《(穿书)男主女主爱上我》 第1节 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穿书)男主女主爱上我 作者:香蕉意难平 文案: 沈晴知道自己不适合养孩子。 却也不曾想过现实竟然心塞成如此模样。 原本的x点流龙傲天男主角,被她养成了晋江流腹黑男。 原本的言情系小白莲女主角,被她养成了霸道女总裁。 原本相亲相爱男女主角,竟然相看两厌,一会儿看不住就开始掐架。 (╯‵□′)╯︵┻━┻这还怎么组队推boss? 等等,大boss为什么也歪了?! 言情+修真 无脑苏 逻辑君已死 言情向 1v1 内容标签: 仙侠修真 主角:沈晴 ====================== 第1章 天色黑得浓郁,连颗星子都没有。 沈晴修为虽然不高,但是毕竟是位练气层圆满的修真者,夜视不成问题,她估摸了下,还得两三个时辰才能回到门派,决定歇一歇,回复一下灵气。 她在这片林子里足足待了十年了。 当年师父说她俗心太重,举止浮躁,索性将她扔在了后山禁林里,不许她踏出林子一步,如今正好满十年。不得不说师父简单粗暴的方法是有成果的,沈晴这些年心性果然沉静了不少,遇事也沉稳了很多。 只是前些日子,她莫名其妙开始急躁不安,于是决定回师门看一看。 背后药篓里有东西重重翻滚,沈晴身子顿时往下坠了一下。 她嘶了一声,道:“别闹。” 一个扎着包包头的小男孩顶着一片巨大的树叶,从药篓里露出了一双眼睛,小男孩虽然年幼,面孔尚且稚嫩,但是轮廓中已经能看出未来俊逸无双的影子。只是这会儿,他脸色苍白,嘴角还挂着未干的血迹,看起来非常虚弱。 小男孩撑起力气,上下打量了背着他的人,视线被夜色隔断,他只看见一截雪白的脖颈,鼻尖嗅到浓郁的药草味道,他勉强探出神识,只觉得这人身上灵气波动晦涩难辨。 这是个修为比他高的女修! 一些不堪记忆浮上他心头,他立刻警惕地问:“你是谁?” 沈晴坐下来,把虚弱无力的小男孩从她的药篓里抱出来,小男孩想反抗,却浑身无力,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即便如此,他却还能撑起一副凶狠机警的目光,视线中隐隐还流露出所谓的“王八之气”。 沈晴只觉得好笑,认为他像只狼狈的漂亮狸猫,伸着爪子一副想挠人的样子。她从储物袋里掏出几粒丹药,随便塞进了他嘴里。这才笑眯眯问:“我还没问你是谁?你既然身穿千北外门弟子的衣服,为什么浑身是伤地躺在后山禁林里,没人告诉你这片林子不许进吗?” 小男孩冷不防被塞了一嘴丹药,顿时一惊,扣着嗓子就要吐出来,但是那丹药入口即溶,随即浓郁的灵气在他体内流转,伤口处又暖又痒,竟是立刻开始愈合了。 小男孩立刻反应过来,刚那丹药是固本培元丹,一颗要三十个中品灵石。她竟然就这么喂给他两三粒?!也太奢侈了吧…… 他立刻打消了吐出来的想法,暗暗运转灵气,使得固本培元丹的药效最大发挥。但是即便如此,他依旧没有放下对这个女修警惕。 那女修却已经不理他了,背身去整理药篓里的药材。那些珍贵的灵药似乎被他踩坏了不少,女修一边整理,一边发出肉疼的叹息。 女修见小男孩还是不回答她问题,回头看了他一眼。 小男孩这才回过神来,冷淡地说了一句:“叶璟。” “什么?” “我叫叶璟。”他微有不耐。 沈晴随口应了一声:“叶璟,听着有点熟悉……” 真的特别熟悉,似乎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在哪里听过呢?师父提过?应该不会,她都在后山禁林里待十年了,最近连活人都没见过。 那难道是前世有朋友或者同学也叫这个名字? 前世—— 等等! 沈晴的手不经意收紧,窝在她手里的灵草吱了一声,蔫巴巴的花叶变作牙齿,嗷唔一下就咬在了她的手指上。 是一朵已经有了灵性的灯心草。 若是平日里,沈晴定会惊异不已,要知道草木成精实在是罕见,可是这会儿,沈晴连半点注意力都分不给它。任凭它咬着自己的手指,脸上神色变幻莫测。 … 沈晴有一个秘密: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她前世是21世纪的普通的小白领,没什么爱好,放假就喜欢宅着追个剧看个小说。后来不知怎么的突然就穿越到了这个修真世界,成了千北门的一个小小的女修。 千北是大陆最大的修真门派之一。记得一开始穿来的时候,她总觉得师门的名字熟悉,像是在哪里听过,可是就是想不起来,后来索性放弃,可是刚刚听见小男孩的名字的时候,沈晴终于恍然大悟。 肯定要熟悉啊! 叶璟,正是她穿越前刚看了一半的修真小说里的男主角! 千北,就是男主一开始待的门派,后来惨遭灭门,师门上下血流成河一个不留! 事情过了二十多年,沈晴早已记不太清楚小说里的情节,但是隐约还能回忆出个大概。 男主角是典型的x点流龙傲天,狂拽酷炫叼炸天,擅长紧要关头暴发出无与伦比的王八之气,左手抱美人,右手收兄弟,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当然男主也不是一帆风顺的,他虽然炫酷无比,修真速度如同坐火箭,但是也有苦逼的一面,比如天生一副天煞孤星的样子,对他好的人总是会惨死。 例如千北门里总是帮男主的丹药师晴师姐。 沈晴记得男主的身世非常悲惨,小时候没有实力,一直被欺负,长大因为强大的天赋灵根进入了千北门,但是却遭到提前入门的同父异母哥哥的嫉妒,千方百计设计除掉男主,买通男主身边的朋友,将男主的丹药换成毒药,而后将男主扔在后山禁林最危险的地方,打算伪造成男主好奇心旺盛,独闯禁林,被灵兽吃掉的事故。 后来,昏迷的男主被采药的晴师姐救下,她把他偷偷带到了炼丹房,用丹药为他疏导血脉之中的毒素,还教他修炼口诀和炼丹的手法。某种意义上,这位晴师姐可以说是男主的启蒙师父。 而这段温馨的日子,作者简单地用“十年之后”一笔带过。 十年之后的某天,晴师姐莫名其妙地惨死,死相凄惨,魂飞魄散,身首异处。而她的死因男主心知肚明。他从此发奋修炼,在门派大比上狂拽酷炫地打败了兄长,废掉兄长灵根,设计让兄长后半辈子生不如死,以此为晴师姐报仇。 这位晴师姐,是男主生命中的第一缕暖色,是他心底的朱砂痣白月光,即便她容貌不美,修为不高,没活到第三章。 在脑海中简单地过了一下晴师姐的生平,沈晴觉得心有点累。 她嘴角抽了抽,从储物袋里掏出一粒静心丹咽下去,心里终于不是那么浮躁了。 也是好事啊,起码她终于明白了她到底是来了哪里,也知道了自己究竟是谁。 ——沈晴=晴师姐,就是那本修真小说里,第三章就挂掉的炮灰。 第2章 想清楚这些之后,沈晴看向叶璟的视线有些复杂。 她不想死。 只是万事有因必有果,她救下叶璟是因,她因叶璟而死就是果。除非她现在就把这个孩子抛弃在这里,只当没有这桩因果。说不定自己尚且能苟且活命。 想到这里,沈晴心思一动。 旋即,她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后山数万里的禁林之所以被划为禁地,就是因为这里极其危险,沈晴能在这里生存,是因为她是个异数。但是若是这个五岁的孩子,怕是活不过几个时辰。 平心而论,在看小说的时候,沈晴对于男主叶璟,谈不上喜欢或者是讨厌,身为x点流的男主角,叶璟他心机深沉,三观淡薄。利益至上理论贯彻始终,杀人夺宝,斩草除根的事情,他做的不少,后来千北门上下血流成河,也是因为他的仇家复仇的缘故。 只是这个时候,站在沈晴面前的,只是一个稚嫩的小孩子,他是活生生的,不是书本里干巴巴的几行字。 他的身材比同龄人要瘦很多,眼睛很大很亮,浑身是伤,身上残留着严重的毒素,随时随地都会丧命。 沈晴无法就这么抛弃一个孩子。 因果因果,若是真能轻易逃开,那就不叫做因果了。 她想到这里,叹息一声,重新把他抱起来。 “你是谁?”叶璟双手挂在她脖子上问。 “我叫沈晴。”她平静地回答,“晴天的晴。” 后来的叶璟回想起这个时刻,总觉得难以接受,他那时候重伤在身,为了活命,只有向沈晴隐瞒带他出去的危险性。但是过了许多年后,叶璟发现沈晴其实对那些危险一清二楚,可是她那时是那么平静地看着他,沉稳而温柔。 而他阴云满布的生命,在那个瞬间,雨过天晴。 · 沈晴在叶璟脖子上挂了一面小镜子,而后谨慎地塞进了他的衣领里,嘱咐他在外人面前千万不能露出来。 叶璟点点头。 嘱咐罢了这些,沈晴开始往镜子里注入灵气,镜子散出光芒包裹起叶璟的身躯,他的面容开始发生改变,不多时竟然成了一副娇俏小女孩的模样。 沈晴看着自己的杰作,满意地点了点头。 叶璟虽然年幼,但是脸部轮廓本身已经非常漂亮,用千面镜稍微一修改,就成了一副娇俏可爱的小姑娘模样,若不是脸上神情太冷冽,真是谁见了都想抱抱。 第2节 叶璟对着镜子看了看,沉默了一会儿,倒是没多说什么。 沈晴本以为他会反对,见他这般,顿时舒了一口气,背着他又赶了两个时辰的路,到达了千北门山下的城镇上。 城镇非常繁华,修真者压低斗篷来来往往,妖修魔修混杂期间,镇中人都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沈晴瞧着身上血迹斑驳的叶璟,发觉他脏得让沈晴根本不能忍受。于是拉着他走进店铺里,沈晴手上灵石流水一样往外花,上好的布帛衣料做成的小袄棉靴,花花绿绿分外喜庆,衣领镶嵌的毛絮衬着冷若冰霜的小脸,越发地艳若桃李。 沈晴沉浸在打扮芭比娃娃的兴奋感中,根本停不下来。 叶璟拼命忍耐忍耐忍耐。 见她又用灵石给他买发簪耳环,叶璟终于忍无可忍,他跳起来把桌上的灵石尽数收回怀里,怒道:“我一样都不要,你不许买了!” 店家是个半老徐娘,捂着嘴巴就笑出声来:“这位小小姐这是心疼您的灵石了呢。” 沈晴连忙挥手:“没事没事,不听他的,这个玉石的也要,那个珠子的也要,店家快替我包起来。” “好嘞。” “我说不许买了,你灵石是大风刮来的是不是?”叶璟冲她说道。 “小小姐这话可就不对了,谁家灵石是大风刮来的,可是我家首饰物超所值,小小姐带起来跟仙女儿似地,也不怨您姐姐亲舍得灵石。” 叶璟一噎,脸色顿时涨得通红:“她不是我姐姐。” “难道是娘亲?夫人可真是面嫩啊,看起来也不过十七八岁,竟有这么大一个女儿。” 叶璟脸色已经沉了下来。 沈晴从原著里知道他娘是他不能提的伤疤,于是赶紧阻止了多话的老板娘,丢下灵石领了叶璟出来。 沈晴储物袋里塞满了小女孩的衣服首饰,拉着叶璟的手回到了千北门。 山门下的弟子个个步履匆匆,似乎在寻找什么,沈晴随便拦住了一个认识的弟子询问,说是千落峰叶晖师叔丢了一件法宝,怀疑是外门一个小辈所偷,于是大家都在搜寻这个小辈的踪迹。 那弟子看见站在沈晴身后的小姑娘,咦了一声,好奇问道:“晴师姐,这是?” “我的徒儿。” “原来是小师侄,有礼了。”那弟子也不多啰嗦,打完招呼继续匆匆忙忙地朝另外一个山头行去。 徒弟?叶璟抬头看了她一眼,轻轻哼了一声。见四下无人,好心解释:“千落峰叶晖是我的兄长,他想杀掉我,他是筑基期修士,你对付不过他,你最好找个地方让我躲起来,否则他反应过来我是叶璟,定会对你不利。” 沈晴有些诧异,低头看了他一眼。 她记得原著里的男主是有些阴郁的,良善这个词跟他沾不上边,他会出声解释如今的险境,倒是让沈晴刮目相看。 沈晴看得久了,叶璟有些脸红,他狠狠瞪了她一眼,殊不知顶着这副娇俏小女孩的面孔,这般脸红瞪人的模样,简直是绝杀! 沈晴萌得心肝脾肺软成一团,痴汉了好久,才恢复了正常,对他解释说:“没关系的,千面镜可是很罕见的,他一时半会儿猜不到,而且,就算他能猜到也无所谓。” “我是丹药师。”沈晴看着他的眼睛,“而整个千北门,只有两个丹药师,没有找到替代品的时候,他不敢跟我翻脸,也不敢动我的人。所以不用躲藏,没关系的。”原著里沈晴就是在一位丹药宗师被挖墙角挖到千北门之后,才被叶晖害死的。 叶璟垂着眼睛,长睫下的眼睛忽闪了两下,不言语了。 谁愿意躲在阴沉的角落里仓皇度日,谁不愿意堂堂正正站在阳光底下。 他拉着沈晴的手,主动用脸颊蹭了她一下,“谢谢你。” 沈晴见他主动示好,受宠若惊,连忙得寸进尺:“不够不够,能让师父亲亲小脸吗?小可爱?” 叶璟立刻甩开她,恢复了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 白驹过隙,十年时间很快过去。 沈晴的师父前些年寿元用尽依旧无法进阶,已经去世,她成了千北门唯一的丹药师,地位极其超然。 叶璟而化名为叶静,是沈晴座下唯一的弟子。叶璟在千北很出名,只是他出名的方式让他恨得牙痒痒。 千北第一大美人是什么鬼!他恨不得立刻扔掉胸口的千面镜!恶狠狠地告诉那群意淫自己的臭小子们!他可是正儿八经的爷们!纯的! 叶璟越发不乐意在千北门待着,他活跃于各种险要的秘境之中,因为令人惊艳的手段和脸蛋,名气越发地大起来,几个修真门派的少年人都听说过他的名字,听说还有几个修真门派的少主打赌谁能娶到千北第一美人。赌注高达几万灵石。 这些是沈晴说给他听的,沈晴说他对人总是冷冰冰的,没个笑模样,纵使以后拿掉了千面镜,也不招小姑娘喜欢。 “我怎么不笑?”叶璟不满,“我少冲你笑了?” “这不一样。”沈晴一边翻晒着灵药,一边冲他说道,“你哪次冲我笑不是心计满满,上次笑是要我的端午香囊,上上次是要我的发带。” “哼。” “我又没短了你的首饰,你总要我的做什么?”提起这茬沈晴就觉得郁闷,“要走我的香囊发带,也没见你带过,你放哪里了?” “早烧了。”叶璟漫不经心地说道。 “哎哟你这小败家子。”沈晴气得不轻,“你烧它作甚,那可是你师叔送我——” “我见他那副傻子样子生气。”叶璟脸颊冷冰冰的,千面镜作用下,他一副花季少女模样,面孔艳如桃李像是会发光,眸子低垂,长睫如屏扇,眸色黑得深沉不见底。“不许他再来丹房,你听见没有?若是再见他,我便将他打出去。” “你倒管起我了!”沈晴不满,“叶璟你一点都没小时候可爱,小时候又乖又听话,做噩梦还会哭着要抱抱,现在好了,翅膀硬了,对你师叔没一点礼貌——” 叶璟起身,懒得跟她再说下去。每次跟她聊天,没聊两句就觉得气闷,可是出门没两天就觉得想回来,想丹房里这股清香的气味。 叶璟觉得自己八成是贱的。 沈晴正朝丹炉里放灵药,她旁边突然凌空出现一张传音符,她凌空捏住,掌门的声音从传音符里传来:“阿晴,带你徒弟来清心殿一趟。守中宗有人来访。” “守中宗?有点熟悉。”沈晴摸了摸下巴。 叶璟看她一眼,不说话。 见他像个木头一样愣着,沈晴立刻打发他去换衣服:“新给你买的,在床头叠着呢,可漂亮了,快去换来给师父看,对了,把头发梳一梳,天天散着不像话。” 叶璟长得漂亮,沈晴喜欢打扮他,给他买的衣裙首饰能装满两三个储物袋,叶璟对她这个爱好非常无奈,不过似乎愿意顺着他,挺听话的。 要知道在外边历练的时候,若是有人对他的容貌多说一句,他就立刻一张冷脸想报复。 叶璟瞪她一眼,乖乖去换衣服去了。 沈晴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不见,她将最后一味灵草加入了丹炉里,神色是难得的紧张。 守中宗来访是原著里一个挺重要的章节,沈晴记忆犹新。 因为就是在这个章节里,守中宗送来了一位丹药宗师交换千北门的一本鬼修的修炼口诀,鬼修在这个世道上太少太少,鬼修的修炼口诀更是如同鸡肋。千北门几乎是立刻答应了下来,而后,晴师姐惨死,男主叶璟迫不得已又开始逃亡。 沈晴不想死。 至少,她不想现在就死。 第3章 叶璟乖乖地去换过了衣服,累赘的裙摆和艳丽的颜色让他难以忍受,眉宇之间微微隆起,他来到丹房外,发现房门紧闭,抬手敲了敲门,沈晴平静的声音从里边传来:“叶璟,你先自己去,这炉丹药到了紧要关头,怕是离不开人。” 叶璟摇了摇头:“那我在外边陪你。” 掌门的传音符又来了两三次,口气也略有几分不耐。 叶璟冷眼看着那些传音符,随意挥了挥手,它们霎时化作粉末,洒在他的脚边。 约莫一个时辰后,天边突然出现一道青云,极快地向丹房飞来,叶璟看了那青云一眼,继续斜倚着廊柱看书,青云很快在丹房前方落下,云上走下一个青年男子,约莫二十七八岁模样,身着青灰色道袍,模样俊逸沉稳,周身气质飘渺,如同随时都会飞升而去,双眼神色深沉,让人猜不透心思。 叶璟立刻认出来,这就是他那同父异母的兄长——叶晖。 叶晖是叶家的天才,他八岁拜入千北门下,就被千落峰的峰主收为嫡传弟子,修炼进度一日千里,千落峰的峰主曾经感慨前边五个弟子都是白收了,捆在一起都比不上一个叶晖。在叶晖十八岁那年的门派大比,他本来是夺冠呼声最强的人,熟料最后莫名其妙棋差一招,屈居第二,令无数下注在他身上的人扼腕。在这年门派大比之后,据说叶晖受了刺激,性格大变,不比以往惊才绝艳,越发趋于平庸。 叶晖青灰色道袍被风吹得猎猎轻振,他四下看去,丹房所在的山峰上空无一人,不远处的丹房正袅袅冒着青烟,想来那晴师妹应该是在炼丹。他提步朝那里走去,只见丹房门口的廊柱边斜倚着一个少女,少女眉眼如画,一身艳色衣裙,如桃李初绽。只是脸色有些冷,还披散着头发,只用一条帕子束了发尾,靠着柱子站着,姿容不甚端庄。不像是门派里养出来的规规矩矩的女修。 叶晖微微愣了下,而后朝少女笑了笑:“晴师妹是在里边吗?我奉掌门之命来请晴师妹前去正殿,有要事相商。” “沈晴在炼丹,不得打扰。”少女拎着书又翻了两页,垂下眼皮不搭理他了。 叶晖依旧礼貌:“你是晴师妹什么人?” 少女只是清浅地哼了一声,并不回答,抬指翻了一页书纸,发出细微的刺啦声。 叶晖想起来沈晴有个女弟子,容貌昳丽只是性格太过于冷淡,平素不喜待在门派,一年有十个月都是在外历练,他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又问了一遍:“叶静?” 少女根本不理他,翻身坐上栏杆,把书往脸上一放,直接打起盹儿来。 叶晖瞥了一眼少女盖在脸上的书,眉头顿时蹙起,《艳芳菲》?如果他没记错,应该那种书啊,晴师妹这糊涂鬼是怎么养徒弟的!居然任凭徒弟直呼自己名姓,还光明正大地在长辈面前翻小黄书?!养出个混球可如何是好。 叶晖重重叹了口气,抬手去敲沈晴丹房的大门。 “叶师兄稍安勿躁。”沈晴声音似乎有些虚弱,“这炉丹药马上就要出炉了,万万离不开人。” 叶晖的手顿了顿:“师妹不必炼了,再好的丹药也比不上一位丹药宗师,我千北门马上就要有一位丹药宗师了。” “宗师?”沈晴声音里有些笑意,“那位丹药宗师的正阶是什么?如今的世道可是一个初级丹药师都敢称自己为宗师呢。” 丹药师分为丹药学徒,初级丹药师,中级丹药师,高级丹药师,丹药宗师,丹药大宗师。而这个修真界里,丹药师极为匮乏,高级丹药师几乎没有,丹药宗师更是绝迹,更别提什么大宗师一类的,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所以一些初级丹药师,中级丹药师也敢自称为宗师。 叶晖尴尬,亦有些羞恼:“正阶虽然只是中级,可却也是罕见,比丹药学徒要强上许多!”他加重说出丹药学徒四个字,恨不得能将这四个字恶狠狠地砸在沈晴身上。 沈晴不再应声。 叶晖等的不耐烦,抬手欲推门。 正在此时,不远处突然有几页书纸纸掷了过来,快如闪电,疾如雷霆,转眼就到了叶晖身侧,叶晖不耐烦地蹙起眉头,袖子微微一摆,那些书纸顿时碎成雪花大小,成直线纷纷坠落。 叶晖回头看了一眼。 他是筑基层中期的修真者,这点东西对他根本不会造成任何伤害,但是这种任何东西都能化作武器的手段,倒是让他微微侧目。 而就是这一侧目,他发现雪花般的书纸中,一道裹挟着凌厉杀气的灵气刃朝他扑来,这道灵气刃隐藏在书页之中,以至于刚刚叶晖居然没有发现它,它速度极快转眼已经接近他的面门,撑起灵气罩已经来不及,叶晖只能侧身一躲,灵气刃擦着他的身体过去,顿时削掉了他半幅袖子。 叶晖微微怔住,似乎不敢相信一个练气层的弟子居然能近身割掉他的袖子,他看向不远处那个神色清冷的少女,眼睛微微眯起:“叶静,偷袭前辈,你莫非不想活了?” “我说过,沈晴在炼丹,不得打扰。”少女口气依旧冷淡,似乎若是叶晖再前进一步,她依旧会继续攻击。 修真界等级森严,小辈在长辈面前大气都不敢喘,叶晖哪里被低阶修士这般对待过,顿时无名火起,他身上威压顿时向周围蔓延起来,对待一个练气层修士,他根本不用出手,只用释放出威压,就足以让他们瑟瑟发抖跪地求饶,谁知大大出乎他的意料,那名叫叶静的少女竟然纹丝不动,只冷眼看着他。 他立刻反应过来,这少女八成是在外历练的时候得了什么法宝,能够无视高阶修士的威压。 想到这里,叶晖心思微动。 “叶静,我常听门下小辈提起过你,他们想邀请你来千落峰修炼,但是你知道的,千落峰在千北二十八峰之中可是魁首,不能胡乱收些乌七八糟的人,不过,若是你肯拜入我的门下,我可以保证你进入千落峰修行,灵石用度可是比在丹房高了不止一个档次。”叶晖偷偷传音给那名少女。 “不去。”斩钉截铁的两个字。 叶晖没想到这少女连想都不想,就拒绝的这么干脆,脸色自得的神情还未收起,就僵在原地。 第3节 “你可以考虑考虑。”叶晖起了惜才之心,修真路上,不仅是天赋,还需要运气和心境,这少女天赋据说极佳,能得到无视高阶修士威压的法宝,气运应该也不错,冷淡少言,心境也平寂,是个修真的好苗子,叶晖不太想放弃。 “说不去就不去,啰嗦什么。”少女掸了掸衣角,口气不耐烦。 “你跟着沈晴可是没什么前途的。”叶晖知道女人大多重感情,于是恨铁不成钢地跟少女晓以利弊,“门派马上就要有一位丹药宗师,沈晴她可就是一个丹药学徒而已,说不定马上就要收拾铺盖滚蛋,怕只能去个三流的小宗门炼些不入流的丹药,到时候你怎么办?跟着她去个三流门派,资源能比得上我千北门吗,到时候你怎么修炼?” “你们要赶走沈晴?”少女视线顿时凌厉起来。 叶晖扬了扬下巴:“不然呢,丹药宗师对于自己地盘都非常在意,他绝对不允许自己的地盘出现一个外人。为了门派,沈晴只能被放弃!” 少女冷冷地笑:“这时候沈晴成了外人,一个还没进入门派的人,倒是成了内人,这千北门如此举动,当真堪比坊间暗娼,前门迎客后门送人,水性杨花,好不讲究。” 叶晖没想到这少女一开始冷淡寡言,这会儿确实如此伶牙俐齿,当即有些气恼:“我千北门好歹也是大陆最大的修真门派,可是自从沈晴的师父死后,连颗筑基丹都要向旁的门派去买!沈晴惫懒,不爱修炼,十年依旧是练气层大圆满,不能进阶一步,如此之人,留在门派何用?” 叶晖注意到少女本欲继续和他争吵,但是不知怎么地抬头看了下天空,而后冷淡瞥了他一眼,继续翻看剩下的那半本《艳芳菲》。 叶晖觉得有些奇怪,刚要抬头,冷不防主峰那边几朵青云向丹房这里飞来,速度极快,转眼就落下,几个长须飘飘的老头急匆匆走来,叶晖认出其中一人正是千北门掌门,还有一人是那位被交换来的丹药宗师,叶晖一愣,赶紧迎了上去。 掌门虚托一把,阻止叶晖行礼,不等掌门开口,叶晖立刻请罪道:“掌门请恕罪,晴师妹她不肯出丹房一步,叶晖无能,请不出师妹大驾。” 本以为掌门会气恼,熟料他依旧是笑眯眯的神情,摇手道:“不打扰她,我们就在这里慢慢等着就好,打扰不得,万万打扰不得。”说着,他朝身边那位丹药宗师请教,“许宗师,您是前辈,您看这空中异象,出炉的会是什么品阶的丹药?” 叶晖一愣,异象?哪里有异象?他抬头四下望去,只见丹房上空竟有五色祥云凝结成团,正由小及大缓缓凝聚起来。五色祥云灵气充裕,几乎要呈液态一般,重重地压在丹房上空。 被称为许宗师的那位丹药师摸了摸胡子,轻哼了一声,口气倨傲:“掌门有所不知。丹药品阶分为天,地,玄,黄四种,有时候黄阶上品的丹药,出炉就会伴随这种五彩祥云的异象,只是这异象有时是好事,有时却不是好事。” “此话怎讲?”掌门虚心问道。 “有些小家伙们,一看见天有异象,就以为自己要练出绝世丹药了,心境陡然激动,对于火候和药性的掌握就松懈了,往往会毁了大好的机会啊。十人之中有九人都是这样。”许宗师叹息一声,“殊不知所谓的异象,其实也就是平平常常的一回事而已。” “也只有许宗师这样的丹药宗师才会认为异象寻常啊,我等小辈可是第一次见到,要知道纵使千北门以前的丹药师,沈晴的师父,炼丹之时也很少有异象。”叶晖连忙吹捧道。 这话许宗师听着顺耳,笑了一笑,又问道:“不知这丹房里的丹药师,以前炼丹的时候可曾有过祥云降临?” “不瞒前辈,晴师妹这是第一次。”叶晖说道。 许宗师顿时摇摇头,露出叹息扼腕的神情,似是笃定沈晴的失败。 似乎是在验证许宗师的话一般,丹房上方的的五彩祥云竟然慢慢散去。许宗师道:“果然如此。”他有些幸灾乐祸。 掌门连道可惜,许宗师趁机催促掌门回到主峰,继续商议他在千北门的待遇,掌门闻言,心底对此人添了几分厌恶。可是偌大一个门派怎能没有丹药宗师,天天向其他门派高级丹药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掌门勉强忍耐,又回头看了看那丹房,目露怜悯。 五彩祥云已经彻底散去,只有零星几朵还垂在丹房周围,也是一副随时就会被风吹散的模样。 就在这时候突然远远传来一声清鸣,天籁梵音般,听得人心神顿时清明。 众人皆是一愣,神识连忙探出,四下寻找清鸣声所在。 第4章 就在这时候,丹房的上空,一只巨大的凤鸟凌空而下,那凤鸟明显是虚像,可是却惟妙惟肖,翅膀掀起一阵灵风,峰上未到花季的灵花瞬间被催开,如同成片的彩色雾气瞬间降临。 凤鸟在丹房上盘旋了三周,仰天清啸一声,一头扎入了丹房之中,消失不见,唯独那声清啸,缭绕不绝,几乎整个千北门二十八峰所以的弟子都听得一清二楚,闭关修行的睁开了眼睛,打闹玩耍的顿住的脚步,只觉得心境一片清灵,似乎有大感悟浮上心间,只待阖眼静静体会突破。 “灵光……”叶晖瞪大了眼睛。“这异象竟能带来灵光!” 灵光相当于灵感,若是能成功把握住,可得顿悟,甚至有可能修为进阶。即便不能把握住这个机会,也能使人神清目明,清爽好些时日。 掌门毕竟大风大浪见多了,他捋了捋自己胡子,对那位许宗师说道:“本以为这异象奇特,是老夫少见多怪。但是想到许宗师刚说过,这所谓异象只是平平常常一件事,倒是让老夫不甚激动了,还望许宗师在门派驻扎后,多多炼丹,这样的异象可是多多益善啊。” 许宗师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回身对送他来交换的守中宗门人发起火来:“谁说的这里只有一个丹药学徒?” “许宗师容禀,这里确实是只有一个丹药学徒,这也是千北门的人告诉我的。”那人觉得委屈。 掌门连忙道:“许宗师息怒,我千北门确实是只有一个丹药学徒,这件事情大陆的所有修真门派都知道。” “不可能!”许宗师咬牙切齿,他指向丹房,“丹药师都知道,玄阶丹药出炉,满室香,青凤鸣!地阶丹药出炉,天劫起,金龙腾!天阶丹药则没人见过!刚刚那是什么东西你们都看见了,是什么声音你们也听见了,而且那青凤之上,隐约还能见丹劫的劫云,这样的丹药师,假以时日定能练出地阶丹药,我辈望其项背而不及,怎么可能是丹药学徒!” “什么是丹劫?”叶晖有些奇怪。 “传闻天阶和地阶丹药出炉之时,会伴随有天劫,因为这种品阶的丹药功能太逆天,只有丹药师能经受过丹劫,这丹药才被允许出现在世上。”掌门解释了两句。 掌门话音刚落,一股异香顿时像是炮弹一样炸开,越靠近丹房,香气就越浓郁,许宗师咽了咽口水,道:“出炉了。”他立刻一马当先地朝丹房跑了过去。 众人紧随其后,也朝丹房跑去。 沈晴正要换掉身上沾满汗水的衣服,冷不防一群白胡子老头闯了进来,还夹杂着一个满脸探究的叶晖,一个冷若冰霜的叶璟。 沈晴一声粗口噎在喉咙里,她虚弱无力地指着面前那群白胡子老头,怒道:“你们干什么!怎么胡乱闯女孩子房间!” 几个白胡子老头一个比一个脸皮厚,只当听不见她怒骂,四下找香气的来源,终于在丹炉旁的桌子上找到了两三个随便扔在桌子上的丹药,有鸡心大小,周身光华流转,盈盈若水,香气更是浓郁地让人恨不得一口吞掉。 “筑基丹。”掌门一眼就认出了。 而那许宗师的眼睛则提溜提溜地在沈晴身上打转,直到叶璟看不下去,把她往身后一挡,阻止了许宗师的视线,许宗师犹不放弃,放出神识欲探一探沈晴的深浅,熟料还没触及沈晴,就被什么东西硬生生地切断,神识如泥牛入海。 许宗师不敢再窥探,忙垂下眼睛,去看那丹药。 “是玄阶中品的筑基丹。”他评价道,“只炼成功了这三粒吗?有点少啊,一炉起码得成功十粒才算丹药师的水平。” 掌门闻言,笑眯眯地问:“不知这玄阶中品算是什么水平?” 许宗师又被噎住。是啊,纵然是成功率有些低,但是毕竟是玄阶中品,一粒能顶十粒黄阶。他确实远远不及,他又回头偷看一眼沈晴,她正一副虚弱的样子,握着一把灵石恢复灵气。 ……修为居然只是练气层圆满。 掌门拿起那几粒筑基丹,笑眯眯地鼓励沈晴:“不错,阿晴以后继续努力啊。” 沈晴累得有些倦,靠在徒弟身上打哈欠,见掌门说话,终于撑起力气看了他一眼,皱了下眉头咦了一声:“掌门你拿着我的废丹做什么?” “废……废丹?阿晴胡说什么呢?”掌门以为自己眼花,又看了看手心那三颗丹药,晶莹剔透,光泽隐隐流转,怎么看也不像是废丹啊。 “我炼的筑基丹还在炉子温着,那几粒品相太差,我拣出来,还没来得及扔呢。”沈晴指指丹炉。 玄阶中品的筑基丹?品相太差?没来得及扔? 许宗师感觉一个字都听不懂,脑子轰隆隆地响。 沈晴脚步虚软地去重新打开了丹炉,众人瞪大眼睛看着炉里的丹药,七粒筑基丹圆滚滚地躺在那里,没有什么特殊之处,乍看来竟然普通的泥丸子一般。然而第二眼的时候,掌门立刻觉察到了这丹药的不同。 它们的灵气没有丝毫外泄,不像刚刚三颗一样盈盈生光,它的力量和灵气完好地被保存着,直到被服用的那一刻。 许宗师更是手脚发颤:“返璞归真,玄阶上品。” 他深呼一口气,此刻深深觉得自己平素引以为傲的简直一文不值,他扭头对众人说道:“我无面目待在千北门,我这就回去闭关修行,待丹道大成方再出关!” 许宗师迅速离去。作风干脆果断,倒是也几分风骨。 掌门对他的厌恶消了一些,他安抚了沈晴两句,嘴巴咧得老开了,毕竟在自家门派发掘出一个天才丹药师是很值得高兴的事情。他见沈晴疲惫,知道炼丹耗费精力,也不再打扰她,带着叶晖和几个长老离开。 叶晖若有所思地看了叶璟一眼,没有多说什么。 众人足踏青云,先后离开丹房,沈晴背靠房门,终于强撑不住,胸中气血翻滚,噗地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叶璟怔住,瞬间慌张起来:“沈晴,你怎么了,沈晴!” “没事。”沈晴抹了抹嘴边血迹,“不碍事,比起死在你那兄长手里,吐这点血不算什么。” “他怎么敢动你!” 沈晴又是笑,也不解释:“哎哎,师父吐口血来,小叶子关心得都变了脸,终于不冷冰冰的了,挺值得。” 叶璟顿时生气,丢下她就要走:“你再胡言乱语,我这就去掐了你后山的灯心草。” “胸口疼,徒弟我胸口疼。” 叶璟慌张去而复返:“哪里?严重吗?” 沈晴赶紧拽住他袖子不撒手,趁机讲条件:“别掐我灯心草,我都种了八年了,好不容易养乖了它,今年才舍得开花,你掐了它,我得心疼死。” 叶璟顿时扬眉冷下脸:“心疼?呵。” 话音未落,沈晴一不小心瞥见了他袖子里的半本《艳芳菲》,顿时一声惨叫:“你从哪里找出来的啊!我明明藏得很仔细,哎哎你还给我撕了一半,这是师父当年买的珍藏版啊……” 叶璟顿时横眉怒目:“看小黄书你还有理了是不是,我告诉你沈晴,下次我再在你房间找到这种东西,信不信我……我……”他我了两下,突然红了脸,侧过头去不说话了。 沈晴把叶璟养大,将他当做自己孩子一般,被捉住看小黄书也有些尴尬,奈何她上辈子宅女的爱好也就这么多,这辈子虽然修身养性,外表一副平静淡定的样子,可是见了还是忍不住买。想来是上辈子条件反射了。沈晴赶紧含糊两句,蒙混过关。 好在叶璟似乎也有些走神,没多深究,他又问了两句她的伤,见确实没问题,准备离开去日常修炼。 “徒弟,你若是真反感千面镜,以后就不必戴了。”沈晴突然说了一句。 叶璟的脚步顿住。 “叶晖再也动不了我们了。”沈晴靠着床沿,闭着眼睛。 “叶晖当然不敢动门派内最天才绝艳的丹药师。”这就是修真界,实力至上,利益至上,爱恨情仇一切都不重要。叶璟回头看向沈晴,她神色依旧平静。 叶璟突然想起了后山禁林的那个夜晚,她听到他的名字之后,脸色复杂地看了他许久,最终还是选择把他抱在了怀里。 叶璟产生了一种古怪的联想,似乎她那个时候就知道了自己会把她牵扯入危险之中。 “你这十年来修为停滞不前,苦练丹术,就是为了这个?”叶璟问。 “差不多。”沈晴侧头看他,招呼道,“把千面镜取下来,师父想看看你。” 叶璟乖乖听话。 在千面镜取下后,他瞬间开始改变,身材拉长,胸口收回,眉眼也深邃起来。很快,一个俊逸无双的少年出现在她的面前,少年皮肤白皙,高鼻深目,眼睫如蒲扇般忽闪,比不少女模样的时候逊色。 “再长大一些。”沈晴苦恼地蹙着眉头,口气有些抱怨,“还得等你再长大些,等你遇见个终身伴侣才好,我也才放心。” “等我再长大些,你想怎么样?”少年叶璟敏感异常,立刻抓住了她话语间的关键词。 沈晴立刻含含糊糊,一副不愿多说话的样子。 “沈晴。我觉得不对劲,你是不是有事情瞒我?”叶璟问。 “怎么会呢。怎么可能!”沈晴矢口否认。 叶璟垂了下眼睫:“你发誓。” “我发誓。”修真者对誓言非常看重,但是奈何沈晴可不是原装货,誓言随口就来,版本绝不重样,左边说,右边就立刻忘了。 叶璟听见她信誓旦旦,唇角漾起一丝笑,冷淡的面孔化开,如同冰消雪融。 沈晴又哄了他两句,把他打发走,撑着虚弱的身体,开始考虑以后的事情。 叶璟虽然是她养大的孩子,可是他毕竟是男主啊,原著里天煞孤星的男主,沈晴能凭借脑子里关于原著的东西躲过第一次死亡,谁知道能不能躲过第二次…… 算算日子,女主差不多也该出现了,记得原著里女主心地善良可爱,修为也很不错。把叶璟交给她,沈晴也挺放心。 第4节 是的,她打算离开。 等过些日子叶璟再长大一些,到了筑基期,能够自保,她立刻就走。 闭生死关也好,诈死也好,只要能骗过他就行。 第5章 自从炼出那玄阶上品的筑基丹后,沈晴就以修炼为名闭关。 千北门众人倒也觉得理所当然,毕竟沈晴在练气层大圆满阶段已经十年,冲击筑基期早已游刃有余。 沈晴闭关后,她所炼制的那十粒筑基丹成了门派上下最赤手可热的丹药,包括那三颗她所谓的“废丹”,也被掌门以回收利用为名拿走放入了功德堂。 功德堂是千北门弟子们最喜欢的地方,在这里他们可以接受师门任务,用妖兽的内丹或者灵草灵药来累积师门声望,师门声望可以用来换取丹药,灵石一类的修炼必需品。沈晴的三颗“废丹”在功德堂上几乎摆出了天价,仅次于一些品阶不错的法宝和符箓。但是丝毫不能阻挡大家的热情,门派上下练气层的弟子们个个活跃起来,都在暗自计算自己的师门声望,盘算着什么时候能将那筑基丹换下来。甚至连早已筑基的各峰峰主、长老,也盘算着用自己的师门声望将那筑基丹换下来,留给自己的小辈使用。 另外七粒筑基丹,除了沈晴自己留下一粒来进阶外,其余的全被掌门拿去藏宝楼保存,作为下次门派大比优胜者的奖励。掌门这些日子笑得见牙不见眼,十粒筑基丹啊,只要运用得当,千北门可以再添十位筑基期修士!对于千北门的实力可是一个巨大的提升。 掌门一口气将丹房的用度提升了好几个档次,堪比千北门的长老。各峰峰主略有微言,却不敢往外说。 一个在练气层就可以炼出玄阶上品丹药的丹药师,完全是前途不可限量!修真路途艰难,很多时候都需要丹药辅助才能确保万无一失,尤其是筑基,结丹,结婴等等关键时刻,若是口袋里有几粒极品丹药,心里肯定会增添几分底气。他们没有一个人敢得罪沈晴。 沈晴炼出玄阶上品的丹药,各峰峰主都开始动了心思,各自都在想应该用什么手段来套近乎,熟料她竟然在这紧要关头直接闭关,各位峰主都有些懊恼,但是依旧将各种礼物和灵草送往丹房,平日里清冷偏僻的丹房热闹得像闹市。 叶璟被吵得烦不胜烦,恰好海上有处秘境今日开启,他连忙借历练为名又躲了出去。 临走前,他回头看了一眼丹房。 他一直都知道沈晴是个极有天赋的丹药师,这个大陆上几乎无人能比。她一直隐瞒自己的天赋,可平日里使用丹药大手大脚的程度也能泄露端倪。但是叶璟没想到沈晴竟然天才到这种地步,练气层的修为就能炼出玄阶上品的丹药,这相当于练气层的学徒一刀秒杀筑基期妖兽一样,天才到近乎妖孽了。 他担忧沈晴,他恼怒她不知藏愚,又想起她暴露天分皆因为要护他周全,现如今自己这种心态委实狼心狗肺。 而正是这个想法让叶璟更加烦躁起来,只要是牵扯上有关沈晴的事情,自己就奇怪得不可理喻,平素里冷淡冷静全是摆设。这种感觉让他急躁,让他不安,让他极端地想斩断这种恼人的羁绊。 他有些讨厌这样的自己。 还记得去年千北门的收徒大典的时候,沈晴本来也有收徒的资格,他听说之后明显不喜,表面上平静地跟她商量要找个什么样性格的师弟师妹,背后却硬生生搅黄了此事。 沈晴性格呆愣,一直没闹明白怎么回事,最后索性不收就不收了,回去丹房继续摆弄她的丹炉灵药。 她秉性良善,容易满足,似乎只要有灵药和丹炉就可以开开心心地。 叶璟回忆往事,垂下眼睫。 身旁和他同行的弟子催促了他一下:“叶静师姐,我们得赶路了。” 叶璟不想带给沈晴太多麻烦,依旧没有取下千面镜,一副少女衣饰,用白帕子束了发尾,眉眼昳丽,却冷淡如寒冰:“就来。” “师父给我带了两瓶固本培元丹,还有好多灵石符箓,都是瞒着师兄师姐偷偷给我的,哈哈,这次准备肯定充足。”那弟子开心地说。 叶璟愣了下,他问那小弟子:“你师父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小弟子万万没想到门派内最高冷的叶静师姐竟然会主动跟他聊天,有些激动:“师姐问我师父?我师父是千落峰的一位管事,我师父本事可大啦,他懂得好多东西,还会足踏青云,能缩地成寸,后山的大妖兽一刀就能砍死!” 同行的同伴也七嘴八舌地说起了自己的师父,恨不得把世上最好的话用来形容自家师父。 “噢。”叶璟听罢,点头应了一声,“跟我师父差别很大。” “师姐的师父听说是位很有天赋的丹药师,昨天那只漂亮的大青凤就是她引来的!”有人道。 “她只会炼丹,旁的都不行。”叶璟淡淡说道,“她没你们师父那么好,她没什么本事,别说妖兽,连见了毛毛虫都会怂,长得也不漂亮,惫懒成性,喜欢把我打扮成花瓶,还在房间里藏……”小黄书。 有小弟子冲叶璟眨眨眼睛:“叶静师姐,你师父哪里有你说的那么糟糕。听说夕照峰峰主一直在追求她,要她做他的道侣呢。都追了好多年了吧,要是你师父不好,哪里会让一峰之主着迷那么久。” 叶璟微微眯起眼睛。 “哈哈哈,说不定下次回来,叶静师姐就要有一位师公了!”那弟子话音未落,只觉得一道冷光扫来,那弟子赶紧一缩脖子,不敢再继续说下去。 叶璟闭上了眼睛。 见鬼的又是这种感觉!为什么他总会莫名其妙地烦躁! 不能再细想下去,叶璟令自己转移注意力:“启程!我们要在半个月之内赶到海边。” “是,师姐。”众弟子齐声道。 … 半个月后,海边的城镇里。 腥风从空旷的沙土地上吹来,不远处黑云翻墨,夹杂着许多灵气漩涡,吸引了不少修士急切往那里赶去。 沉海秘境又到了一年一度开启的日子,沉海秘境是个很勤劳的小秘境,每十年开启一次,只对练气层修士开放。秘境周围的海域上,已经聚集了不少练气层的修士,期间夹杂着一两个筑基层的修士,大都是护送自家小辈前来的,此刻也站在秘境之下,对小辈叮嘱着秘境内的注意事项。 唯独一个身披斗篷,独来独往的筑基层修士有些特殊,她身边没有什么小辈,斗篷又遮住了她的脸,不能看清她的面容,只有离她近的人听见她正轻声嘟囔:“哪里呢,人呢,记得是这里啊。” 众人认为这个糊涂的筑基期前辈弄丢了自家后辈,此刻正在寻人,便不再窥探。 此人正是沈晴。 她突破筑基期后,还没来得及巩固基础,紧赶慢赶地来到沉海秘境。 她记得沉海秘境是原著里的第一个副本,也正是男女主角初次相遇的地点,女主在原著是作为颜值担当,美裂苍穹,作者动辄用两三段的文字来形容女主的美貌,最重要的是女主不仅美,还不是那种花瓶木头般的美,女主有脑子,修为还不错,很会替男主着想,除了有时候圣母了点,其余的还是蛮招人喜欢的。 记得原著里,沉海秘境的时候,女主还是个萝莉,却已经“芳华初绽,袖带香风”,想起这些,沈晴心情更加迫切。 美人儿啊,大陆第一美人儿,你究竟在哪里? “吹墨乖乖,去给表哥说再见。”不远处一声女声传了过来。 吹墨?陆吹墨? 沈晴眼睛一亮,立刻回头看去,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原著里的女主可就叫陆吹墨,而她也正是陪表哥来沉海秘境的! “表哥哥债见。”软软糯糯的声音,好听得让人心底都泛甜,小东西似乎牙齿还没长齐,口齿都不清。 嗯?牙还没长齐? 沈晴定眼看向那软糯声音的主人,喉咙里的惊喜顿时噎住,心肝都颤得泛着疼,整个人都虚软无力起来。 不远处的一个女修正抱着一个胖团子,胖团子扎着双髻,虽说眼睛大大的,眉毛弯弯的,可是却也只能用可爱来形容,胖团子见沈晴盯着她使劲地瞧,不满地转了转身,短手挂在那女修脖子上,只给沈晴两瓣粉嫩的屁股。 是的,没错。 颜值担当,美裂苍穹的第一女主角,此时此刻还穿着开裆裤,口齿不清,牙齿还没长全,完全是正儿八经的小萝莉,绝对不超过三岁!而且她记得男女主角还是所谓的一见钟情!天啊!一见你大爷的钟情! 萝莉陆吹墨侧过头头,见这个古怪的人还在看自己,烦恼地扭了扭屁股,朝她吹了个口水泡泡,口水泡泡炸开,糊了萝莉自己满脸口水。 沈晴顿时一身沧桑。 好累,心好累。 原作者你出来,我们来谈一谈人生。 第6章 筑基期的修真者在一群练气层的修士之中,如同鹤立鸡群。 叶璟很快发现了沈晴的踪迹,他在沈晴身边长大,非常熟悉她,纵使斗篷遮住了她的脸,也遮不住那熟悉的气息。叶璟向身边的千北门师弟们交代了几句,只身朝沈晴的方向走去。 叶璟已经是练气层后期,在这群修士中还是很出挑。他周围人让出了路供他通过,明里暗里打量他要做什么。 沈晴正沉浸在忧郁中,冷不防被人揪住斗篷拽了拽,她侧过头,招呼了一声:“璟宝宝也在呢。” 千北门第一美人精致的面孔波澜不惊,大概是被这么叫习惯了,只从鼻子里不情不愿地哼了一声。 旁边偷听的千北门弟子相互对视:高冷的叶静师姐原来还有这么可爱的乳名?怎么看都不搭嘛,不过这种诡异的萌感是怎么回事。 “你来找谁的?”叶璟冷冷淡淡地问。 沈晴眨巴着眼睛说:“当然是找你。” “沈晴。”叶璟抬眼看她,乌黑的眸子像是黑色的漩涡,“你以后再说谎,且试试我怎么治你这毛病。” 沈晴根本不是她这个徒弟的对手,立刻双手求饶。 叶璟根本不把她乌七八糟的求饶话往耳朵听,他随意往她身后看了一眼,脸色突然沉下来。 “叶美人儿!我就说我们有缘分吧!你看这么快就又见面了。”一声轻佻的声音传来。 沈晴回头看了一眼,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人手拿折扇,桃花眼笑得如同月牙,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叶璟。少年又走近了几分,弯腰继续是伏在叶璟的耳朵边,故意用低哑发颤的声音说道:“上次一别,可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叶美人儿的酥胸软腰的触感,可真是让小弟触之难忘,不知何时能再续——” 少年话还没说完,肩膀突然被人拍了拍。 少年回头一看,问:“你是谁?” “连我是谁你都不知道,你还敢摸我徒弟?我徒弟酥胸软腰,我还没碰过,倒是让你碰了个遍?”沈晴横眉怒目。 少年一愣:“你是叶静的师父?” “如假包换。” 少年是看了叶璟一眼,怪不得叶璟今天这么沉得住气,这会儿还没将他打飞出去,原来是自家师父在这里,所以在这假装纯良呢。叶璟恰好同他对视,眼睫微垂,竟是冲他笑了一下。 少年顿时打了个哆嗦。 上次叶璟这么冲他笑的时候,他在床上躺了三个月。 少年一抹脸立刻变了表情:“师父师父,幸会幸会,小子陆昊,倾慕叶静妹妹芳名久矣,刚刚那是开玩笑,开玩笑。” “陆昊?”沈晴嘴角一抽,“你倾慕我徒弟?” “是是是,叶静妹妹眉目如画,一顾倾城,再顾倾国,奈何叶静妹妹总是不搭理小子,于是才想出这般的馊主意,小子其实连妹妹的半根指头都没有碰到过啊。”陆昊一副惋惜痛苦的样子。 沈晴抚着额头,问了个完全不相干的问题:“你叫陆昊,那陆吹墨是你表妹?” “胖墨?没错是我表妹,师父您认识她?”他回头张望了一眼,朝自己玩沙子的陆吹墨招了招手,胖团立刻敦敦敦地跑了过来,口齿不清地喊表哥哥。 沈晴对于原著里边的陆昊是有印象的,他天赋卓然,能言善辩,思维敏捷,本是陆家未来家主的不二人选,只是中二病已经临近晚期,几次和主角作对都以失败告终,次次失败,可次次都能再爬起,百折不挠,每次和主角掐架都气势十足,一副日天干地的架势,所以读者们都亲切称呼他为陆日天。 沈晴记得陆昊喜欢的是自己的表妹陆吹墨,这会儿怎么去喜欢死对头叶璟了? 而且看陆昊这副死缠叶璟的样子,惹得平素冷淡的叶璟都眉目微沉,连周围人都有些见怪不怪,看起来这情景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沈晴不禁嘶了一声,日天小少爷的百折不挠这次竟然是用在了泡妹子,啊不,汉子身上吗? “沈晴?”叶璟见她又发楞,出声唤醒她。 “没事没事。”沈晴摇手,“cp有点乱,我得理一理。” … 第5节 秘境即将开启,沈晴暂且放下了别的心思,叮嘱了叶璟一番,她翻了翻储物袋,把他能用上的丹药尽数塞给他,叶璟看得直蹙眉,因为这些丹药足够七八个人的敞开用,还会有剩余了。 沈晴摇摇头一直在表示这些还怕不够。 她知道这个秘境会发生什么。 男主在的地方,绝对不会那么平平安安,他像是个磁场,会激化周围各种矛盾,而这个磁场体质在开篇第一个副本中验证得淋漓尽致。 平平安安的数百年的沉海秘境发成崩塌,塌陷的地方直接通往另一处海域秘境,那里千年无人涉足,四处潜伏着危险,却也隐藏着上好的机遇,大家各种死里逃生,又各种因利益反目成仇,自相残杀。 虽然沈晴安慰自己,叶璟身为男主,一定能化险为夷,但是她还是忍不住担心。 原著里的叶璟性格阴郁,心机深沉,兴许是因为童年的不幸,他对谁都不会信任,从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揣测旁人。 可是现在的叶璟已经被她养歪了啊!这些年来,沈晴虽然刻意地不去干预叶璟的成长,可是还是不可避免地出现了蝴蝶效应,比如现在的叶璟完全没有原著中的阴郁感。 想到这里,沈晴就一阵担忧。 怎么办怎么办,外边这么乱,真的好怕自家的小兔子被吃得骨头都不剩啊。 任何和叶璟打过交道的人,若是知道沈晴心中想法,怕是立刻会笑掉大牙,精通阴谋阳谋,从不吃亏,占便宜也挑肥拣瘦的千北第一美人蛇,原来在自家师父眼里,还是个纯良无比的小白兔! 沈晴心里担忧还未消除,耳畔突然响起轰隆隆的声音,周遭灵气运转加快,空气中出现了许多肉眼可见的灵气漩涡,沉海秘境,终于开启了。 海面上出现一道巨大的黑洞,黑洞中是一排宽敞的白玉阶梯,周遭等待的修士三三两两地踏上白玉阶梯,朝入口走去。 叶璟刚准备辞别沈晴,他又看了一眼那入口,突然皱了皱眉头。 “小叶子怎么了?”沈晴问。 “不对劲。”他蹙了蹙眉头。“空气里的灵气不对劲,沸腾得有点过分了。” 他话音刚落,连海面都发出咕嘟咕嘟声,无数灵气团从海中向外冒出来,一看竟然如同海水煮沸了一般。 就在这时候,迅速连反应最快的修真者都来不及后退,几乎是一个眨眼的时间,海面如同被巨鲸张嘴吞噬,一两百的修士,连带海边岛屿暗礁,瞬间都没了踪迹。 沉海秘境崩塌—— 沈晴几乎是立刻反应过来了原因。 可是原著里的崩塌明明是发生在叶璟他们进入秘境几天后啊,怎么这时候突然就崩塌了?沈晴发现,脑子里关于原著的内容越来越不靠谱了。 似乎像是有人察觉了有她这么个异数的存在,开始进行修正了。 第7章 沈晴眼前被黑暗笼罩,耳边似乎听见了什么奇妙的曲子,神智恍惚,瞬间失去了所有意识,好一阵子她才从黑暗中挣扎清醒了过来,屈膝坐起身体,四下环顾,只见一片狼藉。 这里阴暗潮湿,似乎是个地下洞窟,四通八达地像是个迷宫一样,四周漂浮着类似鬼火的点点荧光。 沈晴发现除了她之外,只有不远处躺着两个人。 这证明这处秘境应该随机传送的,周围的地面上乱七八糟地躺着一些修士的物品,鞋子,腰带,发簪,甚至还有储物袋被一同传送过来,足见沉海秘境崩塌时候的混乱景象。 沈晴摸了摸身上,还好自己的储物袋还在身上没有丢失,她四下看看有没有什么能捡漏的,但是毕竟没有什么主角光环,最终一无所获。倒是在角落里她找到了叶璟的千面镜,想来是他不小心落下的。 沈晴想了想,将千面镜挂在自己脖子上,注入些许灵气改变样貌,又将自己的修为压制到练气层中期。 做罢了这些,她去叫醒那两个依旧在沉睡的人,指尖凝聚些许灵气,直接在两人的额头上注入进去,不一会儿两人就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其中一人倒是熟人,正是那中二病晚期的小少爷陆昊。 陆昊趴在地上爬起来,沈晴这才看见他怀里还护着个小胖团,他护得仔细,刚刚沈晴乍一看居然没看出,那小胖团正是陆吹墨,想来是事发突然来不及逃离,也被卷入了秘境之中。胖团没得她灵气催醒,这会儿还在沉睡,陆昊拍了拍她脸蛋,见叫不醒她,索性放弃。 陆昊用桃花眼斜了沈晴一眼,千面镜改变了她的相貌,沈晴倒也不担心他能认出自己,果不其然,只听陆昊问:“你叫什么名字?” “李天晴。”沈晴信口胡诌。 陆昊点点头:“我以前没见过你,是散修吧?” “是的。” 陆昊环视周围,观察了一下环境,而后继续对沈晴道:“女人家做散修挺不容易的,不如接下来这一路你就跟着少爷我,有少爷肉吃,肯定有你汤喝。” “谢陆少爷。” 陆昊也不奇怪她知道自己名字,点了点头,又看了另外一个人,皱了皱眉头,爆了一句粗口,道:“真是倒霉,怎么在哪都能碰见你这个废物?” 那人看了他一眼,缩了下肩膀,神情畏畏缩缩。 陆昊哼了一声,似乎他这副畏缩的样子取悦了他:“废物就是废物,遇到点事情就一副臭虫的样子,真是踩死你害怕脏了少爷的鞋子。” 沈晴扶额:少爷你还真是天生一张反派脸啊。 陆昊说着拍了拍袍子站起身来,将一直护在怀里的陆吹墨交给沈晴抱着,故作潇洒道:“少爷我去前边探探路,你俩在这里等我信号,别乱走,否则被妖兽吃了我可不负责。” 沈晴应了一声是。 她早用神识探过,周围二十里内都是风平浪静,连个活物都没有,更别提妖兽,只是看陆昊颇有干劲的样子,也正乐得多点时间休整一下,恢复灵气。 怀里的陆吹墨还在沉睡,想到这一路上可能有的危险,沈晴从储物袋里掏出一粒丹药喂给她。窝在角落的那人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喂的丹药灵气流转没有毒害,那人又垂了眼睛,一副怯弱不敢多话的样子。 不一会儿,陆昊的信号从前方一个山洞响起,沈晴抱起陆吹墨,提步朝那里走去。 不得不说陆吹墨虽然才两岁多,可是却胖墩墩地,块头非常扎实,小胳膊小腿像是藕段一样分了几节,肥嘟嘟肉呼呼,抱着委实有几分累人。记得叶璟五岁的时候都没这么重……大概是因为那孩子小时候总受虐待,比同龄人瘦弱得多的缘故。 沈晴哀叹一声。 肩膀被拍了拍,那被陆昊称为“废物”的年轻人示意他来抱陆吹墨,沈晴连忙将胖墨丢给他,解脱了自己的手臂。 那年轻人朝她笑了笑,怯弱安静又带几分温善,惹得沈晴对他好感大增,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白辛。”年轻人声音很低。 路上无聊,沈晴干脆和他聊起天来,白辛说他的娘是陆家家主养的一房外室,他亲爹死后他娘没法养活他,好在还有几分姿色,就委身给了陆家家主,他也进入陆家和陆家的少爷们一起修炼,只是自身资质太差,又有身份差异摆在那里,怨不得陆昊不待见他。 沈晴安慰道:“你别跟他硬碰硬。”陆昊是典型的中二病晚期,最受不得刺激了,连最低级的激将法都能上套,不仅中二,而且还二。 白辛把陆吹墨往上托了托,冲她浅笑:“我知道的。” 不多时,沈晴就看到陆昊在前边等着,见他们过来,顿时没好气道:“你俩是爬过来的吗?” 他见白辛抱着陆吹墨,顿时发火道:“你有什么资格碰小姐,还不快松手,也不怕脏了小姐的衣服。” 白辛唯唯诺诺两声,连忙将陆吹墨交给了沈晴。 沈晴刚要伸手去接,突然皱了下眉头,她抬手示意白辛稍等,而后侧耳倾听,神识同时探出。 陆昊见她不为所动,还要继续发火,但是很快他也察觉到不对劲,抬袖直接将两人挡在身后,手上银光微闪,一柄长剑立刻出现在他手上。 “运气简直好到爆了。”沈晴嘟囔了一句。 沈晴刚刚推测此处的秘境应该是随机传送的,她和陆昊小少爷,可怜虫白辛,三人恰好被传送到一处,刚刚神识探出发现周围二十里没有妖兽的痕迹,她还窃喜了一番,觉得运气不错,这会儿才反应过来。 没有低级妖兽证明什么?证明这里是高级妖兽的老窝!所以才没有低级妖兽靠近! 这里阴暗潮湿,洞穴四通八达,像是个蛇洞,如果她没有记错,这里八成是原著里那个筑基期大蛇的巢穴。 果然不是主角就没人权!主角可以慢吞吞地打怪升级换装备,最后再打boss,而他们则刚出新手村就被扔在了大boss面前,连口气都不让喘! 此时此刻,陆昊的神情也严肃了起来,他往后摇摇手,示意沈晴和白辛赶快离开,他要自己留下抵挡。 沈晴心里清楚这只大蛇的威力,筑基期的妖兽虽然比不上筑基期的人修,但是破坏力也是非常强大的,陆昊一个练气层后期的修士,怕是不够它塞牙缝。 一股浓重的腥臭味道已经从前方涌了过来,呛得人几欲翻个白眼晕过去。沈晴忍耐地蹙了下眉头,道:“陆少爷你听我说,这个你真应付不来,你离远一些,我用——” “你瞧不起我是不是?”陆昊昂起下巴,桃花眼眯起,审视地看着沈晴。 沈晴扶额:得,不小心摸到他的逆鳞了。 “我告诉你李晴天!少爷我最恨别人瞧不起我,谁瞧不起我,我就用事实狠狠地打他的脸!打到他瞧得起为止!你信不信!” 她信她当然信,原著里的日天小少爷就是这么顽强地冲上去要打主角的脸,结果被反打了大半本书。 白辛扯了扯沈晴的衣袖,示意她陆昊真的能自己应付。 此时,正在返回巢穴的巨蛇已经感触到了陌生人的气息,它游动的动作放缓,浑身紧绷,做好了攻击的准备。 白森森的毒牙和猩红的蛇信子从拐角露出,巨蛇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朝前扑过来! 与此同时,陆昊一拍储物袋,手上金光猛地亮起,阴暗潮湿的洞穴顿时亮如白昼,刺得人眼睛生疼。 第8章 沈晴定眼一看,陆昊一下子祭出了六张符箓,黄纸符箓上灵气浓郁,都有黄阶品相,六张符箓左右散开,瞬间形成了一道坚固的屏障,巨蛇的脑袋正撞到那屏障上,只听嘭的一声,蛇洞似乎都震了几震,众人头顶纷纷扬扬地落下泥土碎石。 陆昊也被硬生生地震退了几步,双脚深陷入泥土之中。他闷声咳嗽一声,重新将灵气运转到手臂上,竭力支撑着那六张符箓。 那巨蛇被这符箓屏障撞晕了片刻,它低伏在地面上,恐怖的竖瞳紧缩成一条缝,身躯四下游动着,查看周围的情况。 筑基期的妖兽多数已经有了灵智,它们也会耍阴谋,会量力而行。 陆昊用出的符箓是有时限的,很快,最左边的一张符箓飘飘地落下,左下角屏障出现了一处空缺。 巨蛇的竖瞳盯着这个方向,身躯慢慢拱起,再度开始蓄力。与第一次的试探性攻击不同,它这一次有充足的时间,所以它蓄力极慢,慢到让天不怕地不怕的陆昊突然觉得惊慌起来。 他终于意识到面前的是个筑基期的妖兽,比自己高了足足一阶!甚至拥有能够秒杀他的能力!若不是符箓的作用,怕是这会儿他已经在这妖兽震慑下瑟瑟发抖了吧。 陆昊手指微微颤抖了一下。 可是他不能退后,他身后那两个人都没有他的修为高,他退后一步,大家都只能落得当点心地下场。 陆昊咬了咬牙,竟又撑起了几分力气。 突然,一股温柔的灵气从身后包裹了他,草木的气息随之而来,陆昊像是服下了静心丹,瞬间冷静了下来。 “一会儿我数三二一,你把灵气撤回来。”一道温和的嗓音从他身后响起,“你做得已经很好了,非常好。只是这样硬撑不是办法,我们赌一赌。” 赌?陆昊心生绝望。 陆昊毕竟是娇生惯养的小少爷,刚离开家族,从简单的副本开始历练,总觉得小爷天下第一无人能挡,熟料到命运如此负心,上来就把刚出新手村的小少爷丢到了boss嘴边当点心,陆昊简直欲哭无泪。 巨蛇已经蓄力完毕,身体朝他这个方向飞扑而来,速度极快,甚至带起了哨音。他看着那猩红的信子,一阵绝望。 “三——” 要信任她吗?要信任一个只有练气层中期的小女修吗?万一出事了岂不是大家都完蛋。 “二——” 可是他真的撑不下去了,他的储物袋丢了一个,仅剩的这个储物袋里尽是些乌七八糟的小玩具,只有几张高级符箓,怕是根本不能保命啊。 第6节 “一!” 罢了,赌一把! 沈晴话音刚落,陆昊几乎是同时撤回了灵气,失去控制的符箓如同几张普通的黄纸一般,再没有丝毫屏障的作用。 这可苦了蓄力许久的大蛇,屏障可以收回,它猛扑的劲头却是无法收回,巨蛇从三人的头顶狠狠砸了过去,没有碰到意料之中的屏障,巨蛇发出愤怒的嘶嘶声,而后它的脑袋狠狠插进了蛇洞松软的泥土之中,像只扎在淤泥里的巨大型黄鳝。 巨蛇愤怒地甩着尾巴,要把自己从泥土之中拔出来,奈何它刚刚蓄力太猛,这会儿自己只能愤怒地甩尾巴。 “走。”招呼有些发傻的陆昊和抱着陆吹墨的白辛,三人急匆匆朝巨蛇来的洞口走去。沈晴留在最后殿后。 大家走得飞快,恨不得将所有灵气运行到双腿让自己飞起来,黑暗的洞穴里只能听见三人的呼哧呼哧声。 洞口的光亮已经近在眼前,陆昊不禁舒了一口气。 熟料这时候,跑在最前边的白辛猛地停下,陆昊停不住步子,猛地就撞到了白辛的后背,两人一起摔倒,就地滚了两滚,才稳住身体。 陆昊怒道:“你这废物能不能别关键时刻掉链子!”陆昊骂了两句,发觉白辛脸色惨白得过分,实在是不对劲,他朝白辛视线的方向看去,顿时所有声音都卡在了喉咙里。 一只比刚刚那条蛇粗了足足两倍的巨蟒正伏在洞口! 它恐怖的淡黄色竖瞳收收缩缩,它盯着三人的方向,轻轻撩起毒牙。 相比洞里的那条蛇来说,这巨蟒似乎没有什么攻击性,它的尾巴盘成一个圈,尾巴尖还慢悠悠地拍打着地面,它缓缓游动着变换姿容,非常悠闲。 但是沈晴清楚,这并不是真的没有攻击性,而是面对毫无反抗之力的低阶生物,提不起什么攻击的兴趣而已。 身后又响起了悉悉索索的声音,沈晴知道是那只脑袋砸进泥土之中的巨蛇已经摆脱了困境,正急匆匆地追赶过来。 两只蛇发出嘶嘶的声音,似乎在交流什么,小一些的声音有些愤怒,大一些的似乎在安抚它,而后不着痕迹地将三人的退路完全封住。近在咫尺的洞口在这时候对于三个人来说,简直是远在天涯。 陆昊挣扎着爬了起来,中二的小少爷是根本不能打倒的,他朝大蛇大喊大叫地吸引他们注意力,又传音给沈晴:“一会儿打起来,大家就往不同的方向跑,这样获救的几率大一些。” “跑不掉的。”沈晴很平静地反驳他。 她一开始神识探查过周围的环境,二十里之内连只小妖兽都没有,而不过片刻时间,这一大一小两只巨蛇就出现在这里,足见它们移动速度之快,只怕他们根本没有与之一拼的能力。 按照陆昊一贯的脾气,本该痛骂一顿沈晴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但是这会儿小少爷分外安静,也接受了这个事实。 两只大蛇似乎已经商量妥当,它们的嘶嘶声停了下来,陆昊注意到它们粗壮的尾巴形成了一个圈子把他们三人包围在内,而这个圈子此时此刻正在慢慢缩小。 大蛇留着涎水的嘴巴正在靠近他们,它想吃了他们—— 小少爷从出生起就娇生惯养,习惯被吹捧着,很少尝试到这种无力挫败感,如果他装宝物的储物袋没有丢掉,他说不定还能有一拼之力,可是现如今,一切如果都没有意义。他抬头看向沈晴:“李天晴!你快想个办法啊!” “闭眼。”沈晴看着他,弯了弯眼睛,声音里带着些安抚。 陆昊气得七窍生烟:“这是什么狗屁办法,我告诉你,少爷行的正坐得端,就算死也要睁着眼睛——” 陆昊最后一个字刚出喉咙,眼睛猛地瞪大,嗓音瞬间变了音调。 他看见沈晴打开储物袋,双手轻轻挥了一下,数百个鸡心大小的东西立刻向周围飞去,绕着那两只巨蛇打转。 沈晴抬了一下手,巨大的灵气罩立刻将三人笼罩在内,陆昊趴在灵气罩边朝外看去,只见那些鸡心大小的东西个个表面灵气浓郁,清香扑鼻,倒是像是——丹药? 这种紧要关头,四处乱撒丹药做什么,还怕这两只大块头不够强大,再喂他们一些丹药增强体质吗?而且这么多丹药呢,看起来品相都挺不错的,实在是可惜啊。陆昊腹诽着。 然而很快,陆昊就发现自己实在是太年轻。 绕着两只巨蛇打转的那数百颗丹药突然集体顿住,剧烈的颤抖起来,约莫只是一两个呼吸的时间,只听嘭的一声巨响,那些丹药如同一个个灵气弹一样,一齐爆炸! 一个灵气弹大概没什么威力,一百个呢?两百个呢?三百个呢? 在此以前,陆昊不知道。因为没人能连发数百个灵气弹,在此之后,陆昊看见灵气弹就条件反射地呕吐。 血浆和肉末顺着沈晴撑起的灵气罩往下滑,两只巨蛇毫无防备地硬生生接下三百余颗丹药爆炸的威力,皮肉支离破碎,两只巨蛇上一刻还在盘算着要吃掉他们,下一刻连惨叫都没有发出来,瞬间尸骨无存。 陆昊看了看这般情景,终于忍不住弯腰干呕起来。 沈晴无奈地摇摇头:“都说了要闭眼的。” 陆昊吐得浑身虚软无力,竟是没有力气反驳她,反观白辛,倒是比少爷平静得多。 “你刚刚那是什么玩意?”陆昊问沈晴。 “丹药爆炸啊。”沈晴解释,“陆少爷难道连这个都不知道?丹药里边是蕴含有能量的,引爆起来……” “我没让你给我补习《炼丹入门》。”陆昊瞪她一眼。他知道丹药里蕴含能量,也从古籍之中知道丹药能够用来引爆,他小时候试过,可顶多炸烂一块木头就算不错了,怎么会有如此强横的威力? 他和那小一点的巨蛇交过手,它的脑袋撞在他的符箓屏障上,他多少能估摸出它的皮有多坚硬,怎么会瞬间被炸得尸骨无存? 所以,她刚刚用来引爆的到底是什么品阶的丹药?黄阶吗?太奢侈了。 沈晴笑了下,也没在意他的无礼,她挥手撤下灵气罩,弯腰在周围寻找着什么。 陆昊无奈地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等她,白辛突然靠近过来,塞给他半颗丹药,那丹药上还有灵气流转,应该是刚刚没有充分爆炸留下的残余,他捻在手里嗅了嗅,神色顿时一凛。 玄阶! 竟然是玄阶的丹药! 这已经不是奢侈的程度了,简直是穷奢极侈!三百多颗玄阶的丹药啊!若是换算成灵石,能装满好几个储物袋了!而且最重要的是,这种品阶的丹药根本是有价无市! 低级的丹药师炼制不出来玄阶,而高阶的丹药师又少之又少,还被较大的门派掌握,鲜少有玄阶丹药流出世面。 想起刚刚有三百颗玄阶丹药在自己面前爆炸,纵使骄奢如同陆昊,居然也心疼的心尖发酸。 他审视地看向沈晴,暗自考虑她究竟是谁,想了半天还是不得而知,却见沈晴一直在血浆肉末中摸索,不多时挖出了个墨绿色的东西,似乎是蛇胆一类的,沈晴顿时满脸惊喜,如见到梦中情人一般。 陆昊再也忍不住,嗷一声又伏在一边呕吐起来。 外边太可怕,他想回家。叶静女神在哪里,好想去求安慰求埋胸啊。 第9章 沈晴又在那里找了半天,双手血淋淋地拎着两个完整的蛇胆,一副心情甚好的模样。 筑基期的大蛇的蛇胆,可是入药的良材,她踏遍了整个千北后山都没有找到的东西,没想到居然在这里找到了。 将两个蛇胆妥善收好,她这才发现陆昊看她的视线有些诡异。 陆昊沉默片刻,到底是少年人,还是压抑不住好奇心,试探道:“一口气引爆三百颗玄阶丹药,道友果真是大手笔。” 沈晴弯了弯眼睛:“只是没有办法的保命手段而已。见笑了。” 陆昊回想起刚刚的情形,脸色又是一白:“可那毕竟是三百颗玄阶下品丹药啊,玄阶丹药在大陆修真界有价无市,道友太奢侈。” 沈晴附和了一声,只说自己当时被吓得糊涂了,手上也没个准。 她可不敢告诉陆昊,若不是为了保证蛇胆的完整性,她会直接用更多更高阶的丹药。她怕再吓到这位本就倍受打击的小少爷。 三人歇息了一番,恢复下灵气,打算继续赶路。熟料刚起身,一直安静沉睡的陆吹墨居然转醒,白辛连忙轻声细语地哄她,陆吹墨见不到姑母,撇嘴酝酿了一会儿情绪,嗷唔一嗓子就哭了起来。 沈晴感慨陆吹墨果然是女主体质,她喂了她安神的丹药,没想到药效竟然这么快就耗尽。 陆吹墨还算听话,白辛哄了一会儿,她就打着哭嗝停了下来,短手挂在白辛脖子上,好奇打量着周围的情况,冲着陌生的沈晴咿呀咿呀地乱叫。 陆昊脸色已经不是那么虚弱,他见沈晴一直盯着自家妹妹,于是介绍道:“那是胖墨,我妹妹,崩塌发生的时候她跟着我母亲在附近玩耍,没想到居然也被卷了进来。” 年纪尚稚的陆吹墨已经知道胖不是什么好词,举着小拳头冲自家表哥抗议:“表哥哥坏,坏人,我要跟姑姑告状。” 陆昊立刻又是做鬼脸又是吓唬她,把陆吹墨逗哭了一次,这才意犹未尽道:“道友,我们赶路吧。” 沈晴笑了笑,伸出食指抹了一点红色在陆吹墨眉心,陆吹墨撇着眼睛顺着她的手指往上看,圆滚滚的大眼立刻成了斗鸡眼。 “那巨蟒的心头血?”陆昊问。 “是。” “谢过道友了。” 巨蟒的心头血里尚且含有那只巨蟒死前的威慑力,比它低阶妖兽不敢近身。在这危险的秘境之中,是极好的护身符。 … 走出让众人九死一生的蛇洞,外边是一片如同原始森林的地方,树木高大草木茂盛,灵气也极为充裕,灵药都长得比外边要粗壮几分。若不是头顶一片波光粼粼,不见日月星辰,只怕真会令众人忘了这里只是一处海底秘境。 一行三人,还带着个孩子,尽挑些简单好走的路。路上无聊的时候,陆昊就讲些大陆修真界的八卦故事给大家听,沈晴注意到他总是会不经意提起自家徒儿。 比如什么,守中宗的大小姐臭屁得不得了,总觉得全世界的男人都得喜欢她,模样连叶静都比不上,真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 还有什么,上次去哀牢泉的时候,叶静掷出三片飞叶直取恶贼首级,手段太狠了,这样的女人哪有人敢娶她,肯定嫁不出去。 沈晴越听越觉得不对劲:“陆少爷是不是喜欢叶静?” 陆昊脚步一顿,面上顿时一片鲜红,从脸颊红到耳朵根,他恼羞成怒道:“怎么可能!她那么坏,她上次还……还揍过我,我为什么要喜欢她!” 沈晴皱了皱眉头:“叶静揍过你?”这臭小子又乱打架了,平素叮嘱他修身养性怕是根本没往耳朵里听。 少爷一昂下巴:“当然!我可是唯一一个被叶静揍过之后,三个月就能下床的男人!” 沈晴扶额。 小少爷啊这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吗?为什么要用这么自豪的语气说出来…… 陆昊骄傲罢了,用眼睛撩她一下,暧昧问道:“你说叶静对我那么手下留情,是不是对我有那么点意思?” 沈晴被呛得咳嗽起来:“可能,可能……” 陆昊拍手说道:“我就说嘛。”他自得一阵,又认真叮嘱沈晴,“叶静是小女孩,面皮薄,你可别把这话往外传,听见没有?” “自然,自然……” 三人继续往秘境的西方高地行走,大约走了两日依旧没见到一个人影,第三天傍晚,三人打算歇息,沈晴照例探出神识周围查看,咦了一声,示意另外两人赶紧赶路。 摸黑前进了约莫两个时辰,三人终于走出了茂密的丛林,定眼一看,眼前耸立着一处风格古朴的七层佛塔。 “这里怎么会有佛塔,难道是佛修的地盘吗?”陆昊感慨。 “不可能,大陆已经没有正儿八经的佛修了。”沈晴道。 两人说着,从山坡上爬了下来,打算就近前去看看,陆昊叮嘱白辛抱着陆吹墨找个安全地方待着,以免遇到什么危险。 佛塔虽然破旧,可是却依旧散发着恢宏的力量,一层一层如同波纹般向外传出,檐牙上的风铃声也时不时地被风撩动,清脆声仿佛能洗涤心灵。 两人走近了些,见塔外有不少修士,盘腿坐在原地,有的在闲聊,有的在休息。沈晴注意到他们多少都带着伤,即使不带伤的也都灵气耗竭,一副虚弱的样子。 沈晴看见两个年轻的千北弟子,走上前去询问。 两个弟子非常礼貌,说起这一路的经历,脸上仍有惧色:“林子里有好多妖兽,杀都杀不及,杀一个来一对,杀两个来一群,我们死了不少人,后来我们遇到了同门,大家就联合一些修士一起往林子外走,人多力量大,终于还是走出来了。” 沈晴叹了一声,点了点头。 第7节 若不是他们一开始杀了两只筑基期的大蛇,取了它们心头血震慑周围的妖兽,怕是也得经历这些。 “后来我们来到这里,发现那些妖兽都不敢靠近这处佛塔,于是索性先在此处休息。”那两个弟子指了指塔内,又说,“大家都认为塔里边有古怪,说不定会有奇遇,于是有能耐的都进去碰运气了,余下我们这些没用的,就在这里歇着了。” “叶静呢?”陆昊插嘴问道。 “师姐也进去了。” “师兄也进去了。”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只是称呼不一致,两个人对视一眼,俱是一脸无奈。 叶璟千面镜丢失被沈晴捡到,他现在肯定用的是自己真面目,千北弟子们一时不能接受师姐突然变成师兄,这会儿称呼上还转不过弯来。 陆昊根本没注意到这些,他扯了沈晴一把,眼睛发亮道:“我们快也进塔瞧瞧。” 第10章 见沈晴和陆昊两人也打算前去寻找机缘,两个千北小弟子对视一眼,劝诫道:“道友所有不知,此次沉海秘境突然崩塌时,当时在海上的几位筑基期前辈也被卷入,所以那佛塔之中……” 沈晴尴尬拽了拽斗篷,遮了一下脸。 “总而言之,道友量力而行吧。”小弟子总结道。 陆昊本就自负甚高,心中又惦记叶静,根本不把两个小弟子的嘱咐往耳朵里听,等不及他们啰嗦,先行进了佛塔。 沈晴冲他们笑了下,递给他们些许恢复灵气的丹药。 小弟子推辞不过,谢之又谢,这才收下。 辞别了两个千北弟子,沈晴走向佛塔的正门。 这座佛塔倒是在原著之中出现过,沈晴有些印象,可是因为时间过得太久了,所以也记不清楚里边到底有什么,只记得有很多危险和陷阱,可是机缘也不少,尤其是最上的一层,机缘之大竟引得进入其中的修士自相残杀。 可沈晴不打算往高处爬,她记得第二层栽种着珍惜的灵草,不少都是她找了许多年依旧一无所获的,她打算前去碰碰运气。至于最后几层的那些所谓机缘,她则兴趣寥寥。 塔门在她面前开启,她向前一步,踏入其中。 耳边还能听见秘境之中的林间野风,修士们的低声絮语,而眼前瞬间换了场景,外界的声音也慢慢消失,只剩下安静。 极为安静,静得她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衣裙摩擦的窸窣声,周围空无一人,陆昊小少爷早就不知道去了哪里,眼前则是连绵无际的一片白,似乎看不见尽头。 沈晴前世看小说有个劣性,就是总喜欢跳段落跳章节。这直接导致她空有作弊器在手,也半点作用发挥不上。 沈晴向四周走了几步,抬手随意朝前丢了个灵气刃。灵气刃的轨迹朝前游走了约莫十步,像是被什么能量吸收了,瞬间消失。 “是阵法……”沈晴心想。 阵法这种东西,沈晴不曾涉猎,但是毕竟修真界浸染了二十余年,也知道它的原理。阵法的恐怖之处在于,它属于是向天借力,若是不小心身陷阵法之中,便不是与布阵之人斗争,而是与天斗争! 沈晴抬手撑起灵气罩,以防突然袭击,她四下走动起来,尝试找出蛛丝马迹来破阵。 然而她越走,心中越是发寒,搁在身侧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向来平静温和的表情也出现了裂痕。 这怕是幻阵…… 死定了。 阵法分为三类,杀阵,困阵,以及幻阵,杀阵她可以抵挡,困阵她可以破除,而唯独幻阵对她来说最为恐怖。 幻阵是迷惑人心神的一种阵法,它可以看透人的记忆,直接在人的大脑之中汲取信息,发现甚至当事人都不知道的弱点亦或者痛苦的回忆,布置出极为真实的幻境,让人陷入其中无法自拔。幻阵布置出的幻境往往会引发心魔,令人万劫不复,身消道陨! 与此同时,刚破阵而出的叶璟回头看了一眼,突然蹙起了眉头。 “师姐——师兄怎么了?”有同门师弟问他。 叶璟停步问道:“你询问过那群修士,当真没有人看见过沈晴?” “他们说一路上从未见过一个筑基期女修。师兄放宽心,沈师叔毕竟筑基期修为,这些小打小闹应该能应付。” 叶璟只是摇头,眉梢依旧挂着担忧之色。 幻阵,沈晴是绝对过不去的。 她是有心魔的,而且她的心魔非常重,这些年都是在抄写道经或者用丹药压制,若是在幻境之中遇到撩拨,怕是能立刻毁掉她! 那同门师弟见叶璟依旧垂眉沉思,想了想,劝说道:“沈师叔性子一向……额,极为惫懒,怕是即便见了这佛塔,也懒得进来闯关吧。” 叶璟点头:“这倒也是。”他果真不再看塔下景象,提步朝上走去。 那弟子轻舒一口气,赶紧追上。 此时此刻,深陷幻境之中的沈晴手脚冰凉。 雪白的景象渐渐开始变化,她周围渐渐有了人声喧嚣,空白的场景之中凭空出现了路人,马路,还有远处的天桥。 这是她前世的小区,公司,学校。 她向前走了两步,坚硬的石砖,被阳光晒得蔫巴巴的青草,一切都是如此真实。 楼下的宣传栏里还有寻人启事,上面的照片已经褪色,被盖在一张楼盘广告后边,落款日期是一年前。 才过去一年吗? 沈晴感慨了一下,循着熟悉的路来到楼洞门口,还没上楼就听见了父母的大声争吵。 “凭什么说是因为我逼女儿相亲,她才跑掉的!你不也经常跟她说她这把年纪还没有找到男朋友,让你觉得丢人了?” “是,我也说过,可是要不是你那天早上吵了她,她怎么会生气离家出走!” “她都快三十了,还这么不懂事,我吵她一顿就一年音信全无,这种女儿,不如死在外边算了!” “你再说一句!” “说就说!这个家也待不下去了,我走行不行!” “你走,你走了就别再回来,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外边养了女人,我们离婚——” “离就离!” 摔门声立刻响起来,沈晴看见父亲怒气冲冲地冲下来,母亲坐在房间里啜泣。 周围场景突然转换,她已经置身于一处写字楼内,周围的格子间里坐着自己的同事,他们正聚在一起喝茶闲聊。 “你说沈晴啊……” “沈晴是谁?” “你忘了,就是一年前失踪的那个女的,在那边角落坐的。” “噢,想起来了,是她啊。” “你讨厌她吗?” “说不来讨厌不讨厌的,只是觉得她很无趣啊,整天就是工作工作和工作。” “是吧是吧,你也这么觉得。” 场景再度转换,一位年轻的大学教授正夹着书在走廊上走着,沈晴认出来他是自己读书时候最仰慕的导师。 “沈晴,我记得她。”年轻的教授说。 沈晴脚步微微一顿,眼中有些出惊喜。 “啊,并不是什么对她这个人印象深刻。”儒雅的教授立刻解释,“而是因为她是我当导师的时候带的第一批学生,所以才能勉强记得名字罢了,坦白说,现在我也只能记起来她的名字,她的模样都想不起来,要知道她实在是个普通的学生。” “是的,对于一个老师来说,还是那些聪明,淘气,让我头痛,需要花心思照顾的学生比较印象深刻啊,沈晴这个孩子虽然乖巧,让我省心,可却也觉得乏味。如今即使她站在我面前,怕我也认不出她。” 场景转换如同走马灯,沈晴脸上不再有情绪泄露出来,她看起来非常安静,垂着眼睛,眼睫不停地眨着。 场景突然再度改变,现代风格的建筑褪色一般消失,古色古香的木质台阶上,叶璟正回头看着什么,他身边的弟子在催促他离开。 沈晴再次抬起头来。 叶璟眸子深邃如同黑色漩涡,她看不透他的情绪。 “沈晴过不去幻阵的,她心魔太重,怕是会死在里边。”叶璟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为什么总是要牵挂着她,她占用了自己太多心力了,让自己平静的情绪总起涟漪,不得安宁。修真路途遥远,天道飘渺难寻,自己每一步都那么艰难。这些莫名其妙的牵挂对于未来没有任何好处,必须斩断。” “所以,就死在幻阵里吧,求你痛痛快快地死掉,消失掉。” 沈晴呼吸一窒,胸口一阵闷痛,身上的灵气也开始明显的紊乱起来。 满天黑白泼墨又是一转,重新组成了另外一个场景,原作者正对着电脑敲字,一时卡住情节,挠着头对着白纸写写画画。 “沈晴这个角色该死了吧,救完主角之后,她的存在就没什么意义了。再这么码下去,她就要成女主了,爽文里写出个这种货色的女主,读者肯定不买账。哎呀,快点把她写死吧,美炸天的第一女主角还等着上场呢。” 沈晴低低咳嗽一声,念起清静经。 浑身紊乱的灵气像是个绞肉机一样绞碎着她身上的经脉血肉,极度的痛苦让她眩晕,让她想沉睡入无边的黑暗之中。 原来被心魔吞噬是这种滋味。 沈晴一直都知道自己有心魔,所以她惫懒于修炼,在门派内不争不抢,机缘即使摆在眼前都不想去拿。因为她从始至终都觉得自己不属于这里,她一直都想回家。 沈晴立在幻境中间,血迹沾湿衣服,脚下形成一片血泽。 场景开始再度重复出现,只是与第一次不同的是,这次沈晴只是静静地看着,不像旁的陷入心魔之中的人那般歇斯底里,幻阵见此,又给她加重了分量,却见沈晴弯起嘴角,淡淡地笑了一下。她似乎在慢慢发生改变,渐渐地,她身上阴郁迷茫的气息彻底散去,双眸变得坚定起来。 “停下吧。”她声音带着怅然,却也带着解脱,“我想通了,你困不住我了。” 沈晴神态平静:“我自忖从未曾做过恶事,真诚礼貌对待我遇见的每个人,始终心存善意。可我确实是个贫乏无趣的人,所以也只能把生活经营得如此贫乏,父母并不能以我为荣,最仰慕的老师不记得我,朋友认为我无趣,甚至连我亲手养大的孩子都觉得我是绊脚石。” “我若是能有机会重新再来一次,大概会做得比以前更好吧。”她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身上刚刚还紊乱无比的灵气趋于平缓。“可是我没有机会重新再来。” 沈晴的心魔在于她严重的自我毁灭倾向,她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她对于这个世界没有任何归属感,一心盼望着回家,甚至想过寻死,再死一次说不定就能够回家,尤其是在得知她只是一本书里的炮灰的时候,这个想法更甚,直接导致她这十年来只能靠药物来压制,才不至于走火入魔。而当陷入幻阵,心魔被引诱而出,即将被心魔吞噬的前一刻,她突然大彻大悟。 无论如何,她都回不去了。 她的家已经不在了,她拼命想要返回的家,已经被她的父母放弃了。 而她糟糕的前世和她的家庭一样,如同覆水难收,再也无法挽回。 她能把握的,只有现在! 能活得精彩的,也只有此生此世! 周围的场景突然一顿,而后慢慢褪色,又归于一片雪白,而那刺眼的雪白如同墙纸一般皲裂,一片一片的落下来。 幻阵破! 第8节 第11章 沈晴看着幻阵消失,席地坐起,阖上眼睛。 在幻阵的压迫之下突得顿悟,除去心魔,她也算因祸得福了,沈晴内视自己的经脉,她看见丹田那颗发光的白色小团,如同莲子,盈盈生辉。 沈晴记得她刚筑基的时候,这粒白团被一片黑色晕染,光芒时隐时灭。想来是因为自己心魔的关系,如今再看它光芒孤洁干净,如同稚子般无暇。 沈晴运转着丹田内的灵气去滋润这颗莲子,大约几个时辰过去,这颗莲子从瘦弱变成胖嘟嘟,肥肥地沉在她丹田处,一副吃饱喝足的样子,动都懒得动一下。 接着,她又运转灵气去修复身上的经脉,刚刚差点被心魔吞噬的时候,紊乱的灵气几乎绞碎了她浑身的经脉,只是经脉受损毕竟不是一日能修复的,她现在只是勉强让自己疼得不是那么厉害而已。 沈晴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 也罢了,上楼去拿上几株灵草,她就离开这里回门派闭关,巩固基础。自己的基础薄弱,以前一向得过且过地混日子,如今可不能这样下去了。 沈晴刚踏到二楼,环视一圈,见二楼的陷阱和危险已经被先来的修士先行破去了,她舒了一口气,放下灵气罩,抬目一看,四周一片狼藉,有如台风过境,她眼皮不禁狠狠一抽。 这帮修士可真是属强盗的,一楼被抢个精光,二楼看来也不能幸免,他们挑选了自以为珍贵的灵草胡乱带走,有的灵草连处理方法都不知道,本该根茎入药的竟然薅光了叶子,花朵入药的竟然摘走了果子。 沈晴肉疼地蹲在一片泥土中间,小心处理着被他们扫荡剩余的灵草,把一些还能存活的残根残叶重新埋入泥土里。 二层空间很大,比佛塔外边看起来要大得多,应该是用了空间扩充术一类的手段,沈晴行走其中,捧着一根被踩烂的九瓣莲的叶子,小心放入不远处的水池里。 正在这时,她身后突然响起了嘭嘭嘭的脚步声。 沈晴回头一看,只见一个穿着千北弟子衣服的少年人从三层的台阶上跑下来,冲往一大片灵草丛里,不知在找些什么。 “青蕴果,青蕴果——青蕴果究竟在哪里?”那弟子飞快地翻找着那边一片药圃,着急的声音都颤抖了。 突然他面前出现了一只手,那手上还沾着不少血迹,手指纤细关节分明,那手上躺着两颗淡青色果子,果子周围裹着一层白色的雾气,如同蛋清一般。 正是他要寻找的青蕴果。 他几欲喜极而泣,抬头看向那手的主人,又是一愣,试探问道:“沈师叔?” 沈晴身上的千面镜早在幻境之中碎裂,她已经恢复了本来面貌:“你找这个做什么,谁中毒了吗?” 小弟子立刻又着急起来:“是叶师兄,叶师兄在六层被一个毒人阴了一手,我下来找青蕴果给叶师兄解毒!” 沈晴胸中一紧,牵引起周身一阵疼痛,她蹙起眉头,虚弱地咳嗽两声,提步和那弟子一道向楼上走去:“严重吗?” “我刚下来的时候,师兄他都吐血了!” 沈晴又加快了步子。 在这里碰见门派筑基期前辈,还是叶师兄的师父,小弟子有了主心骨,不像刚才那么慌乱了,他这才注意到沈晴身上几乎满是血迹,原本白色道袍几乎成了褐红,不禁担忧问道:“沈师叔你还好吗?” “我没事。” … 佛塔第六层站了约莫二十多个修士,分成了四派,千北门的弟子和与他们相熟的门派们在一起,正在与几个散修对峙。 “叶静,你别不识好歹!”一个嘴唇乌青的人冲着叶璟冷笑,应该就是小弟子口中的毒人,“你以为你还能撑多久,我下的寒毒可不是那普通的寒毒!你再不让路,就等着被冻成冰块吧!” 叶璟席地而坐,皮肤泛着诡异的白色,衣衫铺在地上,依旧纤尘不染的样子:“让不让不是我说了算,你想先上这第七层,问过这周围其他人的意思了吗?” “修真界实力为尊,我可是筑基层修士,你问他们敢不愿意吗?”毒人阴森森地笑。 据他所知,被卷入这个秘境之中的一共有四个筑基期修士,一个莫名其妙失踪,想来凶多吉少,一个为保护后辈陨落在了妖兽丛生的林中,一个在刚进佛塔的时候就被自己偷偷下了毒,这会儿还昏迷不醒。剩下一个就是这他自己,他自忖这群练气层的小子们不敢跟他叫板,却没想到碰见了叶璟这个硬茬。 周围一时寂静,无人敢说不愿。 这不怨他们,修真界等阶森严,彼此修为相差一个小境界,就是天差地别,更何况那是一个筑基层修士,和他们这些练气层的可是相差了一个大境界啊! 毒人满意笑了下,他见叶璟依旧不退让,有些不耐烦,身形一凛,滔滔威压顿时朝着叶璟的方向狠狠压了过去。 叶璟呼吸一窒,痛苦地低伏在地上,浑身的骨头咯吱咯吱响,似乎要在这威压之下委顿于尘土之间。 可恨,又是这种被人欺辱的无力感! 没有人注意到叶璟脖间吊坠突然发出淡淡的银色光芒,光芒之中含有冷冰冰的杀气,正在他身边缓缓凝聚。 正在这时,叶璟突然嗅到一股熟悉的气息,压制在他身上的威压消失无踪,熟悉的温和嗓音在他前面响起:“哎,刚上来就看见有人欺负我徒弟,真让人不开心。” 叶璟脖子上那吊坠的银色光芒倏忽消失无踪,杀气也淡然无存。他重新掸了掸衣袖坐起,侧头道:“不要你管我。”他嗓音冷冰冰的,可表情却流露出些许委屈和抱怨。 沈晴也回头对他横眉怒目:“去去去,知道我一路上多倒霉吗?你差点就又成孤儿,还跟我闹别扭。” 叶璟这才抬头看她,眼见她满身鲜血,白色道袍成片成片地晕染成了红褐色,看起来很是恐怖。 “你身上血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幻阵——” 沈晴赶紧打断他:“怎么会。这是额……妖兽的血,对妖兽。” 沈晴把解毒用的青蕴果给他,不敢跟他再多说话,生怕被看出端倪。她继续面对那个毒人说道:“此处本该就是这些练气层后辈们的机缘,你我被卷入其中本是偶然,若是抢夺太多东西,未免胜之不武。” “呵,宝物上难不成还标了他们的名字?我今天就要抢到底了,你奈我何?”毒人毫不退步。 沈晴微微叹了一声。 就在这时,叶璟听见了她的传音:“你想要七层的那个东西?” 叶璟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抬头看她,搁在膝盖上的手握起来。 他其实并不知道那到底是份什么样的机缘,但是偶然得来的那个吊坠里的元神告诉他,那件东西意义非凡,他必须争上一争。 此时此刻他受了寒毒动弹不得,只能依靠沈晴了。 叶璟知道沈晴宠爱他,对他几乎百依百顺,他若开口,她肯定会同意,可是叶璟却也知道,她在幻阵之中肯定在生死边缘挣扎过,她心魔很重,能逃脱出来简直不可思议,不知到底经历了什么。此刻要与那毒人相争,能有几分胜算? 他这般一犹豫,沈晴便看透了他的心思。 毕竟是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他抬一抬眉眼,她多少就能猜测出他在想什么。 沈晴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抬头冲那毒人道:“既然道友不肯退让,我也只能和道友争上一争了。” “哼,原来是自己想争夺这份机缘,还这么多冠冕堂皇的话。”毒人冷笑,甩袖上了台阶。 沈晴礼貌躬身行了个礼,跟在他身后上楼。 叶璟看着她的背影,胸口突然古怪地闷闷一疼,让他瞬间弯下了腰。他有些不好的预感,张口欲叫住沈晴,却见她身影已经融入禁制之中,彻底消失。 又过了两天,毒人和叶璟都没有下来,周围想看热闹的修士陆续选择离开。只剩下了千北门的几个弟子陪着叶璟。 第五天的时候,叶璟让千北门的弟子也离开此地,去林子里碰碰机缘,第六层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就在这时候,好几天没有踪迹的陆昊终于蹬蹬蹬地爬上了第六层,小少爷见了叶璟,眼睛一亮,凑过去之后才发现不是自己的女神,顿时一脸失望。 “喂,你跟叶静怎么长得那么像啊,是兄妹吗?”陆昊问。 叶璟侧眸看了他一眼,神色依旧冷冰冰的。 “真像,连斜眼看人都像!”陆昊拍了下巴掌,“对了,叶静呢,还在上一层吗?” 叶璟懒得搭理他,垂下眼睛修炼。 陆昊也不介意,他休息片刻,恢复力气,又踩着台阶要往上爬,熟料刚走了两步,被禁制狠狠一弹,陆昊冲不过去,摔在地上,滚了好几滚才停下来。他满心不甘,又尝试了两三次,最终还是鼻青脸肿地在叶璟身边坐下,狼狈得像个在泥坑里打过滚的狸猫。 陆昊气恼极了:“真是烦人,这破塔不仅让我在里边迷路了五天,这会儿还不让我上去了,以为我稀罕上去不成!哼!” 日天小少爷的一贯的理论:错的不是我,是这个世界。 叶璟被他吵得直扶额。听见他说迷路,更是对陆昊的智商产生了怀疑,这塔里边虽然不能使用神识,但是一个练气后期的修士,能在里边迷路整整五天也挺不容易,陆昊也算是画风清奇的一朵奇葩了。 正在此时,整个秘境突然剧烈一晃动,伴随这剧烈的晃动,沉寂了许多日子的第七层终于又有了动静,很快,叶璟就听见脚步声从楼梯上响起。 叶璟冰冷的眉目之间泛起惊喜,这让他本就俊逸无双的面孔越发夺目,旁边的陆昊小少爷不禁多看了两眼。 然而很快,他的表情僵在脸上,手脚瞬间冰凉。 第12章 来人不是沈晴。 毒人拖着步子,走下台阶,他看见叶璟,晃了晃手里拎着的破布,那里边裹着个奇怪的物什,灵气四溢,铮铮有金鸣声,毒人问道:“她说你想要这个?” “她呢?”叶璟反问。 毒人不回答,他停住步子,顿了一会儿,说道:“我尹毒今年八十四岁,七岁偶得修仙残卷,自此入道,做了七十七年的散修,被人虐待过,陷害过,嫌恶过,我一辈子活得像个臭虫,世人见我都巴不得离我几丈远,仿佛近前几步就会中毒身亡。” 他拎起手里那块破布,抬手随意扔给了叶璟,叶璟下意识地接住,脖间吊坠里顿时传来一阵悸动,那元神很兴奋。 叶璟却提不起丝毫兴趣,他只注意到外边包裹着那宝物的破布,似乎是沈晴的衣服。 尹毒脚步停了下,斜眼看他:“这样的我,是理解不了你的。你有一位非常值得人尊敬的师父,但是你却是个任性的徒弟。”他顿了一下,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佛塔第七层,我受了沈晴的恩情,可我这个人素来不喜欢欠别人东西。” 他话音刚落,右手化作手刀,将自己的左手手掌连同手腕一起削掉,他的左手落在地上,嘶嘶声立刻响起,地面顿时被腐蚀了一小块,很快,那断手上的皮肉消失,只剩下一截黑黝黝的手骨。 叶璟一怔。 “我的掌骨,和这第七层的传承,算是偿还你师父于我的恩惠。”尹毒眉头也不皱一下,随意包裹了下伤处,头也不回地下楼去了。 “沈晴呢,她为什么还不下来?”叶璟提步追了过去。 尹毒看他一眼,声音平淡无波:“你这人可真是奇怪,你明明知道会发生什么,为什么还要假模假样地问我?” 突然间,整个秘境又是狠狠地一晃动,远远有欢呼声传来,塔外的光线不再是蓝莹莹的海水颜色,取而代之的是刺眼夺目的阳光。 陆昊往塔外伸着脑袋瞧了瞧,惊喜道:“秘境结束了,我们可以离开了。” 叶璟仿佛突然醒来一样,他拼命摇头,眼圈渐渐变成一片赤红,不理会千北弟子们呼喊他离开的声音,叶璟转身朝第七层的台阶上跑去,熟料刚跑了两步,他神智突然一阵恍惚,眼前一黑,跌跌撞撞地倒在地上。 陆昊看着叶璟倒下,吃惊地长大嘴巴:“你你你——你对他做了什么啊?” “下了点毒,让他睡上几个时辰。”尹毒道,“你背着他出去。” “我凭什么背他出去?我还在等叶静下来。”陆昊不忿道。 尹毒奇怪看他一眼。 · 秘境临近关闭的时候,陆昊气喘吁吁地背着叶璟飞身而出,他还未站稳身体,秘境入口就在他脚下合上,那佛塔密林如同海市蜃楼一般,瞬间就被风吹散,消失在海上。 他背上的昏迷的叶璟被千北门弟子手忙脚乱地接走,陆昊也一副浑浑噩噩的样子,他胡乱发了会儿呆,突然觉得有些不对,神识在人群里扫了两圈,顿时手脚发软:“胖墨!陆吹墨!” 沉海秘境的崩塌让大陆众修真门派都多多少少经受了损失。 练气层弟子们损伤不计,还陨落了两位筑基期修士,以及修真大家族陆家的小小姐也在此次意外之中失踪。 第9节 但是这次秘境崩塌却也给不少人带来了莫大的机缘。 比如千北门弟子叶璟,从秘境之中出来后,竟一口气达到筑基期修为,成为门派内最年轻的筑基期弟子,而后在门派大比上,又惊艳四方,一举夺得魁首,成为整个千北门的首座弟子,千北门各峰主以下,皆得称呼一声大师兄,白衣皎皎,长发如墨,一时风华无双。 再比如大陆突然崛起的一个散修,听说也是从那次秘境崩塌之中得了好处。他浑身阴森森的,还围着斗篷,让人看不见面目,整日独来独往,但敢招惹他的人都死于各种各样的奇毒,连最优秀的丹药师都奈何他不得。见过他的人说他斗篷下独有一只手,大家便取了个谐音,称呼他为毒手。 陆昊少爷? 陆昊少爷只落下个见了灵气弹就呕吐的毛病。以及不能听人提起千北门,不能听人提起叶璟。听见就变脸。他这些日子正闹腾着要出去找被自己弄丢的表妹,陆家家主怕他以身犯险,索性将他关在家中修炼,大门不许出,二门不许迈,少爷一时间比大家闺秀还大家闺秀。 · 再说沈晴浑浑噩噩地醒来的时候,不过距离秘境关闭一个时辰,整个秘境重新潜入深海之中,四周一片昏暗。她睁着眼睛呆愣了半响,才找回了自己的意识。 佛塔第七层耗尽了她的力气,又休息了片刻,才提起劲站起来,随着她的动作,她头上的发簪突然掉落。 沈晴伸手拾起来,不禁无奈一笑。 这根木簪还是叶璟送给她的,那孩子亲手雕刻的,雕工有些粗糙,不过她挺喜欢,就一直带着。如今看着这木簪,还能回忆起他那别扭的表情。 沈晴勾了勾唇角,抬手托起一团火焰,将那根木簪投了进去,那簪子慢慢燃成飞灰落在她脚边。沈晴看也不再看一眼,踩着那灰烬离开。 她这些年其实一直在想如何离开他,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样快,不过他如今也有了自保的能力,她即便离开也觉得放心。 因果了结,羁绊已断。 想来这也是他想要的,也是她最后能给予他的东西了。 沈晴下了佛塔,推开了门。 与此同时,门外响起了一声稚嫩的咿呀声,脚背上突然趴上了个热乎乎软嫩嫩的东西。 沈晴顿时愣住。 她低头朝脚边看去。 陆吹墨也趴在她的脚背上,仰头看向她,冲她摇着胖手:“抱——” “你表哥呢!白辛呢!怎么把你自己丢在这里?!”沈晴本以为自己是唯一一个困在密林佛塔之中的人,她有关于原著的记忆,知道这秘境一百年就能开启一次,所以也不急着出去,决定在这里修身养性,顺便巩固基础。 谁知道刚一开门就遇见这么胖的一团惊喜。 她是筑基期的修士,在这里待个百年不成问题,闭个生死关,眼睛一睁一闭就能过去几十年。但是陆吹墨可只有两岁半…… 沈晴一阵头疼,无奈之下还是弯腰抱起了她,陆吹墨往她怀里一栽,嗅了嗅就朝她胸口扑了过来,隔着衣服又是蹭又是咬,沈晴从陆昊那里知道陆吹墨还没有断奶,看她这副模样立刻猜出了她的目的。赶紧把她拎远了些:“我没有。” 陆吹墨看着她,扫了她前胸一眼,一副看骗子的表情,胖手揪住她的衣襟不松:“你有——” “我真没有。” “你有!你不给我吃!”陆吹墨委屈极了。 第13章 陆吹墨试了十八般手段,撒娇、扮可爱没用,瞪眼、威胁也没有用,面前这个女人完全没有要解开衣襟喂她的动作,陆家最受宠的小小姐从未受过这般冷遇。 “我要哭了,我真的要哭了噢。”陆吹墨绕着沈晴的裙子打转。 沈晴也转着圈躲她,虚弱道:“我要静静……” 陆吹墨急忙摇头:“不行不行,不要静静。”她用胖手指着自己,“墨墨,要墨墨。” 沈晴又叹了一口气。 记得书里的第一女主陆吹墨温柔豁达,善解人意,又喜欢害羞,男主稍稍逗逗她,就面红耳赤好久。可为什么她面前的陆吹墨却瞪着圆滚滚的眼睛,紧盯着她胸前衣襟,目光堪比色中饿狼。 陆吹墨本就被养得娇气,这些日子跟着表哥陆昊吃了不少苦头,陆昊在的时候,好歹能镇住她,她表现得非常乖巧,如今陆昊一走,她顿时天不怕地不怕起来。见沈晴不理自己,干脆揪住她的裙子就要往她身上爬。 沈晴只能低头跟她商量:“我去给你找吃的,你乖乖待在这里,好不好?” 陆吹墨仰头看她,双手依旧不肯松开她的裙子,两只胖爪子握得紧紧的,像是两个小包子,她撇起嘴巴,狠狠吸了一下鼻子。 沈晴知道这是她要哭的征兆,顿时脑仁子咯吱一疼。 “不许哭,我带你去找吃的,你得保证听话。” 陆吹墨立刻变脸,竖起两根手指,声音奶声奶气:“我保证,我要不听话,就……就让陆昊被雷劈成傻子!” “别别别,他本来就够傻了。”沈晴连忙制止她胡乱发誓。 塔外的密林虽说黑洞洞的,有些恐怖,但是资源倒是很丰富,沈晴摘了不少野果,自己一个个试过,被涩得舌头都尝不出味道,这才找到两三种能吃的。 想想陆吹墨还得长身体,沈晴便捉了一只练气期的小妖兽,在佛塔不远处的湖泊边拔毛生火烤了。 陆吹墨饿极了,倒是不惦记着喝奶,啃了果子和肉,她倦倦地靠着沈晴要睡觉,口中迷迷糊糊问:“一个月是多长?”她张开手臂比划了一下,“有这么长吗?” “为什么这么问?” “表哥哥说一个月就可以带我回家。”陆吹墨在沈晴身上滚了一滚,眼睛发亮。 “一个月……”沈晴只能苦笑。这个秘境是百年开启一次,她们要离开起码是百年以后了。她揉了揉陆吹墨软软的头发,安抚她,“这里的天空上有一个月亮的时候,就是一个月。那时候我们就可以出去了。” 陆吹墨眼巴巴看着空中,秘境处在深海之中,别说月亮,连光亮都没有。陆吹墨仰头看了一会儿,眼睛都困得睁不开了,她头一栽,伏在沈晴怀里打盹。 秘境的夜晚极凉,沈晴把她抱回了佛塔二层,自己在一旁侍弄灵草。陆吹墨不知道怎么的,被噩梦惊醒了两三遭,每当这个时候,沈晴就放下手边的事情,抱着她哄了又哄,最后她索性在沈晴怀里睡着,两手死死抓住她的衣襟,脸颊埋在她胸口,这才甜甜睡了过去。 第二天,沈晴去了林子里找了一种粗茎的灵草,她记得这种灵草有根茎会流出白色的汁液,很像牛奶,只是带着一股淡淡的草腥味。 沈晴将这灵草的汁液加热了给陆吹墨喝,陆吹墨咕嘟咕嘟喝光,舔了舔嘴唇,嫌弃地把竹筒做成的杯子递给她:“这个硬。” 沈晴知道她这是嫌弃容器,不搭理她,转身将剩余的粗茎灵草种到药圃里。 陆吹墨从她手臂下边钻过来,拿脑袋蹭了一会儿她的胸口,期盼地抬起头:“这个香香软软。” “你休想。”沈晴根本不给她希望。 陆吹墨发出嘤嘤的不满声,小姑娘长得可爱精致,眉目幽怨的时候也仿佛在勾人:“要嘛要嘛。” “再吵就断奶。”沈晴不吃这一套。 这个威胁非常管用,陆吹墨明显受过断奶的苦头,赶紧闭了嘴巴,那带着些草腥气的植物奶虽然没有香香软软的容器,好歹也凑合着可以喝。但她尤不放弃,八爪鱼一样挂在沈晴身上,软软糯糯地抱怨:“小气,坏人。” … 千北门又到了门派一年一度的盛典。 千北掌门敲了敲面前的玉樽,问下边跪坐着的弟子:“你们都到了,为何叶璟还不回来?” “路上遇见了毒手尹毒。”有弟子解释道。 “尹毒。”千北掌门听说过这个名字,这个名字这些年可谓如雷贯耳,想不知道都难,一介散修能做到尹毒这个档次,连名门正派都礼让三分,世家大族都不敢招惹,也算是造化了。“尹毒素来不喜招惹是非,怎么会惹上叶璟?” 那弟子一脸尴尬,总不好意思说是自家师兄主动去招惹尹毒的是非吧,只好讷讷道:“这些弟子也不知道了。” 旁边侍候的叶晖哼了一声,道:“据说尹毒和叶璟是在沉海下认识的,叶璟自从出了沉海,就一直在找尹毒,怕是那时候就结下的梁子。” 这个时候,有弟子过来禀报:“启禀掌门,叶璟师兄回来了,只是他说有些不适,就径直回了丹房,不能参加此次庆典了。” 掌门连忙问道:“怎么回事?是不是中了尹毒的招了?” “叶璟师兄说没有大碍。”阶下弟子回答。 掌门知道叶璟这个孩子一贯让人放心,便不再多问。只夸了几句这位年轻的首座弟子,一副老怀大慰的模样。 叶晖冷笑一声,恶狠狠灌了一口灵酒。 身为千北门的首座弟子,叶璟的住处本在主峰,但是他依旧选择住在丹房所在的偏僻山峰处,无论其他人如何劝说也不松口,掌门知道他是过不去丧师那道坎,沈晴一手把叶璟养大,如今她陨落于秘境之中,尸骨无存。叶璟伤心也在情理之中。便不许人再劝,随他去了。 叶璟踉跄地往住处走去,偏僻的丹房依旧空无一人,山峰上还种着灵药,都是叶璟亲手侍候的,长得非常茂盛,可惜不再有人过来采集。 叶璟撞开丹房,对着丹炉怔怔发呆,他回想起刚刚尹毒的话,气息一阵翻涌,硬生生吐出一口血来。 血点落在白色的袍袖上,点点像是扑入雪里的红梅。 “沈晴身上本就经脉尽碎,又在那佛塔七层的守护兽手下救了我一命,挨了一道如同天劫威力的天雷,我眼看着她意识散尽之后,身躯化为灰烬的。她根本不可能活下来,你放弃吧。” “她有没有给你留什么话?” “遗言倒是有一句,我当时没听懂,也就没跟你说。既然你今天问到,告诉你也无妨。” “如你所愿。” “就四个字,如你所愿。” 叶璟脖颈上那项坠里的元神见不得他如此堕落,不禁出声同他沟通:“少年人,你这样可不行。你师父虽然死了,对你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须知大道无情,有的感情当断则断。” 叶璟冷冷淡淡地回复:“你既如今寄居在我的项坠里,便是我为主,你为仆,我不管你曾经何等修为,他日若再窥探我的记忆,出言扰我心绪,我就彻底碾碎你的元神。” 那元神已经不是第一次同叶璟起冲突,却也第一次见他这般杀气凛然,元神知道他说的都是真的,立刻闭嘴,不敢再说半个字。 叶璟用手指抚着沈晴曾经的丹炉,回忆起她带着他在丹炉旁忙活,仿佛觉得抚上了她的手指,“最后留给我的话是如我所愿?沈晴你可真是——决绝!” 叶璟浓如墨玉的眸子湛湛无波:“你不该选择那时候死掉,你起码先教会我如何才能做到像你那么绝情。” 第14章 叶璟进入叛逆期后,他就厌恶上了沈晴带给他的羁绊。 他幼年失怙,而后母亲殉情自绝人世。母亲的死带给他很重的打击,他不懂为什么美丽温柔的母亲会突然表现地这样刚烈决绝,也不懂那个花心好色的中年男人有什么资格让母亲如此倾尽一切。 家里的丫鬟哭红着眼睛地说感情好伟大好感动。叶璟不懂,年幼的他只知道所谓的感情带走了母亲,由此对于这种人与人之间的牵绊产生了厌恶。 父母双亡的孩子在大家族里活得异常艰辛,而他因此也只能把自己缩在了壳子里,这令他充满安全感。 叶璟五岁的时候,沈晴把他捡了回去。 他把自己的壳包裹得紧紧的,从不放开一丝缝隙。但是出乎他意料的是,她似乎从来不像那些所谓爱心泛滥的女修一样,试图用廉价而假惺惺的同情让他卸下心房。沈晴把他捡回去,跟捡了路边的一株灵草似乎没有区别,她把他扔在丹峰,偶尔给他“浇水施肥”,旁的就不管他了。 一开始,叶璟乐的自在。 后来他就觉得别扭了。 凭什么她这么对他! 他是她的徒弟!旁的师父哪个对徒弟不是又亲又爱,宝贝得不得了,凭什么她眼里他就跟棵灵草没区别,甚至有可能还不如一颗灵草……她不能这样! 叶璟恨恨地想,开始自己砸了壳往外爬。 那时候他十岁。沈晴那时候发现一直安静省心的小徒弟突然开始粘人了,脾气也变得任性骄纵,她一开始有点不适应,但是毕竟性子软脾气好,叶璟粘得久了,她就也习惯性地宠着哄着。 第10节 后来叶璟长大了一些,开始跟着师兄们下山历练,他本身天赋甚高,运气也非常不错,在历练过程中实力提升得飞快。山下什么都好,唯独一点不好,他要离开沈晴。 他思念沈晴的频率很高,只是从来不曾告诉外人,都是自己偷偷在心里纠结地画圈圈,面上依旧一副冰山美人的样子。 就在这个时候,他得到了一本残卷,残卷的主人是大陆一位行踪成谜的散修,这散修修为甚高,名气很大,活得极为肆意潇洒。而残卷的内容则是他记载的有关自己修炼的法诀,除却一些修炼方法外,还有一条听起来让人汗毛倒竖的证道之路。 以杀证道! 欺我者,杀!辱我者,杀!叛我者,杀!乱我心者,杀!天下无不可杀之人! 天道既视我如翳毒,我便视苍生如草木! 这散修为证此道,曾手刃全家四十一口,亲朋好友不留一条活口,自此成为了真正的孤家寡人,而在此后,他竟然一举结婴成功,成为了大陆上罕见的元婴期高手。也由此证明了他所谓的以杀证道的可行性。 叶璟得到那残卷时,正心烦气躁被人耽误了回门派的行程,又恼怒自己回门派的日子都拖延了半个月,沈晴竟然问都不问。他随便翻着那残卷,突然在“乱我心者”四字上顿住视线,他手指像是触电般颤了一下,慌张合上了半本破书。 但是那一切就像是个种子,在他心里种下之后,开始慢慢生根发芽。 他喜欢沈晴带给她的幸福感,可他更喜欢实打实的力量,浩渺无垠的天道。他想,如果必须选择一个的话,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 叶璟开始刻意疏远沈晴,他不回门派,一年有十个月都是在外边晃悠,不回复沈晴的关心,即便好不容易回去了,对待沈晴的态度也越来越乖戾,连个笑容都不常见。 沈晴以为他到了叛逆期,根本就没多想。 沉海秘境后,当叶璟真的发现沈晴从他生命里彻底消失,他突然从头到脚涌上一层无力感,每每想起这一点,便喉咙间气血翻滚,眼睛疼得要掉下来,心脏似乎炸成了极小的碎片。这些痛苦并不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减轻,反而越发地变本加厉。 她不可以这样。 她不可以把他抛下的。 即便他担忧她阻碍了他的大道,她也应该乖乖待在那里,直到他想通为止。是,他是中了魔障,但是她是他的师父,她应该包容他的一切错误,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叶璟面对空荡荡的丹房,怔怔发了一会儿呆,垂下头,肩膀微微颤抖。 “沈晴,你回来好不好。”他声音有些碎,“我求你回来。” … 与叶璟的叛逆期不同,沈晴发现陆吹墨的叛逆期来得凶狠猛烈。 而且似乎有点太早了吧? 六岁? 还没到青春期呢怎么就开始叛逆了。 沈晴想起这些,就一阵头疼。 不过有一点倒是挺像,就是和叶璟一样,喜欢一头扎在外边不肯回来。 此处艰险,不比叶璟出门在外有同门扶持,每每陆吹墨跑出了沈晴的神识范围,沈晴就会过去把她拎回来,可惜小姑娘并不感激,反倒觉得沈晴多事,一直盘算着如何再趁她不注意偷跑去林子里。 机会终于来了,沈晴到了修炼的紧要关头,需要闭关一个月,她皱着眉头叮嘱陆吹墨不许乱跑,威胁和诱惑都用了一个遍,陆吹墨眉眼弯弯,满口应下,乖巧得不得了。 沈晴眯了眯眼睛,趁她不注意在她身上下了道神识,而后转身去闭关。 她前脚刚走,陆吹墨后脚就像是去了颈圈的哈士奇一样朝佛塔外溜去,这些年她把佛塔周围这片地趟得滚瓜烂熟,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密林里。 这里的林子高大茂林,如同一片一望无际的海,陆吹墨小小的人像是海里的一粒芝麻,瞬间就被冲得头昏脑胀。 前后左右全都是长得一模一样的树林,树边野草都比她的身高要高得多,藤蔓在她头顶交结,像是网一样,让她产生一种渺小感。 这样不行。 陆吹墨拎着裙子绑到腰间,露出两条小胖腿,她拽着藤蔓一荡,就势爬上了最近的一个树杈,接着她故伎重演,很快爬到最高处的树枝。 天色渐渐暗了下头,天空那如同水面一般波光粼粼的色彩逐渐变得浑浊。 陆吹墨小心翼翼躲在树枝旁树叶最茂盛的地方,耐心等待时机。 机会很快来临,一只四足六翼的飞行妖兽在地面上猎食完毕,抖了抖翅膀,爪子一收,闪电般朝空中飞去。 陆吹墨看准时机飞扑而出,狠狠砸在了那妖兽油光水滑的羽毛上,陆吹墨连忙拽住两根羽毛,这才稳住身体,与此同时,那妖兽也发现了她,在空中翻身转了个圈,想要把陆吹墨甩掉。 陆吹墨哪里肯松手,她死死揪住妖兽的羽毛,趁着妖兽翻身的时候一跃抱住它的脑袋。 妖兽左翻右翻,她都紧紧拽住它脖子间的绒毛,脖子本就是脆弱的地方,不一会儿就被陆吹墨撸的东一块西一块秃噜皮了。 渐渐的,妖兽力竭了,它开始带着陆吹墨乖巧地朝前飞去,陆吹墨本就年幼,这般折腾也耗尽了她的力气,但是她尤不松手,依旧谨慎地抓住它的脖颈。 这妖兽见无反抗之机,只能垂头丧气地往前飞。 沈晴冲破瓶颈已经是三个月之后了,她结束了此次闭关,这才发现正值深夜,陆吹墨却不在塔内睡觉。本就没指望她能乖乖听话,所以沈晴也没怎么惊讶。 她早在陆吹墨身上种下一道神识,若是陆吹墨深陷危险,她就会觉察到。自己闭关期间并未觉察到小姑娘有危险,想来这会儿是又在林子里撒欢吧。 然而就是这时,沈晴突然发现那道神识突然被唤醒,她察觉到陆吹墨心绪突生变化,绝望得撕心裂肺一般。 沈晴来不及细想,连忙朝陆吹墨所在的地方赶去。 她刚出塔门,就看见陆吹墨站在不远处的石阶上,吸着鼻涕,哭得嗷呜嗷呜,撕心裂肺。这让沈晴瞬间怔住,要知道小姑娘平日里虽然淘气了些,但是颇有礼貌,礼仪气度一样不缺,隐隐有了书里女主的影子,这会儿哭得毫无姿容,比让她断奶那阵闹得还厉害,是遇到了何等伤心的事情? 陆吹墨脚边不远处,一只浑身雪白的飞行妖兽正趴在地上,妖兽很漂亮,唯独脖颈和脑袋上露出一片一片的粉色秃噜皮,实在有碍瞻观。妖兽六只翅膀一层一层捂住耳朵,似乎想要遮住陆吹墨的魔音灌耳,但是明显没多大作用,它此刻烦躁地在草地上打滚,张着鸟喙发泄般地把满地灵草啄得稀巴烂。 发觉有人过来,那妖兽抬起遮住眼睛的两只翅膀看了看沈晴,黑亮的绿豆小眼眨了眨,似乎在琢磨什么。恰巧陆吹墨又一阵嗷唔,妖兽连忙又把耳朵捂紧,翻着肚子四脚朝天,索性装去死了。 这只妖兽长得有些眼熟,像是在佛塔里哪本书上见过。可这会儿沈晴也没工夫去想,她赶紧在陆吹墨面前蹲下,撩起袖子擦她的眼泪,连声道:“乖,不哭不哭,这是怎么了,哪里难受?” 陆吹墨哭得浑身发烧,四肢酸软,索性就势靠着沈晴的身体,整个人都软软依偎着她。 沈晴又劝了一会儿,她才将哀嚎改为啜泣,结结巴巴地说:“陆昊骗……是骗子,过去好多个一个月了,他把我撇下了,不要我了。” 沈晴无奈摸着她的小辫子,轻声哄了又哄。 陆吹墨小手撑着沈晴的肩膀,从她怀里抬起头来,眼睛红彤彤的问:“我们出不去了是不是,我知道我们出不去了。” “暂时出不去。”沈晴说。 陆吹墨哭得脑袋发胀,只听见了出不去三个字,她鼻子一酸,用力把脑袋埋进了沈晴的胸口。 不一会儿,沈晴就觉得自己胸口衣襟湿透,她轻轻揪了揪陆吹墨的小辫子:“胖墨乖,起码还有我陪你。” 陆吹墨一边抽噎,一边结结巴巴地说:“沈晴,你以后要好好爱我。”她打了个哭嗝,顺了顺气,继续说道,“你要把爹爹,娘亲,姑姑所有人的爱加到一起来爱我。” “倒是挺贪心,嗯?” “我都回不去家了,我,我都要死在这里了!”见沈晴又不答应的趋势,她揪住沈晴的衣襟,隐约又有要哭的劲头。 沈晴连忙投降。 陆吹墨这才被顺了毛,拿肉嘟嘟的脸蛋蹭了蹭她的脖子:“你以后得对我好,得宠我。” 沈晴尽数答应下来,不一会儿,陆吹墨止了抽噎,耷拉着眼皮,露出困倦的神情。 “回去睡觉?”沈晴问她。 “……嗯。”陆吹墨顿了顿,“你给我唱摇篮曲。” 沈晴顿时尴尬,她天生五音不全,唱歌非常难听:“这个我真不会。” 陆吹墨扬起眉毛,凶道:“宠!我!” “好好好,唱唱唱。”沈晴无奈扶额。 兴许了哭累倦极,陆吹墨伴随着调子跑得九曲十八弯的摇篮曲,居然也能闭上眼睛。 沈晴给她擦了擦脸上泪痕,正欲起身离开,却发现她小手紧紧揪住自己的袖子,怎么都扯不开,沈晴索性陪她一起躺下,陆吹墨自觉在她怀里找好了位置,蹭了蹭,没一会儿就打起了小呼噜。 第15章 修仙无岁月,寒尽不知年。 眨眼间已经过去了五十余年,陆吹墨早已长成了大姑娘,原本如柳树桩子一般的身段,抽条成了凹凸有致的大美人。 陆吹墨的声音突然鬼魅一般从她背后响起:“谁是柳树桩子?” 这嗓音如同珠玉碰撞,语气也非常端庄文雅,可是沈晴却正儿八经听见了那里边一股阴森的味道。 沈晴连忙用指尖的灵气将摊在腿上的日记本遮住,手上毛笔随手一扔:“胖墨,身为一个淑女,怎么可以偷窥人隐私?” 陆吹墨看行踪败露,偷看不成,拿手指拧了一下她的后背,扭头去喂大秃去了。 大秃是她六岁那年叛逆期出走后,从林子里捡回来的那只飞行妖兽,刚来的时候样貌极惨,脑袋和脖子上的绒毛东一块西一块地秃着,露着里边粉红色的肉,四爪朝天,摊着肚皮装死。 沈晴见它被陆吹墨折磨得太惨,就喂了几天,想着等它转好一些就自己飞走,熟料这家伙竟然赖了下来。后来想想自己好像在佛塔里的藏书上见过这种妖兽,翻出来看了看,发现除了一副画像外,记载内容极少,只知道叫白罗预,长大之后伸出一只翅膀可遮星挡月,飞行速度非常快,旁的就都不知道了。 沈晴对比了一下画像,发现这只妖兽八成还未成年,看模样顶多是只刚会飞的稚鸟,第一次独自出门觅食就被胖墨给逮住欺负了一顿。 它在此处赖下来后,沈晴本来是给它取名叫兔兔,因为它白得可爱,蹦蹦跳跳的样子很呆萌,熟料陆吹墨眯着眼睛看了她一会儿,改口直接叫它大秃。理由是沈晴眼里不能有人比她更可爱,鸟也不行。 彼时大秃太年幼,陆吹墨拿着烤肉,喊着大秃去喂它,它淌着哈喇子冲过去,立刻认了这个名字,后来渐渐通了人性,懂了人言,天天抖着一身丰满的羽毛要沈晴给它改名字,无一例外被陆吹墨揍了回去。 佛塔下响起了唧唧唧的声音,大秃在绕着陆吹墨撒欢。 沈晴这才不慌不忙合上日记本,打开窗户,看了看天空。 天上依旧是一片波光粼粼。 她脸色不太好,蹙着眉头,陷入沉思。 早些年陆吹墨筑基成功的时候,沈晴发现这里的天空中连一丁点动静都没有,即便是筑基期的修士还没有天劫,但是天空中也会有异象产生,比如暗滚滚的劫云一类的东西,可是这里的天空依旧平静如常,当时沈晴就犯了嘀咕。 而前些日子她也结丹成功,正式踏入了金丹期,期间艰辛不足道。踏入结丹期的一瞬间,她就已经感应到了自己的天劫到来,可是如今已经过去了几个月,天劫还是没有影子。 真是奇了怪了。 沈晴就闲极无聊,为了制止自己的胡思乱想,打算去炼丹,佛塔中藏书多且杂,记载着珍贵功法的玉简都被来过此处的修士们带走了,只余下一些破旧散线的纸质书本,沈晴无聊地在里边捡漏,倒是找到几个丹方,这些年修炼紧迫,一直没来得及实验,如今正好试试。 佛塔没有丹炉,她便自己炼制了个,模样虽然有点丑,不过好歹能接受。 陆吹墨得知她要炼丹,捧着脸蛋问有没有能让人变得美美的丹药,沈晴给她一个脑嘣把她打发走。她这张脸蛋,再美下去就是妖孽了,若不是她亲手把这小胖子养大,怕是这会儿见了这张脸也得犯花痴。 沈晴就这样忍着那股天劫就在头顶的古怪感觉,着手开始炼丹。 材料一样样地加入丹炉里,她的手仿佛是最精准的秤,没有一丝误差。对照着书上字迹模糊的笔迹,沈晴又按照自己的理论对丹方和火候进行修改。 丹火熊熊地燃烧着,沈晴眼睛都不眨地照顾着那炉丹药,不敢有丝毫放松。 这丹药的名字叫做寂灭丹,沈晴以前只在老辈的口中听说过,这丹药存世极少极罕见,属于有价无市,只有根底身后的世家大族才保存着一两颗,留给即将渡劫的修士使用,渡劫时期可抵两位修真高手的帮助。极大地增加渡劫的成功率。 只是早在数百年前,就没有人会炼制了。 三个月后,沈晴满怀期待地打开丹炉,发现丹炉里只躺着一堆发焦发臭的废料。她从没指望一次就能炼制成功,倒也说不上失望,把废料倒出来,重新来过。 第11节 她记不清自己失败了多少次,废料倒了一堆又一堆,这天早上,她疲惫地站起身来,打开丹炉,丹炉内黑黢黢的,没有一丝丹药灵气氤氲的气息,沈晴叹息一声,抬手又要倒掉。 突然她觉得有些不对劲,手硬生生地止住,丹炉里两颗黑丸子般的东西肥嘟嘟地躺在那里,来回滚动着。 成功了? 沈晴揉了揉眼睛。 她托着两颗丹药放回一旁的锦盒里,细细观察,发现它们表面确实是没有灵气,可是表面却有几道灵息,如同卫星一样绕着丹药转圈。 与此同时,她突然心生感应,脑海中被塞入一个浮现出滚滚黑云和黑云间紫色的雷电的片刻。她拿着丹药的手一抖,顿时欲哭无泪。 居然有丹劫! 手里这个貌不惊人,如同锅底灰的玩意,竟然是地阶下品的丹药! 而地阶下品的丹药也意味着威力过大,属逆天而行,丹成之日必有丹劫降临! 沈晴又看了看天空,依旧风平浪静。 可天劫和丹劫的感应依旧不住地出现,若是她猜测没错,应该是因为她现在秘境之中,所以天雷不能进来,怕是她一出秘境,这酝酿许久的天雷立刻就得迎头劈下来。 沈晴哀怨地拍了一下自己的爪子,“让你手欠,让你手欠!” 金丹期的天劫还没挨过,又加了一道地阶下品丹药的丹阶,这两下合在一起,她该如何挨过?更何况秘境还需要五十年才能开启一次,在此期间,她万一再不小心引来这个劫那个劫,来个三四道水桶粗的天劫一起劈下来,她非得真灵消散,万劫不复。 坐以待毙不是办法,得想办法提前出去啊……谁知道天劫在脑袋顶上等她五十年,会不会恼羞成怒地给她穿小鞋,偷偷加大威力。 沈晴暗暗想。 强打起精神下了佛塔,陆吹墨每日修炼完毕,正在同大秃戏耍,见她过来,蹦蹦跳跳地扑过来,侧着脸颊讨了亲亲,软着声音问道:“怎么样,怎么样?练出来让人美美的丹药了吗?” “墨墨已经是天下第一的小美人儿了。”沈晴顺嘴地说着肉麻话。 陆吹墨享受地眯了眯眼睛,非常受用。 “那你炼丹药成功了吗?为什么哭丧着脸啊。”沈晴朝药田走过去,陆吹墨立刻从她身后挂在了她的肩膀上,像是没脚了一样。沈晴只能拖着她挪动。 “成功了。”沈晴叹了口气,“可是还不如不成功……” “咦?” 沈晴的药田在佛塔下边,前些年佛塔二层不够她用了,索性在佛塔下边搞起了开荒,得益于秘境之内充裕的灵气和得天独厚的条件,灵草长得非常茁壮。 沈晴看着这片药田,眼皮突然跳了一跳,扭头问陆吹墨:“大秃呢?” “刚刚一见你,就飞林子里去了,哎,它又啃你灵草了?” 不一会儿,大秃就被陆吹墨逮回来,耷拉着翅膀趴在地上,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沈晴还在旁边发呆想着心事,陆吹墨则恨铁不成钢地训斥这大秃:“就说让你少吃点少吃点,肚子都胖得飞不起来了,还吃!连草也吃!” “唧唧唧——” “我小时候也胖?!秃子你敢再说一遍!”陆吹墨挑起眉毛。 “唧……”大秃立刻虚弱地妥协了。 陆吹墨一哼,而后道,“要我说你就是蠢的,那么大一片药田,你非得只照着一块啃,好好的药田啃得比你还秃,谁看不出来。” “唧!” “受教了吧。”陆吹墨得意。 “——胖墨。”沈晴无力扶额。 沈晴发誓,她正儿八经用淑女守则在教育这位未来的第一女主,为什么教育成果会歪成这副模样,沈晴觉得委实对不住自家徒儿叶璟,他的温柔娴静的未来娘子,被她养得似乎活泼得过分了。 扭头冲着佛塔叹息一声,沈晴打算转身回去。 她突然微微一怔,抬头看了看这七层的高塔。 古朴无华的建筑,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只有飞起的檐角上挂着几个风铃,被风撩拨得轻轻颤动,铃声如同最古老的经文一般,让人听之心情神明,忘却俗事。 塔…… 这座塔既是此处秘境的中心建筑,相当于一个大阵之中的阵眼,若是破坏了这塔,这秘境是不是也会随之崩溃? 沈晴心间一动。 第16章 陆吹墨发现沈晴这些日子一直绕着佛塔打转,一会儿扒扒土,一会儿敲敲墙,似乎在谋划什么。 陆吹墨屈膝从她臂弯下边钻进她怀里,附手仰头看她,漂亮的眸子眯成一条缝,问道:“你在想什么,总是心不在焉?” 沈晴赶紧回过神来,顺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陆吹墨被揉得舒服了,低声哼唧一声。 “我想出去。”沈晴回答,“不能再耽误了。我金丹期的天劫没下来,又加了一道丹劫。而你修炼速度这么快,万一在接下来五十年也突破了,那可如何是好?” 陆吹墨想了想,莹莹藕臂挂在她脖子上撒娇:“没关系呀,大不了我憋住了不结丹嘛。” “傻话。”沈晴哭笑不得,“你这孩子真是离开人世间太久,被我养傻了,都五十四岁的年纪,搁在凡人界可都是小老太太了,你怎么还跟个七八岁的娃娃一样。结丹是你想憋就能憋的?” 应该是真有这方面的原因,从两岁开始,陆吹墨就不曾接触过人世界,也不曾接触过除了沈晴之外的其他人,陆吹墨脑回路有时候真让人无言以对,虽说娇嗔稚嫩的模样也挺可爱,但是沈晴终究放心不下,总担心她出去之后被人欺负了去。 想到这里,沈晴微微弯了腰,直视陆吹墨:“如果我们真的能出去,那我就把你送回陆家,好不好?” 陆吹墨顿时脸色大变:“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想你爹爹娘亲吗?不想姑姑和表哥了吗?” “想爹爹娘亲,想姑姑,不想表哥。”陆吹墨嫌弃地排除了陆昊,立刻忐忑问,“那你陪我一起回家好不好?” “我还有旁的事情,不能在大陆多逗留。只能将你送回去。” 陆吹墨低头犹豫了一会儿,将她袖子攥紧了些,低声说:“那我还跟着你,等你事情办完了,我们再回陆家。” “跟着我不好,我不是个会养孩子的。再说了,陆家你可以更系统地修炼,比我教你的强太多。” “怎么会?”陆吹墨反驳,“你把我养的好好地啊,而且,你不是也把师兄养的好好的吗,你……你就照着他养我嘛!” 沈晴有时候会跟陆吹墨提叶璟的事情,叶璟是个出色的少年人,给陆吹墨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小小的少女心里渐渐起了孺慕,心里勾勒出高大英伟的师兄的形象。平日里总缠着要沈晴出去之后带她见他。 提起叶璟,沈晴脑仁就咯吱疼。 出去之后还有叶璟那茬事情没有处理。当初她拜托尹毒,若是自己回不去就让他告诉叶璟自己死掉,尹毒是个重视承诺的人,这时候那孩子八成认为自己已经死了。 堂而皇之地现世不妥,还得隐姓埋名。 沈晴掐指算了算。 这个时间点,原著里的叶璟应该正在大陆北方那十万里雪山里历练。遇到了他的倾慕者雪女,迷迷糊糊地被诱惑春风一度。 想起这些,沈晴又揉了揉陆吹墨一头软毛,心疼地问:“你真喜欢你师兄不成?” 陆吹墨连连点头:“虽然还没有见过师兄,可是我总觉得师兄是个大英雄!好想早些见到师兄,你说他会喜欢我吗?” “会吧。”沈晴笑着对她说,“你毕竟是他唯一的师妹。” 沈晴安抚着她,心里却默默叹了口气。真不想把陆吹墨交给叶璟啊,记得小说里陆吹墨虽然有第一女主的位置,也是叶璟唯一明媒正娶的女人,可是叶璟身边的狂蜂浪蝶从不间断,迫于剧情也不少跟别的女人亲热,比如春药媚毒桥段的,阴差阳错桥段的,各式各样的都有。小说里的陆吹墨也曾吃醋过,黯然神伤过,但是最后还是接受了叶璟的那些女人们。 陆吹墨是沈晴看着长大的宝贝心肝,要沈晴把她送去受这委屈,沈晴不怎么愿意。 沈晴觉得还是适当地把自己观念灌输给她一些比较好。 她绕着佛塔,继续寻找可以下手的地方,随意地与陆吹墨闲聊:“墨墨出去之后,想没有想过以后想找个什么样的道侣?” 陆吹墨闻言,眼睛顿时亮晶晶。她小时候是听着王子公主的故事睡觉的,对爱情这种东西非常向往:“我要爱我的王子!” “要是有朝一日,你发现你的王子除了你之外,还喜欢其他人,要娶其他人,你怎么办?” 陆吹墨一愣,讷讷道:“可是王子都只爱公主一个人啊。” “假如呢?” 陆吹墨低头想了想:“……男人是可以三妻四妾的,爹爹也有好几个小妾和外室,没办法的事情。” 在直男癌原作者的设定里,大陆确实是男尊女卑,男人三妻四妾,女人即便修为再高,在后院之中也只能忍气吞声。而且修为高却没有嫁人的女修,会被人嘲笑,自己也觉得丢人,平日里深居简出。后来直男癌原作者被女读者组团刷了砖头,迫于无奈,在接下来别的世界设定里,开始设定为男女平等。 “那你会开心吗?”沈晴并不急着反驳她。 陆吹墨沉默一阵,摇摇头:“我不开心。” “那要怎么办?”沈晴引导她。“以前教过你的。” 陆吹墨立刻回答:“原谅别人,放过自己。”她又低头想了一阵,“……若是我未来的道侣真的执意要娶别人,那我会离开他,对,我要离开他。” 她回忆起娘亲的强颜欢笑,姨娘的飞扬跋扈,爹爹的宠妾灭妻,觉得自己如果真的深陷入那种情境中,简直一刻都无法忍受。 “除了大陆,别的修真界都是男女平等,女人能和男人一样受尊重,出门不用蒙头蒙脸?” “是啊,佛塔里的书上有写。” 陆吹墨垂着眼睛,若有所思。 她性格本就有些霸道,比如小时候就非得霸着沈晴要她宠自己,现如今,即便有原作者强行灌输的男尊女卑理论,在她面前也像蜘蛛网一样,一戳就破,她很快对大陆上盛行万年的男尊女卑,一夫多妻观念产生了怀疑,并且拒绝接受。 没有料到简单几句话就发生如此大的改变,沈晴依旧在忙活自己的事情,良久,她无奈地摇摇头。 虽然现在已经能确定这佛塔是支撑这秘境运行的基本能量,可是她却在塔上找不到任何破绽可以利用。 罢了,不找了。 “墨墨,后退。”沈晴说道。 “好。” 管他多少弯弯绕绕,不费那巧劲了,干脆直接炸了了事。 第17章 嗡嗡一阵声音传来,无数颗丹药模样的东西从沈晴储物袋中飞泻而出,如同蝗虫一般,将整座佛塔从一层道高层里里外外彻底包围。 顷刻间,佛塔已经看不清本来面目,更像一座丹药堆积而成的小山。 然而这些却不是丹药,只是按照丹药的方法炼制出来的丹丸而已。 第12节 这些丹丸是沈晴专门用来引爆用的。品阶都不算太高,充其量也就是个黄阶,但是胜在数量足够多,而且她还加入了前世的炸药配方,这些丹丸爆炸引发的灵气弹威力,还有丹丸本身的炸药威力,二者合为一体,破坏力大大加强。 沈晴撑起灵气罩,站立在陆吹墨前边,扬手催爆了这些丹丸。 陆吹墨缩在大秃的肚皮底下,紧紧捂住耳朵。 轰隆的巨响声突然传来,脚下地面都是一阵颤抖,对于听力敏锐的修真者来说,这震耳欲聋的响声简直要把耳膜穿破。 大秃也被巨响吓住,爪子一软,直接把陆吹墨埋进了它肚皮上的软毛里。 爆炸的轰隆声响了约莫十个呼吸的时间,陆吹墨又听见了一阵水声,像是瀑布从极高的地方浇下来,而那声响,似乎就在脑袋顶上。 陆吹墨一愣,赶紧从大秃肥硕的肚皮里爬出来,她仰头一看,原来佛塔正上方出现了个大洞,海水正从大洞里往秘境之中灌入,像是一条巨大的白龙连接天地之间。 “真的打开了。”陆吹墨激动地说。很快,她觉察到有些不对劲,“怎么回事,那个洞又开始变小了——” 沈晴撑的灵气罩差点被丹丸爆炸的威力掀碎,她缓了口气,将陆吹墨扶上大秃:“我们快走。” 这个秘境绝对是个高级秘境。要知道秘境的能量支撑像是整个秘境的电源,如果把电源切断,那整个秘境就会失去控制,趋于崩溃。但是这个秘境居然在“切断电源”之后,立刻就切换到了另外一套能量系统上,并且立刻对之前的错误进行修补。这种大手笔,想想就让人觉得好生畏惧。 来不及多想这些,沈晴眼看着那个出口越来越小,心急如焚。 佛塔已炸,此举如同破釜沉舟,若是不能一举出去,怕是真得被再困五十年了。 就在这时候,陆吹墨突然拽了拽她的衣服:“下面有个人——” “怎么可能?”沈晴诧异地低下头。 佛塔被炸毁,废墟瓦砾满地,第一层的地板已经坍塌,这时候沈晴才发现,原来住了五十年的佛塔,还有地下一层。地下一层黑漆漆的地面上,果真躺着一个人,大概是具尸体,看不清性别,也看不清面貌,苍白没有光泽的头发把脸遮挡住,像是海草一样在铺在地面上。 “书上说佛修知道大限将至的时候,会去自己的塔里坐化。那尸体八成是这塔的主人吧。”陆吹墨猜测。 “是活的。”沈晴看到那“尸体”的手指微微颤抖了下。“大秃,飞回去。” “会来不及的。”陆吹墨指了指空中那个越来越小的水洞。 “我们二人在佛塔之中五十年,受了无数恩惠,如今还炸了人家的塔,原先不知道佛塔下有主人,这便罢了,如今既然知晓,岂能不偿还恩义,耽误了水洞,不过再等五十年,若是阴差阳错害了佛塔之主,道心可要遭受日日煎熬。” 陆吹墨想了想,听话地不再反驳。 陆吹墨和沈晴合力将那人搬上了大秃的后背,大秃往后看了一眼,继续朝那水洞飞去。 它也是被宠坏了,从未承受过三个人的重量,一时小脾气发作,懒洋洋地拍着翅膀,爱飞不飞的样子。 眼看水洞越来越小,只剩下了一人宽的缝隙。而他们距离水洞还足足有一般距离! 陆吹墨抿了下嘴唇,喊了一声:“大秃!” 大秃突然后背一凉。 陆吹墨的手移到它的脑袋上,只能刺的一声,大秃头顶的绒毛顷刻间只剩下耳朵上边的一小圈。 大秃疼得唧唧叫了一声,身形一动,空中刹那间只余下一道白色残影。 沈晴身为金丹期修士,但是在大秃爆发飞行的一瞬间,居然连周围的情景都看不清了,眼前只余下了一片被晕染的斑驳的色彩。半个呼吸的时间,秘境入口在脚下合上,又是半个呼吸的时间,一行三人冲出海面,久违的阳光洒落在了身上。 果然是白罗预啊,速度只能用传说来形容的飞行兽。 来不及喘一口气,沈晴瞬间又绷紧了神经。 刚出海面,脑袋顶上就凝聚起了乌云滚滚的劫云,还没享受到的阳光立刻被遮挡住,黑紫色的天劫在劫云里飞快地凝聚,摩拳擦掌,似乎下一刻就要劈下来。 劫云凝聚了一会儿,沈晴越发觉得不对劲。 即便是她有一道金丹期的天劫,还有一道丹劫,可是也不至于这么威力吧……书上说金丹期的天劫有手指粗,而丹阶的天劫还没有手指粗,可是现在在沈晴脑袋顶上耀武扬威的那道天劫,起码有水桶那么粗的腰身啊! 大秃随便找了个小岛,已经停了下来,它也仰头看着脑袋顶上的天劫,朝沈晴和陆吹墨唧唧了两声。 “什么?!”沈晴有气无力地指着空中,“上边还有你的天劫?” 大秃难得露出羞涩的样子,怯怯看她,忽闪着翅膀故意卖乖。 … 东海位于大陆以西,连绵数百万里,面积可抵四个大陆。东海修士其实也不少,只是他们多喜欢躲在洞府之中,潜心修炼,很少像大陆的修士那样四处寻找机缘。 这天,东海靠近大陆的一处海域,正在洞府中修炼的修士们突然感应到四周的灵气开始向某个方向汇聚,如同有一只巨大的手,搅动起整片海域的灵气不得安宁。 东海的修士们很快反应过来,这是有人在进阶或者渡劫。 修士进阶和渡劫之后,所在地的灵气极为充裕,能汇聚好多时日不消散,在这种福地修炼起来,一日可抵洞中苦修数月。 于是东海的宅属性修士们纷纷走出洞府,朝灵气漩涡的正中心赶过去。 他们还没到来,就看见天空之中劫云滚滚,里边还翻滚这恐怖的天劫,天劫此刻已经汇聚成形,眼看就要劈下来了。 宅若久时天然呆的东海修士们瞧着那天劫愣了一会儿,突然打了个哆嗦。 这……这天劫也太粗了吧…… 修真者希望通过修真摆脱轮回,长生不死,这是逆天而行,要受天谴,此为天劫。一般来说,天劫是与因果业力相关的,沾染因果业力越多,天劫威力就会越强,修真者能扛过天劫的机会就越渺茫。 天劫粗壮成这样的修士,不是已经到达出窍期或者分神期的高阶修士,就是平日里沾染杀孽太多,渡劫之时遭了报应。 东海有一位分神期高手,四位出窍期高手,都不在这片海域,那么只剩下一个可能了。 ——这位即将渡劫的修真者杀戮极重! 东海众修士不禁摇头叹息,有的趁机教育同来的小辈,有的则懒得耽误时间,打道回府。 第18章 乌云渐渐汇聚完毕,将一方天空都遮得晦暗如子夜,头顶天劫威力已经势不可挡,沈晴站在海岛下,已经能感觉到阵阵天威的压迫力。 沈晴看着此景,只能苦笑。 她无论前世和今生,都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人物,偶尔会倒个小霉,偶尔会捡到小便宜,大部分时间都是平平淡淡,不会遇上什么轰轰烈烈的大机遇、挑战。 沈晴的预料里,自己的天劫也应该是普普通通的,所以索性除了两颗寂灭丹外,旁的什么都没有准备。 再说也没有什么好准备的。她机缘一向差劲,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法宝。 可是沈晴却忘了,她身边跟着的可是第一女主……大秃是第一女主捡回来的飞行妖兽,肯定不会是普通货色,可是她却万万没想到,这刚一出秘境,大秃就给她一个如此惊喜。 “墨墨……”沈晴在天劫的浩渺天威之下,居然还腾得出心思去想别的,“我要是不能陪你的话,你知道怎么回陆家吗?” 陆吹墨赶紧摇头:“你……你别胡乱说话了好不好,你说过要陪我回家的。要不,要不我们现在把大秃宰了?” 大秃抗议地唧唧乱叫。 “昏话,你赶紧离开这里才是正事。” 陆吹墨一愣,双眼立刻含满了眼泪,身影也带着哭腔:“我不要你出事,我不要你出一点事,我不要离开,你别赶我走,别赶我,师父……” 陆吹墨知道沈晴最受不住她软软叫她师父,只要一叫师父再稍微撒娇,她什么事情都会应了自己。 她看见沈晴无奈笑了一下,顿时心情一扬,以为她要同意。熟料下一刻瞬间,她直接后脑一疼,眼前一黑。 沈晴你混蛋! 坐上大秃的后背,眨眼间行了数千里,沈晴这才停下,准备安心渡劫。 此时此刻天边的劫云已经汇聚完毕,第一道天劫已经从云海之中击了下来,沈晴敞开储物袋,索性将从那佛塔之中搜罗的一切防御性物件,无论符箓还是低阶法宝,尽数用灵气催动,挡在了头顶之上。 这些怕是根本不能抵挡,只是聊胜于无吧…… 大秃缩着肥硕的身躯想躲在她身下,沈晴无奈地抬了下脚给它让位置,然而就是这一让之下,她发现大秃粗壮的爪子上居然还稳稳栽着一人,正是她们从佛塔之下带出来那家伙,他生命气息微弱得可怜,刚刚沈晴又因天劫乱了心绪,竟然一时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 沈晴顿时头疼地扶额:“平常让你背个东西,背不到一盏茶就给我扔个精光,这会儿你这么听话作甚!” “唧!”大秃扬着鸟喙凶她。 “好好,我专心。”把这人从佛塔带出来本是好心,却平白连累了人家。罢了,这就是命了……沈晴虚弱地想。 第一道天劫已经劈到了头顶,沈晴催动的那些防御性符箓和法宝,不过挡了它几个呼吸的时间,削弱了它的些许力量,但是几乎是瞬间,它又以势不可挡的势头直直朝沈晴劈了过来。 疼,撕心裂肺的疼。 天劫的威力像是一颗从九天之上落下来的陨石一般,狠狠将沈晴砸进了尘埃里,她像是背负了一座山的重量,肋骨发出咯吱咯吱声,应该要断了,腰身也佝偻着,直不起身。天劫的雷电在她皮肤之上游走之时,如同世上最难熬的酷刑,她全身的皮肤瞬间焦黑,剧烈的疼痛让她只想昏过去一了百了,而强烈的求生欲又让她清醒,咬牙坚强地忍耐着所有的疼痛。 后背上的力量突然一轻,沈晴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了一下,但是没有给她多少准备时间,空中瞬间又开始凝聚第二道天劫。 这道天劫不同于第一道那般试探性,而是直接用了八成的威力,天威之力掀起海面上周围数人高的海浪,如同一堵墙般朝外围扩散。 沈晴知道这次硬抗不了,修真者虽然肉身比凡人强悍,可是她毕竟不是体修,不适合这种天劫淬炼的修炼方式。 沈晴打开储物袋,将两颗寂灭丹同时咽下。 丹药入口即溶,几乎是瞬间,沈晴觉得自己的识海突然扩张了很多倍,如果是以前的识海是小湖泊,现在的识海见识像是真正一望无际的大海。而身上刚刚匮竭的灵气重新充裕起来,似乎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第二道天劫击下,沈晴以丹药支撑起的力量,勉强抗衡。 要知道,普通修士渡劫,只需要一颗寂灭丹,就能保证成功率提升一倍,轻松渡劫。而沈晴却发现,这两颗寂灭丹,似乎只能保证她挨过一半的天劫,至于轻松渡劫?更是闻所未闻…… 药效消失之时,第三道天劫刚到一半,她只能靠意志力苦撑,觉得自己似乎被撕裂成碎片,重组,然后再撕裂,再重组,这般循环不止。 三道…… 一般天劫都是三道,应该结束了吧,她还活着吗? 沈晴眼皮一沉。 “唧……”浑身散发着奇怪焦香味道的大秃一口气没喘完,立刻又提了起来,它连忙要唤醒沈晴。“唧唧!” 只见头顶的劫云没有丝毫消散的趋势,劫云之中的黑紫色闪电再次汇聚。 大秃急切,可又无可奈何,它知道沈晴是个肉身娇弱,运气又差劲的倒霉蛋。不靠法宝,硬生生挨了一道半天劫已经是极限了,这会儿八成已经昏死过去。 可是这头顶还有一道天劫没劈完啊…… 大秃急得嗓子都破音了。 脖子突然一凉,大秃觉得似乎有块冰块贴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它眨着黑亮的小眼去看,是一只手放在了它的脖子上,大秃有些奇怪地唧了一声。 ——是个那个它从佛塔里背出来的家伙。 那人眼睛紧紧闭着,头发很乱很长,遮住了脸,发梢落在海滩边的碎石上,像是一片海水泡沫,那头发的颜色极为惨白,没有一点生机和光泽。 他一手扶着黑炭模样晕过去的沈晴,一手将大秃拉近了自己。 “唧?唧唧。”大秃发觉这人力气太大,它挣不脱,赶紧劝这人快些走。 那人没理它,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睁开,他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边,示意大秃安静。 第13节 头顶轰隆声再度传来,第四道天劫劈下。 大秃赶紧闭上眼睛。 雷电的刺啦刺啦声音就在耳边响起,可是身体竟然没有丝毫不适,大秃小心翼翼抬头一看,那个奇怪的人居然直接把它和沈晴护在身体下,直接用后背替他们挡了这道天劫! 那人波澜不惊,没有任何表情,呼吸都没有一丝紊乱,似乎承受这般的疼痛在于他来说只是喝水一般简单。 第19章 沈晴醒过来的时候,浑身依旧酸疼地不像自己的身体,不过这疼痛也提醒她还活着,没有被天劫劈得元神消散,她不禁松了一口气。 大秃正趴在床边脚踏上啄毛,见她醒来,连忙唧唧乱叫,顺势还要往她腿上跳。 它身形缩小了不少,应该是进阶之后可以随意控制身体大小了,只是天劫把它翅膀燎得只剩下几根孤零零的羽毛,变小了也像只褪毛的公鸡,丑得离谱。 房门吱地一声被推开,她抬头看去,见陆吹墨兴冲冲跑过来,她见沈晴醒来,拎着裙角往她身上扑,泪珠子簌簌不断地下掉:“你吓死人了,你还疼不疼?醒过来就没事了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快告诉我?” 问题太多,沈晴索性只简略回答道:“没事。” 陆吹墨哪里肯信:“那天劫厉害得离谱,我在海上找你的时候,有人都说你肯定死了,我不信,这才在一个荒岛上找见了你……” 提起自己苦苦寻找的经过,陆吹墨这才意识到自己应该先生气一番,耍耍小脾气才对,立刻撑着身体从她怀里起来,下巴一扬,娇气地哼了一声。 “咦,怎么说着说着就变脸了?” “问你自己,我脑袋这会儿还疼呢!” 沈晴记起来她打晕陆吹墨那一下子,顿时哭笑不得,修士身体强悍不同于凡人,深可见骨的伤痕也不过半日即可痊愈,陆吹墨头上那一记手刀隔了这么久,哪里会再疼,这会儿肯定是耍性子要跟她算账。 沈晴也宠着她:“来揉一揉就不疼了。” 陆吹墨抿着桃花瓣一样的嘴唇,忍了两忍,想要绷着脸,最终还是抵不得诱惑,重新扑过去,口中不禁抱怨自己:“好讨厌好烦,为什么每次我都这么好哄,本来应该再抻一会儿的……你不许得意知道不知道!” “嗯嗯不得意。” “你下次不许把我单独撇下,我害怕。想起这个我就又要生气,你渡劫的时候居然带着那个白毛僵尸脸都不肯带我!” 沈晴连忙岔开话题:“是我们从佛塔里带出来的那人吗?他可还好?……墨墨你又乱给人家起名字,那是个人,可不是大秃一样能随便你叫唤。” 陆吹墨听了教训,糥糯反驳:“他好得很。起绰号怎么了,我只给我不喜欢的人起绰号,再说了,他也确实对的上我起的绰号啊。” “怎么回事?” “他是瞎子,眼睛看不见,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活生生的僵尸脸。而且还是个哑巴,我问他话,他都不理我的。” “是不是你态度不好,人家才不理你?”沈晴养大的陆吹墨,陆吹墨摇摇尾巴,她就知道小姑娘打的什么主意。 陆吹墨觉得大概真的是这样,不过身为淑女是不可以失礼,她想反正没人看见,索性耍起赖皮,死不认账。 沈晴也拿她没办法。 提起佛塔里救出的那人后,大秃就一直蹦跶着,一副想要说出什么的模样,可是每当它关于那人的字眼即将出口,嗓子就想被生生掐住了一样,强迫它把下面的话咽回去。大秃惊异又害怕,闹腾得更是厉害。 陆吹墨则趴在沈晴身边,给她讲最近发生的事情,顺便一脚把唧唧吵闹的大秃给踢到了床底下。 … 沈晴又休息了一天,身体彻底恢复,她起身去屋外透气,想了想还是去敲了陆吹墨口中“白毛僵尸脸”的房门。 开门的是个身材颀长的男人,看模样有些虚弱病态,不过气质颇为温雅安静。确实如陆吹墨所言,他眼前蒙着一条白布,绳结系在脑后,白布上隐隐竟有血迹透出。 沈晴认出他头发的颜色,确认他就是那日里他们在佛塔带出的人。 而更令沈晴诧异的是,这人身上一丝灵气波动也没有,怎么看怎么像是个——凡人。 难道真的是个凡人?凡人为什么会在秘境的佛塔之下,可是若不是凡人,为何身上又一丝灵气没有? “唐突了……你的眼睛?”沈晴问道。 那人微微朝她点了一下头,并不回答,返身继续去坐着了。 看他病弱的样子,蒙着眼睛的白布还浸着血,八成是有伤在身,只是他似乎忌讳人问,沈晴也不好再提。心中怀疑是自己的天劫惹他受伤,一时满脸愧疚。 沈晴立在原地,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意,连忙道歉:“前些日子我那徒儿应该是得罪了你,我那徒儿性子被我宠坏,那时候也是担心我,一时着急,若是说错了什么话,请你万万别放在心上。” 他听了她话,低声笑了一下,惨白的唇角微微勾起来,平静的面孔倒是有了些许波纹,他声音低哑得厉害,吐字也有些不清晰:“吵。” 沈晴一愣:“我吵?” 他摇摇头。 “那是墨墨吵?” 他摇摇头,又点了点头。 沈晴试探着总结:“你的意思是,墨墨太吵,你根本不知道她在你这里胡乱说了什么?” 他这才点点头。 沈晴泪流满面,连蒙带猜的对话真的好心累,好像回到以前陆吹墨小时候那阵,她话还说不囫囵,沈晴总得费尽心机去猜她的心思。 不过好在有经验,猜着倒也不费劲。 “她有时候是吵闹了些。” 这人并不接话,也不和她聊天,场面一时尴尬,沈晴正打算告退,他突然咳了一下,问:“哪里?” “这里是墨墨前些天买下来的一处宅院,你尽管住下,安心养伤。” 他对她的回答不太满意,沈晴又想了想:“这里是东海的海市……” 他手指敲了敲膝盖,似乎在思索什么,半响又是摇摇头。 大概是没听见他熟悉的名字?沈晴继续拿话试探:“……大陆?东海?雪域?一个都没听说过吗?” “吵。”他又说。 沈晴扶额无奈,这次应该是真的嫌她吵了。想当年陆吹墨挥舞着小胖手,用少得可怜的词汇比比划划的时候,可不会嫌弃她太吵。 “好好好,我这就回去不吵你,那最后一个问题,真的真的最后一个问题,你叫什么名字?总不能哎哎地叫你,太不礼貌了。” 那人微微侧了头,唇角微微勾起,歪着头朝她又笑了下,并不回答。 “啊!陆吹墨那小混球是不是当着你的面叫那什么绰号了!” 他点了点头。 教育失败教育太失败了……说好的淑女教育为什么教出了个熊孩子呢…… “纪望。”他又说。抬手扶了下额角,虚弱咳嗽了两声,他冲着沈晴的方向,随手挥了下袖子。 沈晴再回神,人已经在屋外了,她一愣,顿时皱起眉头,这人身上明明没有丝毫灵气波动,可是为什么却能够施展法术? 想来半响想不通,索性暂时不去想。 恰巧陆吹墨从外边回来,朝沈晴道:“外边好热闹啊,听路人说,五年一次的赏宝会马上就要开始了呢。” “赏宝会?” “就是海市最大的一场盛会,有各种各样的珍贵的东西拿出来交易。” “如此说不定可以遇见你陆家的人。” “我早碰见了。”陆吹墨哼了一声。 “咦,是谁?” “是陆昊!”陆吹墨气恼极了,“我看见他就心肝疼,索性也不凑热闹了,直接回来了。” 陆吹墨记恨着当年陆昊只顾去找自己的女神,将她忘得一干二净,她当时才两岁半啊!每每想起这些,她就委屈得要掉金豆豆。 “不许哭鼻子,师父身体才好见不得你流眼泪。过来抱一抱。”沈晴哄她。 陆吹墨立刻听话地忍了委屈,颠颠跑过了过去。 第20章 好不容易把陆吹墨安抚好,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她又腻歪了一会儿,这才揉着红眼圈回房修习去了,沈晴笑眯眯给她关上房门,扬手就布置下几道禁制,隔绝了这里和外界的一切声响。她回头看向院外某个方向,眼神瞬间就冷了下来。 不远处一个鬼鬼祟祟的修士身形突然一顿,他觉察到他下在陆吹墨身上的神识被抹掉,心中微惊,扭头欲走。 来路突然被隐形的灵气壁挡住,一道清浅的女声也随之传来:“来着是客,何必如此行色匆匆?” 那修士回头看去,一位身穿白色道袍的女修无声无息出现在他身后,而他竟然没有丝毫察觉。 这修士立刻回神,默念口诀,一道青色的剑气从他袖中飞出,刷地一声打在那女修的身上,女修身影如同烟尘一般散去,而他头顶突然响起了轰隆一声,他抬头一看,竟见六道丈余长的闪电从虚空中直接出现,朝他头顶猛烈劈下! 这六道雷电通体银白,边缘却有紫色光芒闪现,凌空而下的时候让人觉得如同天劫一般,这修士这才察觉到这雷电之中竟然有一丝天威之势,让人双股战战,转身欲逃。 然而他的行动被灵气壁限制,根本逃脱不得,他只好狼狈地灵气罩内左右躲闪,但是由于活动范围太狭小,他一时分神,立刻被一道雷光重重轰上后背。 只听轰隆一声,他双膝跪地倒下,被劈得晕头转向,意识迷离。 头上遮脸的斗篷被人取下,他也无力反抗地低伏在地面,无法动弹。 沈晴心中还在感慨自己刚刚所用的五雷符威力似乎比一般的五雷符强横一点,心中对佛塔里的拿出来的那本破破烂烂的《符阵浅谈》泛起了嘀咕。 她随手去揭那人的斗篷,眉头突然皱起。 居然是白辛! 当年沈晴无论怎么哄,陆吹墨都不愿意提起当年究竟怎么和白辛分开的,沈晴以为她年纪太小记不清,也就不再问,心中猜测白辛也许丧命于妖兽口中,陆吹墨的身体出于自我保护机制就刻意把那段记忆遗忘了。 但是如今白辛还活着,还一路跟踪陆吹墨来他们的住处,藏头藏尾,鬼鬼祟祟。看来当年的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沈晴一时走神。 白辛被雷劈得浑身剧痛,咬破舌尖集中精神,看准沈晴走神的时机,手偷偷摸向储物袋,扬手将一把带着煞气的黑沙洒向沈晴。 沈晴毕竟是金丹期修士,这些小伎俩不入眼,但与他距离太近,还是得侧身一躲,白辛趁着她躲避的功夫,又捏了一张遁地符,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 沈晴抬脚欲追,又想了想,扭头回了院落。 夜凉如水。 沈晴懒得走正门,身形一遁,直接出现在了房门前,她正打算回房间,却见殷纪望坐在石凳上,白发垂在肩膀又落在地上,头发在月光下似乎有了些许光泽,不再是一副枯死的样子,像是给整个人镶了一层银边。 他眼睛依旧被白布蒙着,看不见表情,似乎听见沈晴回来,侧了下头。 第14节 “还不休息?”沈晴问。 “人?” “噢,你说那个跟踪墨墨回来的家伙啊,被我吓走了。”沈晴回答。 殷纪望似是不太满意,沈晴看见他的眉心微微蹙了一下。只是两人关系陌生,他又言语不便,终究还是没再说多什么,只是朝沈晴礼貌点了点头,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沈晴知道殷纪望在想什么:斩草不除根是大忌。 白辛既然敢偷偷跟踪陆吹墨,并且在她身上种下神识,肯定不安好心,在追出去之前,沈晴心中确实有杀意。只是看揭开他斗篷的一瞬间,她改变了主意。 陆吹墨身为第一女主,是有不少金手指的,其中最粗的金手指要数她从出生以来就带在身边的一枚空间戒指。这空间戒指里边的空间倒不是很大,但是里边有一泓清泉,小说里边陆吹墨曾经用这泉水帮助叶璟身边的小弟提升资质,奠定了她在叶璟的小弟们心目中第一大嫂的地位。 在佛塔之中沈晴从没见过陆吹墨那枚空间戒指,一时没有想起,刚刚捡到白辛那一瞬间,突然记起了这件事情。 当年陆昊非常嫌弃白辛的资质,说他废柴得看他一眼就污了眼睛。 陆昊小少爷开腔就一股反派调调,却也不会信口胡诌,他既然这般说,那白辛的资质应该真的差到一定境界了,可是刚沈晴看他已经是筑基中期修为,竟然比陆吹墨还要高,肯定是遇到了什么了不得的机缘。 左右一联系,沈晴就想到了陆吹墨那空间戒指。 沈晴的眸子深处如同结冰了一般寒冷。 为了抢夺别人的机缘,将一个两岁半的孩子抛在妖兽密布的林子里,若是当初沈晴没有被困在那里,让一个孩子怎么活下去?! … 东海陆家产业处。 陆昊坐在上座,听着管事报告一年的盈亏结余,一连串的数字听得他头晕脑胀,后悔了出发前口快答应父亲顺道检查东海产业。 陆昊坐不住,眼睛开始四处乱瞟。 恰逢此时,他看见白辛虚弱地从侧门进来,白辛小心翼翼避开所有的视线,脚步浮软像是被狠狠揍了一顿,走了两步他似是走不动了,扶着墙壁咳嗽两声,殷红的血立刻从他唇角涌出。 虽说陆昊一向不待见白辛,可是他这副样子可比枯燥的账单有意思多了,连忙朗声道:“废物,还不滚过来。” 虽说这些年白辛修为突飞猛进,令父亲都侧目,但是陆昊废物废物地叫顺口,一点也不想改回来。 白辛看向他,微微一愣,惊惧地垂下眼睛,而后忍着疼痛,虚弱地来到陆昊面前:“少爷……” “父亲让我带你出来长长见识,可没让你出去乱惹事。”陆昊狠狠瞪他。 自从五十多年前,陆吹墨行迹全无,白辛却安然无恙回了陆家,陆昊就一直厌恶白辛,一直想找个理由把他处置掉,只是白辛这些年修为精进,父亲出于家族利益考虑,不允许他下手,陆昊只能暗暗忍着。 白辛一副瑟缩地样子,小心翼翼地求饶。 这取悦了陆昊,他懒洋洋地问:“发生了什么?” “少爷,我似乎发现当年拐走小姐的那个女人了。” 陆昊呼地站了起来:“此话当真?” “那女修身边跟着个美貌少女,少女模样和少爷的姑姑有几分相似,耳后有一点朱砂胎记。我怀疑那就是小姐。” 陆昊喜形于色:“没错,胖墨耳边上就有个胎记,她们在哪里?” 白辛又是虚弱地一咳嗽:“少爷我不能说。” 陆昊眯起眼睛,抬手就掐住白辛的脖子:“不能说?难不成那些话都是骗我的,根本不是那个李天晴拐走胖墨,是你贪生怕死把胖墨扔进了妖兽堆里?” 白辛脸色苍白,一脸屈辱:“白辛已经解释了一百遍,当年我带着小姐离开秘境,那李天晴借口要抱小姐,带着小姐瞬间逃之夭夭,我修为不如她,追了百里也追不上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小姐被拐走。少爷既是以为白辛说谎,就掐死我吧,恕白辛不愿忍受这般屈辱。” 陆昊松了手,倒是有几分敬佩他的硬骨头:“来人,搜遍海市,一定要把小姐找出来。” 立刻有人领命而去。 “少爷……”白辛连忙摇头,“少爷有所不知,小姐两岁半就离家,小孩子记忆本就浅薄,她如今已经不知道陆家,不认父母。而且拐走小姐那人已经是金丹期修为,我怕少爷应付不来——” 陆昊是谁? 陆昊鼎鼎有名的中二病晚期患者,认为全世界都理所当然要为他让步,岂能接受“应付不来”四个字,听见这话,斗志就蹭蹭往上冒。 “瞧不起我?” “不敢。”白辛露出惊惧地神色,慌忙连忙低头求饶,恰好掩饰住他嘴角诡异的笑。 “哼。”陆昊扬手吩咐下去,“搜!一个角落都不许放过,挖地三尺也要把小姐找出来!” “是!” “且慢。”陆昊顿了顿,“既然是这个时间来了海市,肯定是为赏宝会,通知下去,今晚赏宝会周围多布置些人手,我们来个瓮中捉鳖!” 第21章 东海海域宽阔,漫无边际。 叶璟坐在长笛模样的飞行法器之上,垂眸看着脚下飞速掠过的海面,神色波澜不惊。 他身后坐着一轻灵脱俗的白衫女子,皮肤白皙如云如雪,脸上神色天真稚嫩,时不时伸手去捉头顶云彩。 “叶哥哥,我们飞了好些时日,还没有到吗?”那女子身体朝前一倾,整个人都靠在了叶璟身上,胸前饱满双峰挤在他后背,不留丝毫缝隙。 一股暗劲立刻将她隔开,白衫女子一腔柔情如同洒在冰雪之上,娇憨的面容上流露出委屈。 “雪姑娘自重。”叶璟毫不客气地说。 白衫女子身形微微一颤,扭头啜泣:“你既然已经答应母亲要照顾我,可为何对我还是这般冷冰冰?既然如此,还不如送我回雪山。” 叶璟脑袋有些疼。 恰好此时,地平线处一片白沙陆地露出来,在即将熄灭的夕阳下如同金银堆一般耀眼,他立刻岔开话题:“我们到了。” 白衫女子注意力被吸引过去:“这就是海市吗?” … 海市赏宝会,众多修士已经开始入场,大陆修真门派和世家都派了人过来,他们在会场入口相互吹捧打招呼。 “叶晖道友,许久不见了道友修为越发精进啊。” 叶晖回头一看,是守中宗的一个旧相识,没想到他也被派来参加赏宝会,连忙笑脸逢迎:“侥幸而已,比不得秦道友年少有成,又跟了一位好师父。” 眼前这位守中宗的秦姓修士脸色苍白,周身阴气弥漫,周围人都离他几步远。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个鬼修。 叶晖眼睛里浮现一丝不屑,守中宗好歹也是大陆有名有姓的修真门派,结果自从来了一个鬼修长老之后,整个门派都像被鬼修占领了般,整日阴气沉沉,让人非常不舒服,故此许多门派近些年都不与这守中宗来往了,以免污了名门正派的名声。 秦姓修士看到他眼中不屑,反笑眯眯道:“只是今年的赏宝会怎么是叶晖道友来呢?你们千北门的叶璟大师兄在哪里,到时候万一出个稀世珍宝怎么办?” 东海海市举办的赏宝会,大陆的门派世家们都非常在意,因为每次赏宝会多多少少都有一些世间罕见的法宝、丹药或者修炼方法,所以各个门派世家一般都是派比较权威的弟子或者长老来参与。 秦姓修士这话,是暗暗给了叶晖一巴掌,嘲讽他在门派内权威不如首座弟子叶璟,到时候见到宝物也没资格放手去买。这一巴掌,可正是打到了叶晖的痛处,他之所以能来这里,是因为叶璟在雪山修行,不能来此,这才轮上他。 叶晖脸色有些僵硬。 秦姓修士大笑两声,扭身走进了会场。 叶晖握拳平息了下怒火,也带着弟子入了会场。 会场外依旧喧嚣不停,又几个结伴而来的散修好奇张望着周围:“今年会场怎么这么多陆家家丁?” “嘘——小声点不要命了!” “怎么了,我就随便问问怎么就是不要命了。”那修士不服。 他的好友左右看一下,压低声音冲他说道:“你难道不知道千北门的叶璟也过来?” “叶璟,他过来和陆家有什么关系?” “你这蠢货!你难道忘了五十多年前,千北门的‘叶静’?对对对,她就是叶璟。听说是小时候身体不好,被他师父当女孩子养大,老辈人说这样能骗过阎王索命,没成想‘叶静’模样太妖孽,引得许多少年人拜倒石榴裙下。” “还是没听明白和陆家有什么关系啊。” “笨死你算了!陆家少爷陆昊,当年追求叶静可是追求得最紧得一个,听说得知叶璟本是男儿身亦不放弃,还去千北门大闹了一番,陆家家主气急将他带回去,不许他出家门一步,这两年才收了禁令,结果陆昊还是死性不改,这不——”那修士朝会场周围那些陆家守卫们怒了努嘴。 “倒是个痴情人儿啊……” 陆昊站在一边,气得将手中玉扇捏成了粉末。 呸!他当年打闹千北门是去打听他妹妹的下落,怎么就成了对叶璟穷追猛打!他派人在赏宝会会场周围也是为了找妹妹,怎么又成了要趁机掳走叶璟的登徒子! “这群修士不带脑子,只相信流言,少爷您别忘心里去,清者自清。”陆家东海的管事连忙给陆昊顺气。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我那清清白白的往事,在众人嘴里竟是如此龌龊的德行。”陆昊痛心疾首。 不过话说叶璟也来? 叶璟真的来吗? 陆昊扭头看向管事。 老管事刚刚和少爷同仇敌忾地骂这群修士三人成虎,熟料转头自家少爷就眼睛亮晶晶满脸期待地看着自己,拼命忍下翻白眼的冲动:“应该会来吧。” “我就随便问问。”陆昊岔开话题,“找墨小姐,找墨小姐要紧,对了白辛呢?” “他带人在西边入口那里。” “如此甚好。” 陆昊朝前走了两步,突然听到脑袋上口一阵飞行法器的灵气清鸣声,他侧身两步躲开。 地面荡起三尺微尘,一对白裳璧人立在那里,男子朝周围人点头致歉,女子则躲在男子身后,怯生生打量着周围,满脸娇憨之色。 正是叶璟和雪女。 叶璟收了飞行法器,抬头便看到陆昊,他表情一愣,垂了长睫:“陆道友。” “叶美——”陆昊以前轻薄地叫惯了叶美人儿,出口才意识到仅是不同往日,连忙尴尬地改口,“叶道友……” 叶璟朝他点了点头,径直朝会场入口走去。 唯独留陆昊在众目睽睽之下痴痴发呆。 当年得知叶璟是男儿身之后,他觉得人生都快崩塌了,不许旁人再提叶璟一个字,结果还是躲不过,他突然这般闯入陆昊面前,那段知慕少艾的往事也重新浮上心头,像一片柔软的羽毛一样在陆昊心头轻轻触动。 少顷,陆昊回过神来,扶着额头,声音里满是挫败:“天呐,他怎么还是那么好看……” 跟在他身后的管事嘴角狠狠一抽。 陆吹墨躲在人群里,舔着麦芽糖,扯了扯遮面的面纱,端庄文雅地进了会场,找到沈晴就往她怀里钻:“我要用十个陆昊再换一炉麦芽糖!” “不准,偷用我丹炉熬糖还熬上瘾了。”沈晴熟练地把她从怀里扒下来。 第15节 “师父~”娇娇俏俏的尾音上扬。 沈晴挑拣着赏宝会外摊位上的灵草,连眉梢都没抬起:“不准。” “你不爱人家你不宠人家了是不是,你说你是不是外边有小妖精了!”陆吹墨柳眉倒竖。“是那瞎子对不对?我瞧见你最近总盯着他看了!” 沈晴见她胡搅蛮缠就头疼,作势要给她一个脑嘣。 恰逢此时,叶璟从两人身边走过,似是什么牵引,他脚步一顿,微微回过头。 “叶哥哥,怎么了?”雪女好奇问道。 叶璟没有回答,他目光茫然地往身后扫去,那边是赏宝会外围的一些摊位,零散分布着几个人,其间有个带着面纱的姑娘正扒着自己师父撒娇邀宠,那姑娘看他看过来,腻歪的动作顿时一怔,立刻整个人躲在了自己师父后边,唯独露出一双精致漂亮的眼睛偷瞧他,眼睫毛卷卷翘翘,有几分可爱。 那姑娘的师父是个沉稳安静的女人,面容清秀,一身青色道袍,金丹期修为。她同他视线对上,眉头微微蹙起。 叶璟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唐突,躬身行了礼。带着雪女离去。 根本没有认识的人,为什么他刚刚回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难道就因为听见那姑娘有位师父邀宠撒娇,就忍不住心头泛了别的念想。真是“饥渴”到这种地步了? 叶璟胸口闷闷一疼。 沈晴见大徒弟走远,知道他并未起疑心,看来幻容丹效果不错。她回头将八爪鱼属性的二徒弟从身上再次扒下来,扬手一个清脆的脑嘣:“任性。” 陆吹墨捂着脑门,依旧踮着脚尖看叶璟离开的方向:“那就是师兄?” “嗯。” “我为什么不能认他?” “因为他以为师父已经死了。” “师父你这么骗他,他得多伤心啊……”陆吹墨捂了捂心口。她根本不能接受师父死了,即使这般想想都觉得呼吸不畅。 沈晴笑:“你不懂,他和你不一样,这对他来说是好事。” 陆吹墨摇了摇头,神色依旧有些恍惚,突然她身躯一颤,恍然大悟地说道:“……不对劲,师父,我刚刚和他对视的那一瞬间,我好像从混沌里清醒了一样……他是不是我的王子啊……” 她没头没脑的话,沈晴居然听明白了:“他身边可跟着别的女人。” 陆吹墨想了想:“若是他不喜欢她,那我就去赶走她。” 沈晴只能感慨剧情的力量果然是无比强大,即便是往后拖了五十余年,陆吹墨依旧不可避免地对叶璟一见钟情。 “你想怎样就去吧。”沈晴叹了口气,“若是坚持不下去了,就回来。” 陆吹墨欢快地答应了下来,说要去制造偶遇,不一会儿就没了踪迹。 恰好赏宝会的重头戏拍卖会要开始了,沈晴也随着人群朝会场中心过去。 人多拥挤,沈晴毕竟是金丹期修士,在拍卖会上也勉强能算上位高阶修士,她威压稍微外放,周围修士不敢近身,更何况她明显心情不好,威压都带着几分凌厉,离得近的修士都有些发抖。 第22章 沈晴沉浸在小徒弟被拐跑的苦恼之中,冷不防一个斗篷蒙面的修士突然在她身边停住脚步,沈晴看不清他面容,直觉他是为她而来,疑惑问道:“这位道友有何贵干?” 那人并不答话,沈晴看见他露在斗篷外的鼻子动了动,而后传音给她:“沈晴?” 沈晴愣了一下,旋即喜笑颜开,也传音回复:“尹道友!好久不见!” 修士相互传音,同阶和低阶都听不见。 众人只看见一个裹着斗篷满身阴森气息的怪人和一个青色道袍的女修对视了片刻,然后就一副老友相逢的架势。 尹毒见此处人多,不是叙旧的地方,便邀请她前往楼上包厢,沈晴也并不客气。 当年两人在佛塔第七层相遇,第七层可谓危险重重,修为高深的守护兽,恐怖的杀阵,还有迷惑人心的幻境,倘若孤身一人根本闯不过那些艰险挑战,两人经历了几番猜疑才迫不得已合作,这才拿到了最后的机缘,相互都有过命的交情。 最后一个杀阵之中沈晴受了重伤,她将他送出杀阵,叮嘱他告诉她的徒弟叶璟她丧命于此,彼时沈晴受了重伤,又深陷杀阵之中,尹毒根本没想过她能活下来。万万没想到今天居然在这里重逢。 随手在包厢布置下禁制,尹毒询问她当年的事情。 沈晴将被困佛塔这些年的事情告诉了他。 “你倒是运气不错,只平白让我愧疚了这些年。”尹毒取下了斗篷,不满地冷哼。 “我前些天才安顿下来,刚要捎信给你,没曾想就在这里遇见了。”沈晴连忙认错。 尹毒又是冷哼。 沈晴知晓他这脾气,也不介意:“话说,你是怎么认出来我的?” “味道。” 尹毒是毒人,对于气味的反应很敏感,沈晴倒是不奇怪,她看见他斗篷下的残臂,疑惑问道:“这是怎么了?” “我素来不喜欠人因果,就把第七层的传承和我这手臂偿还给了你徒儿。”他想起沈晴在秘境里又收了个可爱美貌的小徒弟,立刻补充道,“不讨喜的那个。” 沈晴只能叹息一声:“谢谢你,是我欠你了。” 尹毒道:“我不待见他,也不见得待见你,瞧见你这德行我就不耐烦。我听你说过他,这些年他也不少在我跟前晃悠。别嫌我说话不好听,但是沈晴,你那大徒弟绝对不是个省油的灯。” “我知道。” 尹毒见她态度敷衍,就知道她根本没往耳朵里听。他素来独来独往,没几个朋友,沈晴能算得上一个,可偏偏她这性子总惹得他心烦。“滚滚滚,懒得管你,我告诉你沈晴,你迟早得再死他手里。” “啧,又咒我是不是?尹毒你就这张乌鸦嘴特讨喜,真的。” 尹毒翻白眼。 两人聊天这会儿,拍卖会已经开始,尹毒的包厢可以将台下景象一览无余,那舌灿莲花的女修士正将手中锦盒里的三颗寂灭丹夸得人间地上无双,沈晴一眼就认出那三颗丹药根本不值得一颗灵石。 丹药是真的寂灭丹不假,可那两颗丹药周身只有一道灵息,隐隐已经有破败的迹象,一颗甚至连灵息都没有……这种品相在沈晴眼里,简直是差到极致了。 想想自己吞下两颗地阶下品的寂灭丹,最后还得硬生生用肉身去抗天劫,沈晴脸色都有些发白。这种品相的寂灭丹,虽说能有点用处,但是用处也不大吧…… 但是周围的修士眼睛都直了,报价声络绎不绝。 天劫啊,一个修士最畏惧的就是天劫的力量,稍有不慎,百年苦修尽化为尘土,甚至还落得个形神俱灭的下场。 传说已经没有丹药师能炼出来寂灭丹了……这恐怕是世间最后的三颗,一想到这些,拍卖会上的修士更是抢破脑袋。 正在这时候,二楼包厢里的贵客们开始加价了,一加便是成千灵石,眼见尹毒也要竞拍,沈晴眼疾手快地给他按了下去。 “捣什么乱呢!”尹毒瞪她。 “替我挡个地阶丹劫,这种玩意要多少我给你炼多少,吃到你吐。” 尹毒这才想起千北门首座弟子叶璟的师父是位很天才妖孽的丹药师,他上下打量沈晴,不禁嫌弃地挪开了眼睛。 “什么眼神?!” “我见过大陆第一炼器宗师,你知道人家什么模样吗?” 沈晴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提这个,拿了盘子里的灵果啃了一口:“怎么样?” “孤傲、冷漠、眼睛长到了额头上,看谁顺眼才给谁炼器。” “啊……” “我还见过东海的最有天赋的人,一百岁结婴的天才女修士。你知道人家又是什么模样吗?” “什么样?” “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尹毒倒还有心情拽了两句文。 “跟我有什么关系……”沈晴有点茫然。 “你看别人家的天才都什么模样,你什么模样,天才就是要高高在上,有你这么接地气的天才吗?” 沈晴敷衍地跟他招招手,她指了指台下:“来,你给我演示一下天才该怎么样。” “什么?” “把现在拍卖的鼎给我拍下来。”沈晴说着,往尹毒手里塞了个盒子,直接将他往包厢外边一推。 尹毒冷不防被推出包厢,动静闹得有点大,台下众人,包括主持的女修士的视线都往他这里汇聚,女修士临场反应极快:“看来尹前辈对于这尊青铜鼎势在必得啊。” 尹毒皱着眉头看了看台上那青铜鼎,只觉普普通通,看不出什么不同,也不明白沈晴为什么要这玩意。 不过也罢…… 他垫了垫手里沈晴塞给他的锦盒,很轻,有灵气溢出,不像凡品,于是传音问她:“也是寂灭丹?” “差不多。”沈晴回答。 尹毒点点头,随手把锦盒扔向了女修士那边,冷冷淡淡对众人道:“交换。” 女修士立刻接住,以往拍卖会上,倒是也会有以物易物的情形发生,不过这都是到了最后价格高到离谱,灵石已经付不起的时候才会发生,像这次这样,价格还没喊起来就以物易物,女修士倒还是头一次碰见。 不过听闻大陆散修尹毒修为高深,性情桀骜,他不守规矩倒也说得过去,只是不知道他是那什么东西来交换? 她好奇地打开了锦盒。打开盒子的瞬间,女修士就觉得有浓郁的灵气扑面而来,她瞬间飘飘欲仙,良好的职业素养让她回过神来,定眼一看,只见一颗通体洁白的丹药躺在盒里,如同一捧雪一般无暇洁净。 女修士感觉这丹药肯定不凡,可是她偏偏不认识这究竟是什么东西,只能疑惑地看像尹毒。 尹毒也冷着一张脸装深沉。——他更不知道。 正在这时候,二楼某个包厢里突然有些躁动,一道苍老的声音传来:“五万灵石,足够买十个那破鼎了,那丹药归我了。” “哈哈哈哈何老儿,五万灵石?真欺负别人不懂行不知道那丹药是什么东西?” 苍老的声音顿时有些愤愤然:“又是你!陆老头!” 台下修士立刻窃窃私语起来:“是何家长老和陆家家主啊。” “陆家家主不是不来吗,怎么又突然赶来了?” “谁知道啊。” “那丹药是什么?根本没见过,居然让两家有头有脸的人都杠上了!” “更不知道了……感觉应该很贵重吧。” 何陆两家依旧吵得不可开交,尹毒等了片刻,不耐烦地直接出声打断了他们,“鼎!” 众人这才想起这修士是拿丹来换鼎的,按照规矩,应该是先问过寄卖青铜鼎的人愿不愿意交换,若是那人不愿意,一切都白搭了。 女修士连忙赔笑道:“尹前辈稍等,各位前辈长老稍等。”说罢她赶紧匆匆跑向后台。 陆家包厢里,陆昊无聊地听着父亲和死对头掐架,懒洋洋打了个哈欠。 俩老头也是挺有精神的。 第16节 陆家家主觉得有点累了,停下喝水润了润喉咙,他又看了底下那丹药一眼,连连感慨:“看这丹药丹成之日较短,应该是最近炼出的,品阶是玄阶上品,普通丹药师定然炼不出,也不知是哪位丹药宗师啊……” “那玩意到底是什么啊,你和何老头争来争去的。”陆昊满不在意地问。 “元阳丹。” 陆昊重复了一遍,噢了一声:“你不结婴了嘛,还用得着这玩意?” 元阳丹在元婴初结时服用,可大幅度提高修真者真元,又可快速提高元婴增长的速度,避免走火入魔的危险。 陆家家主顿时觉得自家儿子蠢起来智商也是很醉人。 “你以后不结婴了?” “早着呢。” “先买着备着,这玩意可遇不可求!大陆的丹药师死得没几个了,谁知道这个会不会成了绝版。” 陆昊有些感动,立刻将父亲吹捧得天下无双,陆家家主听得肉麻,作势要揍他。 白辛垂着眼睛听着他们父子情深,低头掩饰住自己嘲讽的神色。 恰逢此时,主持拍卖会的女修士终于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一脸抱歉地朝尹毒说:“尹前辈,青铜鼎的主人说不换……” 这下不仅尹毒皱起了眉头,那头陆家和何家也发起了脾气,高阶修士气恼之下,威压纵横,女修士腿肚子都有些发抖。“是这样的,那青铜鼎主人说,鼎送给您都可以,只是……他要见一见炼制这丹药之人。” “见人不可能,倒是能给他个名字。”尹毒道。 “这也可以。”女修士回答得很快。 “李天晴。” 包厢里的陆昊顿时跳起来:“果然是她!” 陪在叶璟身边千娇百媚的陆吹墨眉梢微微一跳,她看向尹毒的方向,眉头蹙起。 叶璟觉察到她情绪变化,细心问道:“怎么了?” 陆吹墨立刻低头,羞涩道:“叶哥哥,没事我就是累了。” 叶璟点了点头,似乎毫不在意地问道:“你和你师父游历期间可曾听说过李天晴,她的晴字是雨过天晴的那个晴字吗?” 陆吹墨眼中笑意又散了几分,她有些不满,这不满比她看见雪女用胸口擦叶璟胳膊的不满更加浓郁猛烈。 雨过天晴,呵? 干脆问是不是沈晴的晴不就得了。 “不是哦叶哥哥。”陆吹墨依旧娇柔地回答,“是薄情的情。” 叶璟放在膝盖上的手轻微颤抖了一下,虽然细小,但还是被陆吹墨捕捉到,她拿檀木折扇遮了半边脸,轻轻晃了两下。 第23章 叶璟侧头看向陆吹墨,唇边带笑,他姿容本就出尘,平素冷冰冰的时候都能让人看痴了,如今眼角眉梢温柔带笑,道行低如陆吹墨,还真是扛不住。 陆吹墨刚刚的不快瞬间消失,心脏瞬间跳动得失去了节奏,她摸了摸帕子,在檀扇遮挡下抹掉鼻血。 似乎突然能理解陆昊在会场入口的失态了…… “小墨很熟悉这位叫炼出元阳丹的李天晴修士?”他温声问道。 “熟悉……”熟悉得不得了,昨天她炼丹的时候她还在旁边腻歪地问她这是什么玩意,“她是我……” 旁边楼梯上传来一阵吵吵嚷嚷,陆吹墨瞬间清醒过来,她咬了下舌头,又看了一眼叶璟,叶璟在她清醒的一瞬间已经转移了视线,他正看向吵闹处,眉头微蹙。 陆昊拎着长剑,怒气冲冲地在下边嚷嚷:“李天晴你出来!你还我妹妹,尹毒你快说,李天晴她在哪里,是不是在你那包厢里!” 陆昊之前偶尔用神识窥探过四周,无意间知道尹毒包厢里还有一个人起码是金丹期修为的女人,只是刚刚尹毒拿出元阳丹交换青铜鼎的时候,那修士的灵气波动直接消失,似乎是离开了。 这更让陆昊笃定了李天晴是心虚!拎着长剑就下了楼,陆家家主拦都没拦住。若不是拍卖会会场布置下大阵禁止用灵气,怕是这会儿他早就飞身打入了人家的包厢。 他正怒气冲冲往尹毒的方向走,冷不防被一边坐着的人拦了一下。 陆昊低头一看,是一只握着一檀木扇的手,手指很漂亮,白皙得仿佛会发光。他顺着那手看去,只见一个眉眼皆像画里的小姑娘正冷冰冰看着他。 陆昊对于女人还是很有忍耐度的,他勉强忍了怒火:“让开一下。” “还嫌不够丢人?”小姑娘声音和表情一样冷,冷得让陆昊都有几分发憷。 “你谁?” 小姑娘移开了挡住了他的手,徐徐站起来,不满地哼了一声:“你看我像谁?”罢了提步就朝楼上陆家包厢的方向走去。 陆昊又愣了一会儿,察觉到小姑娘面容有几分熟悉,立刻提步追了过去:“胖墨?你是胖墨对不对?” “闭嘴。” “啊啊啊没错就是胖墨!胖墨表哥哥好想你!” “滚。” “胖墨你这些年是不是吃了不少苦头?那个老妖婆有没有虐待你!” “……”手上折扇瞬间一份为六十四,陆吹墨朝陆昊头顶一撒,扇骨如渔网罩下,一个小型困阵瞬间成型,陆昊顿时陷入黑漆漆的阵法之中,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想办法破阵。 陆吹墨来到陆家家主的包厢,她沉默了片刻,抬手敲了敲门。 “进来吧……”陆家家主道。 刚陆昊下去的时候,他本要叫白辛去拦住,谁曾想一低头就看见了陆吹墨制止陆昊胡闹的那一幕,陆昊呆了片刻才认出她是陆吹墨,可陆家家主却是立刻就认出了。 昨天接到陆昊消息,说东海还是可能有陆吹墨的踪迹,他本以为又是一场空欢喜,但还是来了。 陆吹墨进来的时候,看见陆家家主正背着她,她有些紧张,年幼的记忆里,父亲整日花天酒地,母亲生了她之后修为倒退,而后又缠绵病榻,无暇照顾她,她是在伯父和姑姑身边长大的,姑姑倒是疼她,但是伯父…… 记忆里的这位伯父严厉得不得了,陆吹墨有些畏惧。 她垂首乖巧片刻,那头陆昊已经破了困阵,握着一把扇骨回来了,口中依旧叫嚷:“胖墨你是不是还生当年的气?” 陆昊话多得厉害,陆吹墨不一会儿就觉得头疼,还好严厉的伯父把她从话唠昊口水里拯救了出来。 “回来就好。”陆家家主说道。“我们陆家子息单薄,我不求你们个个有移山倒海的本事,只求你们都平安顺遂,吹墨明日随我回家,拜祭先祖,谢过先祖保佑,还有,家人都想你。” 陆吹墨沉默片刻,终究还是点头:“好。” … 雪女看着陆吹墨上楼的方向,惊异地说:“没想到这位姐姐居然就是陆家那位失踪了好些年的小姐。” 叶璟目光微闪。 他记得前些年外出游历的时候,听陆家的一个少年人说过,陆家小姐是出了秘境之后被人拐走了,拐走她的那无良修士,似乎刚好也姓李。 沈晴虽然喜欢可爱的小女孩,但是不至于干出拐人的行径,想来这李天晴应该不是沈晴。 拍卖会上一番插曲过后,女修士继续拿出下一件宝物,叶璟眼睛一亮,身体前倾,立刻被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女修士的介绍还没说完,一道声音从后方响起:“一万灵石。” 叶璟回头一看,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叶晖。” 叶晖也正挑衅地看向他:“叶璟师弟,好久不见啊,本以为你还在雪山修炼,刚刚愚兄竟看到你左拥右抱,好不快活,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呢。” 再说尹毒那边。 他拿了青铜鼎,随意拎在手里,按照沈晴留下的地址去寻找她。 饶了几个圈,又用了些毒,搞定跟踪自己的几个小喽啰,尹毒来到沈晴住的院子,老友之间没什么讲究,他也不敲门,大咧咧地穿墙进来。 “沈晴你要的鼎。”尹毒把青铜鼎扔了过来,这才发现院落里还有一人,这人气息极为微弱,几乎和天地万物融于一体,若不是有个明晃晃的人形在那里,尹毒真不能发现这里还有一个人。 “这人是谁?” “……家里人。”沈晴随口回答。 殷纪望不喜欢别人探究他,沈晴以前试探地问过几次,无一不被他嫌烦直接扇走。此番尹毒又问起,沈晴只给了这么个敷衍的回答。 殷纪望本安静地坐在月光底下,闻言侧头“看”了沈晴一眼,并不置一词。 “你养的男人?”尹毒皱了皱眉头,“你原来好这一口。” 沈晴嘴角一抽,刚欲解释,尹毒就甩甩袖子:“我出来的时候,看见你小徒儿和陆家傻少爷在掐架,似乎是相认了。” “甚好。”前些天陆吹墨在街市上听说了她当年被一个李姓修士拐走的传言,回来把这当笑话将给沈晴听。沈晴立刻明白了其间定时那白辛欺瞒了陆昊,把陆吹墨失踪的责任堆在了她化名的李天晴身上,赏宝会上,沈晴让尹毒说出李天晴的名字,一方面是证明自己的猜测,另一方面也是想引得陆吹墨和陆家尽快相认。 尹毒奇怪地问她为何如此。 沈晴低头,有些无奈:“叶璟异性缘太好,墨墨根本接受不了,可偏偏她又对叶璟一见钟情,我嘴上说让她试试,话刚出口就后悔。这种事情如何试?不过白白伤心一场。不如让她赶紧回陆家,安心修炼才是正事。” “那你今后打算如何?” “此间事情了结后,我找个安静的地方闭关几年。” “你的意思是事情还没了结呢?” 沈晴若有所思地敲了敲手上的青铜鼎:“嗯,还差一份因果。” 第24章 沈晴送走了尹毒,扭头看见殷纪望,她想了想,还是问道:“前辈今后有何打算?”虽然殷纪望身上没有丝毫的灵气波动,但是他来历太神秘,沈晴还是以前辈称呼他。 殷既望似乎浅笑了一声,垂着眉眼,没有立刻回答。 他的眼睛这些日子好些了,蒙目的白布干干净净,不再有血迹渗出。大秃趴在他的膝盖上,缩成猫的大小,仰着脖子冲沈晴唧唧直叫,态度异常嚣张。 沈晴扬了下眉毛。 大秃最近不对劲,好像找到靠山一样,总冲她狐假虎威,上次逮住它在她丹炉里啄丹药的时候,它竟大摇大摆没一点偷吃的觉悟,被发现后还呼着翅膀扇了沈晴一脸炉渣。 “赶我走?”殷纪望问她。他这些日子好了些,嗓音不再干哑地厉害,吐字也清晰了很多。 沈晴闻言,连忙摇头:“前辈说到哪里去了……只是我若是要闭关的话,怕一闭就是数十年,怕前辈有别的事情要忙——” “没有。”殷纪望直接打断了他。 他话有些急,让沈晴心生奇怪,她探究地看他一眼。他原本枯寂毫无光泽的白色头发被束在一侧,随便搭在肩膀上,在月光下,隐约竟然有了些许光华。 他似乎也觉察自己刚刚口气生硬无礼,眉心拢起,想解释却无从开口。 第17节 索性沈晴并不是好奇心旺盛的人,她性子软得随便人揉捏也没什么脾气,闻言笑了笑:“那前辈若是不介意的话,就跟我一起走吧,若是他日有什么要事,再离去也不迟。” 殷纪望没再说话,他点头示意知道了,然后将大秃赶下膝头,转身欲回房,路过沈晴身边,脚步顿住,微微侧头:“鼎。” 沈晴一愣,还是乖乖将尹毒带来的青铜鼎拿给他看。 殷纪望抬手欲从她掌心拿起。 他眼睛不能用,神识来识物又不如眼睛那么方便,误差一大,直接碰上了她的手指。 沈晴尚无反应,他倒是触电般立刻松手,甚至后退了半步。 沈晴轻笑出声。 周遭空气瞬间冷了下来,沈晴立刻收了笑意,连看都不敢看他,直接用灵气托着鼎递给他。 气氛依旧冷得能掉冰渣。 殷既望接过那青铜小鼎,指尖金色光芒微闪,而后直接将鼎朝沈晴的方向一丢,半个字都不再给她说,扭头就回了房间。 “这就别扭了?又不是我主动的碰的……”沈晴连连摇头,也返回自己的房间,准备炼化这青铜鼎。 再碰触这青铜鼎,沈晴咦了一声,明显察觉到不对劲。 在拍卖会上,沈晴就察觉到这鼎里还有前任主人的神识,而且前任主人的神识还非常强横,依她现在的修为根本无法抹去,所以这鼎即便她能够使用,也只能发挥五成威力。若不是她实在缺少个趁手的丹鼎,说什么都不会买。 但是这会儿再看,青铜鼎里的神识已经被彻底抹去,完全是无主之物,只待她炼化便可以认主。 沈晴不由得欢喜起来,朝殷纪望的房间道:“谢过前辈了!” 依旧不理她。 啧。 … 沈晴炼化罢了青铜鼎,已经是下半夜了。 她带着青铜鼎出了房门,拍醒熟睡的大秃,大秃咂咂嘴,伸展翅膀,化成仙鹤大小,载着她飞到了半空中。 等了约莫半个时辰,她心中轻叹,果然还是来了。 “来者是客,还请现身一见。”沈晴淡淡说道。 不远处空气一阵扭曲,空间里走出一高一矮两个修士,高一些的正是白辛,矮个子的沈晴没有见过,眉眼猥琐,金丹期修为,和沈晴不相上下。 “坐不住了?”沈晴笑问白辛。 白辛也不介意,嘴角挂着怯生生的笑,像是面具一般碍眼:“你就是当年的李天晴吧?” 沈晴笑而不答。 “陆吹墨都跟你说过什么?”白辛又问。 “墨墨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当年事情你心知肚明,我毕竟为人师,不能让人欺负了我徒儿。”她周围看了看,伸手道,“此地人多,打斗起来恐怕不方便,还劳烦换个地方。” 白辛眼中杀意盎然。 沈晴也不介意,她一拍大秃的脑袋,大秃顿时像是一条白线一样朝海市外的沙滩的飞去。 白辛与那金丹期修士对视一眼,立刻追赶上去。 ——当年他在秘境之中偷了陆吹墨的空间戒指,又将她丢在秘境。昨天陆吹墨没有提起这件事,白辛估计是她那时候太小不记事,但是保不齐她以后会想起,白辛要想个万全之策应对。 其实这件事情说起来也简单,他完全可以说陆吹墨年纪小,记忆混乱,把事情全推在那“李天晴”身上。他这些年在陆家地位水涨船高,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整个陆家除了陆昊,其余人对他印象都极佳。他这般一推卸,再掉些眼泪装可怜,陆家人应该会相信,当然前提是,这个李天晴已经死无对证! 那空间戒指里的机缘太大,大到他不惜冒险杀死一个金丹期修士。 如若陆吹墨一口咬定他偷了戒指,他甚至完全不介意也让她也永远安静。 “白少爷,那女的那只飞行兽跑得可真快啊。”白辛身边的金丹期修士边追边露出贪婪的神色。 白辛面无表情道:“刘鼠,杀了她,那飞行兽就是你的。” 刘鼠立刻满意地点点头。 这刘鼠是陆家的一位客卿,平日里贪财好色,但是修为不错,为人阴险狡诈,旁门左道非常精通。白辛以重金许诺他杀了沈晴,他连原因都不问立刻答应了下来。 刘鼠二人赶到沙滩边的时候,沈晴早已到了多时,正背身看着黑茫茫的海域。 刘鼠颇一站定,招呼也不打,手中十二道红光瞬间就向沈晴的方向射去,沈晴头也未回,扬手直接一道暗青色禁制罩下,那十二道红光被迫停住。 原来竟是十二只百足红蜈蚣,后背血红欲滴,一看就是剧毒无比。 见暗青色禁制突破不得,那蜈蚣顺势落下,一头钻进了沙堆里,所到之处沙滩之上的草木尽数枯萎焦黄。 沈晴蹙了下眉头,伸手捏碎了一颗丹药,朝那一片沙堆之上撒去,百足蜈蚣顿时乱了方向,在沙滩底下像是没头苍蝇一样游走,甚至有一只还拱到了刘鼠自己脚下。 这蜈蚣剧毒无比,挨肉一下就会腐烂见骨,刘鼠赶紧用神识控制它走开。 大秃看着脚下乱拱的蜈蚣,觉得颇为有趣,金光闪闪的爪子一伸一缩,一只蜈蚣就被高高抛起,大秃扬喙将它从中间一撕两半,嚼了嚼咽下,觉得味道不错,顿时唧唧地朝沈晴叫唤起来。 “你也不怕闹肚子。”沈晴训斥。 大秃自从被陆吹墨驯服以来,因为馋嘴不知道被揍了多少顿,但是从不悔改,沈晴轻飘飘一句训斥它哪里听得进去,爪子在沙滩里蹚了一下,又是三只蜈蚣入腹。 刘鼠肉疼的咬牙,这蜈蚣是他费劲心血,用极为珍贵的毒物喂养的,刚祭出来用来对付沈晴,还未建功,就被她的飞行兽啄吃了四只,他连忙收回剩余的蜈蚣,又是一扬手,一阵黑色阴雾涌起,沈晴后退不及,顿时视线被遮,眼前一片黑暗,神识也无法探出。 刘鼠冷哼一声,拿出一副弓箭,张弓朝沈晴射去。 箭刚离弓,周遭黑雾突然一晃,像是被风吹散了一般散去。刘鼠定眼一看,竟是沈晴手拿一青铜鼎,他那能限制人视线和神识的黑色阴雾被那青铜鼎吸入腹中。 “那又如何,晚了一步。”刘鼠满意地收回了弓箭。 他这弓箭是以一件邪性的法宝,开弓不噬魂不归,箭已出弓,这女修命丧矣!无论是那白色飞行兽还是这个吸收烟雾的青铜鼎,都是他的了! 咦?那妖兽呢? 刘鼠听见背后清脆的唧了一声,脖颈的衣服突然一重,眼前景象迅速转变,他上一秒钟还拿着弓箭将噬魂箭射出,下一秒钟,他就已经站在了他刚射出的噬魂箭正前方,额头一凉,他浑身失去了力气。 他瞪大着眼睛,还不相信发生了什么,元神瞬间被噬魂箭吞噬,他只能保持着这个表情,身躯迅速地僵硬。 箭的速度即便再快,又岂能有白罗预的速度快。在这种成年之后扇一下翅膀就是一万里的飞行兽眼里,这只噬魂箭的轨迹简直像是无数倍的慢镜头。 “大秃乖。”沈晴夸奖。 大秃立刻丢了刘鼠衣领,骄傲唧唧两声。而后它低头拱着刘鼠的储物袋,想要找那剩下的几只美味蜈蚣。 白辛见此,大吃一惊,刘鼠算是陆家挺有本事的一个金丹期修士,他手段很多,又极为阴险致命,白辛无法相信他就这么毫无反抗之力的死在了沈晴手里,可是事实就发生在他眼前,他无法反驳,偷偷后退一步,他刚欲逃离,突然被一股滔天威压压制在原地不能动弹。 这就是等级的差距,沈晴根本不用动手,光在那恐怖的威压之下,低阶修士连抬手的能耐都没有。 沈晴威压毫不留情,不到三个呼吸的时间,白辛眼耳口鼻之中尽是鲜血涌出:“前辈饶命——”他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 沈晴冷哼一声,收了威压:“你可知错?” 明白自己今日已经没有反抗的余地,白辛伏在地上:“我何错之有?” “毁人性命,夺人机缘,在你看来难道就理所应当吗?” “那本来就应该是我的。他们不配!”此时的白辛面具再也挂不住,他怒道,“一个两岁半的孩子,凭什么要有那么珍贵的戒指?还有陆昊那个没脑袋的蠢货,凭什么陆家把什么修炼资源都给他,若是给我,我绝对不比他们差劲!” 沈晴垂了眼睛,有些想发笑,抬头唤:“墨墨。” 空气一阵波动,几个身影相继显露身形,分别是陆吹墨,陆昊,以及陆家家主,他们一个个脸色颇为精彩。 “我是没脑袋的蠢货?”陆昊颤抖地指着自己的鼻子。他求助地看向表妹,陆吹墨眼里只有她师父。他看向亲爹,亲爹干咳一声,移开了视线。 陆吹墨早已飞扑过来,挂在沈晴身上,看也不看那白辛一眼:“那瞎子摸你手指了对不对!你居然给他碰手指!” 沈晴一愣,陆吹墨应该一直在陆家家主身边,她怎么会知道这个,沈晴无奈地皱起眉头:“你是不是偷偷在我身上下神识?怎么回事?” “人家又不是故意的你干嘛这么凶。”陆吹墨嘟起嘴,满脸不耐烦,“哎呀不说这个,还没回答我问题……” 有个天才徒弟每天都心很累。 沈晴直接给她一顿脑嘣,陆吹墨这才老实。 沈晴又提醒,陆吹墨这才去看依旧伏在地上,满脸血污的白辛,轻艳的面容上浮现一丝厌恶。 她从沈晴身上跳下来,朝白辛走去,不过几步距离,身上气质竟陡然改变。 “白辛。”陆吹墨凌空一握,手上出现一把通身蓝焰的长剑,“当年事情如今得有个了结,我得要回我娘的空间戒指。” 白辛伏在地上,轻蔑地哼了一声:“果然是装的,你什么都记得。一切都是你们师徒骗我上钩!” 白辛面具太真了,陆家人人以为他纯良无害,甚至包括当初的沈晴。当年陆吹墨太年幼,不会有人信她,只会想她是不是记错了。只是这一切,陆吹墨也懒得解释了。 “你我因果今日了结。”陆吹墨裙角飘扬,眉眼艳得如同朝霞,语气则非常平淡:“当然,你可以试着反抗我。” 白辛听见这话,眼睛一亮,他恶狠狠抓了一把沙,撑身起来。 他打不过沈晴,因为她是金丹期,他是筑基期,在她眼里他是毫无反抗之力的蝼蚁,但是对于陆吹墨?一个才筑基的后辈!他杀她比碾蚂蚁还简单!既然他们如此托大让陆吹墨跟他单挑,那也别怪他不客气了! 陆昊则担忧地看着战况,生怕表妹被欺负了去。 不一会儿,他就长大嘴巴,傻在了原地:战况完全是压制性的,白辛即便修为稍高,却根本没有反抗之力! 因为快!陆吹墨的一招一式都太快了! 即便是修为上有差距又如何,这么快的身法,同阶修士根本无法捕捉到她的身影。 蓝焰长剑整只剑从白辛胸口穿过,白辛的胸口只剩下个透明窟窿,片刻,才有鲜血疯狂涌出。 陆昊这才理解了陆吹墨那句“你可以试着反抗我”是什么意思。 他咽了一口口水,扭头问沈晴:“师父,你还缺徒弟吗?脑子不太好使的那种。” 沈晴嘴角一抽。 陆家家主也是满脸尴尬。 好在这尴尬的气氛没持续多久,陆吹墨拎着还在淌血的蓝焰长剑慢慢走近,她扬起一根眉毛,平静地看向陆昊,粉嫩如桃花瓣的唇角似笑非笑。 慑人恐怖的低气压立刻向他压来,陆昊又是一咽口水。 #我的表妹绝对不可能这么有王八之气# “墨墨完事了?”沈晴问她。 这将陆昊从低气压中解救了出来。 “师父~刚刚好恐怖啊好吓人墨墨心都快跳出来你摸摸嘤嘤嘤人家最讨厌血了。”陆吹墨满脸委屈,骨头软成一滩水一样,挂在了沈晴身上。 沈晴回头看了一眼,见白辛身躯毫无生命力地躺在那里,元神却已经没有踪迹。 虽然觉得斩草不除根会有后患,但是陆吹墨毕竟是第一次动手,已经够难为她了。沈晴揉揉她的脑袋,好生安抚她一番。 第18节 陆吹墨继续娇弱地嘤嘤嘤。 陆昊面无表情。 #我的表妹绝逼是个蛇精病# 事情了结,沈晴刚打算告诉陆吹墨她准备离开的事情,陆吹墨却急着回去让陆家家主帮她修复被白辛糟蹋的空间戒指,同沈晴告别后风风火火离开。 沈晴微微一愣,看着她的背影笑了笑,身形遁去。 第25章 距离海市万里之遥的一个荒岛上。 叶璟一把扼住了叶晖的脖颈。 周遭横七竖八躺了几个身着灰色道袍的修士,雪女歪在碎石乱沙上,白净衣襟上鲜血淋漓。 叶晖灵气已经耗尽,再无反抗之力,他看着面前的叶璟,不遗余力地刺激他:“快些杀了我吧叶璟,你身边的人,无论是对你好的人还是亲人,从来没有一个好下场,从你的父母,到整个叶家,再到你师父,全都得死,我知道我也迟早得死,迟早得被你这个小杂种克死!” “你闭嘴!”叶璟依旧冷淡,可是颤抖的手指昭示他已经动怒。 叶晖心中暗暗一喜,他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反抗,他只能拼命脱离时间,拿眼睛偷偷看平静的海面——就是这个时间了,怎么还不来?“哈!事到如今倒是怕人说了不成?你娘死得多惨,你师父死得多惨——” 叶璟手上又收紧了几分力气,叶晖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就在这时,叶璟吊坠里那个高阶修士的元神突然提醒他:“小心。” 叶璟皱起眉头,他听到背后海水声哗哗地响起来,原本艳阳高照的天空突然阴云低垂,狂风搅动起碎石,不远处的树木猛烈摇动,下一刻似乎就会被横腰折断。 叶璟背上的长剑瞬间祭起,剑气化作一片紫色光芒,如同一大片帷幕垂下,将自己和雪女护住。 “嗷——”一声愤怒的嘶吼,伴随而来的是仿佛从太古洪荒穿越而来的恐怖浊息。 一阵地动山摇,海水翻滚如沸水。 “叶哥哥!”雪女虚弱嘶哑的声音染上绝望的色彩,“是蛟,是恶蛟!” 荒岛悬崖边,一只巨大的头颅微微垂下,头上两根光秃秃的蛟角,黑色的身躯布满了鳞片,半条身体露在水面,另外半条埋在水里,露出水面的一只爪子抓住悬崖,那只巨大爪子都跟海滩边的树木一般高。 冷静如叶璟也觉得惊异:“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蛟……” 趁着没有人注意他,叶晖偷偷抓了一把灵石吸收罢了灵气,转身欲遁走。 就在此时,一道紫色的剑气比他更快地插入了他的胸口,没吸收完的灵石碎粒从他掌心脱落,他跌倒在巨石上没了声息。 叶璟连头都没回,他指挥绞杀了叶晖的那道紫色剑气改变方向,冲向了那只恶蛟。 只听砰的一声,有如金石相撞,叶璟的剑气击在它幽黑的鳞片上,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叶璟脸色微白。 他吊坠里的高阶修士残魂再度开口,这个喜欢说教的元神这次只说了一个字:“逃!” 叶璟岂能不知道要逃,可是事情岂是那么简单的?这只恶蛟根本不打算放过他,他根本没有丝毫逃跑的机会。 无论他怎么攻击,连一片鳞片都打不动,而恶蛟随便一下鼻息,都能将他吹得脚下不稳。 不过一刻钟时间,他浑身已经布满了血迹,发髻散乱,再无丝毫姿容可言,周身灵气更是耗尽,剧烈的打斗让他几乎伤及本源。 叶璟觉得自己像是被猫玩弄的老鼠,只等待它玩够了之后,就一口将他吃掉。 就在这时候,空中突然坠下一个白影。 “咦,大秃你怎么了?”有一道声音远远传来。 好熟悉。 叶璟心想。 是真的要死了吧,否则怎么会听见沈晴的声音? 叶璟单膝跪地,虚弱抬头看了一眼恶蛟的方向,他视线被一片模糊的鲜血遮挡,什么也看不清,明明是危险之极,随时都会丧命的情景,可是却莫名让他想起了他五岁那年,在千北的禁林里,周遭一片漆黑,沈晴站在他面前,弯着眼睛冲他笑。 他感觉到暖暖浓郁的安全感袭来,心里紧绷的弦一下子放松,陷入了黑暗之中。 “叶哥哥——”他隐约听到雪女的哭泣。 沈晴很快觉察到不对劲。 本来以为大秃是偷懒不想飞,这才从半空之中装跌倒,但是头顶翻滚的黑云,浓郁的腥气,还有粗重像是打雷一样的鼻息,她紧张地抬起头,浑身乌黑的恶蛟正闲闲同她对视,似乎在看一块点心。 耳边又传来一个女人喊叶哥哥的声音,叶哥哥?沈晴回头一看。 虽说叶璟狼狈的厉害,但是毕竟是自己养了那么多年的徒弟,沈晴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气息微弱,被揍得不轻,不过好歹还活着,养一段时间就能恢复。有点心疼,可还是无可奈何,男主角什么的毕竟不好当啊。 恶蛟又一声鼻息,沈晴回过头看它,脑子有点疼。 叶璟这小子从来不是个省油的灯!这回不知道又是从哪里招惹的这只恶蛟,原来的小说里有这个剧情吗?这恶蛟看起来等级挺高,不像是这个时间线上应该出现的啊,天啊叶璟这臭小子难道又来跨级刷怪了? “退。”殷纪望突然道。 沈晴连忙摇手:“逃,逃才是正事!” 沈晴不听话,殷纪望看起来不太开心,他平静地“看”了沈晴一眼。 她还欲辩解,在一边的大秃扬起鸟喙啄住她的衣领,勉强忽闪了下哆嗦不停的翅膀,一人一鸟已经在三十步开外。 “大秃!”沈晴凶它。 “唧唧!!!”大秃比她更凶。 此时此刻,岸边的恶蛟早已按捺不住,它又在海岸上放上一只爪子,扬了扬脑袋酝酿了下,对着距离它最近的殷纪望一口吐息喷出。 殷纪望抬起了一只手。 兴许是压在塔底许多年不见阳光的关系,他肤色白净的几乎透明,隐约可以看到皮肤下暗青色的血脉。那修长的手指只是微微弯曲,没有捏任何复杂的手印,像是就那么随手一挡。 恶蛟的吐息喷涌而来,卷起巨大的一人高的石块,合抱粗的大树,气势汹汹。然而与殷纪望的右手相撞的瞬间,那凶猛的吐息瞬间散成去,连个波涛都没有掀起来……连那恶蛟也是一愣,它撑起脖颈,侧着脑袋用竖瞳看他。 殷纪望平静同它“对视”。 约莫十个呼吸的时间,沈晴看见恶蛟竟然慢慢俯下身体,扒着海岸的两只爪子规规矩矩并起来,脑袋低低垂下,头顶两只金灿灿的大角几乎要贴到沙地,那怯弱驯服的样子,模样比大秃还要乖巧上百倍。 沈晴不可思议地长大了嘴巴。 殷纪望收回了手,他挥了挥袖子。恶蛟慢慢后退,粗大的身体没入海中,连半点波涛声都不敢掀起来,无声无息地沉入海底。 恶蛟离开后,一直在瑟瑟发抖的大秃这才停了下来,它瘫软地伏在沙地上,一副死里逃生的模样。 “谢——”沈晴谢字还没出口,却见殷纪望神色有些不对,他脚步朝叶璟的方向过去。 “他,寂灭塔,第七层?”他问沈晴。 沈晴突然想起她从佛塔第七层带出来的那份机缘,脸色顿时大变:“你听我解释!” 殷纪望摇头,他手捏手印,手掌很快黑色气息溢出,那气息阴森恐怖,似乎沾之就万劫不复。 雪女也发现了这异常,她张开双臂,把昏迷的叶璟挡在身后,忍着哭泣拼命求情。 雪女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刚刚殷纪望只是松松一抬手,那恶蛟就无法动弹的场景,她看得清楚,她虽然不懂殷纪望这会儿为什么对叶璟起了杀意,但是她知道他真要动手的时候,她根本无法拦住…… 才出虎穴,有入狼窝。 雪女眼泪簌簌直流。 就在她绝望之时,看到与他同行的女修突然冲了过来,不分青红皂白直接扑进了殷纪望怀里,压住他的胳膊,殷纪望似乎被吓了一下,连连后退,匆忙熄灭了手中黑色气息:“胡闹。” 沈晴忍了尴尬,却根本不敢松手,她侧头看了雪女一眼,恨铁不成钢道:“还不赶紧带着他走!” 雪女一愣,连忙噢了一声,连忙带着叶璟飞遁离开。 “沈晴!”殷纪望真要生气了。 沈晴生怕他要追,闭着眼睛摇头,死活不松手。殷纪望青着脸把她丢在大秃背上,朝和雪女相反的方向飞去,飞了好一阵,约莫殷纪望不会反悔了,沈晴这才松开他,尴尬咳嗽一声。 殷纪望看她一眼:“认错。” “是是,我错了,我大错特错,我无礼我流氓我无耻。”沈晴态度极好,举一反三。 “以后。” “保证是最后一次,以后再也不敢了,谁以后再碰你一下谁是小狗。”沈晴信誓旦旦。 殷纪望没再理她,表情依旧阴沉,兴许是不怎么乐意放过叶璟。 她转了转眼珠子,在一旁打扰他。 “前辈,你是洁癖吗?” “难道是心理疾病?” “前辈你不会是佛修,所以才不能碰女色吧?” … 叶璟虚弱地醒来,身边只有雪女。 “那人——”他张开嘴,才发现声音干哑得厉害,浑身都泛疼。 “叶哥哥你终于醒了。”雪女揉着哭成肿眼泡的眼睛,又是欢喜又是担忧。 “那女修……”他问。 雪女这才领会:“叶哥哥是问那一对道侣?” 叶璟愣住:“……道侣?” “是啊,救了我们的那一对道侣,男修很奇怪,那只太古血脉的恶蛟,他居然一抬手就把它压制得不敢动弹,更奇怪的是,他见了你之后,竟然不分青红皂白地想杀你!”雪女气得脸蛋一鼓一鼓的。 叶璟皱起眉头,若是事情真如雪女所说,那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幸亏那女修劝住了他。”雪女想起那女修劝说的方法,脸微微一红。“然后女修让我带你快走,之后那男修也没有再追来。” 雪女又絮絮说了什么,叶璟一句话没有听见。 他烦躁地望着帐顶,拼命回想自己晕倒之前的那个声音。 ……听错了? 第26章 第19节 大秃在一群雪山上停下后,就不肯再往前飞。 沈晴看此处灵气浓郁,决定在此处安顿下,她四下寻找了一番,恰好发现大秃落脚点不远处有座天然洞府,没有人居住的痕迹,虽然有些简陋,但是修缮一番也是不错的栖身之地。只是此地实在是远离人境,附近最近的村镇都得大秃飞一整天才能到达,好在沈晴本身就宅,也不在意这个。 至于殷纪望? 沈晴觉得他八成比自己还死宅。 她在洞府外圈了一块药圃,施展神通改变药圃的气候温度,将随身带的灵草仙药种子种下,小心翼翼地像是对待世上最珍贵的宝贝。 她沉迷在药圃之间,将旁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雪山上隐居着另外几个修士,见来了外人,存心来挑衅立威。此时沈晴着魔地几乎要把自己埋在泥巴里,殷纪望又不喜见陌生人,便把大秃丢出去接客。 这几个修士也是可怜,大老远地跑来这里,熟料洞府主人没见到,居然被看门的大白鸟一翅膀扇飞十丈远,自是不敢再来。 沈晴一直看不透大秃的修为等级,当年出了秘境后莫名其妙给它挡了一道威力强横的天劫后,她怀疑这家伙修为也许比自己高,只是鸟嘴里什么也问不出来,只能糊涂着。 可是殷纪望却清楚,他将大秃往门外一扔,方圆万里都知道了梨雪山里新来了个难缠的人物,平日飞遁的时候都恨不得避开这里。 日子就此安稳地流淌,转眼便又是百余年。 梨雪山内,鹅毛大雪纷纷落下,此时沈晴结束了闭关,盘腿坐在洞府前的一片雪地里,脑子有些乱。她修炼遇到了瓶颈,强行突破怕是得走火入魔,索性停下了修炼,脑子放空地发呆。 掐指算算日子,应该快到了围攻陆家的时间点。 原来小说里边,陆吹墨明里暗里给予了叶璟不少帮助,而叶璟得了佛塔七层的金手指后,修为扶摇直上,没人敢惹,便有人把怨恨洒在了陆家身上,趁着叶璟在闭关修炼之时,有人集聚了数百名筑基期以上的修士,十位金丹期修士,还有三位元婴期修士,一起来到陆家,强迫陆吹墨和叶璟断绝关系,否则就血洗陆家。 陆家在大陆根底深厚,可对方人多势众,陆家家主欲暂时妥协,却被原著里的陆吹墨斥责为没有骨气。最终陆家在这一劫难中损失惨重,小说后边陆昊那么恨叶璟,多半是因为这件事情。 虽然在最后陆家血流成河,几乎死伤殆尽的时候,出关的男主叶璟带着小弟赶到,狂拽酷炫叼地救了下了陆吹墨和陆昊等人,可是陆家家主却身陨,连元神都被绞碎。 原作者花费了三四个章节来渲染叶璟的英姿,和那群修士联盟看到叶璟之后立刻溃不成军的狼狈模样,但是当初沈晴看得却分外心塞。特别是当陆吹墨投入叶璟怀里,一边流泪一边说什么自古忠孝不能两全的时候…… 之后叶璟的小弟大力夸赞了一把陆吹墨的“忠贞”。又指责一边沉默收敛陆家家主尸身的陆昊不知感激。 原本沈晴看到这里就想弃文了,只是当初实在文荒,就忍了忍继续往下看。 原作者的逻辑和世界观简直不可理喻,然而在这个世界里,原作者却是造物主般的存在,无论沈晴怎么努力去扭曲改变情节,最终还是会被修正。比如叶璟身边的雪女,比如陆吹墨对叶璟的一见钟情。 沈晴坐在雪地里,又叹了一口气,身上汹涌的灵气疯狂游走着,可却被一堵巨大的墙壁阻隔,这墙壁像是一道大坝,横亘在中间,令她不能突破。 沈晴知道,这是她心境上的瓶颈。 ——这个世界真的能够改变吗? … 陆家。 陆家家主同一群人对峙,纵使这个好脾气的老好人,此刻也动了真火,只能咬紧牙齿才能压抑。 这么多人聚集在陆家门口,美其名曰商量事情,实则是逼迫他答应。陆家自从在大陆立足后,何曾受过此等屈辱。 “我陆家只是帮过一个后生而已,不知道犯了各位什么忌讳!”他恨恨问道。 “陆家帮的那个后生,可欺负了我们的人,抢了我们的东西,我门下嫡传弟子如今还躺在床上,这可有陆家主你那些帮助的功劳。”为首的是个元婴后期的修士,平素都在门派修炼,如今嫡传弟子被欺负,面皮上实在难看,故此来了陆家,要讨个说法。 这元婴期修士又顿了顿,口气不再咄咄逼人,留了几分退路,“还望陆家主以大局为重,将那叶璟的闭关之地告诉我们,再保证与叶璟从此之后再不往来,我们这就离去。今天失礼的地方,我方谋来日必定负荆请罪。” 陆家家主沉默不语。 陆昊在一旁气得跳脚:“你们这是威胁!” 方谋笑了下:“陆少主聪慧。” 陆昊气得要动手,一道轻咳声传来,陆昊动作顿时一僵,肩膀耷拉下来,面上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可那鲁莽的动作却是硬生生止住了,规规矩矩站在陆家主旁边,梗着脖子生闷气。 方谋有些惋惜,本指望冲动的陆昊先动手,他们也好出师有名,熟料算盘落空。 那轻咳声罢了,一道清丽优雅的声音不紧不慢传来,“告诉你们叶璟藏身之处,无可无不可,只是尔等今天这般落我陆家面皮,不怕他日天道轮回?” “是陆家小姐。”有人伏在方谋的耳边轻声说了一句。 方谋愣了一愣,他知道陆家百年前从东海海市接回了失踪多年的小姐,本以为就是个寻常的小姑娘,却不想竟是这般姿容,完全不像深闺里养出的女人。 “不知陆小姐有何高见?”方谋问道,心中有些怠慢,觉得陆家家教不怎么样,女人都敢这般大咧咧地出来说话。 陆吹墨并不搭话,只是慢步走下台阶。 她黑如子夜的头发简单用紫玉簪束起,露出雪白的脖颈,身上衣衫服饰看似不显山不露水,实则连最简单的丝绦都是一件防御性的法宝。 手上的蓝焰剑上的焰火被剑鞘阻挡,只有淡淡的蓝光外露,映在她鹅黄衣袖和雪白的手腕,显得有些冷戾。 简单的几步路,她将这群修士的修为大致摸了个遍,墨眸里光华微转,从容一笑。 她抬起手,祭出一座桃核雕刻的木舟,木舟迎风就长,眨眼已经是丈余,而后嘭的一声,化作一道奇光异彩的大门,门口一排云阶直通上去。 “我可代表陆家,众修士请出一人代表,入舟内商议。”陆吹墨淡淡撇下一句,提步上了云阶。 方谋蹙了下眉头,本着输人不输阵的原则,还是跟了上去。 刚下云阶,浓郁的灵气扑面而来,方谋睁开眼,看见眼前奇花异草,异香扑鼻,莺飞蝶舞,仿佛入了仙境,弦管声飘渺传来,有如仙乐,让他一阵清明。 两个垂髫小童见他过来,行了礼:“我家主人在前面等候,请客人移步过桥。” 方谋看着两个童子,心中惊异不已,眉头也微微蹙起。 倘若真是空间法宝,那倒是不足为奇,可是这空间内灵气如此浓郁,修炼起来简直事半功倍,而这领路的垂髫小童子,模样粉雕玉琢,周身灵气外溢,一看就不是人身,似乎是草木精怪幻化而成。 这陆家家底究竟有多丰厚,一出手竟然就是这种东西…… 方谋心头微颤抖,但是毕竟是元婴期的老家伙,面上依旧不漏分毫。他过了玉桥,朝不远处的陆吹墨走去,陆吹墨正闭目养神,旁边立着个白衣小童跪坐在那里沏茶。 此时此刻,方谋心头再无一丝怠慢与轻视。 半个时辰后,陆吹墨和方谋一道出了玉舟。 “我和陆小姐商议了一番,觉得兹事体大,不能随意决定,不如我们来三场比试,筑基对筑基,金丹对金丹,元婴对元婴,我们赢了,陆家便答应交出叶璟藏身之处,并且与叶璟断绝往来,若是陆家赢了,我们就此退去,他日出门在外再见陆家子弟,不再为难。”方谋说道。 话刚出口,两边反应不一。 方谋这边的修士联盟纷纷传音询问他为什么这么决定,方谋只能苦笑,将刚刚舟中见闻说了一番,那几个元婴期,金丹期修士顿时露出沉思的表情。 陆家是老牌的修真家族,大陆上屹立千年不倒,家底究竟有多丰富,谁都不知道,万一此次不能斩草除根,他日他们这群人的日子必定艰难,倒不如这般各退一步,光明正大地来,凭本事吃饭。 他们商议一番,也答应下来,约定一日后开始比试,便下去准备去了。 陆家主看着他们离开,紧绷的神经松了些许:“吹墨,辛苦你了。” 陆吹墨摇摇头:“这事还没完,伯父去准备比试人选吧,顺便找人通知叶璟快些出关。” “好。” 陆昊好奇问她:“你那桃核哪里来的?” “沈晴以前拿来给我解闷的。”陆吹墨垂着眼睛,回答了一句。 “你师父啊……”陆昊点了点头。 一道锐利的视线射来,陆昊浑身一哆嗦,委屈道:“怎么了啊小祖宗,怎么又生气了?” “我没那样的师父!她随随便便就丢下我不要,根本没想过我的感受!”陆吹墨握紧拳头,指甲都陷入了肉里。 陆昊无奈扶额:“这都多少年了,你还气着呢?” 陆吹墨恨恨侧过头。 陆昊也没有办法,劝了一番就去帮父亲忙去了。 过了好一阵,陆吹墨才平缓下情绪,听到有人唤她名字,她扭头一看,见雪女怯生生地立在一旁,她蹙了下眉头,问道:“有事?” 当年叶璟闭关的时候,不放心雪女,雪女又不愿意回家,叶璟便将她放到了陆家,托陆吹墨照顾。 雪女低头蹂躏了一会儿衣角,问道:“要是明天输了,你真把叶璟闭关的地方说出去吗?”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雪女一愣,猛地后退一步:“你……你怎么可以这样!你不是很喜欢他的吗?为什么会这么无情!” 陆吹墨觉得胸口被戳了一把刀子。 是,她是喜欢叶璟不假,可是这些年叶璟身边的女人不断,雪女也就罢了,不谙世事也好拿捏,她姑且忍了,熟料他又招惹了守中宗骄奢任性的大小姐,北寒家里温柔如水的女家主。 呵呵呵呵呵童话里的王子可没这么多公主,真是想起来就心塞。 “我尽我所能给他拖延了一天的时间,岂是无情?他的命是命,我家人的命就不是命了?那群人可全是筑基期以上的修士,一百多个人,一人一个灵气弹,我家就得被炸成平地。”陆吹墨有些气恼。 “可是你喜欢他,你不该——”雪女讷讷道。 “我是喜欢他不假,我也愿意为他付出。可若要我用我所有家人的性命来护他一人,恕我做不来。”陆吹墨厌烦,不想继续下去,转身欲走。 雪女一下子拉住了陆吹墨的袖子,陆吹墨说的也许有道理,但在雪女眼里,还是叶璟更重要一些:“你这样不行,你这样的话,叶哥哥不会继续喜欢你的!”雪女索性拿这个威胁陆吹墨,希望她能改变主意。 陆吹墨头也没回,她一道灵气刃直接割断了被雪女紧紧拽住的袖子,平静离去:“若他叶璟真的认为我理当放弃家人保他安全,这样的男人他去自去,不要也罢!” 雪女惊在原地,似乎不相信陆吹墨竟敢如此决断。 许久,一双手扶住她的肩膀,她回头一看,眼中顿时含泪:“叶哥哥……” 第27章 沈晴在外坐了足足三天,依旧一副神游太虚的模样,若不是大秃时不时在她旁边打滚扇雪,她这会儿都该被雪埋了。 这天,她身后突然响起了簌簌的脚步声,脚步在她旁边停下,沈晴恍惚清醒过来,嗅到熟悉的淡淡寒气,连头都没回:“殷前辈。” 殷纪望在她身边坐下,默不作声了片刻,轻轻咳嗽两声,声音似乎有些虚弱疲惫:“我以前有个侄儿。” 这开场白让沈晴一愣,不禁侧过头去看他。两人在这里相处百年,沈晴对他的性子也多少有些了解,寡言安静,发起呆来整月整年都不动弹,沈晴看不透他来历,也不敢问,熟料他今天突然主动说起,让沈晴有些莫名。 “很不好养。”他眼睛被蒙着,只能看见唇色苍白,身后白发垂落在雪地上,与雪融为一体。“他父亲托我照顾他,可他对我误解极深。” 难得他一次说这么多话,沈晴不敢怠慢,仔细听着。 听着听着,沈晴就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同情。 他那侄儿恨他入骨,恨不得杀他而后快,殷纪望身上又背负兄长的嘱托,索性来了个顺水推舟。侄儿缺个趁手的法宝,他就安排自己的弟子背叛自己,拿着法宝去投奔侄儿,侄儿果然欣然受之。殷纪望自此一发不可收拾,侄儿缺个修炼法诀,他就让亲信去侄儿面前嘚瑟,再故意被揍得落花流水,逃跑路上将修炼法诀“无意”丢下。侄儿进阶缺丹药,他就让人安排秘境,秘境奖励正是那丹药。侄儿沉浸女色,不思上进,他又亲手将侄儿的红颜、发妻全抓了,给侄儿的动力。 总而言之,各种送装备,送经验,还得送得小心翼翼,不露痕迹,必要时候还得自己捅自己两刀,捅的效果还必须逼真。 “心累。”殷纪望面无表情。 第20节 沈晴这般一对比,发现自家的两只小兔崽子虽然性格各有缺陷,一个三观诡异,一个任性刁蛮,但好歹不用自己这般费劲心力,顿时庆幸不已。 “然后呢?”她问。 殷纪望又安静了,沈晴发现他们说话这一会儿,他脸上疲惫虚弱消除了不少,惨白的嘴唇有了些许血色。 “他打败了我,救出了兄长,一家团圆,如今……应该很幸福。”他面色没有什么变化,侧过头面对沈晴,发梢擦过雪地,挂上几片雪花。 殷纪望不再多说什么,只安静地待在哪里。 沈晴看着他,有些敬佩,也有些不解,她心中突然一动,身上灵气翻涌陡然激烈起来,她低下头笑了下,俯首规规矩矩行了一个礼:“谢前辈指点。” 殷纪望轻轻点了点头,不再看她。 沈晴闭上眼睛,觉得那道堵着灵气的高大墙壁从上往下地分崩离析,一股畅快感席卷她的全身,闷在心中多年的心结总算解开,心境的瓶颈一朝突破,连带着停滞多年的修为瓶颈也被冲开,暴涨的灵气惹得周围冰雪飞扬,引得远处一阵阵雪崩声传来,许久之后,灵气暴涨的劲头才止住,沈晴舒了一口气,进入了金丹期大圆满。 沈晴又冲殷纪望行了个礼:“前辈,我得出门一趟。” 改变难,扭曲主线也难,掰正叶璟的三观更难,强迫陆吹墨离开她的初恋王子更是难上加难。然而世界上哪里有不难的事情?真正难的是那一颗下定决心去改变一切,无论艰难挫折不再动摇的心。 在千北禁林,大徒弟面黄肌瘦的脸蛋和瘦骨嶙峋的身体,在佛塔秘境,小胖墨趴在她脚面上,举着肉呼呼的胳膊奶声奶气要抱,好多画面情景走马观花一样在她脑海之中滑过,让她感慨,又有些后悔。 叶璟年少时候,她因为贪生怕死,不敢面对他,只盘算着等他长大就离开,几乎是彻底忽视了他的内心世界。到后来去养陆吹墨,她虽然插手去重塑了她的三观,但是经她与叶璟一见钟情的事情一刺激,深觉这些年心血付之东流,再努力也比不过天道算计,就只想着逃之夭夭了。 沈晴叹了口气:她是个不负责的师父。 她来这世上孑然一身,两个徒弟是她最亲的人,是她的心头肉,总想放下,可却总放不下。如今再想想,自己真是越活越倒回去了,大道无情,众生有爱,人生两世,她哪里有抛下家人的道理? 不行不行,得赶紧把那两个小东西捡回来,以后还有终极大boss要对付呢。扭曲改变情节无论有什么代价,她都受着了!谁让她是当师父的。再说了,原作者三观不正直男癌还有理了不成! 她神色忽而变换,最终双眸亮晶晶,活力满满,殷纪望随口打破了她的美梦:“此行艰难,从长计议。” 他听她提起过去的事情,她诈死不要了大徒弟,留了封信直接离开了二徒弟,他们如何肯轻易放过她,联起手来还不整治得她脱一层皮,即便不联手,一个一个来,沈晴这性子也应付不来,那两个家伙没一个省油的灯,尤其是叶璟。 他神情微微阴森。 沈晴好不容易想通,听了他劝诫,却只是摇头:“前辈不知道,若是平日,再怎么从长计议都无所谓,可是最近——”陆家被围困,生死一线。 殷纪望见她说走就走,风风火火,似乎下一刻就要飞遁离开,他微微蹙起了眉头:“我也去。” 沈晴一愣:“额,前辈你要出门?” “闷了。”殷纪望侧过脸,不怎么乐意同她对视。 前辈你说谎麻烦找个靠谱的理由好吗!前世资深宅女的沈晴完全不相信一个发呆能呆一整年的宅界远古神话会觉得闷! 而且殷纪望实在是诡异,刚刚他坐在她身边的时候,脸色惨白疲惫,活像在哪里被蹂躏了一番,虽然沈晴不觉得梨雪山里有什么人不要命敢蹂躏他,不过这会儿他面色恢复了正常,沈晴也不好再问。 见沈晴没反应,殷纪望知道她担心什么,烦闷补充了一句:“我暂不动叶璟。” 他这态度让沈晴失笑,奇怪,明明因为要离家要见陌生人的怨气都快实体化了,为什么非得跟她一起出去。 她心中疑惑,却只是礼貌道:“前辈宅心仁厚。” 第28章 陆家家主坐在擂台下边,气定神闲地闭目养神。而他旁边的方谋紧握着茶盏,似乎要把那茶盏捏碎。 大陆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一个金丹期的高手?明明是金丹后期修为,却把一个金丹期大圆满修士当做沙包一样摔来摔去。 早先因为害怕陆家用法宝压制己方,便禁止在比斗之中使用法宝,熟料竟然还是被压制得毫无翻身之力! 另一头,陆昊正在跟陆吹墨说话,他对台上那两人的招式看不入眼,颐指气使地冷嘲热讽。 “你行你上,不行别吵吵。”陆吹墨冰着一张脸,更衬得色如晓花。 “我就不上,我就吵吵。” 陆吹墨抬起眸子,拿手里剑柄顶了下他的下巴,眯着眼睛侧头看他:“你在闹什么脾气?” 陆昊特别讨厌她这调戏良家女子的动作,手一挥拍开她,犹豫了下,问:“那人是叶璟,对不对?” 陆吹墨轻呵了一声,并不回答。 “我知道他昨天回来了,又带回来一个女人,据说身后还托着一条尾巴,是个刚化形的女妖修。”陆昊小心翼翼看她。 陆吹墨道:“闭关修炼桃花运都不断,陆昊你得好好跟人家学学。” “我才不喜欢毛茸茸的妖修,啊呸……别岔开话题,这个不是重点——”他话还没说话,就被一阵掌声和欢呼压了下去,陆昊抬头一看,是那个金丹后期修士赢得了比赛。 那修士身穿一身黑色斗篷,比斗如此激烈,他身上的斗篷居然依旧完整地遮着面容,只露出嘴唇和一截下巴。 方谋起身,忍住咬牙切齿,朗声道:“果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这场比试我们输得心服口服,只是小友缘何不以真面目见人?” 擂台上那人动了动,礼貌行了一礼,他将斗篷的兜帽取下,露出一张容色逼人的脸。 ——叶璟。 方谋嘎嘣一声将手里茶盏握成粉末,周围那些修士联盟更是祭法宝的祭法宝,亮拳头的亮拳头,一时间气氛剑拔弩张。 “众位修士发动百人联盟围攻陆家,此事因我叶璟而起,我一人做事一人当,莫要难为陆家。”叶璟声音未起丝毫波澜。他在千北山的时候,常年一身无尘白衣,风华无双,如今身着暗色的斗篷,头发散下未梳,竟然也觉得一身风骨,有如谪仙,完全不能跟他流氓强盗的臭名声联系到一起。 “当然,若是众位依旧不识趣,也莫怪叶璟冒犯。”他抬了抬手,周围七道遁光落在他身后不远处,遁光散去,七个黑衣奇形怪状的黑衣修士露出面容,皆单膝跪地,口称少主。七人之中还包括陆昊口中那个拖着一条尾巴的妖修。 这七人居然皆是金丹期修为,为首的一个竟然是金丹期大圆满!要知道即便是修士联盟里,也只有十位金丹期修士,而且多是金丹初期。 方谋眼神忽闪,他定了定神,面上浮现笑意:“叶璟小友少年轻狂,老夫可以理解,只是太轻狂不是什么好事。”他说着,满身威压朝叶璟压了过去。 一个元婴期修士倾尽全力的威压,像是一座巨山朝叶璟砸了下去,以叶璟所在的擂台为圆心,周围的所有修士无不面色苍白,等级比较低的修士只觉得识海一片翻滚,膝盖一软,就扑通跪在了地上,嘴角鲜血涌出。 连叶璟身后那七个修士也面露痛苦,修为最浅的小妖修不住地瑟瑟发抖。 叶璟却脚步不动,面色沉静:“方道友,有些时候你真不该过于自信。”他手一挥,撤去了身上的修为压制,方谋抬头一看,彻底愣住:“不可能……” 元婴中期修士! 上次他见到叶璟,他还是金丹中期,本以为这段时间,他能晋升到金丹后期已经算他运气好了,熟料他如今的修为竟然是元婴中期!他到底得了什么机缘!进阶如此之快,难不成他是天道的私生子吗! 叶璟冷笑一声,也将浑身威压朝方谋的方向压过去,他平生最不堪忍受被人欺辱得只能瑟瑟发抖的感觉,方谋上次曾经以威压压制他下跪,此次再见他岂能放过方谋,虽说同阶修士威压无效,但是却也是一种角力,是一种灵气和神识的博弈。 一时间,周围低阶修士叫苦不迭。 就在这时,一股蛮横的力量冲入叶璟和方谋之间,如同一只巨大的手,将两人胶着的力量掰开,揉碎,化作星星点点的灵气。 叶璟和方谋具是一愣,侧头看去,只见陆家家主站在那里,面色不虞,他身边站着的陆吹墨更是脸色难看,她不像陆家家主一般老好人,待从威压之中缓过一口气,立刻直统统地说道:“两位若要比拼,外面自有广阔天地,此地尚有我家的稚子妇人,经不得如此折腾!” 方谋被抢白一顿,脸色不太好看,只是陆吹墨身后是陆家家主,他不好发作。而且他似乎发现一件有趣的事情。 早有婚约的叶璟和陆吹墨并不像传闻中那般相亲相爱。 刚刚两个元婴期修士互彪威压,惹得不少人被压制到生生吐血,这会儿威压总算停了,纷纷四散而去,找个安全地方缓口气。擂台周围空旷起来。 陆家家主察觉陆吹墨和叶璟气氛不对,也趁机邀请方谋等人去花厅稍事休息,方谋被叶璟的元婴中期的修为沉重打击了,知道有些计划行不通了,他正欲从长计议,此刻有喘息的机会,立刻答应下来,暂时离开这里。 很快,此地只留下了陆吹墨,陆昊,以及叶璟与他身后那七个人。 叶璟叹了一口气:“抱歉,小墨,都是我惹来的麻烦。” 陆吹墨将视线落在他身上,很快,她将目光移开,又落在了他身后那个小妖修身上,陆吹墨神色淡淡,看不出什么表情。 过了好一阵,她突然传音给叶璟,问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叶璟,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到底爱谁?”她目光很挣扎。 叶璟嘴角苦笑,平静地与她对视。 陆吹墨瞬间就明白了。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汉之永矣,不可方思。 ——神女有梦,襄王无心。 ——我深深爱着你,你却爱着一个傻逼,傻逼不爱你,你比傻逼还傻逼,你还给傻逼织毛衣。 她脑子很乱,想到很多东西。 想起自己强迫叶璟和她订立婚约,想起她给叶璟告白,叶璟尴尬的脸,想起他们的初遇。时间轴一直后退,她又想起佛塔之中,沈晴抱着自己,温柔地问她:“如果墨墨不开心,那该怎么办?” 原谅别人,放过自己。 脑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慢慢腾空,嘭的一声,全部散去。她这些年一直堵在胸口的一股郁气尽数消失,巨大的平静像是从天而降的瀑布,洗刷着她的全身,令她的四肢都有些发软。 陆昊奇怪地看着陆吹墨,他发现她这些年身上凝聚的冰霜般冷淡的气息正在慢慢消逝,他不禁面露欣慰——是不是可爱软萌的小表妹要回来了?好棒好开心! 叶璟静静看着陆吹墨,他明白她放下了,他面露笑容,真心为她高兴,温和说道:“小墨,是我对不起你。今天的事情也是我惹来的麻烦,你我婚约就此取消,陆家与我一刀两断。方谋他们也不会再来找你们的麻烦。” 陆吹墨经历了一番大彻大悟,再看着叶璟,她发现自己真的放下了,有些怅然,有些愉悦,听见叶璟的话,想起这些年的折磨,她立刻起了坏心眼,懒洋洋道:“你我婚约取消可以,只是我与你的关系怕是断不了。” 叶璟不懂其中意思,蹙了下眉头。 “虽然我也挺想断个干净,只是可惜这种事情,想不承认都没有办法。我也不乐意认你,巴不得你根本不存在,可是你我谁要胆敢不承认这关系,他日肯定得被打断腿。” 叶璟身后的那个小妖修奶声奶气地道:“你胡说八道,叶哥哥最厉害了,谁敢打断叶哥哥的腿!” 陆吹墨难得不跟那小妖修计较,只是意味深长地看着叶璟:“谁敢打断他的腿,你家叶哥哥自然最清楚。这件事情说来话长,当年的佛塔幻境之中,我年幼来不及出来,被困在那里,所幸遇到了我师父,这才不至于沦为妖兽盘中餐。” 她看着叶璟脸上神色变幻,坏心眼更多,“我师父极为宠我,我睡觉不安稳,她便给唱歌,给我讲睡前故事,噢,就是拇指姑娘,睡美人,冰雪女王,你应该听过吧?” 不,他一个都没听过。叶璟垂着眼睛。 “我师父说我行二,我上边还有个师兄。我师父姓沈,单名一个晴,雨过天晴的晴。” 叶璟低着头,乌发遮住面容。 陆吹墨扬着小巧的下巴,又叫了一声:“师~兄~” 她声音本来就软糯好听,只是这些年心中抑郁,连音色也变得冷冰冰的,如今一朝顿悟,本性显露,声音也恢复了,再加上刻意为之的上挑的音脚,挠得听者无不心间发痒。 叶璟身躯突然一颤,情绪再也不受控制,周身灵气暴走,如同金色水波一样向外散去,波纹撞到柱子,柱子拦腰折断,倒塌在地。波纹撞到花草,花草枝叶凋零,碾成碎粉。而他周围的七个黑衣修士也被巨大的波动掀得脚下不稳,硬生生不断后退。 陆吹墨刚经历一番顿悟,浑身本就虚软无力,如何耐得住这般剧烈的灵气波动,她难受得不得了,有些后悔这般刺激他了。 她毕竟修为不如他,若是他真气了,怕是…… 陆吹墨以为自己会跌倒在冰冷的地面,结果却跌进了个软软的怀抱里,她以为是陆昊,刚要挣开,猛地觉得不对劲,熟悉温馨暖香包裹着,她眼泪鼻涕顿时一起往下掉,多少年的委屈总算找到了宣泄口。 “怎么哭了?”沈晴刚到这里,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见陆吹墨伤心成这样,顿时手足无措。“乖,不哭,流鼻涕就不是大美人了。” 陆吹墨哭声更甚。 “宝贝?心肝?小肉肉?不哭了啊,受什么委屈了?师父在呢。”沈晴抹了抹她额角哭出来的汗,无奈地软软哄她。 好多委屈。 这些年好多委屈根本不知道怎么说。 第21节 一桩桩一件件能列个几天几夜不重样,不过目前最重要的…… 她在沈晴身上抹了鼻涕眼泪,忍了哭腔指着身后:“叶璟他欺负我,他打我!” 沈晴一愣,她这才知道叶璟也在附近,抬眼看去。 黑衣散发的叶璟坐在一片废墟正中,周围草木一片狼藉,扑地的砖石都被掀飞,叶璟正歪头看着沈晴,黑眸沉沉没有波动,半响沉默,他露出了个清浅的笑容,然而眼神依旧是那么平静、冷凝。 第29章 沈晴一路上设想了许多种和叶璟重逢之时他的态度,包括他是会开心还是难过,会不会不喜欢看见她,亦或者怨恨她,她想了很多种场面和对话,确保能够万无一失地应付过去,可是见到叶璟的那一刻,沈晴发现自己还是不够了解这个孩子。 她所以为的一切都没有发生,他只是那么安静地看着她,毫无情绪波动,如同看着一个陌生人。 沈晴心想,大概她在他心里没有她想象的那么重要。 顺手将陆吹墨的眼泪抹干净,小姑娘真是委屈坏了,除了她六岁那年,沈晴还没见她哭得这么伤心过,她苦恼看着叶璟:“你真的欺负你师妹了?” 陆吹墨的话原本沈晴是不信的,她养了陆吹墨五十多年,把她从矮胖小冬瓜拉扯成大美人,对陆吹墨还算了解,知道她扯谎从来不用草稿,眼睛一转就能酝酿几个坏主意,尤其是她撒娇告状的话,都不能全信。陆吹墨说叶璟欺负她,保不齐是她欺负叶璟不成被反挠了一爪子。可是小姑娘哭得委实伤心,又不像是说假话,这让沈晴头疼不已。 叶璟轻呵一声,唇角笑容深了几分:“你跟我说的第一话就是这句?” 沈晴一愣。 “你‘死’掉了一百五十三年九个月零十天之后,又活生生出现在我面前,跟我说的第一句话,却是这一句?!”他刚开始语调很慢,而后越说越急,最后一个字出口,带得胸腔一阵剧烈咳嗽。 “我……”沈晴一时失语。 正在这时候,周围刚刚离开的三三两两修士又聚集了过来,包括本打算在花厅中喘口气的方谋等人,沈晴听见有人交头接耳地在讨论灵气暴走的事情。 灵气暴走? “是这边吗?” “是没错,刚刚就是这边一股灵气波动,我离得老远,都被震得胸口疼。” “谁会灵气暴走啊,都不是三岁孩子了,怎么那么容易激动。” “快收声,按照刚刚那灵气波动的势头来看,那人起码得是金丹期往上的修为啊。” “修为高有什么用,心境如此不堪,难成大器!” “嘘——” 沈晴是直接飞遁落下的,落地就看见陆吹墨虚弱地后倒,确实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听见周围修士们一讨论,她这才发现以叶璟为中心,周遭一片狼藉,有如暴风过境的惨况,顿时明白了什么。 灵气暴走吗。 她叹口气,从储物袋里摸出几颗丹药,上前几步,本打算直接喂给他,想了想还是递给他旁边那几个一脸警惕的黑衣修士。为首的那黑衣修士审视地看她一眼,见她手上丹药异香扑鼻,确实是上品,犹豫一番,还是替叶璟收下了。 她送过丹药,本欲后退几步,冷不防被叶璟一把揪住了衣袖,他虚弱坐在地上,嘴唇泛白,平素清逸冷淡的面孔依旧冷淡的厉害,可声音却明显多了些颤抖:“你究竟为什么不要我?” 他手攥得极紧,沈晴低头就可以看见他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变得苍白。 “我没有不要你。”沈晴温声道。 叶璟黑眸如同极深的枯井,微微颤了一下,拽着她袖子的手放松了些,但是旋即就握得更紧,唇上也浮现冷笑:“让尹毒告诉我你死在佛塔第七层的是不是你?” “……是。” “东海海市荒岛,救下我却不肯现身一见的人,是不是你?” “……是。” “明明答应我不会再收徒,却收下她的是不是你?” 沈晴蹙起眉头想了想,似乎在千北山的时候,确实随口这么哄过他,无奈回答:“……是。” 一旁的陆吹墨正因为告黑状被揭穿而满脸郁郁,听闻此言,漂亮的眼睛瞪得圆溜溜,脚一跺,气呼呼地鼓起腮帮子。 “那你这般对我,是不是没有良心?”叶璟看着沈晴,慢慢站起身来,她这才发现这孩子已经比自己还要高一个头,身躯早不复少年时期那般单薄。东海海市匆忙一撇,未曾细细看过他,如今仔细一看,他确实是成长成了她想象中的模样。 他依旧不肯松开她衣袖,将她束在身边,用另外一只手,去碰触她的脸颊,眉毛和眼睛。沈晴蹙起眉头,侧头欲躲,却被他硬生生制住。他嘴角依旧带笑,可是眼神却冷得厉害:“我做错了事情,你罚我也好,骂我也好,打我也好,我没有一句怨言,可你却直接不要我。我没有亲人,没有爱人,我只有你,可是沈晴你却这般对我,你没有良心!” 沈晴重复了一遍:“我真的没有不要你。” “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再信!”他手捏手印,点上沈晴的眉心,沈晴躲开不及,只觉得一缕紫烟侵入识海之中,如同一柄利刃,搅得她识海上下翻腾,她难受地蹙起眉头,抵抗了片刻,终于耐不住修为压制,眼前阵阵发黑。 徒弟等级蹿升太快,师父当得毫无尊严…… 在沈晴记忆里,叶璟一直是个听话的孩子。 大概是因为家庭的缘故,他很小的时候就有心事,不肯对人讲,也不表达喜好,行事沉稳,喜怒不形于色。除了叛逆期的时候粘人任性了些,其余时候皆安静得像幅画,所以沈晴总是故意逗弄他,非得惹得他面露怒容才肯罢休。 但是沈晴知道,虽然他从来不肯喊她师父,但是心里对她是有依赖的,因此他非常听话,沈晴用华丽繁复的女装打扮他,他也从不反驳半句。 这大概就是他和陆吹墨的不同了吧…… 沈晴想起自己深陷佛塔幻境之中的时候,自己前世的导师曾经说过的话。是的,相比起安静、乖巧、听话的叶璟,反倒是更需要她费心照料的陆吹墨更有存在感,陆吹墨淘气任性,不肯断奶,挑食,不听故事不睡觉,喜欢听肉麻的夸奖,粘人,爱哭,骨子里是个小坏蛋,关于她的桩桩件件沈晴都能列出一整页纸都不重样。 可是叶璟,他喜欢什么? 她给他的一切他似乎都喜欢。 他有什么爱好? 不知道,可能是追求力量吧…… 他有什么小癖好? 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沈晴有些沮丧,她想说对不起,想告诉他她不会再莫名其妙的离开,想告诉他她会补偿他,然而都没来得及说出口,就陷入了黑暗之中。 第30章 陆吹墨一直观察着这边的情况,她这些年对沈晴确实有怨气,可是一见了她就什么怨也提不起来,她是小狗性格,每次都握着小肉拳,坚定地告诉自己一定要抻住,一定要矜持,可一见面,就只记得摇尾巴了。 叶璟突然扯住沈晴的衣袖,陆吹墨心中就咯噔一下。叶璟素有洁癖,不喜外人近身,也从来不会主动地去碰触任何人,即便是跟他最久的雪女,也不见他主动亲近。 陆吹墨蹙起眉,拇指推开蓝焰剑,寒光灼着她的手指。 站在她旁边的陆昊哆嗦了下:“小姑奶奶你师父不是回来了么,怎么又生气了?” 陆吹墨没有回答,手指下方蓝焰剑成了浑浊的蓝色,昭示着主人心情极为糟糕。 自从陆吹墨记事起,沈晴就是她一个人的师父,眼里只有她,心里只有她,沈晴告诉过她有师兄,可是师兄这个名字却只相当于一个符号,没有多大意义,她相当习惯这种一对一的相处模式,甚至于在东海海市,沈晴眼中第一次出现外人的身影,她不止一次地迁怒于殷纪望。 包括刚刚拿师兄妹关系刺激叶璟的时候,她都没反应过来一个师兄究竟代表着什么。直到沈晴看向他的眼神,这才让陆吹墨明白过来。师兄不是个符号,是个活生生的人,他会分走沈晴的精力,关心,宠爱以及暖暖的怀抱。 眼见叶璟手指凝着紫光划上沈晴眉心,陆吹墨心中一紧,小心思瞬间消散,手中长剑出鞘:“叶璟,你敢!” 叶璟侧身看了她一眼,伸手揽住了昏昏沉沉的沈晴,他禁锢她神识,囚禁她的意识,她很快昏迷过去,一头栽在他的肩膀上,清浅的呼吸打在他的脖颈上,叶璟束缚着她的手又紧了几分,脸上笑容逐渐消失。 他不喜欢脱离掌控的事情和人,可既然自己的感情已经无法自己掌控,那就索性放纵一把。他不允许沈晴再离开他,他有一千种方法把她藏起来,她若是不愿意在他身边,他不介意用药物去腐蚀她的头脑和身体,好让她忘却离开。托福,沈晴把他教得很好,他知道许多灵药的妙用。 陆吹墨的长剑离他后心只有一寸之遥,却被一股力量硬生生止住,叶璟回头,低头看着陆吹墨手中那柄剑,声音依旧不急不缓:“海中火所铸,无物不灼,难得的神兵利刃。那佛塔里有一柄,但是陷阱重重,我们没拿到,是她给你弄来的?” 他的口气很肯定,陆吹墨突然有不好的预感。 叶璟抬起手,掌心又凝聚着熟悉的紫光,陆吹墨只觉得手中蓝焰剑发出一阵痛苦的铮鸣,突然嘭的一声,断成三截,跌落在地上。 陆吹墨跌跌撞撞后退两步,被陆昊扶住。 周围已经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修士,后来的人看不懂情势,朝先来的人询问究竟发生了什么,先到的修士也不客气,连忙讲解道:“叶璟似乎看上了个女人,喏,就他怀里抱着的那个,但是跟他有婚约的陆家小姐不依了,说了两句,一气之下就要拿剑挑了那女人,结果被叶璟断了剑。” “陆家小姐这是何苦啊,男人三妻四妾本就是常事!竟如此不识趣,哎,不识大体啊。” “说来这叶璟的桃花运可真是妙之又妙,先有那娇俏可爱的雪女,又有玲珑剔透的北寒芊,再有这美艳不可方物的陆家小姐……”那修士闭着眼睛,似乎在细细品味。 “三人皆是极品,而且听说叶璟同那守中宗火辣的大小姐还颇有暧昧。啧,我若是叶璟,就放弃这不懂事的陆家小姐,改立懂事的为正妻。” 大陆男尊女卑,在场的多是男修士,说着说着就拐去谈论女人,言语间或多或少都有些艳羡叶璟的桃花运,有些女修士敏锐觉得叶璟和陆吹墨之间似乎没有那么简单,只是厌恶同他们争论,索性闭口不谈。 陆家家主和方谋也赶到,看着叶璟碎掉了陆吹墨的蓝焰剑,陆家家主脸色顿时发青,方谋意味深长地摸着胡子,反过去安慰陆家家主,实则火上浇油:“年轻人果真是火气大啊,不过小两口哪有不吵架的,只是打成这样,却是不妥了。” 陆家家主最疼爱小辈的孩子,当即火冒三丈,若不是陆昊朝他挤眉弄眼示意稍安勿躁,他非得立刻冲上去不可。 方谋笑容更深。 陆吹墨见蓝焰剑被斩断,当即又气又急,她知道自己修为不如叶璟,可却又不甘心,索性直接用言语刺激他:“叶璟你不要自作多情了,她早就不要你了,你即便把她束缚在身边又有什么用!” 叶璟冷冷看向她。 陆吹墨并不惧怕,她高傲地扬起下巴:“她心在我这里。” “她答应过只收我一个徒弟,你刚刚也听到了。”叶璟道。“你不要跟我争,你什么都不算。” 陆吹墨咬咬牙:沈晴!等你醒了我们再算账! 她深呼吸一下,“是,她是答应只收一个徒弟,可是她不要你了,你就不算她的徒弟,她再收我也理所当然,我才是她唯一的徒弟。” “你——”陆吹墨牙尖嘴利,叶璟吵不过她。 周围修士一阵喧哗,这才意识到刚才的猜测大错特错。 ——你们是不是拿错剧本了?要不要这么神反转,说好的二女争一男,吃醋争宠的戏份呢?为什么变成了两个徒弟争师父的幼稚桥段?你们俩加起来几百岁了,一个是惊才艳艳的元婴期修士,一个是美貌聪慧的陆家小姐,还争师父!以为都是三岁小孩啊! 刚刚还颇有代入感,看戏看得如痴如醉,恨不得身临其境的男修们立刻清醒过来。若是这真是戏园子里上演的一出戏,这会儿他们肯定得往上砸果皮了。 陆家家主脸上表情由愤怒转为尴尬,不由得感慨女人真是易变,家里小吹墨明明前一段时间还喜欢叶璟喜欢的不得了,今天就因为争抢师父跟叶璟撕破脸皮。女人啊女人…… 就在周围人各怀心思的时候,一道白影突然朝陆吹墨脸上飞扑而去,速度极快,陆吹墨躲闪不及,被糊了一脸羽毛,她怒视一眼罪魁祸首,发现大秃正瑟瑟地往她怀里钻,似乎背后有什么极为恐怖的东西。 她抬头一看,就瞧见了熟悉的白发。 那人身着一身黑色衣衫,曾经如同一把干草的白发不复当初那般枯寂,隐隐竟如同空中星河,浅光流淌,看得人惊艳,银发斜搭在肩膀上,用发带随便捆了。他的眼睛还是被白布蒙住,看不见眼神。陆吹墨明显觉得,他的神情姿态,比当初刚从佛塔里出来的时候,好了无数倍。 看起来沈晴把他照顾的不错。陆吹墨咬着牙,火气蹭地一下又起来了。——沈晴你这个混账!把她丢在陆家,居然带着这个瞎子一块走! 叶璟也是一惊,他虽然不认识殷纪望,但是雪女给他提过当初荒岛从恶蛟手下救了他的那一对“道侣”,也形容过二人的模样,他既然确定女修是沈晴,那么那个白发的古怪男修,应该就是眼前的这个人了。 道侣? 叶璟紧皱眉头,他查看眼前那人的修为,惊异地发现他身上的灵气波动竟然连练气层的修士都不如,奇怪,雪女说赶走恶蛟的就是这个白发修士,可是他这修为实在是无法入眼。 就在这时候,寄居在他吊坠里的元神立刻提醒他一句,叶璟闻言,重新看向那人,发现他身上确有一种仿佛与天地融为一体的感觉,能给人这种感觉的,必定领悟过天地之间的大道,甚至能动用天地规则之力,绝对不可能是个普通修士。 殷纪望走近了些,他目光停留在叶璟身上,叶璟突然听见吊坠上那高阶修士残魂匆匆说了一句:“我被发现了。”便急忙隐去所有行迹。 第22节 叶璟不由得握紧了拳头。 殷纪望看着他,心头涌上一阵烦闷,若非早前答应了沈晴,他必不留这小子性命!悄无声息地熄灭了自己的杀气,他指了指叶璟抱着的沈晴:“还我。” 叶璟注意到他用的字眼是还。 “如果我不呢?” 殷纪望安静地“看”着他。 若是沈晴还醒着,定能发现这是他不开心的征兆。他不喜陌生人,不爱多说话,和沈晴在梨雪山的时候,有事情都是把让大秃去。对于人际交流,他极不擅长,他最擅长的,一直是力量压制。 食指动了动,指尖凝聚起一缕和叶璟刚刚相同的紫色光芒,他随手一弹,光芒没入了此地不远处的一座三层楼阁中。 没有听见任何响声,那一整座楼阁,突然成了一道幻影,风一吹,竟然散去了。 有修士愕然,飞身前去一看,才发现并非楼阁成为幻影,而是那一整座楼阁,在一瞬间被一股力量击得粉碎,前一秒钟它还立在那里,下一秒钟被风吹散成满地齑粉。再无踪迹可寻。 这是什么样的力量…… 有人后背发冷,有人目露狂热,也有人感慨力量的追求永无止境,当即返家闭关,专心修炼。 只是这些,殷纪望并不知道,他只是静静望着叶璟,耐心告罄地重复了一遍:“还我。” … 沈晴醒来的时候,识海还是疼的要命,她暗骂叶璟这小子下手真是不知轻重。沈晴坐了起来,扭头看见了陆吹墨冷冰冰的俏脸,小姑娘眉头皱得死紧,似乎下一刻就要扑上来咬她两口泄愤。 “墨墨宝贝?”沈晴倚着床榻,声音虚弱,态度却温柔得能让人溺死里面。 陆吹墨:嗷唔想摇尾巴了肿么破……忍住,这次一定要忍住。 “哼!” “师父好想墨墨宝贝。”沈晴继续道。 “哼……”陆吹墨冷冰冰的气势渐渐不足了,她偷偷拿眼睛看沈晴,刚压下的尾巴尖又抬起来了,“有多想?” 陆昊推门过来送丹药的时候,正看到信誓旦旦说再也不理沈晴的自家表妹,没骨头似地依偎在沈晴身边,脸上笑容媚如夏花。 ……也就这点出息了! 第31章 从陆吹墨的话里,沈晴知道了叶璟对她下了黑手,本来想带她离开,但是殷纪望赶了回来,将叶璟拦下,叶璟随后离开了陆家。 “那你师兄现在去了哪里?”沈晴问道。 这个陆吹墨倒还真知道,她眨着眼睛,答案在舌尖滚了一下,气呼呼道:“我怎么会知道叶花花在哪里,他那么排斥我,还会告诉我这个?” 沈晴没有得到答案,有些失落。听见陆吹墨给叶璟取的外号,无奈地戳了一下她的脸颊:“不许闹脾气。他是你师兄,也不许给他取绰号。” 陆吹墨昂起圆润的小下巴,任性地看了她一眼。 沈晴立刻败下阵来:“……好好好,随你。” “对了,他说你答应只收他一个徒弟,这是怎么一回事?”陆吹墨很介意这个。 “说来话长。” “话长我也得听!” “嗯……那是在千北门的时候,千北每年会有许多人来拜师,资质检验通过后,就带到大殿让各峰来挑选弟子,我在丹峰掌管丹房,也有收徒资格,有一年我就带着你师兄去了。”沈晴回忆了一下,“我看中一个孩子,模样跟你小时候挺像,白白胖胖的,也很听话,问他愿不愿意跟我去丹房,他也笑眯眯地答应了,熟料我就转身跟掌门说个话的功夫,再回来他就死活不肯跟我走,好像我是洪水猛兽一般。” 陆吹墨想起叶璟的性格脾气,有些了然,抬头看向沈晴,脸上依旧一派纯良:“然后呢?” “然后我也无心再挑选旁人,就带着你师兄回了丹房,我心情不好,你师兄就安抚我两句,他性子从来冰冷,肯放下身段安慰我,我也吃了一惊,好生感动……” 沈晴回忆当时的情景。 年少的叶璟当时还带着千面镜,一副女孩打扮,红裙曳地,美得像朝霞。他面上难得不是冷冰冰的,乖巧地跪坐在一旁,脑袋搁在沈晴膝盖上,拿黑沉沉的眼睛看她:“没关系的,那小子有眼无珠,可是我在啊,我会一直陪你。” 沈晴心里顿时暖成一片:“璟宝贝可真好。” 叶璟拿脸蹭她的手心:“那有我还不够吗?” “有你就足够了,我以后再也不许主峰收徒了,就我们两个在丹峰相依为命吧。” 叶璟喉间溢出轻笑,眼睛被温暖覆盖:“说好了,就我们两个。” 陆吹墨听见这里,早已明白了当初的事情,八成是叶璟趁着沈晴离开,威胁了那小子不许他拜师,而后回了丹房,又故作姿态,有意引导沈晴说出那句话。 哼。 她也不跟沈晴说破,争宠这种事情是技术活,想要彻底抹黑叶璟,也不急在这一时,更何况陆吹墨笃定沈晴本来就偏心她,更是得意,不在乎这一时半会儿。 不一会儿,陆昊过来喊走了陆吹墨,陆家家主这些年有意培养陆吹墨作为下一任家主,陆昊表示双手双脚赞成,一点也没有少主地位被剥夺的危机感。 … 叶璟离开陆家已经三天了,他孤身一人在山涧休息,抬头看着天上一轮孤月,心想这时候沈晴应该醒了。 他用来侵入她识海的那股力量并不强大,只是单纯想将她击昏,只是这会儿,叶璟有些后悔,并不是后悔打晕了沈晴,而是后悔当初为什么不直接动用更多的毁灭之力,索性将她神识崩溃,识海枯竭,让她变成傻子,这样,谁还会来跟他抢人? 叶璟揉了揉眉心,止住胡思乱想。随意握住一把灵石补充灵气,继续朝西赶去。 话说另一头,沈晴养了几天,恢复了精神,她刚想离开陆家,继续回去好好修炼,因为身为师父,修为却不如徒弟,而且被毫无反抗之力的被徒弟打晕,这感觉简直心塞。 她刚换衣起身,殷纪望就面无表情地推门进来,时间卡得太准,以至于沈晴不想去细想,免得更心塞,于是衣襟也不再整理,匆匆用外衫笼住。殷纪望看起来心情不太好,也不同沈晴说话,沈晴唤了他两声,他这才勉强应了一下。 “沈晴。”殷纪望突然叫住她的名字,“叶璟我不能再留。” 沈晴一楞,忙问道:“为……为什么?” “毁灭之力。”殷纪望简洁地回答了一句,却也不想再深入解释。 沈晴知道毁灭之力,当年她在佛塔第七层中,寻找了许久,发现所谓的机缘竟然只是一小块碎裂的剑刃,然而很快,沈晴就发现那片碎裂的剑刃不对劲,即便已经碎成这副模样,也只有这一小块,却依旧带着强烈的力量波动,沈晴伸手去触碰它,只觉后背发寒,如处地狱。她见此,当即明白过来,所谓第七层的传承,就是要体悟到这剑刃残片上的力量,才能真正得到传承。而这剑刃上的强横的能量波动,很可能就是小说里男主叶璟以后的杀手锏之一,无防不破的毁灭之力。 可是沈晴看小说的时候,却不记得叶璟因为毁灭之力而遭受过追杀啊。难道是因为她半路弃文没有看到底吗? 沈晴觉得八成是。 她深呼吸一口气,在殷纪望身边坐下,脸上笑容盈盈,殷纪望蹙了下眉头,他挺喜欢看沈晴对他笑,会让他觉得很暖,可是她这次却笑得明显另有目的,这让他心情更差。 经过两个时辰的讨价还价,亦或者全是沈晴单方面的耗费唇舌,殷纪望终于答应只要叶璟废除毁灭之力的功法,他就放过叶璟。 “我虽是他师父,却不能替他下这种决定,究竟要如何选择,还是看他自己。”沈晴道,“我去找他。” 殷纪望没应声,沈晴知道这是不同意的意思。 沈晴被徒弟打晕的无力感重新浮上心头:“那天那是意外,没有防备所以才……我要是防备些,起码能逃的。” 殷纪望干脆侧过头,懒得看她。 好吧,在徒弟手底下只能逃跑似乎也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 “那你说怎么办?”沈晴问。 “他在哪里?” 沈晴搜寻了一下脑海里关于原小说的回忆:“我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我只知道他过段时间肯定会去一个地方,我可以去那里等他。” “一起。” 沈晴怀疑地看了他一眼,虽说和他一道,安全感确实是无限上升,可是她怎么想怎么觉得古怪,自从出了佛塔之后,她去哪里,他就跟哪里,沈晴深知自己不可能人见人爱,所以殷纪望的举动,怎么看怎么诡异。 “不许问。”似是看透她在想什么,殷纪望硬邦邦直接丢下这三个字,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唯独留下沈晴欲哭无泪。 好吧不问就不问,可是她这次真的不想带他去啊! 完全不方便啊! 叶璟即将出现的地方,沈晴打算去的地方,名字很琼瑶地叫做拢云宫,但是它在小说的原作者笔下,直接用另一个名字称呼:女·魔·头·的·淫·窟! 第32章 像所有的小说一样,沈晴穿越的这本小说里也有个恶毒女配,这个恶毒女配正是拢云宫的宫主拢云,原作者笔下,拢云容貌虽然不错,但是极好男色,在宫中养了数十个男人,然而当她偶遇叶璟后,惊为天人,一见倾心,甚至宁愿弱水三千只取一瓢。 原作者本打算也收了这位宫主,可是某点很多男读者们极为忌讳一点,就是绿帽。像是拢云这种女人,如果收了,在他们眼里,就是一下子给主角戴了十几顶绿帽。在读者的压力下,原作者就将她改写成了恶毒女配:进不了男主后宫,又一颗心痴恋男主,因爱生恨地开始找男主的麻烦,最终被男主废去一身修为,落魄潦倒,无缘大道。 在原作者没有刻意地让拢云智商下线之前,这位宫主肆意张狂,敢爱敢恨的风格,沈晴还是挺喜欢的。 自家陆吹墨没能逃过和叶璟一见钟情的宿命,不过这会儿小姑娘似乎极不待见叶璟,估计是已经放下了这段感情,也不知道拢云能不能逃过智商下线的悲剧。 沈晴稍微收拾了下,去向陆家家主辞行,不出意外陆吹墨闹了一会儿脾气,听闻是去找叶璟,更是险些暴走。 陆昊堵着耳朵烦不胜烦,索性趁着陆吹墨不注意直接把她敲晕。然后颇为霸气地示意沈晴趁她没醒赶紧走。 沈晴阻止不及,无奈地扶额。 ——她在的时候,还能压制住小姑娘的脾气,陆吹墨不至于太出格,她要是一走,怕是这小霸王龙醒过来之后就得翻天。 奈何日天少爷挺着胸脯,一副英勇模样,沈晴实在却之不恭。 … 拢云宫被护山大阵围着,几乎与世隔绝。 沈晴回忆着书里的内容,按照书里叶璟上山的步骤,钻着护山大阵的bug,朝山上拢云宫的方向过去。 沈晴正考虑如何进去拢云宫,扭头看着身边的殷纪望,不禁哭丧着脸。 沈晴虽然挺欣赏拢云行事肆意的风格,但是那家伙也确实是个好色之徒,好色到什么程度呢?见个差不多的男色都要收入她的后宫里,即便收不进去,也要出言调戏一番,才能尽兴。 殷纪望虽然常年用白布蒙着眼睛,不能看见他的全貌,但是没有被遮挡的高挺的鼻梁,偏薄的嘴唇,心情好的时候勾上一丝笑,格外让人沉醉。她当年在佛塔下带他出来的时候,沈晴无意间瞥见过他的全貌,于是这会儿她的担心更甚了几分。 这些年相处,沈晴深知殷纪望在这方面忍耐力极低,万一拢云又嘴欠,惹了他生气,他直接出手灭了拢云,沈晴还怎么找大徒弟…… 她想着心事,一走神,突然一脚踏入了旁人布置下的禁制里,禁制段数比较低,她没怎么在意,随便挥挥手,禁制就如同泡沫一样破碎,耳边突然传来一阵笑声,沈晴茫然地抬起头,还没看个分明,眼前就黑了。 倒不是中了什么阴招,她蹭了蹭,发现是被旁边的殷纪望直接捂了眼睛,眨眨眼适应了一番,还能透过他指缝看见微微光亮。 耳边那笑声依旧没有断绝,鼻尖嗅到一股酴醾的味道,耳边响起了男女欢好的声音,只是……听那声音竟然不止一人? 沈晴试探地探出神识,被殷纪望一敲后脑,将她神识赶回了识海间,沈晴有点沮丧,只能用耳朵听着那边动静。 “小十一,你的禁制被人破了呢。”一道男声传来,似乎刚刚餍足。 第23节 “哼,哪个不长眼的,竟然敢闯我拢云宫的后山。”这是个少年音。 间或有几个人打趣,都是男音,而且各不相同。 “好了,不要吵了。” 唯一的女声传来,沈晴耳朵一颤,心跳都快了几分,这嗓音妖媚入骨,尾音微微发颤,像是拿一根羽毛在挠她的痒处,她在一旁听着骨头都要酥,刚收起的神识又跃跃欲试要探出,面前这人八成就是拢云! 殷纪望觉察到他手掌下沈晴的眼睫飞快地颤动起来,他蹙了下眉头,就知道她年纪太轻,没什么定性,索性趁那群人不备,结了个手印打入了沈晴识海。 “前辈……”沈晴察觉神识被封,委屈地唤他。 殷纪望不理她。 簌簌衣衫摩擦声传来,对面那女人似乎在整理衣服,女人起身了,另外几个男人也纷纷穿衣起身。 不一会儿,那女人含笑的声音传来:“可以松开那位姑娘的眼睛了。” 殷纪望又等了一会儿,这才拿开手,顺势消去了对她神识的封印:“她年纪小,见不得这些。” 沈晴极想反驳,她前世身为一个宅女,而且是个重口味的宅女,什么场面没见过。来到这里之后,要什么没什么,淘来一本有点肉的话本也能被叶璟找出来撕了,这次好不容易见到真人现场秀,居然被直接捂住眼睛封了神识,简直…… 沈晴实在遗憾。 眯着眼睛适应了下阳光,她去瞧那位小说里的恶毒女配,原来的小说作者喜欢用俗艳来形容她,但是沈晴睁眼一看,就觉得觉得艳光逼人。 拢云发髻散乱,想来是刚刚和她的男人亲热的时候弄歪的,一身明黄色衣裙华丽而繁复,更衬得她皮肤白皙,只是衣服上细小的褶皱挺多,看起来刚刚战况挺激烈。但是那张脸上,上扬的眉毛,细长的眼睛,微微昂起的下巴,美得简直骄傲任性,颇有几分国色天香的大气。 沈晴注意到拢云的眼睛一直搁在殷纪望身上不挪开,上上下下打量着他。立刻明白了这个女色魔又在物色猎物,她不由感慨自己果真是乌鸦嘴,说什么准什么。 拢云旁边的一个男人戳了她一下,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好色的老毛病又犯了,轻轻咳嗽一声,又看向对面那个白发如同星河流淌,气质清冷疏离的男人:“本宫拢云,是这拢云宫的宫主,不知两位尊姓大名?前来有何贵干?” 沈晴抬头看了殷纪望一眼,发现他明显不开心了,他也低头看她,沈晴毫无压力地瞪回去,早就说不让他跟来了,偏要跟着来,被女魔头看上怪她咯?殷纪望挑眉看沈晴一眼,嘴角慢慢勾了一下,沈晴后背一凉,突然有不好的预感。 殷纪望不回答拢云,拢云却越发按捺不住,她乐于收集各种各样的男人,但是谁都不知道,她最爱的偏偏就是那种只能远观,求而不得的高岭之花。拢云捏着广袖,开始盘算如何展开追求大计。 就在这时候,拢云看见那朵高岭之花居然低下头,对着他身边那女修温声唤了一句:“夫人?”嘴角含笑,声音温软,明显一股宠爱在里面。 拢云顿时失落,好吧,有主的花啊,没什么兴趣了。 夫夫夫人? 沈晴刚还在幸灾乐祸,这会儿险些被噎得上不来气,她又小心确定了下他确实是在喊她,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殷纪望微微侧了下头。 ——或者你想让我直接杀了拢云,还是直接杀了叶璟? 沈晴哆嗦了下,知道这是威胁,而且那边还有拢云在虎视眈眈。无奈之下,她硬着头皮看着不远处的拢云,默念两句清静经,这才镇定下来,说道:“在下沈晴,不知宫主在此,打扰了宫主的雅兴,实不相瞒,我和……夫君是来这里采药,无意中闯入的。” 拢云放下了急色的念头,她从不调戏有妇之夫,甚至连说话都避讳,听见沈晴的话,看向她,随意问道:“噢,你夫君什么病?” 我夫君蛇精病! 沈晴深呼吸一口气,温和道:“他眼睛不好,再加上前些年修炼时候出了岔子,修为几乎尽毁,身体也不是很好。”正好殷纪望蒙着眼睛,身上灵气波动极为微弱,一般人看他都觉得是个没修为的普通人。 听见这话,拢云对殷纪望更是一点想法都没有了。不过倒是对面前这个女修升起了几分敬佩,这女修金丹期大圆满修为,在大陆也不算低了,夫君修为尽毁,还这般不离不弃,倒是让人有些感动。 “你们入拢云宫境内,擅闯护山大阵,本该灭口,不过本宫今天心情不错,这样,小七。”拢云朝身后唤了一句。 “小七在。” “你去陪她玩玩。”拢云道,她又看向沈晴,“你若能和小七比斗,并且赢了他,那我拢云宫敞开大门欢迎你,你夫君缺什么灵药,也尽管开口。若是不能,那就别怪本宫不客气了!”啧,想想还是有怨气,好不容易遇到一朵称心的高岭之花怎么就被人提前折了呢? 沈晴心很塞。 原小说里的拢云常年呆在拢云宫不出去,所以非常好客,只要确定来人没有恶意,都会热情招待,哪里还需要比斗一场赢了才能进门啊。 这色中饿魔分明就是迁怒她啊! 第33章 沈晴无可奈何,拢云又步步紧逼,无奈只能朝前走了两步。 被拢云唤作小七的男修早已飞身上了一棵树冠,他手持一杆青色竹笛,不耐烦地看着沈晴。小七也是金丹期大圆满修为,这也是拢云要他来比斗的原因,他与沈晴修为相当,外人看来,这算不得谁欺负谁。 沈晴还未站稳,小七一个拳头就朝她轰了过来,沈晴侧身一躲,身后两三棵树木被这一拳轰得拦腰折断。 小七又试探了几拳,发现对面那女修没有多大的能耐,攻击之力软绵绵的像是棉花,只能勉强抵挡他的一招一式,四处乱窜像是只狼狈的猴子,小七起了戏耍之心,也不忙着结束比斗,又是几拳砸了过去。 这种比斗看着最没意思了。拢云撇撇嘴,又朝对面瞧了一眼,殷纪望安静站在雾霭未散的林间,衣袖带风,气质清冷、飘渺,被白布蒙住的双眼像是蒙住了很多故事。拢云心思又被挠起,她悄悄靠近了殷纪望,殷纪望发觉,侧身刻意退了两步。 拢云见他回避,也不紧逼,口气非常良善诚恳地说道:“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不如让我给你看看,我好歹也算见多识广,说不定能帮你一把。” 殷纪望不回答。 沈晴和他在梨雪山的时候,不止一次地吐槽过他这种做法不礼貌,他稍微改了些,沈晴在他旁边的时候,他勉强能多说几个字,她一不在,他就故态复萌。 拢云不仅没受打击,反而心情越发激动起来。没错,这就是她心目中不可攀折高贵冷艳的高岭之花!虽然是有主的,好歹能多看两眼,调戏一下吧,别人吃肉,她总得喝点肉汤吧。 “你叫什么名字?” “哪里人啊?” “为什么会修为丧尽?” “我有好多丹药!双修也没问题啊我身体倍棒!” “哎你就让我帮你看看眼睛吧。” 殷纪望依旧不回答,但是却被拢云扰的有些烦了,他从来不是个好相与的人,能与沈晴和谐相处也只是因为她性子软神经粗,有时候受了他欺负也不觉得,于是殷纪望便对沈晴提高了忍耐力,但是外人…… 被长袖掩住的手指微动。 拢云突然觉得后背有点冷。 就在这时候,那头正和小七比试的沈晴突然掏出一把丹药朝小七砸了过去,丹药立刻在小七身边爆开,但是她似乎手头不怎么稳,还有一颗没有砸好,落到了殷纪望脚边,那丹药滚了滚,怯弱小声地炸出了个响。 殷纪望冷哼一声,敛去了杀气。 拢云尚不知生死一线,她转了下身,感慨道:“原来你家夫人是个丹修啊。” “不是。”殷纪望道。 他终于跟她说话,拢云立刻兴奋起来,又开始絮絮叨叨。 殷纪望突然打断了她的话,问了一句:“你喜欢吃什么?” 拢云心中一喜,觉得有戏,立刻道:“我喜欢吃的可多了,仙果灵酒来者不拒,但是最喜欢的还要数拢云宫里的一颗李树结的果子,特别甜,我那里还存了几百颗,你若喜欢,一会儿我取来给你尝尝。” 殷纪望难得耐心地听她说完,而后淡然道:“如此,我以为你更喜欢吃蚯蚓。” “哈哈哈哈你说的哪里的话,什么蚯蚓啊,我小时候——”拢云声音突然一僵,笑声也生生噎在了喉咙里。 拢云的后宫团发现自家宫主刚刚还开怀大笑,像是听见了特别有意思的事情,结果下一刻就变了脸,火急火燎地跑回了他们身边,仿佛身后有什么恐怖的东西在追一样。 “宫主?”侍从关心地问道。 拢云摇摇手示意没事,但是脸色依旧苍白的厉害。 被认出来了?不可能,这里根本不会有人知道的。 她冷静下来,重新打量对面那个白发如雪的男人,他浑身灵气波动几乎没有,身体确实有不少损伤的痕迹,明显还有些虚弱,的确像是个修为尽毁的可怜人。 可此刻拢云心里却有些发毛。 因为她没化形之前,最喜欢的事情,确实是光着屁股在淤泥里拱蚯蚓。 … 那边的比斗还在继续,沈晴拿出丹药炸了小七一把,小七吃了个暗亏,心中明白她刚刚有意藏拙,恐怕还有后招。 他果断放弃了近身搏斗,小七将手中青笛一抬,凑到唇边吹奏起来,那笛声悠扬婉转,如清泉激石,又如佩环相撞,然而入耳之后,那声音立刻变了个模样,充满了凶戾阴狠,就像是一只巨大的棍子的一样,搅得她紫府识海一片翻腾。 沈晴冷不防中招,踉跄了两步,她忍着疼痛,连忙祭起了青铜鼎,口念口诀,青铜鼎浑身一涨,顷刻有三人多高,鼎口朝向小七,将笛声尽数吸入鼎内。 在一旁观战的拢云咦了一声,觉得有些奇怪,她仔细去看那青铜鼎,发现鼎表面有数百个铭文,看不分明,另外三面是一幅画,她眯着眼睛辨认了一下,觉得有点像是戮帝擒万妖图,她眉头突然蹙起,心跳猛地剧烈了几分,难道是那个鼎?! 小七见笛声被阻,眉头皱起,笛声一转,曲调立刻朝另外一个极端发展,不再轻灵悦耳,反倒呕哑嘲哳地令人恨不得捂住耳朵,沈晴定眼一看,只见无数青色竹叶在那小七附近聚集,而后猛地朝沈晴涌来,满天竹叶飞舞,霎时好看。 沈晴却没功夫欣赏这个,那一片片细小竹叶厉如刀锋,轨迹也飘渺无从探究,怕是不好躲过去。 再次催动青铜鼎,鼎口突然冒出一道蓝色火龙,火龙一出鼎,在空中盘旋一圈,在沈晴面前形成一片高大的蓝色火墙,这火是沈晴在佛塔中给陆吹墨取来蓝焰剑的时候留下的海中火种,见物就烧,而且普通方法根本无法扑灭,果然,蓝色火墙一接触到那青色竹叶,立刻有如燎原之势,朝着小七的方向迅猛扑了过去。 小七觉察到危险,立刻朝着没有火焰的方向跳了过去。 他这一跳,立刻意识到自己上套了。 刚刚他出手试探的时候,沈晴就狼狈地在这一片区域滚来滚去,发现她是有意藏拙之后,小七觉得那片区域肯定有陷阱,打斗的时候都刻意避开,熟料被四面火墙一逼,实在是避无可避。 白雾顷刻腾起,外界所有声响顷刻隔离,竟是个困阵。而那蓝色火焰却不知从哪里飘了过来,如附骨之疽般朝他压了过来。 小七祭出符箓。符箓还来不及发挥作用,就被蓝色火焰吞掉。 小七祭出一个小型防御性法宝。那法宝挣扎了一下,立刻又被吞掉。 小七施法朝火焰喷水,谁料它连水都吞! 小七恨恨地咬牙。这火肯定是饿死鬼投胎,什么东西都吃! 他抬头环视了一下这个困阵,他对阵法其实颇有研究,他的阵法师父在大陆应该数一数二的,若是给他时间,这个困阵拦不住他,但是现如今他身后追着一堵火墙,哪里还有工夫去钻研困阵。 “我认输。”小七无奈道。 白雾顷刻散去,那蓝色火焰再度汇聚成一条火龙,钻回了青铜鼎内,沈晴立在树冠之上,伸手将青铜鼎变小收回,遥遥朝小七稽首:“道友承让。” “哼。”小七敷衍地回了个礼,返回拢云旁边。他对拢云道,“宫主,我以为她是个丹修,没想到是丹阵双修,一不留神就中了她的道。” 拢云挥挥手,脸上神情变换,似乎还没从刚刚那场景里回过神来,片刻,她问小七,“她是把那鼎当做丹鼎用了,是吧?” “她在那里面存了火种,应该是一个丹鼎。”小七道。 拢云面皮一抽,暗声道:“……这败家小娘们,丹鼎,亏她想得出!” “宫主?” 拢云摇摇手:“没事,不怨你,回去歇着吧。” 她抬头看向沈晴那边,只见那白发男修对着她手里的鼎摇了摇头,抬手直接敲了敲沈晴的脑壳,也在责备她败家。沈晴捂着脑门抬头看他,似乎有些委屈。 看来那人也知道那鼎究竟是什么。 拢云刚放松的神经又崩起,如果能认出那鼎,那他说她爱拱蚯蚓肯定不是随便说说,难道真认出来她是个什么玩意了? 第24节 第34章 拢云最终还是邀请沈晴去宫里,毕竟说出的话泼出去的水,但是一路上她都有些小心地避开殷纪望,简直视他如洪水猛兽一般。 沈晴觉得疑惑,小说里的拢云可绝对不是个容易放弃的人,否则也不会死缠烂打叶璟那么久,怎么这会儿放弃得这么干脆。 如果知道方法,倒是可以告诉徒弟叶璟,也能帮他避开这段桃花劫。 她仰头期待地看着殷纪望。 殷纪望盯着她呆了片刻,沈晴安静看着人的时候,眼神总是又柔又暖,仿佛全世界只有她眼中的那个人,殷纪望稍稍侧头,躲开她的视线。 见他不回答,沈晴又恳求道:“前辈你们说了什么,她就那么害怕你,告诉我好不好,过几天小叶子过来,也能帮帮他。” “……”殷纪望沉默片刻,“你闭嘴。” 沈晴赶紧岔开话题,又问他青铜鼎的事情,殷纪望冷淡道:“你拿它当做丹鼎用,也是缘分,其他的不必问,也不必强求。” 沈晴见他莫名动了火气,也不敢继续缠他,好吧,只要拢云不要爪子欠去撩他,她就谢天谢地,其余的以后再说,大不了让小叶子继续打扮成女孩子。 她回忆起千北门丹峰师徒二人相处的日子,又快活地眯了眯眼睛,女装的别扭小叶子简直美翻天。她又想起陆家相逢的时候,叶璟对她的态度,神色又黯淡了下去。 拢云还是非常好客的,虽然这次的客人让她有点战战兢兢,但还是拿出了珍藏的灵果灵酒,办了一场灵果宴招待二人,沈晴趁机提出希望能在拢云宫里歇歇脚,拢云本来指望赶紧招待完让他俩走人,尤其是那个古怪的白发男修,冷不防听见沈晴这句话,顿时欲哭无泪。 殷纪望轻咳了一声。 拢云立刻道:“好的没问题这就准备房间。” 拢云理所当然地就准备了一个房间,不过在梨雪山的时候,二人早已相处习惯,并不觉得尴尬。拢云宫是一处灵气浓郁的福地,沈晴回房之后立刻抓紧时间修炼,仙路渺渺,时间都是这样争分夺秒挤出来的。 第二天,拢云来找沈晴逛园子,沈晴不好违背主人家的意愿,便应了下来。 说是园子,却几乎占了一整座山头,拢云坐在半山腰的竹亭等她,脚下是万丈悬崖,云雾缭绕。她换了一身衣服,但依旧是金灿灿的,身上珠光宝气,若不是拢云面容极艳,当真压不住这打扮。 见沈晴过来,拢云冲她招招手,两人坐在一处,品茶聊天。 沈晴只知道拢云修为颇高,身上灵气波动晦涩难辨,如渊似海,谈话间才知道她已经是分神期修为,在大陆已经到达了巅峰,下一步就是飞升入灵界,拢云说道这些的时候神色突然黯淡了一下,但是很快被她掩饰,沈晴也没有察觉。 “不说我的事情了,我常年待在拢月宫,半步不出,也是无聊至极,我倒是对你的事情有些兴趣,这才喊你出来聊聊天解解闷。”拢云换了个姿势,身上响起珠玉碰撞的清鸣。 见沈晴露出不解的样子,拢云扬了扬眉毛,提示道:“比如,你怎么认识你夫君的?” “我……夫君——”沈晴暗暗哆嗦了一下,虽说修仙数百载,对爱情这回事情早就看淡了,但是她还记得年轻时候对爱情的期盼,以及自己偷偷描摹的另一半的模样:相貌干净,最好普通一点,出门在外也不担心被人觊觎,脾气应该温柔一点,体贴一点,偶尔笨笨的也没有关系,会换灯泡,能抗桶装水,家人比较好相处。忍不住对比一下,发现殷纪望半条都不沾。 幸亏是假夫妻。 沈晴偷偷舒了一口气,看向胧月,道:“我和他是在一处秘境里认识的。” “秘境?”拢云敲敲下巴,“可是英雄救美一类的桥段,然后你就对他芳心暗许?” 沈晴道:“算是吧。”不过充当英雄角色的是她而已…… “倒是美好。”拢云又问了许多问题,无一不是关于殷纪望的,到最后她都口干舌燥,天边太阳西沉,也没问出多少东西。拢云暗暗咬牙:这女修看似好拿捏,谁知道也是个硬茬子,嘴巴真是严。 沈晴委屈,拢云问的那些事情她真的一点都不知道,殷纪望一向神秘,关于他的私事,沈晴只知道他有个不省心的侄子而已。 … 沈晴接下来就在拢云宫里暂住了下来,一边打听有没有人被拢云带回宫中,一边巩固基础,为结婴做准备。 小七同沈晴比斗输了之后,因为不服,经常来找她,两人偶尔切磋下阵法,小七胜在知识系统,基础扎实,而沈晴在佛塔被困五十年她几乎读完了佛塔内的全部藏书,杂七杂八的懂很多,连一些已经消声觅迹的阵法也能说个一二。两人交流之下,沈晴进步巨大,对于阵法的体悟比梨雪山百年学习还要深刻。小七也品到妙处,来得更勤了。 这天小七布阵的时候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沈晴疑惑,问道:“可是有烦心事?” “谈不上烦心,这种事情也习惯了。”小七回过神,冲她摇摇手。“宫主她又带回来个男人,真是对她寒心,无论对她再好,她也总不知足。” 沈晴这些日子听说了拢云的不少事迹,一时间也无话可说,拍拍小七肩膀安慰了他两句。 小七苦笑道:“我想要去前边看看,今天就到此为止吧。嗯……看你夫君不在,你也无聊,不如也一道前去?” 沈晴笑容一僵:“……还是算了。” 这次拢云带回来的人,应该就是叶璟了,沈晴也不知道他气消了没有,一时间竟然犹豫起来。 小七也不勉强,他起身刚要辞行,抬眼看见了殷纪望朝这边行来,白发散着,太阳底下看起来有些毛糙。 殷纪望在她身边坐下,指了指散开的头发,要她帮忙束发。 小七对沈晴笑道:“怨不得你不跟我一起去,原来是在这里等你相公,也罢,那我自个去看看热闹。”说罢直接遁去。 沈晴叹了一声,以手做梳给殷纪望顺了一下头发,问道:“你去哪里了?” 殷纪望平静看着面前碧水青鲤,奇花异草,沉默些许时间,道:“沈晴。” “我在。” “我今天去了趟山下,遇到了叶璟。” 沈晴手一顿:“你没欺负他吧?” “……闭嘴。”殷纪望接着道,“他跟着我上山,遇到了拢云,被她带了回来。他来拢云宫,只是个巧合。” “这样。” “不是第一次了。” “嗯。”沈晴因陆家之危而忧心忡忡,在梨雪山外呆坐多日,是他帮她突破心境瓶颈的,他自然知道她陷入心境瓶颈,枯坐在冰天雪地,是在陆家被围困之前。 他声音有些冷淡,“我等你自己愿意告诉我。” 她应了一声,沉默地给他顺着头发,毛躁的白毛在她手里变得柔顺平整,几乎指尖刚划过,就立刻恢复了星河般的色彩,放在手里似乎还盈盈生光,如同手心着一捧微微颤动的银河水。沈晴觉得古怪,咦了一声。 殷纪望立刻道:“不许问。” 这是他最近第二次这么说了,沈晴摇摇头,捋过最后一片毛躁的发梢,嘴角带着笑:“你怎么跟墨墨小时候一样。” “……” “墨墨小时候说是要给我个惊喜,而且不许我问她究竟是什么惊喜。我就真的不问,熟料没过两天,她就自己趴在我膝盖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好不容易哄好了,她反倒埋怨我,‘说不让你问你就真的不问,你不知道我在欲擒故纵吗,是不是根本就不期待,你根本不爱我,你是大坏蛋,我不管,你快问,你快用迫不及待的口气来问我’。” 沈晴用发带将他头发束起,声音也染上笑意,“所以,你说不许问的时候,是不是也在……嗯,欲擒故纵?” 第35章 叶璟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 沈晴低着眼睛,手中绕着发带尾端,熟练地系着蝴蝶结,眼神暖暖的,打趣地看着身前的那人,而她身前那人坐在竹亭的石凳上,微微抬头,有些气恼,却明显又拿她没办法。 真是……刺眼。 叶璟脚步顿住。 在一旁带路的拢云奇怪地看他一眼,笑眯眯地问道:“前面那人可是你要找的?” 叶璟回过神来,礼貌行了一礼:“正是,劳烦宫主带路了。” 拢云连忙道没事,她欣赏地看了看叶璟的模样,只觉心旷神怡,直到叶璟皱起眉头,她才意识到自己的无礼,岔开话题:“不知叶道友找他有何贵干?” “我不是找他。”叶璟道,“我是找他旁边的女人。” “噢,叶道友认识他的娘子?”拢云问道。 叶璟遥遥看着那边,听见拢云的话,顿时嘲讽一笑:“娘子吗?呵,我们岂止是认识。” 沈晴打趣了会儿殷纪望,觉得心情好多了。她也是这些年发现殷纪望对她忍耐度似乎比旁人要高很多,于是闲极无聊的时候,特别喜欢去撩他。撩的次数多了,他也习惯了,若是她实在过分,就稍稍摆出个生气的样子吓退她就好。 沈晴觉察到有人靠近,抬头看了一眼,顿时愣住。 隔着一片碎黄淡蓝的花海,叶璟站在那里,一身黑衣肃杀,他接触到她的视线,身躯一怔,有些嘲讽地眯了下眼睛。 沈晴心情复杂,她提步想朝他走去。 殷纪望觉得不妥,拉住她的袖子,沈晴正在恍惚,脚下不稳,一下跌在他身上,他也不抗拒不推开,揽了一下她的腰,然后很快放开,轻声道:“小心些,他不太对劲,像是生了心魔。” 沈晴心事重重,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句。 叶璟远远看着他们,拢云则在他耳边一直聒噪:“哎他们夫妻二人感情真是不错,相互之间不离不弃地实在让人羡慕。” 夫妻,这就是夫妻吗? 可以光明正大地拉她的手,将她揽入怀里,光明正大地亲吻她,占有她。可以不畏惧人言,不害怕流言,而她也能够乖顺驯服,笑脸相迎,不会逃避,不会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鬼话。 夫妻…… 叶璟心里突然产生了向往,这点向往本压在心底,自己都不敢细想,此刻却轰轰烈烈地排山倒海朝他压了过来,让他喘不过来气,狠狠撕破了他一直以来自以为是的道德观,也让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是如此的肮脏。 他想起自己在雪域误食了有催情作用的灵果,躺在冰天雪地里,隐约看见沈晴朝他走来。他当时很痛苦,却意外地希望这种痛苦能够再持续久一些,好让他能够再一次好好看看她的模样。 叶璟轻轻吐出一口浊气,看向拢云,道:“道友,冒昧问一句,若是有个人将你养大,你长大后,应当如何待她?” “自然是尊敬啊,好好孝顺他。”拢云不懂他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颇为认真地回答。 “是吗……”叶璟笑了起来。 叶璟容貌出众,笑起来分外惊艳,有如冰消雪融,草长莺飞。只是拢云觉得他这个笑容却十分诡异,像是陷入了疯狂魔障之中。 尊敬?孝顺? 不不,他一样都不想去做,他只想将她拥在怀里,用男人对待女人的方式对待她,即便是强迫也在所不惜,想让她一向温柔沉静的面孔带上迷离的神情,想她用轻软的嗓音唤他的名字,想要她立下最严厉的誓言,发誓再也不离开他,再也不会不要他。 而他更想的,是沈晴身边的白发男修,死无葬身之地! 这些想法让他胸口发痛,却也让他最终明白了自己。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沈晴已经从竹亭里走了出来,她走近叶璟,仔细看了看他:“变得又黑又瘦,你最近去哪里野了?” 叶璟没说话,视线一直落在竹亭里的殷纪望身上,眼神冷漠。良久才回神看她:“他究竟是谁?” 沈晴看了一眼旁边站着的拢云,眼皮下意识眨了两下:“他是我夫君,你的师公。” 叶璟愣了片刻,喉咙间溢出一声轻笑:“我懂了。”沈晴不太擅长说谎,他一眼就能看破她的异样。只是即便所谓的夫妻只是假的,他还是很不舒服。 在旁边的拢云听到这里,也明白了大概,她眨巴眨巴眼睛,问道:“沈晴,这你徒弟?” “嗯。”沈晴笑眯眯地看向拢云,有些骄傲有些炫耀,“是不是很乖很可爱?总觉得他很像小兔子呢,是不是啊叶兔兔?” 第25节 叶璟沉默。 陆吹墨爱给人起绰号的毛病肯定是从她这里继承的。 拢云别憋得咳嗽两声,连招呼都不打,突然甩甩袖子,有多快窜多快。 窜了一阵她觉得不太体面,放缓了脚步,扭头对旁边的侍从感慨道:“我来这地界多少年了,身边来来去去,也有过不少男人,可这两次这两个人我真喜欢得紧。”提到这里,她就有些动气,“可这两人,一个有娘子,恩恩爱爱,我想去松松土,结果被他一眼瞧出真身,罢了,这我惹不起。好不容易又来一个,我当老天怜悯我,结果这高兴劲还没过去,就发现他的师公正是我惹不起的那个……我委实心塞得紧。” 侍从连忙安抚。 拢云倒不介意一个两个男人,她知道自己见一个爱一个,虽说她觉得对每个人都是真爱,但是这真爱来得快去得也快,她过两天就能忘记。 … 沈晴同叶璟说了一会儿话,还没提起关于毁灭之力的事情,叶璟便借口太累要去休息,沈晴便让他去了。 回房看见殷纪望正无聊地在调琴弦,沈晴便随口问起了他关于拢云的事情:“我看她被你吓坏了,提起你名字都恨不得捂住耳朵不听。” 殷纪望看她好奇得紧,心肠一软,招呼她坐过来,说道:“拢云并不像表面一般。你看她言谈举止,可能察觉到她是哪种修士?” 沈晴沉思片刻,茫然摇头:“大道三千,条条可证道,这世间修士也种类繁多,剑修、体修、儒修、佛修亦或者佛道双修,再加上妖修、魔修、鬼修,这可如何看得出来。” “你自然看不出来。” “咦,为什么这么肯定?” “拢云是功德证道。” “功德!”沈晴瞪大了眼睛,深觉不可思议,功德说白了就是做好事,做得好事多了,就能够积攒功德。其实只要不是走歪门邪道的修士,平常都很爱惜羽毛,不做坏事,一方面是希望少沾因果,另外一方面是希望能够积攒些功德之力,但是却没有一人想过去用功德证道。 因为积攒功德实在是太慢,也太难了,别的道修剑修体修甚至儒修都到元婴期了,你还在练气层挣扎,寿元耗尽也难有成就。于是大家都放弃了这种证道方法。 殷纪望懒洋洋理着琴弦,继续告诉她一些关于拢云的事情。 拢云那些贪爱美色的毛病,都是先天从蛋里带出来的,家族遗传,她爹她娘她爷爷她奶奶都那德行,没有办法改变的事情。多年前,拢云家里遭受了一场灭顶之灾,整个家族无一幸免,殷纪望本也以为他们一族已经死绝了,没想到这里还有一条小家伙,只是被困作禁脔,不知道还能活多久。 “谁困了拢云?” “不知道。” 沈晴垂着眼睛,拢云已经是分神期修为,大陆所属的人界根本没有人能困住她,那除非就是灵界,或者仙界的人了。沈晴不由得叹息一声,知道这不是自己能插足的,于是换了问题:“那拢云究竟是什么妖?” “不知道。”殷纪望道。 “咦,你也不知道?” 殷纪望无奈地说,“她家祖上是螣蛇,但道拢云这辈,混的血脉太多,只怕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妖。” “混血儿呢,怪不得长那么漂亮。”沈晴重点明显抓错。 … 拢云连打两个喷嚏,揉了揉鼻子,继续悠闲地向前行了两步,她眉头突然紧紧皱起,闭上眼睛,脑海之中凭空浮现一些画面。 遍地污血,再没有一丝灵气的拢云宫,以及拢云宫山下庇护的十万毫无修为的普通人,皆横尸遍野,无一幸免,尸体被野狗啃食,灵魂挤在六道轮回却不能入内,都成了孤魂野鬼。 修士在修行天道的时候,能窥测到天机,比如对于天劫的感应,比如偶尔能窥测到未来。 拢云非常清楚那突然出现在自己脑中的那几幅画面意味着什么,她深呼吸一口气,镇定下来。她从不惧怕死亡,在被束缚在拢云宫这个方寸之地,永远不能踏出一步的时候,她就觉得自己活着跟死了没有什么两样。 但是死亡并不让她害怕,她害怕的是她所在意的人都死掉,她所在意的一切都被夺走,她却还活着,苟延残喘,得像是一条摇尾乞怜的狗。 第36章 沈晴每天例行修炼完毕,从蒲团上坐起身来,发现殷纪望不在,她开门去看望叶璟,叶璟房门大开,人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沈晴觉得奇怪,恰好路边有个形色匆匆的侍从跑过,沈晴拉着他一询问,发现整个拢云宫都乱套了。 拢云赶走了她所有的男人,不愿意走的也被她施展神通直接送出去,而后她下令让宫中所有人最快速度离开,否则杀无赦。 沈晴有些疑惑。 她其实并不清楚拢云宫是否有其他剧情,她看小说喜欢跳着看,一回神拢云就已经散尽了自己的美男后宫,跟在叶璟身后一副深爱无悔,不离不弃的样子。她以为是原作者为了剧情,故意让拢云智商下线。 没有去细想,她四处转着继续找徒弟。 天色不太好,她还未踏出山门,天上陡然下起了大雨,沈晴撑起灵气罩躲避,无意间低头一看,发现这雨水带黑红,如同血垢,脚踩上去浓稠黏滑,嗅起来一股恶臭。不远处青葱翠绿的树木,经这黑雨一浇,枝叶立刻枯萎掉落,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拢云山便没有了一点绿色。 此时此刻。 拢云站在拢云宫的最高点,并没有使用任何手段遮挡黑雨,她以功德入道,功德之力至纯至善,是这种邪物最畏惧的,黑雨滴落在她身上,立刻化作白烟散入空中,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拢云将神识外放,发现周围万里全部被这黑雨所笼罩,宛如山洪暴发般的黑雨迅速弥漫,山下她所庇护的人类不停地被黑色山洪卷走,青葱翠绿的良田顷刻被淹没。拢云宫有护山大阵守护,却也奈何不得这古怪的黑色浊雨,灵草瞬间成了毒草,山涧鸟兽虫鱼成片的死亡。 “哈哈哈哈,小长虫,别来无恙啊?”一声阴森森的笑声突然从正高空出现,只见一个头戴羽冠的白脸中年修士从茫茫黑色之中翩然而至,身后跟着五个身着道袍的年轻人,头上,耳朵上具以羽毛作为装饰。 这六人身法诡异,眨眼间便从天边来到了拢云身前,拢云看着他们,神情阴沉无比。 “我这次来,是想问你借一样东西。” 拢云冰冷地看着他,并不说话。 那羽冠修士也不以为意,他指了指山下:“我要你庇护的这十万人性命,祭我万魂幡!” “做梦!” 羽冠修士又是哈哈大笑起来:“小长虫难道你还要反抗我不能?让我想想怎么反抗,是甩甩尾巴,还是呲呲毒牙?今日你同意,我便省事地等你取来那十万魂魄给我,你若不同意,只待这冥河污血下个够,那些凡人自然一个都活不了,魂魄还是我的,只不过收集起来繁琐一些。” 羽冠修士嘲笑起来毫不留情,因为他知道,拢云被囚禁在山峰,修为也被废得只有人界的出窍期水平,虽说这些年积攒了些功德之力,可却也只勉强到了分神期,在人界可能顶天了,但是一只被囚禁的龙,即便是再凶狠,也挣不脱顺着她的绳子。 “难为你想出这个办法来钻规则之力的空子。”拢云道。“我也确实反抗不了你。” 羽冠修士露出得意之色。 她却不看他,站起身来,张开双手,黑雨触及她的身体就化作白雾蒸发,让她周身形成了一道白色光圈,像是神光笼罩一般,显得分外圣洁。“但是我却知道,你的万魂幡,今日是祭不得了!” 她闭上眼睛,一团纯粹干净的金色光芒从她头顶涌出,顷刻光芒大盛,刺目地让羽冠修士和他身后五人不得不伸手遮挡。 拢云站在原地,滔天灵气汹涌不断地从她身上涌出,呈水波状朝周围扩散开来,脚下的地面开始出现震动,不远处高大的山峰上不断有巨石剥落,而后被拢云向外扩散的灵气激打成齑粉。片刻后,拢云宫所在的山谷间,浓郁的灵气竟然慢慢散去,而且越发淡薄。 世间福地难求,尤其是像大陆所在的人界,先天福地非常罕见,一般都是后天形成的,就比如这里,就是拢云依靠功德之力,将周围的灵气汇聚在这一处,从而形成的福地。 而现在,她的举动竟然是要亲手毁了这片难得的福地! “你要干什么!”羽冠修士惊异地瞪大了眼睛。 拢云嘲讽地看他一眼,大声道:“散!” 随着她坚定的声音,她头顶耀眼明亮的金色光芒瞬间碎裂成无数个小颗粒,飞快地向周围扩散,它们所到之处,污浊的冥河雨水顷刻被净化,满天金色碎光弥漫,仿佛无数金色的萤火虫,这无数碎荧之光和天上倾涌而下黑雨相对抗,僵持在了半空中。 功德金光像是一道金网,将倾泻而下的污浊腥臭冥河水尽数过滤净化。拢云宫下,许多凡人看见了这般景象,纷纷跪地拜谢拢宫主恩德。 不一会儿,黑色雨水渐渐停歇下来,而这满天的金色光芒则缓缓落下,融在了土地,河流和孩子的身上。 羽冠修士无法理解:“你不可理喻!就为了这些像蚂蚁一样凡人,你竟然散去你全部的功德之力!蠢货,简直是蠢货!” “是!我功德虽散,却与山川同在,日月同辉,便是你的师祖想打这里的主意,也得掂量掂量自己能不能承受因果业力!”拢云立在廊檐上,看着山下依旧污浊一片的景象,凛然道,“而如今,我只很我功德太少,不能将这污浊连同你尽数除去!” 杀死以功德之力庇护的人,会多承受几倍的因果业力,羽冠修士虽然是邪修,不怕所谓的业力,可是却也得掂量掂量业力太重,以后有没有能耐扛过天劫。 此刻的拢云,因为没有了功德之力维持,她修为暴跌,连最基本的人形都维持不住,成了半人半妖的模样,背上有一对翅膀,大体像是书中能腾云驾雾的螣蛇的样子,只是拢云模样比书里画的螣蛇古怪一些,尾巴像鱼,头上还顶着一对金灿灿的角,有点像龙角,她虽然还保持着人的脸和手臂,但是双腿却成了蛇尾,盘成一个圈。 羽冠修士冷笑一声:“你既然散去浑身功德之力,我杀你也不必忌讳什么,不如今日就先拿你祭我万魂幡!” 拢云笑了下,坐在自己的尾巴上,垂眸闭上了眼睛。 冷漠的杀气扑面而来,拢云听见了面前一阵破风声传来。她不想死,可是她却没有躲避,恍惚之间,她想起很多年前,重伤的母亲背着她辗转逃亡,她蹭着母亲的脖颈,怯弱地哭泣起来:“娘,好难受,好想家,好痛苦。” 母亲用沾着血污的衣袖擦掉她额头的细汗,恍惚看着她发呆,嗓音格外沙哑:“小云儿知道这世间最痛苦的滋味是什么吗?” “……不知道。” “是希望啊。” 母亲死后数百年来,她怀揣着希望,在每次理当死掉的痛苦之中苟延残喘,在看不见尽头的黑暗中自得其乐,即便经历百倍的艰辛,却又甘之如饴地活着。 可是这次,真的没有希望了。 拢云低垂下头颅。 她等了片刻,似乎过去了上千年,可是预料中的疼痛没有传来,裹挟着杀气的寒光从她身侧过去,随后传来轰隆隆的巨响。 打歪了? 拢云皱了一下眉头,她听见了刺啦一声,像是什么东西燃烧起来,周围空气都带着躁动的温暖,拢云睁开眼睛,看见面前悬浮着一朵的蓝色火焰,在暗色压抑的天地之间,像是希望一样干净的光芒。 第37章 拢云知道自己身陷死劫。 面前这羽冠修士并非人界之人,他乃灵界修士。上界修士进入人界,修为会自动压制,而且不能随意杀害下界修士,否则定遭规则之力无情捻灭。可是拢云却并非此界修士,羽冠修士欲杀她,并不在规则之力的惩治范围内。 拢云必死无疑。但是,这世间偏偏没有绝对的事情,正所谓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凡事皆有一线生机。 蓝色火焰出现的瞬间,拢云意识到,在这山中,确实是有一个人能够救下她,亦或者说,有一样东西能救她。 既然如此,那就再拼一把! 她修为虽然散尽,但是上古妖兽的血脉还在,立刻身躯一抖,现出原形,那羽冠修士见此,连忙示意身后的五人退到空中,五人有些奇怪,但是还是听从羽冠修士的吩咐后退,等在空中站稳脚步,向下一看,顿时惊得一身冷汗。 那是何等巨大的一条大蛇! 即便是灵界,也从没见过这般个头的蛇妖!她身躯粗壮如同一座山一样堆在那里,拢云宫的亭台楼阁在她的游动下,顷刻变成一片碎石乱瓦,此处山巅经受不住她的重量,她所经过的地面都会缓缓地下陷。 “嘶——”一声吐信声传来,只见那蛇拱起身体,用力地朝他们猛扑过来,凶狠的视线让他们后背一阵发寒。 嘭的一声巨响,蛇头似乎撞在了什么透明的屏障上,她在距离他们一丈远的地方停住,不甘地落在地上,摔得群山猛地一震。 羽冠修士一副预料之中的神色:“这里有师祖布置下的禁制,控制她不能踏出一步,你们且放心。”他顿了顿,朝身后五个修士说道,“她已经修为尽丧,如今只能以身体来做最后一搏,因为她是上古螣蛇血脉,所以皮糙肉厚,宰杀起来会很困难,你们几个来练练手。” 这五人缺少历练,生在了灵界,一出生就是合体期修为,但是真正比拼起来,尤其是在人界修为被压制的情况下,他们甚至不如人界的元婴期修士,羽冠修士带他们来这里,也是存了锻炼他们的心思。几人连忙领命去攻击拢云,一时间灵气肆虐,法术横飞,而拢云依靠皮肉硬撑。你来我往几招下来,两边都毫发无损,山头倒是被削平了丈余。 两边打得热闹,羽冠修士和他身后那五人眼中只有面前拢云,将刚刚那个以海中火偷袭他们,欲救下拢云的小修士忘到了脑后。毕竟她的修为太低,在这种场面下,实在是不够看。 “靠谱吗?”沈晴躲在拢云头顶乱毛里,在高阶修士剧烈的灵气波动中几乎抬不起头。 ——这就是力量的压制。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所有阴谋诡计都是枉然。她一个金丹期修士这般算计这群上界修士,真的有胜算吗? “靠谱。”拢云朝她传音,她似乎看破沈晴心思,轻笑了一下,“你都跳出来救我,这会儿又后悔了?” 第26节 沈晴一阵心塞:“我是圣母病晚期,天生爪子欠。” 拢云又是笑。 沈晴低伏在拢云头上那对龙角后边,眼见拢云又用力朝那透明的禁制撞过去,看那五人离近欲用落雷口诀砸拢云,沈晴见此,趁机祭出了青铜鼎。 两句口诀出口,青铜鼎立刻长到最大,鼎口黑洞洞的,仿佛能将一整座山吞进去。 那五个修士疑惑地皱起眉头,交头接耳一翻,一个人扬手一道剑气朝青铜鼎击去,青铜鼎立刻抖了一抖。 沈晴毕竟是金丹期修为,跟那几个修士差了不止一个阶层,他们随意挥挥袖子,她就得死无葬身之地,那修士用剑气试探性地一击,沈晴就险些控制不住青铜鼎,丹田之中灵气翻涌,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她一开始买下这个青铜鼎的确是当做丹鼎使用的,炼化它之后,脑海中涌入了很多种使用它的古怪口诀,沈晴一个都没有尝试过,刚刚拢云趁那几个修士不备,偷偷给沈晴传音,沈晴才想起这件事情。 不敢再耽误时间,沈晴飞快地念起口诀。 离她最近的拢云侧耳听了一下,却发现根本听不清楚她所吐出到底是些什么音节。仿佛太古洪荒时的就存在的旋律,从她口中飘出,她声音很低,可是却像在周围所有人耳边低语一般清晰,连那几个不停攻击拢云的修士都停住了动作,四下张望起来。 苍凉、古朴、诡谲的音节令所有人都毛骨悚然,甚至连一开始撺掇沈晴使用青铜鼎的拢云,此刻都有些后悔,血脉之中传承下来的恐怖记忆让她忍不住低伏在地上,瑟瑟发抖。整片天地瞬间安静了下来,就剩下这奇怪的口诀在飘荡。 若是一开始,拢云对于沈晴手里的青铜鼎是否是“那个”鼎还心存疑惑的话,现在,她几乎是百分百地确定这就是“那个”鼎。 此鼎崛起于太古时期仙妖大战之时,不知道炼化了多少道行通天的妖魔,所有人都以为它的主人陨落之时,它也被毁掉,没想到竟然流落到了这里。 ——炼妖鼎…… 拢云呼吸粗重地匍匐在地上,血脉之中传承的回忆,提醒着她的先祖是如何在鼎中苦苦挣扎,最后却却化作虚无。 而那羽冠修士和他身后的五人却并不认识炼妖鼎,他们依旧在四下寻找那个古怪的声音,其中一人唤了羽冠修士一声,而后指了指匍匐在瑟瑟发抖的拢云。 羽冠修士很疑惑,他看了空中飞速旋转的青铜鼎一眼:“这不是她招出来的法宝吗,怎么自己却吓成了这副德行?算了!你们去把那鼎打碎,绕来绕去地看着眼睛疼。” 五人立刻领命,抬手就是几道光焰砰砰朝青铜鼎砸了过去,青铜鼎与光焰相接,寂然无声,却一阵暗流涌动,鼎口微微一动,竟是将光焰尽数收进了鼎内。 “这鼎不对劲。”其中一个修士说道,他话音刚落,一阵怪风突然袭来,他本就凌空站立,脚下当即不稳,顺着风向退了两步,怪风陡然加剧,顷刻就成了狂风,势头竟然比九天之上的罡风还猛烈,这修士越发稳不住脚步,转眼就被狂风卷入了漩涡之中,投入鼎口。 这一切不过瞬息之间发生,待那羽冠修士回过神来,连忙祭出一颗鸡蛋大小的珠子,此珠一出,狂风顿止,但是他身后那五个修士却只余下一人,其余四人都入了青铜鼎的肚子。 羽冠修士顿时怒发冲冠,施展神通便要毁了这鼎,刚抬起手,无意之中往鼎腹上瞥了一眼,那上边的图案让他一惊,动作顿时僵住。 戮帝擒万妖! 这鼎竟然是炼妖鼎! 炼妖鼎是所有妖修的噩梦,上古洪荒之时的大妖以血脉传承诉说它的恐怖,而小妖们则口口相传它的血腥力量,时至今日,妖修的爹娘还喜欢用炼妖鼎来吓唬小孩子,它是名副其实地能够止小儿夜啼。 炼妖鼎自成空间,可罩天地,炼化虚无……也就是说,无论什么样的妖魔,强横的上古洪荒大妖,还是狡黠多智的老妖,只要一进了炼妖鼎,就只能成为一片虚无,元神肉身尽数消散,一点痕迹都留不下! 羽冠修士冷静下来,知道此行出了莫大的变数,万万没想到拢云居然得到了炼妖鼎这种机缘,再继续下去,他怕难逃杀身之劫,连忙架起长虹,朝两界缝隙飞遁而去。 就在他们飞遁而起的瞬间,拢云扇着翅膀飞快窜起,速度如同闪电一般,在遁光与困着她的禁制交接的一瞬间,张口朝他们咬下去。 啪叽一声,骨头和血肉被牙齿贯穿的声音立刻传来。 修真之人反应速度极快,羽冠修士见此,立刻放弃了肉身,元神飞遁而出,眨眼就失去了踪迹。 沈晴指挥青铜鼎去套他们的元神,却只将年轻修士的元神投入鼎内,而那羽冠修士早已不知道去了哪里。 天地之间恢复了宁静。 肉身被毁,元神湮灭,都不过几个呼吸时间。自始至终,这六个修士都没有意识到导致他们最后魂飞魄散的,不是拢云,而是那个弱小得几乎无法吸引他们注意力的人修。 拢云嚼了嚼嘴里两句肉身,呸呸地吐出一嘴羽毛,看来那羽冠修士是个鸟妖。勉强咽下口中血肉,拢云恢复了些许力气,她将身体慢慢缩小成正常大小,但是因为修为暴跌,无法维持人身,所以依旧是人首蛇身的模样,她瞧了沈晴一眼,快活地甩了甩蛇尾巴:“你还好吧?” 沈晴不好,简直糟透了。 她浑身灵气透支,刚刚使用炼妖鼎的时候,第一次就榨干了她全部的灵气,第二次的时候更是险些伤及本源,她虚弱无力地跪坐在拢云宫的废墟上,手腕软得连丹药都拿不起来,索性直接躺了下去,一口一口地喘着粗气。 “我们运气不错,要是那老鸟铁了心要反抗,你又控制不好炼妖鼎,我俩都得交代在这里,还好他被吓住,撒腿就要跑。”拢云道,她情况其实也不怎么好,修为尽散,又被五个人揍了那么长时间,就算皮厚也撑不住,可她就是快活得紧,连身上的伤口都不觉得疼痛。 沈晴自然知道她们两人是靠运气才成功,拢云一开始负责充当mt吸引注意力,沈晴躲在一旁在后边打闷棍。若是沈晴一不留神被羽冠修士发现,亦或者羽冠修士一开始就认出炼妖鼎,再或者羽冠修士看见炼妖鼎不慌张,就能发现操控这鼎的不是拢云,而只是个他眼中随手捏死的小蚂蚁。……只要一环出了差错,那么她俩都得死。 听说功德之力加身的人一般气运旺盛,这件事情顺利得不可思议,八成是拢云的缘故。 幽暗的虚空,是空间裂隙所在,这里根本辨认不出东西南北,每处似乎都长得一模一样,巨大无比的陨石悬浮在空中,四周不断有天雷劈下,地火翻涌。 殷纪望看着面前的人:“究竟何事?” 叶璟面无表情地掩饰心中震惊。 他只对殷纪望说想找个安静的地方谈一谈,却没想到他直接扬手一划,竟带他进入了虚空之中。 抬手就撕裂虚空! 这人究竟是什么人! 叶璟很快他平静下来,殷纪望是什么人又有什么重要,他现在会的,他叶璟以后定然也会,他有这个自信,一切只不过是个时间问题而已。他看着殷纪望:“我想跟你谈谈沈晴。” “嗯。” “她没什么特殊的地方,我不知道你出于什么目的待在她身边,但是我希望你尽快离开。” “我离不开。”殷纪望很干脆地说道。 “你——”叶璟还欲说什么。 殷纪望却不想跟他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他能看出沈晴这个大徒弟那点难以启齿的心思,这让他心生厌恶,而他本来打算废掉叶璟身上的毁灭之力,此时却突然改变了想法。 叶璟看见殷纪望突然朝他攻击了过来,心神一凛,当即全力以赴。 叶璟在陆家的时候,见识过殷纪望对于毁灭之力的纯熟控制,他拍马不及,若是殷纪望真要在虚空之中杀了他,也只是抬手便能办到。叶璟突然后悔跟他进入了虚空之中。 殷纪望随手幻出一柄长剑,他似乎清楚叶璟的每个缺点,短短两三招内,他便有好几次机会足以让叶璟毙命,但是每次却都是点到为止。 叶璟一愣。 这是指导式的比斗。 他小的时候,沈晴也曾经这般和他比斗过,只是她每次都会笑眯眯的说:璟宝贝,这里不对噢,手要抬高一些。 而殷纪望的指导式比斗来得却更压抑沉闷,他寡言冷淡,每次只在点明叶璟的缺点不足的时候,动作微微一顿,作为提醒,其余时候半个字都不多说。 叶璟微微咬牙,他上次体会到了实力的差距,而这次,这体会更深了一层。长呼出一口浊气,他不管殷纪望目的如何,出于自身对力量的追求,他开始默默铭记自己被点出来的缺点,同时也偷偷学着殷纪望的手段。 殷纪望很快将手中幻化的长剑散去,又以毁灭之力继续比斗,叶璟心中一喜,态度更加认真。 数天后,殷纪望觉得叶璟反应已经开始迟钝,便不再继续,转身径直离去。 叶璟盘腿在一颗陨石上坐下,慢慢体味这几日学到的东西。他觉得这些殷纪望教给他的东西太博大精深,他要全部领悟,起码得耗费百年时光,来不及去想殷纪望究竟安了什么心思,叶璟连忙如饥似渴地体悟起来。 殷纪望再踏出虚空,发现拢云宫竟然成了一片废墟。他重重蹙起眉头,很快,他在废墟之上发觉了熟悉的灵气波动,身形一遁,便消失在原地。 此时,沈晴正和拢云一道坐在废墟上恢复体力,沈晴默默地磕了一颗丹药,扒开拢云的手,坚定地说道:“不可能。” 拢云委屈:“可我真的不想待在这里,我想出去。” “那总有其他办法,这个办法……不妥当。” 拢云侧头打量沈晴,若是她刚刚答应了自己,那这件事情肯定得重新考虑,可偏偏她居然一口拒绝,那么…… 拢云看沈晴要走,连忙伸出尾巴把她双腿卷住,沈晴一个踉跄跌在了她的尾巴上。 “我话还没说完呢,急什么?”拢云用尾巴她卷回来。 “反正我是不会同意的。”沈晴挣扎。 拢云不理她,转圈不停地打量她,沈晴想走,却被她冰凉的蛇尾束缚,走两步就被拉扯回来。 审视了半天,拢云似乎觉得颇合心意,叮嘱道:“我想了很多年,用灵兽袋把我带出去,应该这是束缚我的禁制唯一的漏洞,但是出去之后,你就得放我出来。以后也不能把我往灵兽袋里装,我不喜欢,每天得喂我灵酒,这个必不可少,不喝酒我会乱咬人。”她说着,亮了亮嘴巴里的小毒牙。 沈晴:“……”根本没答应要养她,自顾自地说养宠禁忌做什么,不想听,一个字都不想听。 拢云觉得自己交代得差不多了,缓慢屈下身体,用额头贴住沈晴的手背。她又想起母亲的话,所谓希望,真的是很痛苦的一件事情。可却又能让她在如此残忍的世界里,镇定自若地活着,抓住每一丝可能性,苦心经营。 叹了口气,闭上眼睛,拢云一字一句地说道:“不离尊前,不违主命,以血为契,誓死忠诚。” 没有回应,拢云抬头看沈晴,不耐烦地拿蛇尾抽她的脚腕:“你应该快点说,‘我允许’。” 沈晴:“……”心很累,一个字不想说。 她有两个不听话的徒弟,真的不想再养一只不听话的混血螣蛇,而且她穷成这样,压根养不起这种一看就很能吃很能惹事的“宠物”,她好好的宫主不当,非得跑去给别人当宠物,智商真的没问题? 还有,拢云这时候不是应该缠着叶璟吗?怎么这会儿非得缠着沈晴带她下山? 原作者你出来一下,你家恶毒女配智商掉线的姿势不太对。 “我不说。”好好的非得要她签订契约,还规定以后再也不能收其他任何灵兽,简直霸王条款。 拢云眯了下眼睛,长长的蛇尾在沈晴旁边用力一摔,她修为虽然尽丧,但是身为上古洪荒大妖的后人,蛮横强悍的体魄还在。沈晴脚边的半边山崖像是豆腐块一样截断,碎石轰隆隆地往下掉,山涧的云气从断裂涌上来,掀得她衣袂纷飞。拢云笑眯眯地看她一眼:“我刚耳背,没听清,你重说一遍。” 沈晴:“……” 这日子没法过了。 第38章 拢云正得意地强迫沈晴,笃定她无法反抗,冷不防后颈被什么东西敲了一下,对于龙来说,后颈这个位置长着一片倒生的鳞片,就是所谓的逆鳞,龙有逆鳞,触之必死,这里是绝对不许别人碰触。虽说拢云也混着的龙族的血脉,对于逆鳞什么的并不如纯血龙族那般在意,但是突然被敲一下,还是冒了满脑门怒火。她怒气冲冲地扭过头,视线触及那人,立刻蔫了,她缠着沈晴双腿的蛇尾也不情愿地松开,盘成一个圈趴在自己尾巴上,哼唧哼唧地瞪他。 沈晴心肠挺软,以后应该还能借助她积攒功德,最重要的是特别好欺负。可偏偏她身边这夫君,实在太过神秘莫测,拢云每次见了都想逃。 沈晴也看见了他,弯起眉眼冲他笑了笑:“你回来了。” “嗯。”殷纪望道,“这里是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沈晴尴尬,说实话她确实是什么都不知道,她本来看殷纪望和叶璟都不在,打算下山去找他们,结果遇见了古怪的黑雨,联想到拢云突然散去后宫和侍从,于是不放心地回来看看,正碰见那六个修士对拢云咄咄相逼的一幕。 沈晴将她经历的事情简单说了些,殷纪望立刻明白了是谁惹的麻烦,道:“如此。” “你见我徒弟了吗?四处都找不到他。”沈晴纠结地皱起眉头。 殷纪望动作一顿,平静道:“不知道。” 沈晴有些沮丧:“好吧,估计是不想见我,所以先走了吧。” “嗯。” 拢云趴在尾巴上,眯了眯眼睛。 沈晴将叶璟的事情暂且放下,询问殷纪望:“拢云宫主被禁制束缚在这里,不能离开,不知道你有没有办法让她离开这里?我对青铜鼎使用不纯熟,放过了一个修士的元神,我怕他再来找麻烦。” “有。”殷纪望立刻道。 沈晴眼睛一亮,拢云也凑了过来。 第27节 “认主。” 拢云立刻道:“你看你夫君也这么说,沈晴你索性就从了我吧。” 沈晴:“……我不从。” “啧,矜持什么,我这么美,还这么拉风,带出去肯定很有面子。” “你闭嘴。” 话说,要是真的除了认主之外,不能离开这里,那么原小说里面的拢云是怎么跟着叶璟离开的?难道也是认主?但是叶璟那性子,怎么可能会答应拢云的那些霸王条款,难道是拢云骗着叶璟认主的?这花哨的大长虫肯定能办出来这种事! 这么一想,倒是说得通了。 怪不得小说里拢云突然就变得毫无尊严,缠在叶璟身边死活不肯离开。是啊,哪里有认主的灵兽会离开自家主人的…… “她功德之力散尽,修为尽失。”殷纪望突然道。 “这……” “再留在这里,死路一条。” 沈晴眼睫又颤了一下。 拢云见殷纪望突然冲她动了动手指,微一疑惑,立刻回过神来,她来到沈晴面前,重新屈下身体,用额头贴上沈晴的鞋面,头发从后背滑下,落在尘土里。 “遵循天命,侍奉我主,不离尊前,不违主命,以血为契,誓死忠诚。” “……我允许。” 一阵金色光芒重新注入了拢云体内,拢云立刻感受到刚刚打斗中的伤口正在飞快的愈合,疼痛也在逐渐消失,她和沈晴签订的是本命灵兽的契约,自此以后,她和沈晴生死相连,福祸相依,寿命、气运、境界统统跟沈晴绑定在一起。本来已经修为暴跌的拢云重新进入了金丹后期,只是她散去的功德之力还得以后慢慢积累。 折腾了一番,两人外加一只窝在灵兽袋里骂娘的混血螣蛇,终于有惊无险地离开了拢云宫,刚踏出禁制,拢云立刻钻出了灵兽袋,还将它从沈晴身上扯下来,撕烂扯碎,又丢在地上踩了两脚,方才解恨。 … 尹毒结束了一天的修炼,突然察觉附近他布置下的阵法有破坏的痕迹,他蹙起眉头,神识外放,发现是熟人,嘴角难得露出笑意,但是很快就收敛起来。 他起身朝外边迎了过去,口气依旧没有热乎几分:“沈晴,你他日再乱闯我洞府,活该被毒死。” “不是我……”沈晴无奈。 尹毒这才发现沈晴身边还跟着一个古怪的家伙,蛇尾人身,头上顶着一对角,背后耷拉着一对翅膀,模样倒是挺漂亮,就是腮帮子咕咕的,像只青蛙。她身上有沈晴的气息,估计是只灵兽。尹毒对灵兽没多大兴趣,更何况还是个怪模怪样的灵兽,他很快移开的视线,看了看沈晴身后被破坏的禁制,问道:“我搁在那里的毒丸呢?” 沈晴一愣:“毒的?!” “我的东西,能有不毒的吗?踩到就能去半条命。”尹毒皱了下眉头。 沈晴无奈扶额,用力一脚踩上拢云落在她脚边的尾巴尖,拢云吃痛,嗷了一声,沈晴连忙把她嘴巴里的东西拿了出来,拢云扑上来欲抢,沈晴赶紧砸给了尹毒。 尹毒下意识接住,拿在手里一看,正是他的毒丸子,上面还有明晃晃的两个牙印和黏糊糊的口水,尹毒嘴角一抽:“她吃了?” “当糖丸子吃了好几个了。”沈晴无奈,“说了不让吃,没用,殷前辈不在,我根本管不住她。” “你管得住谁,两个徒弟没一个能管住的,这会儿连灵兽都管不住了。”尹毒上前查看拢云是否有中毒症状,随口嘲讽。“听说前些日子在陆家闹腾得挺大?” “求别提。”沈晴心累。 “咦?她居然没有中毒。” “没中毒就没中吧,她血脉有点古怪,说不定免疫这个。”沈晴道,她看向拢云,“你再这样,我就把你送去梨雪山。” 拢云立刻变脸,卷起尾巴作乖顺状:“不吃就不吃嘛,真是的,你刚跟他吵一架,他这会儿正一肚子气,你把我丢回去,他非得把我炖了。” 吵架?尹毒竖起耳朵,沈晴这种软脾气的人还能跟人吵架,吵得起来吗? 沈晴明显不想提这一茬,大概是真受气了。尹毒也就没多问,他接过沈晴递过来的丹药,都是寂灭丹和元阳丹一类的罕见丹药,品相具是上佳,尹毒也懒得道谢,直接伸手接过,随口问道:“过段时间雪域的寒境峰秘境现世,我去找一样机缘,你去吗?” “去。”沈晴道,“我在金丹期大圆满总突破不了,四处转转也好,说不定有所顿悟。” 第39章 雪域位于大陆极北之地,终年冰雪覆盖,白雪满天,那里的寒风像是从地狱吹来的一半阴森透骨,修真者即便是体魄强健,踏入其中也必须用灵气抵挡恶寒,否则很快就会手脚麻木。而沈晴和尹毒的目的地寒境峰,位于雪域的最北,可以说是大陆最苦寒的地方。 沈晴对于雪域不太熟悉,看小说的时候原作者没有太多着墨,只知道里面的男主叶璟无意间流落于此,认识了雪女,春风一度,从此后宫又添一员。 至于这个寒境峰,原小说里提都没提过,尹毒说他想要里边的机缘,沈晴便跟着他,顺便帮他忙。 拢云一进入雪域就开始连连打哈欠,赶路也能睡着,她又不肯进灵兽袋,沈晴奈何她不得,一路上悉心照料,简直觉得自己带了个祖宗出门。 尹毒昂着下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沈晴想象得到他斗篷遮住的眼睛肯定全是鄙视,只能无奈道:“这边太冷,她估计是想冬眠了。” “灵兽不是这么惯的,多打几顿就听话了。”尹毒做任何事情的方法都是这么简单粗暴。 “平常挺乖,不乱惹事。”沈晴还是很护短。 尹毒便也不再多说,他逆风朝前方疾走,沈晴提步跟上,卷在朔风里的雪块打在斗篷上,砰砰作响,雪山冰湖在他们脚下掠过,他们步子不停,一路紧赶慢赶,终于在寒境峰现世前赶到。 … 沈晴取下斗篷,看了看眼前一望无际的荒芜冰原,她将神识探出,发现极尽神识也探不到这片冰原的尽头,扭头问尹毒:“就是这里?” “嗯,稍事休息。”尹毒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找个风小些的地方歇脚。” 沈晴应了下来,扭头拍挂在她身上的拢云的脸蛋:“醒醒,阿云,到地方了……” 拢云拿脸蛋蹭了蹭她的脖子,迷迷糊糊喊了一声:“娘,人家要再睡嘛~” 沈晴吓得一个哆嗦,险些栽倒,也不敢再喊她了。 前方突然响起一阵脚步杂乱声,沈晴抬头看去,迷蒙冰雪像是一层层的白色珠帘,隔绝了视线,但是对于修士来说,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沈晴看向来人,脸上笑容还未展开,顿时皱起了眉毛。 面前有五个修士,身穿千北门派的纯白道袍,其中两人沈晴还认识,一个是夕照峰的峰主,名唤高昭,她还在门派的时候,他很照顾她,两人关系不错。 高昭也认出了沈晴,脚步顿了一下,左右看了身边几人,偷偷冲沈晴做了个手势,示意她快离开。 沈晴这才发现千北这几人神色不对劲,她一愣神的功夫,五人已经走近了她的身边,为首的一人白白瘦瘦,弱不禁风,金丹期修为,他看了沈晴一眼,扭头问身边的高昭:“这就是门派以前的丹药师?” 高昭低头:“是。”他面对沈晴,黯然道,“沈师妹,前些日子陆家被修士联盟围攻之时,有人说见过你,我们本不相信,熟料竟然是真的……”他感慨片刻,无奈叹息一声,介绍道:“这是门派的少掌门,秦无垢,老掌门闭关了,如今是少掌门主持事务。” 秦无垢皱起眉头:“既然她已离开门派,为何高峰主还以师妹称呼?此举不妥,多多考虑。” 高昭垂下头,口称:“是。” 秦无垢说这番话,本为了刺激沈晴,熟料沈晴依旧不露声色,他稍稍眯起眼睛,又增了些厌恶:“高峰主,你说这世上怎么能有如此无耻之人,也不知道当年在丹峰的时候,贪了我千北门多少珍贵灵草,而后索性诈死,我千北门大人大量,不与她追究,她竟然还敢出现在我们面前,呵——” 他焉能知道,沈晴不露声色,其实是在发呆而已,她在门派的时候没有听说过什么少掌门,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隐约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搜索一番实在是记不起来,可能是小说里哪个跑龙套的,于是不再去想这茬,回过神来看面前四人盯着自己,脸色不善,沈晴眨眨眼睛,礼貌一笑:“你刚刚说什么?” 秦无垢气得险些被朔风吹得一个踉跄,倒是小瞧了这个女修,脸皮倒是挺厚! 倒是挂在沈晴身上的拢云醒了过来,打了个哈欠,掀起一只眼皮瞧了瞧对面。 秦无垢突然觉得下摆被什么东西扯了扯,他以为是朔风强劲,一时没有在意,结果那股劲更大了,几乎要将他裤子扯掉,秦无垢伸手护了一下,他随意瞥了一眼脚下,只见一截黑色的粗壮蛇尾正从白雪掩埋处伸过来,尾巴尖卷住了他的下摆,胡乱地撕扯。 秦无垢吓了一跳,没反应过来这里哪里来的这么巨大的蛇,慌忙后退两步,只听刺啦一声,他的下摆应声而断,裤子也摇摇欲坠。 “阿云,无礼!”沈晴呵斥了一句。 千北门众人这才发现那个一直依偎在沈晴身边打盹的那个美人儿,虽说肤白貌美,胸大腰细,但是裙子底下,竟是一条明晃晃的蛇尾! 只撕掉了秦无垢的下摆,拢云模样有些失落,再加上沈晴在旁边呵斥,只能磨磨蹭蹭地收了尾巴。 秦无垢护着裤子,声音气得都尖了几分:“沈晴!你简直是混账!千北门对你难道不好吗!你临诈死前卷走门派丹药还不够!如今竟然还这般折辱我!” “我临离开前卷走了丹药?”沈晴抓住了重点,“我离开千北门前往沉海秘境的时候,是给叶璟带去了一些丹药,可有何不妥?” “那丹药好歹是属于门派的资源,自然不妥。当然,若是你愿意返回千北门,重新执掌丹峰,一个月保证炼制出十颗玄阶上品的丹药,我们千北门还是愿意接纳你的。”秦无垢捂着裤子,依旧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沈晴侧了一下头,气急反笑,她性子本就软,若是旁日秦无垢这般说,她可能笑笑就过去了,懒得计较,偏偏最近她因为跟殷纪望吵架,憋了一肚子火气,只找个由头往外撒:“我用了门派的资源?丹峰外的仙草灵药都是我种的,丹药是我炼的,甚至连丹房里的那个丹炉,都是我买来的,我用自己种的灵药,自己买来的丹炉,自己炼成丹药给我徒弟吃,在你眼里竟然成了不妥?!” 秦无垢冷哼一声:“那你种灵药的地,总归是千北门的地盘吧。” 沈晴立刻道:“我师父死后,千北门只余下我一个丹药师,当年我给千北炼了多少丹药,低级的,高级的,劳烦千北门少掌门折合在一起算一算,能不能抵得上地租,若是嫌不够,沈晴用灵石抵上!” 这个时代地广人稀,说实话还真没人收地租。沈晴甩下这么一句,直接让秦无垢噎得说不出话。而她一句千北门少掌门,更是表明以后同千北划清关系,让秦无垢更加气恼愤恨。 “你是门派的丹药师,给门派炼丹药本来就是无偿的!” “是,但是请不要把无偿的贡献当做理所应当,当做你如今得寸进尺的资本。” 秦无垢还要说什么,高昭立刻劝道:“少掌门,要不算了吧,你不知道,年轻的那一代弟子,全是吃着沈师妹的丹药长大的,那时候沈师妹一个人供应整个门派的丹药,也确实是不容易……” 这时候,尹毒已经找好了暂歇息的地方,前来寻找沈晴,正看到她被一群人围住。 秦无垢也发现了尹毒,他在尹毒手下吃过亏,见他过来,立刻满脸警惕之色。 尹毒根本没看他,径直走到沈晴的方向,说道:“我寻到一处山洞,可以避雪避风,还有一潭温泉解乏,随我过来吧。” 沈晴揉揉额角,不再看秦无垢一眼,跟在尹毒身边径直离开,朔风把他们的对话吹进了秦无垢的耳朵。 “不知道你跟他们闲扯什么,打一顿不就得了,我就揍过那个病歪歪的小子,你看,他看见我多听话。”这是尹毒。 “有几分道理。”沈晴这次有些心动。 “他模样不错啊,别打脸啊。”这是那个想撕他裤子的蛇尾巴。 … 陆吹墨揉了揉被冻得僵硬的小脸,虽然有灵气护体,但是她头发和斗篷还是凝了不少小雪块,抖一抖就簌簌往下掉,口念口诀将自己清理一番,她问身边的陆昊:“这次寒境峰都来了什么人?” “弟子说碰见了何家的人,反正那里都少不了他们。千北门的少掌门也带着几个峰主也来了,还有一团鬼气森森的,八成是守中宗的鬼修们。”陆昊回答道,“对了,弟子们还看见一个人,她行得太快,没有看清脸,觉得应该是东海苏凤凰。” 陆吹墨揉了揉眉心:“苏凤凰竟然也来了。”苏凤凰是个非常天赋异禀的修士,一百岁就结婴,还是个独来独往的散修,个性也非常乖戾。 “不止苏凤凰,散修来的人不少,有人还看见了尹毒。” 陆吹墨更头疼了,尹毒是毒人,擅长杀人于无形之中,遇到他,往往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不过她师父沈晴似乎对那毒人印象颇好,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不想这些了。”陆昊连忙劝,“听说不远处有一片温泉,你要不要去?” “要。”陆吹墨立刻道。她被沈晴养出来的毛病,总觉得用水擦洗才能洗干净,即便除尘口诀念十遍都没用。 陆吹墨朝陆昊指的方向一路行来,果然风雪减小,空气弥漫着暖暖的气息,她还未走近温泉,就听见里边传来一个委委屈屈的女声:“疼,你轻点……” 陆吹墨见有人先来,本欲回避,冷不防听见了个熟悉的嗓音,双脚立刻扎根不动。 “疼?疼了下次还去玩路边的雪兽?拱得满身跳骚你还有理?”雪域有不少雪兽,以冰层下的小虫为食,没什么攻击力,但是在这片地方也没有天敌,所以一个个都胖得圆滚滚的。 女声哼了一声。 沈晴揉着拢云的头发,直到觉得差不多了,才把她按进水里涮干净。她确实是理解不了拢云的爱好,以前在拢云宫的时候,还觉得她成熟稳重,熟料一跟到沈晴身边,才发觉根本就是个幼稚鬼。 喜欢各种各样圆滚滚的物体,包括球球,包子,胖胖的妖兽,还喜欢金灿灿的一切东西,见了就走不动路。这都是什么臭毛病! 第28节 沈晴道:“泡干净了再出来。” 拢云气哼哼地甩了她一尾巴温泉水。 “她是谁?”一个声音突然在沈晴身后响起,那声音好听得像是珠玉碰撞,只是音尾带着明显的颤抖,似乎委屈得下一刻就要哭出来了。 沈晴一愣。 拢云趴在沈晴肩头,眨巴眨巴眼睛看着温泉入口的那个年轻漂亮姑娘,她不认识,可是她也能明显感觉出来,这姑娘敌意颇深。刚刚沈晴给她洗澡的时候,拢云就顺手布置下了禁制,陌生人靠近会提醒,如今禁制没有提示,说明这人应该是沈晴的熟人,陆吹墨咬着一口银牙,看着泉水里那只和妖精一样的女人,她头发还湿着地贴在脸颊上,脸上氤氲着水汽,双眸湿润,只用一块布裹了胸口,但是已经被湿透,隐约可以勾勒里边的内容。她还把脑袋搁在了沈晴的肩膀上,蹭了沈晴满身的水。 “沈晴!”陆吹墨从来是被独宠的,哪里受得了这般刺激,嗓音立刻高了几分,“这狐狸精是谁!” 第40章 “墨墨?”沈晴回过头,有些诧异。 雪域苦寒,陆吹墨又被她宠得娇气,没想到她会过来这里。沈晴不禁有些欣慰,孩子终究还是长大了呢。 把在她衣服上蹭水的拢云扒下去,招手示意陆吹墨过来,陆吹墨跺跺脚,直接偏过头不看她。 “墨墨怎么了?”沈晴有些疑惑。 拢云趴在潭边:“这就是胖墨?也不怎么样嘛,没有我美是不是?还一副没发育的样子呢。”她的视线往陆吹墨胸上一瞥,歪头甩了甩尾巴,她湿润的头发还贴在脸颊上,眼眸微眯,浑身散发着一股从容自在的慵懒和典雅的气息。 “去,你是不是还混了孔雀血了,见人都要开屏比美?”沈晴直接喝止她。 拢云颇认真想了一阵:“我也不知道,兴许有吧。” 沈晴无奈,索性不理她,重新冲陆吹墨招手,苦笑道:“墨墨过来,不用跟她计较,她是师父的灵兽。” 陆吹墨听见灵兽两个字,稍稍被顺了毛,沈晴又哄了她两句,直听得缩在水潭里的拢云肉麻得鸡皮疙瘩直落,陆吹墨这才扬起了嘴角,蹬蹬蹬地朝沈晴跑了过来。 “这狐狸精真的只是你的灵兽?不是你又收的徒弟?”陆吹墨确定道。 “是蛇,螣蛇。”沈晴严肃地纠正了一下。“当然不是徒弟,师父不是跟你保证过,再也不收徒弟了。” 陆吹墨这才放心。 见她软了嗓音开始撒娇,沈晴微舒了一口气。 在一旁的拢云哼了一声,小声道:“我可是本命灵兽,寸步不离,根本抛不下的那种。” 沈晴刚舒的一口气又提起来,她瞥了一眼趴在潭边的拢云,拢云得意洋洋地看她,一副欠揍的样子。 拢云好美色,情商也颇高,否则后宫里那么多男人根本无法和谐相处,她听沈晴讲过陆吹墨的事情,稍稍一想就知道陆吹墨这种恋师狂魔最在意什么,一张嘴就往陆吹墨痛处戳。 陆吹墨刚冰消雪融的小脸立刻又阴了下来。 沈晴抛下过叶璟,也抛下过她,上次沈晴要去找叶璟,她闹了一会儿,被陆昊打晕,结果再醒来的时候,她已经没了踪迹,当时陆吹墨心寒了好一阵,根本想不通,明明她最宠的是自己,而叶璟对她那么不好,还妄图胁迫她,她为什么还要找他。 如今拢云突然提起寸步不离四个字,立刻戳开了陆吹墨的伤疤。 叶璟就算了,论争宠他的段位太低,只会硬来,沈晴根本不吃这个,陆吹墨也就不往眼里放,但是这个奇怪的螣蛇是哪里来的!这通身的气度、说话方式,这挑拨离间的技巧,以及看人的时候无意间流露出的傲慢眼神,无一不昭示着她的来历绝不普通,为什么她会愿意屈居当灵兽?她究竟有什么目的? 陆吹墨抬头狠狠瞪了沈晴一眼,把头埋在了沈晴怀里,把她抱得紧紧的,似乎生怕她再离开一样,沈晴一颗心立刻软成一片,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细细解释给她听,陆吹墨一边听着,一边拿疏离谨慎的眼神看着拢云。 拢云挑了挑眉毛。 能分得清轻重缓急,懂得按捺隐忍,会撒娇,会服软,懂事适时地装可怜,看起来沈晴这小徒弟段数不低呢,比殷纪望都高了不少。 … 陆吹墨直接在沈晴身边赖了下来,拢云瞪眼跺脚都没用,含恨挤到尹毒身边卷着尾巴去冬眠了,尹毒素来独来独往,不喜人近身,可耐不住拢云是个赖皮,怎么都赶不走,被气得脸色发黑。 众人又在这片雪域荒原等了半日,陆陆续续还有人赶来,第二天一早,整个荒原突然一阵地动山摇,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突然拔地而起,那山峰笼罩在一片惨淡的云气之中,四面都是灰蒙蒙的,让人看着就产生无边的压抑。 一阵风从山峰处吹过来,阴森地令人骨缝生疼,连带着心里都觉得冷飕飕的。 “寒境峰是背阴山的主峰之一。你觉得难受也不奇怪,背阴山那是什么地方,普通人能受得了吗?若是没有修为的凡人在此,怕是这一阵风下来,就得被吹得魂飞魄散。”尹毒解释道。 沈晴以为只是一处普通的秘境而已,没想到竟然牵扯到背阴山,背阴山又称虚危穴、虚危山,又简称为阴山,位于九幽之地,背后就是十八地狱,传说阴山连绵十万里,那里山也有,峰也有,岭也有,洞也有,涧也有;只是山不生草,峰不插天,岭不行客,洞不纳云,涧不流水。处处是恶鬼,处处是妖邪,阴风飒飒,黑雾弥漫,白骨没膝。 沈晴思考了一阵,又问:“以前没有听说过雪域有这种秘境,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而且既然是九幽之地的山峰,为何平白无故出现在大陆?谁有这种移山换地的能耐?” “我也闹不明白,其实这只是个传闻而已。”尹毒道,已经有人开始陆陆续续往山脚处行进,他招呼沈晴一声,边走边道,“一开始我也不相信是真的,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索性过来一看,没想到真的出现了。” 沈晴问陆吹墨:“墨墨也是?” “嗯。”陆吹墨本来严肃地看着前方,听见沈晴唤她,立刻露出满脸甜笑,“本以为传闻不可信,但是机缘这种东西也说不准,伯父便让我和陆昊来一趟,权当散散心,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怪不得。”沈晴道。若真是确定是九幽之地的山峰现世,那可实属罕见,前所未闻,各大门派、世家肯定会派长老领队过来,而纵观寒境峰前的众修士,还是以金丹期修士为主,看来都不怎么相信这个传闻的真实性。 陆吹墨往沈晴身边靠了靠:“真的好冷啊,听说里面到处都是鬼怪妖物,人家好怕……” 陆昊面无表情地后边,他在陆家见识过自家表妹真正的手段,笑眯眯地捏碎背叛陆家的弟子元神,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此刻却见她这般怯弱可怜,他嘴角抽搐停都停不住。 #我表妹一遇到她师父就精分# 他想起临行前自己娘亲要自己试着追求表妹,成为道侣,亲上加亲,他顿时一阵恶寒,还是算了吧,他宁愿去泡他的初恋叶璟! 想起叶璟,陆昊戳了陆吹墨一下:“胖墨,你师兄来吗?” 陆吹墨回头恶狠狠道:“不来!” 陆昊立刻缩了缩脖子:“凶什么,我就问问。” “墨墨,淑女一些。”沈晴正在同尹毒说话,随口纠正了陆吹墨一句。 陆吹墨立刻转了口气,温柔小意地要将人溺死:“师兄不来呢~让表哥哥失望了么么扎~” 陆昊脖子缩得更厉害,他欲哭无泪地说:“还是凶一点吧。” 众人很快来到了寒境峰下的入口,入口处有一片银色屏障,隔绝了山峰内部的景象,可能是用来阻拦不许外山峰里的鬼物离开,众修士三三两两停在屏障口商议了一番,而后守中宗的一群鬼修为首,率先走入了屏障内。 银色屏障一荡,将他们融入其中。 见有人进去,众修士也三三两两走入。 沈晴颇一踏入屏障内,就感觉如同踏入了一片虚空之中,四周黑茫茫什么都看不见,一阵旋风卷着她往前走去,耳边也安静得过分,什么都看不见,几个呼吸的时间,她被旋风甩在一片平整的徒弟上,她勉强站稳了,四下看去,四周一片黑黢黢的,耳边鬼嚎声不断,身体周围还弥漫着惨淡的灰色雾气。 看来这里就是寒境峰了。 沈晴看周围没有人,看来大家进入那银色屏障后都被随机传送了,她探出神识查看,也只探出不足百米就被硬生生地打回来,沈晴也不再磨蹭,她挑选了一条路,朝山上走去。 身体突然一重,沈晴低头一看,见拢云正自己扒开灵兽袋从里面钻出来,她嫌弃道:“看来你随身带着这牲口袋还有点用处。” “咦,我以为你也被传走了。” “幸亏我反应快钻了灵兽袋。”拢云得意地挑了挑眉,“陆吹墨呢?这次没粘上来吧哈哈哈哈。” “她小孩子家家的,你跟她置什么气。”沈晴无奈。 拢云扒开她储物袋掏出一壶灵酒,走在沈晴前边甩着尾巴开路,闻言挑起眉毛回头看她:“你的心肝小肉肉陆吹墨,可是陆家下一任家主,在他们陆家弟子心中积威甚重,连陆昊看她生气都犯怂。她小孩子家家?你以为她还是你捡来的那个小胖子?” 沈晴道:“……我怎么没觉得。” “那是你傻。” “阿云你这么直接真的好吗?”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四周还是灰蒙蒙的,连点光亮都不见,沈晴叹息一声,正要说什么,突然一阵恶风直接朝她面门而来,沈晴反应极快,弹指布置下一片灵气早,而后身形一晃,瞬间从原地消失。 顺着恶风袭来的方向,沈晴张手一抓,一个浑身阴气森森的鬼婴从一片黑云笼罩之中滚了出来,沈晴皱着眉头,将它扔到拢云的方向。 拢云头上出现一片柔和的清光,无比皎洁干净,见那鬼婴过来,一点清光从她头顶分出,击打在那鬼婴身上,呲呲两声,有如冰块入了沸油之中,三下两下它便只剩下下一股清气消散。 沈晴疑惑道:“不对劲。” 她话音刚落,啪啪两声拍巴掌声音响起,沈晴神识扫去,只见一人身着白色道袍,立在一处小山峰上,脸上带着悠闲的笑意:“好手段,果真好手段,这般雷霆之威,令鬼物毫无反抗之力,是功德之力吧?道友虽然是妖修,竟有功德之力附体,真是年少有为。” 正是秦无垢。 秦无垢飞身下了小山峰,掸一掸衣袍,望向拢云,徐徐稽首,道:“在下秦无垢,是千北门的少掌门,不知道友如何称呼?” 秦无垢高瘦白净,皮相不错,脸上刻意挂着温雅谦和的笑容,见拢云美目流转地看他,态度越发温文。 拢云一抚额头,虚弱地踉跄了一步,声音比同沈晴说话的时候娇媚了无数倍:“我叫拢云,秦道友好眼力,正是功德之力,只是我才疏学浅,用起来好生费力呢。” 秦无垢连忙上前扶住拢云的手臂,细白的皮肤一入手,他忍不住摩挲了一下,道:“我有不少丹药,拢道友要不要休息一下,吃点丹药恢复一番。” 沈晴纵使神经粗,此刻也明白了什么,她愣在原地,觉得三观有点毁。 秦无垢这是……在意淫她的灵兽?! 第41章 拢云暗地里朝沈晴勾了下手指,沈晴无奈地赶了上去。 秦无垢就这么赖了上来,并且与拢云一副相谈甚欢的样子,刻意排斥着沈晴。 沈晴也乐得清静,她回想起刚刚鬼婴出现的瞬间,怀疑那鬼婴就是秦无垢抛出来试探他们的,但是没有证据,姑且沉默。 寒境峰依旧冷彻透骨,两人一妖一路上走走停停,连个多余的小鬼都没有碰见,倒是遇见了几个世家弟子结伴而行,但是没有陆家。 秘境之中人心险恶,谁也不敢相信谁,那几个世家弟子见到沈晴一行人,飞快地躲开,挑选了另外一条路。 就这般走了一段时间,拢云便把秦无垢知道的东西套了个差不多。 雪域荒原有寒境峰现世的消息,是从两年前开始流传起来的,修真界有很多这种留言,十有八九都是假的,所有人都把这当做流言来看待,但是却也有一丝的侥幸心理,但是修为高深的修士大多抓紧时间修炼,闭关不出,修为轻浅的不敢踏足雪域,也只有不高不低的金丹期修士来这里凑热闹。 寒境峰按理说只是阴山的一座主峰,并没有什么多大的机缘,鬼气森森的白骨倒是不少,按理说不值得这批金丹修士冒着被骗的危险来涉险,但是两年前的那流言,言之凿凿地说峰内有数万厉鬼,守护着一处仙器,得此仙器可得长生。 修真的目的是什么? 千百年孤苦寂寞所忍受的是什么? 时时刻刻行走在生死的边缘,百般算计又是为了什么? 就是两个字:长生。 所以此话一出,有人嗤之以鼻,有人趋之若鹜。而修真门派,世家大族,以及各种散修,即便是不相信,也依旧派出了精英弟子前来。当然,也有一个例外,就是守中宗的鬼修,他们的鬼修长老几乎全部出动,在一群金丹期修士之中显得很拔尖。 拢云听了这话,摇了摇头:“若想走出一条通天仙路,莫不得白骨累累,得到一件仙器便能长生?此话我不信。” “拢道友不信为何要前来?”秦无垢斜看她一眼,问道。 “我跟我主……咳——”拢云咳嗽一声,掩饰了下,“朋友过来的。” “拢道友的朋友就是这位沈道友吗?”秦无垢面露不屑。 第29节 拢云道:“是啊,还有尹毒,你那日不是见过吗?” 秦无垢打了个哈哈,连忙茬过了话题。 秦无垢被尹毒揍过,事后还被下了药扔在千北门口,面子里子都丢了个干净,修真界实力为尊,他现在见了尹毒,除了愤恨外,更多的是怂。 虽然他和尹毒修为只差了一个小境界,尹毒是金丹期大圆满,他是金丹后期,但是尹毒实力雄厚,高深莫测,一身的本事都是在真刀真枪的比拼之中磨练出来的,而秦无垢则是货真价实的温室花朵,所以即便他们之间差了一个小境界,秦无垢也没有反抗之力。 两人说话期间,一直默不作声的沈晴突然提示了一句:“小心。” 秦无垢冷哼了一声,拢云则蹙了下眉头,全神贯注起来。 他们正位于一个山坡上,四周一片怪石嶙峋有如蹲踞的怪兽,空气里依旧弥漫着灰蒙蒙的腐朽气息,秦无垢神识探出去,发现周围从人到鬼都没有一只,不由得烦闷道:“沈道友,劳烦不要一惊一乍地好吗?” 他话音刚落,耳畔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响动,小的可以随时忽略不计,然而就是这一声细碎的声音响起来的瞬间,似乎在他们周围有千万声与它相互呼应,如同春虫过境,到处都是簌簌的声音,听得人头皮发麻。 随着那声音越来越大,秦无垢发现自己眼前被一片黑色雾气遮住,连眼前一尺的景物都看不清了,秦无垢觉得古怪,揉了揉眼睛,再睁眼的时候,发现周围黑雾竟然一瞬间就散尽了,像是从来没出现过一样,拢云蹲在地上,用石头在比比划划什么,而那沈晴,竟然已经没了踪迹! 秦无垢撇撇嘴,不把这件事当回事,他提醒拢云赶路,拢云古怪看他一眼,如同看一个傻子:“我们被困住了,我俩被困在一处,沈晴被困在了另一处。” 秦无垢茫然片刻,他四下环顾了一圈,又探出神识搜寻了一番,奇怪道:“那条路分明就在那里,道友何出此言?” 拢云嗤笑一声,她随手拎起一根白森森的腿骨,往秦无垢左肩处砸了过去,秦无垢下意识往右一躲,然而就在那白骨即将同他擦肩而过的时候,瞬间消失无踪,秦无垢右肩一疼,侧头看去,正是拢云砸来的那截白骨,它撞上他的肩膀,断成两截,顺着他的道袍下滑。 “这……”秦无垢这才相信他们真的被困住了,他求救地看向拢云,“这是什么?鬼打墙吗!” 拢云哈哈大笑:“秦道友如此天真可爱,真的是千北的少掌门,不是旁人假扮的?” 秦无垢脸上一僵,似是被戳中了伤心事,他挪动了两下嘴唇,不再言语。 拢云好心解释道:“这是五行莲花阵,是困阵之中的上上阵法,阵中虚虚实实,神鬼莫测,击左打右,击右打左,传说上古时期的大能,甚至能够将天劫转移封印在这个阵法之中!” “天劫!”天劫的力量何等恐怖,此阵居然能够困住天劫?秦无垢咽了一口口水,问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拢云道,“走出去呗。” “走?” “阵法是以五行之力布置的,所以按照阴阳五行来推断,总能走出去的。”拢云道。 秦无垢长舒了一口,再看向拢云的视线亮晶晶地带着点崇拜:“拢道友可真是高深莫测,竟然还是一位阵法宗师!” 拢云颇为厚脸皮地接受了夸奖,要知道她脑子里的这些东西,全是和沈晴签订本命灵兽契约之后,从沈晴那里共享过来的,要是沈晴的能耐,这会儿应该都已经走出去了,那里用和她一样蹲在地上写写画画地推算阴阳五行方位。 好在秦无垢这个半吊子什么都看不出来。 拢云带着秦无垢走出五行莲花阵已经是数天以后了,秦无垢再后看了一眼,只见身后一大片山坡都被黑雾笼罩了,隐隐还有厉鬼哀鸣,间或还有人修的哀嚎声传来。 拢云站在这里略一犹豫,扭头又进入了阵法之中,秦无垢站在山峰等她,两个时辰后,她带着两个奄奄一息的男修出了五行莲花阵,留下一些从沈晴那里顺来的丹药,叮嘱他们在此处休息,两个修士感动得不得了,对她千恩万谢。 拢云点点头,然后带着秦无垢继续赶路。 感受了一下沈晴的气息,她早就离这里很远了,八成是等不及拢云,于是先走了,拢云委屈地哼咛一声,她要赶紧找到沈晴,好几天没有灵酒喝了,馋到流口水。而且最重要的是,她一点都不想应付这个秦无垢了,男人啊,她还是喜欢高岭之花类型的,像烈酒,够辣够味! 秦无垢小绵羊尚且不知道他已经被拢云打入冷宫,依旧好奇地说个不停:“道友既然能够积攒功德之力,听闻此处至少有一万厉鬼,道友若是能将这厉鬼全部都渡化,这对道友的功德之力可是一个极大的提升啊。” 拢云脚步顿住,语气陡然凌厉了几分:“我与秦道友无缘无故,秦道友为何要害我?” 秦无垢瞪大眼睛,茫然又委屈:“我只是好心提议,缘何是害道友?” 拢云上下审视他一番,看他确实是无辜,这才平缓了怒气,道:“秦道友可听过一位上古佛教大能长居九幽之地的故事?” “是那位在九幽之地,冥河之边,发下大宏愿: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那一位吗?” “正是。幽冥地狱,甚为凄苦,在此渡人脱离苦海,前往极乐之地,听起来确实是功德一件,然而道友需知,天之道,损有余补不足,此消彼长,往复轮回,即便是最后成仙成圣,没有生老病死,却有量劫,无量量劫,说到底,谁也无法跳出这个圈子。”拢云冷笑一声,接着说道,“而所谓的极乐,更是可笑,人常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正因为一视同仁,所以不仁。世间哪里有极乐?不过是蒙蔽人的虚幻之地,让人能够暂且忍耐眼前的痛苦罢了。” 秦无垢震惊地看着拢云,眼中有敬佩,有羡慕,还有一丝细微的悸动,良久他才慢慢低下头:“不敢妄议上仙人。” 拢云哈哈大笑,也不再同他说这些,她看了看不远处,转头问他:“道友进入这寒境峰久矣,不知对此处最深的感触是什么?” “厉鬼恐怖。”秦无垢道。 拢云摇头:“这可大错特错,秦道友须知,有些时候,人心比厉鬼恐怖得多。”她话音刚落,眉目流转,将不远处的景象尽收眼底。 前方的那群围着黑色斗篷的鬼修也发现有外人来,他们极目望去,一个他们熟悉,是千北门那个不太中用的少掌门,另外一个,人身蛇尾,头顶还有一对角,似乎是个妖修,这妖修周身冒着若有若无的淡淡清光,似乎隔开了她身边的灰雾,令她显得分外高洁。 秦无垢看了前方一眼,他也认出了守中宗的鬼修们,见他们正绑着几个世家弟子,同另外两个伤痕累累的男女对峙,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暗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刚要换一条路,却见拢云已经慢悠悠地游了过去。 秦无垢只能跟上。 “这是做什么呢?”拢云声音听起来带着笑意,媚得让人酥软。 为首的鬼修长老有元婴后期修为,见拢云走进,立刻以威压慑服她:“守中宗处理门派事务,闲人免进。” 拢云乃上古妖兽后裔,皮糙肉厚,对于威压基本免疫,她脸色都没变一下,扬了扬眉毛,道:“别忙赶我,我就是跟这里边一个人有点小过节,所以特地过来看看她是怎么倒霉的。” 正在同众鬼修对峙的那人立刻恶狠狠地看她一眼。 “哟,脸都糊成花猫了,本来就不怎么好看,这下可更丑了。”拢云一副小人得志的得意小模样。 “你闭嘴!”陆吹墨从牙缝里挤出来这一句话。 鬼修长老见拢云不惧怕于威压,正欲动手,却见她这般说话,心中稍稍放下警惕,他知道人修和妖修相互看不起,结仇也是常事。他想了想,道:“那就劳烦道友让开一下,我等还要继续处置这两个余孽。” 拢云摇摇头:“这可不行。” “道友何意?” “我虽然同她有点过节,可奈何她是我家主人的心肝宝贝小徒弟,我若是让她出事,我家主人把我炖了该如何是好?” 主人?确实有妖修会称呼人修为主人,但是那一般都是被人修豢养的灵兽。 眼前这蛇妖,竟是灵兽不成? 说罢,根本不给这群鬼修反应的时间,拢云身体瞬间变成数丈余长,腰身粗得几人合抱都抱不住,山坡被她压的下陷,碎石不停地下滚。她趁着那鬼修长老发愣的时机,用力一甩尾巴,将他甩进了不远处的五行莲花阵中。 拢云力气极大,又有功德护体,那鬼修长老只觉有如一座山狠狠压来,眨眼间便已经被五行莲花阵的黑雾吞噬。 剩下的鬼修弟子面面相觑,不待她再有动作,立刻跑了个精光。 一切都是电光石火之间发生,秦无垢,陆吹墨,陆昊,还有那些被捆住的陆家弟子们谁都没反应过来,再回神拢云已经恢复了正常个头,悠闲地甩着尾巴问陆吹墨:“我没丹药给你吃了,带你去找你师父?” “好。”陆吹墨呆呆道。 秦无垢见她走远,又掐了自己一把,将刚刚拢云的话仔细琢磨了一番,指着拢云的背影问陆昊:“她她她——灵兽?!” “可不就是灵兽嘛。”陆昊在一边照看陆家弟子,听闻他问话,抬头看了拢云一眼,也有点羡慕。 哪里有卖这种灵兽的,老板请来一打好吗?不差钱。 秦无垢似乎遭受了打击,愣在原地。 他想起拢云在五行莲花阵之中认真的侧脸,想起她明明出了阵却为了两个素不相识的人修,又重入阵中,还想起她谈论起极乐之时狂妄肆意的笑容,心里突然产生了麻麻疼疼的感觉。 沈晴有什么资格让这样美好的女子给她当灵兽! 他对沈晴的厌恶越发加深,恨不得立刻将沈晴杀掉,还拢云自由身。 直到一边的陆昊疑惑地喊了他两声,他才意识到失态,连忙用温文的笑容掩饰。 第42章 拢云顺着沈晴的气息寻找过去,眉头越来越紧。 “师父在哪里?”陆吹墨问道,她受了伤,脸色有些苍白。 拢云转了下眼球:“她跑得太快,这一会儿不知道又窜到了哪里去,真是气人,我倒是发现尹毒在另一座山头上,不如我们先去找他。” 陆吹墨垂下脑袋,有些委屈,半响才应了一声:“好。” 拢云顺手拍拍她的脑袋,学着沈晴的样子唤了一句乖,被她扑棱了下脑袋甩开。 拢云也不介意,转过头的瞬间,脸色瞬间凝重了起来。 ——她失去了沈晴的气息。 身为灵兽,无论主人在哪里,她都不可能失去主人的气息,除非主人死了。然而拢云跟沈晴签订的是本命灵兽的契约,沈晴若是死了,她必不能独活。 这事情古怪。 拢云稍稍考虑了下,便把事情瞒了下来,陆吹墨刚刚同那些鬼修比斗的时候,受了不轻的伤,受不得这些刺激,不如一会儿找到尹毒,把小丫头给尹毒撇下,她自己去找沈晴。 拢云抄了近路,从峭壁上直接爬上了另一座山头,又把尾巴伸下去,将虚弱的陆吹墨卷了上来。她还未站稳,就一道剑气直接打在了肚皮边,拢云用灵气罩直接将两人罩住,眨眼间却又是一道灵气刃袭来,咯嘣一下就破了拢云的防御。 拢云也冒出了几分火气。她索性不在遮挡,手臂一伸,直接化成爪形,灵气刃同她的利爪接触,发出激烈的金属碰撞声,拢云又伸爪一抓,直接将那灵气刃凌空捏碎成星星点点。 “那是苏凤凰,她怎么在这里!”陆吹墨惊讶地叫了一句。 拢云抬头一看,才发现尹毒正在和一红衣女修对峙,那红衣女修手执一柄长剑,正眼神凌厉地看向拢云和陆吹墨,她凤眼狭长,眉飞入鬓,皮肤白得仿佛没有血色,在一身红衣的映衬下,比寒境峰的女鬼还要女鬼。 尹毒则手执一黑烟滚滚的木盒同她对峙,木盒里的黑烟是往下落的,落在脚下石块上,呲呲两声,便透过了坚硬的石头。 约莫几个呼吸的时间,一身红衣的苏凤凰率先收了长剑:“尹道友,希望你记得刚刚的话。” “自然。”尹毒斗篷遮住了眼睛,无法分辨他的情绪,“我来此本来就不是为了所谓的仙器。” 苏凤凰微一点头,足尖轻点脚下石头,眨眼就已经在三丈开外。 确定她不会再返回,尹毒这才收了手中的毒盒,扭头看向拢云和陆吹墨二人,上下审视两眼,掏出储物袋里的丹药直接丢了过去:“休息罢了我们去跟上苏凤凰。” “你不是说你不要仙器?”拢云奇怪。 “确实是不会要。”尹毒冷哼一声,“只是她既然这般威胁我,我若不给她捣些乱,岂能咽下去这口气。” … 沈晴被风雪吹得寸步难行,她停住脚步,有些奇怪,以为自己又误入什么阵法之中,可是神识探去,四周没有灵气波动,于是索性盘腿坐下,重新整理思绪。 她出了五行莲花阵之后,本来是要在那里等待拢云,可却见到一个背影酷似叶璟的男修经过,她想也不想,立刻追了上去,但是古怪的是,她越追,那男修行的越快,就这般追了几个时辰,冷不防周围景色陡然一变,从灰蒙蒙的秃石山峰,换成了白茫茫的冰天雪地。 沈晴四下看去,天空正飘着鹅毛大的雪,雪地仿佛无边无际的白色毯子,朝周围蔓延。景象如此逼真,毫无破绽。沈晴抬手朝前方甩了灵气刃,却也只是扰乱了白雪落下的痕迹,根本击打不到尽头。 幻境? 空间裂隙? 第五维空间? 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想法在她脑子里过,可是最终还是得不到什么结论。她叹了一口气,无聊地坐在雪地里发呆,随手握了一把雪,团成了个雪球。 前方突然传来乱糟糟的琴音,沈晴一愣,起身朝琴声的方向走了过去。 风声似乎有停歇的趋势,因此越显得那琴音难听,简直是魔音,像是用指甲在玻璃上划过一样,让人身上鸡皮疙瘩乱冒。偏偏弹琴的人还颇为享受的样子,弹奏得越发动情认真。沈晴不由得加快了步子。 第30节 听见她簌簌脚步声,弹琴的人这才依依不舍地收了尾,扬手一挥,鹅毛大雪顷刻变成了雪粒,那人撑着额角,懒洋洋地看着她,问了两个字:“沈晴?” 沈晴疑惑地看着眼前这人:“是。” “殷纪望呢?居然敢让你一人出门,他不怕疼死?”他站起身来,缓缓走近,沈晴这才看清了他的全貌。 那是个美貌到可以称之为绝色的男人。眼睛是细长的,带着媚意,此刻正懒洋洋地眯起来,一副万事不关心的慵懒,嘴唇很薄,但是却是极为粉嫩的颜色,是这冰天雪地里唯一的一抹春色,他的头发和漫天飞雪同色,柔顺地下垂,几乎到了脚腕,衣服也是松松散散地挂在身上,露出胸口漂亮的弧线。 然而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头发里鼓鼓囊囊藏着的两只尖尖的三角形耳朵,被厚重的头发压得下耷,似乎有些难受。还有他身后拖着的仿佛毛氅一般的白茸茸一片,细细一看,才发现是合在一起的几条尾巴。 她神色顿时一凛:“你是涂山胥……” 那人徐徐笑了:“看来他跟你提起过我。” 沈晴礼貌行了一礼,微微后退一步,躲开他的压迫感:“你找他便找他,把我困在这里做什么?” “不,我此行专门来找你。”涂山胥依旧一副懒洋洋的模样。“好歹得让我见见,我那清高淡薄的二叔——”他轻咳了一声,忍住下边的话,哈哈大笑起来,似乎想起了什么极为开心的事情,“父亲当初劝我不要杀了他,我本不情愿,如今想想,还是父亲高瞻远瞩,见他如此苟延残喘地活着,曾经的凉薄、淡然、孤高尽数被人碾压在脚底,何尝不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 沈晴皱了下眉头。 她听殷纪望提起过涂山胥,是个每天都在叛逆期,极不懂事的白狐狸。 他父亲出了事情之后,将年纪尚幼,还不会化形的儿子托付给了殷纪望,殷纪望养了他一段时间,发现自己不适合养小孩,特别是这种小狐狸,就把他送回了他母亲身边。他母亲是涂山九尾狐,所以涂山胥小时候才是狐形,本以为他母亲能好好照顾他,却没想到等殷纪望再来看望他的时候,涂山胥已经莫名其妙地恨上了他。 殷纪望每次提起他这侄儿,总是一副心累的样子,如今沈晴一见,也明白了他心累在哪里。 殷纪望很多时候简直严谨到了古板的地步,拢云在洞府里摊着蛇肚皮睡觉,被他发现都要斥责,更别提涂山胥这般大咧咧地露耳朵露尾巴,这叔侄俩要能对盘才怪了! 沈晴轻摇了一下头,抬头问涂山胥:“你找我来,就是为了这件事情?” “当然不是。”涂山胥极快地否认,他弯腰注视沈晴,领口随着他的动作又下掉了一下,穿和没穿几乎已经没了两样。沈晴无奈地侧过脸,不去看他。 慵懒得嗓音挠着她的耳膜,像是情人絮语,“我还想看看,若是你形神俱灭,他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第43章 拢云,陆吹墨和尹毒一行人已经到达山顶。只是在旁人拼杀出一条血路,直奔着藏有仙器的大殿的时候,尹毒则带着陆吹墨和拢云停在了厉鬼最多的外圈。 拢云看着面前的被洗净业力的厉鬼,扭头问尹毒:“别人来这里为的是仙器,你是为了收集厉鬼身上的业力?” 尹毒正忙,没工夫搭理她。 他频繁地动用秘法,将业力从厉鬼身上剥离开来,黑色的业力缓慢飘入他的毒盒之中,每飘入一缕,他就明显感到毒盒重了一分。 果然是阴山的厉鬼啊,他在人间收集的那些简直无法和这些业力相提并论,毕竟寒境峰的隔壁就是十八层地狱,业力缠绕着怨气,自从有幽冥之地开始就在此缠绕不息,这里的业力可以说是最纯正的,也是力量最强大的。 尹毒动作极快,不多时几人周围尽是被洗净业力的小鬼,不同于怨气满身的厉鬼,他们同身白色透明,干干净净地仿佛下一刻就能够进入六道轮回。 干净的小鬼是没有攻击性的,外边时不时就会飘过来一只青面獠牙的恶鬼,衔来一只小鬼吞掉饱腹。 拢云驱赶了一会儿那些吞噬同类的恶鬼,觉得这样不是办法。她扭头问了尹毒一句:“你的功法和功德相克得厉害吗?”功德之力至纯至善,能克世间一切邪法。 尹毒冷冰冰看他一眼:“你以为我是邪修?” “你不是邪修?”拢云惊讶,“你长成这样,身上天天冒黑气,还搜集业力怨气,你居然说你居然不是邪修?” 尹毒态度更冷:“不是。” “不是也好。”拢云也不介意,她闭上眼睛,一团金光再度从她头顶冒出,那金光是小小的一团,极为缓慢地落在了地上。 尹毒疑惑地看着她的动作。 慢慢地,地上出现了一个水井一般的黑洞,只是比水井要窄上很多,黑洞口隐隐传来婴儿的啼哭声,狼嚎声,还有厉鬼的嘶鸣声。人近前一看,似乎灵魂要从身上撕扯开了。 尹毒看了她一眼:“这是什么?” “轮回道。”拢云叹了口气,“回去得我得监督沈晴好好升级,她再出来疯跑,我就联合她家殷前辈一道打断她的腿。真是……开巴掌大的洞都这么费力,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到以前的水平。” 尹毒嘴角一抽。沈晴养的这条蠢蛇以前到底什么水平,身负功德之力就罢了,还能使用功德之力催开轮回道,这世间几人能做到?她竟然还一副对自己不满意的样子,让旁人看到,还不得气死。 拢云缓了一口气,开始将被洗净业力的小鬼投入轮回道,偶尔遇到胖的塞不进去的,还被她重重踩了两脚。 尹毒大风大浪过来的,早已平息了惊骇。继续忙活地去收集业力。以至于他没有注意到,每逢拢云将一只小鬼投入轮回道,就有一缕极其细微的金色光芒没入他和拢云的身体之中。 拢云勾起唇角。 果然不出她所料,渡化或者碾灭这群厉鬼,都是没有功德的,只有将它们洗净业力,送入轮回,重新投胎,才是被天道认可的功德。 一发觉这点,她干得更起劲,旁人是生怕身边的厉鬼太多,而她和尹毒是生怕身边的厉鬼不够多。 陆吹墨在药效发挥之下,闭眼休息了一阵,睡梦之中,突然一丝古怪的感应出现在她的脑中,她捂着发闷的胸口,愣愣看着头顶山峰:“……师父?” 尹毒头也不回,拢云这会儿已经离去,他一人干了两个人的活,显得有些手忙脚乱:“拢云去找你师父了,你不要乱跑。” 陆吹墨又茫然看了一会儿空中,眼神越来越清明:“她应该不会找到吧?” 尹毒沉默片刻,难得安抚一个人:“你不要乱想。” 陆吹墨勾了勾唇角,她又呆立了一会儿,两步赶上尹毒,脑中开始有了基本的谋划:“你可以让拢云回来吗?” “怎么了?”尹毒问。 “我得赌一把。” 尹毒疑惑:“赌什么?” 陆吹墨咬了一下嘴唇:“我师父很久以前提过,她讲世人都说修真者能移山倒海,但是也不是平白无故就能移,就能倒的。所以关于最近发生的一切我有个猜测,来不及解释,我得尽快,我怕师父她真的出事。” 与此同时,冰天雪地的幻境之中,沈晴平静地看着面前的涂山胥,笑意从她眉梢滚落,又从嘴角扬起,她像是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我知道你的来历,也知道你若要杀我,我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但是,我同殷前辈无亲无故,若说有什么关系,也不过是当年佛塔秘境之中顺便将他救走,而后他偶尔帮扶我一把,谁也不欠谁的因果,你即便杀了我,同他又有什么关系?” 涂山胥似乎听到了什么极为可笑的时候,他眼角下弯,笑得非常开心的样子:“没有关系?哈哈哈你这蠢货,他竟然什么都不肯告诉你?!你以为谁救他他都会醒过来吗?” 沈晴听不懂,显得有些茫然。 “那我换一句话,他要过你吗?”涂山胥绕着她打了个转,走到她后方的时候,慢吞吞弯下身子在她脖颈处嗅了一下,“处子,看来是没有。果然是一向隐忍的二叔呢……” 沈晴后颈起了一片鸡皮疙瘩,她侧身等他一眼,微微泛了怒气。 “生气了?别忙嘛。”涂山胥笑眯眯地又饶了回来,他拖在身后尾巴绕着沈晴的脚环了一个圈,他也不忙着把它们扯回来,只继续问沈晴,“你难道不想知道他为什么非要待在你身边,赶走赶不走?” 沈晴确实是疑惑过,但是每次他都不愿意回答,最后索性不再问。 涂山胥提起了些兴趣,眸子不再是懒洋洋的,泛起了一些光亮:“你难道就不奇怪为什么你每次碰触到他的时候,他都会表现得有些奇怪?” 沈晴依旧默不作声。 涂山胥极擅长察言观色,看沈晴这番模样,有些惊讶,旋即大笑起来:“有趣。他竟连碰触都回避?”涂山胥依旧笑眯眯的,“如此也好,正好让他尝尝被别人抢了心头好的滋味。” 他低头看沈晴,有些嘲讽,伸出指头勾了一下她的衣襟:“身材不错,想来不会让我太煎熬。”说着,他就要俯下头来。 沈晴猜到他目的,立刻厌恶地用力推了他一把。 涂山胥鲜少被人拒绝,眉头立刻蹙起。 沈晴只觉得一股强劲的气息朝她席来,她顿时双腿一抖,后背如驮一座巨山一般,脊梁都挺不起来,她听见自己的骨头在咯吱咯吱应声折断,而涂山胥绕着她脚腕的尾巴突然抬起,冲着沈晴后背狠狠一抽。 沈晴再也无法抵挡,双膝一软,重重地跌倒在了雪地之中,很快,第二记抽打袭来,沈晴用尽全身力气侧身,躲开要害,却依旧被那跟尾巴稍击打到了后心,喉头腥甜,她噗的一下吐了一大口血。 沈晴撑着地面,苦笑了下:“他跟我提起过你,说过关于你的不少事情,看来我真不该当真,咳咳……” 涂山胥心间一动,扬起的尾巴又垂了下来:“他说我什么?” 沈晴声音很低,他犹豫了片刻,弯了下腰。 一点青色痕迹突然从她丹田内窜出,重重击在了涂山胥的面门之上。 狐族本性多疑,涂山胥弯腰的时候,其实是有防备的,这青色痕迹虽然速度极快,换上个普通的人修肯定会中上一击,但是在他眼里难免不够看。 青光挨上他的脖子,似乎击落了什么东西,他也不在意,随意一挥衣袖,那点青光被他击下,跌落在雪地上。 涂山胥狠狠瞪她一眼,身上慵懒散漫的神态顷刻消失不见,这次真的动了火气。 沈晴彻底失望,没有办法了,没有任何办法了,修为的压制太多了,在这般绝对的力量之下,所以的一切算计都是妄谈! 怕是真要陨落在此了。这么多年来苦苦挣扎,到底也没逃过这个角色的宿命啊。 沈晴苦笑。 突然,脚下的地面微微一颤,她抬起头,天上飘着的雪在一瞬间突然停住,地面上积攒的雪层也在慢慢减薄,消失。 在幻境的尽头,突然响起了一片震耳欲聋的轰隆轰隆声音,整个幻境竟然开始崩溃。 正欲取她性命的涂山胥愣在原地:“阵眼被取走了?不可能!”他深呼了一口气,身形瞬间消失。 沈晴虚弱地闭了下眼睛,她身上的骨头断的断,碎的碎,她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瞬间晕死了过去。 高耸入云的寒境峰像是从来没有存在一样,迅速地在雪域荒原之上消失,可苦了那些跋涉到顶峰的修士,只感觉天地一晃,脚下突然就没有了支撑,百丈高空摔下来的滋味谁都不想尝试,当即打架的也不打了,吵架的也停嘴了,慌忙驾起青云,稳稳停在了半空中。 众多修士之中,却仍有几人在又吵又打,有人认出了那个几欲狂暴的女修是东海苏凤凰,纷纷纳罕什么样的事情竟然让这位以冷静著称的百岁结婴修士发了这么大的火,再看苏凤凰对面,却是个金丹期的女修,灵气紊乱,衣服也破破烂烂,似乎刚经历了一场恶斗,她手上拿着一把纯黑的剑,看起来笨拙又难看,像个粗劣的孩童玩具一样。 “把剑交出来!”苏凤凰凶狠道。 陆吹墨只是个金丹期修士,而且娇生惯养,实力也不强,在苏凤凰的威压之下,双腿都站不稳:“你以为我稀罕这剑!要不是为了我救我师父,我才懒得摸它一下!” “给我!”苏凤凰扬手就是一道剑气轰来。 陆吹墨竖起剑刃一荡,剑气立刻四散而去,她踉跄的后退两步:“我偏不给。” 师父生死不明,拢云和尹毒为了保护她先后受了伤,伤他们的元凶就是面前的苏凤凰!陆吹墨又握紧了手中的剑,心中杀意横生,莫大的力量顺着剑注入了她的血脉之中。 劈下去,就这么劈下去! 金仙之下,无一活口,灭仙诛神,唯我独尊! 她手在拼命的颤抖,剑柄滚烫得像是一块烙铁,她看向面前的苏凤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收手。”一道冰冷的嗓音突然响起,陆吹墨沸腾的内心像是被浇了一瓢冰水。虚弱瞬间席卷了她的全身,若不是意志力支撑,她下一刻就会倒下。 然而就在这时候,苏凤凰扬手一道猛烈的剑气劈出,如同开山之势,要将面前的人,连同她脚下的土地,统统劈成两截。 陆吹墨手一松,手上黑漆漆的剑突然被那人拿去,苏凤凰只看到那人干枯如同杂草的白发在她眼前轻轻飘过,下个瞬间,她手腕突然碎裂,剧痛袭来,她满头大汗地倒在了地上。 苏凤凰抬起头,想去看谁竟然在一招之内将自己击败,然而同那人对视的一瞬间,她浑身一抖,只觉得一股凛冽的寒意从胸中升起,瞬间就游走了全身,紫府识海凝结,连经脉都僵硬了。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啊。两眼之中竟然是一片浓郁的暗红,如同凝结的血一般,冰冷得仿佛让她一瞬间浸入了冰河之中。那可怕的瞳孔,如同冥河之中的两个旋涡,简直要把人的三魂七魄拉扯进去,堕入那无边的九幽之地,永久的沉沦,不见天日。 就在苏凤凰快要崩溃的时候,他终于移开了视线,望向不远处的陆吹墨,将手中漆黑的剑送了过去:“此剑不可出鞘。” 陆吹墨点了点头,似乎也哆嗦了下,拼命躲闪他的视线,但是很快,她的注意力就被另一件事情占领,双眸之中顷刻含满了泪珠,小模样可怜得不得了:“我师父呢……” 殷纪望不再理她,身影很快消失在一片风雪之中。 陆吹墨狠狠地砸了一下雪地。 第31节 ——师父又要被他带走了! 梨雪山。 沈晴醒过来,浑身依旧疼得厉害,她皱着眉头,既然没死,就自救一下,继续活下去吧。这个想法刚起,她就发现自己身上的断骨已经被接好,而那些粉碎无法再接的骨骼,正传来骨头簌簌生长的声音,疼得她一脑门冷汗。 “醒了。”冷冰冰的声音传来。 沈晴看过去,殷纪望正静静坐在他身边,头发没有打理,随意垂在身侧,蒙着眼睛的白布依旧系在脑后,他背对着身后的光线,周身轮廓像是被描了一层银边,沈晴勉强笑了下:“嗯,我……” “对不起,他布置下了不少手段混淆我,我去迟了。”他突然道。 沈晴虚弱道:“没关系,反正我没有大碍。” “下次绝对不会了。” “……嗯。” 殷纪望沉默半响,突然伸手,从她身上捉下来一根白色的短毛,硬茬茬的,一看就是涂山胥尾巴乱晃的时候甩上的:“抱歉。” “真的没事。”沈晴大方道,“对了,我用炼妖鼎从他脖子上打下来了一粒珠子,你瞧瞧是什么东西。” 殷纪望晃了一下神,清醒过来:“哪里?” “衣衽里。”沈晴动弹不得,示意他自己过来拿。 殷纪望看着她的胸口衣衽,伸手又收回,来回几次才下定决心,他飞快从她身上取下了炼妖鼎,但是对里边的珠子却看也不看,直接随意丢在了一旁,依旧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他像是一尊大神一样杵在这里,沈晴也不能好好休息,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问道:“还有事?” “沈晴。”他突然唤她的名字,“我们成亲。” 他口气随意平和,好像这只是一件很理所当然的事情,如同他每次发呆清醒过来,懒洋洋的唤一句“沈晴,帮我束发”一般的平静。 第44章 沈晴正勉强忍耐着痛楚,乍一听见这话,脸上温和的神情一僵,她迟疑片刻:“殷前辈你刚说什么?” 殷纪望依旧平静:“我说我们成亲。” 沈晴这次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却实在不知道如何回答。 殷纪望淡淡地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对我没有男女之情。这并不重要——” 他话还没说完,沈晴小心地打断了她:“可我觉得这很重要。” 殷纪望沉默片刻:“蠢。” 沈晴弯了弯唇角:“大概吧,可是我真的觉得很重要。” 修真之路寂寞又枯燥,有一位道侣陪伴在身边,这些孤苦的岁月会变得不是那么难熬。修真者挑选道侣其实很讲究,天分、心性、修为、家族、志趣甚至气运都在考虑范围内,唯独一点不重要,就是相互之前的倾慕爱意。 爱情重要吗?修真者和凡人不同,修真者的岁月太漫长,再激烈的爱意都在时间中被消磨,时间一久,所谓的爱情就成了累赘。 可是沈晴不这么觉得,人会散,感情会变,但是她还是认为世上有这么一种奇妙的幸运和缘分,能够让两个没有血缘的陌生人彼此尊敬,相互扶持,白头偕老。大概这缘分不会很完美,会有争吵,会有分歧,但是她总归还是愿意去相信。 好像是有些蠢啊。 沈晴心想。 “那你现在倾慕谁?”殷纪望皱了下眉头。“叶璟?尹毒?” 叶璟被他关在了虚空之中,百年内他不打算放他出来,若她现在的心上人真是他,大不了再关他几百年,关到不是为止。 至于尹毒,他明显心不在女人,沈晴对他也不是很特殊,没有什么威胁力。 “没有。”沈晴立刻否认。“叶璟是我徒弟,尹毒是我的好友。”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陆吹墨?” 沈晴被呛得咳嗽了两声:“殷前辈!我现在谁都不倾慕!” 殷纪望嗯了一声。 沈晴整理了下语言:“涂山胥同我说过一些关于你的事情,嗯……我不太懂,但是我愿意帮你,总归一切都能想到解决办法的。”她语气很软很暖,带着疼痛引起的虚弱,但还是努力地说清楚每一个字。 殷纪望所有的焦躁和烦闷像是被一只手抚平了一样,他神识在沈晴身上落下,她的惨状让他又烦闷起来,明明连手指都动不了,眼皮都快睁不开,还撑起力气来安抚她。 怎么会是个这么不省心的女人? 就不能听话一些? “我知道了。”殷纪望知道一时半会儿说服不了她,暂且放弃。 “谢过前辈。”沈晴悄悄舒了一口气。 他突然伸手捂住她的眼睛,感觉到她的眼睫划着他的手心,他勾起了唇角:“休息吧。”他看着她发呆一会儿,想了想,俯下了身。 沈晴刚平静下来昏昏欲睡,突然觉察到一道呼吸近在咫尺,她诧异了下,刚欲开口说话,下唇却被轻轻的碰触了下,沈晴的瞌睡瞬间被惊走。 “你不是说要帮我吗?”殷纪望撑在她身上,小心地不压住她的伤处,感觉到他手心下她的眼睫眨得飞快,这代表她的情绪明显慌乱了起来,他心情瞬间转好。俯首又碰了下那柔软的嘴唇,却也不敢太深入,怕真的吓住她。 沈晴想推开他,可双臂根本动弹不得,只能侧头躲避:“殷前辈,你太……” “过分?唐突?”他替她把接下来的话给说了。 殷纪望毫不掩饰自己是在报复,他清楚沈晴的性子,她的拒绝本在他预料之中,但真正听见的时候,还是让他烦躁。 他其实也并不想这么早提出这件事情,只是她身上那几根那小崽子的狐狸毛,让他有些乱了方寸。他本来好好地把她藏着,没想到还是被那狐狸崽子发现,还差点…… 从在寒境峰下带走沈晴,到她清醒过来,他心里一直不太宁静,恍惚之中就提起了成亲的事情。 ……然后就被毫不犹豫地拒绝。 他知道沈晴早晚都是他的,在某种程度上属于命中注定的事情,但是她的逃避还是让他非常不满。这才想这般报复,却不知道到底是报复她还是惩罚自己。果然根本不能碰她,一碰就只会想要更多…… 沈晴生气他轻薄,殷纪望也知道自己错了,可他偏偏不想承认,顺手从她储物袋里掏出一粒丹药,塞进她嘴里,沈晴唔了一下,勉强咽了下去,眨眼间便呼吸沉沉地昏睡了过去。 殷纪望没有餍足,只能忍耐着,他知道她沉睡,又靠近了她一些。 他身上锥心刺骨的疼痛正在迅速缓解,他的脸色却没有丝毫的变化。 … 陆吹墨将受伤的拢云和尹毒带回了陆家,待他们伤势好一些,陆吹墨过来对尹毒道谢,尹毒直接道不必。 他和苏凤凰大斗了一场,受了不轻的伤,本来以为这次得吃点苦头,谁料最紧急的关头,突然一股金光护住了他的要害,他清醒过来仔细查看,发现护住他的金光竟然在自己丹田之中,那光芒一看就是至善至纯之物,隐约像是拢云所使用的功德之力,他略略一想,便明白了这东西是什么时候积攒来的。 他又再三确认了一番,这才相信自己真的无意之间竟然获得了功德之力,功德之力非常难以积攒,难到了即便大家都知道这是证道方法之一,也没有人愿意走,而尹毒估计自己丹田内的功德之力起码能够让一个毫无修为的人以功德入道!这是莫大的因果,算是他欠拢云的,他素来不喜欢欠人因果,上次欠了沈晴一次,他砍了一只手,这次突然得了这么个机缘,就算他是千手观音,也不够砍了。 尹毒想起就觉得心烦,他狠狠瞪了拢云一眼,气呼呼地离开了陆家。 拢云卷起路边的石制灯台朝尹毒的背影砸了过去:“什么狗德行,沈晴怎么净交这种狐朋狗友!” “拢姐姐息怒。”陆昊劝道。拢云虽然是沈晴的灵兽,但是却救了陆吹墨一命,他不能不敬。自回来之后一直称呼她为拢姐姐。 拢云看着陆昊年轻俊俏的脸蛋,这才收敛了怒气,一张脸重新变得艳丽又娇媚:“小昊,你表妹呢?我去辞行,我才不跟那毒人一样没礼貌呢。” “表妹在她的房间闭关。”陆昊道。 “那倒是辞不了行了。她还在倒腾那柄剑呢?” “嗯。” “既然殷前辈说了不让出鞘,那就不出鞘呗,费心费力还研究什么?” 陆昊摇头:“表妹觉得武器应该为人所用,而不是人被武器所用。若那剑再不能被她控制,无论那是什么仙器灵宝,她都不会再要。” “委屈小丫头了。”拢云道。“这种级别的仙器一般都是有自己脾气的,这剑一看就是个霸道的主,岂会心甘情愿地被压箱底?怕是得有小丫头的苦头吃。” “谢拢姐姐点拨。”陆昊知道这是拢云有意提醒,立刻礼貌道谢。 “嗯。”拢云懒洋洋地托了个长音。 陆吹墨对她有敌意,拢云怕她听不进去自己说的话,只能提醒陆昊转达。 她看了看天色,约莫自己能天黑前赶回梨雪山,将后背那对翅膀伸展开来,拍打了两下舒展筋骨,身形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第45章 拢云赶回来梨雪山的时候,正是天色将暗,她背后一双翅膀感觉都快折了,气喘吁吁地进了洞府,娇蛮地嚷嚷了一声:“沈晴,我回来啦,我好累!” 要顺毛,要安抚,要奖励陪她玩球球。 没得到回应,拢云疑惑地搜寻了一圈,又朗声唤了两句沈晴。 一道金光突然闪过,没入了拢云的喉咙中,拢云呜呜两声,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扭头这才看到了浑身气息内敛,几乎与山川树木融为一体的殷纪望。 “安静。”殷纪望道。 她懊恼地用鼻子哼唧了一声,知道去看沈晴是没戏了,只能甩甩尾巴去外边趴着。 沈晴昏睡了两三天,身体这才恢复,她斜靠在床边,正欲将放在桌子上的炼妖鼎收回丹田内,冷不防又瞧见了那颗涂山胥掉落的珠子。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不想去问殷纪望,她捏着那颗珠子想了想,看了看外边自己的药圃,索性起身过去挖了个坑,把这颗珠子埋了进去。 拢云跟在她旁边眼巴巴地看着,一遍一遍问:“这是什么?这是什么?” “不许挖出来。”沈晴警告了一下。 这家伙有前科,有次将她刚种下的灵药种子都扒出来嗑了个干净,最让人恼怒的是她和大秃不一样,她吃完之后懂得掩盖罪证,将药圃还原如初,沈晴直等到灵药该发芽的日子还没有半粒绿毛毛冒出,扒开看看才发现种子不翼而飞,倒是找到了拢云不小心抖掉的半片鳞片,这才知道辛辛苦苦搜集来的种子被她霍霍了。 “切。”拢云嫌弃,“这太小了,不够吃,我就随便问问。” 沈晴怀疑地看她一眼。 拢云这才有机会问她:“当初在寒境峰发生了什么?我怎么就突然觉察不到你的气息?” 沈晴道:“你只顾着那秦无垢,哪里能看到我。” “哟,吃醋了?”拢云用尾巴尖挠了挠沈晴的下巴,被沈晴一巴掌排开,拢云严肃点点头,“嗯,看来是真吃醋了,乖啦,我只要你一个,旁的都是逢场作戏。” 沈晴无奈。 #我家灵兽画风总是不太对# 沈晴岔开话题:“没事,被殷前辈的侄儿给算计了一番。” 第32节 “这样,我说呢,背阴山的寒境峰岂会平白无故出现在这处人界,原来是被上界修士用移山倒海的能耐转移来的。”拢云素指点了点嘴唇,“阵法吗?” “嗯。” 拢云恍然大悟:“怪不得陆吹墨拼命也要拿到那柄黑剑,那应该是阵眼吧?” “是吧。”沈晴回忆了下,幻境崩溃前夕,涂山胥确实是懊恼地说了一句,阵眼被人取走了。“那阵眼被墨墨拿到了?” “是啊,有些奇怪呢。”拢云道,“陆吹墨碰到它的时候,它瞬间就认主了。” 沈晴沉吟片刻:“不是好事。” “我提醒过了,剩下的事情都看陆吹墨自己造化,既然仙器已经认主,你也帮不得了。” “……嗯。” 拢云侧头,上上下下打量了沈晴一眼,她身上的灵气极为充裕,隐隐要溢出了一般,灵气流转速度也比平常要快,拢云很快反应过来,问道:“你最近要结婴了?” “是啊。”沈晴软软回答。 拢云脸上柔媚的神情一转,顷刻就恶狠狠地如同青面獠牙的厉鬼一般:“那还不赶快去,在这磨蹭什么!” 好凶。 灵兽契约为什么没有规定灵兽不能凶主人? 算了,什么主人,和她前世养猫的时候一样,充其量就是个铲屎的。 沈晴哀怨了片刻,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了她初入拢云宫的时候,那个得意,活泼,肆意妄为的拢云宫主,她拍掉手上的泥土,一倾身将拢云抱住:“阿云放心!我一定会努力的!” 拢云身体一僵,旋即酥软了下来。她体温一向很凉,被沈晴这般抱着,她身上的滚烫传来,让拢云有些不舒服,但是却颇为心安,好像重回童年,有人庇护,天不怕地不怕。 … 沈晴准备了些许时日,炼制了必须的丹药,又收集了不少结婴攻略,一一地仔细看了,还问了拢云结婴是什么感觉,奈何拢云的修为是天生的,也答不出什么。甚至连殷纪望都有些茫然。 沈晴无奈,只能自己摸索。 她在洞府内闭关,谁也不去打扰。 对于修士来说,结婴是一件很危险的时候,一共要跨过两道门槛,第一是碎丹结婴,第二是心魔。 修士碎丹结婴是拿性命去拼的,若是碎了丹没有结婴成功,轻则修为暴跌,重则命丧当场,无缘大道。而伴随结婴而来的心魔更是尤为恐怖,心魔会昭示修士心底最害怕的事情,最诡秘的欲望,最难以忍耐的往事。绝大多数修士都会倒在这一关,有的即便依靠外物勉强度过了心魔这一关,道心却受了动摇,勉强结婴成功,修为却再自此不能前进半步。 沈晴开始用体内源源不断的灵气冲击丹田内的金丹,一日两日三日,金丹没有一点动静,沈晴也不心急,结婴所需要的灵气是极为庞大的,渐渐的,她体内的灵气开始不够用了,身体自发地从周围的空气中吸取灵气入体内,整个梨雪山的灵气都开始朝一个地方集中,空气中布满了暴走的灵气漩涡。 梨雪山修行的修士们外出看了看情况,知道这是有人要进阶了,友好地暂停了修炼,不同进阶之人抢夺灵气。 终于,沈晴的金丹开始发生了细微的变化,原本金灿灿的光芒像是被包裹了一层青霜,沈晴似乎听见了细微的咯嘣一声。她的金丹上面出现了第一缕裂痕。 与此同时,她的身子一震,身体似乎也像碎裂了一般,疼痛排山倒海地袭来,似乎要将她撕成无数快碎片。 沈晴脸色有些惨白,她并没有停止下自己的动作,继续用灵气去冲击金丹,渐渐的,金丹的裂痕开始扩大,很快,第二道,第三道裂痕相继出现!金丹之上爬满了蜘蛛网般的裂痕,啪的一声,沈晴听到了一声像是玻璃碎掉的声音,她知道,自己应该是碎丹成功了,迎来了最危险的时刻。 就在这关键的时刻,她眼前突然一黑。 眼前开始浮现无数个场景,有她险些被心魔吞噬的悲哀,有她被天雷劈顶之时的痛楚,有她与大徒弟渐行渐远的无奈,有她被涂山胥一个指头都能碾死的绝望。 这般的场景,她在佛塔幻境就见过,只不过如今内容更丰富了些。 她垂着眼睛,默念清静经。 眼前的场景渐渐如同迷雾一般散开,她四周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沈晴觉得自己仿佛是天地之间唯一的活物,这个世界只能听见她自己的呼吸声。 她茫然往前走。 她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处高台,她看到叶璟和陆吹墨正在刀剑相向,叶璟身上紫色的毁灭之力翻飞,陆吹墨手里灭神剑黑色的剑气纷乱。每一招一式都要取人性命一般,看得沈晴心惊胆战。 而他们的周围,横七竖八地躺了很多尸体,她所认识的所有人都在其中,尸体推积成山,血流成河。 不要这样。 沈晴觉得脑袋很疼。 “放下执念,可得长生。”一道声音突然对她说道。那声音飘渺得仿佛从天际传来。 答应它。一个细小的声音在沈晴心底说道。快答应了它,答应了它就可以成就大道。 沈晴垂着眼睛,半响才摇了摇头:“求长生何尝不是一种执念?若没有执念,怎么会踏上这条路?” “断情绝爱,可得大道。” 沈晴慢慢睁开了眼睛,她目视前方,神色淡淡:“放下执念,断情绝爱,不如只求我心。我心纯粹,道即纯粹,我心有爱,道即有爱。我心即我道!” 就在此时,在刚刚她金丹碎裂的位置,一个小婴儿的形状渐渐凝聚成形,婴儿晶莹剔透,有着藕白的手臂和小腿,无比纯真的眸子,模样与她小时候一般无二。 沈晴此刻的心情分外平静,她抓紧分分秒秒的时间开始巩固基础。而梨雪山上,灵气还在疯狂涌动着,雪崩声音不断。 沈晴这些年一直在闭关提升实力,不知不觉时光流转,已经又是人间一甲子。 她蹙眉算了算时间线,拜托了殷纪望一件事情,转身又重新闭关去了。 … 这段时间以来,大陆发生了一件大事。 老牌的修真门派千北门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一群东海修士挑衅,要求他们交出叶璟,否则让整个千北门陪葬,千北门老掌门五十年前闭关了,直言不到虚空破碎之日不会出关。而管理千北门事务的少掌门秦无垢则惫于各峰主之间的争权夺利,显得力不从心。 甚至东海修士打上千北门的前一刻,千北门的两个峰主还在为了一点小事彼此大打出手。 秦无垢显得怠倦,他无力地抵挡过一招半式,心里如同死了一般。 索性就这样吧,被灭了也好,他将性命赔进去,也算尽力而为,他日黄泉之下也不会觉得愧对老掌门。 突然,一道紫色的光芒从天际闪过,秦无垢面前的几个修士立刻倒在地上,痛苦地呻吟着。 秦无垢抬头看着天空,阳光有些刺眼,空气卷来血的腥甜味。 他想他永远都无法忘记这一天。 一身白衣的叶璟,足踏青云,身披紫芒,风华无双如同天神降临一般。 第46章 好半响,秦无垢才从失神之中惊醒,听见门派人议论纷纷。 “那不是叶璟吗?” “此事因他而起,自然得由他来承受。哼,为什么老掌门当初没把这个门派逆徒一掌拍死,害得我们平白无故承受这些!” “小声些。”有人提醒。 随着叶璟的到来,混乱的战况被注入了新的力量,千北门人只看到一道道紫芒上下翻飞,刚刚还得意非凡的东海修士瞬间如同狂风吹野草一般倒下。那裹挟着毁天灭地力量的紫光无意间从一位千北峰主身边滑过,那峰主估摸着它打不到自己,仗着修为高深,也不像其余的小弟子那样急匆匆地躲避,结果立刻被带出五丈余远,栽倒在地。他有些呆滞地抬头看了看满天飞舞的紫芒,咽了咽口水。 “千北弟子听令!把这群欺辱我们的畜生剥皮抽筋!碾碎元神!”秦无垢站在高处,高声呐喊了一声。 士气低落的千北弟子看到叶璟的到来之后,刚刚那群将他们玩弄在指尖的东海修士纷纷退却,手段惊艳如同割韭菜一般收割对手。顿时觉得被注入了使不尽的力气。 顿时,无数道剑气、无数法宝、符箓、甚至砖头石块,统统朝着那群东海修士砸去。 不一会儿,东海修士死的死,伤的伤,千北门主峰很快恢复了宁静。 秦无垢用袖子抹了下脸上的血,他面向叶璟,感激得话都说不囫囵:“……我,谢谢……真的太谢谢……” 叶璟侧头看他一眼,安静地打量了他一番。 他赶来的路上也听说了千北门如今有一位青年掌门主事,年纪太轻,没有经过磨难,所以魄力显得不足,如今一看,果然是还稚嫩。 叶璟没有多说话,颔首低头行了一礼:“拜见掌门。” 秦无垢连忙摇头,避过这一礼:“叶师兄救门派于水火之中,是我整个千北门的大恩人,无垢不敢承受叶师兄一礼,相反,无垢应该替千北给叶师兄行礼!” 旁边有一位峰主呸了一声:“此事本就因他而已,他即便把命赔去,也理所当然!还望秦掌门自持身份,莫要这般掉价!” 秦无垢往后瞪了一眼:“你闭嘴!” 叶璟无所谓地笑了笑:“这位峰主所言不错,此事确实是因我而起,我来此不过是为了赎罪而已,实在担不起掌门这般大礼,掌门这般,凭增我愧疚而已。” 若是沈晴在此,定会惊讶无比。因为要是依照小说里叶璟的脾气,不管这峰主说得有没有道理,肯定会想办法教训他一顿。然而此时他显得沉着冷静,而且愿意承认自己的错误。简直判若两人。 叶璟的话一出口,秦无垢更多了几分敬佩,不止为他的力量,还未他的谦卑恭谨,不居功自负。 千北弟子们收拾了主峰的惨况,伴随着空气里没有散尽的血腥味道,秦无垢宴请叶璟,先祭拜过在刚刚一战之中牺牲的弟子后,这才开宴,宴也只是平常的灵果宴,伴随着众人脸上未散去的恐惧,有些凄凉的滋味。 席间秦无垢一再要求叶璟不再称呼他为掌门,叶璟这才改口叫他秦师弟。 几杯清酒下肚,压抑住了白天的生死劫难带带来的慌乱和恍惚,秦无垢话多起来:“要我说啊,叶师兄什么都好!人好,修为好,本事好,连妹子都个顶个的好,就是摊上了个不好的师父!” 叶璟抬了下眼睛,关节分明的细长手指轻轻拂过面前玉樽:“噢,沈晴哪里不好?” 秦无垢一愣,诧异他竟然直呼自己师父名姓,旋即理解为他也对沈晴不满,立刻如同找到知音一般大吐苦水:“据说她离开叶师兄的时候,叶师兄才十几岁,她竟然也狠得下心来,实为无情。而……而那拢云拢道友!那般皎洁如云间孤月的女子,她竟然让其当做灵兽!是为丧心病狂!”秦无垢一想起那个在黑漆漆的寒境峰自带圣光的女子,顿时抑制不住地激动起来。 “呵……”叶璟轻笑一声。“是这个道理。尤其是抛弃下我这一点,我不能更认同秦师弟。” 秦无垢露出自得的神情。 “只是。”叶璟神色倏忽地冷凝了下去,周遭气氛如同要凝固了一般,“我自己的师父,我恨得了爱得了,岂轮得到旁人置喙!” 秦无垢一哆嗦,当即不敢再说一字。 叶璟看起来没有了兴致,冷淡同众人礼貌告辞。 秦无垢疑惑他怎么突然发这么大的脾气,在他旁边的夕照峰峰主高昭哑然失笑,轻叹道:“果然如此。” “咦?” 高昭自知失言,急忙掩饰了一下。 秦无垢不达目的怎肯罢休,连忙逼迫他,高昭无奈地道:“掌门,还请借一步说话。” 两人步行出了主峰的大殿,殿外还有不少小弟子在用除尘口诀清理青石上的血痕,两人也不介意,扬手布置下禁制,令交谈不能被外人听见,高昭这才开口道:“此事说来话长,整个千北门都知道,我曾经爱慕沈师妹。” 秦无垢撇了撇嘴:“我不是来听你这些烂事的。” “掌门稍安勿躁。”高昭道。“有一段时间,沈师妹被她的师父扔到后山禁林里十年,要她磨砺心性,十年之期刚过,她再出禁林的时候,身边就带着这么一个孩子。瘦弱、孤僻、眼睛像是一只被抛弃的孤狼。这个孩子就是叶璟。” “还有这么一段往事?” “正是。”高昭陷入了回忆之中,“沈师妹费了好大的劲才把那孩子掰正,不是那么孤僻了,但是偏偏,我觉得他又朝另外一个方向歪过去了。我便试探了几番,答案昭然欲揭……我正欲提醒师妹谨慎考虑,却偏偏出了沉海秘境那档子事情,而后沈师妹音信全无,大家都以为她死了。” 秦无垢眨了眨眼睛:“昭然欲揭什么?” “掌门可知最近执法峰主很忧虑的一件事情?” 第33节 “知道,他快愁出白头发了,你说千北的那些女弟子们,跟谁相好不是相啊!师兄,师弟,再不济还有外边那么多世家子弟,怎么这群女弟子偏偏瞎了眼睛一样只认准她们师父呢?哎,要是只有一对就算了,废了修为以儆效尤,可是这师徒恋唰唰唰像是雨后春笋一样往外冒,不知道的还以为师徒恋成了时尚了呢!气死个人。” “正是。” “……哎,你说这些干什么?”秦无垢茫然了一阵,身体猛地一震,“难道?” “正是。” “……靠谱吗?” “八九不离十。”高昭苦笑。 秦无垢握了握拳头:“沈晴她怎么这么无耻!她不仅折辱拢道友,还勾搭叶师兄!” “咳。”高昭握拳轻咳了一下。 “怎么?”秦无垢气哼哼的看他一眼。 “叶璟怕只是单相思。” 秦无垢:“……” #我的男神女神都眼瞎了# … 沈晴终于结束了闭关,拢云早有心灵感应的在门口等她。见沈晴终于开门,突然一愣。 沈晴的模样还是原来的模样,只是周身的气质明显发生了大变化,原来的她温温软软的,很好揉很好捏,像是白面团一样,现在的她容色安然沉静,虽然也是笑着看人,可是气质却越发飘渺高洁,好像随时都会飞升而去,目光尤为清澈洁净,静静看人的时候,仿佛心中所有的负面情绪都腾出体外,瞬间消散。 拢云呆了一阵,回过神来,亲昵地就要往她上扑,被突然出现的殷纪望拎着尾巴丢到外边给药圃浇水。 沈晴听见拢云在外边吱哇乱叫地抗议,无奈道:“你对她太粗鲁了。” 殷纪望面无表情:“她整天只知道光着肚皮乱晃。我见了不开心。” 沈晴更无奈了:“那你见谁会开心?” 他沉默片刻,蹙眉不耐烦道:“……见你。”明知故问,她怎么会这么混账,肯定是跟拢云不学好。 沈晴听见他的话,心情有些囧。 虽说他似乎是在说情话,可是为什么这副模样跟在上刑一样呢。 “你进展如何?”殷纪望问道。 “整块的时间来修炼果然比零散的时间更好用。我将在佛塔里的书,还有你以前交给我的东西都巩固理解了一遍,修为也冲到了元婴中期。” “你金丹期大圆满停留那么长时间,现在是厚积薄发。” “嗯。” 沈晴又询问了一些她修炼过程中遇到的问题,殷纪望有耐心的一一解答,当然,如果他解答的时候不会时不时碰一下她的手指,轻拽一下她的发梢,扯一下她的衣袖,她一定会更开心。 沈晴面上不动声色,心里特别想掀桌。 这都什么破毛病,再碰一下真的生气了啊! “我把叶璟放出来了。”殷纪望说道。 沈晴道谢,她闭关期间,突然记起千北门因为叶璟发生灭门惨祸的时间点,慌忙去求了殷纪望,要他放出被强迫闭关苦学叶璟。 “上次我同你说的那件事,你不信,还同我吵一架,离家出走。”殷纪望声音又冷了下来,“这次要不要打一赌?” 沈晴想起上次两人吵架的原因,脸色也不怎么好看:“我也想不到殷前辈竟然还没放弃那龌龊想法,赌便赌,若是你输了,这件事请休要再提。” “好。”殷纪望看她一眼。“若是我赢,又当如何?” 沈晴后背一冷,像突然有一条毒蛇滑过了脊梁。 第47章 沈晴还没来得及说话,外边拢云突然火急火燎地大喊大叫:“沈晴,你快出来!快来看!”平常柔媚的嗓音变得又大又亮,大有沈晴不出来她就不停止的野蛮劲。 沈晴不知怎么的偷偷舒了一口气,心里尤为感激拢云,暗暗决定改日给拢云熔个金球玩耍。 她起身对殷纪望抱歉一笑,朗声对拢云道:“来了,你小声些别吵嚷,一会儿又雪崩了。” 拢云停了片刻,不一会儿又沈晴快来、沈晴你真慢地叫嚷起来,直到沈晴走到她身边,拢云才停住了,她抖着手指指向沈晴药圃里的一丛矮竹子,瞪大眼睛问道:“这是什么玩意?” 沈晴唔了一下,看看竹子又看看她,用手背测了测拢云的额头:“阿云你发烧了?” “去去去。”拢云一把拂开她的手,恼怒地用尾巴抽了她一下:“你闭关百余年了,药圃都是我在料理,哪里长了个杂草都一清二楚。昨天这丛矮竹还没出现呢,今天突然冒出来,怎么看怎么觉得诡异。” 拢云看了看药圃周围的情况,更是气得跺脚:“而且它一冒出来,周围所有的灵草全都灵气全无地枯死了,气死我了,我都养了一百多年了!” 沈晴闻言,也认真起来,她看了看那竹叶细嫩新鲜的一丛竹子,伸手欲碰。 “你不怕有毒,万一把你的灵气也吸干呢?”拢云尾巴梢卷住她的手腕,把沈晴拉了回来。 “这应该是我闭关前种下的那颗种子。”沈晴已经记起来了这个位置,“从涂山胥身上打下来的那颗。” “那就更碰不得了。”拢云将沈晴往身后一拉,挡在她面前,小心翼翼地盯着矮竹,仿佛那是什么恐怖的洪水猛兽一般。 沈晴好笑的摇摇头,她随手揉了揉拢云的脑袋,顺便又摸了一把她额头上的角,安抚道:“没事,这东西……估计是殷前辈的。” “咦?” “我取来询问他的时候,他一眼都不肯看。我因而想起一些往事,觉得像是他送给涂山胥的。” “……这样。”可是还是感觉好复杂,涂山胥不是恨殷纪望吗,为什么要贴身带这个东西。沈晴的往事是什么?是不是又是大徒弟的事情?拢云有些八卦地想。 沈晴饶过走神的拢云,屈膝在那丛矮竹前蹲下,手指轻轻碰了一下那竹叶尖上的一滴摇摇欲坠的水珠。 异象陡然发生! 矮小的只有不足一尺长的矮竹突然窜得足有丈余高,竹身暗青色的迅速向周围扩散开来,整个梨雪山瞬间都弥漫在一片青色的光芒暗雾之中,然而这个范围还在持续不断的扩大! 在梨雪山清修的修士突然被笼罩在了青色的雾气之中,有经验的立刻撑起灵气罩将自己护住,没有经验的毛头小子则茫然的眨了眨眼睛,空气里浮满了新鲜诱人的竹香,看上去没有什么危险。 就在此时,十丈高的竹身一抖,沈晴听见若有若无的道歌传入了耳中,那道歌轻灵缥缈,是她从未听过的语调。而周遭青色光芒也逐渐转暗,带上了一层威严气息。竹身的光芒也不再像刚刚那样如同雾气一般软软的向周围弥漫,而是如同利刃一般四散。 梨雪山修为稍高的修士嗅到了危险的气息,觉得心神有被扰乱的趋势,连忙运用起灵气抵挡,而修为低一些的修士突然心里莫名其妙升起了畏惧,豆大的冷汗簌簌不停的外冒,双膝在微微颤抖,下一刻就噗通跪在地上,身体拼命的缩小,恨不得将自己缩到地缝里,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就在他们即将崩溃的时候,这股压迫力陡然消失,周遭空气清明,阳光明媚,好像刚刚的一切只是个幻象而已。 沈晴看着落在她手里这根大约有一尺长的竹杖,竹节清脆得鲜嫩欲滴,还泛着水光,竹叶轻轻触碰着她的手指,有几分可爱讨巧的模样。 她试着注入些许灵气,朝无人处轻轻甩了下,青色的神光从竹枝尖飞出,重重轰在正前方的一座雪山上,那雪山从中间断成两截,刹那间一座高峰就不复存在。 沈晴蹙了下眉头,连忙收回了竹枝,她平素喜欢看书,涉猎面比平常人要广得多,然而还是认不出这是个什么东西。无奈的放弃,转身去询问殷纪望。 “青玉树。”殷纪望正坐在蒲团上发呆,白色的头发没有束起来,直接淌在了地上,像是倾泻而下的银河。他听了沈晴疑问,随口给出了它的名字,却明显侧过身,连看都不愿意看它一眼。 沈晴更确定了自己的猜测。这肯定是他以前送给涂山胥的东西。 殷纪望捏了捏眉心,忍下情绪,对沈晴解释道:“你且慢慢炼化它,它所包含的传承,它的用法,你以后自会知晓。” “我不能要,这是你的东西。”沈晴听见这话,联想到刚刚它一道青光就削平一座山的恐怖力量。立刻将青玉树放在地上,推到殷纪望的蒲团跟前。 殷纪望侧身面无表情,声音冷淡了些:“若是你不要,那丢给你的蠢蛇当磨牙棒更好。” 沈晴看见他面前的青玉树明显一个瑟缩,然后瑟瑟地一滚一滚地从殷纪望那边滚到她这边,攒了攒力气跳进她的手心,讨好地用叶子来蹭沈晴的手心。 沈晴想了想,将它暂时收入袖中,岔开话题,跟情绪明显不佳的殷纪望聊起天来。她将前世的一切趣事改编一下讲给他听,他偶尔回应一句半句。少顷,沈晴见他又伸着手要去拨弄她的头发梢,明白这是已经阴转晴了。 “叶璟要到了。”他突然说道。 沈晴愣了一下:“什么?” “他路过附近,被青玉树出世的异象引来,已经发现了你。” “见到是我,怕是会躲开吧。”沈晴苦笑了一下。“他这些回见我,虽然总强撑起一副冷冰无情的模样,但只是色厉内荏,眼神跟吓坏的小兔子一样,总是躲躲闪闪,哪肯主动见我。” 沈晴话音刚落,外边就响起了拢云冷然的声音:“你是谁,不分青红皂白闯进别人家里?找死不成!”停了片刻,她声音里的冷意立刻退了个一干二净,含羞带笑娇媚不已,“……咦,这位小哥哥有点面熟,我们是不是哪里见过?” 第48章 “我们自然是见过的,拢宫主。”一道冷淡又疏离的声音回答了拢云。 拢云声脚一扬,明显开心就来:“我就说嘛,像你这种类型的小哥哥,我自然是见之不忘的,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叶璟。” 拢云一拍手:“记起来了,沈晴的徒弟是不是,你来找沈晴的?” “……她在这里?”叶璟声音里带着些疑惑。 “她当然在,你等等,我喊她出来,沈晴!沈晴你大徒弟!——咦,你跑什么……喂!” 沈晴坐在蒲团上,轻轻眨了两下眼睛,侧头朝外边看了一眼,撑身欲起。 殷纪望突然拉了一下她的袖子。 “殷前辈?” 他沉默片刻:“你早些回来。” “好。” 沈晴一直觉得叶璟是小兔子性格,却从不知道他的腿脚也是属兔子的,他脚步也不停歇地跑了半个月,她在他后边追了足足半个月,沈晴气得肚子疼,可她也知道再错过这次也不知道再等几百年,于是努力的继续追逐。 叶璟终于在一处寸草不生的荒漠上停住了步子,头上月亮很大,挂在沙丘后,把一片沙子照的金灿灿如同金山一般。他回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沈晴。 沈晴也停下了脚步,她无奈道:“不跑了?” 叶璟侧了下头,有些委屈的样子。 沈晴见不得这些,心一软,语气也软了下来。 叶璟笑了下,小心问道:“沈晴,你想念我吗?” “你故意把我引出来,跑了半个月,就是为了问这个?”沈晴好笑地问他。 叶璟长睫颤了一下,并不在意自己的算计被她戳破。 他确实是早已察觉沈晴的存在,在她的洞府门口和拢云聊天的时候,故意装作一副不安惶恐的样子,引她孤身前来。他笃定即便是殷纪望提醒她,自己演戏在骗她,她也会追出来。 叶璟眯着眼睛浅浅的笑着,他掩下自己的心思,平素疏离冷淡的嗓音带着些乞求:“沈晴,要抱抱,好不好?” 第34节 沈晴疑惑:“小时候要抱你,你都不肯,嚷嚷些男女授受不亲的鬼话,这会儿怎么了?”她说着,走近了叶璟。 还差两步远,叶璟一把拉住她的手,往怀里一带,双臂紧紧地箍住了她的身体,他听见沈晴嘶了一声,知道是自己力气太大弄疼了她,可是却一点不想放开。 沈晴手臂撑着他胸口,眉头微微皱起。 徒弟确实是长大了,已经不是她捡回来的那个五岁的小孩子,这般亲昵的动作,即便是师徒,也确实不妥。 察觉到沈晴的抗拒,叶璟声音冷了几分:“陆吹墨抱得,我就抱不得?” “墨墨是女孩子。” “那我也是女孩子不就可以了,我这就取出千面镜带上。” “叶璟,无理取闹。”沈晴蹙了下眉头。岔开了这个话题,“你不再躲我便好,我有事情同你说。” “好。” 两人并肩行了一阵,走到沙漠之中一片绿洲处,绿洲没有人烟,正中有一片湖水,水面粼粼散落着无数小块的月光。 “你五岁那年,我将你从禁林中带出来,我是很害怕的。”沈晴叹了口气,“我知道你背后有什么危险,但是还是觉得不能把一个小孩子丢在那里。但是还是因为我的畏惧和害怕,好多本来应该教给你的东西,我都没有教……” 沈晴陷入了回忆之中:“你少年之时,成天在外不肯回来,我看出了你对我的抗拒和疏离,可能还有厌弃。叶璟,那时候我很伤心,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觉得我阻碍了你,无奈和伤心之下,我只能决定离开你,这才有了后来的佛塔之中诈死,可原本那也不是诈死,我真的以为我活不下去了……” “你看,我这么胆小,一心只想逃避,我真的不是个好师父。”她停下步子,看向旁边的叶璟,认真道,“这些年我一直在后悔,想跟你道歉,想问你,愿不愿意重新再来。” 叶璟怔怔看向她,突然垂下眼睛,勾起唇角,无声的笑了起来。月光照在他半边脸上,一半光明一半阴暗。 若是他少年时期,沈晴对他说这些,他定然感动得无以复加。可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你给我些时间。”他撇下一句万能金句。 沈晴笑了下:“好。” “我要去参加云间城的宴会,你陪我一道好吗?” 提起云间城,沈晴的脸色立刻变幻莫测,勉强笑了下,道:“好。” 云间城是原小说里关于此界的最后一个情节,这场宴会本是云间城主炫耀自身的一场宴会,邀请了大陆和东海的有名有姓的修士,然而却没料到,竟然有阴人借机挑拨离间,大陆和东海修士之间暴发了一场大战,陆吹墨为叶璟挡了一记元神自爆,自己则险些命丧黄泉,叶璟以宝物镇住她的魂魄,保护她的肉身,而后孤身破了虚空,前往灵界为陆吹墨求药。 人界的故事从此告一段落,剩下的情节就是男主角叶璟在灵界如何收装备收妹子收小弟,待站稳脚跟后又将人界的一票妹子和小弟接上来,开门立派,呼风唤雨的故事。 沈晴察觉到故事情节有所改变,原小说里的云间城宴会之时,叶璟已经是分神期修为,但是如今叶璟却依旧元婴中期,和沈晴一样。而且现如今肯定没有墨墨替他挡元神自爆,以防万一他又陷入麻烦漩涡,她还是跟去一趟吧。 … 拢云心塞塞地看着不远处,觉得自己都快成了一尊望夫石了,但是还是没有遁光回来,她又等了几天,终于生气了,她甩着尾巴去把梨雪山几乎所有修士的药圃都给霍霍了。众修士浇水施肥的时候一看,险些没气昏过去,捻了捻药圃里的鳞片,立刻明白那只土霸王做的好事,当即结伴来找殷纪望说理。 殷纪望苍白着脸掩住一声咳嗽,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隔天拢云就被关了禁闭不准出门。 “你就不担心沈晴吗?”拢云挂在房梁上,气恼地问道。“她居然没带我去!遇到危险还不得抓瞎!万一她大徒弟欺负他怎么办?” 殷纪望没理她。 沈晴出门的时候带着青玉树和炼妖鼎,一攻一防,就凭叶璟那点没有领悟的毁灭之力的本事,根本奈何她不得。 沈晴心里对叶璟有疙瘩,就让她自己去解开。若是解不开,她回来询问他,他自然也有方法斩断。只是她还没张口,他断然没有插手的道理。 拢云倒挂在梁上,头发垂到地面,她嫌弃道:“殷前辈,你这般矜持下去,不怕沈晴跟人跑了?” 殷纪望神色依旧平淡,不过倒是回答了一句:“世间因缘是有定数的,红线那头牵着谁便是谁。不是我的,我不要;该我的,跑不掉。” 拢云向来不相信定数、命运这种东西,立刻反驳道:“大道五十,天衍四九,总有一丝变数,这一线变数,你见得应该不少吧。” 殷纪望手指微微一颤。腥风血雨中那个女人凄厉的声音,伴随着她皮毛和元神一起燃烧的嘶嘶声,又出现在了他的耳边。 ——殷纪望,我诅咒你,我要你日日遭受剥皮抽筋的酷刑,直到遇到你的命定之人,让你的冷心冷肺受尽折磨,终生不得所爱!万般求而不得! 拢云松开尾巴,从房梁上跃了下来,她摩拳擦掌地问殷纪望:“怎么样,前辈想好了吗?我们这就出发?” “沈晴去了哪里?”他问拢云。 “好像是云间城的方位。” 殷纪望沉思片刻:“你去让陆吹墨去一趟。” 拢云闻言,嘴角一抽,扭头乖乖照办。 … 云间城顾名思义就是一座云间的城市,它位于一座古怪的山峰上,这山峰上粗下细,高耸入云,山巅云雾缭绕之处,就是这云间城。 此次宴会是云间城城主儿子的满月宴,城主已经是大陆无几的出窍期大能,他正好借着儿子满月的机会,宴请八方修士,展示云间城的实力,提高云间城的影响力。 沈晴觉得这宴会无趣,平日里总躲在房间里修炼,今日是宴会的最后一天,叶璟知道她肯定不会去,同她辞别,然后转身离开。 沈晴趴在栏杆上,和旁边的掌灯侍女聊天,掌灯侍女鲜少见到这么没架子的元婴修士,一个紧张得磕磕巴巴说不了几句囫囵话,另一个则如同话唠一般讲个不停。 “我听城主说过,东海最有天赋的修士,就是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的苏凤凰。而大陆最年轻最有天赋的修士,应该是两个人,一个是叶璟叶公子,另一个就是墨小姐了。”话唠侍女说道。 “……对。”磕磕巴巴的掌灯侍女附和。 “墨小姐?”沈晴没听过这个姓氏的修士,误认为是什么后起之秀,无奈笑笑,“这个我倒是没听说过。” “有几个人在秘境对墨小姐的弟子杀人夺宝,墨小姐一招斩三人,连元神都不留!还有一个男人,辱没女修,说这世间所有的女修不过都是些炉鼎,墨小姐听见了,连剑都没有拔,单手就把他收拾了,听说那时候墨小姐修为还比那男人低一个小境界呢!还有还有啊,有一次墨小姐的一个侍女被贼人掳了,那侍女本欲自绝以全名节,熟料一抬眼就看到墨小姐单人闯入贼窝,以一敌百,救出了那侍女。”掌灯侍女越说眼睛越亮,似乎恨不得自己是那个深陷贼窝的侍女,等待墨小姐威风凛凛的过来营救她出去。 “那墨小姐来了吗?”沈晴问。 掌灯侍女脸色一黯:“城主派人送信去陆家,陆家人说墨小姐正在闭关,怕是来不了了。哎,真是可惜,听说墨小姐可是个难得的大美人啊。比苏凤凰还美上一些呢。我还想近距离看看墨小姐的剑,听说无论遇到再危险的情况,她的剑从不出鞘。真不知道是何等的神兵利刃!” 陆家,大美人,美裂苍穹,不出鞘的剑…… “墨小姐是陆吹墨?”沈晴犹豫的问。 “是呀是呀。”掌灯侍女连忙回答道。 沈晴嘴角一抽。 叶璟正沿着回廊独自前行,他突然抬了一下眼皮,掌心凝聚一团紫色的毁灭之力,用力朝后背某个方向轰了过去。 只听闷闷一声传来,毁灭之力被偏离了轨迹,砸在了地上,立刻被炸出一个窟窿。 叶璟只是试探,没有用多大的能耐,但是在这种情况下,能突然躲开的人,也非同寻常。他转过身体,但见身后站着一个身着黑色斗篷,看起来有些风尘仆仆的修士,这斗篷似乎也是一件宝物,隔绝了叶璟的神识,使他不能窥探。 身着黑色斗篷的修士身形纤细,但是却并不瘦弱,相反倒是有些肉嘟嘟的,却肉得非常是地方。她抱着一柄黑色的剑,沉默地站在那里。 “陆吹墨。”叶璟道。 陆吹墨冷哼一声,取下了斗篷帽子,一双漂亮的眼睛寒冰一般:“叶璟,我同你说过,你再敢威胁师父一次,我就替她清理了师门孽障!” 叶璟和陆吹墨自从彼此挑明是师兄妹之后,就尤为不对付,上次陆吹墨代陆家拜访千北,两人就打过一架,毁了千北门整整一十六座山峰。这次见面更是立刻就充满了火药味。 第49章 陆吹墨不怒反笑:“怎么,亲爱的师兄还是不肯认我这师妹?不过也没关系,师父认就行了,你认不认,我还真没放在心上。” “陆吹墨,你不过是趁虚而入,不必如此得意。” 陆吹墨嘴边笑容一僵,旋即又笑得一派天真无邪:“大师兄这是哪里的话?师父收我为徒弟的时候,可是她求着我,这算哪门子我趁虚而入?” 叶璟抬起双眼,视线凌厉地落在陆吹墨身上。 陆吹墨微微扬着下巴,略微有些心虚,但是确定自己没有说谎,她又有了几分底气。 当年确实是沈晴主动提出收徒的事情。 但是,她才不要告诉叶璟,沈晴之所以提起这事,完全是因为她缠着尚未婚配的沈晴要奶喝,又胡乱地叫奶娘、娘亲,企图用称谓进行道德绑架,逼迫她喂自己。沈晴迫于无奈,才提出要她改口叫师父,她当时还颇不愿意,哭泣得自己差点抽过去。 “陆吹墨,这些事情我暂且不同你计较。”叶璟不想同她争论沈晴,他不如陆吹墨擅长争宠,而他真正想要的也不是同陆吹墨这样幼稚的邀宠。他依旧看着陆吹墨,紧皱的眉头没有半分松开的趋势,冷冷问道,“我只问你一件事情,雪女是不是你杀的?” 陆吹墨脸上神情连一丝变化都没有,杏眸含春,眼神如同粼粼湖面一样:“才猜到是我,叶璟你未免太笨了。” 叶璟沉默片刻,手握成拳:“陆吹墨!” 陆吹墨曾经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在身后很多年,他那时候对陆吹墨唯一的印象是美得像个花瓶,她温柔优雅,却优柔寡断,总在不必要的时候大发善心,他有时候嫌弃她累赘,但是转念一想,女人嘛不都是这个样子。但是万万没想到,过去这么些年,她竟然变成了这副心狠手辣样子! 叶璟不会自作多情地以为她是因为吃醋才杀掉雪女,但是不管是什么原因,这件事情依旧让他气恼。他手心开始有紫光凝聚:“陆吹墨,沈晴没教好你,我今日便替她好好教教你!” “正想再次领教师兄高招。” 叶璟想到沈晴,略一思索,指着远处的另一座山峰:“此处人多,我们换个地方。”说话间,化作一道遁光朝那山峰遁去。 陆吹墨拍了一下灵兽袋,大秃立刻从里边飞出,她慢悠悠爬上大秃的后背,随口问:“大秃,你说我不跟他过去,扭头把师父带走,会不会气哭他?” “唧唧。”大秃歪着脑袋用绿豆眼睛看她。 “算了,那样太没面子了。”陆吹墨很快放弃了这个念头,示意大秃跟上叶璟。 云间城城主频频举起玉樽,杯中美酒饮尽又自动添满,在座宾主尽欢,气氛和美。 奶娘将小公子抱了出来,大家说着各种吉祥话,城主脸上挂着客套的笑意。他虽然是大陆上罕见的出窍期修士,但是自己却知道自己的修为怕是至于此处了,千年追求,对于天道却依旧求而不得,他觉得自己既然止步于此,就努力多为云间城的后起俊杰们积攒机缘,希望自己的天道梦想,能在后人身上实现。 他示意云间城的后生们多与大陆和东海那些前途无量的修士们接触,环视一圈,这才突然发现叶璟没到。 他以为是不小心迟到了,也没多想。 就在这时候,云间城突然一晃。 虽然是极为轻微的一晃,但是城主立刻察觉到,他笑意顿时收敛,眉心拢起老高,不待同旁人解释,飞身出了宴会。 刚刚还杯盏交错的修士们看见正主离开,奇怪的对视一眼,他们中的很多人并未察觉到那轻微的一晃动,只是好奇地跟了出去。 云间城主凌空站在整座云间城上,他闭上眼睛,仔细检查整座山的各种加固。 云间城所处的山峰,模样古怪,上宽下窄,需要用雄厚的灵气进行加固,才能避免倒塌。云间城本有秘法加固,即便是平日里不进行维护,也能维持百年,稳如磐石。但是刚却突然颤动了一下,怕是哪里出了问题。 很快,他发现一处加固处灵气像是漏气一样溃散,马上就要崩溃了一般。他立刻飞身而下,将那里重新布置了一遍。做罢了这些,他深呼一口气,忍下恼怒和一丝不安,将神识探出。他倒要看看,谁有能耐破坏云间城! 就在此时,又是一道破风声传来,云间城主仰头一看,但见一道乌黑的剑气重重朝他劈了过来,气势迅猛如同一道惊雷劈来,这剑气裹挟着重重的煞气,看着它的时候,立刻让他回想起一生中最恐怖的回忆,小腿肚子抽筋,几乎动弹不得。 云间城主毕竟是出窍期的大能,他很快定下心神,大袖一卷,将拿到剑气转移砸向不远处的山峰上,只听轰隆隆声传来,无数山石滚落山间,如同下了石头雨,硕大的石块将云层砸出一个个窟窿。 幸亏没让这剑气打中,否则怕是刚加固好的地方又得毁掉。 云间城主又气又恼,飞身前往那剑气袭来的方向,刚踏上那座山头,他顿时一愣。 有两个修士在打架。 两人身形极快,如同一黑一白两道残影交织在一起,碰撞又分开,碰撞的一刹那间,杀气滚滚的剑气,毁天灭地一般的紫芒迸溅出来,落在四周的山川石头上,立刻引起一片轰隆隆声。 云间城主立刻认出了那白色的残影是叶璟,至于那黑色……他眯着眼睛辨认了一会儿,认出是陆吹墨。 第35节 同为前途无量的修士,叶璟和陆吹墨同为师兄妹,却彼此不和早已不是什么新闻,两人第一次挑明师徒身份的时候,就刀剑相向,而后第二次见面,就大打出手,毁了千北门十六座山峰,第三次,应该就是这次…… 以至于现在大陆的师父们收徒弟,都要提前问问已经入门的大弟子的意见,以免这种师门相残的事情发生。 云间城主叹息一声,觉得这样不是办法,刚欲出声劝诫。就在这时,陆吹墨的一记出招,叶璟的一个格挡突然映入了他的眼中,云间城主整个人愣在原地,仿佛突然升起一丝若有若无的感悟,在那一招一式中体悟到莫大的力量,隐约与天地呼应。 云间城主盘腿一坐,仔细记下自己的体悟,将刚刚劝诫的话咽下去,巴不得两人再多打一阵。 突然间,一道红色的身影突然硬生生地挤入了一黑一白两道残影之中,陆吹墨冷不防一个分神,被叶璟一掌击在肩胛骨上,骨头碎裂声立刻传来,她忍了疼痛,侧身躲过锋利的剑刃,怒道:“苏凤凰,你掺和什么?” “陆吹墨,你敢抢我的机缘!就该料到有今天!”一身红衣的正是苏凤凰。 陆吹墨恨得咬牙:“该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你抢不走,它非得认我为主,怪我啊?”陆吹墨扬起手里的剑,硬生生砸开叶璟的一击。 “你若不抢,那就该是我的。”苏凤凰死脑筋地只认自己的道理。她趁陆吹墨应付叶璟的功夫,又是一剑挑过来。 突然一道紫芒将她的剑刃包裹,紫芒飞快地转了几个圈就四散开来,苏凤凰定眼一看,气得七窍生烟,自己的剑竟然豁口了,而且豁得不止一个!“叶璟,我在帮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叶璟依旧冷淡,他一边躲开陆吹墨一记剑气,一边又用毁灭之力轰向苏凤凰:“我自己的师妹,我自己欺负,用不上外人。” 陆吹墨冷哼一声:“叶璟,少说大话。” 二人一边相互缠斗,一边将苏凤凰连连逼退,苏凤凰天赋不错,却运气太差,法宝太少,奈何不得毁灭之力和灭神剑的双重夹击,脾气也上来了,将叶璟也纳入了攻击范围。 两人缠斗变成了三人互殴。 很快,叶璟的小弟们也赶到,陆吹墨家的陆家弟子也赶到,双方见主人在斗殴,当即也用符箓、剑气、法宝相互招呼。 太阳西沉又升起,转眼就是一昼夜过去。 苏凤凰已经见了疲态,叶璟趁机卖了个破绽,苏凤凰立刻一掌轰过去,叶璟反手一记暴击将她打懵。趁机叶璟又贴身缠斗住陆吹墨,铁了心要让她吃点苦头,陆吹墨也硬着脾气不肯认输,挨了叶璟几下,疼得腹内一阵翻滚,气得眼睛通红,灭神剑自己用力撞着刀鞘,提醒她拔剑。此时苏凤凰也回过神来,先给了陆吹墨一脚,又挥动广袖,十六道剑气如同十六根利箭,射向叶璟。 在旁边观看的云间城主以自己的经验来看,三人应该都还有杀手锏,就看谁先沉不住气了,局势依旧破朔迷离。 就在此时,突然一道青色的神光从天而降,直直坠入颤抖的三人之间。 青色神光落地分成三道,一道卷住了苏凤凰的十六道剑气,顷刻间,剑气就被碾碎;第二道隔开了叶璟和陆吹墨,使得叶璟的贴身缠斗再也不能发挥作用;最后一道则卷住了陆吹墨的剑柄,跃跃欲试的灭神剑几乎是立刻驯服下来,如见天敌。 见主人停住,叶璟的小弟和陆家弟子也暂且停下。 叶璟和陆吹墨感觉了熟悉的气息,脸色都有些别扭。 苏凤凰还在回忆刚刚那青色神光包裹她剑气的瞬间,她附在剑气之上的神识几乎瞬间被捻灭斩断,那股气息看似柔和普通,却仿佛天地之间最古老纯正的力量,即便只是那小小的一缕,却足以窥见天道的威力。 一个青衣女修持着绿竹由远及近而来,苏凤凰很快认出她身上的气息,正是刚刚那青色神光的主人,苏凤凰上下打量她,是个一看就很温和好脾气的女人,气质颇为飘渺,衣襟带风如同仙人,只是看起来心情不太好,面孔紧绷。 来人正是沈晴。 她这会儿气得手都有些哆嗦。看着两个依旧不知悔改的徒弟,更是恨不得立刻一人揍一顿。看着周围众多看热闹的修士,已经一旁的苏凤凰,勉强忍耐下来。 沈晴看向苏凤凰,面色平静:“寒境峰时,我也在内,陆吹墨得灭神剑本是偶然,灭神剑既已认主,便注定它与你没有机缘,不可强求。他日若我再见你为难陆吹墨,也莫怪我护短。” 苏凤凰刚刚见了那青色神光的威力,她握紧拳头,沉默片刻,突然化作遁光遁走。 沈晴也不管她。 她看了看周围的一群看热闹的修士,抬手祭出炼妖鼎。 炼妖鼎下可自成空间,众修士之间三人平白无故从眼前消失,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叶璟,陆吹墨,手伸出来。”沈晴恨恨道。她在云间城修炼,听见侍女说外边有人打架,但是没往他们俩身上想,叶璟一晚上没回来,她才想着出来看看,熟料就撞见了这一幕!师兄妹俩恨不得掐死对方,当师兄的把师妹当沙包揍,当师妹的差点想拔了灭神剑让师兄灰飞烟灭! 沈晴气得声音都发抖了。 叶璟有些茫然,还是很听话的伸了过去。 陆吹墨听见她叫自己全名,立刻反应过来她气得不轻,立刻唔的啜泣一声,娇娇弱弱道:“不要,墨墨怕疼疼……” 叶璟小时候还算听话,沈晴从未打骂过他一句。但是陆吹墨则不一样了,她调皮得厉害,沈晴气急了会敲她手心,沈晴一让伸手,她立刻知道是怎么回事,双手往身后一背,含着眼泪就开始撒娇。 她话音刚落,只听啪的一声,沈晴手里的青玉树直接就敲在了叶璟的手心,即便修士天生皮厚,可沈晴手里的却是青玉树,这一棍下去,叶璟的手立刻通红,沈晴移开视线:“叶璟,陆吹墨她毕竟是你师妹,你不喜欢她就罢了,这般欺负她是何道理!” 叶璟想告诉她陆吹墨杀了雪女的事情,话在喉咙间一绕,还是咽了下去。 默默地挨完了揍,他揉了揉发麻的手心。 ……怎么回事,感觉还不错? 陆吹墨缩着脖子求饶,见沈晴揍完了叶璟朝她过来,挣扎着就要跑,最终还是被按住,爪子和屁股上各挨了几记。 沈晴气得胃疼,丢下一句让他们自己反省,转身离开了。 陆吹墨捂着屁股,叶璟揉着发麻的手心。两人对视一眼,立刻彼此嫌恶的移开了视线。 第50章 沈晴没有撤去炼妖鼎,依旧将师兄妹二人困在里面,自己遮上斗篷离开。她脑仁依旧泛疼,她也知道自己刚刚的举动不太妥当,两个徒弟毕竟已经不是小孩子,那般抽他们手心估计会让他们觉得尴尬难堪。 可是想想刚刚师兄妹对掐,恨不得捻灭对方的情景,沈晴就又怒火中烧,只恨自己抽得轻了。 路上有人在讨论刚刚发生的事情,沈晴混在人群中,路人的话语像是长了翅膀一样往她耳朵里钻。 “那两个修士是谁?死敌吗?打起架来真是不要命啊。” “他们你都不认识!千北门首座弟子叶璟和陆家下一任家主陆吹墨啊!” “这个我知道,他俩不是道侣吗?听说都已经订亲了。” “道友刚闭关出来的吧?” “额,区区不才,刚闭了个生死关,足足百年。” “那怪不得你不知道。这叶璟和陆吹墨早已解除婚约,如今可以说是大陆上关系最恶劣的一对师兄妹啊,旁人是一言不合,大打出手,他俩却根本不用一言不合,见了面就打架,上次直接轰平了千北十六峰,千北掌门秦无垢,陆家少爷陆昊一起出来劝架,这才堪堪停下!”说话的修士啧啧嘴,不住摇头。 “师兄妹?真是一个师父吗?师兄妹的关系居然能差到这种地步?” “绝对一个师父,当年陆家被围困的时候,有人听见过他们二人争吵。唉,自从这两人之后,大家伙收徒都特别注意。即便徒弟再天才有怎么样?跟养了两头小牛犊子似地天天顶角,做师父的老脸还不得丢尽了。” “话说,他俩师父是谁啊?” 沈晴不想再听,又扯着斗篷遮了下脸,身形一遁回了房间。 她虚弱无力的叹了一口。 俩小东西刚被她捡到的时候,真的不是小牛犊子。都是娇嫩软萌的模样,可爱得不得了,叶璟冷淡却温顺,陆吹墨活泼淘气,沈晴以为他们二人以后相遇,定能好好相处,即便是不适合做恋人,也能做相互扶持的同门,岂知现如今竟然落到如此田地! 甚至成了整个大陆师徒关系的反面教材! 掌灯侍女见她眉头紧蹙,小心翼翼的上前来,替她揉了揉额角,沈晴眉心微微舒展,随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白鹿。”少女音带着重重的鼻音,尾音自带波浪线,让人听着很舒服。 沈晴弯弯眼睛,回头看她。掌灯侍女不过十二三岁年纪,模样还没长开,有些怯生生的,她眉目清秀,只是脸颊上有个拳头大小的黑色胎记,虽然用散碎的刘海遮住,但是依旧很是显眼。她抬起眼睛看了沈晴一眼,慌张垂下了视线。 看清她眉眼,沈晴愣了下,这小姑娘体内灵气杂乱,并不纯正,像是野草一样,平常人瞥一眼就觉得她此生定然没有什么大成就,沈晴却发现此女面相却很特殊,她直接伸手撩了下小姑娘的刘海,小姑娘又惊又怕地看着她,不敢动弹。 ——果然,平野星纵,赤火燎原,贵不可言。 而她脸上拳头大的胎记,正像某个烙印一般,将她从娘胎里带来的气运、富贵、传承彻底封印住。 沈晴收回手,道:“是个好听可爱的名字。” 白鹿突然被摸了脸,有些僵硬,却见沈晴并不是嘲笑自己丑陋,眼睛里依旧充满温暖和善。白鹿也努力挤出来了个笑容回应,露出两颗小虎牙。 “修习的什么功法?” 白鹿不敢回答,尴尬地搓着袖子。她知道自己这点修为入不得元婴期大人物的眼,但是却也是她东一点西一点,费劲心思,偷学来的。大家都说她一个丑八怪的丫鬟居然敢觊觎大道,简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可是她就是想试试,不想放弃。 手上突然一沉,多了一卷薄薄的玉简。沈晴随口教给了白鹿玉简的用法,白鹿生涩地将一缕神识探入那玉简之中,脸色先是惊喜,却又是忐忑,愕然地看着沈晴,捧着那本玉简,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沈晴朝她挥挥手,神色依旧疲惫:“你留着学,我用不上。别让我那两个徒儿看见了。” “……是。”白鹿结结巴巴的道了谢。她晶莹剔透的脸颊染上红晕,突然朝沈晴跪下,“……白鹿谢过恩师。” 沈晴被呛了下,赶紧捂住她的嘴巴,想起两个徒弟都被关在炼妖鼎下,这才放松下来,吩咐道:“不过一份功法而已,恩师这两字我担当不起,今后切莫如此称呼。你下去吧。” 白鹿低垂下头,灿如红霞的脸颊刹那间变成一片惨白,眼眸也黯然下来。 果然,还是被嫌弃了呢。 她握紧手里的玉简,慢慢后退。 … 陆吹墨是个记吃不记打的性子,大概是因为小时候太淘气,沈晴揍过她的次数多,脸皮早就厚了。 叶璟还看着手心发呆,有些不相信自己刚刚竟然吃了一顿竹笋炒肉的时候,陆吹墨已经活泼地在炼妖鼎下边的空间里东摸摸西看看,盘算着该怎么出去。她歪头瞧瞧呆滞的叶璟,手又有些痒,想一巴掌抽过去。 但是这里是她师父的法宝,肯定有她师父的神识,这一巴掌抽下去虽然爽了,但是事后肯定免不了又被抽手心。 陆吹墨恨恨地搬起一块石头朝不远处一砸。 “哎哟,陆吹墨,你砸到我尾巴了!”一声娇喝传来。 陆吹墨咦了一声,那边发呆的叶璟也回过神来,看向来人。 拢云正慢悠悠游了过来,她模样艳然俏丽,身穿一身黄灿灿的衣裙,裙摆底下露出一条粗大的蛇尾,撑起她的身体。 “你尾巴那么肥,怪我吗?”陆吹墨见是拢云,没什么好气。 拢云气得柳眉倒竖。 叶璟早前得知了拢云是沈晴的灵兽,也是秦无垢心心念的女神大人,见她在此处,也不奇怪,打断了她和陆吹墨幼稚的争论谁胖谁瘦的问题:“烦请替沈晴暂收此法宝,放我二人离开此处。” 拢云道:“我倒是能使唤得动炼妖鼎,只是她让你们反省,我也不能违背。” “那你来这干嘛?看热闹!”陆吹墨不满道。 拢云一拍脑袋,这才想起正事:“沈晴家殷前辈突然不见了,我过来同沈晴说一声。”话音刚落,拢云就直接消失在原地。 陆吹墨拦她来不及,只能暗暗骂了一句大肥蛇。 叶璟抬眸看向陆吹墨,难得心平气和道:“你知道殷纪望他到底是谁吗?” 陆吹墨看他一眼:“……未来师公。” 叶璟眉头立刻隆起。 陆吹墨冷哼一声,挑衅地抬头跟他对视:“他缠师父缠得紧,几乎寸步不离。又给了她许多恩情,师父那性子你是知晓的,他在她身边习惯了,感情都是能培养得出来,即便师父觉得尴尬,不肯点头嫁他,他费些心思,稍加调教,来个苦肉计,欲擒故纵什么的。八九不离十,她最后也就从了。” 叶璟僵硬地勾了勾唇:“你倒是清楚。” “自然。”陆吹墨道,她懒洋洋道,“我若身为男子……”她声音一顿,将剩余的话咽了下去。 第36节 叶璟也没在意,他继续问道:“那你知道他的来历吗?” 陆吹墨侧过头,从容看他一眼。 叶璟从储物袋里拿出一个小瓶丢给她。陆吹墨低头嗅了嗅,很满意这桩交易:“他是师父从沉海秘境的佛塔下救出来的,来历还是别的,通通不知道。倒是听师父说过,他有个侄儿,混账程度跟你不相上下。” 叶璟没有跟她斗嘴。 而且陆吹墨所说不假,他确实是个混账。 “陆吹墨,你为什么杀雪女?”叶璟突然问。 陆吹墨动作一滞,低头看了看掌心,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没什么理由,看她碍眼,想杀就杀了。” 叶璟身侧的手又握成拳头,好半响才控制住自己,他将一缕灵气注入自己脖颈间的吊坠,唤醒里边的残魂,传音问道:“你以为呢?” “以为什么?你师公究竟是什么?你师妹心机到底有多深?还是雪女为什么会死?”吊坠里残魂很快回应了他。 “小声些。”叶璟吩咐。 残魂不甚满意,它从吊坠里爬出来,在陆吹墨面大摇大摆晃了晃,陆吹墨正修建漂亮的指甲,头也不抬,残魂悠然道:“她又看不见我,你害怕什么?” 叶璟刚欲开口,陆吹墨抬起头,随口道:“对了,你问我那么多问题,我也想问你个问题,那个时不时从你吊坠里钻出来的缺胳膊少腿的玩意,到底是什么东西?” 叶璟:“……” 残魂:“……” 话说沈晴那边,拢云进了沈晴房间,用尾巴将门关上,疑惑问她:“你刚欺负侍女了?” “没有啊。” “那你房间的侍女怎么在外边哭得肝肠寸断,要不是你也是女的,我都要以为你对她做了什么无耻羞羞的事情了呢。”拢云摇头。 沈晴懒得理她:“你来这里干嘛?” “殷前辈不见了。” 沈晴蹙起眉头,刚欲询问,脚下地面又是一晃,房间外有修士不满地询问:“是不是叶璟和陆吹墨又打起来了?这俩煞神还让不让人休息了?” 他话音刚落,一颗巨大的陨石突然从天而降,砸入了云间城,只听轰得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天边黑夜映衬得如同白昼。 第51章 沈晴打开门,朝天空看了一眼,知道该来的还是来了。 东海修士和大陆修士长达千年的冲突,以这几颗突如其来坠落的圆石拉开序幕。 叶璟和陆吹墨刚打算合作,看能不能从自家师父的法宝下逃离,却见鼎内天地陡然一晃,鼎身瞬间缩小成巴掌大小,落在了叶璟手里,与此同时,不远处飞来两道金光,没入两人眉心。 陆吹墨合眼消化片刻,知道那是炼妖鼎的使用口诀,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神色有几分恍惚,扑身而上,就想把那貌不惊人的小鼎抢入手中。 叶璟手一扬,让她扑了个空,他挑眉看向陆吹墨:“她说让我留着,防着你抽剑劈我,你要违背师命?”至于沈晴叮嘱他好生照料师妹,切莫让她受伤的话,叶璟索性直接无视,免得陆吹墨得意。 “她偏心!”陆吹墨咬牙切齿。 “人心总是偏的。”叶璟忍了得意的情绪,面上不动声色,口气也依旧淡定。 “叶璟我特么现在就拔剑劈了你!”陆吹墨恨恨道。她知道了那青铜鼎是炼妖鼎,沈晴虽然将鼎交给叶璟暂用,却将使用口诀传授给了两人。她读过的古籍也不少,知道炼妖鼎是哪种境界的宝物,无物不练,鼎内自成空间,在上古的时候令不少强悍的大妖陨落。 陆吹墨很委屈,就像师父把唯一一块糖葫芦给了叶璟却没有给她一样失落,见叶璟这般炫耀,更是忍不住想咬死他。 叶璟很平静:“淑女不可以说粗口。” 陆吹墨立刻抓住时机嘲讽:“师兄大人记得倒是清楚,师妹这才想起来,师兄小时候接受的也是淑女教育呢。”沈晴跟她说过叶璟小时候男扮女装的事情,大陆修士普遍有着男尊女卑心理,男扮女装这种事情在其他修士看来,足以称之为人生污点。 叶璟却颇为淡然,他从小被沈晴熏陶,虽然有些与生俱来的大男子主义,却并不重男轻女:“我若是女子,自然比你温柔贤淑。” 陆吹墨一噎,这话沈晴也跟她说话,她小时候滚了满身泥巴往沈晴怀里钻,沈晴总会无奈的看着她,叹息道:“你师兄若是女孩子,必定比你文雅贤惠……” 陆吹墨哼了一声:“我若是男子,无论用软的还是硬的,早搞定了沈晴,哪轮的上你这般优柔寡断,不敢爱不敢恨!” 叶璟眼神倏忽一冷,手上青筋暴起。 陆吹墨勾起唇角淡笑:“怎么,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心思?” 叶璟身上冷凝的气息持续片刻,而后缓慢的收敛了起来,他只是沉默地看了陆吹墨半响,答非所问道:“我知道你为什么杀雪女了。” 陆吹墨拿着灭神剑的手微微一颤,极其漂亮的眼睛上挑着,眸间碎光流转。 … 沈晴带着拢云找了一处暂且不会被战火波及的山头,平静地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看着云间城的灵气纵横。 拢云用尾巴卷走了她手边的青玉树,沈晴头也不回,只听见了她咯吱咯吱地用青玉树磨牙的声音,沈晴无奈,当年殷前辈真是一语成谶,好好的法宝真的被家里这奢侈浪费的肥蛇当了磨牙棒。 白鹿依旧在一旁断断续续地抹眼泪,拢云不耐烦,撩起尖牙和尾巴吓唬她,白鹿哇的一下就又哭出声来,沈晴无奈起身,一巴掌拍在拢云脑袋上。拢云这才收敛。 “不哭了。”沈晴抹了她的泪珠子,“她再吓唬你,我就揍她。” 拢云呲牙。 “恩师——”白鹿颤着嗓音道,见沈晴皱眉,慌张垂了垂眼睛,改口道,“……前辈。” 恰逢此时,不远处两三个正在厮杀成一团的修士毕竟了沈晴的方向,那三人都是金丹期修士,见此处有位元婴期修士,纷纷出声寻去帮助,沈晴面无表情,扬手一道青光甩出,三人只觉得面前一花,一股轻灵的气息卷着他们,瞬间就离开此地百里之遥。 三位修士明白那元婴女修不乐意参与其中,又见她修为高深,不敢再来此处搅扰。 是已沈晴终于有了空闲逗弄身边的小萝莉。 白鹿年纪尚稚,个头小小的,可爱单纯得紧。留着齐刘海,梳着包子头,一低头就能看见她肉嘟嘟的婴儿肥挂在嘴边,说话的时候尤为明显,着急了还会脸红结巴,沈晴同她聊了两句,颇为食髓知味,专捡一些让她紧张脸红的话题聊,听着她结结巴巴的少女颤音,沈晴脸上笑得温柔可亲。 沈·萝莉控·怪蜀黍·晴这会儿心情非常舒畅。 拢云迟钝得觉得不对劲,但是具体哪里不对劲她又说不上来了,她觉得沈晴对这个白鹿态度怪怪的,她瞥了白鹿一眼,觉得没有任何威胁,五官还没长开,脸上还带着一块胎记,谁会喜欢这么一张脸?连陆吹墨的手指头都比不上。 沈晴逗弄够了,白鹿已经紧张地快哭出来了,她平常也没觉得自己这么差劲,遇事也算同龄人之中少有的冷静沉着,可是这次偏偏只是和前辈聊天而已,就前言不搭后语,结结巴巴半响说不出一个字。 沈晴有点愧疚,她随手捡起脚边一根小树叉,又教了白鹿五招剑式,传给了她几个丹药配方。 “云间城战火暂歇,我送你回去,我也该离开了。”沈晴道。 殷纪望性子死宅,除非必要绝不出门,再加上他若离开她时候久了,身子就会莫名其妙的虚弱,所以他即便出门,也肯定会留下消息,嘱咐她去接他亦或者他来找她,这次他什么消息都不留,沈晴觉得八成出了点事,决定启程去寻他。至于两个徒弟,炼妖鼎上有她的神识,留给他们,她一动心念,便可知他们安危。若真有什么他们处理不来的事情,她再速速赶来就是。 白小萝莉闻言,又噗通一下跪下,脑袋直直朝坚硬的石头上磕去,只听重重一响,伴随着少女颤音:“恩师!下次再见之时,便是恩师收我为徒之时!” 小萝莉娇娇小小的伏在地上,仰头看沈晴,明明什么都没有变,沈晴却从这句话里听到了点霸道狂拽酷炫的味道。 沈晴嘴角一抽:果然是集大气运者,即便被封印还是这么有自信。 连拢云都微微侧目。 “没有下次了,我今日教你几招,也不过一时心血来潮,同逗弄一只小猫小狗没有两样。恩师二字,他日若再听你提起,你我形同陌路。”沈晴依旧带着笑意,平静说道。 白萝莉嘴唇瞬间惨白,她无比受伤地看着沈晴,转头落荒而逃。 拢云啧啧出声。 沈晴却头也没回,招呼拢云道:“启程了。” 九天之上,罡风从耳边掠过,拢云忍不住好奇,扭头问沈晴,调侃道:“怎么?那孩子样貌太丑,入不了你眼?” “我岂是如此肤浅之人,那孩子样貌虽有缺陷,但也只是一时,而且凭她天赋才能,他日成就不可限量。”沈晴道。 “那你怎么死活不愿意收徒?” 沈晴脸上浮现一丝疲惫,“我不过有两个徒儿,便掐成那般模样,若来第三个,实在不敢想象。更何况,我也答应了他们两个,今后不会再收徒了。” 拢云严肃摇头:“哎,你太宠他们了。” 沈晴故作认同的点头:“我也这么觉得,当初也有个大蛇一定要签订契约,不许我再收旁的灵兽,如今一想,也是太过迁就,我前几日见只白毛狐狸,心中甚是喜欢,不如去签了契约,如何?” 拢云横眉怒目:“你敢!你若收外边的狐狸精回来,我保证第二天就只给你剩下一狐皮围脖!” 看看…… 这是小萝莉能健康成长的环境吗? … 殷纪望双目微阖着,洁白如雪的眼睫映成一片阴影,落在脸颊上方,他有些疲惫和虚弱,想回家见沈晴。只是面上依旧冷淡得连一丝波澜都没有,半响,他掀开眼帘,眸间嘲讽一闪而过。 涂山胥端坐在他前方,身形微微一颤,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头,连掩藏在头发间的耷拉的狐耳也怒气冲冲的竖起。 “你几岁?”殷纪望突然问道。 “有劳二叔记挂,我今年正巧四千岁。”涂山胥咬牙道。 殷纪望道:“我以为是四岁,是巴掌大的狐崽。” 他口气有明显严厉和不满。 涂山胥深知自己二叔的性子,知道他何出此言。 四千岁的九尾狐,还在人前露出尾巴和耳朵,不异于人间二十岁的年轻人穿着开裆裤。 涂山胥紧握着拳头,猛地站起身来:“你凭什么管我?你有什么资格管我?” 涂山胥恨殷纪望入骨,并非因为他曾经千方百计地算计自己,追杀自己,而是因为当初的漫天血色里的初遇,那个玄衣玉冠,矜贵高傲的男人唯独看向他的时候,冷淡的眸子里浮现的神情,曾经是那般的温柔可亲,而正是这温柔,使得他后来的冷酷带着一层背叛的色彩,令涂山胥无论如何也难以忍受。 很多年后,涂山胥一直想让这个傲慢的男人的眸子里流露出软弱的情绪,想让他毫无自尊地求饶,然而即使被涂山胥折磨得只剩下一口气,他神色却依旧是那么的冷淡,即使他承受着剥皮抽骨般的疼痛,却连一声呻吟都不曾溢出喉咙。 为什么?! 明明最后的胜利者是他!殷纪望已经成了废人,只能靠接近一个女人苟延残喘,但是为什么他双眸偶然间流露出的嘲讽之色会让自己战战兢兢?为什么他偶尔的严厉和不满会让自己立刻反省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第52章 殷纪望抬手揉了揉眉心,他平静起身。 身体不舒服,不想待在这里了,得去把沈晴从她徒弟那里揪回来。他走近两步,抬手拍了拍涂山胥的脑袋,涂山胥下意识地将耳朵往后折起来,让他拍得舒服一点。 察觉到自己的举动,涂山胥嘴角一抽,狠狠皱了下眉,欲打开殷纪望的手,他却已经早一步离开。 “我该走了。”殷纪望道。“自己想想错在哪里,下次再生出这种心思,便是兄长护你,我却不饶。” 涂山胥软着身体伸了个懒腰,似是没把他的话听进耳朵。 但是殷纪望明显看到他头顶狐耳敏锐的竖了起来,知道他是听进去了。 第37节 说实话,涂山胥这些日子百般算计,要再见沈晴,这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万余年前的那件事情之后,他找了个地方昏睡,对于涂山胥都采取无视的态度,殷纪望睡了很久才醒过来,性子也比过去散漫得多,修为之上没什么追求,只希望早日将自家阿晴养得白白胖胖,囫囵吃掉,对于侄儿在仙界做出的蠢事,他是知道的,但是却没心思去管,直到涂山胥的爪子伸到了沈晴这里,他才终于动了几分火气。 一次罢了,年轻不懂事,看在兄长的份上,他也不好责骂,但是这第二次,这狐崽子真当他这个二叔是泥捏的不成? 殷纪望起身离去,空间在他身后封闭,涂山胥被困在一片无边无际的漆黑之中。 他看着殷纪望离开,勾起唇角,清浅的笑了。 ——果然如此。 好个修为尽毁,竟然只是他算计好的一场戏而已! 当年那最后一战,他赢得太过于轻松,当时被胜利的喜悦冲昏了头脑,没有细想过,但是后来略一思索,便觉得诡异。 自己的二叔,那是何等高深莫测的一个人,为了最后的目标,他甚至能够将自己的性命算计进去。他这种人怎么可能轻而易举的被一个小辈打败? 这些年间,涂山胥百般碰触他的底线,可他就是不闻不问,仿佛真的成了个废人一般淡定,久而久之,涂山胥也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推断错了,而当涂山胥试探地用沈晴刺激他的时候,终于如愿以偿撕下了他淡然的面具。 涂山胥坐在漆黑处,一边想着离开的方法,一边回忆当初那一场毁天灭地的大战。 那一场战斗,涂山胥自忖投入了全部能耐,但是殷纪望呢?他究竟用了几成实力?有没有五成? 花费了好长一段时间,涂山胥终于狼狈的从殷纪望的封印之中钻了出来,他毛发上沾了不少灰尘,衣服也乱糟糟的,看上去经历了一番挫折。气喘吁吁的撩起破烂的衣服,遮住雪白的一片胸膛,涂山胥心中愈发烦闷。 ——时隔万年,他以为自己已经打败了殷纪望,彻底将他踩在了脚底下。谁知道一切不过是他让着的,原来自己还是那个随时就会被他拎着尾巴教训的小狐崽! 狭长的眼睛眯起来,闪过一缕算计的光芒,他抬手捏了个手印,身形消失在原处。 … 沈晴试了好多种方法,各种追踪术法都显示不出殷纪望的踪迹,她无奈期间,甚至想出了用拢云的鼻子来当警犬鼻子的想法,但是被拢云伸爪子挠了一顿,只能放弃。 殷纪望是在雪域找到沈晴的。 本以为她还在他的徒弟身边,熟料赶去了云间城,却只见叶璟和陆吹墨在吵吵闹闹的打架,问了路边一个肿眼泡的小姑娘,才知道沈晴早就走了,沿着她的足迹,一路追到雪域,还未现身,就听见拢云和她说话。 “他走了不正好,你别找了,我们回去梨雪山好不好,累得尾巴疼。”拢云抱怨。 “……再找找。”沈晴敷衍她。 拢云撇起嘴:“你不是不喜欢他吗?他说要你嫁他,你吓得跟白日见鬼一样,恨不得立刻窜了,怎么这会儿倒是积极起来了?更何况……”拢云微微一顿,“你不觉得他本来就不属于这里,离开这里本就是早晚的事情。” 沈晴沉默片刻,似乎被拢云说动了。殷纪望无论是见识还是手段,确实不像是这里的人。拢云见她动摇,欢快的摇着尾巴,心想终于可以回去了,熟料突然后背一凉。 她茫然的回头看去,雪原之上空无一人,大风卷着冰凌拍打过来。拢云摇摇头,觉得八成是错觉。 沈晴思虑片刻,最终还是微微摇摇头:“不是这个道理。” “我不管是什么道理,”拢云将肥硕的蛇尾往沈晴身上一缠,就地撒起泼来,“总而言之,我要回家,我一定要回家!” 沈晴安抚她一会儿,却见毫无用处,只能妥协:“罢了,我先——” 不远处雪原突然凭空出现些许动静,沈晴以为又是冰凌,随意一撇,顿时愣在原地。 殷纪望身着一身玄色衣衫,白色的长发披在身后,一副没有打理过的样子,毛躁得挂了不少冰凌碎雪,也幸亏模样出众,这般糟蹋自己的形象,竟然也不显得邋遢。他看起来很虚弱,走起路来也有些晃。 她脸上绽开微笑,似喜似忧:“这倒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了,殷前辈这些日子可好?” “我像很好的样子吗?”殷纪望徐徐走来,将拢云从她身上扒下来,传音道:“你不是要回家,还不快走?” 拢云刚张嘴欲反驳,却被他冰凉的视线一钉,只能满脸不情愿地展开背后翅膀,转瞬离开。 殷纪望明显难受得厉害,沈晴不敢带着这样的他赶路,神识探出,在周围找了一处背风的山洞暂时歇息。 沈晴抬手燃了一处篝火照明,她抬头又看了殷纪望一眼,他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见她视线移来,平静朝她伸出一只手。 沈晴疑惑片刻,翻了翻储物袋,找了几颗丹药,抬手递给他。 他神色不虞地看着那丹药,手指掠过,直接握住沈晴的手腕,将她带到身边。 她体温暖和得有些烫手,熨得他四肢百骸一片舒畅,他又将沈晴带得近了些,隐约能嗅到她身上清甜微苦的草药气。 “我前几天正巧看见你说的流星雨,不知道怎么的,好多往事像是图片一样在脑海里过,我曾经自忖无欲少求,但是如今却发现不一样了,见了那流星雨,倒是想许个心愿。”他随口同沈晴聊天。 两人相识许多年,时常聊天谈心,沈晴也习惯了,立刻问道:“流星雨不许愿实在浪费,那你许了什么愿望?” 殷纪望垂了垂长睫:“愿你能听话一些。” 沈晴好笑道:“殷前辈说笑了,我又不是小叶子和墨墨,哪里会任性不听话。” 殷纪望懒洋洋用手指拂过她的手心、指腹,沈晴痒丝丝的,立刻将手掌抽出,殷纪望刚刚褪下的疼痛立刻又如潮水一般涌了上来,他刚出现血色的脸颊立刻惨白一片。 意识到主动亲近又被拒绝,他也莫名产生了些小情绪。 “阿晴。”他突然轻轻唤了一句。 沈晴嗯了一声,含笑地抬头向他望去,她一个恍惚,视线如同坠入了一片暗红的沼泽之中。 沈晴这才迟钝的发现,他一直以来用来蒙着双目的白绢不知何时取下来了,露出一直掩盖着的眉眼,那长睫下的暗红双眸,如同凝结的粘稠血液一般,洁白如雪的长睫覆在眼眸上方,微微颤抖,在眼睑上形成一小片扇子般的阴影。 他眉目一向被遮住,如今突然展露出来,只觉得眉眼美好如同画里走出来的仙人。只是这仙人并不高洁,总觉得美得带着点魔性。 暗色双眸微光一闪,沈晴只觉得自己瞬间被那双眸攫取了心神,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感觉到手指被重新握住,歪了歪头,行为仿佛不受控制,她只觉得那双暗红色的眸子越来越近,直到她唇上一凉,浅浅的呼吸扑打在脸上。沈晴觉得尴尬羞涩,这让她理智回复了些许,但是立刻又被一片暗红压制,唇上被重重咬了一下,她蹙起眉头呼痛。 渐渐的,理智被彻底淹没,她视线尽头一片模糊,只觉得昏昏欲睡,眼睛慢慢合上,她身体虚软地朝前倒了过去。 殷纪望将她抱进怀里,抚摸着她的头发,温声道歉:“对不起,下次——”刚想保证下次再也不会这样,眼睛飞快眨了两下,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他并不喜欢自己的眼睛,从出生起就不喜欢,甚至带着厌恶,但是现在看起来,这双眼睛似乎还有那么点用处? … 云间城废墟之上。 陆吹墨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叶璟也懒得去管,反正跑丢了更好。 叶璟随手扇飞了一个挡在他面前的人,却又见一穿着花花绿绿的修士从天而降,叶璟冷淡得打量着他,直觉这人非常危险,他侧身不与他纠缠,那花花绿绿的修士却主动缠了上来,叶璟蹙起眉头,态度依旧冷淡得如同寒冰一般:“你有事?” 那修士妖媚一笑。若非他胸前露出大片胸膛,叶璟非得误认为他是个女子不可。无他,全因为这修士虽然打扮不怎么样,但是相貌却是一等一的好。 “你是叶璟?”这修士问道。 叶璟不说话,沉默看着他,等他继续开口。 这穿着俗艳的男修拂了下耳边碎发,有几分媚眼如丝的味道:“自我介绍下,我姓涂山。” 第53章 叶璟脸色微变,扭头就走。 涂山胥愣在原地。 奇怪,他明明打听到,叶璟根本不知道他,这才压制修为大咧咧的出现在他的面前,怎么看叶璟的反应,好像避他如蛇蝎。 涂山胥不甘心放弃这么一个机会,连忙追了上去。 叶璟紧蹙着眉头,又想起了从沈晴私藏的小黄书里看到的故事,顿时浑身汗毛倒竖,见涂山胥追上来,立刻捏了手印飞遁离开。 沈晴前世可谓宅腐双修,后来穿越到了这里,只剩下了一个爱好,便是搜罗些小说,同性小说在大陆算得上是极冷极偏的题材,沈晴无意间搜罗到一本,看得眼睛都放光,得知作者早已去世百余年,更是捶胸顿足,于是将这作者的全部小说都买了个遍,藏在床底下。 叶璟无意中翻出来过那些小说,他那时候还小,颇为费解,他有个不懂就问的好习惯,于是便拎着去找沈晴。 沈晴教育方式素来荤素不忌,当即给叶璟科普了一番,并且叮嘱若是以后遇到真爱,无论真爱是男是女,师父都能接受,千万不要自己虐自己。顺便还普及了一下相关的生理知识,叶璟听得脸色发黑,自此留下了心理阴影,尤其是对书里的妖艳娘受深恶痛绝。 涂山胥血管里留着一半九尾狐一族的血液,天生美貌异常,骨子里都带着媚气。他一靠近,叶璟小时候的心理阴影立刻浮上心头,素来冷若冰霜的面孔都出现了皲裂。 他知道自己桃花运颇为旺盛,总会冒出些只见过一面,就自称一见钟情的少女,比如雪女,比如曾经的陆吹墨。他深感困扰的同时,还颇为庆幸没有招惹到“那种人”,谁曾想庆幸早了。 刚刚自称姓涂山的修士,无论是穿着打扮,还是站立姿势,说话语气,甚至看人的眼神,都跟他小时候心理阴影的那个妖艳娘受,一模一样! 陆吹墨眨了眨眼睛,看着叶璟一副吓尿的样子在头顶飞遁离开,她哟了一声,有些幸灾乐祸,低头看着面前双眼红肿的小姑娘,伸出涂着丹蔻的手指刮了刮小姑娘脸上一片乌青的胎记,她眯着眼睛,继续说道:“跟你说的话,都记住了?” 小姑娘正是白鹿,她浑身泛着疼,忍着不让眼泪冒出来:“是她让你来的吗?” 陆吹墨扬了扬眉梢:“当然是她让我来警告你的。” “我不信。”白鹿那微颤的少女音带着哭腔,“我半句都不信,她很喜欢我,我看得出来,对我凶,赶我走,都是为我好,我知道!” 陆吹墨毫不在意地诋毁亲师父:“逢场作戏而已,她对谁都那样,你不会蠢到当真了吧?” 她用手指抬起白鹿圆润小巧的下巴,陆吹墨一副渣男附体的样子,连口气都变得又渣又欠揍,“你自己照照镜子,你有什么能让人喜欢的。容貌?这副模样怕是得吓死人吧,天赋?她教你那几招,你怕是现在都没学会吧。……小丫头,人贵有自知之明,玩具就应该有玩具的觉悟,不要宵想不属于你的东西。” 白鹿就那么扬起头,定定地看着她,两人对视片刻。陆吹墨从容不迫,白鹿狼狈苦痛,渐渐地,她脊梁像是失去了支撑一般,慢慢坍塌下来:“我知道了。” 看着小姑娘踉跄起身,慢慢走远,陆昊站在陆吹墨身边,叹了一声又一声。 “有话快说,一会儿还得跟东海那群兔崽子打架。”陆吹墨面无表情地说道。 “表妹啊……你不觉得你刚刚那模样,太坏了吗?”陆昊正义感升腾起来,“那小姑娘才这么高一点,就十一二岁的模样,你这么欺负她,不愧疚吗?” 陆吹墨理都不理他,笑话,她已经心善得留下她一条命了,只是让她不跟自己抢师父而已:“查到叶璟为什么突然跑了吗?” “只知道一个姓涂的花花绿绿孔雀男突然对他自我介绍了下,他不知道怎么的,就飞遁走了。” 陆吹墨陷入沉思:“不像他的脾气,他看起来跟冰块似地不好接近,实际上被师父教得特别有礼貌,别人自我介绍,他居然什么话都不说,立刻就跑了?” “下面弟子是这么说的。” “是个孔雀男,不是他欠下的桃花债,引得女人男扮女装?” “男的,胸比你还小呢。”陆昊立刻回答。 陆吹墨一道剑气砸过去:“你给我滚。” 陆昊火急火燎地窜了,陆吹墨继续思考,等等……刚刚陆昊说什么,那孔雀男姓涂?陆昊这出门不带脑子的家伙是不是听错了,不是涂,是涂山吧。 她听沈晴说过,殷纪望有个混账侄儿,有一半九尾狐血脉,如果是涂山,倒是能说得通了。 沈晴眼睫微颤,从沉睡中渐渐苏醒,鼻尖嗅到了熟悉的清冷气息,她动了动手指,觉察到什么手指被紧紧握住,她不满地抗拒了下,迷糊睁开了眼睛。 她这才发现自己倚在殷纪望怀里,他察觉到她醒来,低头懒洋洋看了一眼,道:“还没睡够?” 昏迷前的事情瞬间被回忆起,沈晴瞬间僵硬,呼地一下直起身子。 暖和的手指被抽离,殷纪望惋惜地叹了口气,明明已经很忍耐了,结果又吓到她了。 好吧…… 慢慢来,不能着急…… 第38节 “在怪我?”殷纪望看她脸色,微微蹙起眉头。 沈晴侧过头:“晚辈不敢。” “嘴硬。” 沈晴躲避他视线,生怕又陷入那一片能淹没人理智的暗红之中。 “早说过你心性不定,你总不服,如今可信了?”殷纪望道。 沈晴抬头,委屈地看他。 殷纪望被她这般的视线挠的心里一痒,轻咳一声,压抑下重新把她按进怀里的冲动,他指了指自己眼睛,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若是你心性坚忍,岂会随便被它控住心神?” “你——”沈晴要说什么。 殷纪望不给她机会:“我对你什么心思,你自己清楚,你先扑在我怀里,却又埋怨我无礼,这是何道理?” 沈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她委屈半响,还是觉得很不对劲,出于尊敬,又不好反驳他,这才憋出来一句:“晚辈知错,今后一定好好修身养性。” 殷纪望揉揉她的脑袋,一副知错就改还是好孩子的欣慰模样:“我们回家?” 沈晴闷闷道:“……嗯。” … 叶璟飞遁了片刻,又陷入了一场战斗之中,一个元婴期的东海修士联合三个金丹修士偷袭于他,颈间吊坠里残魂出声提醒他的同时,他抬手就祭出了炼妖鼎,几道惊雷砸在炼妖鼎上,只是让它微微颤了一下,连叶璟的寒毛都没有伤到。 四个东海修士见偷袭不成,立刻转为强攻,叶璟凛然不惧。 炼妖鼎祭在头顶,手上毁灭之力翻飞,转瞬间那三个金丹期修士就已经倒在了地上,叶璟一边抵挡元婴修士的攻势,一边顺手捻灭了三个金丹修士的元神,干净利落地斩草除根。 元婴修士见此,意识到自己碰到了硬茬,他趁乱洒下一片符箓,闪身欲逃。熟料不过刚转身,胸口顿时一凉,他低头一看,只见一柄缭绕着紫光的长剑当胸穿过,剧烈的疼痛传来,他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从偷袭到战斗结束,不过几个呼吸间。 叶璟脸色平静地擦掉手上的血迹,将法宝收回储物袋。也庆幸最近东海和大陆打得厉害,到处是修士的尸体,他也不用费心给他们收尸。随便打扫了下战场,叶璟朝身后一望,不耐烦道:“你还要看多久?” 涂山胥拍着巴掌,徐徐显露身形:“……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叶璟用一副看变态跟踪狂的眼神看着他。若非涂山胥给他的感觉太危险,只怕现在他已经动手了。 “观你身手,殷纪望应该亲自指点过你,是不是?” 叶璟收起武器:“若是为了独占沈晴,将我关在空间裂隙将近百年,这也算指点的话。” “即便如此,也是你造化,你以后便懂了。” 叶璟不想同他讨论殷纪望,岔开了话题:“你究竟是谁?” 涂山胥点点嘴唇,笑得有几分娘气:“我是一个能让你拥有无边实力的人。” 叶璟对于实力非常向往,但是稍微想想,他还是义正言辞地拒绝:“抱歉,虽然我不歧视你们这一类人,但我不喜欢男人。实力虽好,我自己追求就是,不用劳烦。嗯……祝你幸福。” 冷淡如叶璟,难得谨慎地斟酌了一番言语,尽力不让自己的言语伤害到他人。因为他记得沈晴说过,这种人能够放下世俗眼神,勇敢追求真爱,是很值得敬佩的。 涂山胥怀疑自己听错了,眨眨眼睛,脸色木然地反应了片刻。 叶璟见此,无奈心想:果然,还是在所难免地伤害到他了吗?他叹息一声,屈身礼貌行了一礼作为道歉。 涂山胥这才反应过来叶璟在说什么,他咬牙反驳:“我家中一妻两妾,红颜数几!” 叶璟一愣,立刻不赞同地摇头:“这位道友既已……如此,为何还要耽误清白女儿家。道友此举,不是顶天立地的男儿所为。” 涂山胥嘴角连连抽搐。 徒弟的脑洞能开得如此清奇,做师父的肯定脱不了干系。 沈晴呢?来谈谈一会儿人生。 第54章 大陆和东海战火滔天,甚至隐隐波及了世外桃源一般的梨雪山。 梨雪山上修行的修士也有数十人,最近有六人都选择离开此地,大多是耐不住亲朋好友乞求,下山趟入争斗之中。 这六人离开前,先后前往沈晴的洞府辞别,大家都在一处修行,平时低头不见抬头见,多少有些交情,再加上沈晴为人温柔和善,大家对她印象都颇好。就是她家的大蛇嚣张跋扈,总会来拱他们的药圃,叫人咬牙切齿,以至于他们上门辞行的时候,看见拢云挂在洞府门口的琼枝玉树上,就暗暗磨牙。 沈晴又送走了一位离开的修士,她叹息一声。 拢云在一旁用挥着尾巴做出再见的手势,无意间看到沈晴表情,立刻没骨头一样依在她身边,浅语询问:“你也想下山?” 沈晴抬起食指,撑起她额头,一副看透她的样子:“明明是你被圈得空虚寂寞了,想下去寻找俊俏少年?” 拢云被看破心事,撩了撩小毒牙,色迷迷地又贴了上来:“就你最了解我。” 沈晴顺手一个脑嘣打在她额头上:“不过红粉骷髅,白骨皮肉。乖乖静下心来,好生修炼。” 拢云不以为忤,依旧声音软媚地冲着沈晴撒娇,沈晴身为女人,都被她缠得骨头发酥,她揉揉额头微定心神,不去管拢云,定定看向不远处的山峦起伏。 昨天修炼完毕,同殷纪望聊到了最近的东海和大陆的局势,他说此次乃天地劫数,凡有因果者,皆不能超脱其外。说罢他揉了揉沈晴脑袋,一副她立刻就会离开,甚至很可能再也不会回来这里的样子。 想到这里,沈晴也道:“估计我们也快该离开了。” 拢云咦了一声,不知道她何出此言。 拢云想下山其实也挺矛盾,虽然外边的小美人很多,但是奈何打她家主人注意的小美人更多。这让拢云挺不耐烦。拢云缠着自家主人下山,其实只是想带她去散散心,沈晴这些年修为突飞猛进,让拢云欣喜的同时,又升起一份忐忑,她知道沈晴天赋挺高,但是有时候,进阶太快并不是一件好事。 从上次他们回来,也不过三十年的光景,沈晴修为直接到了出窍中期,这种修炼速度,在拢云的记忆里闻所未闻。她生怕沈晴走火入魔,急切地想将她带出去走走。 拢云不知道的是,沈晴之所以修炼速度突飞猛进,还是源自于青玉树的领悟和传承。平日里殷纪望也教给她的一些心法,更保证了她在修为蹿升的同时,心境稳如磐石,不生心魔。沈晴平白受了殷纪望许多恩惠,拜他为师都是理所当然,奈何她刚提了半句,他脸色瞬间黑如锅底,接连半个月都没有搭理她,沈晴道歉了一遍又一遍,他才软下态度。 拢云那些年正跟隔壁山头的一只小青蛇耍得欢快,并不知道这事情。 她听见沈晴松口答应出门,连忙欢呼一声,回去准备东西了。 沈晴看着她的背影,重新思索殷纪望的那句话。 天地大劫,有因果者皆避无可避。 因果? 她山下的因果,应该只有两个徒儿了吧。 正好去看看他们这些年有没有乖乖的,顺便她得去一趟东海海眼之下。青玉树还剩下最后一层传承她无法理解,她只能寄希望于殷纪望口中青玉树的出生地,东海海眼。 拢云很快准备好,连声催促沈晴,沈晴只能放弃思索,起身去带一些必需品。 拢云神识绕着洞府转了一圈,疑惑道:“诶,你家殷前辈呢?怎么不在,我还想跟他辞别呢。” 沈晴动作一怔:“他今天早上说要闭关一段时间,不许我找他,然后就不见了。”沈晴话音刚落,脑袋突然一疼,她闭上眼睛,只觉得几个画面被强行塞入脑中。 沈晴脸色瞬间苍白,扭头对拢云道:“我们赶快下山。” … 陆吹墨正从容不迫地指挥陆家弟子布阵,她长发垂腰,墨眸沉静,整个人身上都弥漫着一股强大的气场,撑起了在场每个陆家弟子的精神支柱。 她身边飞遁来一个陆家弟子,拱手禀报道:“启禀家主,右边又来了一群修士,大约二十余人,修为皆在金丹期以上。其中一人看模样似乎是千北掌门秦无垢!” 陆吹墨平静点头,她吩咐弟子们准备改变阵型,留给即将到来的千北修士攻击空当。 吩咐完毕,她扬手一道剑气击出,一个黑影瞬间落在了地上,众人定眼一看,发现是一个隐匿身形伺机偷袭的东海修士。陆吹墨这干脆的一记秒杀,让躲在暗处的东海修士无不胆战心惊。让正在布阵对敌的陆家弟子因家主的强悍而倍感心安。 不断进攻的东海修士个个面色凝重,自从陆家上一代家主陨落,陆吹墨担任陆家家主已经十年有余,这个看似娇柔的女子,带着陆家弟子,给予了东海修士无数打击,这让东海许多势力对她升起了拉拢的心思,然而这位女家主却油盐不进,让他们好生苦恼。 转眼间,秦无垢已经到达。 他低头看着下边的厮杀,不禁皱了皱眉头。 陆家弟子依旧在有条不紊的抵抗和攻击,他们无论人数还是修为都占据劣势,可是却凛然不惧。秦无垢自问若是此刻在此的是千北弟子,断然不会有此等意志。怪不得东海修士在大陆最是怕陆家,因为陆家的每个人都像是一匹饿狼,只要没有死,就能从对方后背上咬下一块肉! 秦无垢想象了一下和陆家对战的是千北,冷汗唰得一下就冒出来了。 “陆吹墨好手段。”秦无垢对着旁边的人说道。“排兵布阵,驭人之术,心机谋略都令人称赞,完全不像个世家里养出的娇小姐。” 立在秦无垢旁边的人一身白衣,干净得仿佛不染尘埃,脸上神色冰凉,他闻言微微侧头,看向秦无垢。 秦无垢这才猛地想起来陆吹墨本就不是世家里教养嬷嬷养出来的,她和身边这人是一个师父,而两人都不愿意承认彼此。秦无垢立刻闭嘴,指挥身后的修士们加入厮杀之中。 神色冷凝的白衣修士这才回过头,依旧面无表情地看着底下的战斗。这人正是叶璟,他身边站着一个散发的男修,随意披着一件衣裳,露出一半胸膛,嘴里还叼着一根草根。 看罢了底下的情况,他指向一个女子,扭头问叶璟:“这就是陆吹墨?” “是。” “是个有个性的美人,我的红颜里正好少个这种类型。”欣赏的赞叹。 “涂山胥。”叶璟冷淡地唤他的名字,“你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德行,就别再打女人的主意,更何况,她,你连一个寒毛都搞不定!” 涂山胥满脸不服。 这些年涂山胥过得委实憋屈,叶璟这死心眼一心觉得自己是个断袖,即便最后答应了跟他合作,也无非是把他的标签从“爱上叶璟的变态死断袖”变成了“爱上殷纪望的变态死断袖”。他从开始的暴走到后来的麻木,再到现在被洗脑,自己都快以为自己喜欢男人了。 如今好不容易在这穷乡僻壤里找到了自己想出手的女人,涂山胥可是根本都不想放过。 随着千北二十余人,以及他们带来的秘密武器的加入,大陆这边士气更加高涨,战斗很快结束,残余的东海修士四散溃逃,陆吹墨只道穷寇莫追,便示意众人休息。 她闭上眼睛,将周围的地形、天气、风向、补给情况、耗损情况尽数考虑了一遍,盘算接下来的计划,突然一道熟悉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索。 陆吹墨不满地睁开了眼睛:“叶璟,你少往我跟前凑,也免得你我再打架惹得她生气。” 这一睁眼,陆吹墨才发现眼前还站了一个男人,那男人打扮花枝招展,眼神如胶如丝。陆吹墨一愣,眯眼思考了一番,嘴角突然勾起讽笑。 涂山胥突然产生了不好的预感。 这个难得看上眼的美人,她的脑洞是不是和叶璟开到一块去了?不会吧,这世上哪有那么多能胡思乱想的奇葩。 涂山胥还在犹豫,只听陆吹墨已经斩钉截铁地对叶璟说道:“没想到你还好这一口,你在上边还是下边?” 叶璟立刻反驳:“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陆吹墨吊儿郎当地吹了个口哨,以示调戏。 叶璟眉心拢起:“我当然知道。你肯定看过《仙门师兄弟之情深不寿》,《和亲男公主》还有那什么《霸道将军俏皇帝》。” 陆吹墨眼角一抽:“你也看过?” “你看的是我看剩下的,结局就是被我撕了。” “叶璟你无耻!”陆吹墨想起童年时期看得那些有头无尾的故事书,终于找到了罪魁祸首,脸色顿时非常不好看。 “为你好。”叶璟毫无愧疚,“小姑娘家家看什么不好,偏偏看那种书。” 第39节 师兄妹俩还在争论不休。 从容不迫的陆家主没有一丝刚刚稳重的影子,常年只有一个表情的冰块叶璟也忽怒忽忧,一副暴躁的模样。看得陆家弟子和千北弟子俱是大开眼界。 涂山胥满脑袋都是呵呵呵呵,怪不得陆吹墨见他第一反应和叶璟差不多,原来是一个师父教出来的!沈晴那货教徒弟都用的什么启蒙书籍?什么仙门师兄弟?什么霸道将军俏皇帝?听都没听说过啊,让属下找来,他改日非得翻翻。 ——不久后,涂山夫人无意间整理夫君的床头书籍,随意一翻,顿时花容失色,匆忙去找人商量对策。涂山胥再归来的时候,发现家中妻妾红颜看他的目光都怪怪的。 第55章 沈晴带着拢云日夜赶路,这天沈晴进入一座修真城市内补给必须物品,拢云跟在她身后,因为她不愿意钻灵兽袋,所以只能隐藏了尾巴,化作人形。拢云这些年用尾巴习惯了,突然变成双腿,这会儿走路都是踉踉跄跄,整个身子几乎都是挂在沈晴身上,粘腻得厉害。 两个女人这种姿势,惹得路人无不侧目而视,只是沈晴浸淫天道多年,不笑的时候,浑身气质飘渺凉薄,再加上她修为已至出窍中期,浑身灵气波动晦涩难辨,即便没有威压外放,也骇得修为较低的修士呼吸不畅。 路人们晃了晃神,慌张移开视线,不敢多看,不敢乱想。 这便是修真界,只要有足够的实力,即便做出再出格的事情,也没有人会置喙。 沈晴补充了灵石、符箓、灵草以及拢云的灵酒,刚欲启程,路过一处阴暗潮湿的巷子,拢云耳朵一动,突然听见里边传来一声清浅的少女音呻吟声。 这声音极为轻微,很快隐入喧嚣之中消失不见。拢云侧头看沈晴,发现甚至连沈晴的修为都没注意到。 拢云犹豫了一会儿,招呼沈晴在前边等她,转身钻进了黑暗的巷子。 拢云一向说风就是雨,行事肆意。沈晴也没多想,左右逛了逛又买了一些东西,这才出城找了个地方等待拢云回来。 约莫一个时辰后,拢云左右手各拎着一个少年人归来,其中一个已然是进气多出气少,鲜血将袍子染成褐红,看样子受伤有些时候,而且没有得到及时的治疗。另外一个倒是勉强醒着,却也脸色苍白,似乎下一刻就会晕死过去。 拢云将他们往地上一放,询问沈晴:“你看他俩有救吗?” “有的。”沈晴瞥了一眼,随意应了一声。 拢云舒了一口气,双腿一并,恢复了自己花绿斑驳的大蛇尾。 醒着的少年人本就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一看拢云的粗壮蛇尾,吓得白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吓到小孩子了。”沈晴轻轻训斥一句,取了灵草给拢云包扎伤口。 拢云任凭她拿着帕子擦净自己脸上的血迹,不乐意道:“这小兔崽子真是不识好歹,我把他从好几只邪妖修手里救出来,竟然连谢都没有,更何况我这么貌美如花,不感动得以身相许也就罢了,居然还不给面子晕了过去,实在是讨厌。”她戳沈晴一下,“你说是吧?” 沈晴正低眉顺眼地给她处理伤口,闻言眉眼都没抬起一下:“嗯,我家阿云最美了,乖一点,不要乱动。” 沈晴本就是温柔和善,被她这般低声软语的哄着,拢云顿时觉得四肢百骸都流淌过一股暖流,舒适得不可思议。 拢云喉咙一干,心里突然轰轰隆隆响起重鼓。她突然理解了陆吹墨为什么那样喜欢让沈晴宠着。这种被人捧在手心里,仿佛是最珍贵的宝贝的感觉,真的是会上瘾的。 她连忙侧过脸,掩饰住纷乱如同蝴蝶乱飞的心绪。 处理罢了拢云的伤势,沈晴这才去观察两个少年。 两个少年都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一粒丹药喂进去,那个被拢云吓晕过去的少年很快悠悠转醒,他看见沈晴在处理同伴身上的伤势,意识到她们二人跟追杀他们的邪妖不是一伙,眼睛一亮,但是很快他的希望之火就熄灭。 少年虚弱道:“前辈不用白费力气了,小白她已经……” 像是回应她一般,另外一个少年呼吸越来越微弱,风中残烛般随时都会熄灭。 沈晴没有理他,她抬起手,拨开了眼前这少年厚重的刘海,这张脸她曾经见过,原本在那里的暗紫色胎记颜色已经淡去不少,但还是有个浅浅的印记,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白鹿。 那个声音软糯可爱,自带波浪线的小姑娘。性格也异常乖萌,简直满足了沈晴对于萝莉的所有幻想。没想到三十年过去,她依旧是一副萝莉样子,看起来就没怎么长大。 拢云自背后戳了沈晴一下,沈晴这才从惊讶中清醒过来,从储物袋取了几株灵草,又取了一些丹药,尽数喂给了白鹿。 那少年叹息了一声:“前辈宅心仁厚,可是小白却是命数如此,只怕再也醒不过来,要浪费前辈的丹药了。” 突然一声弱弱的轻咳声传来,少年惊异地瞪大了眼睛。 白鹿只觉一股热流滑入腹中,浑身断裂的经脉被迅速修补,伤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她全身都暖洋洋的,舒服得像是回到了母腹。 白鹿积攒了些许力气,而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醒来了吧。哼,小家伙,让你不相信我家阿晴!”拢云气势汹汹的指责少年。 少年有些尴尬,旋即反驳道:“即便醒过来又有什么用,她伤及本源,经脉尽毁,今后怕是无缘天道,醒来也是徒增伤心。” 他话音刚落,沈晴正嘱咐白鹿:“凝聚些灵气试试。” 白鹿看着她的脸,呆呆愣着。 沈晴柔声又叮嘱了一遍。 白鹿身体猛然一颤,周身树叶,小石头猛然悬空。 “灵气暴走了。”沈晴无奈摇摇头,“看来是无碍。”伸手一点白鹿的额头,白鹿眼皮一翻,倒地沉睡过去。 拢云立刻又白了少年一眼,刻意来打他的脸:“如何?” 少年长大嘴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他出身于丹药世家,对于各种各样的伤势都有所了解,正是因为如此,才笃定白鹿没救了,劝说沈晴不要浪费丹药。谁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不过几味药下去,白鹿不但清醒过来,而且经脉都被修补完善。 如此一来,白鹿的灵气壁必然更为坚韧,修为定然能够更上一个台阶。倒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了。 沈晴急着赶路,直接将少年和白鹿安置在了一处较为安全的地方,留下一些丹药。也不待白鹿醒来,她便带着拢云匆匆离开。 … 大陆与东海对峙前线。 此刻太阳高挂在空中,海风平静,空气里弥漫着闷热的气息。 陆昊正独身从远处飞遁过来,手上抱着两个大灵果,他突然听见不远处有打斗声,眉头一皱,连忙赶了过去。 打斗的两人眼中只有彼此,一时间没有注意到陆昊近身,陆昊看见其中一人是叶璟,略一思索,没有现身,而是隐匿了身形。 叶璟艰难格挡住了一记杀招:“涂山胥,你别痴心妄想,我不会修炼你的那个功法的。” 涂山胥闻言,笑得花枝乱颤:“死相,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犟,更何况,这功法怎么不好了?只要你肯学,我敢保证,无论是沈晴,还是陆吹墨,都不会是你的对手。” 听到自家表妹的名字,陆昊有些紧张,连忙听得更仔细认真。 “涂山胥你别太嚣张,陆吹墨手里有灭神剑。”叶璟蹙着眉头提醒涂山胥。 “灭神剑竟然认她为主,我真是不可思议。但是即便如此,又能怎样?”涂山胥流露出一丝傲慢,“除非灭神剑在殷纪望手里,否则其他任何人,我都不怕。” 叶璟垂眸不语,从涂山胥的字里行间猜测他的身份,正在这时候,身后一侧微小的气息涌动吸引了他的注意,叶璟想也不想,扬手就一记毁灭之力砸了过去。 陆昊心中一紧,连忙避开,火急火燎朝人多处逃窜。 叶璟脸色微沉,连忙追了上去。 陆昊边跑边喊:“叶璟,你要欺负我表妹是不是?我都听见了!叶璟你就是个混蛋,亏我小时候还瞎了眼觉得你是面冷心热,还在表妹面前给你说话!” “与我何干?”叶璟冷淡道。 陆昊又怒又恼,他本来就急性子,当即口不择言:“叶璟你不仅是混蛋,你还是个白眼狼!用卑鄙的手段对付自己的师妹,还……还大逆不道地恋慕自己的师父!你就是一畜生!要是沈晴知道了,不知得多恶心自己有这么一个徒弟!” 叶璟脸色瞬间阴了下去,周身气息随着他的情绪变化,升起若有若无的黑色雾气,整个人如同地狱里走出的厉鬼。 陆昊听见背后有破风声传来,他匆忙之中回头一看,发现自己所有的退路全部被堵死,头上有裹挟着无边杀气的炼妖鼎,随时都可能落下来,脚下是如渊似海的规则之力,像是雪崩一样朝他涌来,而正后方是数十道剑气,随便哪一道都可能将他戳个窟窿。 陆昊猛然明白。 叶璟……这是要置他于死地啊…… 为什么?就因为他偷听了他们谈话? 来不及细想,陆昊赶紧将所有的灵气运转到腿上,继续飞速逃跑,突然,他察觉到几道剑气突然从他耳边掠过,和他身后那几道剑气绞成一团。 这几道剑气陆昊非常熟悉,他死里逃生地看向剑气的主人:“表妹救我!” 陆吹墨白衣黑发的身影极快地掠过海面,来到了陆昊身边,只见她剑光一闪,顷刻就划开了叶璟的毁灭之力,但是不过一眨眼,那暗紫色的毁灭之力就从新聚拢,如同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陆吹墨皱起眉头,眼见毁灭之力和炼妖鼎就要一上一下将陆昊夹住,她知道二者的威力,瞥了一眼叶璟恨极甚至都带着通红的眸子,陆吹墨立刻反应过来陆昊危矣,她狠狠咬咬牙,抬手拔了剑鞘。 陆吹墨再次抬起剑。 妖魔鬼怪,阴风鬼影,怒嚎声,鬼哭声,呻吟声,混做一团,如同进入了地狱一般。剑刃伴随着黑色的浓重业力,如同一道龙卷风一般朝暗紫色的毁灭之力卷去。 如同风卷乌云一般,毁灭之力顷刻散尽。 叶璟早就料到如此,却也不惊,他挥挥手,之间炼妖鼎以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朝陆昊罩了过去! 陆吹墨脸色顿时大变,她刚刚拔剑那一瞬间,才意识到殷纪望为何嘱咐她灭神剑不能出鞘,因为出鞘不过一招,她浑身的灵气就被抽了个干净,如今自己连一丝力气都提不起来。眼见炼妖鼎朝陆昊砸了过去,陆吹墨意识到提醒已经来不及,连忙拉住陆昊,飞身一挡。 疼痛立刻袭来,陆吹墨瞬间失去所有意识。 “叶璟你在做什么!”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平素温柔的语调彻底走形,音尾颤抖,带着失望。 叶璟瞬间从无边杀意之中清醒过来,他知道来人是谁,却不敢回头看她。 他慢慢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无数黑线正顺着他的血管向四肢百骸蔓延。 第56章 陆吹墨在灵气耗尽的情况下,猛然被罩入了炼妖鼎之中。炼妖鼎乃上古之时就流传下来的宝物,威力惊人,强悍如洪荒妖神也避之三尺。更何况陆吹墨? 陆昊被陆吹墨用力一推,跌倒在地,他再回头看去,只见炼妖鼎神光之下,陆吹墨的衣裳、肌肤、骨骼如同蜡一般开始融化,他脑子顿时一片空白,起身就要往炼妖鼎下冲过去。 拢云见状,连忙伸尾巴一拦,陆昊就地栽倒,拢云伸手把他扶起来:“你冷静一些。” 冷静?如何能冷静? 陆昊唯一的想法就是恨自己太弱,不仅不能帮助陆吹墨,反倒成了她的累赘!更恨不能撕碎叶璟给陆吹墨偿命! 就在此时,炼妖鼎突然周身一晃,凭空消失,一个白衣女修半跪下身体,小心翼翼地扶住了陆吹墨,喂给她一粒丹药。 那丹药身上缭绕着若隐若现的冰雾,拢云抬头一看,惊愕得嘴巴都合不上了:“居然有六道丹息,沈晴你这妖孽!” 陆昊这才发现丹药周身的并不是雾气,而是如同卫星一般环绕着它的六道丹息,而那抱着陆吹墨的白衣女修不是旁人,正是陆吹墨的师父。他心中一轻,情绪这才稳定了下来。 是沈晴。 陆吹墨总跟他说起沈晴,陆昊虽然和沈晴没有太多接触,却也知道了她有多擅长丹药。若真是六道丹息的丹药,那足以活死人肉白骨,陆吹墨可能有救。 然而,让陆昊失望的是,陆吹墨依旧静静躺着,动也不动,气息微弱得随时会消失。 就在这时候,一直在原地等待的涂山胥发现叶璟走得时间有点长,懒洋洋顺着叶璟的气息一路寻来,发现眼前的情况,他嘴角一勾,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第40节 沈晴看着手上的鲜血,心中一阵恼怒涌来,将陆吹墨交给陆昊,起身朝叶璟的方向走了过去。 叶璟看着满身鲜血,浑身上下已经没有一块好肉的陆吹墨,他甚至没有多少情绪涌起,没有愧疚,没有不安,却只有一丝畅快。死了吧,死了也好。沈晴本来就不该手下她这个徒弟,她死了就一了百了。 直到沈晴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 他从未见过她如此愤怒和失望,那滔天怒海从她眸子里涌出,浇灭了叶璟的所有小情绪,只剩下强烈的不安。 ——她要抛弃他了,她不想要他了。 这个念头让叶璟手脚冰凉,呼吸也急促起来,他乞求的看着沈晴,膝盖慢慢弯曲,跪在了沈晴的裙边,只觉嗓子干哑,说不出一个字。 “滚。”沈晴垂在身侧的手微微颤抖,她低头看着跪在尘埃里的叶璟,只剩下对于这个徒弟的满满失望。她对叶璟虽然不如陆吹墨那般亲昵宠爱,但确实也是疼爱他的,只是在沈晴的想法里,男孩子就应该坚强一些,不能像女孩子那般撒娇。这才给人错觉,认为她偏宠陆吹墨。 然而就是这个她疼爱的孩子,在几乎手刃了他的师妹之时,如此冷淡无情,没有一丝愧疚!若不是她及时赶到,收了炼妖鼎,恐怕陆吹墨连元神都要葬送在炼妖鼎之下了! 她何德何能,竟然养出了这么一个小畜生! 沈晴阖目平定了下情绪,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双眸如同冰雪过境,毫无温度:“叶璟,我从五岁捡到你开始,抚养你长大。我不是擅长养孩子的人,从那年至如今,也做了不少错事,因此这些年你恨我,我没有怨言。”她话音微微一顿,“看在你我师徒一场的份上,你我之间,恩怨相抵。你伤墨墨的事情,我也不再追究。只是我沈晴自问修为浅薄,对你教无可教,师徒之名形同虚设……” 叶璟仰头看着沈晴,冰冷的面孔出现皲裂,他哑着嗓子,带着乞求:“不要说了,求你不要说了,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废去我一身修为也好,求你不要说下去了——” 叶璟生性骄傲,从未求过任何人,而身为原小说的男主,他有各种各样使不完的金手指,也根本不需要他求任何人。这次,是沈晴第一次看到他如此低头,如此的低姿态,几乎委顿入泥土里。 沈晴静静看着他,沉默片刻,垂下眼睛,转过身去:“你我师徒情分至此为止,他日相逢,如同陌路!” 叶璟身躯猛地一颤,拉住她衣袖的手无力滑落,很快又重新攥紧:“沈晴,你不能这样,当年我们前去云间城的时候,你曾经问我愿不愿意原谅你,我还没有回答,你说过会等我答案,会好好待我,不会离开我……” “只是我强求。”沈晴语调古井无波,她轻轻拂落叶璟的手,转身走开。 叶璟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情,他也知道做错了事就要付出代价,只是这个代价太重太重,他觉得整个人都像被掏空一样。 沈晴抱着陆吹墨远去,他眼中她的身影模糊成一团,低垂着眼睫轻轻眨了几下,他听到一串细微的脚步声,叶璟轻咳两声,嗓音恢复了一派冷冰冰:“你有什么事情?” 涂山胥挑了下眉。他本来打算过来安慰叶璟一番,但是看他这情况,似乎根本不需要他安抚:“没事,只是来告诉你,沈晴和殷纪望都是一类人,你在怎么求他们,他们也只会离开,连头都不会回。” “呵。”叶璟轻笑一声。“这点你倒是看错了。” “何以见得?” “她和殷纪望不是一类人。” 涂山胥没有反驳,他凑近叶璟的脸,仔细看了一会儿,道:“叶璟,你后悔不后悔?” 叶璟勾起唇角,漾起一个假惺惺的笑,“后悔,当然后悔。”他眼神倏尔变得冷如冰刃,“我后悔我没有彻底结果了陆吹墨!” 若不是有她的存在,他和沈晴怎么会走到这步田地?若是陆吹墨只是个普通的路人甲,沈晴又岂会因此就气极和他断绝师徒关系? 涂山胥一愣,唇角勾起笑:“不错,有本座当年的风采。”他诱惑道,“那你想让沈晴后悔吗?想让她为今天的事情向你道歉,并且发誓再也不离开你,甚至……”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旖旎,剩下的一层意思如此明显,欲盖弥彰,他知道叶璟会懂。 叶璟沉默片刻,侧过头,平静的看向他。 涂山胥一喜,这条狡猾的鱼终于愿意咬钩了! … 沈晴将陆吹墨带回了最近的营地安置,陆吹墨受伤太重,沈晴又喂了她一些丹药,发现见效寥寥,只是勉强维持她的情况不恶化而已。 拢云在旁边安慰道:“这已经不错了,若是叶璟对于炼妖鼎掌握再纯熟一点,只怕现在胖墨连骨头都不剩下。” 拢云这是实话,她从祖辈的记忆传承之中,窥见无数的上古洪荒大妖在炼妖鼎下苦苦挣扎,结果瞬间化为飞灰。能像陆吹墨这般还维持一条性命的,简直少之又少。在拢云看来,这已经是难得的好运气了。 沈晴沉默不语。 拢云叹息一声,道:“我去把陆昊叫来想办法。” “不用了。”沈晴终于开口道,“我知道怎么救她。” “咦?”拢云诧异。 “我带着她去一趟五根界。” “五根界?”拢云一惊,“你打算过界湖吗?” 沈晴点点头。 原小说里,沈晴记得陆吹墨在云间城为了救叶璟而重伤后,叶璟前往五根界寻找救陆吹墨的办法。本以为云间城他们两人平平安安的,一切就都过去了,熟料陆吹墨还是在劫难逃。既然如此,她便也去一趟五根界求医问药。 拢云想了想,没有多反驳她,只道:“那我去收拾东西。我们走的话,陆吹墨怎么办?需不需要留些丹药?” “我打算带她一起走。”沈晴道。 拢云脸色一变:“你疯了!你以为界湖是随随便便就能过去的吗?一不留神就会陷入时空夹缝之中,永远都出不来!” 沈晴揉着额角:“没办法,即便我用上最好的丹药,她依旧没有丝毫好转,她在我身边,我还能给她调养,时不时炼制些丹药给她,保证她的情况不会恶化。若是我们一走,我真怕她连一个月都坚持不了……” 拢云看了看陆吹墨依旧血肉模糊的皮肉,无奈叹了一口气。只能同意冒险。 沈晴同陆昊商议了一番,当天下午就带着陆吹墨前往界湖,临行前将大秃从陆家带来,有它在,速度比飞遁要快上很多。 沈晴将陆吹墨安置上大秃的背,回头看了陆昊一眼,道:“你回去吧,再见叶璟,切记躲避,我怀疑……他被人算计,弃道修魔。” 陆昊没想到这,猛然一愣,他不懂为什么冰冷淡定,无情无欲的叶璟会转修魔道,在他眼里,魔修们或爱或恨,感情都非常浓烈,极致猖狂肆意,魔修这种角色根本不适合叶璟。只是现如今,陆昊也不想去弄懂这些,他只是摇摇手:“原来如此,他害我表妹,我下次见他,不死不休。” 沈晴只叮嘱他小心,一切等她回来再说。翻身上了大秃的后背,大秃一扇翅膀,天边顿时只余残影。 第57章 界湖是连接界与界之间的唯一通道。 修真界三千大界,三千小界,这些界位按照可容纳的修士修为等阶,可以分为人界,灵界和仙界。沈晴他们原本所在的一界属于人界,而即她即将前往的五根界,则属于灵界。那里的灵气更浓郁,资源更丰富,修士等级上限更高。因而,通向五根界的界湖,也不是轻轻松松能过去的。 沈晴朝界湖的方向走去,周遭百余里地遍地黄沙,寸草不生,唯独面前有一片绿意盎然的湖面,状如翡翠,远远看去,一派心旷神怡,然而当她靠近了,颇一站定,一阵轻飘飘的柔风袭来,这柔风看似普通,吹到身上之时,沈晴顿觉脚底不稳,手脚发木,连忙在心里默念两句心经,稳住心神。 拢云承受不住,尾巴一甩钻了灵兽袋,沈晴用自己的斗篷裹住陆吹墨,深呼吸一口气,坚定地踏入了界湖之中。 在绵软的湖面上颇一站定,沈晴就看到一道青色的光柱朝她扫了过来,她连忙侧身避开,头上发簪跌落,被光柱扫到,刹那间那发簪就从原地消失。 沈晴见此,越发谨慎小心。 背上的陆吹墨难耐得呻吟了两声,沈晴咬咬牙,将身上的灵气缓缓输入陆吹墨体内,陆吹墨这又昏睡了过去。 界河之上不分日夜,没有星辰日月,沈晴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兴许是一个月,兴许是两个月,因为带着陆吹墨,所以走得很慢,用灵气也必须得勤俭节约。 拢云刚开始的时候出来帮她一把,帮沈晴分界压力,但是好巧不巧,拢云蜕皮期却到了,沈晴不忍看她强撑,将她赶回了灵兽袋。 接下来的日子里,沈晴更为艰难。罡风越发剧烈,她身上添了无数伤痕,旧伤未好,又添新伤;而界湖之上的光柱越来越多,速度快得肉眼几乎无法察觉,有一次,她在疲惫的时候被光柱扫住过手指,被腐蚀的感觉立刻向着手臂蔓延,沈晴当即斩去一臂,这才得以保全。修真者有改天换地之能,断臂再接也不是难事,可是沈晴总是灵气匮竭,身体虚弱,她这手臂花费了三个月的光阴才渐渐长了出来,也因此落下病根。 条件如此艰难,陆吹墨却在她背上,沉睡得仿佛回到母腹的婴儿,她脸上的伤痕还是没有转好,平素精致漂亮的小脸因为那凹凸不平的伤痕而变得恐怖狰狞,沈晴由此想到她在炼妖鼎下所受的苦难,心疼无比。 到后来,沈晴所带来的丹药渐渐耗竭,她便不再使用丹药,硬生生用身躯去抵挡罡风,那段日子,她整天都是血肉模糊的,随时都会倒下,只靠意志力强撑。但是,熬过最艰难的时刻之后,她发现不必再用灵气,也能抵挡得住界河上那仿佛能撕裂灵魂的罡风。眼睛更是敏锐无比,她轻快地避开飞速扫来的光柱,行走在波涛汹涌的大浪上也如履平地。修为也在这地狱般的磨练中得意进阶。 … 五根界。 界湖边,一个分神期修士带着一群十七八岁年纪的少年人,指着身后状如翡翠的湖泊,朝少年们讲解着什么。 分神期修士温和清朗,面对少年人们此起彼伏的提问,耐心无比,一身简洁的青衫更衬得他气质洁净平和。 人群里最漂亮的少女痴痴得看着他,她身边少年满脸醋意沸腾地捏了下她的脸,少女一痛,顿时柳眉倒竖地看向少年。 少年昂了昂下巴:“娩眠!你别觊觎白青师叔了可不可以!口水都流老长了!” 少女下意识摸了摸嘴角,而后才反应过来少年的话,立刻又羞又恼,她的贝齿咬了咬嘴唇,提步朝另外一个方向走去,离少年远远的。 白青将下面的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他无奈一笑,说道:“那现在大家自由活动,半个时辰后集合。谁靠近界湖,罚去孤白山打扫。” 少年人们立刻惊恐地乱嚎起来,孤白山冷得能冻死元婴期修士,即便不是门派禁地,也鲜少有人去。 就在这时,娩眠突然惊呼了一声:“师……师叔!我看见界湖里有人!” 白青疑惑,界湖在五根界相当沉寂,已经有数百年没有人渡过了,白青博览群书,最知道界湖之中的九死一生。他以为娩眠看错了。 背后突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伴随着一股凌厉危险的气息袭来。白青眉头一皱,他修为已至分神期,虽然平日里更喜欢看书,怠倦修炼,但是也鲜少有人能无声无息地靠近他如此之近。白青周身气势一凛,手上灌注满了灵气,他右手虚握,一根紫金毛笔立刻凭空出现。 白青握紧笔杆,回头朝着那脚步声的方向一甩,一道墨痕如同链条,朝不远处锁去。脚步声的主人也意识到了危险,脚步顿了下,白青只见一道暗青色光芒闪过,他的墨痕凭空被击碎,连他都禁不住后退了两步。他身边的少年们更是被这道青光的残余力量击得东倒西歪。 白青心中一紧,手里捏着传音符,正要向门派求救。若是他一人,打不过就跑,没什么问题,他本来就不擅长武力,也不以为耻。但是他还带着门派内七个少年修士,这让他尤为紧张。 “借过。”一道喑哑的嗓音传来,带着深深的疲惫,似乎下一刻就会睡过去。 白青这才去打量来人,惊异地发现那竟然是个虚弱的女人,她手持一杆翠竹,身上衣衫破旧凌乱,带着成暗红色的血垢,她头发有些长,掩住了她半边面容,但是也能看出她双眸之中郁色难解。 此时那个女人已经收敛了浑身凌厉的气息,她弯腰微微行了一礼,礼貌从容。 白青没有说话,他侧过身,抬手指了下路,那女人道了谢,大步离去。 他身后的小崽子们冷不防栽了个跟头,正抬手呲牙要反击,被白青面无表情压制下来。他正欲带他们离开,随意又瞥了一眼那女修离开的方向,却见她身后斗篷下鼓鼓囊囊,像是背着一个人。 ——一个人?若是他没猜错,她应该是从界湖之中出来的。渡过界湖,一个人都已经分外艰难了,这女修竟然还背着另外一个人? “道友留步。”白青出声道。 那女修像是没听见一样。 小崽子们顿时纷乱地指责那女修没有礼貌。 白青一弹指,墨光闪过,他们全部闭嘴。白青紧追了两步,朗声又道:“道友请留步!” 那女修这才停住脚步,扭头看向白青。 白青立刻邀请她前往门派休息。 女修歪了下头,有些沉默。 白青猛然想起界湖之中那猛烈骇人的罡风,滔天无边的巨浪。莫不是她在界湖之中伤了耳朵?他下意识将声音放大了些。 像是印证了白青的判断,女修这次有了回应,她摇了摇头:“谢道友美意,只是我另有要事在身。” “是为了道友背上的人?”白青问道。 女修眸中郁色顿时更重。 白青抿了抿唇:“我是无类宗白青,在宗门中侥幸有些颜面。无类宗有一生生泉,其中有生生之气,能治百病,药泉位于极冷的孤白山,若是道友想救之人能承受得住孤白山的冷冽,不妨带她前去一试。” 女修一双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白青抿起唇角。一个能够孤身度过界湖的修士,这实力就足以让五根界的宗门们拼力拉拢,更何况背着另一个气息虚弱的人度过界湖,细节足以彰显其情意,拉拢进宗门绝对有益无害! “还未请教道友贵姓?” “免贵姓沈,单名晴。” 第41节 … 陆吹墨觉得自己一直在无边黑暗之中下沉,她想,当自己沉到底的时候,应该就到了魂飞魄散的时候吧。她害怕起来,分外想念自己的师父,想到若是死掉,就再也不能见到师父,她挣扎着就想醒过来,但是灵魂仿佛被绑缚了起来,她提不起丝毫力气。 黑暗之中,她突然嗅到了熟悉的清甜气息,带着淡淡的苦涩,她无数次腻在这个气息里撒娇,任性,哭泣,耍赖。她知道这是沈晴,心中泛起丝丝缕缕的甜意。师父在她身边,这个念头让她分外心安,心中惧意都开始消散了。 渐渐的,她觉察到周围的情况开始有了变化,好像一直在被死亡的威胁笼罩,她好几次发觉沈晴的气息渐渐微弱不可闻,但是总在最后一刻强撑过来。陆吹墨渐渐明白,应该是她连累了沈晴。 她不想这样,她的命是师父给的,佛塔幻境之中若是沈晴没有捡到她,她根本活不下来,她不能让师父为了她把命丢了…… 她不能这样连累沈晴,她得自己杀死自己! 陆吹墨心中划过一丝狠诀。她拒绝咽下丹药,拒绝听沈晴的声音,拒绝吸收沈晴身上的灵气。无论沈晴怎么求她,她都不肯松口。直到有一天,她感觉到湿润温热的水珠低落在她的唇角和脸颊。 师父…… 陆吹墨所有的心理防线一瞬间崩溃。 她开始缓慢地运用仅有的意识去吞咽口中的丹药。 是啊,她不能死,她死了,师父会伤心的。 渐渐的,她感觉到沈晴受到的生命威胁减少了,她被安置在一处极冷的地方,有生生之气涌入了她的身体里,治愈着她的肌体,她的意识渐渐增强,对周围的感知也增多,她能察觉到沈晴一直陪在她身边,陆吹墨心里一阵甜意,更加努力地吸收着周围的生生之气。 终于有一日,她积攒了足够的力气从黑暗之中醒来,但是她依旧没有睁开眼睛,她在等待沈晴到来,她想第一眼能够看见自己最想见的人,她在脑中想象着沈晴看到她的欣喜表情,嘴角都勾起了甜笑。 第58章 有脚步声由远及近,陆吹墨嗅到一缕温热的药香。 陆吹墨连忙压住嘴角笑意,继续装出面无表情的样子。这股药香让她想起来了自己还没有引气入体的时候,沈晴经常熬各种各样的药给她喝,帮她增强体质,她嫌弃太苦,从床底下躲到沈晴裙底,最终还是被捏着鼻子把药灌进去。 自己小时候很淘气吧,现在回想一下,那般任性胡闹的自己,一定让沈晴很伤脑筋。陆吹墨想起一路上的沈晴的艰辛,鼻子一酸,眼泪顺着眼角下滑。 她以后再也不任性了,师父若是喜欢拢云,她也不骂拢云大肥蛇狐狸精了,师父要是想收下白鹿,她这会儿也能接受了,绝对不去恐吓那个萝莉了。 ——只要沈晴答应以后最疼永远是她,她就再也不折腾着要独宠了。 眼泪濡湿了陆吹墨的眼睫,她费了些力气,终于睁开了眼睛。 正在给她喂药的白青猛然对上一双黑亮的眸子,手中药碗翻倒在地。 “……师父……”陆吹墨看向他,目露失望,努力挤出了两个字。 “你终于醒过来了……你找你师父?是沈晴吗?”白青道。 陆吹墨没有力气说话,只能眨了下眼睛。 白青面露难色:“那你得做好心理准备。” 陆吹墨强撑出恶狠狠的视线,瞪了他一眼。 白青叹息一声,伸手一指:“在那里。” 陆吹墨抬眸看过去。 沈晴平躺在一块巨大的冰块上,冰块向上冒着袅袅寒气,令她的头发和眉毛都挂着细微的白。她就那么沉睡着,眉心依旧隆起,睡梦之中都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嗯,她把你安置下之后,说要休息,就躺在那里……额,睡着了。”白青斟酌了下用词,他看陆吹墨脸色异样,连忙解释道,“真的是睡着了,气息很平稳的,但是不知道怎么的,就是醒不过来。” 陆吹墨脸色越发难看,几乎泛着青,她凶狠地看着白青,恨不得立刻从生生泉里爬出来把他给吃了。 白青裹着厚厚的狐裘,冻得鼻涕直冒。看陆吹墨瞪他,委屈得连连后退:“沈道友交代过等你醒来,让我找些关于五根界的玉简给你看,我去去就来。” 话音刚落,白青像是被追杀一般飞跑出去。 造孽啊,小姑娘昏迷的时候多可爱啊,嘴巴一鼓一鼓地喊师父抱抱师父亲亲,看的白青满身冒粉色泡泡,可为什么一睁开眼就这么让人发憷呢?哎……怪不得掌门说他沉迷藏书阁太久变成书呆了,以后还是得多多历练才是。 白青离开后,陆吹墨强撑着的一身杀气顿时泄了,她虚弱地依着冰壁,看着沈晴的方向,脑中纷乱。 ……一睁眼看到的是个死娘炮,不开心。 ……五根界?五根界是什么东西能吃吗? ……师父,墨墨活下来了,你为什么不过来抱抱墨墨?师父,你再装睡墨墨就去挠你痒痒肉了。 … 转眼两个月过去。 陆吹墨已经对五根界有了初步的了解,也知道她在昏迷之中之所以感受到沈晴数次陷入危机之中,竟是因为她在背着自己渡过界湖。 只是这般一回想,陆吹墨就脸色苍白,那是界湖!那是随时都可能会被罡风吹得魂飞魄散,被巨浪卷的不知所踪的地方,沈晴竟然背着她一步一步地走了过来! 陆吹墨无法想象她是怎么做到的。她伏在沈晴的身边,哭了一会儿鼻子,而后抛弃了对于自己脸上丑陋伤疤的在意,努力积极地恢复身体。又过了些日子,她终于可以独立行走,只是腿脚不灵便。白青适时的退出一个轮椅,也说是沈道友提前交代好的。 陆吹墨闻言,怔了一会儿,将脸埋在了双臂之中。 沈晴提前把一切都交代好了……那她为什么没有交代白青她什么时候醒过来…… 陆吹墨心下急躁,索性将沈晴的灵兽袋破坏,将拢云从里面弄出来,却见拢云蜷缩着尾巴也没清醒的意识,便让白青过来一看,白青笃定拢云是在冬眠,然后就盯着拢云的蛇蜕双眼放光。 陆吹墨随手将那一截恶心人的死皮丢给白青,白青双眼震惊,再三确认,直到陆吹墨不耐烦了,这才捧着蛇蜕飞快离开。 这天,陆吹墨推着轮椅出去晒太阳,无类宗的弟子们在白青的提醒下,都知道孤白山附近有个女煞神,自是不敢靠近,有胆大的小崽子过来偷看过陆吹墨,被她一脸恐怖的伤疤吓得如见厉鬼,嗷嗷叫着跑走。 陆吹墨阖着双眼,仿佛一切事不关已。 这天,陆吹墨又恢复了些,正面前支撑这身体练习走路,她察觉又道气息正在靠近自己,扬手就是一道剑光打了过去。 “我佛慈悲,女施主煞气忒重,这样不好。”一个流里流气的声音说道。 陆吹墨面不改色,又是一道剑气击了过去。 “阿弥陀佛,女施主这般热情,倒是让老僧不好意思了。” 陆吹墨艰难的回过头,朝空中一看,只见一穿着破烂袈裟的光头正朝她走过来,见陆吹墨看过来,那光头笑得越发猥琐流气,但是陆吹墨丝毫不敢轻敌,毫不费力地躲过她两道剑气,这光头的修为肯定比她要高不少。 “有何贵干?”陆吹墨看他没有恶意,便随口问道。 “啧,老僧就是想看看,随手拿出来万年螣蛇蜕送人的小姑娘究竟什么模样。”老和尚托着钵,兴致勃勃地上下打量陆吹墨。 前些天,掌门即将进阶,为了掌门进阶多几分保证,他便开炉炼制丹药,但是却缺一味极为重要的辅料,便是万年蛇蜕。正在他无奈之时,一向缩在藏书阁的呆子白青突然捧着一条蛇蜕过来,说是生生泉里的小姑娘送的。他定眼一看,正是他紧缺万年蛇蜕,而且看蛇蜕上的纹理,这条蛇八成是上古洪荒血脉! 他那那蛇蜕炼制丹药,成丹两颗,丹药效果卓然,掌门平安进阶多半靠了这丹药。事情忙过了,他突然特别想去看看那个把万年蛇蜕随手送人的小姑娘,结果这一看不打紧,他几乎是瞬间就被这小姑娘的资质骨根折服。 ——这是个万年难得的佛修胚子!前途不可限量! 陆吹墨微一挑眉,她倒是没想过拢云年龄那般大了,不过东西既然送出了,也没有收回的道理:“师父尚未醒来,我也并不识宝,那蛇蜕于我来说不过垃圾,白前辈若是不要,我也只能随手扔了。若它能对前辈有所帮助,也是机缘造化。” 这一番话说得老和尚心中熨帖,他瞧着陆吹墨,越看越满意,终于出声问道:“小丫头,跟我学佛如何?” “万万不可。”陆吹墨立刻拒绝。 老和尚脸色微便。 他这些年都在五根界寻找衣钵传人,而且按照他的修为能耐,只有他拒绝别人的份,没有别人拒绝他的份,陆吹墨是微微一个敢拒绝他的人,让他猛然感受到了落差。 “原因?”老和尚脸上笑容消失,“若是没有让我信服的原因,今日你学也得学,不学我也有办法让你求着我学。” 良材难求,他甚至选择不顾身份,直接扮黑脸抢人。 陆吹墨心中翻涌起怒意,她好言好语地对这老和尚说话,老和尚竟然这般无礼。她本就疲惫,不想再说话,手指虚握,一柄通体乌黑的剑瞬间出现在她手中。 拇指推开剑柄,哀嚎声、苦痛声、绝望的嘶吼声立刻环绕在周围,老和尚脸色大变。 … 陆吹墨赶走老和尚很随意,她虽然以前没有见过佛修,但是也听沈晴提起过,知道佛修这种类型的修士最忌讳杀戮和业力,而陆吹墨手中的灭神剑身上戾气环绕,一拔剑就能引得方圆百里的业力蠢蠢欲动,她不信见了这剑,老和尚还想着让她做佛修。 老和尚离开后,陆吹墨推着轮椅,返回了生生泉附近,颇一走到门口,她突然听见了细微的声响,陆吹墨以为白青过来了,也没在意。直到她听见一声尖叫。 “……我的皮呢!沈晴!我找不到我褪下的死皮!啊啊啊怎么办是不是没褪下来,糟了个糕的死皮没褪下来我皮肤会不会变差!你摸摸我的脸是不是不滑不嫩了!” 沈晴被聒噪得耳朵疼,扭头往身边人怀里闷闷一钻,她身边那人顺势捂住了她的耳朵,看了拢云一眼:“安静!” “……呜。”拢云忧郁地盘起尾巴,不停地摸着白嫩的肚皮,确认自己到底有没有蜕下来。 陆吹墨刹那间被无边的惊喜笼罩,这惊喜冲击得她浑身颤抖,当然,若是沈晴旁边那人不出现,她一定会更开心。 殷纪望侧身坐在沈晴身边,眉眼之间尽是忧色。陆吹墨发现他似乎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记得她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没有丝毫灵气,仿佛与天地融为一体,很容易让人忽视。但是这次再见,她发现无论如何都忽视不了他的存在,他身上气息外溢,那深沉似海的力量让人不由自主臣服,却似乎只是冰山一角。 ——他的能力恢复了。 陆吹墨突然产生这么一个想法。 陆吹墨看着他抬着手,不紧不慢把沈晴头发和眉毛上的小冰粒拨掉。明明是一捏手指一个口诀就能搞定的事情,他非得亲力亲为,明显就是在吃豆腐。 可恶。 将自己疤痕最严重的一边脸露出来,又调整自己的嗓音,陆吹墨怯怯叫了一句师父。 第59章 沈晴头一侧,缓缓从殷纪望怀里抬起了头,笑容从她眼底浮现,蔓延到眼角眉梢:“墨墨。” 陆吹墨刚准备酝酿情绪飞扑过来,冷不防刚被她赶走的那和尚又在门口大吼大叫起来:“臭丫头,你出来,老僧想好了。正所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老僧不能让你拿着一柄危险的剑到处乱晃,正所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老僧要感化你——”因为担心陆吹墨听不见,这和尚还在声音里用上了佛修秘法,声音宏大得穿墙透壁,刺得耳朵生疼。 沈晴刚醒过来,受不得吵闹,露出忍耐的表情。 殷纪望抚了抚她的头发,起身站起,朝外边走去,他看了一眼陆吹墨,示意让她陪着沈晴说话。 陆吹墨知道他是去解决自己的烂摊子,忍了心里泛滥的傲娇情绪,礼貌朝他行礼。殷纪望实在高深莫测,她可以对师父随意,对他却不敢不敬。手上催动轮椅,飞快靠近沈晴。 外边终于安静了下来,陆吹墨趴在沈晴旁边,定定看了她一会儿,突然掉起了泪珠子。 “……这是怎么了?”沈晴问道。 陆吹墨抽噎着不说话。 沈晴无奈捏了捏她的小耳垂,困倦地打了个盹,眯眼似乎又要睡去。 陆吹墨立刻急了,害怕她再睡不醒,连忙带着哭腔耍赖:“不行,你不能再睡了,你就算不哄我,也得看着我哭。” 沈晴只能无奈道:“怎么跟小时候一个模样……好好好,师父看着你哭。” 陆吹墨努力挤了一会儿金豆豆,终于慢慢停了下来,她看着沈晴:“你知道我刚刚想起什么了吗?” “嗯,想起什么?” 第42节 “想起睡美人的故事。”陆吹墨打了个哭嗝,软下身体依偎在沈晴身边,模样柔顺乖巧,“公主被女巫诅咒,沉睡了一百年,在王子亲吻她的时候,公主终于从沉睡中清醒了过来,她对王子一见钟情,从此两人过着幸福的生活……” 沈晴噗地一下笑了:“都这么大了还相信童话故事?那是你小时候师父哄你睡觉的。” 陆吹墨抬起头,哀怨道:“我知道,可是为什么墨墨等了你这么久,你都不醒,偏偏他一来,你就醒了?还有,为什么你看他的眼神那么怪,你从来不用那种眼神看墨墨!” 沈晴倒是不知道什么眼神不眼神的,她觉得陆吹墨想多了,安抚她片刻。 “那你是嫌弃墨墨丑吗?”陆吹墨小心翼翼地抬头看着她。 沈晴一愣,她伸出指头抚摸陆吹墨脸上的疤痕,双眸之中尽是柔软的情绪:“墨墨不丑,待师父好些,一定想办法帮你除去这些,墨墨还会和以前一样漂亮……” “……没关系。”陆吹墨把头埋在沈晴胸口,她像个小火炉一样暖得沈晴一阵舒适,“只要师父不嫌我丑,我一辈子带着这伤疤也没关系。” 沈晴又和她说了些话,略过界湖之中艰辛只字不提,片刻之后,她就没了力气,阖目又陷入了昏睡。 陆吹墨待沈晴睡着,轻轻退出她怀里。她刚刚发觉沈晴左手用着很吃力,撩起她的衣袖看了两眼,斩断的疤痕和新生出的骨肉痕迹如此明显,她鼻尖一酸,捂嘴忍住抽泣声,踉踉跄跄朝外边跑了过去。 陆吹墨知道自己平素任性胡闹,搁在旁的长辈身上,怕是早就受不了她了,只有沈晴一如既往地宠她。而她自己,也不过仗着沈晴爱护她……她无法忍耐失去沈晴,单单这种可能性都让她无法忍受。她宁愿自己死在炼妖鼎下,也不想沈晴承受这般苦痛…… 她不可以这样浑浑噩噩,要强大起来!她要保护想要保护的人! 随着她心情的激荡,一阵黑色的雾气突然从陆吹墨紧握着的灭神剑中缓缓冒出来,形成一个寡淡的人形俯身叩拜在她背后。这人形看不清眉眼,只是个模糊的轮廓,低眉顺眼得像个服帖的奴仆。 白青和以往一样往孤白山送丹药,见此情景被骇了一跳,他手中托盘上的丹药砰砰地落在地上,陆吹墨回头看了他一眼,抬手示意他安静。 白青点点头,再定眼一看,那黑影已经失去了踪迹。 咦,难道是眼花了? 白青没有多想,他询问陆吹墨:“陆小友的腿脚好了?” 陆吹墨低头看着自己的双足:“是的,不必再吃那些丹药了。”她又问白青,“你看到我师公和一个和尚了吗?” 白青迟疑片刻:“我并不认识沈道友的夫君,不过陆小友说和尚……无类宗只有一个和尚,就是我三师兄无钵僧,不知道小友说的可是他?”他又补充了下无钵僧的形貌特征。 “正是。” “师兄在孤白山有处苦行禅房,可能在那里,我带小友前去。” 陆吹墨行礼感谢。 … 孤白山以苦寒著名,比大陆的雪域更甚,只是陆吹墨养伤待得习惯了,已经没什么感觉,可苦了白青,狐裘裹得紧紧得,寒气依旧见缝插针。 行了小半个时辰,陆吹墨脚步越发稳健,倒是白青跌跌撞撞,仿佛伤患是他。 山路一转,前面出现一处竹轩,竹轩四面透风,门口左右挂着偈诗。远远可以看见竹轩内坐着两人,面前茶水还袅袅冒着热气。 陆吹墨示意白青停下。 两人的谈话声断断续续往陆吹墨耳朵里飘。 “……根骨实在令人欣喜,老僧也是爱才心切,若有得罪之处,还望见谅。”这是无钵僧。 “她根骨确实上佳。”这是殷纪望。 无钵僧眼睛一亮,以为殷纪望要松口,刚欲开口提起收徒之事。 “只是心性被养得……不堪入目。”殷纪望斟酌了下,用了这么个词。“修佛对她来说,祸福难料。” 白青一边听,一边瞄了陆吹墨一眼。 陆吹墨没什么表情。 “您这是哪里的话……心性可以锻炼,根骨却是难得。” 殷纪望沉默不语。 无钵僧沉思片刻,朝外边看了一眼,开始劝说殷纪望,殷纪望静静听着,似乎颇为认真。但是依照陆吹墨对他的认识来看,他八成是在走神。 无钵僧这一劝就是三个时辰,白青硬生生冻成了冰棍,他本想告罪离开,却见比自己修为低得多的陆吹墨却在寒风中屹然不动,也升起几分倔强,硬生生强撑着。陆吹墨垂着眼睛,皮肤白生生得如同枝头雪,但是一双手却越握越紧。 终于,殷纪望动了一下。 无钵僧一喜,以为他终于被说动了。 熟料他只是抬起手指,沿着茶盏的杯沿一划,指尖顷刻挂上了一滴水珠。他将水珠轻轻一捻,朝上方轻弹。 无钵僧眼前一花,发觉周围属于孤白山的寒风冷冽突然消失,他侧头向周围一看,依旧是他小小的禅房,但是那两个偷窥的小崽子却没了踪影。那屋外却是一片绿意葱茏,鲜花密布。抬头看去,只见西方一片金色的佛光笼罩大地,空中不停洒落着美丽的金色莲花,无钵僧伸手一接,只见手中金莲花瓣剔透,还挂着晶莹水珠。 无钵僧似有所悟,他手拿金莲,喃喃念起了经文,“佛土生五色茎,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譬如三千大千世界、所有草木丛林、稻麻竹苇、山石微尘。一物一数、作一长河。一长河沙、一沙一界。一界之内、一尘一劫。一劫之内、所积尘数、尽充为劫……”他体悟片刻,庄重整了衣衫,朝殷纪望行了一礼。 “是小僧逾矩了,收徒之事今后不敢再提。”无钵僧道。 殷纪望点了点头,他慢吞吞地捏了几个复杂的手印,周围所有景象如同轻尘散去,消失不见。殷纪望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禅房。陆吹墨连忙跟在他身后,小心地询问他们谈论了什么。 白青见此,哆哆嗦嗦地来到禅房中,他看见无钵僧失落的神色,疑惑问:“师兄这就放弃了?这可不像你的风格。” 无钵僧道:“不放弃又能怎样,那丫头若是真想入佛道,自然有人引导,根本轮不上我这种无名无姓的小角色。”他回想起刚刚的景象,也从杯子里蘸了一滴水,放在眼前细细观看。佛经里说一粒沙里有一世界,一滴水里有一世界,如今才得以一见,果真是奇妙无穷。 白青疑惑,在五根界的佛修里,自家师兄可以说是元老级别了,说起佛修,谁不知道无钵僧大名,这岂是小角色。他刚要询问,却看无钵僧一脸痴迷地看着手上的水滴,嘴角一抽,哆哆嗦嗦下了山。 … 陆吹墨观察一番,意识到殷纪望没有把自己卖给那个老和尚,而那老和尚也放弃了渡她入佛,不禁长舒一口气,而后她好奇问殷纪望:“您怎么做到的,威胁他了?” “不算。” “那老和尚根本不好说话,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你若不以实力威胁,他根本不可能放弃。”陆吹墨推测。 殷纪望算是默认。 陆吹墨咬了下唇,垂眉思索片刻,她从白青那里打听到,老和尚乖戾得厉害,怕是一般的威胁根本不会奏效,而能令老和尚信服而不会反抗的威胁……“您是佛修?”她谨慎问道。 殷纪望停下步子,看她一眼:“陆吹墨,我对你不及沈晴的耐心,你聪明不假,可最好学会装傻。” 陆吹墨闭上了嘴,不敢再问。忘了师父交代过,殷纪望最忌讳别人探究他的事情。更何况若是让师父知道他是佛修,依照她的性子,怕是对他刚起的那点心思立刻自己给掐灭了。 第60章 陆吹墨一路上沉默得厉害,殷纪望也没再同她说话,按照他死宅的性子,肯出来帮陆吹墨收拾下烂摊子已经是难得了。 回到生生泉,他将沈晴唤醒,喂她吃了些古怪的丹药,沈晴看起来恢复了精神,他便在沈晴身边陪她说起话来。 陆吹墨在旁边听得呲牙裂嘴。 看不出在旁人面前闷葫芦的殷纪望,在她师父面前倒是滔滔不绝。 “师父,拢云呢?”陆吹墨插话打断。 “外边呢,也不知怎么了,一直在闹肚子。你正好替我去看看她。” 陆吹墨嘟起嘴:“我又不是兽医,能看出个什么门道。”但是还是朝沈晴指的方向走去。 而殷纪望则接着刚刚的话题继续:“我回来找你的时候,去过一趟大陆,遇到了叶璟。” 沈晴看起来没什么表情,像是在听陌生人的故事一样。 “他似乎要入魔了,我就前去和他见了一面。” 沈晴倦倦地问,“你帮了他吗?” “我帮他板上钉钉。”殷纪望淡淡道。他看见叶璟,自然能察觉他是被涂山胥想方设法诱发了魔性,其实魔性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正所谓一念成佛,一念成魔。若是能及时压制,也只是对习性的一次锻炼而已。 只是殷纪望故意用了些手段刺激叶璟,再加上叶璟本就心绪不宁,情绪不稳,很容易就被魔性吞噬,彻底堕入魔道,即便他日冷静下来,一切也不可挽回了。 沈晴闻言,轻轻嗯了一声,不再言语。 沈晴没有像往日一样替叶璟说话,这让殷纪望颇为开心,又有些忧虑。她现如今这个阶段,他曾经也经历过,不是很好受,不过也好在曾经经历了一次,殷纪望也知道如何开导她,果不其然,片刻之后,她眸中渐渐带了解脱之色,感激地看向他:“谢谢。” 殷纪望笑了下,低头用唇蹭了下她的眉心。 沈晴没有躲开,她胸口郁气正在慢慢消散,只觉得呼吸都顺畅了起来。 是啊,她既然已经决定同叶璟断绝关系,那么他的一切都已经与她无关了。他的大道还很长,他有身为男主角的气运,自然有无边机缘和很多妹子,只是这一切,她都不会再参与了。 陆吹墨咋咋呼呼地跑了过来:“师父!师父不好了!” “师父好得不能再好。”沈晴笑道。 陆吹墨咦了一声。她吃惊地看向沈晴,发现她虽然一副大病初愈的样子,可是眼中神采却非常漂亮,很有精神。 陆吹墨也露出笑容,呆呆笑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一拍脑袋:“师父,拢云不好了,她说肚子不舒服,一会儿想吐,一会儿又想拉肚子,结果不一会儿就生出来了一只鸟!” “什么?”沈晴猛地咳嗽了一声,撑起身体就要起来,“怎么会,拢云最近交往的没有鸟妖啊。” 孤白山顿时一片兵荒马乱,直到拢云“生”出的那只鸟挣扎着在水里把自己涮干净,理顺羽毛,拍着翅膀唧唧地乱叫,扬着鸟喙还要去啄拢云。 “……大秃?”陆吹墨认出了自己养得灵兽。 “唧唧!” 沈晴扶额,这会儿也意识到了是怎么一回事,对着一脸茫然的陆吹墨解释道:“我带你走的时候,因为脚程慢,就带上了大秃。过界湖的时候有些危险,就把大秃塞进了灵兽袋,后来拢云要蜕皮,也钻进去了灵兽袋。可能是她一不小心把大秃给生吞了吧,但是又消化不了,这才……嗯……” “大秃是这样吗?”陆吹墨问。 大秃歪着脑袋,勉强点了点头。而后用翅膀盖住了脑袋,羞耻到生无可恋的模样。陆吹墨索性将它收回了灵兽袋。 拢云也缓过劲来,尾巴缠着沈晴开始哭诉:“阿晴,人家屁股好痛,人家不活了,人家一黄花大闺女,竟然生出了一只鸟啊嘤嘤嘤……” … 沈晴休整了几天,身体已经好转。恰逢此时,一钵僧带着白青过来,闲聊了一番之后,白青出面,请求沈晴留在无类宗教习弟子。 白青顺势带着沈晴来到无类宗参观。 无类宗的名字取自“有教无类”,而宗门内也确实是在贯彻这个观念,宗门之中各种类型的修士都有,年轻人也很多,朝气蓬勃无拘无束,见了白青都朗声唤师叔,七嘴八舌地讨论新学的道术。 白青又带她见了宗门的一些前辈,那些前辈有的和蔼可亲,有的怪里怪气,但是给沈晴留下的印象都颇好。 “掌门是没法见了,掌门前些日子突破渡劫期,这些天正在闭关巩固基础。说起来,掌门能够成功进阶,也多亏了沈道友的徒弟给我的蛇蜕呢。” “原来是被墨墨给你了。”沈晴道,“我家小蛇蛇一觉醒来没见到自己蛇蜕,还以为没有蜕皮,一直在闹我给她炼制美容养颜的丹药。” 白青见过拢云的蛇蜕,把它搬下山险些累折他的腰,隐约能猜出拢云个头到底有多大,此时听见沈晴称呼她为小蛇蛇,不禁嘴角一抽。 无类宗并不算太大,很快白青就带着沈晴走完了。但是宗门虽小,却各种各样的修士却一应俱全,有白青这样的书呆儒修,有无钵僧这样的佛修,还有用耳朵当蒲扇的妖修,裹着黑布飘来飘去的鬼修。确实正对应了有教无类四个字。 白青介绍完了门派的情况,再次恳请沈晴留下。 沈晴也很是心动,她初来五根界,确实是需要一处立足之地,无类宗的众人初步相处下来,让她很是舒服,也许留下是个不错的选择。而且毕竟白青对她和陆吹墨有恩,若是没有生生泉,陆吹墨定然不会那么快恢复。这份恩情不得不报。 第43节 沈晴回去同殷纪望和陆吹墨商议了一番,殷纪望没什么意见,反正无论在哪里,对他来说无非是换个地方宅着,陆吹墨也软软地撒娇说只要和师父在一起哪里都好。 就这样,沈晴就代替外出的无钵僧,教授小修士们炼制丹药。一天教半个时辰,很是轻松。 无类宗的授课方式不是一个师父教授徒弟所有的知识,而是和现代的大学差不多,有各种各样的课程,由单独的夫子教授,比如道术、符箓、阵法、驱宝、丹药,修真常识。 沈晴适应得很快。 这天她结束了课程,返回孤白山。看到陆吹墨正盘腿坐在蒲团上,灭神剑横放在她的膝头,努力认真地修炼,只见她双目紧闭,额头汗珠不断,眉心拢起好几道褶子,一看就是到了关键时刻。 沈晴本欲后退,无意间瞥了一眼陆吹墨身后,却见一黑雾包裹的人形正屈膝蹲在那里,谨慎盯着沈晴的一举一动。沈晴稍微靠近陆吹墨一点,它便后背绷紧,双目圆瞪,似乎下一刻就会发动攻击。这东西没有实体,在太阳照射下会慢慢消散,但是很快就会被灭神剑中冒出的黑色雾气补充上。 一个想法瞬间冲入了沈晴脑海之中。 “没错,你没有看错,的确是灭神剑的剑灵。”殷纪望肯定了她的想法。 沈晴摇摇头,有些奇怪:“它为什么会现在出现呢?剑灵不是应该剑认主的时候就会出现吗?”沈晴顿了顿,“而且我观它模样,似乎在不断长大的样子,没听说过剑灵会成长啊。” 殷纪望解释道:“灭神剑之所以被称为灭神,并不是为了拉风好听,而是因为真的可以诛仙杀神。若是陆吹墨足以驾驭它,那么,此剑一出,金仙之下,无可逃者。” “若是不能呢?” “拔剑之后,会唤醒剑灵,若不足以驾驭,剑灵出世,则被剑灵反噬。” 话说另一头。 沈晴离开的那一瞬间,陆吹墨就猛然睁开了眼睛,同她身边的剑灵正对上,她沉默片刻,终于还是缓缓叹了口气。 殷纪望曾经交代过她不要拔剑,但是因为很多迫不得已的原因,她只能选择拔剑,而后她觉得反正拔剑之后也没有多大的危险,便将殷纪望曾经的叮嘱抛在脑后。 现在想想,应该就是自己拔剑太频繁,才会出现这个通体乌黑的幻影吧。 她这些天隐约感觉自己在慢慢地被吞噬,修炼的时候会不经意睡着,而且一睡着就会做各种各样的噩梦,开始的时候她不介意,直到自己越来越体虚气短,这才重视起来。 再这样下去,真的会被彻底吞噬吧…… 陆吹墨知道,是自己做出抉择的时候了。 看着摊在面前的一本佛道的修炼法,她不禁苦笑起来。 灭神剑浑身都是杀戮和业力的气息,至纯至刚的佛修之力压制起它来,能起事半功倍的效果。现如今,她别无选择了。 颤抖着手,打开了第一页,古朴的字迹瞬间映入了脑海,仿佛天生就存在那里,只不过如今被唤醒而已。 执象而求,咫尺千里。问余何适,廓尔亡言…… 陆吹墨盘腿而坐,手捏手印,一阵若有若无的金光氤氲在她皮肤表面,将她头发都映衬得仿佛淡金,使得她整个人显得越发高洁。 第61章 夜静天寒。 沈晴静静在陆吹墨房外静立了几个时辰,直到天边鱼肚白这才返回。 跪坐在软垫上,她从储物袋里摸索了一会儿,找到了陆吹墨小时候的一些玩具,都是当年在佛塔秘境之中她给那孩子做的,模样粗糙,但是依旧能看出来是常常被人拿出来把玩的,木质被磨得光滑。沈晴摩挲了一会儿,似在愣神。 天刚亮,白青来敲门,拢云见沈晴没反应,便从房梁上垂下蛇尾,灵活地一拨一拉,便打开了房门。 白青看着垂在眼前的拢云花花绿绿的大蛇尾,顿时觉得背后一寒。他是儒修,修为也不低,可偏偏就是害怕这种大型冷血软体动物,即便这动物长了个美人儿脑袋,依旧让他适应不能,观之拢云冰冷的鳞片,又想起这条尾巴缠在脖子上的滋味,白青登时汗毛倒竖。 白青镇定片刻,这才面向沈晴,道:“沈姑娘,冒昧打扰了。掌门早些时候出关了,听闻姑娘的事情,想要见姑娘一面,不知姑娘是否方便?” 拢云听见他改了称呼,满意地点了点头。 前些日子白青过来拜访沈晴,被拢云听见他称呼沈晴为“这位夫人”,沈晴有些呆愣,拢云则当即气得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她索性张嘴就把白青夹枪带棍的损了一番,白青虽然有着读书人的好脾气,也被损得冒了几分火气,沈晴出面调解,一人一蛇才闹清楚是误会,白青这才明白沈晴并未成婚,改口称沈晴为沈姑娘。 ……只是事后拢云发现当时在一旁安静发呆的殷前辈似乎不甚喜欢。 听见白青的邀请,沈晴立刻应了下来:“我们已经借住在无类宗有些时日,早就想拜访掌门,只可惜掌门正在闭关之中,如今掌门召见,沈晴岂敢推辞?” “嗯。”白青起身一笑,在前面引路,“沈姑娘这边请。” 沈晴从容跟上。 “额……不知道那位白发的前辈和陆小友可愿一同前来?”白青脚步一顿,又问。 沈晴面露难色:“殷前辈素来不喜见外人,墨墨这会儿则到了修炼的紧要关头,只怕……” 白青连忙道:“没关系,我就随口一问而已。”听闻这两人都不能过来,白青面露失望。上次自家无钵僧师兄欲强收陆吹墨为徒,却无功而返,而后不出几日,无钵僧师兄就背起了三衣一钵,远行苦修,白青看他目光坚定的样子,不由得更为好奇当时的禅房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本想借机一问,看来只能再次无功而返。 他叹了口气,见拢云挂在房梁上,便仰头问道:“那你呢?” 拢云想了想,说道:“你说的掌门就是上次用我蛇蜕给他配药的那人?” “正是。” 拢云顿时面露嫌恶:“哎呀我才不见呢,居然吃人家死皮,好恶心哦……阿晴记得早些回来,不要碰外边吃的喝的,洗过澡才许进屋。” “嗯。”沈晴平静应了下来。 拢云满意地点点头,她捏着大秃的翅膀,用指头挠它肚皮上毛:“——来,怎么说你也是我生下的,刚刚居然偷偷啄我,真是坏透了,看来得好好管教了。嗯……先叫声母亲大人来听听。” “唧!”大秃凄厉悲愤的惨叫。 “你家灵兽在欺负鸟,沈姑娘不管管?”白青看着一蛇一鸟,奇怪地问。 “……我若能管住她,岂会一把年纪了,只有她一个灵兽。” 白青嘴角一抽,一脸同情地看着沈晴。灵兽霸着主人争宠,这倒是常见,毕竟动物就是动物,表达感情的方式比人类要直接。但是对于这种争宠行为,只要主人出手以威力震慑,教训个一两次,灵兽吃点苦头,这种事情就不会再发生。 可是看沈晴这情况,明显连出手教训都做不到啊。 ——养一条这种螣蛇当做灵兽,还真是颇考验人的事情啊。再也不羡慕了。 … 无类宗的掌门有三四十岁模样,没有头发,光秃秃的脑门能反光当镜子,但是头顶没有戒疤,看来不是佛修,只是个单纯的秃子而已。他看见沈晴,笑嘻嘻地拍了拍身边的坐垫:“这就是小白说的沈姑娘吧,我刚出关,就听到门内小崽子们叽叽喳喳,说无钵那个鳄鱼脸终于走了,教习丹药的换了个温柔的年轻姑娘,我便想着见见姑娘,如今一看,果然比无钵要强上十倍。” 白青握拳,用力咳嗽一声。示意自家掌门不要背后说人坏话。 掌门果然从善如流地改口:“嗯,对不是十倍,是百倍!” 白青非常不敬地翻了个白眼,索性侧身背对着掌门,不搭理他了。 掌门乐得自在,继续随意地同沈晴闲聊:“还未曾自我介绍,我姓成,名叫成禹,侥幸执掌无类宗。” “我叫沈晴,我和徒儿暂留贵宗门,前些日子受白道友所托,我负责执掌丹药教务,还未曾叩谢掌门。”沈晴说道。 成禹连忙摇头:“哎不必不必,等等,暂留?这是怎么回事,小白?” “沈姑娘说徒弟心性不定,怕不能长留。”白青解释。 沈晴无奈赔罪,她一孤家寡人,在哪里都无所谓,但是陆吹墨在大陆还是偌大一个家族要经营,她万万不可能替陆吹墨做决定加入哪个门派。 “这怎么可以!”成禹一拍大腿,一挪屁股底下的软垫,蹭到沈晴面前,挤眉弄眼道:“沈小友就真的不再考虑一下,我无类宗不仅资源丰富,而且气氛融洽,宗门和谐,如果愿意的话,还包解决个人问题,妥妥的靠谱啊。” 成禹见沈晴没有动心的神色,不由摸了摸光头:“咦,不为所动呀,难道是被掌门我的英姿飒爽倾倒了?没关系,只要小友愿意留下,本掌门就……勉为其难吧!” “掌门师兄!”白青再也无法忍耐,严厉地呵责了他。扭头对沈晴赔罪,“沈姑娘别介意,我们掌门就是这种不靠谱的性格,他并无恶意的……” “哪里,掌门率真个性。”沈晴勉强说道。 成禹刚要说什么,突然一拍脑袋:“对了,险些把最重要的事情忘了,小白啊,一个月后同玉音坊的比试,可别忘了。” 白青不情不愿问:“我带着弟子们前去?” 成禹连忙道:“那我去——” 白青立刻打断他:“我去!我去还不行吗!你可不能去,与玉音坊的恩怨都是你惹出来的,你一去,那还指不定捅破天去呢。” “那好,正好让沈小友陪你去不就得了,反正就在山脚下,路程也不远,不知沈小友意下如何?”成禹问道。 “沈晴初来乍到,正想四处逛逛,若是白道友不嫌在下累赘……” “不敢不敢,有你在可太好了!正好能帮我抵挡片刻玉音坊的那些如狼似虎女人们。”白青似乎想到了什么非常恐怖的事情。 说罢,两人起身辞别掌门,回来的路上,白青顺便将有关于玉音坊的恩怨事宜同沈晴科普了一遍。 玉音坊是五根界的一个较大的宗门,同无类宗规模差不多,不过玉音坊多数弟子都是女人,只有少量的男人,还一个个看起来娘里娘气,非常不正常。无类宗宗主成禹是个嘴欠的,说话不经过脑子,无意间得罪了玉音坊的坊主,坊主恼怒,直接动了手,熟料输给了成禹。但是输了这一次,玉音坊坊主却不肯善罢甘休,年年都来山下挑战,成禹若不出手,就指挥麾下弟子挑战无类宗弟子,由此形成传统。每年到这个时候,无类宗的山脚下都会集聚上许多看客。 … 一个月时间很快过去。 玉音坊的坊主早早就等待在了无类宗的山门处,见白青过来,红唇一勾,忙不迭的嘲讽起来。白青虽然是能言善辩的儒修,但是在跟女人斗嘴皮子这件事上,明显不占上风,最后,他索性闭嘴。 然而这一闭嘴之下,他突然发现对面那群女人有些安静的得过分。平常的时候,她们早就吵吵嚷嚷地掐腰成茶壶般骂声此起彼伏了,这会儿怎么一个比一个温雅,一个比一个柔声细语? 白青顺着他们的视线看过去,发觉那些女人的视线大多都落在了沈晴身侧的那人身上。 那人只以玉簪束了个发髻,刘海遮着一半的脸。身上穿着朴素平常的宽松道袍,足蹬麻鞋,丝绦束腰,分外普通的一个人,唯一不平常的,便是那人周身的气质,眉目半垂,慈悲和善,看似无情又时时含情的双眸,隐忍而又孤傲的神色,无一不让人心间微痒。 咦,这男人是谁?怎么似乎没见过,沈晴的朋友吗?白青心想。 “师父。”那“男人”突然轻轻叫了一声。 沈晴啊了一声,侧过头:“墨墨怎么了?” 墨墨?陆吹墨?怎么才一个月没见面,怎么跟脱胎换骨了一样?完全认不出来啊! 不怪白青认不出,陆吹墨今早出关,沈晴前去接她的时候,自己也差点认不出来这是自己那个活泼淘气的徒弟,修佛不过一个月,她周身气质大变,与以前判若两人,沈晴真不知该喜该忧。 这时,玉音坊的人堆里响起了讨论。 “禁欲系啊,是我的菜~” “三姐说什么呢,你不是最爱美貌无双的男人吗,‘他’脸上可是有疤痕呢,还不止一条。” “你懂什么,且将疤痕治愈,你且看那人是个多美的少年。” “呵,三姐可真是饥不择食,那少年如此娇小怜弱,岂能受得了三姐这般如狼似虎的攻势,莫要将人吓跑了。” “确实是太瘦小了些。” “……” 陆吹墨莫名觉得有些冷,她搓了搓胳膊,暗自奇怪为什么对面的人看她视线如此热切。垂眉默念几句经文,湮灭所有情绪,转眼又是一副古井无波的神态。 第62章 第44节 沈晴脚步微移,淡定地将陆吹墨挡在身后,两人身形相差无几,倒是能够阻挡对面热辣辣的视线,陆吹墨舒服了些,只是沈晴当即发现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多了不少敌意与探究。 白青看她尴尬,弯腰低声朝她解释道:“这玉音坊的女修都颇为大胆狂妄,她们门内的女修不成亲,没有固定的伴侣,都实行的女方走婚制,看中哪个男人,就把人家睡了,第二天拍拍屁股不认人。若是两人相互看顺眼,也可结为伴侣,他日若是看不顺眼了,就一拍两散,觉不纠缠。” 沈晴点了点头,听着觉得有趣,便又详细问了些情况,也幸亏白青读书极多,若是换了旁人,倒真回答不上她那些古怪刁钻的问题。 “这么说来,五根界有的门派也很讨厌玉音坊这般行径,但是却无可奈何?” “是这样的。”白青道,“她们居住在西南,玉音坊周围都被烟瘴所包围,曾经有几个门派联合在一起,想去给她们一个教训,结果被那古怪的烟瘴控住,每个人都磕头喊了一百声姑奶奶,这才被放出来,而且更重要的是,玉音坊实在是太……” 沈晴和白青正在谈话之时,一直在那边偷偷摸摸,痴汉脸最严重的一个少女突然飞身前来,她绕着陆吹墨转了两圈,陆吹墨裹着宽松厚实的外袍,看似“肌肉扎实”,少女颇为满意地点点头,陆吹墨则平静无波地和她对视。少女怔了片刻,突然红了脸,她看向沈晴,问道:“你是‘他’的监护者吗?我听见‘他’叫你师父。” “我确实是她的师父。”沈晴回答。 “太好了。”少女轻抚胸口,一副温柔羞涩的样子,“那这位师父你看,我想跟‘他’好一晚,你看这些够吗?”她说着,就径直递过来一个储物戒指。 储物戒指是五根界常用的储物工具,作用和储物袋差不多,但是存储空间极大,能够存储的东西相当于储物袋的十倍。 少女直接就将储物戒指塞过来,沈晴连忙拒绝,推搡之间,她的神识无意间扫过了戒指,平静如她,脑子瞬间了空白了一下。 整整一个储物戒指,全部装满了品相上佳的灵石!粗略一算,怕是得百万朝上! 修真界没有贵金属货币,灵石便是他们的货币。沈晴的情况,搁在现代世界,就是突然有人塞给她一房间的人民币说要睡她徒弟,这种情景真是任谁谁都得懵。 白青看着他们推搡,继续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在一旁继续介绍:“……因为玉音坊实在是太富裕,即便是被强了,补偿价码也颇为让人满意。所以这些年,很多俊俏小伙都是欲拒还迎一下,也就从了。玉音坊众女子这般行为,若用市井语言概括,倒是可以言简意赅缩略成一个字——‘嫖’。” “……”沈晴继续懵。 少女怒目圆瞪地看向白青:“说什么呢?你们外边这些人,就爱说我们玉音坊的坏话,亏我们玉音坊为了适应你们,还改进良多呢!” 白青不忿地问:“敢问玉音坊改进了哪里?” 少女丢了丢手中储物戒指:“我们现在都改成嫖前……啊呸,被你这书生给带歪了,是睡前就付账,绝不拖欠不打白条不白嫖……啊呸,白睡。” 白青面无表情:“我还得谢谢你们。” 少女尚且天真稚嫩,听不得白青话里讽刺,连忙道:“不客气不客气。不同你耽误时间了,这位师父,你想好了吗?” “谢小友美意,只是……”沈晴尴尬不已地将陆吹墨拉到身前,陆吹墨任凭沈晴摆弄,一副事不关已的大爷样子。“……我这徒弟,她真真切切是个姑娘家,不信小友细看。” 少女露出疑惑地表情,她目光在陆吹墨胸口喉咙上徘徊片刻,了然道:“真是女孩子啊。” 陆吹墨凉凉的眸光这才微微颤了一下,斜朝少女瞥了一眼。 少女呼吸莫名一窒,就在沈晴以为她就要放弃的时候,熟料她哆哆嗦嗦又拿出了一个储物戒指,抬手轻轻一抚沈晴肩膀,眼神愈发光亮:“……女孩子也没关系,不够再加!” 沈晴:“……” 白青:“……玉音坊这群大变态!” “夜奴。”一直安静的陆吹墨突然出声,轻轻吐出了这两个字。 她话音刚落,一道漆黑如墨的光影突然凭空出现在陆吹墨脚下,黑影能够清晰地看出来是个人形,手中抱着剑,屈膝低跪在陆吹墨的裙边,一副俯首帖耳的样子。 沈晴立刻意识到,这应该就是她上次见过的剑灵。相比较上次,剑灵的轮廓细节更加完备,再这样下去,可能很快就会与人的形状无异。 “将她带走,聒噪。”陆吹墨吩咐。 剑灵当即领命,沈晴只见一道黑云卷过,刚刚还站在沈晴面前拼命加砝码求得一喜的少女,顷刻间已经被黑云卷起来不知道去了哪里,只余下她头上的珠钗掉落在地面,一下子摔得四分五裂。 … 无类宗和玉音坊的比试磨磨蹭蹭终于开始了。 擂台周围聚满了人,沈晴带着陆吹墨远离人群到湖边散心,终于得清闲询问她最近发生的事情。兴许是沈晴口气有些急躁,这让陆吹墨本该脱口而出的回答变得迟疑。 陆吹墨沉思片刻,解释道:“一开始只是身体很奇怪,一触碰剑就像是被抽空一样,浑身无力。我不想搅扰师父,就向殷前辈询问原因。殷前辈便将事情同我说了。” 陆吹墨见沈晴面露担忧,终于缓缓流露出她今天唯一一个笑容,很浅很轻:“师父不必担心,我真的很好。”她见沈晴依旧眉头难展,抬袖露出纤手,按压在沈晴的眉心上,缓缓抚平那上面的褶皱。“我重新佛修,是因为殷纪望告诉我,这是唯一一条生路,我本也不情愿,可是一个月的修行下来,只觉得心神安宁,胸怀开阔,连曾经眼前的狭小格局都被打开。师父,我真的很好。” 陆吹墨手指带着温意,柔柔软软得令沈晴分外舒适,可是却抚不平她的心绪。 “师父想你活下来,仅此而已……师父只是因为你一夕之间长大而觉得不适应,但是师父知道,墨墨永远还是师父的墨墨。”沈晴颠三倒四地回答着。 想想自己的曾经,前世只是普通的小员工,今生也只是普通的小修士,她自忖没有救世的能耐,却不知道为何被扔进了这个书里的世界中。现如今,她只觉得男主女主的命运被她搅得一团糟,她甚至连带着自己都觉得糟透了。 愤恨,压抑,痛苦,各种负面情绪包裹着她,让她不得安息,似乎下一刻就会爆炸。 只是沈晴的面孔依旧如此沉静温和,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安静。即便陆吹墨,一时都没有意识到自家师父的异常。 沈晴目光落在陆吹墨身上,突然笑出声来,问道:“墨墨,你相信轮回转世吗?” 陆吹墨不答。 “师父相信有。”沈晴慢慢说道,“在我的前世,我曾经看过一本小说,那小说也没什么意思,只是闲暇无事打发时间而已,小说里有个男主角叫做叶璟,有个女主角……哦不,是女主角之一,叫做陆吹墨。” 陆吹墨饶是修了佛,颇一听见这些,还是心头一震。她觉得沈晴糊涂,可是却猛然有数个疑点钻进了她的脑海,当年在与叶璟和她相关的事情上,沈晴好像真的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一般。虽说很想继续听下去,但是沈晴的情况实在有些诡异,她轻轻一弹指,黑色的剑灵立刻又被派出又迅速离去。 沈晴也不管她信不信,自己像是喝醉了一样,将所有的东西不吐不快:“叶璟是个机缘、气运、桃花运于一身的男主角,人挡杀人,佛挡杀佛,浑身开满了光环,男人见了他自己归顺成为小弟,女人见了他都想嫁个他。” “如此。”陆吹墨浅浅的嘲讽之色从眼底一掠而过。 “你呢,是小说里的女主角,叶璟的正房夫人,倾尽全力地帮助他,为了爱情宁愿牺牲一切,包括长辈,兄弟,家族。但是后来,叶璟也确实是给了你平安、幸福,他可以保护你,爱护你,他也确实是时时刻刻想着你。”沈晴顿了一下,“所以,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若是我没有介入你们的命运,你们的日子会不会过得更加简单幸福一些?” “师父,你是闲来无事,想多了。”陆吹墨安抚道。她话音未落,一只白净修长的手突然从她身边接过了沈晴,沈晴这才发现身体莫名其妙地发软,她意识到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自己竟然浑身没有力气,似乎是……从刚刚她的情绪变化开始?她为什么会情绪突然发生变化?突然变得敏感脆弱,还浑身无力? “叶璟桃花运好,陆吹墨怕也不差。”来人声音冷淡冰凉,带着几分刺骨寒意,昭示他心情分外糟糕,“只是这些还是莫称桃花运了,桃花劫倒是恰当,还得连累做师父的给挡了灾。” 第63章 沈晴蹙眉忍耐着,觉得自己像是个快要爆炸的冰火山。 听了殷既望的话,沈晴也反应过来自己不知什么时候中了招。怨不得她会突然不分场合胡乱冲陆吹墨感慨,一只手轻抚她的后背,慢慢地安抚她,沈晴紧绷的神经慢慢松了下来,她躬着腰,呼吸有些急促,身体越发地虚软疲惫,只能依靠着殷纪望才能勉强站起身体。她听出殷纪望口中责备陆吹墨的意思,苦笑道:“前辈这是哪里的话。此乃无妄之灾,岂能妄加在他人身上,再者我身为人师,自当爱护幼徒,遮风挡雨本是应当。你却说连累二字,倒是让我惶恐。” 殷纪望见她护犊子得厉害,也不再多数什么惹她的犟脾气,一边给她输了些灵气,一边随意岔开话题:“你们师徒情深,只我是外人,所以左右是我这外人的不对。” “……前辈这是不讲道理。”沈晴无奈道。 “还能说话,只怕是中毒太轻。” 沈晴无奈闭嘴。 殷纪望顺势揽住她的腰,朝远方遁去。 陆吹墨微低着头,朝着自家师父离开的方向行了一礼,态度一派恭谨温顺。她脑子里回想殷纪望的话,拇指上移,轻轻拂过身侧的剑柄,周身气质陡然不似刚刚平和,跪倒在她脚下的剑灵夜奴瑟缩几下,连忙后退了几步。 “你能够找到刚刚过来的那个女人吗?”陆吹墨问。 夜奴低声道:“可以,主人。” 陆吹墨点点头,脚步一转,净色衣袍掠过尘埃之上,她的前方正是比试的擂台,上面激战正酣,角落几个侍女打扮的小姑娘悄悄观察着缓步前行的陆吹墨,面露疑惑。夜奴朝陆吹墨低语两句,隐没身形,返回灭神剑之中。 … 不过眨眼的时间,殷纪望便在一处仙园前停了下来,仙园依山而建,可以看见里边的奇花、异草、仙葩,以及在草叶树木上嬉戏打闹的仙宠灵物,或活泼好动,或娇憨可爱。它们也不怕人,沈晴中毒虚弱,脚步本就踉跄,冷不防被一只肥兔子一撞,险些栽倒。 殷纪望索性将她打横一抱,继续沿着仙园里的路朝里边走去。 沈晴也没拒绝,她腿上确实是使不上力气,本想借助灵气飞遁,可这园子古怪得很,虽然灵气比外边浓郁了两三倍,可是却禁止使用一切仙家手段,无论飞遁还是神识,皆不能发挥作用,修士在此只能靠双手双脚,和普通凡人无异。 刚走了两步,几个青衣双鬏童子匆匆忙忙迎了出来,俯倒在殷纪望面前,急促道:“不知道您突然前来,有失远迎,还望您能恕罪。” 殷纪望随意点了点头,斥退他们,带着沈晴又在园中绕了了一会儿,沈晴估摸他是迷路,委婉提醒他前边这条路已经走了第三遍。好一阵,殷纪望终于带着沈晴来到仙园中的小筑。 沈晴歇息一会儿,没什么起色,她扭头看着外边的景致,询问身边的殷纪望:“前辈这是你家吗?” “这里只是我以前随手布置的一个园子,若不是你来了五根界,我怕是早已忘了此处。”殷纪望道。” 沈晴刚刚看见了那群青衣童子过来迎接殷纪望之时的惊愕表情,知道他所言非虚。 殷纪望又道:“这里面灵药很多,还有不少是我从……别处带来的,你在五根界的时间,若有需要的地方,可随时来取,今日正好带你认个路。 沈晴连忙道谢。 灵药齐全的仙园…… 这几个关键字牵扯起沈晴的某些记忆,可是这会儿分外疲惫,无法细细回想。 她切着自己的脉,查看自己身上的毒性,不禁微微蹙起了眉头。明明浑身没有力气,这会儿手都软得抬不起来了,可为什么没有一丝一毫的中毒迹象? “玉音坊内藏有很多古怪的药方,灵药配伍,还有丹药炼制方法,是整个五根界医道与毒道的顶峰,她们的毒,你看不出来也是正常。”殷纪望抬手,喂给她一杯水。 “那前辈可有解决之法?我现在连动弹都无力……” “没有,熬过去就好。”他碰了碰沈晴的手指,“真的不能动?” “我骗你做什么。”沈晴无奈道。 殷纪望满意地低下头,用唇擦过沈晴的唇角,沈晴惊愕地瞪大眼睛,殷纪望点点头:“这么配合,看来是真的动弹不了了。” “……你……” “对了,你和陆吹墨说的话,我都听见了,我把你带来这里,也是想和你谈一谈。” “……都听见了啊。”沈晴目光微沉,她虽然用心法克制了药性,不会像刚刚那般脆弱敏感,但是猛地听见殷纪望提起,还是心里一紧,下意思就要挺起脊梁,而后她才意识到自己中毒在身斜躺在床上,挺也无法挺直。 “被我听见秘密,所以不开心?”殷纪望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直接点破,“那不如我也给你说些秘密,我们当做交换如何?” 沈晴看着他,似乎有些犹豫。 殷纪望本身就太过于神秘,她与他相处那么久,还是不知根不知底,如今他亲口答应说出他的秘密,让沈晴心动的同时,又有些不安。 不待她回应,殷纪望已经开口了:“你也知道,我离不得你太久,否则就会浑身痛如刀绞,虚弱痛苦,你以前问过我几次为什么我总跟着你,我不想回答,将你敷衍过去。” “记得。”沈晴回想往事,有些好笑。“你总说不许问,将我当小孩子呵斥。” 殷纪望淡淡一笑:“主要此事着实无从说起,如今却不留神将你牵扯其中,我也再也无法问心无愧地隐瞒下去,你也见过涂山胥了,此事还得从他的母亲说起。” 沈晴细细听着,终于明白了涂山胥为何会那么熊。 每个熊孩子的背后,都有一个或者一对熊家长。 涂山胥的母亲叫做涂山婴,是青丘涂山一族的大美人,彼时尚且在仙妖大战,妖族在大荒独大,无人敢惹,青丘涂山氏又是妖族的大族,更是几乎可以横着走。于是这位涂山小姐的脾气,便被纵容得肆意妄为。 而这时候的殷纪望和他的兄长离开师门,在四处游历,虽然居无定所,倒也自在逍遥,见识了很多事情,结实了很多朋友。 “我和兄长自小相依为命,是兄长背着我从尸山血海之中爬出来的,我对兄长很是敬重。但是自从涂山婴出现后,一切都变了模样。”他伸手抚了抚沈晴的长发,拉起她的一只手,碰触在他的额心位置,“实在无法忍耐再说一遍,还是你自己来看吧。” 沈晴眼前一花,只觉无数图片被塞进脑海,转眼间,她就置身在一片广阔的天地之中,天似乎更高,山似乎更陡峭连绵。很明显不是人界或者灵界。 黑发如墨的殷纪望正背着一个满身是血的少女赶路,少女气息微弱地伏在他的背上,殷纪望一边赶路,一边积极地安慰她。谈话间他知晓了少女名叫涂山婴,他将涂山婴带回了兄弟两人暂时居住的简陋洞府之中,悉心照料,不出数月,涂山婴的伤势就恢复了。 就在殷纪望准备将涂山婴送走,兄弟二人继续游历的时候,殷家兄长突然告诉他,他对涂山婴一见钟情了。 第45节 殷纪望经受过磨难,从小性子沉稳。闻言不太赞同这件事,是青丘九尾狐一族并不专情,他们对于感情态度并不坚贞,今天喜欢温柔似水,明天就喜欢火爆火辣,今天喜欢男人,名叫就喜欢女人,委实任性地厉害。 况且正值仙妖大战最激烈的时刻,若是被师门知道殷兄长娶了个狐女,即便他身份超然,也必然得遭受严惩! 然而殷兄长根本听不进去他的劝告,他径直前去向涂山婴告白,涂山婴听见后,顿时俏脸一红,抬头看着殷兄长,媚眼如丝般将情窦初开的殷兄长缠得紧紧的:“殷大哥喜欢小婴,真是让小婴荣幸,小婴对殷大哥也好生喜欢,待在殷大哥身边,小婴就有安全感。可是……”她眉头不展,捂着胸口说道,“小婴似乎更喜欢殷二哥啊,这可怎么办?” 殷兄长当即脸色一白,但是他很快镇定下来,道,“没有关系,若是小婴喜欢,那就努力争取,纪望也是个好孩子。”说罢,转身欲走。 涂山婴连忙从后边抱住了他,一眨眼就哭得梨花带雨:“殷大哥不要这样,小婴喜欢殷大哥,可又喜欢殷二哥,小婴是个花心的坏女人,这些都怪小婴。” “小婴……” “殷大哥,小婴不想离开你,也不想离开殷二哥,不如……不如我们三个人以后就在一起吧,好不好?” 殷纪望受不了涂山婴这般自说自话,对于她所说的内容,他颇觉得受辱,一气之下远走他方,涂山婴没有了选择,便同殷兄长相处起来,殷兄长夙愿得偿,对涂山婴百般宠溺。 后来,一个自称“涂山婴的未婚夫”的黑狐找上门来,殷家兄长这才发现涂山婴竟是逃婚出门。未婚夫如今穷追不舍,涂山婴又动起了让殷兄长和她的未婚夫“和谐相处”的念头。 熟料,一向骄傲的殷兄长竟然点头同意了。 第64章 殷纪望是在偶然之间听说这件事情的。 彼时炼妖鼎已经出世认主,威力之大令整个妖族终日凄凄惶惶。但是这些与殷纪望无关,他的师门在历次大战之中都持身中正,他也悠闲地继续在外游历,误入妖族暂栖的群山之中,正欲离开之时,听见两个狐族小将谈话。 “听说族长的正夫病重了,真是奇怪了,怎么会说病就病了?” “……难道是天人五衰?” “没那么惨吧,天人五衰之后就会死了吧,我觉得吧,也有可能是心病。” “也是,仙妖大战已经这么多年了,如今妖族占下风,族中人人都给他脸色看,族长夫君众多,分给他的心思也少,他又不爱交朋友,心思都压抑在心里,不成心病才怪!” “就是,以为自己是谁?不就一个无名无姓的小人物,肯被族长收入帐里已是福分,还整天一副阴森森的样子,看得人心烦,算了,不说他了。你说都多少年了,这场大战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我真想回家……” 两个小妖很快转移了话题,一旁的殷纪望却怔忪在原地,久久不能动弹。 他的兄长是何等阳光乐观的一个人,即便是在最艰难的时候,他脸上依旧笑容不减。 他和殷纪望不同,殷纪望对于漠不关心的人和事,总是冰冷疏离,即便带着笑容,也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而殷兄长则是一个宽宏、谦恭、善良的人,他未曾抚养殷纪望的时候,总是在天地间四处游历,尊敬遇见的每个人,帮助需要帮助的事。也正因为如此,少时受过磨难而偏执阴郁的殷纪望,在他的培养下,才没有长歪。 他的兄长这些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殷纪望也联系过殷兄长,可是无论传音符还是托人带信,都被他直接无视,他有次找到青丘,殷兄长却依旧避而不见,还责令他不许再来,殷纪望大失所望,长跪在兄长庭前只求一见,来往妖族发现,他被设计伏击,险险逃离。后来,他修炼到了关键,闭关许久,这才出关,便听说了这个消息。 难道兄长避而不见并非是因为怕他和涂山婴起冲突,而是因为不肯让他见到自己的现状? 殷纪望振衣起身,躲开山中妖族,直奔青丘而去,这次他并未求见,而是直接硬闯。 殷兄长病容憔悴,昔日俊朗无双的面庞变得形容枯槁,他看见殷纪望到来,有些片刻晃神,目光迟滞片刻,方才意识到并非梦中。 “不是不让……咳咳……你来吗?” “再不让来就只能给你收尸了。”殷纪望道。 “不会那么严重。”殷兄长淡淡说道。他询问了些殷纪望进来的情况,眸中神色如同沉郁的乌云散开,流露出些许温暖。然而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他就催促殷纪望快些离开。 “你我同去,事到如今,还待在这里做什么,那涂山婴对你可有丝毫眷恋?” 殷兄长脸色微变,但是旋即就泛起一丝红晕:“望儿不懂,她是爱我的,她才为我生下一个孩子,她只是心性浮躁,以后就好了……嗯,对了还没告诉你,你要当叔叔了,要见一见胥儿吗?” 殷纪望脸色依旧冷淡,不见一丝欣喜,反而愈发痛心:“兄长莫要执迷不悟!她这些年陆陆续续收了十二位夫君!即便爱你,又能有几分爱?” “……总归她是有心的。” “兄长!……兄长已经走了数百年,难道不想回师门看看?” “回去做什么,已无面目面对门派上下,倒是你,父母之恩毕竟重于天,你对他们怨恨再深,他们已然逝去,如今又是仙妖大战的紧要关头,你家族上下,你切记照顾一二。” 殷纪望知道他又故意岔开话题,咬牙继续劝解,然而无论他怎么说,殷兄长依旧死心眼的不肯离开,他心中一直压抑的怒气终于泛滥起来。 他不再说话,劝解人本就不是他的强项,深深凝望殷兄长一眼,他起身便走。 彼时因为仙妖大战,青丘有战力的几乎都被派往了前线,包括涂山婴,倒是她的夫君们都留在青丘主持日常事务,殷纪望突然现身,有如煞神,而涂山婴的夫君们本就空有美貌,不出一个时辰,便被他尽数暗地里诛杀。 殷兄长得知之后大怒,却也知道殷纪望素来决绝,不下手则已,一下手绝对元神不留,此事再也无法挽回。他将殷纪望责骂一顿,更是坚决地拒绝离开,表示若要他离开,除非殷纪望下手把他也杀了,殷纪望只能离去。 涂山婴得到消息之后,更是震怒,发誓要给自己的夫君们报仇,但是殷纪望下手极为干净,殷兄长也为他隐瞒,无论如何都不肯说一个字,但是他素来善良,即便不说,表情态度也流露出端倪。她怀疑殷纪望,却又找不到任何证据。 就在此事陷入僵局之时,涂山婴做出了谁都想不到的举动。 她派人在仙界散步了殷兄长是她的正夫的消息! 殷兄长是隐姓埋名进入青丘的,青丘的人只知道他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却不知他在仙界地位超脱,虽是地仙之身,但是即便是天仙也敬上几分,再加上他性格颇好,广结善缘,朋友非常多。这些年他不曾现身,他的友人们都以为他是厌倦大战,找桃花源避世隐居去了,却未曾想到他竟然是做了狐妖的夫君之一! 师门更是大怒,下令将殷兄长带回师门,沉入万丈海渊狱,永世不得出。众好友的责怪,师门的命令,涂山婴的决绝,无一不令殷兄长痛苦。 殷纪望隐隐明白这就是涂山婴的报复,他欲救下兄长,然而殷兄长却心如死灰。 海渊狱口,殷兄长一身素色白衣,他怀里抱着个鲜红的襁褓。见殷纪望在那里,也不觉得吃惊,勾唇淡然一笑,扬手将襁褓里的孩子递了过去。 “这是胥儿,你的侄儿。”殷兄长虚弱说道。 他身体这些年本就不好,受不得海渊狱无孔不入的压力,此刻面色已现苍白。 殷纪望没有伸手去接,他刚欲开口说话,就被殷兄长径直打断。 “你再气恼,也不得动涂山婴,她毕竟是你侄儿的亲生母亲。”殷兄长说道。他见殷纪望不答,皱起了眉头,“你听见了吗?” 殷纪望依旧不答。 殷兄长换了个说法:“你若杀了她,我会不开心。” “……是。”殷纪望勉强应了下来。 殷兄长再度伸手,殷纪望迟疑片刻,将襁褓从他怀里接了下来,他低头一看,一个稚嫩的小娃躺在那里吃手指,头发里隐着一双狐狸耳朵,还不能竖起,贴着额头耷拉着。 殷兄长朝他点点头:“你性子不适合抚养孩子,若是觉得吃力,可将他给他生母送去。她虽现在厌恶他,但是血脉渊源毕竟斩不断。”说罢,他转身入了海渊狱,海水浑浊,转眼就要淹没他的踪迹,就在此时,他身形顿住,“望儿,对于这个孩子,你不必太过在意,他若能成材就罢,若是不能成材,且随他去,你也不必勉强。” 殷纪望垂着眉目,一字不答。 沈晴看到这里,突然觉得关于涂山婴的桥段有些熟悉,这不明显就是前世她看得那些np小说里的玛丽苏女主角吗?只是小说里,女主一般和她的n个夫君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哪像涂山婴,所有夫君居然团灭了,到最后竟然成了孤家寡人。若是小说是这般结局,只怕作者得被读者骂得生活不能自理。 殷纪望团灭人家夫君这件事,在沈晴看来,有些偏激,不过她刚刚隐约见到他被殷兄长抚育前后的经历,晦暗沉重与明丽鲜艳的强烈对比,她倒是能理解他对于兄长的偏执维护。 ……殷纪望的举动,沈晴回想起来,倒是像小说里和女主角作对的反派boss。 再想想他后来养育侄儿的心酸经历,也是在扮成反派boss送法宝送人脉送人头。 沈晴垂眸一笑。 她穿越的也是一本小说,却不知道她穿越的这本书里,最后的反派大boss是谁。可惜她没有看完这本书,她弃文的时候,反派大boss只有一些隐约的侧面描写,还未真正出场。 莫名的,她突然想起了殷纪望这处仙园,他带她过来的时候说了什么?——灵药很多。 沈晴记得自己穿越的原小说里,叶璟为了救陆吹墨,独自前往五根界,为此他似乎前去了一处仙园里寻找药材,因为不告而取得罪了仙园的主人,而仙园的主人…… 沈晴一怔,手指立刻从殷纪望额心滑落。 殷纪望是不是涂山婴和涂山胥的反派boss她不知道,但是他绝对是叶璟的反派大boss。 “阿晴,怎么了?”殷纪望问。 沈晴回过神来,浅淡一笑:“想起一些往事,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如今……更已经与我无关了。” “叶璟?”殷纪望问。 沈晴惊讶地抬眉。 “你又担心我伤害叶璟?” “……也不是这样。” “不必担心。”殷纪望贴心安慰道,“我才教训了他和涂山胥一顿,最近不会找他麻烦。” ——因为才揍过,最近应该不会再揍了。给熊孩子们缓口气的时间。 沈晴额角一抽,对于这安慰竟然无言以对。 第65章 殷纪望看她被发髻硌得不舒服,径直拔掉了她的发簪,将她头发舒散开来。他慢慢等她药效过去。 “对了,我还不知道关于你身上‘怪病’的事情……”沈晴道。 “你已经看到了。” “咦?” “是因为涂山婴。”殷纪望道,“我和涂山胥的事情,我同你说过了。最后一战里,我封印了自己七成力量,又将手边的法宝都换成粗劣的赝品,但是即便如此,那小狐狸崽子却因儿女情长所困,这般竟然都不能赢,恰好涂山婴赶来,我索性直接动手,斩去涂山婴肉身,以此刺激涂山胥。” “如此。” “后来,涂山婴自燃修为,以此为引,诅咒于我。” ——我要你日日遭受剥皮抽筋的酷刑,直到遇到你的命定之人,让你的冷心冷肺受尽折磨,终生不得所爱!万般求而不得! 殷纪望也是那一刻得知,涂山婴应该确实是爱她的每个相公,爱到她宁愿燃尽所有修为,放弃如今的一切荣耀,给予殷纪望这么一个诅咒。只是这种分成很多分的爱,让他觉得无法接受。 听到他的话,一直想帮他摆脱古怪毛病的沈晴也皱起了眉头,她苦恼道:“青丘九尾的诅咒,只怕我……” “没有关系。”殷纪望淡淡安慰她,“不必自责,很多年了,我也算习惯,而且,还有你在。我能够忍耐。” “为什么是我?” 若是以前,他随口就以命运来堵住她的嘴,只是这次,他觉得不想这么回答,若是他待在她身边,疼痛并不能消除,那他还愿不愿意和她在一起,看她尽心尽力地抚养两个不省心的徒弟,看她艰难却坚定地守护自己的一颗本心,看她在他仗着身体原因吃她豆腐的时候一脸别扭纠结。 殷纪望垂着眼睛,思考片刻,组织了下语言:“……大概因为睡美人沉睡一百年后,终于睁开眼睛,就看到了她的勇者。” 沈晴万万没想到他居然用这个做比喻,噗地一下笑出声。 “沈晴!”殷纪望冷下眸子看她。“你认真一点。” 这些年相处的时间里,他起码表白了将近十次,被她装傻糊弄过去两次,被拢云打搅四次,被陆吹墨搅合两次,被严肃拒绝一次,而这次居然笑场……惨烈的表白现场让他想返回仙界捏死罪魁祸首涂山婴一百次。 沈晴连忙收敛笑容,她渐渐觉得麻痹的手脚回复了力气,呼吸也畅快起来,她抬头认真地看着他:“对不起,其实我也想过,若是以后——” 沈晴话还没说完,陡然觉得不对劲,她恢复知觉的躯体如同在火上炙烤一般滚烫,一股难耐的炙热感在她身体里缓慢地流淌开来,像是被细小的羽毛挠着,说不出的抓挠滋味。 第46节 “怎么了?”殷纪望奇怪地问。 沈晴无从解释,她索性侧过头,双手握拳,直接闭上了眼睛,殷纪望在她身边坐下,拿手去触碰她的额头,沁凉如水的触感让她瞬间舒畅,直觉想被触碰更多。她艰难地抬起刚恢复力气的左手,欲拉开他的手腕。 入手的舒适温度令沈晴滚烫的掌心一阵酥麻,她的理智强迫自己松开,手指却将他的手腕握得更紧。 一声忍耐的呢喃从她嘴里溢出,她连忙咬住嘴唇。 殷纪望从未听见过她发出如此声音,令浑身一僵,连忙侧过头不敢看她此刻的姿容神色。 … 陆吹墨将长剑横在一个宫装少女颈前,一丝血液正缓缓顺着她的剑锋往下流淌,浸得少女白色的衣衽一片血红。 少女眼泪淌了满脸,她弱弱哀求:“你不会杀我的对不对?你只是吓唬我,更何况我没有大错,我只是爱慕你而已……” “我不杀你。”陆吹墨双目微垂,她施展手段的时候,浑身泛着代表慈悲的淡淡佛光,可说出口的话,却不带一丝情感。“师父不喜我杀人,我并不会杀你。但须知因果自食,苦乐自当。” 少女很快理解了她的意思,旋即拼命的摇头:“我不是故意给你下药的,而且……并没有给你造成什么困扰是不是?你看起来并不像中招的样子,既然如此,可不可以放过我这一次?” 少女是跟随玉音坊的姐妹们第一次出来,因为害怕她胆小找不到心上人,姐妹们便将师门密药给了她,叮嘱若是看上谁,便下药拖走。然而少女由于第一次使用,没有准头,结果错将药粉弹向了陆吹墨身边的沈晴。 陆吹墨不动声色,她放松了剑刃,给予少女呼吸的间隙:“你下的究竟是什么药?” 少女软下身体,便啜泣边解释:“那药药性看似猛烈,瞬间能将修士迷晕,其实对修士没有什么伤害,只是有个小小的副作用而已……” “什么副作用?” 少女侧过脸,道:“……催情效果。” 陆吹墨猛地捏起了少女的下巴,万万没想到玉音坊竟然使用这种阴招,还被她师父挡了去,师父跟殷纪望在一起,她自然不会担心师父的安危,但是也正因为如此,她越发担心师父被他欺负了去。 虽然面对外人的时候,她也能强逼着自己叫殷纪望师公,承认他是师父的夫君,可是自己单独一人的时候,心里却有无数小人不停叫嚣她的秘密,让她不得片刻安宁。 少女见她靠近,不知怎么的,心间突然猛地一阵悸动,而这阵悸动即便知道面前的人是个和她一样的女孩子,也依旧无法消减。 极致美丽的眼睛,禁欲无情的神色,仿佛蕴含无数故事的眸子,无一不令她心旌摇曳。 “多解释一些。”陆吹墨淡淡吩咐。 少女小心舔了下干裂的唇,听话地解释道:“……其实,那副作用其实很美妙,起码比你们外边的那些物要缠绵温柔得多,若是下在男子身上,他甚至根本不觉得自己被催情,只觉得自己是被面前的人自然而然地吸引,若是女子,则会理智清醒,但是行为却不能受控制。” 陆吹墨垂下眸,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一脸宁静宛如神祗。她细细看着少女脖颈上的剑痕,陡然加大了力量。 “陆师姐!万万不可!”自带颤音的糯腔突然从不远处响起,一道矮小的人影突然拎着裙子努力朝她扑过来,欲制止她的举动。 陆吹墨懒散抬眼一看,立刻认出了她:“……白鹿。” 白鹿撑着膝盖连连喘气,她模样依旧不曾长大,萝莉脸、婴儿肥、包子头,即便现在已经几百岁,依旧一身浑然天成的少女气息,似乎浑身都散发着粉白的泡泡。 “陆师姐再恼怒也不可杀她,她是玉音坊坊主之女,若是杀了她,怕是今后在五根界难安。再者,即便杀了她,又没有什么用处,师父还是中毒,不如逼问她交出解药才是。”白鹿劝解道。 陆吹墨凉凉看着她,良久甩开灭神剑,随手挽了个剑花,将长剑收归鞘中,“你来逼问。另外,师父师姐这称呼我不喜,今后再让我听见。” 白鹿笑眯眯:“好的,师姐。” 陆吹墨:“……” “逼问我也没用,那只是副作用而已,正因为不是毒,所以也没有专门解药。”少女沮丧道。 白鹿眉头微皱:“只有这些?” 少女想了想:“它的副作用是我见过最美妙的,乐而不淫,身体在极端地渴望中,意识还能保持清醒,是上等佳品。” “不是让你卖药的。”白鹿羞恼道。“我管你家秘药滋味甜咸呢,我就问能不能解。” 少女努力想了一阵:“……当然能解啊,找个男人不就得了。” 白鹿沉默片刻,看向在一旁那袖子抹去剑上血迹的陆吹墨:“陆师姐,我问完了,随您随意处置。” 陆吹墨反倒不着急了,左右沈晴也被带走了,即便她问出解药,她估计殷纪望也不会让她能够找到沈晴。慢悠悠地擦着长剑,她侧头看白鹿一眼:“你如何来的?” “……界湖。” “你如何过界湖?” “我运气好啊。”白鹿笑嘻嘻道。 陆吹墨以为她敷衍,索性换个问题,“来这里做什么?” 白鹿小手握拳放在胸前,眼睛又圆又亮:“拜师!”她看见陆吹墨轻嘲的视线,小脸不由的一红,“你上次骗我说她不喜欢我,我现在知道你是骗子了,我不会再听你的话。……反正,我这次一定会成功的。” … 殷纪望已经反应过来她怕是被催情了。 玉音坊地处西南,灵药众多,古怪药方也多,他只知道玉音坊有一种药碰到人身上,能让人片刻之后失去力气,但是忍耐片刻,很快就会清醒过来,对身体也没什么影响。但是他却也不知道,这药还有这么一个副作用。 沈晴身体上的虚弱彻底消失,然而她却被另一种痛苦所取代,明明还是自己的身躯,可是却无法控制自己,明明索性想直接晕过去,可偏偏还得清醒地看着自己肆意妄为。 她看着殷纪望,她以前就知道他模样好看,俊眉修眼,眸如星海,白发搭在一侧肩膀上,随意一束,几分清雅洒脱。他眼睛以前是暗红的,看着如同坠入地狱深渊,然而自从来到五根界,便恢复了深不见底的黑。 她抬手触碰他的眼睛,软着身体蹭进他怀里,将唇印在了他的脖颈上,殷纪望下意识握紧了她的腰,他刚想随心所欲地回应,却瞬间清醒。 ……药物作用而已,何必自欺欺人。她对他虽然有好感,但尚且没到这般地步,醒来之后,她定会后悔。 殷纪望猛地将沈晴推开丢到一边,他抿了抿唇,声音格外低沉:“我去外边给你找些能抑制的丹药,你且难耐片刻。” 沈晴唔了一声,仿佛被抛弃的猫一样。她看着殷纪望,眼神迷离又可怜。 殷纪望终究不忍,只能带她一道去,只是将她手捆住,确保她不能乱撩火。她便在他背上又蹭又咬,惹得他两步路都走得不安稳。 园中存着不少丹药,他翻找片刻,便找到了两三种,囫囵地全部给她喂下,结果她险些将他手指都给吃了。沈晴吞了药,又撒了一会儿疯,终于恢复了过来。 “没事了。”殷纪望安慰她。 “解开。”沈晴将被捆缚的双手伸过去。 殷纪望犹豫片刻,伸手试了试她的体温,这才迟疑地解开。 他这一迟疑,让沈晴更是尴尬羞恼,束缚她双手的金色光芒散开的一瞬间,她只想立刻拽住他的衣领,重新印上她刚刚亲吻的位置,看他此番会是什么表情,会不会还是一脸嫌弃受伤地推开。 说什么睡美人和勇者,哪家睡美人不让勇者亲亲?就知道他告白只是想要个镇痛泵而已! 好在沈晴也知道这是自己在作,脑子里杂七杂八念头胡乱一过,很快恢复了平静,没再往心里去,她把脑袋埋在膝盖里,闷闷道了谢。 第66章 沈晴似乎在郁闷。 然而身为去死去死团成员万年无法脱团,感情史一片空白的殷纪望,对姑娘家的小心思理解程度几近惨不忍睹。他根本没有注意到她情绪的不对劲,只伸手揉了揉她软软的头发,道:“你休息一会儿,我们就回去。” 话说另一头。 无类宗和玉音坊的第一场比试已经接近尾声。 陆吹墨漫不经心地站在那里观看,白鹿去送那位玉音坊的少女回去,很快就去而复返。 陆吹墨凉凉瞥了她一脸。 白鹿立刻举起双手:“陆师姐别误会,我也不想跟你这个大骗子待在一起,我在这里是等恩师回来,免得你又背着我在恩师面前耍嘴皮子,挑拨我们的感情!” 陆吹墨没理她。若是以前的自己,定然会把这个念头付诸实施,对于争宠的小手段,沈晴身边没人能比得过她,只是现在她心里还残余着无边的恐惧,生死一线之间,她突然觉得只要沈晴平安快乐,她可以忍耐被分走宠爱,可以不再表示出丝毫过分的执妄,可以永远压抑自己真正的想法。 对于白鹿胡乱叫什么师姐、师父、大骗子,她也只随意说了不喜两个字,不再有任何其余表示。 沉默片刻,台上胜负已分的比试她提不起丝毫兴趣,伸手示意白鹿跟过来,侧头道:“跟我说说你过界湖的事情。” 白鹿有些茫然,她低头组织了下语言:“我的过界湖法子跟恩师那种实打实的过法没法比,我就是……就是运气好。” 陆吹墨微微蹙眉。 白鹿又一形容,陆吹墨才知道她的运气究竟好到了什么程度。 ……她和一少年躲避一群古怪的邪妖修离奇追杀,被路过的沈晴救了一次,但是祸根未除,沈晴刚走一段时间,他们又现身围追堵截。 白鹿凭借众多法宝和逆天运气,各种险象环生,硬生生地将对手磨得没有脾气,索性决定倾巢而出,发出致命一击。白鹿与同伴少年被逼入界湖附近,左右都是死,于是便跳入了界湖之中。 白鹿抬头,眨了眨无辜的大眼睛:“我修为低,一进界湖就难受得昏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就在这里,后来我被游历在外的财满楼楼主所救,从他们那里听说了师父师姐的事情,便赶过来看看,哎呀他们楼主好粘人,非得认我当义女,说我长得想他失散两百年的女儿,这不是扯犊子么,我好费力才把他甩开呢!” 陆吹墨:“……” 小丫头你重新说一遍,睡了一觉就过界湖了你是不是在骗鬼!那罡风!那光柱!即便她那时候在昏睡之中也能感受到强烈的危机,你就睡了一觉,眼一睁一闭就过去了?!多小的几率! 而且陆吹墨虽然来五根界时间尚短,却也听说过财满楼,财满楼名字很俗气,经营的事务也俗气,只要出得起价格,他们可以提供一切消息,即将出世的宝物、马上开启的秘境、副本的打怪路线图、你仇家最后窝在哪里闭关、你媳妇跟隔壁老王有没有眉来眼去。消息从大到小,一应俱全。这样一个靠出卖信息牟利的机构,有着强悍得令人不敢窥探的武力和无法衡量的财富,一直以来都是五根界最神秘的机构。 而白鹿就随随便便就见到了这位楼主,还一脸不耐烦的样子…… 白鹿说罢了,见陆吹墨神色平静,依旧喜怒无波,唇边笑容带着浅浅的慈悲怜悯……只是似乎有点僵硬?白鹿很快觉得那肯定是错觉。 她双手握拳放在胸前,崇敬道:“师姐!我以前本来以为你就是个只会告状的小气爱哭包,没想到你真实的一面居然是这样的!白鹿好崇拜师姐!师姐以前一定是在考验白鹿对不对?” 沈晴刚一站定,看到的就是这幅情景。 “墨墨——咦,白鹿怎么在这里?”沈晴惊愕。 “师父。”陆吹墨回身,淡淡躬身行礼,“下药的人我已经教训过了,师父没事吧?” 沈晴面色微微泛粉:“没事了……” 陆吹墨视线在殷纪望身上落下片刻,也不再追问,岔过话题:“白鹿也是过界湖而来,说是想见你一面。” 陆吹墨话音未落,白鹿就拎起裙摆,口中糥糯地唤着:“恩师~”自带波浪线的声音,撩拨得沈晴刚刚被药物压制强烈压制的催情作用隐隐有破土而出的危险。而白鹿已经像个小肉弹一样朝沈晴身上扑了过来。 殷纪望看小丫头没什么危险,索性也没拦,谁知略微走了一会儿神,才回过头来,那小丫头已然把脑袋埋进了沈晴胸口,虽然没乱动,只是一副孺慕的样子。可是沈晴身上还残余着药物影响,完全经受不得如此触碰,她安抚白鹿的手有些微颤,脸颊也涌上了些许不自在的潮红。 玉音坊的催情物之强悍,发作起来竟然完全不拘对方是男是女! 殷纪望连忙将白鹿从沈晴怀里提走,白鹿被他拎着衣领,手脚离地,四肢乱刨,慌里慌张地叫恩师,水嘟嘟的双眸一片惊慌之色,看模样只要一下地就会重新扑进沈晴怀里。 “她不舒服。”殷纪望简略道,他将白鹿朝陆吹墨方向一丢,扶着沈晴欲将她带走。 白鹿拎裙欲追,被陆吹墨轻喝一声,“回来。” 沈晴深呼吸几次,发软的手脚慢慢恢复,她依着殷纪望,脸上满满是对自己的厌弃:“那是个小姑娘啊……” “……没事别想了。” “才这么高的小萝莉我居然……” “……不是你的错。” “我就是个禽兽。”听声音简直快哭出来了。 第47节 “……” “那孩子若是知道了得怎么想我?我刚刚那模样,跟窑子里边的猥琐大叔有什么区别,想想都觉得自己面目可憎,那孩子天真还觉得我真的只是生病了,我真是没脸见她了。” 白鹿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被冷落了足足一个月,她无奈之下就来到了沈晴居住孤白山堵她,熟料堵了多少天,沈晴竟然愣是不出门多少天。白鹿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惹得沈晴如此生气,她本就不是如曾经的陆吹墨那般黏腻的人,也不知道强行冲进去问清楚,只自己在雪里又站了半响,哇唔一声就哭了起来。 … 界湖边,叶璟看着身后众人,那里的都是他的心腹,他最能相信的人,和待他最掏心掏肺的人。沉默半响,叶璟手微抬:“诸位请起身,这一拜,叶璟受之有愧……如今我已经魔根难除,于正道修士而言是眼中钉,肉中刺,诸君再与我牵连不清,怕祸及诸位,请回吧。” 众人七嘴八舌地回应道:“我光棍一个,还怕什么祸及不祸及的,我就知道叶少爷你要离开了,若不来此送行,我就是忘恩负义的小人。” “就是,就是。” “怕什么,如今大陆东海打得这般乱,谁还有空管我们。” 叶璟微叹一声,徐徐回了一礼:“诸位送别之情,叶某感于肺腑,如今时局危乱,战火燎原,只怕再这般下去,便不再一片修炼的安宁之地,我等惟愿和平久安之人,只能颠沛流离。叶某此去,也不过为各位打个前站,他日各位到来之时,叶某与诸君不醉不归。” 众人思考时下时局,也不禁长叹一声。 “是啊,听说陆家陆昊前些日子也进界湖了。” “对啊,还有毒手尹毒的洞府,空空如也起码一个月了。” “哎……此界确实待不下去了。” “叶兄先行,待我等安置罢了手边俗务,随后便跟上。” 叶璟微微点头,再郑重朝众人一稽首,毫不犹豫地踏入了界湖之中。 他颇一踏入,身后立刻想起一串“叶哥哥”“叶公子”“璟哥”“叶郎”的称呼,个个千娇百媚,蕴含着百般担忧。他脚步微顿,却依旧连头都没有回。 界湖之上渺茫风雨烟波很快吞没了他的身形。 … 沈晴刚把白鹿送走,答应明天还会见她,她立刻一脸欣喜地下山去了。白鹿是个很容易满足的孩子,再苦再难都会很快忘记,只要一点点小小的温暖足以让她开心许久,连带着沈晴看着她蹦蹦跳跳开心的模样,觉得如见一颗粉红色的小太阳。 目送白鹿遁去,沈晴一回头,就看到拢云盘着尾巴坐在雪地里,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地上凉,你尾巴不凉吗?”沈晴低头给拢云拍掉蛇尾上的雪。 拢云一怔,旋即笑话她:“你见过冷血动物怕凉的么?” “我家美美的拢云这是怎么了?愁拢烟眉都不漂亮了。” 拢云最喜别人夸她漂亮,闻言果真露出个浅浅的笑容来,她食指往沈晴脑门一指:“……不正经,你应该说,我家阿云什么时候都是最美的,来说一遍。” 沈晴无奈从了。 调教罢了自家主人,拢云眉眼愁绪似乎淡了一些,可心中依旧愁肠百结:“阿晴,前些日子我发现,我似乎来过这里。” “哪里?无类宗。” “不仅是无类宗,我应该是来过五根界,在我小时候,跟着我母亲逃亡的时候来过。我对这里,印象非常深刻。” 沈晴略一思索,“那时候你那么小,你母亲带你逃亡的时候,又走过了那么多个界湖,过了那么多灵界、人界,你为什么单单对这里印象深刻?” “问题就在这里。”拢云将鬓边碎发拨拢到耳后,忧郁道,“因为我母亲是在这里受了重伤,却撑着带我过了界湖,之后没几天,就撒手人寰。”心底哀愁发作,她顺势往前一扑,正把头埋在了沈晴怀里,沈晴叹息了一声,柔柔安抚她。 “你放心,我一会儿找白青问一问,再去翻翻书库,看看有没有记载。难过的时候要说出来,不要自己憋着,我在呐。” “嗯。”拢云被安慰了一会儿,暂时放下心事,顿时舒服多了。她想起前些日子的一桩事情,忍不住仰头一看,“对了阿晴,你这般抱着我,不会像是对白鹿那样对我发情吧?” 拢云动物性的语言太自白,沈晴神色顿时尴尬:“住……住口。” 拢云千娇百媚一顶她胸口:“放心,我一点点都不介意。” “……闭嘴。” #调教调戏自家主人日常完成# 第67章 拢云蹭得正欢喜,冷不防被拎起衣领硬生生从沈晴怀里拉扯出来。 沈晴微微舒了一口气,拢云则顿时奋力挣扎起来。 “你不介意,我介意。”凉凉的声音传入她的耳朵里,拢云的挣扎顿时僵住,蔫巴巴地垂下脑袋。 “讨厌。”拢云小声嘟囔了一句,福利被剥夺的感觉简直心塞透了。她眼睛一转,索性决定破罐破摔下去,“阿晴你听我说,修真之路虽然孤独但是却不必孤寡,找个伴侣陪伴也是一件很好的事情,但是切记——一定要找修为比你低一些的,能压制住,能听话!” 沈晴正从雪地上起身,疑惑问:“突然提这些做什么?” 拢云挤眉弄眼:“……反正你记住就是了!”沈晴找个修为低的伴侣,她过来抢人的时候腰杆也能硬一些,不会总一副偷情的感觉。而且,最起码她摇着尾巴过来蹭抱抱的时候不会被人拎着衣领丢出去! 殷纪望随意低头看她:“你胆子越来越肥,以为沈晴在这里,我就不会罚你去崖壁那边的孤松上挂着修身养性?” 拢云下意识又缩了缩脖子。 沈晴无奈笑了下:“玩笑话而已,前辈不必罚她。我出去一趟,早些时候墨墨叫我陪她去一趟财满楼,回来就去翻书库,好不好?” “嗯嗯我等你。”拢云连忙点头。 沈晴又看了一眼殷纪望,走进一些:“墨墨有心事,我去陪陪她,去去就回。” 殷纪望刚要说话,沈晴突然莫名靠近,他微微一怔,她的气息在他周身弥漫开来,令他如同浸泡在温泉水里一般舒适,唇角一痒,一阵莫名的舒适畅快立刻遍布全身。他心中陡然起了贪念,刚欲加深碰触,得到更多,熟料刚抬手,沈晴已然后退两步,化作遁光离开。 伴随着她的离去,绵绵香甜的气息也随着消散,孤白山的寒气立刻无孔不入地袭来,让他颇有些郁郁。 好一会儿,觉得有些不对劲,殷纪望侧过头,瞥见拢云小毒牙外露,眼睛眯起,竖瞳里一片浓郁幽怨:“凭什么只有你有离别吻?我才是宠物不是应该先亲我吗?” … 陆吹墨是来财满楼买消息的。 她听说前些日子又有大陆修士来了五根界,而且听形容觉得一人颇像陆昊,但是她追着那些人的踪迹寻过去,却根本找不到人。若真是陆昊来此,那么陆家定然遭受了灭顶之灾,陆吹墨虽然这些日子修佛修得心境如同枯井,但是一旦想到这些,还是忍不住心神难安。 沈晴找了白青作为向导,路上顺便询问他关于拢云母亲的事情。 “拢云的母亲?”白青茫然思索了一阵,摇头道,“我在无类宗也有些年月了,掌门心善,常常有些可怜落魄的修士来求助,车水马龙般络绎不绝,可是我却从未听说过里边有螣蛇啊,螣蛇乃上古洪荒血脉,异常珍贵,若是有的话,必然是我们宗门的座上客。” “这样……”沈晴略有些失望。 “不知拢云可还能记起其他的细节?” “我也问过,她那时候年龄小,不记得事情,只隐约记得些景致,还是前些日子突然想起的。连问她母亲相貌也记不清,只知道长头发很温柔……” 白青听罢,也是无奈:“信息太少了,抱歉帮不上——” “没关系。”沈晴一笑,刚欲询问他能不能带她看看书库,突然想起了拢云头顶枝枝杈杈的角。她一拍脑袋,立刻反应过来,“怎么把这个忘了……白青,拢云的母亲可能不是螣蛇。” 记得殷纪望曾经跟他说过,拢云究竟算是什么妖,连他都说不清楚。这家伙家族遗传的好色,身上混着太多种血脉了。 “咦?”白青闭上眼睛略一回忆,“这目标可就多了,带着孩子来无类宗避难的妖修母亲,有上百个;能够跟拢云年龄对上号的,可以排除一些,只余下九十八个;这些孩子中确定是男孩子的还可以排除一部分,确定已经死亡的可以排除,确定现在的去处的又可以排除一部分……” “你可以过目不忘?”沈晴诧异道。修真者虽然记忆力比普通的凡人要好上很多,但是也没达到对所有事物都过目不忘的境界。 “见笑了……一些微不足道的特长而已。”白青微微一笑,他儒修出身,没有入道的时候就擅长看书背书,入道之后记忆力尤为出众,看一眼就不会忘记。“我这些特长不足挂齿,比起一位真正博学的前辈来说……”他说到这里,声音突然一顿,“——青鸾前辈?” “白青你想到了?”沈晴看他面色有变,连忙问道。 白青面露难色,似乎有苦衷,他一直垂眉不语,将沈晴和陆吹墨带去财满楼的一路上,都没有再说话,直到来到财满楼门口,他才道:“关于此事,我先去和掌门商量一番才能确定,沈晴你回去之后,记得来找我。” 沈晴茫然应了下来。 白青立刻化作遁光火急火燎地消失。 … 叶璟将头上的斗篷向下扯了扯。 他确定陆吹墨没有发现他,冰冷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怅然。 他知道陆吹墨曾经伤得有多重,即便是沈晴这种天才丹药师替她续命,也只不过能够勉强苟延残喘而已,但是如今观她的步伐形态,她不仅修为比以前提高,以前虚薄的底子也更加沉稳。看起来,那一番劫难竟然令她因祸得福了。 沈晴不知道为她找了什么灵丹妙药。 是了,她一向最疼爱陆吹墨,他忘不了那天她看他的眼神,每每想起,总能引起身体里魔气翻涌,不断地吞噬理智他的理智。他甚至于现在就想拉着沈晴质问,与陆吹墨比起来,他是不是根本一文不值!尤其是……如今的他。 真不知道在同陆吹墨的打斗之中,若是遭受那番苦难的是他,她会不会这般尽心尽力。只怕会把他丢到一旁,自生自灭,然后继续去安慰她的墨墨吧。 他眼中浮现几分疯狂几分嘲讽,遮紧了自己的面容,他脚步带风,径直从陆吹墨身边走过。 陆吹墨停住步子,四处张望了下。 刚刚有一股熟悉的战意激发着她,让她颈背一阵战栗,令她下意识地就想握紧灭神剑,然而神识向身后扫去,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并无一个熟悉的人。 想起师父和白鹿还在花满楼,陆吹墨索性收回神识,继续赶路。 财满楼内。 得到报信匆匆赶来的白鹿,此刻正抱着沈晴的腰,仰着一张粉嫩得能掐出水来的小脸,满满是稚气未脱的娇嫩可爱,可是眼睛躲闪,声音也带着颤:“恩师这事儿不怨我,是这老贼对我贼心不死,恩师只要你收下了我,让他放弃,他肯定生无可恋地把消息卖给你……啊不,卖给陆师姐了。” “白鹿你从谁那学会要挟人了?”沈晴平静地问。 白鹿本就饱受内心煎熬,受不了丝毫刺激,被沈晴浓黑的眸子一盯,心理防线立刻就崩溃了。 “恩师……嘤嘤嘤,恩师……我知道错了,你别不喜欢白鹿……其实白鹿早就让人把陆师姐要的消息准备好了。” 房间后某处立刻传来恨铁不成钢的叹息。 “乖。”沈晴揉揉她的脑袋安抚,“想要什么就直接说出来,别学其他人那些拐弯抹角的坏毛病,用真心换真心,即便换不来,也觉得洒落,用试探、威胁、计谋去算计,即便最后目的达成,又有什么意思呢?” 白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恩师……”她羞怯地低下了头,忽闪着长长睫毛的大眼睛。她以前脸上的青紫色疤痕已经消失,如今皮肤白皙泛粉,脖颈细白修长,圆润的耳垂上挂着颗小巧的珠子,正不停地晃着,昭示主人内心的不平静。白鹿咬唇犹豫半响,终于忐忑开口:“……那你看见我一片真心了吗?” 沈晴嘴角一抽,没想到小丫头拿她刚说的话来堵她,只能无言以对地耍赖:“你太小,真心还没长出来呢。而且有时候,付出真心也什么都换不来,这就叫社会。” 白鹿:“……” 陆吹墨颇一进门,就听见了这段对话。 和她一道踏入财满楼的那个斗篷修士也是一愣,抬头看向了沈晴和白鹿二人。 陆吹墨见此,觉得他古怪,多看了他两眼。 这修士满身斗篷裹得比尹毒还要厚实,尹毒起码还露个眼睛看路,他竟然连眼睛都不露,只袖子下有一截白皙的指尖,指缝似乎还带着干涸的血垢。他虽然裹得掩饰,又用符箓掩盖,但是身为佛修的敏锐,陆吹墨还是立刻就辨认出了这人身上的魔气。 觉察到陆吹墨的注视,他朝她微微行了一礼,然后视线再度掠过沈晴,很快移开,脚步一转,就上了二楼。 陆吹墨看他离开,微微皱了下眉。 “师父,那人好熟悉,是以前的故人吗?” 第48节 沈晴眉眼都没有抬一下,逗弄了白鹿一会儿,低声道:“是。” “师父认识他……” “你也认识。他是叶璟。” 陆吹墨面无表情的脸出现皲裂,“可他是魔修,师父会不会认错了。” “不会。”沈晴叹息一声。 亲手养大的孩子,即便他用斗篷裹住身体,显得分外臃肿,即便他将脸也裹得严严实实,不露分毫,即便他用符箓改变自身,可是她依旧能认出。 “我知道,他是叶璟。”沈晴微微一闭眼,“墨墨去把陆昊的消息取来,我们准备走吧。” “是,师父。” 第68章 白鹿送走了沈晴和陆吹墨,肉嘟嘟的脸上满满挫败。 沈晴转身询问:“不和我们一道吗?” 白鹿一副奋发图强的样子:“……我留下几天。”老家伙说她这样一辈子都拜不了师的,让她留下来跟他系统学习如何正确地追求师父,获得师父的芳心,——咦?似乎觉得那里怪怪的。 “好吧。”沈晴温和一笑,老毛病发作,开口叮嘱了一番,“财满楼楼主与你之间已有因果,你即便不愿做他的义女,也需多加尊敬,‘老贼’‘老家伙’一类的称呼莫要再出口。你与楼主女儿相像也是缘分,老人家孤苦,你需体贴抚慰才是。还有,要小心……刚刚身穿黑斗篷的那人,早些回来无类宗。” 白鹿糥糯点头应声:“……我知道的,我对他很尊敬的……就是,就是他若是像恩师一样沉稳温柔,我对他态度一定更好些。”白鹿委屈透顶,以为沈晴认为她忘恩负义,眼圈都带着红。 这让沈晴着实吓了一跳:“我只是唠叨的老毛病犯了,并无斥责之意,抱歉……” 白鹿呜了一声,用力摇了摇头,然后捂着脸跑回了楼内。 沈晴刚欲追上去劝说,被陆吹墨抬臂拦下:“该走了。” “墨墨。” 陆吹墨见她眼中担忧之色不减,美丽的眸子里神色微颤,很快平静下来,道:“她是高兴地失态而已,你不必过去劝解,我们回去吧。” 沈晴不解:“失态?” 陆吹墨眸中微微漾起嘲讽:“殷纪望苦追你几百年,你终于有所回应的时候,他不也是呆得路都不会走,一脚踩在了拢云的尾巴上了吗?” 陆吹墨很快意识到自己这句话说得有些逾矩,她垂下了眸子,抬步就走。 “……你讨厌他?”沈晴追上问。 何止讨厌。 “没有,他很好。”陆吹墨嘴上很快否认,她侧头看沈晴一眼,“你若没有收白鹿为徒的想法,就莫要如此关心她,免得她误会。你总是太多妇人之仁。” “我大概一辈子都学不会杀伐果断。”沈晴苦笑。 陆吹墨转口不再提这茬。若不是沈晴的妇人之仁,她早就饿死困死在佛塔秘境里。人总是这么自私,得到一朵火焰,便想着独占,不想这朵火焰再去温暖其他人。 陆吹墨岔开话题:“跟我说说叶璟的事情。” “好。” … 沈晴提醒白鹿小心叶璟。 但是白鹿自从脸上胎记消去之后,就觉得自己运气极好,只要想做的事情就一定能占据所有的天时地利。她隐约也产生了很多自负,觉得自己是被命运眷顾的。所以当沈晴提醒她小心那个身穿黑斗篷的人,白鹿颇为不以为然,甚至还对那人产生了好奇,打算接触一番。 直到她被制住丢在脏兮兮的山洞里,才意识到了自己的行为有多愚蠢。 那人将她像是丢麻袋一样丢在地上,而后撩袍坐下,随意握了一把灵石恢复灵气。 白鹿在地上打了个滚,毛毛虫一样踊动着坐起来,她虚弱地咳嗽两声:“你究竟是谁?” 那人侧过头,灵石的盈盈光芒令他一半的脸被闪烁着点亮,而另外一半依旧沉浸在一片黑暗之中,高挺的鼻梁,白皙得仿佛女孩子的皮肤,深邃的双目,只是眼神中隐藏了许许多多的情绪,令白鹿一时呼吸不畅。随着灵石耗尽,光亮瞬间熄灭。 白鹿蹙着眉,觉得有些熟悉,可又一时想不起来,索性开始猜测起来:“……你也是大陆来的修士么,那你和谁有关系,陆吹墨?……看起来你似乎不喜欢她,嗯我也不喜欢那个大骗子,那你一定也认识我恩师了?我恩师是沈晴……唔,你似乎也恨沈晴?” 白鹿眼前一花,身体就飞起来,重重地砸在了身后的石壁上,修真者身体强悍,这点伤对她来说倒是不算什么,但是只见紫芒一闪,一丝毁灭之力没入了她的身体内,剧痛随之传来,撕心裂肺的感觉令她几近眩晕,豆大的汗珠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流。 这般凌厉的手段,再加上刚刚莫名的熟悉感,电光石火间,白鹿立刻猜出了他的身份。 “你是叶璟,恩师的大徒弟,陆吹墨的师兄!”白鹿在云间城做侍女的时候,见过叶璟,彼时他还是风华艳艳的千北门首座,光风霁月,白衣胜雪。而如今他身披斗篷,灰败落魄,与当初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不算蠢。”叶璟终于开口,他态度冷凝如冰,声音有些喑哑。 听见他承认,白鹿非但没有欣喜,瞬间有些惊慌失措,她用力地挣着自己的束缚,却被束得更紧更痛。 “只是有一点错了。” “哪点?” “我已经不是她的徒儿。” 白鹿反应过来叶璟口中的她是沈晴,她听得出他语气里的阴毒和怨恨,身为肉票,本应该驯服乖巧,可却硬是咽不下这口气,她恼怒地问道:“依恩师的性格,即便你做错了什么事情,也会找理由把原因揽在自己身上,若是她动怒,你肯定是做了什么极错的事情,触及她的底线。真是笑话,明明是你做错的事情,为什么这般怨恼她?” 叶璟脸色阴沉:“闭嘴,你知道些什么?” “我是什么都不知道,可是我却了解她的为人,也从陆吹墨那里,从无关的路人那里听说过你们曾经的事情。白鹿不才,暂还无缘拜入恩师门下。却也知道感激二字。”白鹿忍着疼痛,努力说道,“你认为恩师对你好,所以你就可以为所欲为,无论你做了什么事情,她都必须理所当然地原谅你,可是白鹿却不这么认为!” 她撑着石壁站起来,鄙夷地昂着头看着叶璟:“正因为她对我好,所以我才不会有恃无恐!我对她的每一点关心和爱护心存感激,也因此想去反过来关心和爱护她!而你,是个只想着索取的吸血虫!” 白鹿乱骂一通,终于出了气,她见叶璟又抬起了手,自己却已然撑不起灵气罩,连忙蹲身护住头,后悔自己一时鲁莽,逞口头之快。 意料中的疼痛却并没有传来,她偷偷抬眼一看,叶璟已经走出了山洞,正孤身立在外边,在沉寂的夜色之中披一身月光。 第69章 沈晴眼睛有些累,恰逢此时,一双冰凉凉的爪子从她背后伸过来,将她双目蒙入掌心,那双手的手心里秃了药膏,泛着一股冰凉的清香。 “舒服些了吗?”拢云将脑袋搁在沈晴肩膀上,“宗门实在是讨厌,都什么年代了,居然还这么多线装书,还得一本一本翻。玉简不是早就普及了么,用神识多方便。” 沈晴微微一笑:“玉简昂贵,门派琐事又不是修行秘法,哪里会用玉简记录。对了,你怎么来了?” “殷白毛马上就到,我要抢在他前边,气气他。” 拢云是灵兽,论对主人的敏感程度,回到主人身边的速度。殷纪望即便修为再高,也无法同她相比。 沈晴无奈:“你怎么也莫名其妙跟殷前辈作对了呢?” “也?” 沈晴翻了一页手中的泛黄书页,从枯燥的门派事务记录里边继续寻找信息:“墨墨最近也是。” 拢云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哈哈哈哈我以为她真的已经改了呢,你快告诉我她顶着那副喜怒不惊的大便脸拈酸吃醋是什么表情!” 一串脚步声从藏书楼外响起,拢云耳朵微微一动,脸上调侃的表情顿时消失,脑袋一低就将头埋进了沈晴清闲的那只手底下,招呼道:“你给我抓抓角,最近都没有磨角,感觉痒丝丝的。” 沈晴视线都没有从书上移开,抬手摸到了拢云额头上那一对白玉般的小角,像是给小猫抓痒一样随便给她挠了挠。 拢云舒服地叹息一声。 她声音本来就娇媚,这种带着慵懒舒适的嗓音更是让人酥到骨子里,沈晴本来在专心致志地看书,忍不住身体僵直,手一哆嗦。 殷纪望走近,他眼角微扬,没有什么表情,唇线抿起,脸色微有些泛白。他上前几步,似乎想要将拢云从沈晴怀里拎出去。 拢云知道气他的目的达到,被罚挂在树上吹冷风的气消了一些,她得意瞪了他一眼,就地化作遁光滚走。 沈晴这才看见了殷纪望,她温和笑了下,将手里脆薄的黄纸又翻了一页:“拢云惹你生气了?” “她最近不安心,只是故意闹腾我而已。”殷纪望回答。 他岂能看不出拢云那点小心思,看在自家阿晴的份上,勉强提高了对她的忍耐力,只是看见那家伙腻歪着往沈晴怀里钻,还是醋意上窜想把她扔出去。 ——怎么把她摆脱掉?她可比叶璟难处理得多。 沈晴看不透他心中所想,朝他伸出一只手,殷纪望顺势握住,脸上病态的白色慢慢退去,他唇角勾起,隐隐露出一丝笑意。 “拢云前段时间总是心神不宁,我便答应给她找些她母亲的消息,白青似乎知道什么,可是再问他,他却说青鸾以前只是借住在无类宗。再多的就不肯说了。”沈晴有些想不通。 “青鸾的消息?问我便好,何必如此折腾。” 沈晴瞪大眼睛愣了下:“……这些你也知道?” 殷纪望侧过脸,发现她并不是故意疏离自己,脸上神色终于舒缓,他点点头:“我对于这些事情知道不多,只是听过有人说过,我便将我听见的告诉你。” “好。” 听着殷纪望的叙述,沈晴终于明白了大概,结合她在藏书楼里找到的信息点,勾勒出了故事轮廓。 青鸾应该就是拢云的母亲,美丽聪慧。她很要强,对待感情又专一,可惜拢云父亲生性好色,根本改不过来,青鸾慢慢地便死心了,她生下拢云之后,平静和离,离开拢云家族,那时候拢云应该只是一个蛋,还是拢云父亲自己把她孵出来的。拢云家族遭到灭门的时候,她早已不知所踪很长时间了。” 后来拢家遭遇灾难后,青鸾将唯一存活的拢云护住,千方百计瞒过了那些人,她虽然聪慧,可是资质不佳,修为也浅,她带着拢云四下逃亡,曾经来过这里。受玉音坊庇护。后来那些人追到了这里,青鸾逃离不及,陷入鏖战,后来身负重伤,即便这样,她依旧能从乱象中寻觅得了一丝生机,将拢云送过界湖。 沈晴点了点头,叹息一声:“追杀他们的那些人是谁?” 殷纪望脸色瞬间冷了下来:“你认识。” “……难道又是涂山胥?” 殷纪望微微点头:“涂山婴倾慕过拢云的父亲。”他似乎很不耐烦提起涂山婴,忍耐着继续解释。 涂山婴早些年喜欢过拢云的父亲,拢云的父亲也为涂山婴所吸引,两人琴瑟和鸣过一段时日,只是最终谁也舍不得放弃一片森林,恰逢青鸾出走,拢云的父亲赶着回家孵蛋,他和涂山婴以分离告终。 涂山婴对此不满许久,觉得拢云的父亲朝三暮四,忘恩负义。后来她将所有的不满都灌输给了涂山胥,涂山婴死后,涂山胥时常陷入偏执,拢云父亲依旧左拥右抱,恰好犯了他的忌讳,让他想起死去的涂山婴,由此祸及家族。 沈晴埋头消化了一会儿,琢磨以后如何告诉拢云。 “对了,拢云家出事的时候,你不是已经在塔底沉睡了吗,如何知晓?”沈晴奇怪地问。 他敷衍一笑,“涂山胥给我立了灵位,供了香火。他总对着我说很多话,我即便睡着,也能听见,苍蝇一样,挥之不去。” 沈晴歉疚道:“对不起。”她微微苦笑,“听你提起涂山胥的时候,常常令我想起我的徒弟,将心比心,若是他们如此待我,我定然无从忍耐。” “不够。”殷纪望垂着眼睛,神色正经。 “额?” “这些安慰还不够。”他显得循循善诱,“比如还可以抱抱我,亲亲我。” 沈晴一怔:“……殷前辈——” “沈晴,你四天没有理我了。” 第49节 沈晴:“……” … 白鹿正昏昏欲睡的时候,突然被一阵打闹声吵醒,她竖着耳朵听了一阵,确定是叶璟和人交上手。这说明她有了逃跑的机会,立刻运转浑身灵气,去冲击束缚着自己的禁锢。 脏兮兮的山洞外。 一个斗篷黑衣人冷笑一声,扬手打翻了手上的毒虫缸,完全不给叶璟丝毫喘息的机会,叶璟翻身躲过他掌心的业力,扬手将那业力截回袖中,意图化为已用。 面对铺天盖地的毒虫,叶璟依旧不惊不惧,悠然从储物袋里拿出了半截黑干的枯手。 那黑衣人嘶了一声,看着毒虫忌讳着绕着叶璟转圈,不敢靠近他一步。 他冷冷一笑:“好个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昔日断掌本为酬谢老友恩情,没想到却便宜你这个畜生。” 叶璟眯起眼睛:“尹毒?” 尹毒是毒人出身,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各种各样致命的毒素。但也正是这些毒素积累到了一定程度,让他的身体——即便是一小截手指,拿在手里都有百毒不侵的功效。更何况是一只手。当年佛塔幻境,尹毒受了沈晴因果,他不愿欠人恩惠,遂断掌谢恩。他这断下的一掌,连同毁灭之力的传承,全被叶璟收入囊中。 “正是。”尹毒摘下兜帽,眉目一如既往的阴森。 叶璟知道此人对自己素来有偏见,对他没什么耐心,心头也冒出了几分火气:“不知道你对我有何不满,此番相见便大打出手?” “不满?”尹毒冷冷一笑,扬手又是一阵凌厉的攻势压来,“前些日子在一处仙园里你抓到了一个只差一步就能化形的毒蛛,只因它不愿意归附你,你便断了它所有生路,不仅毁它肉身,还灭它灵智!可有这么一回事?” 叶璟见招拆招,毫不落下风,甚至隐隐有压制尹毒的趋势,他平静地说道:“是有这么一回事。” “如此阴毒手段,你当如何解释?难道是沈晴教你的不成?” 叶璟微微昂起下巴:“顺我者昌。”他身形一动,四周顿时出现七八道幻影,尹毒所以的退路被他彻底封死。而他最擅长的各种毒虫又对叶璟无效,一时进退两难。 尹毒苦笑道:“那是有灵智的毒蛛,那是一条性命!叶璟!沈晴的温柔,和善,慈悲,你为何没有学到一点?永远只知道自我为中心!” 叶璟神色微起波澜,眼带嘲讽,欲出声反驳,就在这个时候,他背后突然弥漫出无边的金光将他笼罩在其中,金光的力量至纯至净,将叶璟的七八道幻影被一齐打散,他急急后退,看着亮光发出的地方:“……功德之力果然最克魔修……你是拢云?” 喉咙微微干哑,他用力地闭了下眼睛:“或者沈晴?” “她马上就到,你现在走还来得及。”黑暗中缓缓走出一人身蛇尾的美丽女子,她收去功德之力,周身依旧笼罩着淡淡白色光芒。“白鹿呢,你把她怎么样了?” “拢串串我在这里!”白鹿踮着脚尖朝她招手。“串!看这里!恩师让你来的对不对,恩师是不是担心我?嗷嗷嗷超级开熏肿么破!” 拢云懒得搭理白鹿一副痴汉面孔,她只注意到了白鹿对自己的称呼,银牙紧咬,柳眉倒竖,身上轻灵缥缈之气一扫而光:“白鹿你特喵说谁是串串?我是混血懂不?能时髦点不?……是陆吹墨教你的对不对,我知道她看我黏着她师父就酸!天天就会吃醋,谁的醋都吃,索性埋在醋缸里拉倒。” 尹毒不搭理身后斗嘴的两个女人,他听见沈晴会来,索性停手不再同叶璟比斗,只指挥毒虫将叶璟困住,等待沈晴过来交予她处理。本以为叶璟拿着自己百毒不侵的断手,会试图冲出去,熟料叶璟只是随意攻击了下,竟一撩衣袍,席地而坐,一副束手就擒的样子。 第70章 周遭乱嘈嘈的,白鹿和拢云你来我往的斗嘴,白鹿段数明显不如拢云,正被拢云拎着耳朵耍威风。尹毒则高深莫测地看着叶璟,时不时挥手控制下毒虫。 又是几息时间过去,闭目端坐的叶璟似乎有感应般突然睁开双目,定定看着夜空中某个方向,尹毒的神识顺着他目光的方向探去,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他奇怪地看叶璟一眼,正欲收回神识,却见天边遁光一闪。 叶璟黑沉的眸子如同裂开的冰面,唇角似乎想勾起一丝笑容,但是立刻又有难堪的记忆涌上心头,他勾起的唇角渐渐下压,纷亮的眸子瞬间暗下来,但是他的视线依旧落那里,不肯离开。 一身黑色衣裙的年轻女子,在月光下显露身形,她身上的衣服明明是单调黑暗的颜色,覆在她身上却不显得暗沉,更衬得她唇角笑容温暖和煦,让人只觉得待在她身边都是舒适的。她视线先落在了争吵不休的拢云和白鹿身上,拂手挥去一道柔和的灵气,隔开了拢云揪着白鹿耳朵的爪子。 “阿云。”不轻不重的一句呵斥。 拢云这才满心不情愿地游回了沈晴身边。 沈晴的视线毫无波动地从叶璟身上滑过,连多余的片刻都没有停留,径直落在了尹毒身上,她双眼弯弯,欢喜之情溢于言表,也忘记了训斥拢云欺负小萝莉的恶劣行径,大步上前两步,给了多年老友一个熊抱。 尹毒不太适应这种表达方式,青黑的面孔上居然露出一丝诡异的红色,他安慰地拍了拍沈晴的肩膀,硬邦邦挤出来几个字:“姑娘家家,羞不羞……” 拢云也在旁边凉丝丝地哼了一声,身为宠物却总没有亲亲没有抱抱的感觉实在心塞。 沈晴这才放开了尹毒,询问了几句他的近况。 “我刚过界湖不久,界湖之上受了重伤险些丧命,后来被几个童子捡到一处仙园之中,那童子用园中灵草救下我性命,养了些时日,这才恢复。结果就遇上了这小子在造杀孽!”尹毒一指叶璟,怒目圆瞪,“沈晴,你怎么养出这么个徒弟!” 沈晴的目光这才终于落到了叶璟身上,她神色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平静地回答尹毒:“你不爱出洞府,消息总是闭塞,我只有一个徒弟叫陆吹墨,哪里还有别的徒弟。碰见他造杀孽,你好生教训就是,即便把他性命取走,又与我有何关系?” 尹毒确实是不知道沈晴已经和叶璟断绝师徒关系,闻言一愣,似乎在想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沈晴性子软,软得让人简直为她气恼,她突然硬下心肠这么对待曾经宠爱的徒弟,令尹毒都惊愕不已。 叶璟侧过身,难堪地闭上眼睛,他张开嘴,似乎叫了一声她的名字,但是只有嘴唇微动,却没也发出任何声音。 沈晴已经移开了目光,她朝白鹿的方向伸出手,墨色衣袖上有丝丝缕缕的月光洒落下来,如同铺上一层薄雪,“小鹿,过来。” 白鹿眼睛一亮,她脚上的束缚还没有挣脱开,还是尽力地一蹦一跳像是袋鼠一样往沈晴身边挪动。 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一直沉默平寂如同木头人的叶璟再也无法忍耐,他猛然站起起来,他周围的毒虫如同潮水般褪去,他身上杀伐之气甚重,骇得白鹿一下站不稳,跌坐在石头上。 沈晴像是早料到他会沉不住气一般,手指张开虚握,青翠欲滴的青玉树立刻出现在她的掌心,她信手随意一挥,白鹿、尹毒和拢云立刻就已经在百丈之外。 叶璟唇边漾起一丝笑容,可这笑容明显没有波及冰封的眼眸:“你似乎生怕我对他们不利?” 沈晴侧过脸,看他一眼都觉得多余。 叶璟心头弥漫上些许恼怒,他扬手欲抓沈晴的肩膀,沈晴飞身而起,手上青光连连刷出,击打在叶璟身上,叶璟侧身一躲,眉目之间郁色更重,对沈晴的攻势也越发凌厉起来。 “凭什么你宁愿去抱那个脏兮兮的毒人,也不愿意多看我一眼?凭什么你宁愿对一个侏儒女笑脸相迎,也不肯对我多说一个字?”他一个字一个字地逼问着,胸口如同被掏空一般闷闷疼着。 “叶璟,你莫不是忘了我说过什么?”沈晴使用青玉树格挡着他的攻击,浑身毫无破绽。 “记得,我怎么能忘记!我每日都能被你那几句话吓得冷汗淋漓!”他的手微微颤抖,手掌握成拳头,灵气仿佛无数刀刃向沈晴袭来!无数的灵气刃之中,还夹杂了毁灭之力,紫色的光芒耀眼无比,所到之处一切尽为齑粉。 沈晴微微叹息一声。 她手指捏紧了手中的青玉树,扬手将它朝空中一扔,口念口诀,青色的枝干叶子顷刻变大,不多时便成了一柄巨大无比的树冠悬在沈晴头顶。 毁灭之力排山倒海而来,眼见就要将沈晴吞没其中。 就在这时候,树冠之上突然有东西簌簌落下,定眼一看,发现那是青玉树之上的叶子,落得如同下雨了一般,连绵不绝,沈晴头上脚下,衣袖领口,很快积攒了一层翠绿的枝叶。 这枝叶落得细碎而缓慢,然而就在这一片慵懒的气氛之中,凌厉的毁灭之力像是没入了棉花之中一般,力道就这么被慢慢卸去,融化,消解,最终竟然一丝不剩。 叶璟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 他知道沈晴擅长丹药,对于修炼之事,从来是得过且过,只知道她有几件厉害法宝,但是因为她素来不喜比斗,所以叶璟也很少见过她的手段。没想到她竟然信手就能化去他的毁灭之力,更没有想到终于能见识她的手段,却是在这种情况下。 无数细长尖利的竹叶在沈晴手边浮起,像是脱弦的箭一般朝叶璟直直射去。叶璟本欲抵抗,转念一想,毁灭之力都能够消解,那么自己的防御在她面前也是毫无作用的,想透了这点,叶璟苦笑着微微闭上眼睛,身形不动。 衣服被划破,鲜血很快涌出来,他的脸上,脖颈很快布满伤痕,不断外涌的血液几乎将他整个人浸成了一个血人。 沈晴扬手,停下了攻势,挥袖道:“滚,我不想再看见你。” 叶璟嗅着满身血腥味,一个字都没有说。只是在沈晴走过他身边的时候,再度跪入了尘埃之中,沈晴脚步微顿,叶璟扬起手,抓住了她的袖子。 “可是……我疯了一样想见你怎么办?”叶璟艰难地说道。 沈晴手指轻轻一颤。 叶璟低垂下头,嗓音喑哑:“……我一直爱着你,我又该怎么办……” 爱慕之情总算说出口,并不像曾经想象中的那般艰难,他也并不忐忑不安,只是觉得有无限的绝望,正在朝他涌过来。 沈晴淡淡拽出了自己的袖子,一个字都没有说。 她平静的反应让叶璟如遭棒喝。 “你知道,你一直都知道是不是?你只是把我当做孩子,从来没把我当做一个男人来看待是不是?!”叶璟冲着她的背影问道。 沈晴脚步停下。“情爱之事,终究只是小事,须臾即忘。你……入魔也无需自怨,佛门慈悲是道,儒家仁义是道,魔能自在,又何尝不是道?”沈晴顿了几息,最终还是没有回头,径直离开。 身后叶璟疯狂的笑声传来,沈晴怔忪片刻,抬手拂去夹在衣裙褶皱间的清脆竹叶。 拢云迎了过来,朝她身后看了一眼:“何必同他多说,他总是觉得世界是围绕着他转的,一切都必须符合他的心意。还听得进去什么话?你真多管闲事。” 沈晴不做声。 若是按照原来小说里,这个世界确实是围绕着叶璟一个人转的。 他看上的法宝是他的,他看上的地盘是他的,妹子是他的,汉子也是他的。顺他者昌,逆他者亡。一切本应该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第71章 沈晴带着一行人返回无类宗,沈晴这才知道,收留救治了尹毒的仙园童子,竟然正是殷纪望的那处仙园里的,因为叶璟在仙园中击杀了一只即将化形的毒蛛,惹得童子恼怒不已,尹毒这才自告奋勇地前来教训罪魁祸首。 “这样。”沈晴应了一声,没有半点多余的评价。 似乎所有的情节又在向主线靠拢,叶璟惹怒仙园的主人——幕后大boss,大boss勃然大怒,开始找叶璟的麻烦。 而前世的沈晴正是在这里弃文,对于这之后的情节再无丝毫先知。不过如今情节的发展早已彻底脱离了原小说,即便有先知,恐怕也没有丝毫用处了。 沈晴在孤白山安置了下尹毒,拢云也溜达回去休息了,只余下白鹿似乎被吓到,惴惴不安地如同惊弓之鸟,沈晴最见不得可爱甜美的小萝莉这副模样,立刻忘了这是个货真价实的几百岁的伪萝莉,心一软就答应带她在身边。 夜色将尽,天上星子光芒开始黯淡消弱。 沈晴路过陆吹墨的房间,听见了细碎的木鱼声,她脚步一顿,轻轻敲了敲门。 木鱼声停住,沉默片刻,沈晴听见陆吹墨淡而飘渺的声音传来:“……师父。” 沈晴推门而入。 白鹿紧跟在她身后,脚步的啪啪声在安静的清晨分外明显,像是一只欢快活泼的小麋鹿,陆吹墨淡淡抬眸看了她一眼。白鹿似做了亏心事一般,被她眼神吓得一个哆嗦,顺势躲到了沈晴身后。 沈晴心事重重地坐在蒲团上,并没有看见她们两个的小动作,待她回过神来,陆吹墨已经散了头发,三千青丝披在青色衣袍上,细腰下塌,将头搁在沈晴的膝盖上。 沈晴一愣,竟颇有些受宠若惊。 陆吹墨修佛有些时日了,性子也因为那些磨难苦痛而变得沉稳淡然,总是那么波澜不惊,不悲不喜如同高高在上的木偶泥胎。这让沈晴很不适应,她总会想起那个软乎乎的,有些任性,有些嚣张的小姑娘。 沈晴慢慢把手搁在了陆吹墨头上,顺势揉了揉,陆吹墨长睫颤了下,缓缓闭上,从喉咙发出舒适的叹息。 “你见叶璟了?”陆吹墨懒洋洋地问。 “嗯,见了。你怎么知道?”沈晴出门的时候,陆吹墨正在外边寻找陆昊的踪迹,并不知道她的去向。而且她最近和殷纪望非常不对盘,沈晴也不觉得她会去向殷纪望询问。 陆吹墨撑开一只眼睛,懒散地看着她,唇角无奈笑了一下:“师父。你每每想起叶璟的时候,就会用这种目光看我。好像我随时都会和他一样坏掉,恨不得把我塞进你那袋鼠妈妈的育儿袋里日日保护起来。你仔细想想,我和他能一样吗?” “袋鼠是什么?”白鹿糥糯地问。 陆吹墨不理她,一股脑对着沈晴说道:“我小时候踩死了一窝刚孵出来的兔子,你将我揍了一顿,直到我真的意识到自己错了为止;我为了驯服一直想离开的大秃,拔了它的羽毛折断它的翅膀,你也责备斥责我,问我若是想要离开不是大秃,是活生生的人,比如你,我是不是也是那么残忍地对你。你跟我说其为人也,温良端方,持心守正——即便如今,我也不曾忘记半句,可是……” “恩师,什么是育儿袋?”白鹿没得到答案,眨着眼睛,又问了一遍,沈晴看着陆吹墨,听着她平静的话语,眼睛一阵发涩,她恍惚片刻,似是回避一般,侧过头去给白鹿解释袋鼠的问题。 陆吹墨撑着额头勉强听着,心中微微不耐,她抬手点了点眉心,忍耐片刻,从沈晴怀里撑起身来,挥手把自家师父连同勤学好问的小萝莉一道赶走:“下次再来找我,别带这个拖油瓶,看着就心烦,再带她过来一次,且看我会不会打断她的腿。快走,我该做早课了。” 沈晴被赶出来,站在寒风里瑟瑟。 第50节 “恩师……”白鹿可怜巴巴地问,“我是不是说错什么惹得师姐生气了?” “没事。”沈晴蔫巴巴回答。“她是生我的气,她气我拿她和叶璟作比较,气我不信任她,又不想冲我发火,便把气撒在了你身上,委屈你了。” 陆吹墨刚刚那一句质问,让沈晴如梦初醒,心中一直沉甸甸压着的心事顿时烟消云散。 白鹿眉眼弯弯,她注意到如今即便自己喊沈晴恩师,称呼陆吹墨师姐,沈晴也不会有任何不适应了,这是不是说明沈晴准备接受她了?白鹿心情瞬间飞上云端,笑容绽放得像是花一样:“师姐一定是在锻炼我的心性,我一点都不委屈。” 走圣母风格的萝莉么…… 沈晴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好乖。” 沈晴看着紧闭的房门,微微一笑,叮嘱了几句:“墨墨,为师要闭关些时日。我会让白鹿帮忙和你一起找陆昊。小日天是个很有福气的孩子,一定能平平安安的。”在原小说里,他可是跟叶璟死磕了大半本书呢。 “啰嗦。”陆吹墨冷淡而敷衍地回应,“我不仅要找陆昊,还有其他事情要做,哪有空天天帮你带小宠物。” 沈晴胸口顿时又一阵心塞。 ——寒风飘逸洒满我脸,吾徒叛逆伤痛我心…… … 叶璟行走在一人高的荒草沼泽之中,蛇蚁毒虫离他很远不敢近他身,他脚步虚浮无力,好像随时都会跌倒一样。 他索性停下了步子。 沼泽之上阴云密布,不一会儿就电闪雷鸣下起雨来,叶璟站在绵绵的雨水中央,撤去了周身灵气,任凭被寒冷的雨滴打湿头发和衣衫。 他静静站在这里,阴雨过后,天边放晴,日升月落,昼夜交替,他在这里站成了一具泥偶,远远看去,如同一段枯死的树桩。 叶璟想起了很多事情。 他在遇到沈晴之前所受的苦难如同烟云散尽,如今已经不甚清晰,唯独他待在沈晴身边那些时日,在他的记忆之中依旧是彩色的,那般明艳夺目。 那年的千北门,宗门旺盛,弟子繁多,宗门各峰高耸入云,白云之间常常有身穿道袍的年轻人肆意御风而行。 而在偏僻的丹峰之中,他抱着膝盖坐在阴影里,静静看着沈晴炼丹,心思深沉得谁也看不透。 那年,他五岁。 刚被沈晴带回千北,他来不及感激她,就被生死存亡的威胁扼住了喉咙,一刻不得喘息。他满心想着的都是如何利用现有的资源,在千北门活下来,获得更多的力量。 第72章 年幼的身体不能忍耐疲惫,叶璟很快沉沉睡了过去,待他醒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躺在了床上,柔软的锦衾将他瘦弱的身躯覆盖起来,不远处还摆着一个火炉,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将他熏得四肢发软,眼皮又沉沉地耷拉了下来。 房间外有脚步响起,叶璟立刻一惊,他的手下意识去摸藏在腰间的利刃,但是却摸了个空,没有东西护身,他一颗心顿时悬起。 进来的脚步轻柔,带着一股浓重的寒风和湿气,门打开又被关上,叶璟从眯眼看了一眼来人,悄悄松了口气。 是她。 叶璟睁开眼睛,将轻柔温暖的锦衾掀开,坐在了床沿。 沈晴满身风雪气息,见叶璟醒来,对他微微一笑,道:“吵醒你了?要不要再睡会儿?” “不用。”叶璟道,他抬眼看沈晴,注意到她手上拿着一叠衣服,做工上乘,用料极佳,款式也精美,只是……粉红、嫩黄、草绿无一不是鲜艳娇嫩的颜色,而且尽是些累赘繁复的小裙子。 叶璟脸色微变,这才想起他答应了她暂时扮作女孩子。 沈晴上前一步,要将一件粉色的袄裙给他换上,叶璟红着脸别扭片刻,要她转过身,而后才摸摸索索地自己换上衣服。 沈晴还在一旁调侃他:“羞什么?刚刚我给你洗澡都没有醒过来,你身上哪里我没见过?” 年龄尚小的叶璟哪里是她的对手,她随口调戏一两句,他都羞得快从头顶冒烟了:“闭嘴!” “好好,我不说了,一把骨头瘦得可怜,也没什么好看的。” “你——” 沈晴看他真的要急了,连忙岔开话题:“这以前是我的房间,不过我这些年也鲜少用到卧房,就给你用吧,他日收拾好别的房间,你再搬走。” “嗯。”叶璟似乎没什么意见,早熟的性格让他不想住在女人的房间,之所以答应下来,是因为难以启齿的原因,他莫名地喜欢这个房间的味道,喜欢被褥之上沾染的淡淡气息…… 他坐在圆凳上,皱着眉头捋平裙摆上的褶子,努力回忆着大家闺秀的母亲的姿容仪态。在他的心里,既然要做,就要做最好的,既然扮女人,他就必须贤惠温雅得让别人挑不出错。 双脚并拢,鞋面不能露在裙摆外,脊背平直,视线下垂。若是忽略那睡得歪歪扭扭的发髻,真是十足十的淑女风范。 连沈晴都明显一惊。她一开始还担心叶璟这种天生的主角不能接受她的安排,会闹一会儿小脾气。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快就适应了下来。难道天生就更适合做女孩子? 她促狭地冲叶璟笑了下。 叶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是看表情就没什么好事,于是狠狠瞪了她一眼。 沈晴在丹火边烤了一会儿,有用灵气逼退周身寒气,这才靠近叶璟身边,随手给他扎了个小辫子。 她身上暖烘烘的,叶璟悄悄朝她身边靠近了一些。 “过些日子千北外门弟子会被允许进入各峰拜师,你跟着他们一道——” 沈晴话还没说完,叶璟皱着眉头打断她,声音虽然还稚嫩,带着奶气,可是语气却分外凌厉:“你要我拜谁为师?” “当然是我呀。”沈晴得意道。 叶璟的不满立刻烟消云散,他沉默地考虑片刻,淡淡道:“拜师可以,叫你师父不行。” “为什么?”沈晴颇为失落地透过镜子去看他,叶璟低垂着眼睛,不跟她对视,沈晴威逼诱惑所有手段都用尽,叶璟依旧不问所动,她只好蔫蔫地离开。 房门关上的下一刻,镜子里模样如同花骨朵的小女孩猛地抬起了眼睛,视线如同锋利的利刃一般。 ——并没有什么原因,只是敏锐地觉得,自己不想叫她师父。那种差了一辈的感觉,让他很不舒服。 若是她让他叫她师姐,或者姐姐,他定然会如她所愿,他不舍得让她流露出失望的情绪,但是师父这个称呼,让他觉得力重千钧。 … 即使叶璟百般不情愿,这师徒的名分确确实实地套在了他的头上,像是野马被套上了辔头,只是他素来心思沉,他不说,便没人能看得出他的心事。他每日除了修炼之外,几乎没有任何娱乐,也厌烦类似于讲故事、做游戏的浪费生命的行为,完全没有五岁的小孩子该有的活泼。 沈晴有时候会担忧地看着他,但是很快就会感慨:“这大概就是主角的与众不同吧。”而后无奈地放弃干预他的想法,蹲下身纠正一些他修炼过程中的不足。 叶璟如同干瘪的海绵一样,孜孜不倦地学习着,吸收养分,而他又尤为喜欢好勇斗狠,沈晴一个辅助职业的丹药师,哪里懂得那么多,很快沈晴就觉得教无可教,无奈之下去请教了夕照峰的峰主高昭,借了一堆书丢给叶璟,让他自己琢磨。反正叶璟主角光环加身,沈晴也不担心他能不能看懂。 叶璟去对此有些不开心,他觉得沈晴没以前那么关心他了,这让他很不舒服。听人说女人都是喜新厌旧的,难道她也对他喜新厌旧了? 叶璟看着镜子里自己的没长开的面孔,有些黯然。 直到门派内部选拔到来。 千北的门派选拔,分为外门和内门,叶璟拜在丹峰,自然参加的是内门的比试,但是他年纪尚幼,只有十岁,还是丹峰弟子,从以往的经验来看,丹峰弟子的武力值一向低得可怜,所以颇被轻视,从未被他的对手放在心上。 直到他如同地狱修罗一般,将一群修为比他高,法宝比他多,资质比他好的师兄弟一个不留地全部击败,这才被人重视。台上的喧哗和荣誉让他平静,他更期待的是,台下的阴诡。 又是一日比试结束,叶璟孤身一人返回丹峰,身后有灵气波动传来,叶璟唇角勾起一丝冷笑,头也不回头地继续朝前走。 所谓门派选拔,即便赢了,又能带给他什么好处? 筑基丹?沈晴疼爱他,他要多少筑基丹都有,嗑一颗扔一颗都没问题。灵石?灵石倒是有点用处,可是他并不稀罕。换师父,他更是从未想过。 身后的阴森杀气越来越重,他轻轻勾起唇角。 再走往前一百步,就有个绝佳的打家劫舍,黑吃黑的地点,非常僻静,鲜少有人过来。只是他答应沈晴午时回去,办完这件事,说不定会迟一些。不过她素来一沉迷在灵草丹药之中就忘了时间,说不定根本就不在意。 五十步……二十步……十步—— 叶璟突然停住步子,他眉头皱起,回头仔细看了看。 咦?人呢? 都跑哪里去了? 放弃了? 他四下寻找了一番,原路返回,只见那三个跟踪他而来的少年正跪在低头,双手抱头,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沈师叔我们错了,师叔我们真的不是故意的,放过我们吧呜呜呜呜。” 叶璟冰山般的小脸明显一阵呆滞。 沈晴回头看见他,有些吃惊:“小叶子怎么回来了,是不是没有找到师父父所以不开熏,宝贝乖,快回去,师父父马上就好。” 叶璟打算黑吃黑的计划被彻底破坏,他转身,淡淡应一声好。他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有温暖的小情绪升腾起来,慢慢地泛滥成灾。 他以为沈晴不在意他,原来竟是因为她一直以来把他保护得太好,所以他才会有时间胡乱地悲春伤秋。 他难得抱着沈晴撒了个娇,放纵自己享受了一会儿那软乎乎的怀抱和爱抚。 第二天早上,他惊慌地从旖旎的梦中惊醒,发现自己正端坐在蒲团上,桌案上檀香嫋嫋,掩盖了空气中令他心惊的气息。 叶璟近乎于惊慌地和沈晴辞别,说要出去历练,沈晴一而再再而三的挽留他一个字都听不进去,沈晴以为他叛逆期到了,厌烦了自家师父的管教,只能如他所愿。 叶璟在外历练如鱼得水,对于突破困境,收服小弟,他总能得心应手,虽然经历过几次困难,但是都被他化险为夷,而且在小辈弟子们中间威望越来越高。他也沉浸在升级打怪的剧情之中,偶尔回去看望沈晴,都一副躲闪的样子。 直到有一次,他听见了两个小弟子谈话,得知了夕照峰峰主高昭和沈晴在一起了,兴许过些时日就要对外宣布,他浑身都僵住了,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去的,只知道再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站在了沈晴身后。 沈晴正忙着打开丹炉,看见叶璟回来,颇有些惊喜:“怎么今年这么早就回来了?” 叶璟没有回答,他只是展开手臂从后边抱住了沈晴,她身上有灵药的苦涩味道,他把头埋在她身上,任凭她怎么喊都不肯抬起来。 沈晴以为他在撒娇,只能无奈拖着他继续忙活。 恰逢此时,房间外响起了高昭的声音,他弄到了些罕见的灵草,邀请沈晴前去辨认。 叶璟双臂又紧了些,小少年力气颇大,这一收紧,险些把没有防备的沈晴勒得喘不过来气。好在他很快觉察到自己时空,又松开了手臂,声音闷闷的:“赶走他。” “……就一会儿,我去去就来。”沈晴明显对那所谓的罕见灵草非常感兴趣。 “你要什么灵草,我也可以给你找,你赶走他好不好?”叶璟声音更闷,听起来竟像是委屈地要哭出来一样。 “好好好,这就赶走他,宝贝没有掉豆豆吧?不许哭啊。” “不要叫我宝贝。” “可你就是师父的宝贝啊。” 叶璟浑身郁气终于消散,热气却上涌到脸上,他知道自己脸红了,把头抵着沈晴后背,不许她扭过脸来看。沈晴以为他真哭了,吓得哄了又哄。 叶璟垂着眼睛,悄悄勾起笑容。 ——你要什么,我都想给你,灵草可以给你找来,笑容只给你,怀抱只给你,甚至我整个人都可以给你,只要你不离开。 第73章 第51节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 叶璟一边躲着沈晴,一边又忍不住依赖她,他有时候想将她推出去,推得远远地,可是真的这样,自己却又被无边的痛苦包围。这种矛盾的心理折磨着他的神经。 沈晴似乎知道了他陷入执惘之中,她询问过他,都被叶璟以各种理由遮掩过去。沈晴摆出师父的姿态,想教育他一些东西,可话刚开头,她突然顿住,自己低头苦笑起来:“你以后是注定的主角,很多道理我想跟你说,但是又觉得你不需要,我若是同你说些人世间繁复的道理,却不仅没令你开慧,反倒让你苦恼,这可如何是好?……也罢了,一切随你。” 自那以后,沈晴再也没有跟他谈心的想法。 叶璟却没将她的纠结放在心上,他只觉得,这是沈晴不想对他的成长和未来插手太多,她想把自己从他的世界里撇清,仿佛他是什么毒药一般。意识到这点的叶璟有悲哀浮上心头。 她有次醉酒,对他说,所谓师徒一场,不过是他和她相互依偎一段时日,而后他长大,她老去,这般渐行渐远的一个过程。叶璟跪坐在她脚边,闭着眼睛将头靠在她的膝盖上,柔顺地让她抚摸自己的头发,一个字都没有说。 叶璟敏锐地觉得,她似乎在计划着什么,这是在提前给他做铺垫,让他做好心理准备。 ——她想离开他。 叶璟的身躯微微颤抖,他握紧自己的拳头,指甲陷入肉里,粘稠的血液泅在手心,血肉模糊成一片,只有这样他才能压抑住质问她的冲动,他安慰自己,她兴许只是醉酒胡言乱语而已。 他平静片刻,用头蹭了蹭沈晴抚摸她的手掌,仰头冲她笑了下:“不是这样的,那是人间的说法,我们追求天道追求长生,可以永永远远在一起。” 沈晴描摹着他的脸,眼底一片熏然笑意:“……到底是小孩子。” “那沈晴你答应我,答应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叶璟软下嗓音,引诱着她。 酒醉的沈晴很呆,很好说话,叶璟要她说什么,她都乖乖地重复。 “说你喜欢我,不会离开我。” “你喜欢我,不会……唔不会离开我——”沈晴困倦地要睡着了。 “不是你喜欢我,是我喜欢你,再说一遍?”叶璟道。 她眼睛眨了眨,艰难理解了片刻,刚欲开口,却打了个哈欠,她翻身闭上眼睛,再也坚持不住地沉醉过去。 叶璟叫了她两声,确定她真的不会醒来,他看着她垂在一边的右手,他的脸上还残存着它划过的温暖,他侧过头,将她的食指含入口中,舌头碰了碰,然后用力咬了下。 沈晴唔了一声,轻轻皱了下眉头,但是没有醒来。 “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你总是看不见我长大。”叶璟淡说道。 沈晴听不见。 渐渐的,沈晴仿佛托孤的意图越来越明显,叶璟本来就敏感,此时更是忍耐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她不能离开他,不能! 若是她真要离开他,那不如先死掉吧,死的人是永远不会先开口说离开的。 然而当一切真的发生了,他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根本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他开始怀疑这是假的,这是沈晴布置下的障眼法,她一定还活着,是那个脏兮兮的毒人在骗他!他甚至怀疑沈晴也在骗她,但是他又觉得,她怎么会真的狠下心来?他是她唯一的徒弟,唯一的宝贝啊。 他开始长年累月地不回去千北门,他四下寻找沈晴的消息,每到一个地方,首先就打听有没有沈晴的消息,经历了几十年的失望,他终于渐渐死心,但是却陷入更深的迷惘之中,他开始自虐一样进行秘境探险,痴迷各种各样的险境,只有身体的疼痛和生死一线的痛苦中,他才能暂时忘却,忘却自己是个克死父母克死师父的丧门星。 再度与沈晴相逢,是在他去救陆吹墨的时候。 他对于陆吹墨谈不上喜欢不喜欢,但是依旧选择和她订立婚约,主要是因为他总能从陆吹墨身上找到些影子,很容易让他联想到沈晴,叶璟想这也许是上天怜悯他吧。 他虽然不喜欢陆吹墨,但是他却想娶她,即便是摆在身边,闲来无事看看她,也觉得是好得,另一个原因,则是他需要一个霸道强悍一些的正妻,去将他身边那群烦人的莺莺燕燕清理干净。是的,整个大陆人人艳羡的桃花运,在他眼里全是累赘。他知道自己这个想法极端自私,无论对陆吹墨,还是对于那群不求名分的女人们都极不公平,但是这是最好的办法。 当他看见沈晴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才意识到为什么总觉得陆吹墨身上有沈晴的影子。 那是她亲手养大的小姑娘,她的恶劣,她平日的小动作,她的眨眼逗弄人的可恶,都被陆吹墨学了个十成十,若不是从小就在沈晴身边与她朝夕相处,陆吹墨岂会如此和她相像? 叶璟看着沈晴哄着陆吹墨,满脸心疼地给她抹掉泪水,抬头静静看了他一会儿,开口质问自己是不是欺负了陆吹墨? 欺负? 诈死抛弃抛却他这么多年不闻不问!总说他是唯一却又有了陆吹墨!而如今再次相聚,他所有的欣喜,恼怒,质问都没有说出一个字的时候,她却问他是不是欺负了陆吹墨?!她……她好歹冲他笑一笑,好歹先抱抱他说一句师父回来了…… 再也压抑不住自己,他竟然有如练气层的稚童一般灵气暴走了。如利刃切肤的疼痛从四肢百骸传来,他咽下喉咙里一口腥甜。他知道自己已经快被求不得的滋味逼疯了。 殷纪望的出现,更是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殷纪望喜欢沈晴,从他对待沈晴的态度就能看出来,若是旁人,叶璟不介意稍微动动脑子然后结果了他,但是偏偏是殷纪望,这男人看似病弱,又是个瞎子,实则高深莫测,叶璟根本摸不清他的底细。恰恰相反,是那个男人一直莫名其妙对他有杀意,沈晴居中调和,才让他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叶璟在那时候知道,除非他放弃自己心中那点不可言说的忤逆情丝,否则他和沈晴直接,或早或晚,都会决裂。 可他不想放弃。他明明知道,只要像陆吹墨那般忍耐着,抹去这段畸形恋情存在的证人和证据,收敛求而不得的戾气。他就可以安安稳稳待在沈晴身边。但是叶璟无法做出这样的选择,他宁愿一切大白于天地之间,宁愿把自己的一颗心硬生生抛出来给她看。 即使结果会鲜血淋漓。 泥泞的沼泽有大风卷着腥臭的气息扑面而来,席天大雨兜头直下,他浑身湿透,袖角和头发都结了一层薄冰,微微一动,便有簌簌的冰渣落下来。 不远处有慌乱的脚步声传来,叶璟被扰了沉思,微有恼意。他抬眸看去,却见一个白袍道人,正朝这边飞跑过来,时不时还回头看一看,面露担忧。 他很快发现了叶璟,微微愣了下,似乎不相信在这种地方会遇见他,好半响才试探问道:“叶师兄?” 叶璟周身灵气一荡,身上寒冰、雪粒、泥垢尽数干净,他看向来人,神色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冰凝冷然:“秦掌门。” 秦无垢连忙摇手:“叶师兄万勿再用掌门相称,小弟已经过界湖踏入五根界,千北也已经有了新的掌门,小弟如今只是个再无俗务压身的普通修士罢了。” 叶璟对于他的话并无意外,他淡淡问道:“大陆最近如何?” 秦无垢叹息了一声:“自从大战爆发之后,四下生灵涂炭,修士们都觉得如此不是长久之计,有能耐的都从界湖离开了。只是走界湖岂是什么好办法?五十个里边只能过去一个,说不定还是缺胳膊少腿……大陆和东海,要彻底凋敝了。” 叶璟点点头。 秦无垢琢磨了下他的脸色,小心说道:“叶师兄,我刚刚过来的路上,瞧见你师妹——呸呸——口误,瞧见陆吹墨了。” “她?她在干什么?” 秦无垢咽了下口水,紧张道:“她在追杀苏凤凰,出手好生可怕……” 叶璟眉头微微扬起。 苏凤凰擅长斗法,当年在大陆的陆吹墨在她面前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如今陆吹墨竟然已经可以追着苏凤凰吊打了吗?而且他来到五根界之后,曾经和沈晴、陆吹墨有过一次偶遇,出于魔修对于佛修的敏感,他能感知到陆吹墨已经重修佛道。 佛修所求的皆是不沾因果的大慈悲,她怎么可能还会狠辣地出手杀人? 难道苏凤凰也掌握了她的什么秘密,所以落得像是雪女一般的下场? 叶璟露出讥讽的笑意:“带路,我去看看。” 第74章 沼泽荒原深处,时不时会听见一声巨大的响声,仿佛山崩地裂。 秦无垢在前边引路,冷不防脚下地皮一动,竟是不远处的地皮硬生生地被掀开,地面陡然陷了丈余深,周遭一片狼藉,灰鼠尸体遍布,满地泥泞混杂着鲜血,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气味。 秦无垢撇嘴嘶了一声,看向半空之中缠斗的两人:“苏凤凰已经再无余力,空自苟延残喘而已。” 叶璟赞同地点了下头。 苏凤凰委实是没有一丁点力气了,她的法宝用完了,灵石也用完了,甚至连最后的保命手段也使了出来,鲜血顺着嘴角留出来,她随手一抹,有气无力地一边格挡陆吹墨,一边道:“你到底要怎么样?当初我同你抢夺灭神剑,是我不知死活,我愿意跪地求饶了解这段因果,但求……”她咬了下唇,忍了屈辱,“但求饶了我一条性命。” 陆吹墨淡然垂眸看她,她似有疑惑,微微蹙了眉,她抬了下手掌,将陷入苏凤凰肋骨里的灭神剑收起。 苏凤凰痛苦地咳嗽两声,嘴角留下一串鲜血。 满身漆黑的剑灵夜奴跪在沼泽上,双手抬起接过主人丢过来沾血的长剑,安静侍立一旁。他侧头看了一眼叶璟这个方向,但是并没有出声。 陆吹墨双眸微睐,唇角上扬,眉目疏淡,那面庞乍乍看起来,竟带着些慈悲的滋味:“苏姑娘不必如此,我追上来,只是想问你一个问题。” 苏凤凰又是一口血沫子吐出来。——问什么不能好好问?非得在人胸口插一刀才能问?忍着欲哭无泪的冲动,她抹掉唇边鲜血,“什么问题?” “当年你我在云间城相遇之前,你可曾去过雪域见过雪女?”陆吹墨道。她声音平静,似乎问出口的只是个寻常问题。 苏凤凰一愣,不相信她对自己千里追击,痛下杀手,竟然是问这么一个毫无意义的问题,一时怔忪在原地,没有回答。 陆吹墨柳眉轻敛,微有不耐。 “没……”苏凤凰浑身一凛,忙道,“我并不知道谁是雪女……在当年前往云间城之前,我确实是曾经去过一趟雪域,但是只是为了追捕一只银狐,我在雪域上并未见过任何人,哦,不对,我好像见到过一个女人——” 苏凤凰正拼尽全力为自己开脱,曾经目下无尘的傲慢荡然无存,眼神姿态尽是小心翼翼。她不知道自己说的话陆吹墨听进去了没有,时不时抬头看着陆吹墨神色。 叶璟呵地一声,轻笑出声。 陆吹墨抬眼看去,眉眼之间没有一丝波澜,她再度抬起灭神剑,信手一挥,利刃入肉的刺啦一声响起,听的人牙齿发软。 曾经骄傲不可一世的苏凤凰应声倒地,连元神都被吞噬掉,生前存在的痕迹一丝不剩。 跟在叶璟身后的秦无垢连连皱眉:“陆吹墨怎会变得如此心狠手辣?她……她不是据说修了佛吗?” “灭口而已,于心狠手辣何干?”叶璟轻声道。 “灭口?灭什么口?难道连我们的口都灭吗?” 陆吹墨已经走近了,叶璟看着她纤尘不染的高洁白衫上红梅点点,懒洋洋劝诫:“何必呢?她已经说了,不过是偶尔路过雪域,并未看见雪女,你亦要赶尽杀绝?” 陆吹墨不奇怪他知道,“若你是我,你会如何?” “不存在这种可能。因为我不会掩藏自己的心意,人生在世,苦乐自当,爱恨自在我心,我不会花力气去遮掩。” 叶璟猜测到陆吹墨为何杀雪女,雪女生于雪域,可窥人心,可以在人极端虚弱的时候,幻作人心里挚爱之人。当年叶璟险些在雪域丧命,见识过她这个本领,也因此同她牵扯不清。他知道陆吹墨那点和他一样的肮脏心思,只是陆吹墨比他顾忌得更多,所以藏得也深,她知道一旦心思暴露在阳光下,很多事情便再也没有挽回之地,所以她不愿意像叶璟那样去豪赌一场,她宁愿去处理掉所有证据,让她的师父相信,她永远是那个只有孺慕之情的小徒儿。 陆吹墨神色未变,连低垂着的眼眸都未抬起半分:“正因为如此,你才落得如此一无所有的下场。” 这戳到了叶璟的痛脚:“你!” 陆吹墨继续道:“我懒得同你争吵,将他留下,你可以走了。”她指了指秦无垢。 秦无垢瞪大了眼睛,不知自己怎么惹了这个煞神。 他手上功夫连苏凤凰都不如,肯定在她手下走不过几招,想想刚刚苏凤凰连元神都被吞噬的下场,秦无垢一阵恐惧。 叶璟讽刺一笑:“你索性也将我赶尽杀绝,岂不是更干净?” “我有此心,却并无必要,事到如今,你说什么,沈晴都不会再信,只觉得你是在嫉妒,随口污蔑于我。”陆吹墨道,“不过你我师兄妹许久未曾切磋,倒是甚为想念,今夜月色正好,不如尽情切磋一番,无需留情,生死且由天定。” “正有此意。”叶璟道。 叶璟话音刚落,一阵劲风拂过,秦无垢险些被掀一个跟头,他抬头一看,一黑一白两道光影已经交缠在了一起,肉眼几乎看不清身形。 他想起刚刚陆吹墨的话,有意琢磨下逃跑路线,却见那个一直跪在陆吹墨脚边黑发黑脸的剑灵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似乎他若不听话,下一刻就会扑上来掐断他的脖子。 灭神剑的剑灵啊…… 秦无垢琢磨了一番自己的那点本事,嘴角一抽,还是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继续仰着头看两人的招式你来我往。 道道灵刃波痕如同凌乱的水纹印在天空中,秦无垢不得不时刻注意着,以防被两人误伤。 陆吹墨半路佛修,初露锋芒。叶璟则老谋深算,一招一式背后都有陷阱等着陆吹墨跳,虽然从实力上来讲,叶璟略胜一筹,但是陆吹墨凭借着佛修对于魔修天然的压制力,却也能够不落下风,只见她大开大合地破开叶璟的布局,招式来往之间颇为冷静,早已不复当初。 叶璟想起了当年那个对她穷追不舍的小姑娘,想起她依偎在沈晴的裙边趾高气扬的得意模样,再看如此掩盖所有情绪,仿若木偶泥胎的白衣女人,只觉得世事蹉跎,一步错竟成步步错。 第52节 “小墨。”叶璟突然出声道。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这般平和地叫过陆吹墨的名字。 陆吹墨抬起眼睛,不动声色又是一道金刚杵袭来。 叶璟侧身躲开,叹息一声,道:“你这般下去,不过折磨自己,即便入了佛道,心怀如此心思,又能走多久?你我毕竟相识一场,索性我替你了结这些。”这是叶璟对陆吹墨最后一丝善意。在他看来,不能活出真我,同死根本没有区别,甚至是生不如死。 他手心毁灭之力的紫光缓缓汇聚,妖冶地如同地狱焰火,欲焚尽一切。 他话音刚落,出手招式再无一丝余地,可谓步步杀招。连在下边观战的秦无垢都后背发寒,连忙罩起灵气罩护住自己,即便如此,也觉得自己是在狂风暴雨间飘摇的小舟,随时都会被暴走的灵气撕成碎片。 陆吹墨表情依旧没有任何变化,反倒在如此摧枯拉朽的攻击之中,安然地闭上了眼睛,只听她口中默念口诀,古老神秘的字眼从她口中吐出,在空中汇聚成金钟大吕,罩在了她的周围。竟然阻挡了他的一招攻势。 叶璟意识到陆吹墨实力今非昔比,好在他也没想过一击即杀,很快就酝酿起第二次攻击。 就在此时,叶璟突然觉得手上突然一软,似乎被什么东西重重地击打了一下,将他全部的力道都松松卸去,四周弥漫的毁灭之威也像是融进水里的棉花糖一样,瞬间消失无踪。他心中一紧,四处张望,发现刚刚想趁机偷袭自己的陆吹墨也是一脸疼痛地捂着手背,她已经意识到来人是谁,面上恭谨乖顺,垂首立在一旁。 一声咳声传来,叶璟定眼看去,只见一颀长的身影由远及近而来,那人银发高束,眸带寒光,他看了陆吹墨一眼,道:“沈晴闭关,你便安分一些。” 陆吹墨似有不甘,开口辩解:“我若伤在叶璟手下,自去请罚,不必师公记挂。” 殷纪望冷然地看她一眼:“你若受伤,她必不忍苛责,只会冲我摆出焦急委屈面孔,徒惹我心疼。” 陆吹墨嘴角微抽了下,闭上了嘴,恭谨行礼,后退两步站在他身后。她这位冷漠的师公根本对她的死活根本不关心,他只管他的沈晴会不会软乎乎地冲他笑。 叶璟也已经认出了来人,眸中瞬间只剩下了一片冷淡雪色,他沉默片刻,见殷纪望的视线扫来,这才垂首行了晚辈礼:“涂山胥托我向您问安,他说殷家兄长很是记挂您。” 殷纪望看向他。 得益于涂山胥的啰嗦,叶璟知道这人的伤疤在哪里,也知道怎么戳才会更疼。他满意于殷纪望的静默,微微垂首,掩抑住自己的得意。 殷纪望不说话,抬袖挥手,一阵怪风卷来,叶璟只觉得眼前一黑,头晕脑胀,周围景致陡然一变,眨眼已在百里之外,他胸腹中一阵翻滚,轻轻一咳,嘴角竟淌下血来。 秦无垢也刚勉强站起身来,见周围已经没了陆煞神和她身边剑灵的影子,不禁长出了一口气,瞥见跪地咳血的叶璟,他心中一紧,连忙上前询问。 叶璟摇手示意无碍:“惹怒那人而已。”他回忆了下刚刚汹涌的杀意和森严得几欲捏碎他骨头的力量,淡淡地感慨,“涂山胥说的对,他不是不想杀我,而是受制于人,暂时不能杀我。” 秦无垢也见到了殷纪望,他回忆了下刚刚那人远远化解陆吹墨和叶璟之间难舍难分的攻势,举手投足只觉深不可测,他叹了口气,劝解道:“叶师兄何必自讨苦吃,那人修为高深,何苦惹恼他,不让自己好过?更何况既然他对你并无杀心,以后躲开他就是,正所谓大丈夫能屈能伸。” 叶璟含笑地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迹:“男儿行事理当勇往无前,激流勇进,何惧高山大川。不过一个殷纪望而已,料想他日你我成就必不下于他!今日之辱姑且记下,他日必定让他承受代价!秦师弟可愿帮我?” 秦无垢脸色微变,理智不知怎么的尽数被压制下来,他只看到叶璟笃定的神色,不禁受叶璟一往直前的霸气感染,胸生豪气:“愿受叶师兄驱使!” 第75章 陆吹墨看了眼周围,空余大战之后的狼藉,触目所及连活物都不剩下,甚至连她灭神剑的剑灵都带着惧意地返回了剑内,她微微后退一步,稍定心绪,恭谨朝殷纪望辞行。 她此行的目的是找回陆昊,半路耽误了些日子,想来还来得及赶去目的地与白鹿会和。 殷纪望并未与她多说什么,眸色沉郁,深不见底。 陆吹墨驾虹遁走,手中捏着手印,听着罡风掠过耳际,陆吹墨突然皱了下眉。 殷纪望怎么会在这里?师父如今闭关,他就懒洋洋地在孤白山成天发呆,陆吹墨绝对不会相信他是特意赶来,他分明只是路过顺手分开两只撕咬的兔子而已,他去了哪里?为什么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叶璟不过轻飘飘一句话为什么会惹得他动了肝火? 疑问转瞬即逝,她将其搁置在脑后不愿多想。 凌空驾云了半个时辰有余,这才在烟云缭绕之中缓缓落下,几个飞遁下去,远远就听见了便宜师妹的小颤音,似乎在抱怨什么,陆吹墨皱起眉头,抬脚向前走去。 “仙子不必矜持,救命之恩理应以身相许,陆某如此年轻俊逸,仙子定然心悦,陆某心里明白。”这道男声陆吹墨听着耳熟得紧,陆吹墨还未来得及欣喜,便露出牙疼的表情。 “心悦个鬼啦!”白鹿气得似乎要哭起来了,“谁要救你,要不是坏蛋师姐找你,谁乐意多看你一眼!” “仙子淘气,定是口是心非。咦,师姐?什么师姐?” “就是——” “表妹!”陆昊欣喜地望着来人,“你怎么在这里?” 陆吹墨冷冷斜他一眼,曲起手指弹起一缕灵气,正好打在他扯住白鹿袖口的不规矩的手指上,陆昊嘿嘿装傻笑了两声,白鹿连忙朝陆吹墨身后一躲,又恼又气,偏生迫于陆吹墨明显护短,又发作不得。 看着白鹿将她手心里法宝默默收回去,陆吹墨这才移开了目光,而她那傻乎乎的表哥根本没有意识到刚刚生死关头走的那一遭,依旧恋恋不舍地用眼睛的余光扫着那个可爱害羞的仙子妹妹。 陆吹墨侧身,将白鹿挡了个严严实实,陆昊这才正色起来,拉起她嘘寒问暖,又将他一路上的事情诉说给陆吹墨。 “你是说界湖上有高人护了你一把,你才得以安全抵达?”陆吹墨深感奇怪。 陆昊连连点头:“恩人让我在这里等他,他说有事去办,这一走就是几个月,我也不好离开,我用传音鸟给你送信了呀?没收到吗?” 陆吹墨摇头,面露气恼:“这些日子你杳无音信,我以为你出事了。” 陆昊急了:“我真的传信给你了!就是一种长得跟野鸡很像的鸟,尾巴长长的,用灵气注进去,告诉它你想说的话,它就会口吐人言,很神奇的!比传音符好用得多。” 白鹿咦了一声。 陆吹墨回头看她。 “鸟倒是没见过,倒是师父的小蛇蛇肥了一大圈,天天缠在后山松树上流哈喇子。”白鹿怯生生解释。 陆昊顿时欲哭无泪,顿时明白了那几只有去无回的传音鸟进了谁的肚子。 众人正说话间,天边突然一道长虹落下,正降在众人旁边,陆昊定眼一看,欢喜道:“前辈您回来了!” 说着他向众人介绍,“这就是救了我的那位前辈。” 陆吹墨白鹿纷纷稽首作礼,却见那人眉头一皱,近前两步,点了下陆吹墨的额头。 陆吹墨抬手了下,但是动作被飞快制止,她被高阶修士的灵气按压在原地,几乎动弹不得。只能看着他在她额头上轻轻谈了一下,只见一缕灵气缓缓从她后颈冒出,而后散在了空气里。 “咦,师姐你什么时候被下了追踪符?”白鹿问道。 陆吹墨闻言,立刻皱起了眉头。 那前辈盯着空气中灵气消失的痕迹,神色颇为怔忪,他看着陆吹墨,恳切问道:“请问小友是否知道这道追踪符是何人所下?” 陆吹墨警惕地看着他:“前辈问这些做什么?” 那人后退了一步,解开了对陆吹墨的压制,柔声道歉道:“我并无恶意,只是想知道那人的下落而已,我寻他许久,好不容易找到些踪迹,他却总是避而不见。” 陆昊也帮着说话:“表妹,这位前辈救了我的性命啊。” “你闭嘴。”陆吹墨毫不留情地呵退了他,她双眸沉沉地盯着面前的人,安静思虑了片刻,躬身行了一礼,“可否请问前辈名姓?” 那人犹豫片刻,轻声道:“……殷,名字这些年委实已经忘却,只隐约记得似乎有个幸字。” “果然如此。”陆吹墨了然道。 白鹿眨巴起眼睛:“咦,您也姓殷,难道师姐你身上的追踪符是师公下的?” “嗯。”陆吹墨淡淡应了一声。“路上和叶璟打架,被他看见了,想来是怕我出事不好对师父交代,便斥退了叶璟,又在我身上留下了这个追踪符。” 殷幸闻言,连忙又道:“小友可否带我见他一面?” “不瞒前辈,您想见这人,是我的师公,我身为晚辈,不可能忤逆他的意思,他既然不想见您,我怎可将您带到他面前,惹他烦恼。”陆吹墨一席话说得无懈可击,就在众人都以为她会就此拒绝的时候,她突然话锋一转,“但是,您又恰好救了我不成器的弟弟,此恩不报也说不过去,不如就此随我们前往师父闭关的无类宗,让我们好生侍奉。” 殷辛立刻懂了她话里的意思,长舒了一口气。 白鹿戳了一把陆吹墨:“师姐你就那么把师公卖了?” 陆吹墨扬扬眉毛:“你有话说?” 白鹿连忙摇头:“不敢不敢。” “他不让我畅快,我自然也不让他好过。” “你跟叶璟师兄没打过瘾?” “谁是你师兄?” “唉唉呸呸呸,人家嘴快了啦,你什么都没听见。” · 殷纪望分开那两只撕架的兔子之后,径直返回了孤白山,然而沈晴依旧闭关未出,他绕着山头转了一圈,只看到沈晴的傻蛇在追着陆吹墨的傻鸟流哈喇子,颇觉头疼的捏了捏鼻梁,隐匿了身形潜去了沈晴闭关的地方,打着为她补充灵石的旗号,偷香窃玉地啃了两口嫩豆腐,这才觉得心情舒畅了些。 就在此时,他突然皱起眉头。 陆吹墨一行人刚在孤白山上落脚,陆昊正揪着拢云的蛇尾巴索要自己的传音鸟,白鹿遍地吵吵嚷嚷地乱喊狮虎虎,陆吹墨则分外礼貌乖巧地跟在一个三十岁左右年纪的道者身后,那道者风尘仆仆,鬓角有霜白之色。 殷纪望同他对视片刻,露出怅然的神色,他向前引路,一路将殷幸领到了安静的竹舍。 “我几乎认不出你了。”殷纪望道。“兄长。” “海渊狱里度日如年,我刚出来的时候,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浑浑噩噩了很多年,才隐约想起些东西,匆忙去寻你,却怎么也找不到你。问旁人,他们都跟我说你死了。” 殷纪望淡淡笑了下:“无碍,只是睡了些年月,然后被阿晴唤醒,便装傻充愣一直缠着她,倒也不觉得难捱。” “是这样……”殷幸脸色黯然,“我处处寻不到你,以为你对我灰心丧气,故意躲避。” “没有躲避兄长的意思。” “对了,阿晴是?”殷幸问道。 “我认定的妻子。”殷纪望垂了下眉眼,“虽然这些年涂山胥一直不欲让她畅快,我虽有意相护,却难以事事周全,那孩子总处处想法子折磨她,她倒是难得的本性不改,依旧向善。难免让我有些心疼。” “那小兔崽子——”殷幸揉了下额角,似乎颇为头疼。 “本来已经打定主意这次出手教训他一次,免得他处处欺负阿晴,惹我难安,本欲前去知会兄长一声,却没在你的道场找到你,我以为……你又去了青丘。” 难堪的往事重新摆在了台面上,两人径直沉默起来。最终却是殷幸打破了这沉默。 “我不知道谁是涂山婴。”殷幸道。 殷纪望有些诧异。 “海渊狱出来后,我脑子里几乎一片空白,而后慢慢想起了你,想起了小胥,我知道我有过妻子,而后才有的孩子,可是我完全想不起来我的妻子是谁,她的脸,她的声音,她的名字,我什么都记不起来。小胥告诉我她的名字是涂山婴,我却依旧毫无印象。”殷幸苦笑道,“兴许是那段日子过得太苦了,所以自己选择忘记了吧。” “兄长不记得她,也能自在。”殷纪望道,“只怕涂山胥会偏激……” “他已经足够偏激了。”殷辛道,“这也是我此行而来的目的。我在他的得意手下身上下了窃听符,偷听到他和五根界一个叫叶璟的年轻人,打算率领魔占领五根界,以五根界万余人修性命完成逆转大阵,化人界为魔界。” “这般手笔像是涂山胥和叶璟在一起能做出的事情。”殷纪望面无表情地评价。 “你认识叶璟?” “认得。”殷纪望道,“正是阿晴不成器的徒弟,前些年被逐出师门了,他入魔的事情,是我一手促成的。” “期间有何缘由?” “他觊觎自家师父。”殷纪望冷冷道。 殷幸好笑地看着弟弟拈酸吃醋的样子,无奈摇摇头:“那你的阿晴的这个徒弟,她可能对付,我有件事情,想找你帮忙。” “自然能的,她有青铜鼎和青玉树两件宝物,她前几日闭关前夕,我又教了毁灭之力。” 第53节 殷幸反对地看着他。 “她和旁人不一样,她能领悟其中的道理。” “好吧。”殷幸无法反对,“如此甚好,你陪我走一趟,我们联手将小胥镇压入海渊狱。” 饶是冷静如殷纪望,也不由的露出错愕的神色。 “我知道你当初是因为想凭借血亲之力,将我从海渊狱里放出来,所以一手培养除了小胥,可是他并没有相应的德行匹配他如今的能力和地位,养不教父之过,我欠下的一切,我来偿还。”殷幸平静地说。 “兄长究竟何意?”殷纪望问道。 殷幸抬头看他:“将我和小胥一起镇压在海渊狱下,我陪他待万年、万万年,身为父亲所欠下的一切道理,我一一重新教给他。” 第76章 殷纪望本欲再见沈晴一面,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再好好叮嘱一番,熟料沈晴闭关已经到了紧要的关头,他无法打扰,而五根界各地魔兵纷涌而出,许多小门派已经被贡献,殷幸无奈催促,他只能留书一封,暂时离去。 白鹿接过那封书信,有些气哼哼的,毫不客气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一副最好走了就别回来的样子。她听到了最近关于魔兵的消息,隐约有不好的预感,而师公居然在这个时候舍弃师父而去,她直接在心里对师公全盘否定。 陆吹墨送他离去,因而得了他几句叮嘱,皆应了下来,当他说道叶璟比斗之时的弱点的时候,陆吹墨颇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不过还是细细听了,全部记住。 殷纪望走后一个月,魔兵的攻势越发地凌厉起来,先后攻占了几个大型门派,连西南的玉音坊都不能幸免,玉音坊主当即决定舍弃门派驻扎地,逃入迷障之中,以此保全了门内大部分人。 陆吹墨知道这根本只是权宜之计。 殷纪望临走前提过叶璟的最终目的是开启逆转大阵,逆转大阵一旦开启,无论躲在山巅还是地缝,都只是祭品。 魔兵一路所向披靡,很快到达了无类宗山脚下,一路上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叶璟这次突然提了一个条件,只要无类宗将沈晴一行人赶离宗门,他们便可以放无类宗一条生路。 在外游历的无钵僧已经返回,此刻正和掌门成禹一道加固结界,抵挡魔兵,拢云也正在帮忙,听到叶璟这个条件,整条蛇都僵住了。 成禹加固完成结界,这才抽空回应道:“这个条件听着耳熟,曾经也有人给我们无类宗开过,前任掌门答应了,结果不久就后悔了,生了心魔撒手人寰,也让我失去了我纯真少年时期的初恋——青鸾前辈。所以前车之鉴,你条件开得再好看,我也一个字不答应,咱们今天就一个字——正面刚!” 无钵僧露出牙疼的表情,似乎不想言语,白青抽抽嘴角,最后在结界上缝缝补补,进行着收尾的工作,而拢云盘着尾巴,脸色阴沉地盯着成禹掌门。 “小美人儿,你怎么了?”成禹问道。 拢云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摇摇尾巴游走了。 亲娘被人觊觎的感觉可真是烦心透了。为什么自家主人还没有出关?连个安慰的抱抱都求不到。心好累。 · 叶璟听到了成禹的拒绝,几乎是立刻就下令攻山,并不打算给他们任何喘息的时间,魔兵虽然众多,但是无类宗这些日子也收留了不少因为门派被占而流离失所的修真者,规模堪比数个大型门派,再加上有众人齐心协力打造的结界,一时也不落下风,双方呈现势均力敌的趋势。 秦无垢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情景,叶璟却并不露丝毫焦急。秦无垢见他这般,立刻也冷静了下来,知道叶璟必定还有后招。 果不其然,叶璟示意秦无垢后退,而后取出了几张符箓,他双目紧闭,手掌上下翻动,手势繁复之极,片刻后,他手上符箓燃烧齐黑色的火焰,叶璟立刻将它们扔向远处,符箓落地后形成一个黑色的漩涡,如同虚空一般的隧道,不一会儿,就有源源不断的魔兵不断爬出,如同蚂蚁一般,杀不绝,斩不绝。 无类宗众人面色纷纷凝重起来。 就在这时候,叶璟终于从人群中捕捉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她直直立着,并没有出手,拢云拿着她的青玉树,正在她身边成横扫之势,她只是侧着头,和身边的陆吹墨说这些什么。 陆吹墨不住地点头,皱眉朝他的方向往来,直直和他对视。 而后只见她一道手印出手,金黄色的卍直直朝他打了过来,叶璟凌空侧身一避,陆吹墨已经紧紧欺身而来。 叶璟和陆吹墨上次比斗才过去了不久,叶璟能够明显感觉到陆吹墨突飞猛进的突破。也许并非是突破,只是那个人,他朝思暮想的那个人,刚刚在告诉她的小徒弟,他的弱点,他的惯性而已,否则陆吹墨怎能如此迅速地掌握主动权? 可惜,她太小看自己,就这些,还远远不够。 指尖黑紫色的光芒微闪,陆吹墨瞥见,立刻翻身飞逃,叶璟此刻却已经动了真火,快速追赶而去。 两人很快偏离了主战场,来到了无类宗后山宽阔的云海阁上方。 叶璟这才注意到,还有旁人在这里,他定眼一看,正是刚刚从前山离开的沈晴。 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迹,叶璟露出兴味的笑容,陆吹墨是特意把他引来这里的,怎么?二对一,来偷袭吗?正是他最爱的场景,只是不知道他温柔善良的师父大人,如何打得下那记闷棍呢。 冷冷嗤笑了一声,他继续跟面前的陆吹墨对招。 即便陆吹墨是佛修,刚好能克制他魔修的招式,可是那又如何,即便她手执灭神剑,所向披靡,那又如何,她依旧不敢和有毁天灭地力量的毁灭之力正面死扛,不出一会儿,陆吹墨就连连后退,有些招架不住。 叶璟得意地看向那道身影,可却发现她一直都没有转过身来。 沈晴面对这红日出升的云海,乌发飞扬,一动不动,似乎身后自己爱徒和前徒弟的打斗不能吸引她丝毫的注意力。 ——她不在意,谁输谁赢她都不在意。 这个念头突然在叶璟脑子里生根发芽,他只觉得胸口一阵血气翻涌,喉咙一痒,噗地一下竟吐出一口血来。 陆吹墨趁他分神的片刻,立刻操纵着灭神剑扑上来,叶璟满心的莫名怒气无以排解,发泄式地朝陆吹墨挥动手掌,刹那间蜘蛛网般的毁灭之力将她尽数包裹,她已经是逃避不及。 不远处静立的那道身影终于动了,叶璟看着她进入了了自己的毁灭之力攻击范围里,心间霎时猛地一痛,目恣欲裂:“不!” 他欲收回自己的力量,可却已经于事无补。 然而就在这时候,他看到那个黑发白裙的身影随意地伸出手,那些灼热滚烫,毁天灭地的力量居然听话地随着她的指挥而游动起来,颜色也慢慢褪去了浑身的紫色,变成了极为鲜嫩的绿。 沈晴弹指将那一团绿色弹道空中,只听得一片簌簌炸裂声,像是一团绿色的烟花一样,洒落在地上、泥土上、花蕊上,如同甘露一般滋润,竟催开了半开的花朵,拔高的娇小的嫩芽。 “当年他发觉你炼成毁灭之力后,便不问缘由地要杀你,我气坏了非要保你平安,他拗不过我,只好应了。如今我方才知道,他一定要杀你的理由。”沈晴看着叶璟,淡淡地说。 叶璟知道她口中的他是殷纪望,不由得讽刺一笑:“我搅得这片河山不得安宁,早早杀了我,不就没这种事了。是不是,师父?” 沈晴走进几步,屈膝看着他,抬起一只手来,从容地擦掉了他脸上的血沫:“你还是不懂。” “我该懂什么?” 沈晴手指抬起一缕紫色,叶璟立刻认出那正是毁灭之力,她将手指向他伸去,叶璟下意识闭上了眼睛,他知道自己还能够撑起一丝反抗之力,她的胸膛那么近,她的动作那么慢,他可以在她碰触上他之前先杀掉她。可是叶璟却不想动,电光石火间,他突然觉得就此死了,也是解脱。 只是预料之中的疼痛没有传来,反倒是他的伤口传来一股清凉感。 “叶璟。”沈晴就那么看着他,神色悲悯又哀怜,像是她刚刚捡到他的时候,再看那个浑身是伤的小男孩,“毁灭之力从来不在于毁灭,而在于成全和重生。” “晚了。”叶璟笑了。 他抬头看着天空,突然问道:“殷纪望是去处置涂山胥的事情了,是吗?” “是。” “发动攻击前,我觉察到和涂山胥失去了连续,于是便将逆转大阵的阵眼打入我自己体内,我进入无类宗的时候,逆转大阵已经启动了。” “所以呢?” 叶璟道:“所以我还有一炷香的时间和你道别。” 沈晴看着他的模样,侧头闭上了眼睛,唇角溢出一声叹息。 “你记得我小时候你给我买的那些衣服吗?” “记得,为了隐藏身份,都是女孩子穿的。其实隐藏只是其一,其二只是满足我的恶趣味,想看你扮女孩子而已。” “我知道。”叶璟笑着看着她,目光格外沉静。“我把它们都藏在了丹炉下边,你如果有空回千北门,也许它们还在。” 沈晴唇色微白,岔开了话题:“千北那时候有很多小姑娘,可你也偏偏扮作小姑娘,我当时还怕误了你姻缘,后来一想,你身边的女孩子从来不缺的。” “只可惜,我从小到大喜欢的,爱着的,一直只有你一个。”叶璟道。 沈晴没有任何回应,只是微微一僵,便岔开了话题。 “时间快到了。”叶璟看看周围,对陆吹墨说道,“你将沈晴带远一些。” 陆吹墨皱眉近前来,将沈晴扶起,她离得远,不太明白两人云里雾里地说些什么,但是颇一触碰到沈晴的身躯,便觉察到她颤抖得厉害,立刻狠狠瞪了叶璟一眼,眨眼便离他丈余远。 “沈晴,我还有一件事情想说,刚刚忘记了。”叶璟笑着看着她,目露无奈,“如果下辈子你不能爱我,就不要再在那个时候捡到我了,这般滋味,让我承受一世便足够了。” 他看着自己的掌心,凝聚出最后一次毁灭之力,毫不犹豫地拍进了自己的额头。一阵风吹过,叶璟坐在高台的身影立刻荡然无存,只有地上的尘埃似乎在诉说了曾经的痕迹。 这一切太快了,连陆吹墨都没有反应过来。 “他怎么会?这怎么可能?是什么遁身术对不对?”陆吹墨喃喃道。眼前一缕轻白飘过,陆吹墨下意识地抓住,放在手心凝视,却发现是一缕魂魄。 殷纪望关闭海渊狱,重新赶回五根界的时候,已经发现了逆转大阵被开启。他蹙了下眉头,前去寻找阵眼,顺便将不停得吐出魔兵的黑洞彻底关闭。 然而阵眼还未找到,逆转大阵竟然突然停了。 他紧蹙着眉头,揪出拢云询问了沈晴的方向,匆忙赶了过去。 空旷的高台上,陆吹墨正盯着某处发呆,而沈晴则明显不太对劲,他疾步走过去,握住了她的手,她侧目看了他一眼,勉强动了动唇角,突然噗地一声,吐出一口心头血,下一刻,整个人都虚软下去,跌进了殷纪望怀里。 他几乎立刻了然,低声询问陆吹墨:“叶璟死了?” 陆吹墨将手心里一缕灵魂往后藏了藏,垂着眼睛应声:“嗯。” 对于修真者来说,三百年不过眨眼间。而对于凡人,三百年已经可以历经好几世,陆吹墨瞒着沈晴和殷纪望,将叶璟仅剩的魂魄送入了六道轮回,现如今正好轮回了五个来回,终于养成了个差不多的囫囵魂魄,今日刚好来看看自己的成果。 出发前被白鹿和陆昊撕架耽误了片刻,两巴掌拍晕师妹和表哥之后,发现已经晚了,她赶紧加快步子,越过界湖,追踪痕迹,费了好大劲才找到了那人。 然而小叶璟已经出生了足足两个月了。 陆吹墨掐了隐身诀,躲在一旁偷看,大概是因为魂魄不足的关系,小叶璟有些先天不足,被好些大夫诊治为活不过一年,当他又一次因为生病陷入假死之后,他这一世的父母再也无能为力,将他扔进了乱葬岗任凭他自生自灭。 陆吹墨捏着鼻子把他捡了回来,胡乱灌了几粒丹药,他脸色渐渐红润了起来。 掐指算算,师父的生辰似乎快到了,陆吹墨干脆咬牙将小叶璟抱了回去。这些年,师父虽然没有表现出现,但是偶尔还是会露出怠倦的表情,就当把这条小肉虫抱回去逗师父开心吧。 还没踏入房门,远远就听见白鹿软绵的嗓音:“师姐,你出去一趟,竟然是生孩子去了吗?” 陆吹墨恶狠狠瞪她一眼。 白鹿早就习惯了这般对待,反倒进前来,扒着陆吹墨的胳膊往里看,“师姐,孩子他爹是谁?放心我们不会嘲笑你的。” 陆吹墨直接一道禁锢口诀丢到了她身上,任凭她在房间门口当柱子。 她刚踏入房门,立刻察觉到一道凌厉的目光落在了她怀里那条小肉虫身上,陆吹墨后背刹那间下来一排冷汗。纵然是外人眼里高深莫测的佛修,再面对她这位师公的时候,也只觉得大气不敢喘,更何况,她还瞒着他做了这么一件事情。 她决定敢肯定,刚刚殷纪望应该是一眼便认出了她怀里这个是谁,所以这会儿的脸色才难看得要死,似乎恨不得立刻掐死她一般。 陆吹墨欲哭无泪,又紧了紧怀里的小肉虫。 “墨墨抱的什么?”陆吹墨听见师父懒洋洋的问,她应该是被那几个小兔崽子灌了不少酒,脸色有些酡红,眉宇之间的倦怠几乎无法掩饰。 陆吹墨进退不得,低头盯着小叶璟,小叶璟眯着眼睛只管睡觉。 沈晴又问了一遍。 陆吹墨吞咽了下口水,这才小心翼翼将小肉虫递了过去,殷纪望低头看了一眼,露出果真如此的表情,他冰凉地看了陆吹墨一眼,陆吹墨知道这是日后算账的意思。 沈晴惊讶地轻叫了一声,似乎惊讶竟然是个婴儿,她手指碰了下婴儿的脸颊,他突然张开眼睛,那是很漂亮的一双黑色眼睛,清澈得不染一丁点尘埃,好生熟悉,熟悉得她一眼就能认出来。 沈晴的手指颤抖得几乎控制不住,她弯起嘴角想笑一下,眼睫上却跳下一滴泪来,正落在婴儿的唇上,他哼哼唧唧地伸出舌头舔了,似乎也觉不出咸苦的味道,只是眨巴着眼睛看了沈晴一会儿,突然咿咿呀呀地笑了起来。 第54节 ——完—— 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