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孤独症少女》 01 周一的编辑室一如既往的忙碌,主编室的人进进出出,络绎不绝。 纪得从茶水间走到办公位上的片刻,里面的人就换了一番了。 真忙啊。 这话只能暗自嘀咕。 正所谓站着说话不腰疼。 校对的工作都结束在周五晚上,除非是临时加进来的新闻,其余时间还是宽裕的。 相较于其他部门,这确实算得上是清闲的岗位了。 纪得毕业于Z大,算得上国内排得上号的重点大学。 本硕连读,中文系外语系双料硕士,当之无愧的高材生。 外加上过目不忘的记忆力以及天生的语感,校对新闻稿这类工作还是驾轻就熟的。 看着同组的其他同事已经开始准备这周的出刊量了,纪得还可以悠哉的品一杯新茶。 仿佛这一刻,再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了。 她就是这样。 有自己的节奏,也不负他人的期望。 “小纪,今天集团总部派人下来视察,届时新上任的总经理会召开内部高层会议,会议记录工作你兼任一下……” 怕是主编被纪得舒服喝茶的画面刺到眼睛了,心里不平衡了。 突然出声就拨了个风牛马不相及的任务,这口茶绕在舌尖顷刻间多了几分涩涩的苦味。 周围同事略有耳闻,自觉低头忙碌状,敲键盘的声音噼里啪啦此起彼伏地响起来。 纪得默默呼了口气,应声回答:“好,几点的会议,我准备一下。” “下午三点,小纪,这可马虎不得,切记切记。” 主编滔滔不绝,纪得做事他是放心的,可这个新上任的陆总来头不小,确实是得罪不起。 就是不知为什么第一通电话就问到小纪的近况,虽是顺嘴一句,却也举足轻重。 难不成以前有什么过节。 想到这一层,主编不禁多嘱咐两句。 他是不想得罪新老总,也不想痛失好下属。 希望小纪这回好好表现,相信陆总也能看到她的能力,不会对她有什么偏见。 “我知道了。” 纪得说着,便投入新一周的工作了。 午休时间到了,周围的同事都三三两两下去觅食,纪得懒懒的坐在位子上不想动。 她的座位在窗边,阳光笼罩下来,四周暖意融融,书桌上的小盆栽投下斑驳的阴影,静好如常。 纪得闭上眼睛,脑袋放空,任自己天马行空的发会儿呆。 这么舒适的时刻,如果不搭配一道煞风景的呼喊,总觉得少了点生活气。 果不其然…… “阿鱼,阿鱼,吃饭了啊。” 这冲破天际的大嗓门惊到纪得浑身一颤,心脏突突地颤了两下。 哎,真是输给她了。 纪得手扶额头揉了揉太阳穴,转头故作严肃。 对着飞奔过来的祝福说:“我心脏不好,你可别一惊一乍地吓我。” 这话不是瞎说的,先天性心律不齐,离心脏病只有半步之遥了。 这打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也是遗传了她父亲,没得选。她乖巧,不叫家人操心,从小到大都克己复礼,甚少动气。 而美术组的祝福同学! 她出生在辽阔的大草原,那地界,打个招呼都得靠吆喝才能听到。 说来,也怪不得她…… 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 “啊,我忘记了,阿鱼对不起,下回我一定注意。” 祝福自觉不妥,吐了吐舌头反省道。 “还有下回?”纪得反问。 “没有了没有了,我发四。” 说罢还举起手指天,架势十足。 纪得淡淡一笑,不与她一般计较了。 大多时候,她都是这样的性子,容易原谅,不愿深究。 明明祝福比纪得还虚长一岁,却想个孩子一样冒冒失失。 反观纪得,严谨地不像这个岁数的女孩子,处处小心谨言慎行。 韶华二十啊,心里像是藏着个小老太。 “走嘛,我们去吃午餐啊,再晚点就来不及了。” 祝福回归正题,她每天中午都来拉纪得出去吃饭,每回都拉不动,今天必须要成功。 楼下周一特惠猪排饭,她想吃很久很久了。两人通行一人免单啊! 纪得探出头去,望着楼下密密麻麻的人,这附近都是写字楼,一到饭点,每栋大楼里面涌出无数的人,就奔向那几家餐厅。 纪得皱眉:“我不去了,太多人了,空气不流通……” “怎么会呢,我们去露天吃,就那家。” 话还没说完就被祝福打断了,大概是猜出了她的托辞,连反驳理由都如此充分。 “而且你该多出去走动走动,晒晒太阳,这样身体才健壮,像我一样。” 说完还拍拍胸膛,一脸骄傲。 是啊,健康的身体确实值得骄傲。 纪得朝窗外抬眼望去,确实,那家人少一点,只是露天吃灰尘啊。 Z市这一周刚发布了雾霾警报…… 转眼看相期待值爆表的人,心一软。 哎,还是不扫她的兴了:“那,去吧。” “好耶!” 祝福开心的击掌,仿佛完成了多了不得的大事。 得逞地捂嘴笑,像只沾沾自喜的小狐狸。 纪得这回倒是真真切切的笑了,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竟可以高兴成这样。 被灵动的生命感染,笑意到了眼底,心也豁然开朗。 “阿鱼你知道新来的总经理是什么来头吗?” “阿鱼今天的猪排饭买二免一要多吃点啊。” “阿鱼晚上去你家看漫画,你可不能拒绝我啊” “阿鱼阿鱼……” “打住!” “新来的总经理我不认识不清楚不知道;猪排饭买二免一全给你;晚上来我家看漫画不准吵不准闹不准超过9点,你知道我的作息。” 纪得一口气说完,缓了缓,接着说。 “还有,阿鱼这个称呼,不用每个问题前面都带上,再有新的问题留到明天再问,今天的额度已满。” 一顿收拾,祝福终于是消停了,不过让她住口的绝不是因为纪得的话,而是那两份特大号的猪排饭上桌了。 嘴馋的少女两眼放光地看着食物,根本无暇其他。 真不明白她1米65的小身板怎么能藏下那么大一个胃。 果然是身体好啊。 祝福一口咬着猪排,嘴巴含糊其辞。 “为什么呀,为什么不能叫阿鱼啊,我觉得很好听啊,比小纪啊亲切多了。” “不是不能叫啊,是你叫的太高频了。” 稍稍给她一丝空隙,简直是十万个为什么了。 纪得稍稍侧了身子,躲开了她口齿不清的喋喋不休,也闪过一条黑胡椒酱汁的抛物线喷射轨迹。 “哼哼,要不是我不小心瞟到你的便签,你都不告诉我你的小名呢。” 祝福有点不开心。 纪得默然,也不是故意不告诉的。 她原名叫做俞纪得,俞随父姓,而纪是母姓。 那时候亲戚朋友都叫她小鱼儿,也顾念她的身体,觉得是个好兆头,寓意年年有“鱼”。 然而好景不长,初中时期父母骤然离婚,一切都毫无征兆,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差错。 母亲签了字的第二天就给她去掉了父姓,随后父亲离开家,住了十几年的家也只带走了一个只能塞几件衣服的手提袋,仿佛只是一个长期住客。 她站在走廊尽头不敢吱声,想挽留又不知道说什么,从来都是胆小懦弱的性格。 父亲一眼都没有看她。 又或许根本不知道她在角落,再不然早就对她们母女心生厌烦,恨不得一秒都不待。 就这样走了,离开得很急切。 纪得不敢问妈妈,也不敢问老师,这是一道无解的绝命题。 没有人告诉她发生了什么,在不经意间,一切尘埃落定,再无转圜。 现在想想,真是黑暗的十三岁啊。 那一年的突发事件占目前人生的总和,跌宕起伏。 大概是上帝不小心打翻了颜料盒,正用枯燥安全的白色在弥补荒唐。 其实,她本可以问另一个人的…… 算了,不去想了,都过去了。 祝福见纪得一声不吭好一会,推了推她。 “你怎么了,又发呆,刚刚见你在办公室就发呆,不会是在想新来的总经理吧。” 一脸揶揄的坏笑,愈发像只小狐狸,精怪焉坏。 纪得回神,一脸迷茫。 “啊?你刚刚说什么?” “哎,真是败给你了。” 祝福输了,她空有再多套路,总归被某人的慢半拍治的服服帖帖。 回到办公室,纪得全心投入工作中,下午三点还有一场会议记录,不知道几时结束。 突然加进来的工作打破了原本的效率轨道。 不知过了多久,忙完这一阵,纪得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刚想起身倒杯水,被主编喊住:“小纪,准备一下,陆总提前半小时到了,你和我下去接一下。” “陆总?” “就是新调来的总经理啊,别傻愣着了,快和我下去。” 纪得忙放下杯子,惯性拿起记事本就随主编下楼了。 会议记录不是第一次做了,主编这么重视,看来是个大人物啊。 转瞬思索间,心下以后衡量,面色也严肃认真起来。 02 刚到一楼大堂,等了约半分钟,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跑停在门口。 下来三两个人,中间的男士侧脸和左手边的助理交代事项,估计机场到公司这一路都是这般。 片刻便走到面前,纪得收起打量的目光,低垂着目光,站在主编身侧。 这种场面,除了大佬间握手寒暄,没有她什么事。 正分神呢,一双深灰色手工皮鞋停在了他的面前,她本能地抬眸望去。 “你好,我是陆禾。” 声线低沉有力,目的性明确的自我介绍, 男人直直看着眼前的人,看尽她的眼底,是无止境的波澜不惊。 很久以后的后来,陆禾死缠烂打地追问过回国后第一次见面的情景,纪得坦然告知。 没有礼貌。 确实,他赤裸裸的目光注视着自己,带着不由分说的嚣张,实在无礼。 而当下,纪得被他看得发毛,心里徒然升起一种莫名其妙。 总经理与她的职位相去甚远,这对着她做自我介绍,实在是收受不起。 纪得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并且蹊跷。 主编在一旁看着,心里暗道不妙,这总经理怕是盯上小纪了,小纪也是,怎么傻傻不说话。 无声的停顿后,主编连忙上前打圆场。 “陆总别见怪,这是纪得纪组长,是校对科的负责人,Z大双料硕士,毕业就来咱们编辑部了,工作非常突出优秀……” “我知道。” 主编还在滔滔不绝为下属背书,被那边硬生生打断了。 怎么会不知道。 他的小鱼儿有多好,何须旁人多加赘述,他都知道。 纪得收了一下心神,唇角微扬,露出公式化的微笑,伸出手。 “陆总,久仰大名”。 陆禾伸手相握,却不着急松开:“哦?你听说过我?” 本是揶揄的口吻,不知为什么,配上他的声线,反倒有一种不可寻味的侵略性。 纪得眉头一蹙,她很少面露情绪,当下确实是不快的。 手被握着抽不出来,话太直白接不下去。 除了没礼貌,他还有点不正常。 陈述句,双重肯定。 万能的主编又及时出现了。 “陆总舟车劳顿辛苦了,不如先上去办公室休息一下。” “也好。” 陆禾抽回手,余光平淡地看了主编一眼。 随后就大步走向电梯。 主编被眼光扫到,打了个冷颤,又觉得是自己多心。 见面还不到十分钟,应该没得罪新总经理啊。 这么安慰自己,随后快步跟上去。 “陆总这边请,这是总经理专属电梯,二十分钟后我们在会议室等您。” 话刚说完,那边厢的人又有话说了。 “一道上去吧,对公司各项运作还不熟悉,我先基本了解一下。” 主编自然不能推辞,忙不迭地跟进了电梯,顺带捎了今天格外傻愣愣的纪组长。 一梯厢安静如鸡,纪得站在最外侧的门边,侧着身子。 她敏感的察觉到侧后方有一道目光打量着自己。 不经意间拢了拢垂落脸颊的发丝,越发往边上靠了靠。 到了总经理办公室,主编就最近几期的发行量及刊物发表内容作了报告,对各个部门分属要职也简单介绍了一下。 纪得从进门开始就进入工作状态。 她下楼时匆忙,只随手拿了本子,没成想连回办公室拿笔电的时间都没有。 这会儿只能用最原始的方法,将会议记录一字一句地记下来。 约莫过去了二十分钟,助理在耳边提醒,到时间开会了。 滔滔不绝的各位这才起身步出办公室。 路过纪得身边,陆禾稍微停顿一下。 她写得飞快,一手簪花小楷尤其赏心悦目。 看她还在作最后的收尾,小手温润如玉,一笔一画跳跃在纸笔间,熠熠生辉,让人舍不得挪眼。 字落下最后一笔,纪得收起本子,抬头撞上陆禾深邃的眼。 环顾四周看大家都没走,才察觉原来都在等她。 当下更是窘迫了,主编前一秒还夸下海口说自己多优秀,这不是打脸吗。 纪得微一颔首,脸较之刚才热度更甚了。 陆禾已经大步走向会议室,主编一个眼色,纪得赶紧跟上去。 “新陆传媒明年年度计划将展开以下方案…… 主要是为了拓宽市场,纸媒时代的路要坚守,新媒体方向也要开拓, 下面和大家讲一下最先进行的计划,和xx集团的合作将是我们首要突破的缺口……” 纪得专注地听着,低头记录着,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穿梭,一刻不敢怠慢。 偶尔几次停顿,台上讲话的人,炽热的目光扫过来,她能感受到。 会议持续到5点,终于结束了。 三三两两的与会人员都相继离开了。 纪得念着中午和祝福的约,加快了效率,连办公室都没回,坐在会议室整理会议记录。 校对检查了两遍,邮件抄送给各位部门大佬,一切妥当,才收拾好东西准备起身离开。 “纪组长,总经理有请。” 还没踏出会议室就被等候在外的特助喊住。 就是刚刚在大堂和陆总侧耳交谈的那位助理啊。 这会儿四下无人,纪得的思绪才清明起来。 今天这一遭见面太意外,总经理的突兀,主编的殷勤,和自己的失措,全是意料之外。 “现在是下班时间了,请转告陆总,有什么吩咐明日工作时间再召见吧。抱歉了。” 纪得看着特助,蹙眉找着说辞。 说完便微微颔首,提步离去。 安特助愣在一旁,毫无反应。 跟着陆总这些年,哪里见过这场面,新陆集团少公子邀约,谁不是一拥而上,到这儿怎么全变了。 眼瞧着面前的人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电梯前,才总算是回过了神。 完全没有先前的专业气质,哭丧着一张脸,眼中闪着祈求。 “纪组长,陆总就在办公室等着,你去见一面吧。” 求您了姑奶奶,你不去我怎么交代。 专业特助突然变脸成可怜样,纪得顿时满脸黑线。 自己是说了什么十恶不赦的话吗,他这幅唯唯诺诺的相貌。 叹了口气,抬手看了看表,总归是迟到了,也不差这一时半刻,去就去吧。 “好吧。” 纪得应着,心想速战速决,早说早了。 安特助喜笑颜开,殷勤着帮忙挡门,按电梯,陪着笑脸。 看着纪组长活生生地被自己带上了总经理办公室,着实松了口气。 刚才会议结束后,陆总喊他过去,悄声交代他将纪组长带到办公室见面。 这已经很特例了,他堂堂总经理,怎么会召见一个小组长。 更蹊跷的还在后头。 陆禾的吩咐最后还着重加了一句:“不论用什么法子,哭着喊着都要将她带来。” 他听完有些纳闷,以及深深的不以为然。 怎么着,这是个活菩萨啊还是咋的,带个人上去是有多难,难不成总经理召见都敢拒绝? 这会儿,倒是亲身领教了。 三两句话里就分辨得出,纪组长为人一板一眼,刚正不阿,好在是吃软不吃硬。 陆总想来也是料到这一出,才会说“哭着喊着”这个方法。 果真有用。 身为金牌特助这些年,差点在一个小丫头身上滑铁卢了。 想来也是一阵心虚,将人带进总经理办公室,告了声:“陆总,纪组长到了。” 不等总经理出声,头也不回的夺门而出了。 纪得无语地看着这一幕,自己难不成是什么洪水猛兽,将人吓个半死。 看着大门缓缓关上,纪得撤回目光,一回头,又撞进陆禾的目光里。 与下午在楼下大厅初次见面不一样的是,这双眼眸中盛满了盈盈浅笑,动人心弦。 纪得愈发肯定了,这人是真的病得不轻。 她不是妄议是非的人,充其量也只是暗自诽谤。 “陆总,您找我有事?” 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纪得壮着胆子迎上陆禾的眼,问道。 “你做了什么,把他吓成这样。” 明着是指控,话里却藏着调侃揶揄,再深究下去,竟能品出几分宠溺。 “我不过是……” 纪得语塞了,停顿了几秒,不知该不该说下去。 “不过是,拒绝见我。” 陆禾体贴的接上,像是早料到是如此,丝毫不惊讶。 被他不客气地戳穿,纪得暗里吃了一惊,面上倒也自在了几分。 “现在是非工作时间,我和特助商量着能否改明日工作时间,没成想倒引得他如此的慌张。” 有理有据地解释道,为刚才那一幕贻笑大方述说着前因后果。 她说话素来沉稳,一字一句,叫人听了很是安心。 可不知为什么,这话说出口,陆禾的脸色褪了方才的愉悦,收了笑意,人也落寞了不少。 这情形纪得自然是不明了,只是等着总经理的吩咐。 陆禾不可名状地叹了口气,败下阵来,自嘲地笑了笑。 “小鱼儿,好久不见了……你怕是,早将我忘的一干二净了吧。” 03 女孩毫无波澜的脸上,闪着疑惑的光。 他的一字一句,仿佛将自己拉回从前,那些美好荒唐的日子。 模糊又让人不敢触碰。 纪得,不太愿意主动记得从前的事。 果然啊。 陆禾凑到她耳边轻声说到:“亏我千里迢迢回国找你,想对当年的初吻负责,真伤心。” 这一句话落地,逼得纪得将记忆深处星星点点的破碎画面拼凑起来。 脑海里少年的脸,和面前这张含笑清冷的脸庞默默重叠。 最后,女孩认命的摇了摇头,像是在否定自己,否认曾经。 是的,那个夺了自己初吻转头就远走美国毫无音讯的陆禾啊,是他没错了。 纪得眼神黯淡下来,胸口轻微起伏。 脑海中反复回想医生的叮嘱。 “不要动气”,“情绪起伏不要太大”,“要保持心情愉悦”…… 冷静下来。 再抬眸看向陆禾,早已换上了冷静的面具,不着痕迹的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瞧我这记性,确实许久未见了。陆总,欢迎回国。” 她的敷衍太表面了,嘴角连扯个弧度的力气都不想费。 陆禾低头看着她,像是要看出个所以然来。 从一开始的短促呼吸到握紧笔记本泛白的指尖,以及最后紧闭的红唇。 似明似暗的弧度,最后像是戴好了面具的一般,大方叙旧。 眼里看不出任何一点倔强和逞强,就仿佛,真的,只是一个知道姓名的,熟悉的陌生人。 “然后呢,就这样?” 像是不死心一样,陆禾知道不妥,还是硬生生问出来心底的疑惑。 “不然呢?” 纪得面色如常的反问道。 “陆总喊我上来,如果是为了叙旧,现在人也见到了,那我可以下班了吗。” 她有些脾气了,明明是问句,却自行给了肯定答复。 话音落地,不等陆禾开口,转身便离开了办公室。 纪得走出总经理办公室的时候尚且能挺直腰板,进了电梯松了那口气,整个人都软下来了。 她扶着胸口缓气呼吸,努力消化着这一场意料之外的久别重逢。 时间过得真快啊。 认定再不会相见的人突然出现在了自己眼前,想必换成谁都是会慌乱的。 肯定了这样的想法,甩了甩头想把记忆抛掉。 回到办公室,早已是空无一人。 编辑部的周一虽然忙碌,却也是鲜少加班,窗外也不知何时夜幕降临。 是啊,冬天的夜总是比旁的时节来的早,猝不及防就能冻人心肠。 纪得收拾东西准备下班,才发现手机一直保持开会时的飞行模式。 关闭飞行模式后,便是震动不止。 一条条短信未接扑面而来,在黑暗的夜里闪着倔强孤独的光,甚是清寥。 “阿鱼你会开完了吗?” “阿鱼下班啦,楼下等你。” “阿鱼你在吗?” “阿鱼我的漫画书在呼唤我了。” “阿鱼?” “哔哔哔警察局吗,这里有失踪人口记得,请帮忙寻找一下……” “纪小得大坏蛋哇哇哇哇哇……” 祝福的未接来电和微信占满了整个屏幕,看到最后一句的时候,纪得不由自主的缩了一下脖子。 中气十足的吼声仿佛就在耳边,她心虚的叹了口气。 总归是食言爽约了,明天再赔罪吧,收起手机就步出办公室。 纪得走得着急,一个闪身就进了电梯,丝毫没有察觉电梯口的那一道挺拔身影。 陆禾慵懒地靠墙站着,一只手随性插着裤袋,另一只手抚着一枚胸针。 菱形的光面点缀细碎的钻石,背后刻着“1994.01.19”手写字样。 经过时间的打磨字迹已然不再清晰了,低调又隽永。 像她。 此刻隐在黑暗里仍倔强地折射着那一点点光。 在她转身欲走的时就发现了掉落的这枚胸针,奈何离开的太坚定,甚至有些不近人情。 他没有开口提醒她,像一个拙劣的小偷,意图明显却无从入手。 踌躇之下捡起来落入手心,端详一番便紧紧握住不再松开。 感受着每一粒钻石的切割面,像是参与了不在她身边的时光。 菱角触痛手心也无妨,静静杵着,久久不觉。 是唐突了吧。 设想了千千万万种重逢,甚至练习过无数个开场对白,任意种方案都比现下这种局面高明许多。 偏偏是……藏不住啊。 是这么急切的要遇见,要表明身份,却是漏算了她冷静如此的这一面。 那个倔强的小女孩如我所期的长大了,掩饰情绪的本事也越发炉火纯青。 若不是捕捉到她原本低垂的眼眸顺着看时钟的方向,故作无意地轻瞟了自己一眼。 只这一眼,轻巧泄漏了她矫饰无妨下的一丝失措。 差点啊,他都快被她那句不近人情的“陆总”轻瞒过去了。 还是那么记仇呢。 陆禾嘴角微翘,小鱼儿,我们来日方长。 “我回来了。” 纪得回到住所,对着空无一人的房子习惯性说着日复一日的话。 随手开玄关的灯,暖色调的光线亮起,整个房子才逐渐有了生气。 这是纪得每天下班回到家的第一句话,也是最后一句。 像是对自己说,又像是为这一天的结束做个交代。 一个人住其实可以很简单,做什么都由自己,比如,不用开口说话。 毕业那年母亲心疼她单位离近郊的家太远,不由分说地在距离单位几百米的市中心黄金地段买下来这套三居室。 她身子不好,照例要服用药膳的,一日三餐由家里的阿姨上门准备好,频率太高后来被纪得坚持改到一周一次。 阿姨的手艺很好,调理身体的营养汤水及一些药膳,做好了分量装盒送来,加热即可。 这也是纪得午休从不外出觅食的原因。自带。 祝福第一次看到她自带饭盒的时候还以为她家境清寒,分享零食带她蹭饭都跃跃欲试,想要给她来自草原民族的温暖。 纪得解释数次都无果,被祝福固执地认定,是不好意思接受馈赠的托辞。 终于在某一天,纪得把她邀请到家里,祝福这才信了真。 也是从那开始,纪得家里慢慢出现了零食、漫画、碳酸饮料、祝福的点点点…… 纪得不知道如何与一个朋友相处,从小到大称得上是朋友的人,几乎为零。 小学、初中、高中、大学的同学,在离开学校之后,也逐渐断了联系,各种校友会也不热衷参与。 她就是这么寡淡的人,被旁人形容近乎于无情的特殊存在。 所以,祝福于纪得而言,算是一个异类。 从未有人这样炙热的与她相伴,没错,是陪伴。 很奇妙的是,她能感受到,来自祝福的想要时刻陪伴她的那份心意。 也正因如此,反而找不到更好的方式拒绝。毕竟,这是善意的。 打开音响,放着舒缓的旧歌。 百老汇的大提琴音色美的像晒久了的老榆木,品一口香醇的智利红,恰到好处的舒缓了身心。 纪得是不会被允许喝酒的,但今天,她想破例一次。 脑子里闪过某人的脸,想着数小时前的会面,想着一开始相遇的那些老旧片段。 这时候惊人的记忆力反而成了困扰。 记忆回笼的太迅速太全面,而自己还没有心理准备全盘接收,好看的眉眼不自觉皱了起来。 04 纪得是个内敛含蓄的孩子,这性子身旁稍稍熟悉的人,都明了一二。 亲戚朋友知道,同学老师知道,连湖山别墅的安保人员都知道。 每每新生入学自我介绍,是纪得最尴尬的时候。 按纪年琴女士的说辞,他们老纪家打从清朝开始就出了名的能言善道,哪里来的这畏畏缩缩的小家子气。 定是遗传了她那个没见过什么市面的爹。 一个忧郁喜静的浪漫诗人、自娱自乐的手作艺人、几年卖不出一幅的清高画家。 简而言之,一无所成的人。 就这么一个说不上半点好的人,硬生生被纪年琴女士藏在了心尖上。 就像是每一部狗血电视剧里描述的那样。 豪门千金看中了一穷二白的傻小子,强取豪夺半推半就硬是成了这一桩亲事。 顾不得家族微言颇多,一心求嫁。 父母反对不假,宠溺女儿是真,凤冠霞帔,八抬大轿,别墅豪车该有的一件不少。 终是圆了纪女士的这一场梦。 都说穷小子走了八辈子好运,被富家千金看中,其实不然。 妙龄少女被才气逼人的青年吃得死死的,骄傲张狂都收起来,费心扮乖讨好,只为心上人的莞尔一笑。 当初美名其曰入赘纪家,纪得出生后,纪年琴力排众议,坚持将孩子冠上夫姓,俞纪得。 纪家独女的任性众所周知,认定的事情哪有转圜余地。 父母看到襁褓里的孙女吃着白白胖胖的小手天真可爱,也懒得计较旁的。 但称呼还是没变的,爷爷奶奶的喊着,首当其冲的表明身份。 论倔强,谁也赢不了谁。 纪得出生后,除了情绪波动较少,其他无异。 就这么无忧无虑地长大了。 直到初三暑假那年,像有一大片乌云笼罩在她的天空,父母毫无预兆的离异。 或许是有预兆的,大概是自己迟钝没察觉。 待她细细究底的时候,才惊觉不知何时起,父亲长时间待在画室埋头作画,而母亲时常不间断出差,连家都甚少归来。 那时候的纪家别墅,除了张姨照顾纪得一日三餐,陪伴她的只有后院的那一颗与她同岁的海棠。 那是在俞宏达与纪年琴仍爱意缠绵的年岁种下的,栽下了所有的美好与憧憬。 待海棠盛开的季节,连空气都是甜的。 这是纪得心里的净土,不论外界多嘈杂纷乱,海棠树下的斑驳光影永远让她心静安逸。 拾一本书籍,抿一口淡茶,闭上眼放空归零,一切仿佛没变,还是从前美好的模样。 就是这样一个纪得,硬生生闯进了陆禾的眼里。 与纪家后院相隔不远就是一大片观景草坪。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从一个少年玩足球增加到的一支足球队课余时间踢球玩闹。 陆禾就是其中之二。 即是那个独自玩球的少年,也是那支足球队的组织者。 没有人知道他的用心。 从第一次撞到那个树下的女孩,便一眼万年,未雨绸缪。 是海棠花开的三月初啊。 陆禾趁闲暇时分,独自在草坪上练习足球,看准时机一记远射。 还没来得及沾沾自喜,脚步一个不稳,球就飞错了方向,直直地往边上住宅射去。 纪得正在树下小憩,眯着眼睛看着被树叶枝干遮住的天空,数着白云移动的秒数。 突然,“嘭”的一声。 一朵云还没全部飘走就听到树干被重物撞击的声音。 可怜的海棠树瑟瑟发抖,落花迷了女孩双眼。 起身张望,滚落脚边的,是足球。 检查树干,隐约能看到被击碎的树皮,纪得心疼的抚了抚,轻声说着感谢。 若不是这树,怕是自己的脑袋早已砸开了花。 “哎,我的足球飞过来了,你有看到吗?” 身后响起男孩的声音,带着疾跑后的气喘吁吁。 女孩转身,那双黝黑的眸子带着些许气恼,直直望着来人,晶亮发光,耀眼极了。 “你只关心你的足球吗?是不是应该先向我的树道歉。”是肯定句。 她鲜少说话间是透着不快的口吻,这一发声,确是指名的控诉。 陆禾闻言一愣,最直接的反应是可笑。 哈哈,和树道歉,什么鬼。 紧接着是吃惊,对上她的眼,心没来由的一紧,像是有什么东西悄然流逝了。 她的眼睛是一个怪圈,叫人没思绪再想其他,脑袋空白一片。 好…特别的女孩子。 圆圆的娃娃脸上趁着炯炯有神的大眼睛,鼻子小巧精致,嘴巴严肃地抿着,腮帮子却不由自主的鼓着。 精致的刘海被风吹拂,披肩的发丝打乱了节奏,几缕遮挡住脸颊。 穿着毛茸茸的连体居家服,裤脚卡着小腿肚子,露出晶莹剔透的脚踝。 那脚踝纤细到,陆禾觉得自己一只手就能握住。 说可爱太单薄,说漂亮太肤浅,因为生气而发亮的双眼尤其动人。 腮帮子鼓了又鼓,好像…一条鱼…… 哈,陆禾被自己找到合适的拟人比喻低声笑出了声。 啊,是有趣。 实在太有趣了,这个女孩。 微风吹拂得好不温柔。 纪得按耐住头发促及脸颊的痒,双眼直视高出他一个头的男孩。 像是非要求一个正确答案才肯罢休。 这人可真奇怪,一声不吭净站着傻笑。 “同学,你应该和我的树道歉。” 好脾气的女孩再次提醒。 这一声,倒是把陆禾拉回现实。 “啊对不起,我是说,树,对不起。” “谢谢你挡住了足球。” 说完还煞有其事的摸了摸树干。 最后的这句谢谢,倒是让纪得有些改观。 好像,也不完全是无礼的人啊。 纪得弯腰捡起足球,拍了拍表面的泥屑,递给陆禾。 “要注意安全呀。” 软糯的尾音恰到好处抚平了某人疾跑后的燥热。 陆禾也知道她没有多关心自己的安全,只是陈述事实,却受用的很。 强行代号入座,权当是关心自己了。 还想说些什么,被里屋阿姨的声音打断。 “鱼儿,来吃水果了。” 纪得听到声音就转身往回,走了几步又觉不妥,回头道了句。 “再见啊。” 这回倒是一刻不停地进屋了。 留下陆禾一人回味方才情景。 哈哈,还真的叫“鱼儿”啊。 三月带点凉的风,正是沁人心脾的暖。 漫天的海棠花落也不抵少女的回眸问候,像是一支穿膛箭,定住了陆禾的双脚,也击中了他的要害。 那一年,陆禾17岁,纪得12岁。 都是懵懂不解的年岁呢。 纪得懵懂的是,侧耳的碎发碰到脸颊为什么会微微发痒? 陆禾不解的是,那个女孩到底是什么鱼?娃娃鱼?很丑哎,不合适。 05 那日的插曲之后,陆禾利用母亲是别墅区业主委员会主席的职位之便,说服她将那片空地改造为足球场。 美名其曰是为了整个园区的孩子着想,德智体全面发展,也拉拢了平常玩足球的男孩子,一齐说服各自的父母。 最后,甚至由陆家亲自出面拜访了纪家,毕竟这块区域离纪家最近,势必会受点影响。 一切准备就绪后,足球场的改造初见雏形。 业主委员会甚至还出资请了教练,少年足球队也慢慢组建成功了。 自此之后,陆禾观察纪得,成了明目张胆光明正大的事情。 渐渐的,他也掌握了一些规律。 除了上课和睡觉,在家的其余时间,纪得都在海棠树下度过。 背英语,看书,画画,甚至打盹儿。 海棠树陪伴了她近三分之一的时间,亦树亦友。 难怪了,那天她会追着让自己与树道歉了。 思及此,男孩心里倒有些不是滋味了。 敢情自己还不如一棵树有存在感。 然而,事实也确是如此。至少在当初是的。 次年暑假,陆禾终于知道了“鱼儿”的全名,这也是托了堂弟陆析的福。 早听班里同学说,湖山别墅新开发了一片私人足球场,且不对外开放。 足球爱好者陆析闹着要来踢,整个假期被寄放在陆禾家中。 暑假的时光总是放肆的,睡到日上三竿,吃完饭午休,在踢一下午球直到太阳落山,晚上游戏打通宵。 多么完美的安排,想想都美滋滋,最重要的是,不用做假期作业。 陆析和陆禾是同一所的私立学校,一个是初中部,一个是高中部。 英商国际学校含括幼稚园到高中所有阶段,大学也有相交甚好的国外名牌院校可选择。没有升学烦恼,没有假期作业。 学校标榜着自主学习,兴趣爱好大于一切的理念,让学生充分发挥自己的特长。 硬是要挑一个缺点,大概只剩“门槛高”了。 在英商就读的孩子非富即贵,家底不凡,但学术气氛浓郁,很多在校生均有不斐的成绩。 国际性的中少年奖项将学院荣誉榜塞的满满当当,这也是家长放心学校开放式教育的原因。 那天午饭过后,陆析就嚷嚷着要去踢球了。 陆禾电话联系了几个朋友,就往足球场走去了。 暑假前准备期末考试复习,他也有好一段时间没有去踢球了。 这意味着,他许久没有见到“鱼儿”了,想着想着,不免加快了脚步。 还在长个子的陆析气喘吁吁跟在大长腿后面,气急败坏地吼。 “哥你不是说饭吃完不要剧烈运动吗?” “哥你等等我,胃抽筋了。” 陆禾哪管得了那么多,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小姑娘,少见一秒都是吃了大亏。 到了足球场等了片刻,才见陆析扶着腰赶到,一脸铁青,气息短促,看来真的伤着胃了。 陆禾自知理亏,让他去一旁的等候区坐着缓一下,自己和其他朋友先热身起来。 踢到半场的时候,陆禾才想起自己的亲堂弟,转眼往等候区一看,哪还有陆析的身影。 四下张望,才发现臭小子正跟自己心心念念的小姑娘谈笑风生。 当下有种“自家的海棠花被野猪拱了”的不爽快,陆禾微恼,二话不说拔腿就冲过去。 “哎期末考物理的最后一道选择题是什么?” 他们聊得还挺学术。 “选C”女孩淡淡地回答。 “为什么?” “因为正确答案是C。” 小姑娘的眼睛甚至没有离开手里的书本。 陆禾走近是正好听到这句话,不免失笑。 真是理直气壮的满分答案呢。 “陆析。” 陆禾的出现打破了陆析的尴尬,他正被纪得堵的不知道说什么。 “哥,你快来,这是我同学,我们班的学霸。” “哦?学霸啊。”陆禾带着探索的目光投过去,树下看书的少女恬静宜人。 “是啊,次次大考年级第一,我们班的平均分就靠你来拔高了,俞纪得。” 陆析转头拍拍纪得的肩,男孩子不知轻重,纪得一个不稳,踉跄了几步。 陆禾不着痕迹地拨开表弟的双手,对着女孩说道:“俞纪得?” 被点了名,女孩收回看书的目光,抬眸望向他。 “你好,同学。” “我叫陆禾。” 陆禾闷声一笑,自报家门,“我不是同学,我是哥哥。” 身为独身子女的纪得对这个称呼格外陌生。 听闻他这样说起,精致的眉头微微一蹙。 “同学,哥哥这个称呼,不合适。” 多么有理有据的回答。 “没关系,你已经叫过了。” 陆禾附耳说完,脸上的笑意更浓了,有一种得逞的快乐。 纪得被耳边的话风,吹的一怔,徒然升起一种上当的感觉。 当下不知如何反驳,索性不说话了。 陆析在一旁看的真切,饶是上初中的毛头小子也看出两人关系匪浅。 一向冷漠不苟言笑的堂哥居然笑的这么骚,嘴巴就差咧到耳朵后面了。 更可怕的是,逻辑满分,思路清奇的俞纪得居然被套路了,还被堵到说不出话。 今天不踢球都赚到了,简直是名场面。 那边队友喊陆禾过去踢球了,下半场要开始了。 陆禾推了推陆析,“换你去,你胃好了吧。” 陆析扯了扯嘴角,先决定换我去,再关心我的胃,这招先兵后礼用的真妙。 虽然好戏没得看了,但球也是真想踢。 算了,姑且给他哥一个顺水人情。 陆析走后,两人之间的氛围略微尴尬。 陆禾觉得就是不说话也没事,不影响看她,就这么静静看着也很好,看不腻。 换了纪得就不是这么想了,摆了她一道的元凶这会儿正从头到脚打量着自己。 着实有种动物园里看大猩猩的感觉,纪得不喜欢被当作观赏动物。 正巧,张姨从里间出来,捧着新榨的果汁,看着鱼儿和一个大男孩对视,不觉一愣。 “鱼儿,来喝橙汁啦,咦,这个小哥哥是你的朋友吗?” 小哥哥?长得高就一定是哥哥了?那我还比陆析高呢。 纪得心里反驳,却没吱声,不回答是与否。 陆禾适当地打破沉默。 “阿姨好,我住在前面4排2幢的,我叫陆禾,我们是来踢足球的。” 说完指了指远处的队友示意一下。 “你好,小禾要喝果汁吗,阿姨给你去拿。” “谢谢阿姨。” 陆禾正愁没有继续待着的理由,这下顺理成章了。 “你坐下休息会儿,阿姨这就去拿”。 说罢,张姨转身进了屋。 陆禾乐意极了,跟着女孩的脚步在海棠树下入座。 除了初次见面的意外事件,他还是头一回如此近距离观察她。 大概是天气热了,她穿着背心棉裙,白色的裙身长至膝下,搭一件防晒的纱质外套。 陆禾当下只想到一个词——干净。 很干净舒适的女孩子。 小手捧着杯子,嘴巴叼着吸管,专心致志的喝着。 像是在做一件尤其重要的事,心无旁骛。 目光留在小巧的红唇上,QQ嫩嫩的,像软糖一样。 被橙子染过光泽,唇边还占了一根橙粒,很……好吃的样子。 不知是指橙粒还是橙汁,还是别的什么。 这一通注视让血气方刚的少年顿时口干舌燥,他下意识地回避了视线。 看着不远处踢球的伙伴们,觉得实在没意思,还是将目光投放在她身上。 这样来回数次,连他自己都觉得神经。 张姨正好端着橙汁出来。 方才看他满面涨红,怕是真的热了,还额外加了碎冰。 陆禾拔掉吸管,大口往嘴里灌,混着冰的口感就下了肚。 喝罢还将玻璃杯贴住脸颊,这才堪堪止住了心里的燥。 “喝慢点,屋里还有呢。” 张姨看他喝的急,想必是真渴了,连忙劝说。 慢悠悠地喝完了手中的橙汁的女孩,这才有空闲抬眼望去。 暑假确实是热啊,但看他比踢完球时流的汗更多了。 少女有些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陆禾就在这样的坦荡荡目光里,落荒而逃。 借口去踢球了,回绝了张姨“再来一杯”的好意。 跑过去的时候正好换了累惨了的陆析。 都是17、8岁的少年,各个蹿到了1米8几,跑几圈就被完虐了。 正在长身体的陆析在这群人里面简直不堪一击。 换了陆禾上场后,跟打了鸡血似的,满场狂飙。 铲射、勾射、抽射,什么招都用上了,就差没有来个大空翼式后空翻了。 他知道,有一束探究的目光正追着看呢,这个时候不好好表现更待何时。 一个凌空射门,进球了,然后是队友们的欢呼,击掌,大家都很高兴的样子。 真好啊。 纪得收回目光,嘴角浅笑。 那是羡慕的笑。 06 俞宏达在婚前体检的时候测出轻微心脏病特征。 他自己不在意,以为时不时的心脏不适是作息问题,经过检查才确诊,是心脏疾病,遗传性。 纪得出生的时候,家里的长辈最放心不下的,便是遗传的这一病症。 一直小心翼翼养着,生怕磕了碰了,别说足球,楼梯走的急了都会引得大家嘘寒问暖。 这个是纪家二老放在心尖尖上都疼不够的小公主啊,容不得半点闪失。 当初纪年琴执意下嫁,开明的纪家二老最大的反对原因也是因为这个病。 奈何,拗不回女儿的心意。 纪得知道,自己的身体是埋在长辈们心中的隐钉。 她一出生就鲜少有激烈的情绪,哪怕是在襁褓里也只是哼哼唧唧的小闹,像是特意为了令长辈们安心。 这也使得纪家二老更加心疼,小小年纪便如此谨慎贴心。 小姑娘没病没灾的这几年,是纪家一家和睦,风平浪静的根源。 家庭医生嘱咐过,不要激动,情绪稳定,心情愉悦,长到成年应该不会病发。 后续调理的好,就是规避这种病症,也不是不可能。” 纪得也遵照医嘱,小心翼翼的活着。 除了不能大哭大笑,不能肆意地阳光下挥洒汗水,其他,都很好。 所以啊,听到远处少年们的欢呼雀跃,最直接的,是无法意会的羡慕。 再没有延伸别的情绪。 倒是陆禾,像是料到了纪得的笑,为自己的超凡表现沾沾自喜好一段时间。 回家苦练炫酷技能,为下次的表现机会做准备。 一个暑期快结束了。 除了下雨天,基本上每个下午都能看到那一群鲜活的生命在烈日下追逐嬉闹。 有了第一次的橙汁待遇,后几次陆析也跟在堂哥身后光明正大蹭果汁喝。 再接着,足球队的其他成员也逐渐加入,蹭吃蹭喝的队伍慢慢庞大了。 最后甚至中场休息的地点改为纪家花园。 张姨每天都会定时准备丰富的点心饮料,纪得的业余活动也不止是看书发呆,更多时候是看他们陶侃取笑。 认识了更多的人:谢译,黎牧,沈括,沈拓,易于霖,罗任,邵其华…… “哎沈拓,松开你的猪蹄子,这核桃酥我咬了一口了,你不嫌恶心我还想吐呢” “滚,你拓哥我才看不上你的口水,这明明是黄金糕,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 沈拓和沈括是相差一岁的亲兄弟,是猜个拳都能打上一架的亲密无间,每次抢食都能争上一番。 他们打趣吵闹,纪得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 “鱼儿你尝尝这个,很好吃,张姨真厉害,回头也叫我们家阿姨学着做。” 谢译不理他们,转身将一份甜品端到纪得面前。 纪得还没来得及伸手去接,沈括一脚就把他踹飞。 “你现的哪门子殷勤,禾哥都没发话呢。” “我这不是……夸张姨手艺好吗。” 画风一转,谢译将甜品举到张姨面前。 张姨被这群孩子闹得笑眯了眼。 “我不吃,你们吃,厨房还有,不够我再去拿。” “够了够了。” 大家忙说。 陆禾拿起橙汁递给纪得,他知道每到这个点她都要喝的,雷打不动的习惯。 纪得笑着道谢接过,低头吮着吸管慢条斯理的喝起来了。 周围多了揶揄的声音。 “鱼儿,我给的提拉米苏你不吃,阿禾的橙汁喝的欢,到底是甜不过初恋…啊呸,甜不过橙汁啊”。 谢译在边上嚷嚷着。 “你滚蛋,跟阿禾比个什么劲,你后空翻射个门我看看。” 邵其华忍不住补一刀。 “哈哈,输了输了,我这不是缺少动力,回头给我整个什么小喜鹊在场外,我能给你表演起飞。” “扯犊子吧你,明天我就给你整一笼子鸟,看是你飞得高还是鸟飞得远。” 黎牧觉得,某些时候损人还是利己的。 “那他怕是既射不准又比不过鸟,阿译你别哭,哥们给你找个好医生。” 罗任当这是兄弟间瞎扯淡,忘了纪得的存在,一个不小心就嘴炮开车了。 陆禾皱眉,轻飘飘的一句话:“吃还堵不上你们的嘴,真碎。” 话一出,四周都安静了,众人看向陆禾,再看看纪得。 前者黑着一张脸,后者一心一意啃吸管,仿佛没听懂他们在说什么。 易于霖拍拍陆禾的肩:“兄弟,任重而道远啊。” 其他人也纷纷安慰。 “加油。” “万里长征算你一份。” “给你十年,够不够,人生有多少个十年。” “你可以的,不行就来兄弟怀里哭,兄弟保证给你找个比医谢译还好的医生,妥了。” “你们给我滚。” 陆禾笑骂着他们,转身看到纪得喝了半杯橙汁,打着饱嗝。 他踱步到她面前,迟疑了片刻,还是伸手揉揉她的额前的碎发。 “小鱼儿,快快长大啊。” 我再等等你,不着急。 这是他第一次触碰到她,收回手时还微微发颤。 不知刚刚揉额头,是重了,还是轻了。 一颗心空落落的,毫无底气。 纪得有些迷糊了,食物的饱腹感让她思绪停顿在刚才的对话上。 “你身体不好吗?可以叫陈叔叔给你看看,他是我的家庭医生,人特别和善。” 末了还不忘补充一句,“医术也很好,我每次喝完他开的药膳,都觉得身体更强壮了。” 生怕他不信,还拿自己举例说明。 陆禾嘴角一抽,一个难看的笑凝固在脸上,感觉这段时间建立的伟岸形象一瞬间崩塌。 随即轻叹一声:“我身体很好,倒是你,不舒服吗,用药膳?” “说是增强体质。” 纪得扯了个微不可见的浅笑。 陆禾了然,他从认识她起,就没见她怎么运动过,肤色也是比常人白一个色度,这还是天天窝树底下晒出来的成果。 猜到是身体柔弱。 看她避重就轻,也不愿强问出个所以然,没事,万事有他。 “那也好,体力好了很多事情都可以做。” 纪得笑着颔首,不置可否。 她自己知道很多事情,哪怕身体康健都是无法尝试的,不想费心多做解释了,索性默不作声。 陆禾看她默认了的样子,本意是身体健康可以带她踢踢足球增进一下感情,殊不知她低头浅笑是为何意。 一时猜不准,思绪也往不该想的方向偏去,仿佛又回到了落荒而逃的那日午后,口干舌燥了一番。 正巧罗任在球场招呼着。 “阿禾你别打扰小鱼妹妹学习了,快来耍几把。” “来了。” 陆禾转脸给了罗任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刚好像是你说给我找医生来着? 行啊,哥让你知道什么叫足球。 摩拳擦掌地就跑进场了。 当日下午确实还是惊了陈叔叔的大架,但受伤的不是陆禾,是话多的罗任。 医生断症是肌肉拉伤,拿出一管缓解酸痛的药膏,嘱咐了暗示擦拭,还有一些忌口的事项。 “原来是你身体不好啊。” 纪得刚从厨房走出来,看到罗任一瘸一拐的抚着肩,坦然纯真的疑问,惹出周遭一阵爆笑。 罗任哭丧着脸。 “不是我身体不好,是阿禾身体太好,小鱼妹妹,真替你担忧,你要健康长大,吃壮壮。” “嗯,我都有吃药膳增强体质的。” 纪得全当是关心自己了,认真回话。 “那我就放心了。” 罗任憋着笑回复,转身就挨了陆禾一脚,就踹在刚拉伤的痛处,是伤上加伤了。 陈医生淡定地多拿出一管药膏递给罗任,“年轻人切记祸从口出,不要好了伤疤忘了痛啊”。 话毕,满屋爆笑,罗任这下是真的住口了。 嘴角瘪下朝着纪得委屈地不行,但就是不说话。 纪得不知为何看得想笑。 他那副装可怜的模样实在欠揍,陆禾只觉得脚又蠢蠢欲动了。 罗任这回机灵了,感觉有杀气,拿起药膏马不停蹄拔腿就往外跑,哪还有半点伤患的样子。 这件事也让他们明白了,调戏谁都不要调戏纪得。 正主还没什么反应呢,某位仁兄怕是会有千百种方式帮着讨回来,还是连本带利的那种。 07 从那以后,纪得的人生色彩逐渐丰富了。 较之前日复一日单调循环的稳定枯燥,现在的她,才是一个青春期少女应有的灿烂洋溢。 小院还是原来的模样,海棠树仍是花开花谢周而复始。 下午3点的橙汁雷打不动,一切还是原来的样子。 而可以称得上变化的,是从前生性寡淡的少女慢慢有所期待。 想要拥抱这个世界,会感知生命的美好,更在某一瞬间会冲动地想去外面跳一跳,又生生按耐住。 这种想而不得的心痒难耐啊,与当年拂过脸颊的发丝一样,挠不着却又无法忽视。 笑容多了,气色润了。 张姨目睹这一场蜕变,看着少年们嬉笑,少女熠熠生辉的目光,每每流连,转身拭去眼角的轻泪。 小姑娘终于活出了精气神了。 抛去了无趣和淡然,她变得耀眼夺目,连笑都带了生机,真好。 对身边的同学也慢慢打开心扉,连同桌黎梨都说,她变得温和了,更平易近人。 之前冷漠淡然,让想和学霸探讨问题的同学只能望而却步。 褪去了坚硬的外壳,才发现她本性温暖羞涩,与人为善。 原本误以为的骄傲矜持高贵不可一世,都只是被不善言辞的孤僻蒙了尘。 这一切,说到底还是要归功于前方草坪上正肆意挥洒汗水的少年。 若不是他,和他的朋友,自己恐怕永远不会知道,生命中还有如此浓郁艳丽的不同面。 身边多了一群玩足球的,可以称得上是朋友的人。 陆禾,是首当其冲记入脑海的名字。 关于这点,怕是连陆禾自己都不知情。 正是冷静理智如纪得,才看得透。 是谁处心积虑导演这一场亲近,是谁先入为主闯进了她的一方天地,是谁费尽心机一点点暖了沉寂多年的自己。 那看似若有若无的真心,他的步步为营,终是在那个硬如磐石的小姑娘心底,强占了一席之地。 是这样琐碎的对话吧。 “鱼儿,你在看什么书?” “今天天气很好,去湖边散步吗。” “上周去参加市辩论赛的奖章,送你好不好。” “听陆析说,你又拒绝参加了班级聚会?” “没关系不想去就不要去了” 这句是真心话,他巴不得把她藏起来,挂上“陆禾专属”的牌子,闲人免观。 多半时候都是陆禾自说自话,纪得哪抵得上英商辩论队长的口才。 不过她识趣,说不过就会住嘴,不接招也不服输。 陆禾知道她的小心思,只是甘之如饴。 她睁大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自己,不费唇舌,与他而言,就已是千语万言。 但有件事情,纪得失算了。 12岁那年,海棠花开的季节,明眸皓齿的小姑娘脆生生让男孩给树道歉时。 什么辩论队长,什么巧舌如簧,什么能说会道,任他再拔高的人设都已然细碎成一地莽撞。 陆禾就这么无一点招架之力,节节败退,溃不成军。 输给了她,还赔上了整个明媚的青春年少。 从此梦里都是海棠树,以及少女轻盈转身时,衣角扬起的清澈弧度。 又到一年暑假,陆禾显然是“醉翁之意不在球”了,坦然放弃足球这一项排第一的运动爱好。 顶着训练的幌子,开着足球队长的空头支票,大摇大摆地坐在纪家花园和某位少女套近乎。 时间真快,才两年功夫,小姑娘的眉眼都长开了。 原本懵懂天真的脸,凭空添了一份淡然和煦,柔美优雅,周遭弥漫着沁人心脾的少女香。 “咦,你是用了什么香水啊。” 话没经大脑过滤,迫不及待便脱口而出了,想拦都拦不住。 配合着一脸享受,闭着眼睛的表情。 纪得像看怪物一样,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没有。” 她给了明确答案,便将注意力放在手中的习题上,不再理会他了。 陆禾悻悻然,尴尬的挠头,他自己也觉得这个问题无脑又变态。 自碰上她起,这种毫无章法的洋相出得还少吗。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陆禾暗自宽慰自己。 眼睛瞟到她手里的期末考卷,赶忙岔开话题。 “这次又是年纪第一吧,有不懂的错题可以问我哦,陆老师免费为你排忧解难。” “真的?”纪得闻言抬头。 她知道陆禾的成绩素来是优秀的,就是隔着一个学区,都能从身边老师口中听闻他的大名,皆是赞不绝口的欣赏之词。 而现下,她确实被其中几个要点难住了,翻了书都找不到合理的解释。 “当然,任何问题,知无不言。” 得到回应的陆禾瞬间来劲了。 纪得举起手里的科学卷子给他。陆禾只看一遍就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这是属于化学范畴,最后一步需要实验后才会反应,高锰酸钾紫红色退去是加入了二氧化硫气体,如果光看理论知识很难记住各种化学元素的碰撞和反应。你们应该有科学实践课吧。” “嗯,实践课不常上。” 纪得声音低低地说不出的委屈。 家里人担心她的健康安全更甚成绩,化学实验都只让她隔着玻璃观看,生怕发生什么意外,久而久之她也不愿意去了。 如果无法参与,索性选择放弃,被当作特权地在外观望,着实算不上好的体验。 这下长辈们反而松一口气,生怕她执拗要去碰那些个化学药品,都不知道怎么去说服她。 这一点他们多虑了。 纪得,从不是一个强硬的人,你若是为了她好,哪怕不是自己想要,也愿意听话。 谈不上勉强,只是很被动。 而陆禾之于她,是一个可以接受反驳的存在。 他甚至给了她百分百的权限,只要你说,不论结果如何,都愿意为之拼尽全力,不办到不罢休。 是这样的陆禾,让纪得慢慢变得有了主见和想法,也找到了自我。 “没关系,以后不懂就问陆老师,陆老师是行走的化学实践宝典,” 看出了小姑娘低落的惋惜,他出声打趣道。 “好的,陆老师。” 纪得歪头一笑,听懂了他的幽默,俏皮地回话。 少年闻言一震,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纪得,像是要把她牢牢刻印在瞳孔里。 “这回你倒是肯叫了。” 小傻瓜,她不知道这个称呼的含义吧,陆老师,能教你的,还有很多。 这样想着,黑眸更是染上墨色一般深沉。 喉结不自觉地因为吞咽而上下滚动了几下,仍觉得口干舌燥。 纪得可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她只是简单的认为,陆禾既然已经帮她解决了难题,那自然是担得起“老师”二字。 至于先前的那声“哥哥”,还是不妥。 就是这样一个死板的小姑娘,把跋扈嚣张的男孩拾掇的服服贴贴。 句句在理毫无破绽,除了依你,还能怎么办。 只想将你捧在手心里,怎么宠都不够。 多年后的某个夜晚,纪得被男人堵在墙角的细缝里避无可避。 上下其手的逃不掉禁锢,哀哀戚戚地还是喊出好几声“哥哥”,方才让某人罢休。 午夜朦胧间,想起年少时的那一出,她恍然大悟,顿时不解恨地掐着他腰间的精肉。 那么小的年纪,竟都是那些坏想法,该好好揍一顿,不,三顿。 陆禾半梦半醒间被这么一闹,瞬间来了精神。 火热的身子愈发滚烫,腰间的巨物硬硬的杵着。 “宝宝还不睡?看来是哥哥照顾不周了,嗯,怪我。” 说罢便不着痕迹的抵了进去。 被哥哥两个字刺激的一缩,串着年少时的青春回忆。 纪得软的一塌糊涂,突如其来的情动倒是让陆禾差一点缴枪投降了。 这夜还长的很,是轻易不会放过她了。 天大白了,还隐约传出小姑娘窸窸窣窣的啜泣声,好不委屈。 一声声的求饶,晕了又被闹醒,也无济于事,唤不回某人狼变后的理智了。 怎么都要被秋后算账了,陆禾才不会傻的半途而废。 干,就对了。 羞完了月亮,再接着羞朝阳。 08 愉悦的时光总归是短暂的。 在陆禾的纵容里昏了头,浑然不觉父亲越发的沉默寡言,母亲越长的不见踪影。 他们王不见王的处了不知多久,终于在初三快结束前的某一天午后爆发。 心生埋怨,相互诋毁。 那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纪得撞见父母如此激烈的争吵。 那么小的女孩,害怕的躲在房里,想去劝阻,又不敢去干涉。 待门外安静下来,纪得推开房门,站在楼梯的转角。 她听到纪年琴仿佛老了十岁的声音。 “俞宏达,你我…两不相欠了,走吧,不要再折磨自己,我…放你走……” 最后一个“走”字,到底是下了狠心才说出口,轻的不敢惊动面前的人。 俞宏达嘴里呢喃着“琴琴”不敢大声。 他是迫不及待想逃离这一切,可也不想与她到如此这般田地,再回头更是无尽的绝望。 手握紧拎袋,便转身离去,背影笼罩着没有余地的决然。 那日的天空也是蒙着一层阴影般的雾,挥散不尽的是纪得内心的荒凉。 她,是不是,没有爸爸了。 失魂落魄地回到房间。 大约真是天意弄人,连续几日的高强度学习让她疲惫不堪,陈医生勒令她务必在家休息一天。 休息?就碰到了这样的情景。 本身不适的身体更是雪上加霜,她闭上眼睛缓神镇定,不自觉拿起手机。 满腔肺腑溢出来的哀伤想要倾吐,又不知该告诉谁。 偏偏这时,似有心电感应一般,电话响起。 是他,是陆禾。 这一秒的他,是纪得的救命稻草。 “陆禾……” 接起电话,纪得迫不及待的率先喊出声。 这是第一次,纪得喊她的全名。 陆禾听完就察觉不对,声音里暗藏着哽咽和踌躇,是让陆禾心碎的难过。 “你在哪里?发生什么了。” “……家。” 纪得的词汇匮乏到单字,喉咙干涩的像是一只要濒临渴死的鱼。 “等我。十分钟后到”。 陆禾一个转身改变了路线,到车库取车。 学校距离别墅区少说要半小时车程,不知道这个十分钟是怎么计算出来的。 好在这个时间段交通良好,和谢译打了声招呼,翘掉后面的两节课,箭一般往纪家飙去。 谢译听到他要去纪家,不由陶侃。 “听说今天鱼儿请假一天,怎么,上赶着病中送温暖呢。” “你怎么知道她请假?” “嘻嘻,我神通广大。”谢译得意的笑。 这话听在陆禾耳中完全是另一个意思,凭什么鱼儿的行踪,这家伙比我还了解。 顿时一阵胸闷不适,油门又踩紧了几下。 “你少打她的主意。” “哟,怎么着,鱼儿都没给你扶正呢,你再不加把劲,可是有的是候补人选。” 谢译的油腔滑调自然是点了某人的引火线。 “她是我的!” 陆禾低吼一声,就把蓝牙耳机摔在了副驾驶。 电话那边的谢译笑得在地上打滚,真是经不起刺激啊。 “你少打她的主意!她是我的!你少打她的主意!她是我的!……” 刚刚的电话被谢译录了音,陆禾难得的气急败坏还被记录在案。 等鱼儿生日的时候就把这段语音送给她,一定很精彩。 陆禾驱车到纪家的时候,确确实实就花了十分钟。 他顾不得停好车,便开门疾步跑去,海棠树下的身影遥遥立着。 没有像平时一样悠闲地躺在椅子上打发时间,那瘦弱的背影单薄到让人想狠狠搂在怀里。 他暗道不妙,快步走到她面前,映入眼帘的是那张泪水被风干的小脸。 陆禾心疼极了,当下更是想给自己几拳。 一定是挂了电话就在这儿等了,不知哭了多久,脸上花得像只无家可归的小猫咪。 灵动的双眸还嵌着泪珠,摇摇欲坠,满脸的悲伤无处宣泄。 陆禾的双手比思绪快,不等反应过来,已经将眼前的小人儿拥在胸前。 不片刻,白衬衫胸口的位置就被打湿了,糊在皮肤上,像是什么东西拽紧了陆禾的心脏,好不自在,好不留念。 待怀里的人哭够了,陆禾把她捞出来。 她哭的直打嗝,鼻涕泡泡还在往外冒。 陆禾满眼宠溺,拣起一个衣角为她拭去鼻涕。 纪得大哭过后理智回笼,思绪稍微清明了些,难为情地后退了一步。 她失态了。 刚刚靠在他怀里已是冒犯,怎么好再弄脏了他的白衬衫。 心虚的瞄了眼胸口那一大片泪渍,更加不知所措地低了头。 陆禾知道她又缩进自己的保护壳了,也不逼她。 牵着她的手带入一旁的躺椅中,她坐着,他蹲着;她低眉,他抬眸。 陆禾问:“发生什么事了,可以和我说说吗。” 等了片刻纪得像是发呆还是不知为何,未开口。 “没关系,等你想告诉我的时候,再说。什么时候都可以。” 陆禾宽慰道:“陆老师可以帮你排忧解难,这句话无论何时何地,都有效哦。” 女孩的小手拉着陆禾,慢慢站起来,他半蹲着这个姿势会很累。 陆禾收下了这份体贴,柔若无骨的小手被他拽在手里,再也没有松开。 “陆禾,我爸爸…妈妈…爸爸走了,陆禾我…没有爸爸了,他们吵架…然后……妈妈也很难过,我不知道……他们从不吵架的……我该怎么办,我……好怕…呜呜……”。 纪得语无伦次的说着说着又想哭了,饶是再理智的她,说到底不过是个14岁的小姑娘,能有多大的承受伤害的能力。 陆禾心疼的额头隐隐作痛,手一下下的拍着她的背。 “乖啊,不哭了,小鱼儿乖,一切有我,不怕……” 男孩用最笨拙的方式哄着,依旧止不住女孩断了线一般的泪珠,像是要把前面的十几年积攒下来的泪水一次泄堤。 打电话给她,其实是他藏着一件算不得好的消息,想告知与她。 谁曾想撞见了这样一个她,脆弱无助,宛如一块即将沉溺的浮木。 他犹豫了,被她的泪水浸透了身心,万分沉重。 想着原本要和她说的事,再一看面前梨花带雨的她,内心五味杂陈。 眉宇间透着坚定,像是下了决心,双手捧起她的小脸,吻住她忧伤的双眸。 唇瓣追着眼泪慢慢往下,一口含住妄想了千百万次的樱桃小嘴。 细细品尝,轻咬淡舔,把她的低泣一并吞下。 纪得还沉浸在止不住的忧伤里,等到唇上的湿润才反应过来当下发生的事。 男孩尽在咫尺的呼吸轻轻打在鼻尖,烫得女孩身体一僵,竟一时忘记了哭。 闭上眼睛,唇上柔软的触感被无限放大,就剩下心跳如雷的节奏感,好似下一秒就要冲破胸膛。纪得害怕的用手捂住胸口,想借用外力让它冷静一下,并没有什么用,一样的擂鼓滔天。 陆禾察觉,恋恋不舍得停止了这个吻。 把她拥进怀里,头抵在自己心脏的位置,让她也感受自己疯狂的心跳声。 他们,为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吻,倾注了不分伯仲的慌乱与勇气。 纪得在他怀里羞红了脸,脑子一片空白,只听见耳边的浅浅叮咛。 他说:“小鱼儿,你乖,不要怕,等我。” 她听见了,不知该如何回应,当下被搅乱了的心湖涟漪重重…… 那夜星辰浩瀚无垠,少女低眉顺眼窝在自己的胸膛格外乖巧,熨帖了陆禾对未来憧憬的唯一一点不确定。 最后,他吻了吻她的鼻尖,目送她进屋,和海棠树道了别,转身离开。 纪得到最后也没有给他任何一字答复。 被忧伤的情绪,和那个不明深意的吻打乱了思绪。 从怀里捞出来的时候,头发都是炸毛的,黏在湿哒哒的脸上。 男孩笨拙且细心地为她整理,少女湿漉漉的双眸直直看着自己,带着无措和懵懂。 哪怕再想得到些回应,陆禾也不舍得了,她回答与否,他心已定。 终归,有我呢。 09 那个不算好的消息,终是开不了口。 被Princeton University录取的offer早在一个月前就已经收到了。 这是家人从小给他的规划,一切都安排妥当。 陆禾也以为会这么风雨无阻地按照既定轨迹走下去,谁曾想到,会遇见她。 从收到邮件的那一刻开始,就酝酿怎么把事情告诉纪得。 私心里,他认定自己对于纪得,也是一个特殊的存在。 得过且过了这些日子,终于到了避无可避的现在,明天就是启程出发的日子。 本想着在电话里寒暄一番将此事交代了,他相信体贴如纪得,定会为他高兴祝贺。 却不料,撞见了如此脆弱无助的她。 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倘若能止住她的泪,豁出命去又何妨。 陆禾不知道她家里的情况。 除了周遭流水线的佣人,只见张姨一个长辈。 她的父母亲好似常年不着家。 这么想着,那种心被针刺刺的疼感又浮出了水面。 这么可人的小姑娘,你们不善待,便由我来接管。 陆禾只恨自己来不及长大,否则,任谁都不能伤她分毫。 有他护着,她的一世周全又有何难。 然而,事事总归不如人意。 如果知道接下来会发生的事,陆禾百分之一万会撕掉那份offer,毅然留下来。 初回国后,那些辗转难眠的夜晚,已然可以担当一切的男人,没有一秒不惋惜不自责不痛恨。 确实,纪得如他所愿,谁都没能伤她分毫,却也谁都没能再走进她的心。 她,将自己保护得很好,好到让人心颤。 纪得与陆禾道别之后,失魂落魄的往屋里走。 爬楼梯的时候因为腿软使不上力,还磕了一跤,好在厚地毯护着,竟也没觉得疼。 扶着楼梯扶手,指尖泛白,用了全力回到房间,筋疲力竭地倒在床上。 她累极了,浑身的气力都被抽干净了。 这一天,大起大落的情绪充斥着幼小少女的身心。 父亲离去的决然,母亲无言的难过,对未来的恐慌,以及陆禾颤着唇的吻。 心脏仿佛仍感受了方才那一场动荡,仍在疯狂跳动,丝毫没有懈怠。 纪得整个人昏昏沉沉,脑子里充斥着太多信息,快炸了一般。 她不过就想好好睡一觉,却怎么都办不到。 私心里期望这荒唐的一切都是梦,明天,又是美好的样子。 被虚汗一阵阵搅醒,又疲惫不堪的睡去,反复数次,好不安宁。 梦里都是回忆的碎片。 父母亲手种下海棠树的样子,张姨喊她喝果汁的样子,阳光下少年们奔跑踢球的样子。 陆禾跟树道歉的样子,陆禾教他化学题的样子,陆禾越走越远的样子…… 睡梦中的少女紧蹙着眉头,这一夜,尤其艰难。 纪年琴下午就离开了,等到再次回到家里是第二天的上午。 张姨回家省亲请假了一天,陈叔叔应约上门看诊的日子还未到。 整个别墅,除了固定打扫的几个佣人,只剩下纪得,孤立无援的纪得。 第二天佣人敲门叫小姐下去吃早餐,怎么喊都没人应。 情节之下取了备用钥匙开门,才发现纪得浑身滚烫地蜷缩在床上,几乎失去意识。 小小的人儿,嘴巴里呢喃着“妈妈,妈妈……”,到底是个孩子,生病的时候都会喊妈妈。 佣人慌忙打电话给陈医生,给张姨,给纪年琴,一时间大家都慌了神。 大家理所当然地觉得纪得是不需要操心的孩子,所以都放宽了心。 张姨可以安心请假,陈医生可以隔半月应诊,纪年琴可以放肆伤心一晚。 好像谁都忘了,这个女孩子,不过是个14岁的孩子。 她承载了太多,本不是这个年纪需要加附在身上的期待和情绪。 她这么小,却仿佛尝尽了人生疾苦,又无人可诉,只能默默咀嚼消化。 现如今的她,被无止境的忧伤反噬,无药可医。 最后,是张姨率先赶到了。 从南到北,贯穿着整个城市的纵横线,愣是马不停蹄地赶回来。 眼看着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姑娘,小小的身子瑟瑟发抖地蜷着,忍不住掉了眼泪。 怎么好好的,过了一天,会变成这样。 她走之前活蹦乱跳的,这会儿,怎么会这样子。 陈医生赶到时,纪得已经昏迷一会儿了。 高烧39.7度,每分钟心跳数爆表,权衡利弊,决定还是通知了远在T市养老的纪家二老。 纪老爷子叱咤风云半载,在接到电话说宝贝孙女病危时,愣是吓得打碎了手里的青花茶盏。 哆哆嗦嗦的喊着老伴儿,急召了私人飞机就赶到了Z市。 纪年琴赶在二老到之前先回了家,她匆匆忙忙跑上楼。 此刻的她也极尽狼狈,晕开的妆容,毛躁的头发,下车时跑掉一只的高跟鞋,索性踢了另一只,赤着脚就跑进房间了。 看到平时乖巧的女儿此刻了无生气的躺着,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下来。 内心一阵恐慌,这一刻,为人母的失责压得她瞬间崩溃。 陈医生的建议是尽快送医,与纪家相熟的私立医院常年备有纪得的专属病房,环境设备相对完善。 纪年琴二话不说就同意了,一大家子人风风火火的往医院赶。 随后通知正赶过来的纪家二老,直奔医院。 到了医院,一通检查下来,用了消炎退烧的药,纪得的病情相对稳定了。 陈医生的眉头却没有松下来,和主治医师商讨着方案。 纪老爷正在这时候赶到病房。 看到憔悴的女儿趴在病床边哭肿了眼。宝贝孙女躺在白色的病床上,表情安然。 但那小脸,倒是比后面的白墙更甚几度,一点血色都没有。 就这么安静的睡着,也不知道何时才能醒过来。 纪老爷子心疼地胡子一颤一颤,手里的拐杖都打了滑。 纪老夫人连忙扶住老伴颤巍巍的身躯,嘴里说着宽慰的话,眼泪却止不住地掉。 留下张姨在旁看着。 纪老爷子把其余的人叫到客厅,拐杖就地一杵,震得地都抖三抖。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忍着脾气问。 在场的人从未看到老爷子这幅模样,俱都不敢贸然开口。 纪年琴也着实吓了一跳,父亲从来都是谦和的。 哪怕是当初反对自己的婚事,也没有如今这般生气,一时竟也吓得不敢讲话。 陈医生本着职责,上前阐明情况。 “鱼儿前段时间学习太紧张,身体吃不消,我昨天就建议她回家休息。按理说休息一天不该这样啊,怎么越休息越遭呢。 睡前应是哭过了,情绪波动太大,高烧发炎也是心律紊乱引发的,之前小心翼翼的观摩是否遗传了俞先生的心脏病,现在看来有了答案。 比心脏病轻,但心律失常也是要引起注意的,不能再有大幅度情绪波动了。” 纪年琴惊恐的增大眼睛抬头望着他。 原来,昨天纪得在家。 那,她一定是目睹了那场难堪的争吵。 纪年琴理清了原由,顿时掩面痛哭。 “怪我,都怪我,她一定是看到了我和她父亲争吵的一面。 她才受了刺激的……是我害了女儿,都怪我。” 纪老爷子也是心疼的红了眼眶,仔细宝贝了这么多年,该来的还是来了。 “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还有什么为人母的样子。” 他从不对女儿说一句重话,这一回,是真的动气了。 其实昨天下午,纪年琴是去办离婚手续的。 十几年的夫妻感情一朝分崩离析,将她的骄傲倔强全部打碎。 她躲在纪氏集团顶楼的办公室里陷入回忆,到底是哪一环节出了差错。 明明,当初他们是那么好。 越想,越精疲力尽,哭都嫌累了。 在办公室里待到天明,整夜未眠。 手机不知道响了多少遍,接到佣人的电话她才恍然。 得知女儿病了,不顾憔悴就急忙赶回家了。 而眼瞧着现下这一切,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年迈的父母动气,自己的婚姻破碎,乖巧的女儿卧病在床。 活了这近四十个年头,第一次有种失败到无力回天的感觉。 商场女强人又如何,富家千金又怎样,都抵不过换她一个健康的女儿。 她为自己当年的任性买了单,却不想要这么多人陪着一起痛苦。 纪得的一场大病,将纪家彻底洗了牌。 自打那天起,纪年琴只盼父母健康,女儿平安,别无他求。 10 一场荒唐总归是要收拾的。 纪年琴跟长辈和盘托出了与俞宏达离婚的实情,两位老人具是一阵叹息。 转天,纪得去掉了“俞”姓,一切已成定局。 纪得是在昏迷后的第四天醒过来的。 原本被张姨养的圆润的娃娃脸也消瘦了不少,惹得张姨又一阵心酸。 心律暂时稳定下来,高烧退了,下面就是细心调养了。 在医院休养的这几天,纪家二老一致提出,将宝贝孙女带至T市照料。 纪家在T市的别墅依山傍水,是两位老人的养老之地,更是适合病人调养身体。 Z市是纪得的心病,那个毅然离去的父亲是女孩心里抚不平的痛。 未免触景生情,纪家别墅是不能住了。 张姨原就是纪家的老人了,理应跟着纪得过去照料。 陈医生虽在Z市有自己的私人诊所,但纪老爷子对他有再造之恩,这个请求于他而言并不算为难。 妻子早年病逝,儿子在美国读医,他也算是半个孤家寡人了,舍掉一个诊所也没什么。 就这样,纪得在还没搞清楚状况的前提下,离开了从小长大的Z市。 纪年琴虽然有些犹豫,却也觉得这是对女儿最好的方案。 在T市的日子过得非常慢。 花园没有了海棠树,都是修剪整齐的草坪。 她唯一的娱乐活动就是去不远处的湖边散步,一散就是一整天。 每天按时吃着药膳,为爷爷奶奶穿针读报,听妈妈讲近来发生的趣事。 每个人都觉得她恢复的越来越好。 陈叔叔见她的笑容也越来越多了,只要保持心情舒畅,其余都指标都很正常。 只有张姨察觉了。 她亲眼目睹过小姑娘明媚鲜活的那段时光,现在一对比,只剩怅然若失。 她不快乐了。 那场大病痊愈后,她再没有真的开心过。 比从前那个懵懂无知的小姑娘更甚。 从前是不知如何打开心门,而今,是她硬生生关上了。 张姨心疼,自小看着她长大,和自家的孙女没什么两样。 她就是,说不出的心疼她。 调养了一个暑假,纪得在T市上了高中。 高中的课程对纪得而言不是很难,甚至文理科分班后,少了不太自信的化学,纪得在学习上更加如鱼得水。 同年级不少男生对空降的美女学霸蠢蠢欲动。 但学霸太高冷,不好接近,有些不怕死的表了心意,也被纪得婉言拒绝了。 她也说不清是为什么,好像是有人嘱咐过:要她等。 当初离开Z市时,她留了心思,特意带了旧时的手机,里头有很多人的微信问候。 转学的消息得知后,黎梨第一个给她打电话。 她没有接,一场大病叫她身心俱疲,只是语音回了句“安心。” 哪怕是不太热络的陆析也有微信来问怎么回事。 还有谢译,黎牧,沈括他们,从前被张姨的手艺折服的那群人,或多或少都来关心过她。 唯独,没有他。 纪得承认,陆禾的了无音讯,与她而言,是难过的,很难过。 纪得等了一个暑假,一场空。 她发了一条朋友圈,只两个字“勿念”,便把那只手机封了尘。 也不去充电,就放在书柜最底层的箱子里,任它自处。 从此,开始她单枪匹马的整个人生。 初三那年的夏天,再回味起来,也是尝不尽的苦涩。 除了忘记,纪得别无他法。 连带着那个让她方寸大乱的吻,一同忘得一干二净。 那个让自己在原地等他的人字也没有出现过。 毫无意外,也毫无期待。 时间是最好的良药。 后来她孤身一人的光阴里,时常品着这句话,确实没错。 高中毕业后,爷爷问纪得,想不想出国留学。 纪得摇了摇头拒绝了,她知道自己出国,让这一大家子都会整天揪心她的身体。 爷爷奶奶已经年迈,不想折腾他们,也不想为难自己。 以全市第一的分数轻松考到Z大,爷爷其实并不高兴。 那么多大学,偏偏还是选了Z市。 但宝贝孙女乐意,比什么都重要,除了答应也别无他法。 原本以为Z市是纪得心里的毒瘤,其实不然。 开学的前几天,她回到了湖山别墅。 纪年琴怕勾起她不开心的往事,趁她回来之前将房子整体翻新了一遍。 装修大改,已然看不到从前的痕迹。 她会回来,只是想念那棵海棠树而已,仅此而已。 开学典礼上遇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陆析,他也考了Z大,建筑系。 回到Z市纪得自然是做好了遇到故人的准备,却不想相遇来得这么快。 “都在传今年录取分数线第一名的女学霸是个美女,我一看名字觉得熟悉,原来真的是你啊,纪得。” 陆析很有教养,隐约知道她家的变故,故而没把“俞”字挂在嘴边。 “好久不见了,还好吗?” 纪得念着他的善意,心情也不错。 “你好吗?”陆析反问。 纪得一愣,“我,很好啊。” “那你……” 陆析想问,你还记得陆禾吗,知道他现在好吗,又怕太唐突,故而一时语塞。 纪得像是知道他要问什么似的,也不戳破。 毕竟,有共同联系又难以启齿的人,也只有他了。 可是问了又怎么样呢,纪得知道自己答不上来。 关于陆禾,她什么话都答不上来,她都快忘得差不多了,要怎么答? 陆析挠挠头,要了联系方式,就说下次有机会约。 其实他也知道纪得不会赴约,她是向来不参加集体活动的人。 哦对了,超过一个人以上的约会,在纪得眼里就属于集体活动了。 “咦,你电话微信都换了?以前的不用了?” “嗯,以前的丢了。” 纪得说完就道了再见,走了。 陆析还沉浸在刚刚的语境里。 丢了?是不小心遗失了,还是主观遗弃了? 一语双关,中文系的学霸果真是语言的好手,叫人摸不透意思。 陆析狡猾的很,将纪得的新联系方式发给了大洋彼岸的某个人。 管他什么美国时间,等他收到的时候,想必又是一场惊涛骇浪。 美国。 昨天温习功课到半夜,还喝了点酒提神. 第二天醒来,陆禾的脑子像是被车碾过一样混沌无知。 又梦到她了啊。 好想回去看看她,说到底也是自己不辞而别。 她生气也应该,只是她那个性子啊,哪会真的生什么气。 温和良善,乖巧暖人,鲜少有旁的情绪,除了离别前的那一场痛哭。 每每思及此,陆禾都能皱起眉头。 打开手机,看到陆析的消息,陆禾身子一僵。 除了电话号码和微信,还有一张女孩走路的背影。 她长高了,也瘦了。 白色的T恤搭配浅蓝色九分牛仔裤,两只纤细笔直的腿迈着,身后的双肩包乖巧的垂着。 手里捧着入学资料,柔顺的头发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出好看的褐色。 就是这么朝气的一个纪得,猛然闯进陆禾是双眼。 真想,见见她。 陆禾点开纪得从前的微信,朋友圈还停留在三年前的那一条“勿念”。 每每觉得心痒难耐的时候,陆禾都要看看这两个字。就仿佛纪得是独独对自己说的, 勿念,心安。 刚来美国的第一年,陆禾全身心的投入学习,一心只想快点攒学分,想早日毕业。 普林斯顿的课程比想象的充实,那会儿陆禾手机都不太用,除了学习还是学习。 哪有像他这样的人啊,连学校都没转透,就急着想走。 可是怎么办,他的小姑娘还在等着他呢。 他自然不知道自己错过了纪得满心期待的那两个月。 很多年后得知当初的种种,满腔的懊悔,叫他久久无法原谅自己。 甚至连纪得突发的那场大病,他自作主张的那个吻,也值得深究一二。 他们都一样,在爱面前胆小怯懦。 海棠树下的吻,也成了他们心底最深的秘密。 不敢想,一提及,仿佛都是错的。 还有一件事,陆禾谁都没有告诉。 在纪得大二那年,他回来过一次。 悄悄地来到Z大,远远的就看到心心念念的小姑娘。 她撑着伞,往宿舍楼走去,步履不停。 进了屋檐下,收起折伞,纪得像是感知到了什么,没来由的回头,往雨中望去。 除了密布的雨帘,并无其他。 是多心了吧,纪得摇摇头,若有所思地进了楼。 不远处的陆禾从一棵树后闪出。 他来的匆忙没有撑伞,雨水打湿了他的衣襟,金边眼镜也被雨点坠的密密麻麻。 看过就够了吧。 陆禾问自己。 在雨里站了片刻,举步离开,当天就返回美国。 为了什么呢,不过为了一饱眼福罢了。 小鱼儿,你乖乖的,等我。 11 纪得沉浸在回忆里无法自拔时,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恍惚片刻,拿起来看,是纪年琴女士的来电。 无奈的笑了笑,接起来。 “宝宝,最近身体好吗,你陈叔叔开的药膳得按时吃,张姨的每周过去一趟还是不够……” 纪年琴的声音隔着电话传来,与之相伴的还有机场的背景音和疾走的脚步声。 估计是刚下飞机。 “妈妈,我身体很稳定,药膳按时吃。” 纪得避重就轻的回答,拣着自己愿意的讲。 “张姨她……” 知道她的小心思,可纪年琴哪是善罢甘休的人啊。 “张姨年纪大了,来回奔波太劳累了。” 停顿片刻,又补了一句。 “我这周末回家,您别担心了。” 劳累?专职司机接送,哪会奔波,就张姨自己而言,都愿意守在她身边。 明明是自己不愿意,不愿意亲近人,更不愿意亲近我。 纪年琴这么想着,被由内而外的感伤和无奈包裹着,在温暖的商务车厢内,悄悄然冷了一腔热血。 最知道她了,乖巧到自闭的小姑娘,从那时开始…… 将自己,将世界,束之高阁。 纪年琴问得突然:“宝宝,你好吗?” “妈妈我很好,您安心。” 纪得温柔的声线透过电话传到母亲的耳中,就变了滋味。 一句“安心”,堵了纪年琴的口。 多希望你能和我说点不好,说说工作上的难题,朋友间的相处。 说说今天看到什么好玩的事情,哪怕是不开心也可以。 哎……是无奈的叹息。 “妈妈只盼望你,快乐一点。” 纪得闻言微微一愣。 “我,没有不快乐,” “妈妈,我现在真的很好,很知足。” 纪年琴自知失言,随后嘱咐几句就挂了。 靠在真皮坐椅上轻揉着眉心,像从前的每一次一样,不知该如何是好。 拿你,怎么办才好呢。 纪得收起电话打了会儿呆。 直到厨房传来熟悉的香味,才知觉该吃药膳了。 饭毕,时钟指到了十点。 平时早已就寝的纪得此刻困意连连。 一次会面,一场回忆,一通电话,早已耗光了纪得仅剩的力气。 吃饱了脑子就不愿意动了,只想扑倒在她柔软的大床。 而城市的另一栋高档住宅内,某位陆姓男士就没有这么舒坦了。 计划已久的相逢与他自认为的画面,大相径庭。 哪有什么别后重逢的喜悦与温馨,浪漫与爱意,现实给了他重重一击。 有些棘手啊,现下的状况他始料未及。 比处理任何一件计划案都头疼。 早已独当一面如陆禾,居然也有不知所措的时候。 次日,纪得到办公室,不出意外的第一个到。 她打理桌上的盆栽,起身去茶水间泡了一杯茶。 再托着茶杯站在窗外,沐浴清晨的阳光,看着楼下几个路人的街道渐渐人多的模样。 差不多时间了,她收回目光,落座。 生活需要仪式感,纪得把这句话贯彻得淋漓尽致。 她用独特的方式将自己照顾得很好,昨晚那句“安心”,不是逞强,是实话。 她,确实很好。 没有期待就没有失望。 那句知足,也是实话。 办公室的人逐渐多了,到了都是一片早安问好声。 周二的气氛少了周一的慌忙,反而得了空闲能讲讲八卦。 今天的话题比较特别,不是哪个女明星,也不是什么豪门秘闻,主角是昨天新上任的总经理。 “秘书处的Mary说,总经理侧颜无敌,扔娱乐圈里就是一颗深水炸弹!” “我也听说了,还是个低音炮哦,声音不要太磁性啊。” “据说至今单身,没听说有什么花间新闻,不知道是不是处。又man又纯。” “怎么可能还是处啊,近三十的成年男人,没有一点x生活,难道是gay?” “哎,有可能哦,最近娱乐圈好几个大牌都宣布出柜了。” “陆总身边又都是男助理……不敢想象那个画面。” “说得好像真的一样,你们见过吗,就在这里夸夸其词。” 这话说完大家都沉默了。 是啊,昨天的会议参与的人员俱是公司高层,大家谁都没有见过陆总。 一楼大堂的前台小秘书远远的偷看了一眼,靠着浅薄的那几个词,以讹传讹到现在,什么人设都编了一遍。 果然是,人言可畏啊。 突然。 “纪组长,昨天是你做会议纪要的,那你一定看见新总经理了吧?!” 一道女声拉回了大家的兴奋点,那群狼一样的单身女青年齐刷刷地看向纪得。 吓得纪得笔尖一划,白纸上多了一条煞风景的线。 不知该怎么答,纪得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 “没看清。” 只能如实告之,她确实,没有正眼看他。 “啊,真没劲,这么好的机会你怎么不把握。” “还不如我去呢,我一定给大家现场直播。运气好还能拍到照呢。” 大家听了这么无趣的答案,都散开了。 纪得继续投入到工作中。 一上午的时间就在这样你来我往的逗趣中悄悄流逝。 到了午休时间。 纪得自知理亏,对祝福空等一场赶到抱歉,主动去楼上的美术组找她赔罪,还带了她喜欢的香芋干果。 这些小零嘴儿也是张姨的拿手绝活,每回来纪得住处,香芋干芒果干总是吃个精光,张姨见她有胃口,自然是成袋成袋地拿过去。 殊不知,都落入了祝福大胃王的口中。 刚走到美术组门口,就碰到了正往外奔的祝福,差点撞个满怀。 纪得还来不及说什么,被祝福抢了话茬。 “阿鱼,嘿嘿,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纪得愣住,这丫头简直神了。 藏背后的果干一眼被她看穿,难不成背后长了眼睛。 “呐,给你赔礼道歉,昨天爽约是我不对。” 既然被猜到,纪得大大方方就把藏好的果干拿出来,两大袋举到祝福面前。 祝福看到果然眼前一亮,随后甩了甩头,像是要把眼前的诱惑驱散。 “我说的不是这个啦,嘿嘿,昨天晚上放我鸽子,是去见重要的人了吧。” “什么啊。” 纪得还没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其实,那个消息,是祝福偷听到的。 昨天下班后祝福先去校对室找纪得,她不在,电话也不接。 待编辑部的人都走光了,祝福便在一楼大厅的会客沙发上接着等。 没过多久,看见主编和一个西装精英男一起出了电梯。 “安特助,你说总经理找小纪有什么事?小纪没犯什么错吧。” 陆总的突然传唤,还是让主编多了心,认定纪得得罪了新来的总经理,这才剑走偏锋地堂皇出口。 自己挑的手下,能拉还是要拉一把。 “纪组长的成绩有目共睹,陆总自有考量,你多虑了。” 简单讲就是,我们老板对你手下没有不满,不止没有,还很有想法。 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别管就对了。 也是看在这主编是个热心肠,安哲才好心劝告了一句。 都是商场上摸爬打滚的人精,主编自然是明白这层意思,连连道谢,随后舒坦地走了。 这话被职场菜鸟祝大福听了去,自然是另一番意思。 除了难以置信,更多的是担忧。 总经理?纪得?犯错?考量? 这些词摆在一起,敢情纪得是哪里得罪了新来的大boss。 这下可糟了,一时急的不行,电话还是不通。 再一想到纪得的家底,又松了一口气,还好,她至少还有一套三居室。 看看时间,快七点了,想来今晚等不到她了,转而发了微信,先离开了。 这就是祝福所谓的听说。 现下看到纪得怡然自在的样子,难不成是自己会错了意。 应该没什么大事吧。 纪得和祝福来到员工餐厅,这会儿人不多了。 她把带来的养生汤拿去加热,祝福就顾自去排队买餐。 等汤加热好,纪得端到一旁的餐桌上,拿起自带的调羹,一口一口专心的喝着。 “请问,这里有人坐吗?” 纪得闻言抬起头,看清来人,拿着调羹的手轻微抖了抖。 又是他,害她加班的罪魁祸首。 “有人”。 纪得淡淡地回答道。 这是一组两人餐位,确实有人。 “阿鱼,今天的糖醋里脊特别香,我买了好多,你也吃一点。” 说曹操,曹操到。 祝福的声音由近及远的飘来,纪得从没有像这一刻觉得她的声音简直悦耳动听。 “咦,这位是……” 祝福显然看见站在一旁的陆禾,不明所以的看向纪得。 纪得说:“拼桌的。” 陆禾刚要开口,被抢了话茬不算,听到这样的回答,没忍住黑了脸。 祝福下巴都要笑掉了,哈哈哈拼桌的。 环顾四周,多得是空位,非要拼这张桌哈哈哈哈哈。 “你好,我是陆禾,昨天新到公司上班,请多指教。” 陆禾不计较她明目张胆地嘲笑,有礼有节地做自我介绍。 “不敢当,你好你好,我叫祝福,美术组的。” 对方一表人才,客客气气,祝福也是个怂人,不好拂人面子,当下也跟着正经了几分。 反观纪得,还是旁若无人的喝汤。 好反常啊。 她所认识的纪得,是极其礼貌的人,对谁都礼让三分。 今儿个这是怎么了。 话说回来,陆禾?这个名字好像哪里听过,这么熟? 陆禾大大方方在纪得隔壁座位落了坐,手里就喝着一瓶咖啡,哪里像是来吃饭的。 他看了许久,见纪得只是埋头喝着汤,忍不住出声。 “你就吃这么点,够了吗?” 话出口,死一般的寂静,自然是毫无回应。 陆禾倒是不见尴尬,她不回,他就等着。 反观祝福是彻底惊呆了,那一筷子糖醋里脊都差点跳了起来。 待喝完最后一口汤水,纪得擦擦嘴角,抬头望着他。 她说:“够了。” 这话又是一语双关。 不知是在回答刚才的问题,还是在对陆禾说,“够了,不要再打扰我的人生了。” “我吃好了,先上去了。” 这话是对祝福说的。 纪得站起身,也不等答复,转身离开了。 祝福目瞪口呆,丧失了语言功能。 这可是纪小得第一次先行离去。 之前也有过午餐时间,纪得等着祝福吃饭的情景。 那时候的她们,远没有现在熟稔。 纪得等人是那种纯粹的等,不看手机,不玩游戏,也不会打扰祝福吃饭,不说话。 就是很安静在完成等待这件事。 眼睛会放在合适的位置,尽量不给对方吃饭的人压力。 祝福还怪不好意思的:你吃完了先上去把,不用等我。” 纪得知道祝福的心思,说道,“没事,我在消化。” 她是最贴心的的人,凡是都愿意为他人考虑,这会儿,居然说走就走了。 看她步履坚定的背影,怎么有种落荒而逃的错觉。 这感觉,陆禾也有。 她在躲他。 或者再直白一点,她懒得理他,不想见到他,不想和他有交集。 这认知让陆禾眉头紧蹙,脸色不佳。 12 陆禾步出员工餐厅时,安特助早已在餐厅门口等着了,将手里的资料递过去。 “和文化局领导的会议约在下午一点,沈局临时有要事未能参加,王副局和其他领导都已经敲定了。” “车已经在门口了,陆总,沈局托人带口信,稍后会挪时间约你会面。” 沈叔有心了。 “安哲,将年初拍卖会上得来的那方古砚找出来,改日我亲自送去沈府。” 陆禾心下无不感激,父亲的这一批老朋友,对他这个晚辈,是真的关照有佳。 上了车以后,陆禾优先处理完几个紧急文件,才得空休息一下。 闭眼揉着眉心,眼前又浮现出那决然离去的背影,只觉头疼又加重了几分。 昨天见她是故意为之。 而今日,确是纯属巧合。 今天一早,陆禾轮番见了各部门高层了解公司现状。 最后和人力资源总监沟通完工作上的要事,她提出带他参观一下公司,熟悉熟悉环境,也可以更深入了解员工。 陆禾未觉不妥,便应允。 到达一楼后转到员工餐厅,不想打扰大家用餐,只在门口看了眼就准备离开。 可偏偏余光闪到一抹倩影,脚步就停顿了。 她就那么安静地坐在角落喝汤,专心致志。 穿着裸色的西装外套,配同色系的直筒修身长裤,此刻她交叉着双腿,线条修长且紧致。 从陆禾的角度看去,和脑海中记了十年的模样重叠。 那个海棠树下喝橙汁的小姑娘,明眸皓齿今犹在,回忆涌上心头。 待他意识过来,人已然走到了纪得面前。 这场遇见总共说了不到三句话,结局确惊人的相似。 也怪不得她冷言相对,总归是自己忍不住。 活该啊,陆禾。遇到她,还谈什么冷静沉着,不出差错已是万幸。 纪得出了餐厅往办公室走去。 最后几口汤还是喝的急了些。 昨天的晚餐吃得晚,没有给胃消化的时间便睡了。 早上其实是被胃胀闹醒的。 顾及身体,纪得对早餐尤其重视,今日却着实没有胃口。 硬逼着自己喝了半碗小米粥,中午也只准备了爽口的养生汤。 刚刚陆禾问的话一下子炸了纪得最后一点耐心。 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 本不该那么驳他面子的,可那一刻就是给不出好脸色了。 这么想着,回办公室的脚步又快了几分,这养生汤水怕是也要引起不适了。 自打与他碰面后,好像,尽是不愉快。 接下来的日子出奇的风平浪静。 估摸着被甩了两次冷脸后,陆禾应该是消停了,没再有什么出格的举动。 这个假设让纪得松了口气,静下心来也能好好想想,想清楚一些事。 转眼,就到周五。 说好周末回纪家别墅的,脑海中回想起在电话里的欲言又止的纪年琴。 母亲一贯坚强傲气,难得一见地向她如此无奈,心里不是滋味,想着下了班就直接过去吧。 她一直放心不下自己,纪得知道,当年的那场大病,在纪年琴心里埋下了抹不去的内疚。 纪得也很无措。 让自己突然活泼好动确实做不到,几十年养成的性子怎么可能说变就变。 只能尽自己所能,多看看她,也让她多看看自己,确实是,安然无恙。 纪得开车到别墅区的时候,暮色已经落下。 冬日的夜总是来得比想象的快。 在路上和张姨通过电话,还没到家门口,就看到她早早等在门口。 纪得停好车,从后备箱拿出准备好的东西,快步走了过去。 张姨迎了上来,手握住纪得的手臂抚啊抚着。 看着当初膝下的小丫头如愿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模样,无不感叹。 感上天垂怜,叹少女无愁。 纪得知道张姨又心疼自己了,赶忙挥开这伤感的氛围。 “张姨,上回商场看到,想着给您一定合适。天气冷了,这保暖衣正好能穿。你和妈妈各两套,可以换洗着穿。” 说着就一股脑都塞到张姨手里。 “还有这些补品,我知道家里都备着,但我买的,您就尽管收着,吃完我再给您买。” 张姨到嘴的责备都被生生堵住了,还是忍不住嘟囔了两句:“哎,又乱花钱了。” 眼角慈祥的笑却道破了心里的欢喜和宠溺。 进屋已经是满桌佳肴。 纪年琴今天早早回了家,抛开公事,只为女儿洗手作羹汤。 她的厨艺也是这几年现学的,被父亲当年那句“为人母的样子”刺的太深,这些年确实可以称得上尽心尽力了。 和张姨的手艺是没得比,但纪得明白母亲的用心。 爷爷退休后渐渐放手了公司的事物,偌大的家业全靠母亲一人把持,自己也没能帮上忙。 父亲离开后,母亲再没有新的感情。 或许是没有时间去考虑和经营这些事,又或许是故意用旁的事情将自己压缩到无暇顾及。 可哪怕这么忙,纪年琴也愿意抽身所有,全心全意为女儿捣鼓一顿晚餐。 但凡纪年琴亲自下厨,纪得每每都不辜负。 她胃口小,生生吃下一碗的饭量,这份体贴让纪年琴的宽慰不少。 饭后,一家三口坐在客厅看着家庭肥皂剧,扯着家常。 纪年琴饭后没多久就不断有电话进来,稍微坐了坐,便上楼进书房处理公事了。 张姨年纪大了,连续剧都没播完,就在沙发上眯着眼睡着了。 纪得轻轻唤醒她,便扶她进房间休息了。 回到客厅,见时间尚早,不知怎的,就踱步到院中。 初冬的季节,海棠树梢的叶子稀疏,零零散散的挂在上面,摇摇欲坠,好不可怜。 树下的木质躺椅经过多年的风吹日晒早已斑驳。 纪得就这样静静站在树下,看着树叶被风吹下一片。 数着秒数,再心里预测下一片被吹下的位置。 “咦,这不是小鱼妹妹吗?” 纪得刚预测准其中一片树叶的位置,正在心里为自己喝彩呢,被一声呼唤打断。 回头一看,正是从前足球队的那一群少年,现在一个个都是精英模样. 西装笔挺,俱都身形挺拔且威武不凡,只是神情间倒是多了几分城府,少了当年的稚气未脱。 出声的是罗任,当年也独独只有他喊自己“小鱼妹妹”。 纪得遥遥点头示意,长久未见,倒是多了几分陌生。 跟在他身边的是谢译、沈拓、易于霖、黎牧…… 以及走在末尾的,陆禾。 13 今天是陆禾回国后他们几个第一次聚。 刚好陆禾出差回来,想着明天就是周末,一下班都从各处赶到了这里。 除了正在国外出差的沈括,和全家移民英国的邵其华,确实人都到的很齐。 大家本来都是这个别墅区的邻居,但随着工作都各自在外居住,这么齐刷刷的聚一起,甚是难得。 饭后寒暄一阵,陆禾提议去原先的足球场看看。他 们这一行人就浩浩荡荡走过来了。 看到纪得他们才恍然大悟,原来是某人心之所向啊。 从远处走过来,陆禾一心期盼的的海棠树越来越近了。 其实啊,哪里是来看什么足球场的啊,睹物思人是真。 果然,海棠树从不会让他失望。 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他就真的看到了树下那个俏丽的身影。 穿着宽松的厚高领毛衣,小脸藏在里面,只露出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 头发松松盘起,两颊飘着几缕碎发,自然又俏皮,恬静的气质凭添了几分优雅。 下身穿着破洞牛仔裤,脚上瞪着一双雪地靴。 明明是怕冷的体质,全身上下除了鞋子合格,其余都让陆禾皱起了眉头。 她一直仰着头,不知是看着树梢,还是赏着月色。 看久了,偶尔低头踩着影子玩,甚是可爱。 她的一举一动,全落在某人眼里。 “鱼儿,你什么时候回Z市的。” “我记得你初三那会儿直接去T市了吧,没毕业就去了。” 一行人走近,谢译打破尴尬,先声夺人。 他这话一出,纪得倒没多大反应,陆禾率先侧目望向了她,眼里塞满了诧异。 T市?没毕业?初三?他是不是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事。 “我大学毕业于Z大。” 纪得莞尔,简简单单一句,道明了出处,也间接回答了谢译的问题。 “来这么久了也不联系我们,不够意思啊。你联系方式都换了?” 谢译惋惜。 “嗯,换过了。” 谢译说着就要拿出手机交换联系方式。 纪得说:“手机没带在身边,你等我进去拿一下。” 纪得对手机的需求真的少之又少。一般都是别人找她,她鲜少有需要联络的时候。 社交软件也只有一个微信,朋友圈更是清汤寡水,一眼望到头。 就如同刚刚的晚餐,张姨都知道拍照发朋友圈,纪得反而没这个意识。 小小年纪,就装着一个老灵魂。 看书也习惯书籍的实感,碰到有趣的内容更喜欢手抄一篇。 这些,外人自然是不知道的。 谢译见她转身,忙阻止:“不急,有机会的。” “是啊,明天我们约了去南郊牧场,正好陆析和黎梨都在,你也一起吧。” 一旁的黎牧顺水推舟。 周末两天,纪得本打算在家休息的,一听到邀约,本能要拒绝。 但确实没什么其他安排,这一时半会也找不出合适的理由。 沈拓见纪得犹豫,添油加醋一番。 “难得见一面,鱼儿就给哥哥们一个机会,多少年没尝到张姨的点心了,想想都嘴馋了。” 纪得听完,直言不讳。 “张姨这会儿已经睡了,明天怕也是尝不到她的手艺了呢。” 这么荒唐的理由都用上了。纪得有点想笑,打趣着说道。 “那你更不能拒绝了,点心和你,总得留一样。” 罗任乘胜追击。 “那……好吧。明早几点?” 实在是,盛情难却。 “不会太早,明天我们楼下喊你,分三辆车走。” “好。”说好约定时间,大家互道晚安,就散了。 身后人的脚步走远,纪得又看了海棠树好一会儿,才转身进屋。 刚抬脚,就发现陆禾直直的站在身旁不远处,也不知道这样静静地看了多久。 纪得愣住,不动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陆禾。 结局显而易见,他们之间,败下阵的从来都是他。 陆禾是走而折返的。 顶着一众好友的嘲笑调侃,想着俏生生的她,还是忍不住回来。 在她身旁站了许久,仍是不敢惊动。 待她发现自己,这才敢走上前去,伸手握住她的小手,冰冰凉一片。 这件毛衣看着厚,实则松垮垮,特别透风。 还有那条破洞牛仔裤,大半个膝盖都这么露在外面。这下陆禾是藏不住情绪了。 “怎么穿的这样少,还在外头站这么久。” 浓浓的不快展露无疑。 纪得直视他,话里带着不客气:“要你管。” 大约是见了旧日的面孔,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又或许这不是公司,少了职级的拘束和牵绊,倒让她愿意展露几分真性情了。 陆禾想不到她会这么说,笑得真切。 “不让我管?” 捏捏软绵绵的小手,语气中尽是宠溺。 纪得不说话,反正回答什么都是错。 想抽出手,奈何被他握住很紧。 “不说话就是让了。” 他得寸进尺。 “以后不许穿得这样少,仔细冻着你,你身体底子本就不好。” 他还知道我身体不好,这些日子的动气,全是因他而起。 纪得在心里诽谤,这些话自然是不能对他明说的,到嘴边就汇成一句“土匪准则。” 陆禾听她的回答,眼睛一亮。 没忍住揶揄:“我若真是土匪,你早成了我的压寨夫人了,哪落得如今这般田地。” 字字句句都透着委屈。 这样一个陆禾,让纪得不知所措。 尤其是那句“压寨夫人”,让她呼吸都乱了节拍。 陆禾见她不说话,换个话题:“我出差这么久没烦你,你是不是很开心。” 原来啊,纪得恍然,难怪这几天出奇的清净,是出差了。 “谈不上开不开心,倒是清净了不少。” 小姑娘嘴里的话,从来是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坦白。 被她如此真实具体的回答,男人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脸色欠佳。 陆禾是谁,从小到大的混世魔王,就连谢译罗任他们,都肯管他叫声“禾哥”。 长大了沉稳了,也抹不去自小积攒下来的恶魔因子。 “那真是太可惜了,往后你的清净日子估计要被我打乱了。” 陆禾恨恨的说道,握着她手的力气又大了几分,话里话外透着一股宣誓主权的意味。 难得见到他如此另类的一面,纪得也感觉异常新奇。 突然,有些话就愿意问出口了。 “陆禾,你到底了解我多少。” 这是陈述句,认定他不了解。 “除了我叫纪得,Z大毕业,住在湖山别墅,体质虚弱。” “其余,你所有的执念,你认定的我,到底,了解多少?” 这是疑问句。 她说这番话,不是为了索取正确答案,只是想让他认识到,十年过去了,早已物是人非。 哪怕我们还是当初认识的模样,你未娶我未嫁。 我们是否,仍是曾经彼此互相珍重的那个自己。 这么直击人心的问题让陆禾不知如何回答。 他知道,这一题至关重要,一字一句都可能被判死刑。 所以他不敢回答了。 堂堂校辩论队长,在少女坦荡发亮的双眼中,被问到额角冒了细微的汗。 他看到纪得眼眸中的自己,仓皇失措得可笑。 可是他不管,这个人是他认定了的,万劫不复由他来受。 或许万物变迁,世事无常。 有一点却是亘古不变的,是他的心意。 他要她的心意从未改变,在如此无措的当下,他选择听从自己的内心。 “你不要说这种话来吓唬我……你知道的,我……非你不可。” 他的话语很轻,怕惊扰了什么,声音嘶哑干涩,紧张得话不成句。 14 他的话无理又倔强。 纪得几近无声地叹了口气,抽回了手,道了晚安就进屋里了。 她进屋后,陆禾在海棠树下站了好一会儿,许久才提起脚步往家的方向走去。 走回家的路上随意翻着手机,才这会儿功夫,兄弟几个人的微信群都炸了。 大致浏览了一下,没一句让他看着顺眼的话,除了糗他还是糗他。 “你们说阿禾到底追到没追到啊?” “这还用说,肯定是没追到。鱼儿的眼睛压根就没了往她那儿瞧。” “他俩生疏得这么明显,气氛那么尬。大冬天我都快被冻死。” “没追到就敢一走了之,禾哥硬气啊。” “就是,这么貌美如花的小姑娘,被别人捷足先登了怎么办。” “阿禾。胆子是你大。” “哎哎哎,我说什么来着,十年都说少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大家一阵爆笑。 陆禾被气笑了,“滚。” 言简意赅的表达自己当下的真实情绪。 “阿禾,哥们对你很失望啊。” “就是啊,看着小鱼妹妹挺温顺的,一定是禾哥不中用。”罗任说话总是能一针见血。 “兄弟们好说歹说帮你把人约出来了,你明天去不去给个准话啊。” 新上任事务繁重,哪有什么休息天可言。 西郊牧场是黎牧家的产业,听说新来了几匹好马,还有黎梨闹着要养的新西兰小香猪,这才说要一起去看看的。 大家也是难得空闲,没想到饭前提了一嘴,陆禾居然拒绝了,说自己有公事处理。 这不,黎牧将计就计把纪得约出来了。 一方面给哥们制造个机会,另一方面确实想让陆禾适当放松一下,工作是处理不完的。 再看陆禾得知纪得会去的样子,恨不得现在就出发,真香无疑。 但凡碰到与纪得相关的种种,陆禾都能给大家惊喜,见怪不怪了。 “明早我去接她。” 陆禾扔出这句话,就把手机揣进兜里不再理会了。 他闭着眼睛都能想到那群家伙怎么嘲笑他了,辣眼睛,不如眼不见为净。 到家了,与父母问安后,陆禾回房,拨通了谢译的电话。 那句“T市,初三,未毕业”把他的心狠狠拽住。 他急需知道自己缺席的这几年,纪得是如何度过的,好还是不好。 回国后与她的种种碰面,都出乎意料的冷漠。 从前不善表达但至少不排斥他的小鱼儿,如今为何这般唯恐避之不及。 他以为是自己离去太久,她怪他。 现在看来,远不止是这样。 “阿译,你今天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谢译接到陆禾电话时有些意外,听到他这一连串问题后,简直是吃惊。 “等等等,大哥,你别告诉我你什么都不知道啊。” “就是不知道才来问你。” “那你还真敢……”谢译后半句没说出口。 真敢就这么说走就走了,真敢把她一个人放在这里,真敢十年过去了,没事人一样回来,想要一切重新开始? 这下谢译当真有些心疼纪得了。 但话说回来,陆禾,也是不知情。 怪只怪,天意弄人。 “当年,正是你走的那天,我们不是一群人送你上机么。回来到家了才听闻,纪家孙女进医院了,动静闹得挺大。” “这片别墅区有几个纪家,稍微想想明白过来就知道是纪得出事了。” “出事那天正巧家里没个亲近人,听说送医院的时候都下了病危了。” “连着惊动了远在T市的纪老爷子,拖家带口千里迢迢从T市赶过来。” 这回来一趟确实惊动了一些人。 纪老爷子在这商海打滚了大半辈子,往上数几代都是鼎鼎有名的商贾世家,根基不可不谓不深。 暂不说祖宗留下来的基业,就单说纪老夫人的家世,也是锦上添花。 岭南将军府的三小姐,与那饱读诗书的铜臭味商人交了心,甘愿远嫁Z市。 这些关系网一组合,纪家是商政两届都不敢怠慢的存在。 而纪家也确实做到了功成不居,除了纪老太太娘家那一支,纪家显少涉足政坛。 说到底也是为了平衡局面。 平时出门的随侍人员除了长期照料的医生,就只一个司机在旁差遣。 然而纪得那场大病生得突然,纪老爷子前手刚挂了电话,后脚坐上私人飞机就来了。 也没想着顾及什么谨慎低调,到医院就进了最顶级的专属病房。 “阿禾你是不知道啊,那病房在顶楼,往下两层都清空了,纪家从军区调来了一小支武装部队,就这么日夜不眠的守着,我们得知消息去看望她的时候也被婉拒了,说还在昏迷,需要好好休息。再后来就办了休学,从医院稳定病情后直接被纪老爷子接走去了T市照料。这一去,再见她就是今天这一面了。” 陆禾沉默了,谢译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像是一把匕首,在他心口活生生开了一个大窟窿,血流不止。 “查出什么病因了吗?” 陆禾隐隐猜到些什么,暗自心惊。 “不清楚啊,纪家瞒得严实,听说和纪得父母的事有关。” 纪家千金下嫁流浪艺术家的事也是广为人知,后来好像不知怎么就散了。 “人家的家事就不好打听了,咱们这圈子里,哪家没一点变故的。” 纪得父母的事情,陆禾在走之前就知道,那会儿小姑娘还能好端端地哭一场。 他是看着她进屋才走的,思来想去,难不成,是那个吻。 自己乘人之危的举动,莫不是诱发她生病的主要原因。 答案呼之欲出。 不知过了多久,电话早就挂断了,陆禾还维持打电话的姿势,浑然不觉。 收起电话,闭上眼睛,一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包围着他。 脑子里不自觉想起刚刚纪得的问题。 了解她吗? 看来是不了解。 次日清晨。 回家的第一晚,纪得睡得尤其沉,张姨喊她下去吃早餐,她才施施然下了楼。 睡眼惺忪,刚起床的迷糊样透着少见的稚气。 稍稍清醒后就傻了眼,那个人怎么大大咧咧坐在自家客厅。 是不是自己梦还没醒,随即猛然晃了晃脑袋。 思绪清明后,见陆禾仍在,正笑盈盈地望着她。 纪得脸刷的红了,晨起头发还是乱糟糟,加绒睡衣扣漏了一颗,松垮垮搭在肩上,露出好看的锁骨。 因为睡姿的关系,一只裤脚斜斜地挂在小腿肚上,脚上拖着一双小兔棉鞋。 整个人都透着撩拨人心的傻气,撞得陆禾的胸膛咚咚作响。 “哟,鱼儿还傻愣在那里做什么,快去洗漱,你看小禾都等你好一会儿了。” 张姨看她这幅不拘束的样子,打趣着说道。 好一会儿? 纪得望了眼时钟,指针不过才8点差一刻呢。 昨天他们虽然说会早上来接她,随便哪一根神经都能猜到,除了他还能有谁。 故而看到他并不吃惊,只是,也太早了吧。 纪得听完张姨的话,急忙回楼上去换衣服洗漱。 自己一个人住惯了,回了家也没拘着。 况且,纪家别墅常年只有纪年琴和张姨,偶尔流动几个钟点工人,没有其他外人。 谁曾想…… 真的是,见笑了。 陆禾目送纪得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才不舍地收回了目光。 正好被张姨看在眼里,一脸兴味地瞧着他。 “张姨,你想问什么,就直说吧。” 陆禾坦白,对张姨投诚是最明智之举。 两个孩子的心思她能猜到几分,从前是年纪太小,这会儿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 都是看着长大的好孩子,她也愿意看到他们好。 “小禾,姨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可鱼儿……鱼儿她心事太重。” “她心里有个结,解不开也不愿意去解,我们都拿她没辙,” 张姨说到此处,声音有些许哽咽。 “你若有法子,你帮帮她。” 张姨是目睹过小姑娘的那段年少轻狂,那活泼伶俐的朝气面庞。 她估摸着这与陆禾有些许关联。 从他出现以后,纪得变得爱笑了,身边的朋友多了,潜移默化可能连纪得自己都未发觉。 那些回忆的画面太美好了,偶尔想起来还能刺得眼睛发酸。 若是一直跟现下这样,只是活下去而已,真的,太寂寥了。 “张姨您宽心,在我这,只要她愿意,我甘之如饴。” 陆禾很认真的说,“我都依她,怎么都好。” 我只管护着她。若她愿意,我明着爱她一生;若她不愿意,我偷摸着顾她一世。 得到想要的答案心里的石头落了不少。 纪得正巧这时候换好衣服下楼了,张姨眼泪一抹,连忙闪进厨房忙活了。 她穿着墨绿色的丝绒衬衫,手臂上搭着一件白色呢子大衣。 下身笔直的铅笔裤,配上好看的骑马靴,整个人利落地煞是好看。 “早啊。” 陆禾佯装淡定,道了声早。 “久等了。” 纪得微微颔首,大抵是想到刚才一幕,仍有些余热未消。 花骨朵儿一样的少女立在楼梯上,与站在沙发前的英俊男子遥遥望着。 两步台阶的高度稍稍补了两人的身高差,也仿佛拉进了彼此的距离。 她将外套顺路挂在了玄关的衣帽架上,正巧陆禾今天也穿了类似款的风衣,深灰色的。 两件衣服并列挂着,倒是生出了一种相偎相依的错觉。 纪得轻甩了下脑袋,将脑子里无聊的想法抛开,就往餐桌走去。 陆禾起身跟上。 张姨早就摆好了两幅餐具,待双双落座,把一道道的早点端上了桌。 原来,这么早来她家,是来蹭饭的。 纪得某些时刻确实,呃……大智若愚。 纪家的饮食一向是极其讲究的,尤其是对纪得的部分。 主要偏中式,一件件摆上桌,量少且精致。 饶是陆禾这样的身世,也是有些惊讶。 不自觉想起谢译昨晚的话。 “哎你瞧见没,纪家那别墅,依山傍水,那一圈就他们一户,独栋矗立。” “这个楼盘就是纪氏投资的,那栋楼本是纪老爷子给女儿的嫁妆,建楼之初就规划好的。” 想来,是我高攀了。 陆禾低垂着眼眸,堂堂天之骄子从昨日听到的那些话起,原本踌躇满志的自信满满像掉进了沙漏漩涡,逐渐流失了。 他不禁反思起来,自己是不是真的打扰了她原本的安逸人生。 纪得顾自用餐,自然是没想到对面坐着的人,心里是如何的百转千回。 张姨未和他们一起用餐,在一旁帮衬着,最佳视角旁观了这一幅佳偶天成。 “小禾,还合口味吗?” 纪家人普遍吃的清淡,陆禾这算是第一次正正经经来纪家吃饭。 虽然只是早餐,张姨怕不合他口味,什么都做了一点。 “特别好吃。” 陆禾一脸真诚。这话千真万确。 张姨的手艺在当年蹭过下午茶的足球少年们心里有一定的地位,毫不夸张。 沈拓昨日说的话一半是为了约纪得,另一半是真的馋了。 这句好吃哄得张姨眉开眼笑,连连给他布菜。 饶是纪得吃得专心都被这狗腿的气氛打扰得抬了头。 看陆禾全身心享受着张姨的服务,纪得戳了戳面前的小汤包,嘴里悄声嘟囔着:“花言巧语。” 张姨的心思都在陆禾身上,而陆禾的心思一直在纪得身上。 隔着这么近的桌子,他自然是把这句带着醋味的话听进去了,顿时眉眼一片暖意。 不止爱记仇,还是个小醋包啊。 15 刚吃完饭,罗任他们就电话催了一回,问他俩出发了没。 纪得穿上外套,拿上包跟着走在陆禾身后,张姨从厨房出来,把准备好的点心交给陆禾。 “这是点心,还是你们从前下午茶的老几样,准备的匆忙,有些年头没做了,不知道还是不是你们喜欢的口味,饿了填填肚子。” 陆禾诧异了,不过是等待纪得下楼的空档与张姨寒暄了一番。 提起从前的时光,下午茶点的美味,这会儿功夫,跟变戏法似的就做好了。 “辛苦了张姨,他们一定喜欢。” 陆禾赶忙接过,连连致谢。 “鱼儿,把这个带上,药膳今天吃不上了,这汤得喝,按照你陈叔叔的方子配的,喝了暖身子。” 纪得接过保温杯,应声道:“我会喝的。” “注意安全啊,仔细伤着。路滑的地方不要去……” 纪得很少应约出门,张姨心里其实是欢喜的,但难免担心,不自觉的多嘱咐了两句。 “知道了,我会小心,不跑不跳。” 纪得不得不打断张姨的话,保证道。 陆禾在一旁听着,若有所思地看着纪得。 心里某一处泛着隐隐的疼。 上车后一路上都是沉默,只有电台里放着老歌,狭小的空间里,空调打得很足。 少女的脸上微微冒了汗,两颊透着暧昧的粉红。 等红灯的间隙,陆禾朝她看去。 她低着头,目光温顺地垂着,侧脸的弧度精致好看。 手指点点在保温瓶,悄悄打着节拍,一不小心错了一拍,还假装无意地抚着瓶身,好似没发生过打节拍这件事。 陆禾看在眼里,不露声色,心里酥麻麻的。 他的小鱼儿,从来都是这么有趣的一个人。 绿灯亮起,车子启动。 前面路漫漫,而她在身边,心里是沉甸甸的满。 车程40分钟就到了西郊牧场。 一下车,其余几个人都到了,正巧在门口说笑打闹。 纪得一下车就被冻了一个哆嗦。 湖山别墅也算城郊,却温度宜人。 所以纪得没在意,按着预估的温度意识选择着装,这回结结实实打脸了。 郊区的温度会差这么多? 正想把衣领拉紧了点,脖子上突然被围上了一条男士围巾。 质地柔软,甚是舒适。 陆禾就知道她会冷的受不了,将备在车里的围巾拿出来给她围上。 看她缩着脖子的小可怜样,陆禾结结实实地围了两圈,大半张小脸都藏进去了,只露出两只湿漉漉的眼睛。 “谢谢。” 纪得挡在围巾后面的小嘴艰难的说着感谢。 隔着这么多层布穿透出来,声音闷闷地憨态可掬。 陆禾说:“下次再穿这么少就不带你出来了。” “……”纪得无语。 明明是不好推脱才只能应邀的,怎么反倒是她求着想来。 陆禾的下一句话倒是让她脑袋一炸。 “就把你天天关在家里,抱着给你取暖,我牺牲一点温度没关系,一定不让你冻着。” 真是信手拈来的胡说八道啊,纪得睁大了双眸看他。 从前怎么不觉得他真的会胡诌呢,纪得暗想。 果然是美国的水土会养人,根正苗红的青少年也被带上了油嘴滑舌的道路。 “阿禾,我说你们腻歪够了吗?我们这可都等着呢。” 等了好一会儿的罗任不耐烦的出声了。 纪得闻言,小脸一晒,快步朝大家的方向走去。 陆禾紧紧跟上。 心里暗自下决心,一定要找个机会把罗任的嘴堵上,用什么堵倒是要好好想想。 那边的人因昨晚就见过一面,所以见到纪得都不惊讶。 除了…… “纪得,好久不见,你好吗。” 曾经的初中同桌黎梨,见到她藏不住的欣喜,一上来给她一个美式大拥抱。 “我很好,你呢。” 纪得不知所措地回抱她。 “我不好,给你发的信息你从来不回,我不开心很久了。” 黎梨就是这样真性情的女孩子,她不开心了就明确告诉你,连撅起的小嘴都是恰到好处的天真烂漫。 明明都是同年纪的女孩子,她的生命却是这样的璀璨耀眼。 从某一角度看过去,纪得为她着迷。 我无法拥有的这样豁达的人生,看到,也仿佛参与过。 “抱歉啊。” “那你请我吃饭赔罪,不准拒绝。” “好。地点你定。” 答应的异常爽快。 简单的重逢画面后,一行人浩浩荡荡往马厩移动。 新到的几匹马确实是难得一见的良驹,其中还有一两匹是退役下来的冠军马。 大家各自选了几匹就去试着骑了。 纪得是不敢骑马的,被黎梨拉着去看小香猪了。 “那只是佩琦,那只是乔治,纪得你要不要抱一只回家养。” 黎梨煞有其事的介绍。 “不用了,我只能照顾自己……” 言下之意,还是不要残害小生命了。 黎梨不勉强,看了一会儿失了兴趣,就和纪得去湖边散步聊天了。 “我哥说今天你会来,我还不信。这么多年没见了,这几年你都在Z市?” 黎牧是黎梨的哥哥,想必是告诉了她昨晚见面的事。 “嗯,在Z大读完大学,就留在这里工作了。” “你离开学校那会儿,我们都很担心你。只是见不着面,也不敢打扰你养病。你现在,身体好些了吗?” 黎梨妥善着言辞,拣着轻描淡写的讲,不想给她压力。 “我不是好端端站在你面前吗。” 听出了她的小心谨慎,纪得笑着解围。 她们聊了近几年的状况,仿佛找回了当年同桌时的记忆。 其实大部分都是黎梨在说,说初三,说出国,说留学经历,更多的是,说陆析。 黎梨和陆析的感情纪得略知一二。 那时候少女多愁,思慕和追求的热情劲过了,总往着最坏的结局想,变着法儿的作。 享受着一次次被哄,被惯着,被宠溺。 偶尔心情满得不行,也想找人倒一倒万千愁绪。 而纪得,是最合适的存在。 她稳妥,喜静,少话,她是最安全的守密人,又是最理智的旁观者。 纪得安静地听着。她习惯了做一个倾听者,从前是,现在更是。 不去探究别人故事中的来龙去脉,也不会将自己的主观意识强加上去。 你愿意说,她便听着,你不愿意说,她也不问。 你若不知该如何是好,她退到海平线以外分说一二,寥寥几字直击人心。 当局者迷。 纪得不愿意深入别人的情景,染上他们的故事色彩。 她也有自己的故事,虽然枯燥,但是她自己的,便足够她阅读。 这种善意的冷漠,正是她的迷人之处,却也是让身边人心疼的软肋。 一个年华正茂女孩子,人生才刚开始,却能料到结尾,终归是可惜了。 她配得上一段潇洒的儿女情长,该活出鲜艳夺目的模样。 这才是大家乐见其成的,而纪得不知道。 走着走着就到了马场。 陆禾原本是要陪着她的。 女孩子家聊天,怎么可能容许有异性在旁,一句话都没说上就被黎梨赶走了。 他也是在纪得眼中读出了相同的意思,陆禾这才离开了。 又躲着我啊。 男人心里的失落不只是一点点而已。 这会儿功夫,他们骑着马正在兴头上,一个个英姿勃发。 纪得一眼就在人群中找到陆禾,衣袂翩翩,还说她穿的少,他不也只是一件单薄的风衣么。 平时一丝不苟的头发在风里乱舞,散落几缕垂在额头,多了一丝慵懒的感觉。 他,确实是很好看的人呢。 陆禾也看见她们了,下了马朝她们走去。 纪得故作不经意地将头发塞入耳后,顺势收回了目光。 仿佛刚刚赤裸裸的注视只是一场错觉。 “看呆了吧,是不是特别帅。”黎梨在她耳边轻语。 纪得脸一红,倒也没什么好遮掩的,看了便看了。 “嗯,下马的姿势如果再稳一点,会更加分。” 哈哈哈哈哈。 黎梨在一旁捧腹大笑,陆禾哥这一条情路确实是曲折难行啊。 “这么开心?” 陆禾不去理会他们女孩子之间的调戏,却是被纪得盈盈的笑颜给晃了眼。 “还不错。” 纪得也不怯,与之对视。 女孩的瞳孔中装着一整个明媚天下,反衬着冬季荒芜里的寒冷,顿时春回大地。 任天大地大,独她眼里的风景最好。 陆禾听到内心某处的一声低叹。 这堵南墙,怕是不撞个头破血流不想罢休。 他拿她没办法。 拿自己又何尝不是。 16 午餐是在牧场的私人会所里解决的。 一道道精致的菜肴,在场的都是吃惯了的人,倒也没什么新奇。 突然…… “咦,这不是张姨的蛋黄酥吗,小鱼妹妹带来的?” 陆禾下车时就将张姨的点心顺道交给了牧场管事,让他放到厨房等中午上菜的时候加进去。 这不,记忆回笼,大家看到了纷纷有了胃口。 年少时期的下午茶时光,伴着兄弟们嬉笑打闹,和少女嘴角弯弯的容颜,成了他们每个人心里的岁月静好。 若不是陆禾宣示主权及时,其他人心里不是没有异样好感。 那么俏生生的小姑娘,任谁遇上都会心里打鼓的。 一顿饭下来,那几份点心倒成了抢手货。 每人至少都尝过一个了,谢译最是闹腾,还嚷嚷着要去鱼儿家蹭饭。 陆禾在用餐时就不断有信息进来,纪得在一旁注意到了。 他现今这个位置,大抵是公事找他。 这么频繁的信息量,怕是什么紧急的事。 纪得思索一下,说道:“我想起还有一些事,要先回去了,你方便送我吗?” 能与她独处,陆禾自然是求之不得。 与各位道别后,便和纪得一起走了。 还没走到停车场,纪得的手机响了,是黎梨发来的微信。 “不可以爽约哦。” 还配上拉勾勾的表情包。 纪得无奈地笑笑,自己的信用很差吗,她这么怕自己说话不算? “好的,地点你选。” “明天是周日,就明天吧。” 纪得应允。 一场约面就这么愉快地敲定了。 纪得也有些意外,像这样和朋友间的约好聚会是自己不曾有过的经验,还蛮奇妙的。 回程的路上,少了来时的尴尬,车厢内一片和谐,电台的歌曲都轻松了一点。 “送我回公寓吧。”纪得出声道。 “不回别墅?” 陆禾知道她是为了给自己借口离开,手机来信息的时候,她比自己还敏感。 纪得从包里拿出了保温杯,“忘记喝了,张姨看到肯定会担心的。” 说完还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像是犯了错的孩子。 “时间还早,送到公寓后,你也可以顺路去公司,很近。” 最后一句话是对陆禾说的。 陆禾被她刚刚调皮的模样扰了神,哪里还顾得上她后面说了什么。 这会儿她坦然的目光看过来,倒是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咳咳,”假装咳嗽两声,接着说,“你公寓在哪里。” 纪得说了地址,便自顾自喝起了汤。 确实,陈叔叔的方子真的很有效,几口下去,整个人都暖起来了。 “你身体,还好吗?”陆禾试探着问。 纪得皱眉,这是今天第二个人问自己这个问题了。 怎么,她看上去很弱不禁风的样子吗? “还好。”纪得回答,语调很淡。 从前,陆禾就问过他为什么吃药膳,她只说是增强体质,避重而就轻,想来是不愿意多提。 可今天,他心里有个困惑,急需一个答案。 一个让他有勇气有立场有理由坚持下去的机会,而这个机会,只能纪得允许。 “我很抱歉。” 陆禾说着便把车停在了路边,一副要长谈的样子。 纪得是明白他的意思,这一刻迟到要来。 心里有些投降,对他的执着,对自己的怯懦。 “今天是你回国的第六天,是我们见的第四面。” “我以为,你至少等我们再熟悉一点才会问,关于过去的那些事。” 上午还阳光明媚的天,这会儿稍稍有点阴云密布的样子。 陆禾没有说话,安静的等,等她想说的时候。 纪得撤回看向窗外的目光,又喝了一口汤,等身子渐暖,才敢说说那些曾几何时的过往。 “我父亲,就如同你们听说的那样,一个落魄的流浪艺术家。” “爷爷很反对母亲的选择,其实与身世家底无关,而是我父亲,患有先天性心脏病,一种……遗传疾病。” 说到这,纪得抬起头,安抚地对陆禾笑了笑。 这些事她自我咀嚼消化了这么多年,早已习惯。 但对陆禾,还是不公平的,告诉他也好,认清楚他们之间的距离。 他,应该遇到更好的。 “陈叔叔是自小照看我的,我知道长辈们都担心我的身体,我能做到就是按时吃药,遵照医嘱,让他们少操一点心。” “旁人定觉得我打一生下来便什么都有,顺风顺水,只要我想要的,爷爷一定会帮我办到。” “但我也会羡慕,健康的生命。” “旁人奋斗一生的东西我轻而易举拥有,而每个人都有的健康体魄我却如履薄冰。” “你瞧,上天多么公平。” “记得你们那会儿经常踢足球吗,我简直像个小迷妹啊,你们踢球我就看着,你们聊天我就听着,你们打闹我就笑着。” “那是我离向往的生活最接近的一次。” “可终归我还是不敢的,不敢踢球,不敢受伤,不敢让爷爷奶奶担心,不敢让张姨费心,也不敢叫妈妈内疚,我好怂哦。” 纪得皱皱眉头讪讪的笑,接着说道。 “同学聚会也不参加,怕自己太闷扫兴,怕玩的高兴情绪起伏太大,怕回家太晚人让家人担心。” “就好像今天,我其实也很想骑马,可是我没有做。” 纪得说着说着就有些失落了。 她活得太乖了,让所有人满意,偏偏压抑了自己。 而这种抑制久而久之成了习惯,变成她性格中懦弱的一部分。 是的,承认自己懦弱,其实很讨厌。 陆禾后悔了,他知道自己太激进了,急于想解开心里的疑惑,明明,她伤的最深。 “鱼儿,我们不说了,好不好?” 这一定是一个天大的难题,她才会给自己缓冲准备,再愿意开口。 陆禾听到这里,已然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他应是最懂她的人,而不是逼迫她的人。 “我想说,那段过往我不愿轻易回忆,很多画面都不真切了。我想趁这次,有勇气面对从前的自己。” 纪得不去追究他过分亲昵的称呼,此刻她只顾得上自己。 眼中有一种难得的偏执,她素来顺从,这一回,想由着自己心意。 “那天听陈叔叔的建议,在家休息。如果早知道……” 纪得苦笑了一下。 “目睹父母亲的争执让我第一次害怕,那种比害怕身体出差错还让我慌张的怕。还好那时候,你给我打电话了。其实,我欠你一句谢谢。那个电话,以及稍后出现的你,都让我感念至今。” “谢谢你,陆禾。” 女孩认真的脸庞尤其耀眼。 “接下来的事你也知道了,我大哭一场,说起来你可能不信,那是我记事以来第一次大哭,我到现在都忘不了那种力气被抽光的酣畅淋漓。也可能是哭得太凶了,后来上楼的时候都有点晕晕乎乎。等我再醒来,就在医院了。不是什么严重的病症,先天性心律不齐,比心脏病轻了许多。上天待我,还是宽厚的。” “对长辈们很抱歉,爷爷奶奶一把年纪还千里迢迢为了我赶过来,妈妈到现在都怀疚于心,张姨比之前更加紧张了,陈叔叔放弃新开的诊所一齐去了T市全身心地照看我……其实我真的足够幸运,放在任何一个普通家庭,我的处境未必会好。妈妈每次打电话都会问我过得好不好,我很知足,这是真话。” 纪得认真地看着陆禾,认真地诉着过往。 眼里有着坦荡和平静,好似那些过去真的都过去了。 陆禾皱着眉头。 她的过去有任何人任何事,偏偏少了他,和那个吻。 “那我呢?” 我真的……不值一提吗? 纪得看着他,考虑了良久,说道:“陆禾,我记得的。” 毕竟是初吻啊,是唯一一次勇敢地经历。 她,珍藏许久。 “但这么多年,都过去了,我后来的生病,也与你无关,只是没有控制好情绪,第一次见面时说的那些话也不是赌气和搪塞,忘了吧,别放在心上,也……不要责怪自己。” 陆禾吃惊,她竟都知道。 到这一刻,她居然还在顾及自己。 他都有些恨她的善解人意,他甚至奢望她能发脾气撒泼打滚哭着骂他为什么一走了之,怎么都好。 可偏偏不是。 上天把全世界份额的善良都用在她一个人身上,变成了她的禁锢,她的压抑,她的唯命是从。 还有,她的麻木。 “我可以…抱抱你吗?” 男人干涩的嗓音从喉咙深处发出里,哑的一塌糊涂。 纪得愣了一下。 轻微地笑了笑,侧过身去拥住了他。 他的身子微微发抖,纪得安抚地拍拍他的后肩,慢慢才安抚下来。 这个拥抱毫无情欲,只是一个朋友间再正常不过的鼓励。 陆禾稍稍用力回抱了她,贪恋在她怀里的温度,久久不舍得放开。 纪得拍拍他:“再不开车要违章了哦。” 陆禾松开手,一脸严肃的说:“谁敢打扰我追女朋友。” 纪得被他说的顿时无语了。“陆禾,我们…可以是朋友。”只是朋友。 “难道我真的没有机会了吗?”可怜巴巴的口吻。 纪得无奈的看着他:“我现在很好,很自在。我不确定是否可以与另一个人相处的比现在好。你懂我的意思。” “我懂,”陆禾深深看了她一眼,随即转过头启动了车子,“那就从朋友开始。” 纪得默然不语。 心里也称不上高兴,也没有太失落,但确实松了口气。 车开到了公寓楼下,纪得道了声谢就下车了。 “不请我上去坐坐?”隐隐期待的口吻。 “你想上去坐坐吗?”一本正经的礼貌。 “就是你一个女孩子,自己上楼万一有什么危险。” 说得煞有其事,“男子汉大丈夫,送人到家门口是礼貌,是绅士风度……” “这里的安保很严格。” 这也是当初纪年琴选择这里的主要原因。 “你真的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啊。”陆禾流露出伤心的神色。 纪得倒真的有些抱歉了:“我不知道,我不想……”你后悔。 后面几个字纪得在心里默默补充,听到陆禾耳中是另一层意思了。 只当是不算委婉的拒绝了他。 他望着她,想看清楚她掩藏在心底的,哪怕一丝丝的忐忑和忧伤。 隔着一扇车门,目光久久对视,谁都不服输地证明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陆禾收回目光,没再多说什么,便驱车离开了。 你顾全了所有人,你说的每一个字都理智成熟。 那么你自己呢?你有没有曾经哪怕一次问过,你的心,它是不是难过了。 这些话陆禾并未说出口,今天不是最好的时机。 纪得在原地发了会儿呆,才进了电梯。 今天与陆禾说的话,是对朋友阐述的合理范畴,毕竟他曾参与其中,有资格知道一些与他有关的事实。 还有剩余的一部分,她需要再多一点勇气,再多一点时间才愿意去触碰。 那是一块烂透了的伤疤,好不容易结了厚厚的痂,轻易不敢去掀起旧伤。 哪怕得过且过也不要紧,她怕,是真的。 17 陆禾回到办公室,看着桌面上一叠叠的文件,却再难静下心来。 强行消化了这样一场过往云烟,太阳穴坠坠的疼。 她说了那么久,权衡了全部人的担心、内疚、自责,却绝口不提自己。 他看着她的时候,看到的只有平静和无澜,如同一滩死水。 好似从没有发生过那场变故,一个人连难过都忘记了,是怎样的孤独。 她明明……才24岁。 陆禾正要打开抽屉拿烟,发现了躺在丝绒锦盒里的那枚胸针。 本欲取烟的手转了方向,拿起那枚胸针细细的看。 有几粒碎钻都掉了,边角也有修补过痕迹。 背后的字也重新拓过。她不是爱戴首饰的人,脖子手腕都空无一物。 大抵是为了低调,不想引人注目,公司里也鲜少有人知道她的家世。 这枚胸针,应当是她很珍重的东西,陆禾想着,还是寻个机会还给她。 天色已然染成墨黑。 落地窗外一片万家灯火,繁荣昌盛,陆禾抬手看了看时间,7点整了。 他拨通了电话。 “你好。哪位?” 纪得接到陌生来电有些意外。 这个电话号码只有家里人会打,现在人都习惯用微信语音通话。 “是我。” 男人低低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酥酥麻麻,甚是好听。 他怎么会有自己的电话? 转念一想,那么多相识的朋友,退一万步,他还是自己的老板,寻个号码并没有多难。 “有事吗?” “你今天回别墅吗,我顺路来接你。” “不用了,”纪得脱口而出的拒绝。 几个小时前才和他叙了旧,剖析了那么多当年种种,这会儿,她是真的不愿见他,不愿见任何人。 “我自己回去。” “早上是我把你从纪家别墅接走的,现在你自己回去,总归是不合适。” 陆禾这回智商在线了,打这个电话自然是有了万全的说辞。 “再说,我们不是朋友吗。” 纪得哪里招架得住他的巧言善辩,“那你到了给我电话。” 陆禾嘴角微扬,心情总算是好了点。 车到了公寓门口,还未停稳,就看到她施施然出现在视野里。 纪得算准了时间,没有让他等就下来了。 跟去时一样的装扮,这一路,两人倒是相对无言,谁也没有再开口。 今天纪得说了太多分量的话,胜过以往一个月,确实有些伤神。 到了纪家别墅,这回张姨到没有等着,大概是交给了妥帖之人,放心不少。 女孩道了谢便下车了。 身旁的人也跟着下了车,她转过头看着他,像是又什么疑惑。 陆禾纯粹是想将她送进屋,没别的多余意思,总不至于过门不入。 此刻看她的眼神,怕是以为又要长篇大论一番。 就着她探究的双眸,陆禾到底是败下阵来。 满腔肺腑只汇成一句话,一句一直想说给她听的话。 “我曾看过一句话,觉得特别好。你来人间一趟,你要看看太阳,和你的心上人一起走在街上。纪得,你会发现值得。” 目光柔软,语调亲和,他的话清脆明朗。 陆禾知道,她那么聪明,一定会懂。 我不信,你挂念的只是这棵海棠树,我自然也不信,你对我只是朋友而已。 我给你时间,如果你还需要整理思绪,那么我等你。 你是心念着海棠树,还是舍不得树下的阳光明媚。 你是想逃避我,还是想逃那个不由衷的自己。 海棠树下一前一后亭亭玉立的两个人,夜晚萧瑟的冷风吹过脸颊,碎发飘扬。 纪得就在这温言软语之间溃了军,眼眸微动,颤着心口转身离去,连再见都忘了说。 她也以为,自己藏得足够好。 可是偏偏有一个他,将她看穿,挑着最痛的伤口反复检查。 十年前他就是这样一个医生,一个半途而废的医生,不提一字。 他走了,她不留也不问,任他走,任自己活。 这种仓皇的豁达在过去的这些年里,她练习了一遍又一遍。 却不想,他轻声细语的一席话,又泄露了,恣意的悲伤。 那晚纪得睡得不安稳。 梦里全是年少时光。 那些快乐悦耳的笑声,那些明媚四溢的青春,那个朝气面庞的自己,将现实的她紧紧捆住。 凌晨醒来,睡得不踏实索性不睡了。 下楼取了杯牛奶定神,路过书房时,里面仍是灯火通明。 纪年琴还在工作,凌晨2点了。 “叩叩…” 纪得敲门而入,将手中的牛奶放在书桌的边上。 没有立刻离开,静静站着,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纪年琴看到她,心里微微惊讶。 她一向睡眠安稳,今夜这眉间的愁容,倒是让她有点少女气了。 “怎么了,还不睡?”放下手中的工作,问女儿。 “妈妈,您累吗?”无来由的一句话,像是问工作,又好似在问旁的。 纪年琴苦笑了一下,这是自己的选择,说不累的骗人的。 曾经的发小闺蜜,如今哪个不是逛街赏花悠闲自在。 只有自己,年近半百了,还在这里拼着为公司的发展计划案做决策,怎么会不累。 一天睡不到6小时,三个月前的体检报告也抽不出时间去取,大把的维生素吃下去,怎么会不累。 若和一个门当户对的人结婚,她也可以过那悠闲的日子。 这些繁琐的宏伟抱负都交给另一半去做。 她也曾问自己,愿不愿意。答案是,不。 所以啊,谈不上累不累。 只是为自己的任性买单,为当年的一意孤行负责,为那段失败的感情总结。 每个人的人生,都会为自己想要得到的一切,付出代价。 “宝宝,妈妈不累。” 纪年琴泛起慈爱的笑,保养得当的脸上夹杂着些许细纹。 “很多时候,很多事情,都是有因果的。你做了某个选择,得到了一些东西,势必会失去一些什么。” 她知道,一向懂事体贴的女儿今夜这般失措泄露心思,定是有什么难以抉择的事情,被困了心神。 “也许你无法权衡得失利弊,那么问问你的心,它想怎么做。无论如何,妈妈都希望你快乐。” “你从来没和我说过这些。”纪得黯哑的声音低诉着。 “我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 纪年琴自嘲的笑了笑,眼眶泛红,深深吸了口气,才敢讲下去。 “我甚至比不上张姨了解你的饮食起居。年轻时候只顾自己,现在又忙于公事。可是妈妈也在努力,想和你亲近。像今天这样,你找我,说什么都好,真的令我高兴。” 而不是闷在心里自己消化。 听完母亲的自责坦白,纪得鼻尖隐隐发酸。 母亲一直是雷厉风行的女强人,没想到也有今夜这般脆弱无奈的一面。她不再多说什么。 “宝宝,如果你预判不了某一个开始,首先,不要被假设错过。” 纪年琴收拾好心情,又恢复了精明坚韧的一面。 “陆家那小子确实不错,不过配你,不过是堪堪及得上。” 妈妈和整个纪氏集团是你骄傲的资本。不要怕,跟着你的心走。 “您都知道?”这一回,倒是纪得惊讶万分了。 “你若喜欢他,便是便宜了他,你若不喜欢他,便再不理会他。” 纪年琴抬起头,直视她,“这事,全由你心意。” “他很好,是我……”不够好。 母亲对陆禾的轻视让纪得略微有些打抱不平,下意识反驳。 陆禾在她的心里,先不论身份家底,的确是一个堪称完美的人。 人群中耀眼夺目的人,年少时意气风发的人,也是,唯一扰她心神的人。 所以这一次,她率划清界限,先将两人隔离在安全范围内。 两不相欠也好过彼此迁就。 纪年琴拿她没辙。 “放眼整个Z市,还没有我瞧得上的门户能配咱们家的。宝宝,你很优秀。”纪年琴强调道。 “你再过两周就是你的生辰了,爷爷奶奶念叨很久了,正好趁着年关将近,早些去陪陪他们。” 纪得应允,“妈妈您早点休息。” 随后便离开了书房。 时间确实可以改变很多。 想当年不顾门第之见执意下嫁的母亲,如今也拿门当户对这番说辞来开解自己。 纪年琴的一席话并没有让纪得的瞬间自信满满,倒是成就了她一夜无梦的好眠。 * 席慕容的诗 * 我以为,我已经把你藏好了, 藏在那样深,那样冷的,昔日的心底。 我以为,只要绝口不提,只要让日子继续地过去, 你就终于,终于会变成一个,古老的秘密。 18 次日一早就收到黎梨的微信. 讲了一个听都没听过的地址,怕纪得不好找,说是会开车去公寓接她。 纪年琴又出差去了,纪得与张姨嘱咐了几句注意身体的话,驱车前往公寓了。 黎梨的电话打来时,纪得正爬在梯子上整理书架。 原本是要找一张老唱片,翻着翻着乱了,索性就整理起来。 “纪得,你家在哪儿呢,我绕了半天找不到,回国这些年Z市的路还是这么迷。” 黎梨开着功放打电话,时不时会听到女生的惊呼,和隔壁带着宠溺和无奈的男声。 “笨蛋,这边左转啊,你倒是看着点路。”是陆析。 “你信不信我开河里去!”黎梨炸毛,叫她笨蛋怎么能忍。 “信信,我的小祖宗,下回我开,不,这辈子都我开车成吗。” “你开你的,我开我的,谁跟你这辈子。” “你再说试试,还收拾不了你了我……” 接踵而至一片打闹嘈杂。 “陆析我握着方向盘呢,你注意点儿!” 他们打闹间不小心把电话挂了。 纪得这个电话接的,别说地址了,一个字都没讲,就听了一场别有生趣的打情骂俏。 看了一下时间,草草收拾了一下,换了身衣服就下楼了。 在路边等了片刻,就看到从转弯处冒出一辆保时捷,横冲直撞地一闪而过。 开过头了呀。 纪得失笑,原地不动。 果然不一会儿,前面的车慢悠悠地倒退,在她面前停下。 “你怎么在路边等啊,我到了会给你电话的。” 黎梨下车跑到她面前,满脸写着抱歉。 “怕你找不到路,刚下来你就到了。” 纪得柔柔地说。 陆析趁这功夫,连忙跑下车,换到了驾驶座,抱着方向盘死不松手 黎梨气急了,“陆析你是不是怕,怕你不要坐我的车,你下来我开。” 陆析不理她,头一扭,顾自抱着方向盘装听不见。 纪得见了连忙打圆场说:“就当照顾我,你知道我不能受惊吓。” 黎梨作罢,一脸不服气地妥协了,“看你面子哦。” 纪得笑着应下了。 侧脸一转,隐约看到后座有一个人影,看不真切,心下却已了然。 “你们先走,我开车后面跟着吧。” 地点是黎梨定的,纪得不熟路,只好出此下策。 黎梨自然是不答应。 “明明坐得下你干嘛开车呀,你自己开车,那我也要自己开。陆析你给我滚下来。” 陆析还是一副不知道不明了不想要的作死样。 后座的车窗摇下来,男人清冷的眼睛扫过来。 陆禾望着她俩说:“梨子你开的车我不坐,我跟你的车。” 后一句是对纪得说的。 纪得看着他,原本就偏白的肤色在路灯的折射下近乎透明,额头还有微微细汗,看来是真的被吓住了。 一边是昔日好友的不依不饶,眼前是某人的紧跟不舍,另一边司机位子上的陆析也是一副听不到不清楚的样子。 左右都是躲不过,只得妥协投降。 纪得绕过车,从另一边入座了。 黎梨得逞地偷笑,随即上了副驾驶,边上陆析偷偷给她竖了个大拇指,却惹得黎大小姐一个白眼回给他。 刚刚那一出闹剧,半真半假,总之是如人所愿。 上车后,气氛一度有些尴尬。 黎梨忙着回微信,陆析开车平稳没毛病。 身旁这位,正低头闭目养神。 纪得头转向一边,看窗外风景如梭。 “不好意思,纪得,我哥昨晚着凉了,这会儿还发着低烧呢,一个人在家里肯定随便对付一下,把他拉出来蹭顿饭的。”陆析出言解释道。 生病了?难怪脸色不佳。 难不成是因为昨天把围巾给了自己,他那件单薄的风衣怎么抵御这寒冬。 “话多。” 陆禾稍稍养了神,听到这番话,略有些不耐烦。 陆析撇撇嘴,切,不识好人心。 黎梨在一旁看到他被怼,捂着嘴偷偷笑。 陆析瞪了她一眼,伸手拉下她的手,捏在手心细细把玩。 黎梨挣脱不开,烦死了。 明明是不耐烦,眼角眉梢都泛着甜蜜的春风得意。 单手扶方向盘什么的,最帅了。 前座的暧昧画面和后座的冷冻氛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整辆车简直冰火两重天。 纪得不经意地稍稍往窗边挪了挪,其实没别的意思,但看在陆禾眼里就不一样了。 呵,又躲他? 身体一斜,便靠在了某人肩头。 感觉肩膀一沉,身体立刻反射性挺直僵硬化。 纪得恼他,还没想好怎么开口点明,耳畔传来低沉的声音。 “怎么,怕我传染给你啊。” 尾音萦绕,他的喉结贴着颈部的大动脉。 随着话音轻微颤动,震得纪得半边身子都麻了,耳垂被话风吹得隐隐发痒。 这一波,纪得毫无反手之力,脑子都不转了。 推也不是,放也不是。 陆析在后视镜里看到的这一幕,真是人面兽心啊。 这么阴险狡诈,敢情之前一直在装可怜。 亏得自己想方设法,差点被他骗了。 黎梨选的是一家私房菜,远离城市纷杂,篱笆小院,尤其清雅。 车子在院外停好。 靠在纪得肩上的某人还是维持原状,丝毫没有抬头之意。 陆析和黎梨识趣的先行离开。 “装睡?” 纪得出声道。 陆禾在她颈窝闷闷地笑了几声。 她好香。想起小时候也问过同样的问题,被她当作怪物一样的眼神,此刻可以平反了。 明明是她,身上散发着恬静安然的气息,让人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睡眼惺忪地看向她,故作懵懂。 “怎么这么快就到了,这是在哪?” 纪得不理他,率先下了车。 感觉半边身体还是麻的,无关没什么旖旎情绪,纯粹是被他压的。 陆禾下车跟上她的步伐,知她是害羞了,愉悦的心情印在了脸上。 害羞个鬼,纪得被她明晃晃的笑容刺激到了,回头白了他一眼。 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无赖了。 从前翩翩君子,难不成自己看走眼了? 明明是只大尾巴狼。 收到了她略显娇嗔的那一眼,男人受用的很。 只要不是避他,怎么都好。 这一笑,病气都去了大半。 “我若被传染了,就叫爷爷找人揍你。” 纪得恶狠狠的说,尽显女儿家的娇态,可爱无比。 “那我不跑也不躲,被打残了就赖着你,让你照顾我一辈子。” 陆禾自然是有一百种方法与她扯上关系。 纪得呸他,不再理他。 进了小院,零星几把竹椅散落在院中,还有几只家养的走地鸡正绕着圈啄米吃。 不远处还辟出了一片池塘,莲叶飘在水面上,冬日萧瑟,景致别样,想必夏日里是另一番生机勃勃的光景。 纪得看得出神,数着小鸡啄米的频率,她对大自然的规律甚是好奇,从小如是。 见她看得出神,男人趁机拉起她的手往屋里走。 纪得反应过来,不挣脱,也不顺着他走。 “好冷啊,你看我还生着病,咱们赶紧进屋吧。”陆禾满是委屈。 感受到他手指的冰凉,顾念他还病着,没跟他一般见识。 也罢,顺着他一回吧。 “活该,叫你穿这么少。” 还是不服气地嘟囔了一句。 “你管我?”同样的对话,语气不同,这次是欣喜若狂。 陆禾眼睛发亮地看着她,像是即将要被奖励糖果的孩子。 “管不着。” 恢复冷静,她又带上了疏离的面具,话里透着冰,比这十二月的天更是冷上几分。 不是没看到陆禾眼中的希冀,她是真的,管不起,也不敢管。 进屋后,只有中堂正放着一张八仙桌。 屋内陈列古色古香,韵味十足,却没有那些繁文缛节,压得人喘不过气 纪得很喜欢这个地方,若是住一段时间,定是惬意舒适。 “我以为你们这么久是打道回府了呢。人走没关系,车给我们留下啊。” 黎梨和陆析正围坐在八仙桌边,见他们一前一后进屋,取笑着他们。 “那回去我开车。”黎梨占了先机。 “想都别想。” “陆析你……”恼羞成怒了,“你看我想不想。” “哎别闹,都看着呢,改天我陪你去开碰碰车,让你撞,成不成。” 看着前面生动地两人嬉戏打闹,突然生出了岁月静好的念头。 就好像还在学生时期,他们也是如这般斗嘴对弈,胜负难断。 爱情啊,哪有什么输赢可言。 不过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这家私房菜是我哥带我来的,厨子是有名的老师傅,据说祖上几代是出自御膳房。” 黎梨闹完了,便和纪得闲扯些有的没的。 “我吃着,倒是清爽。冬天犯懒,就想着喝碗热汤,这里的最暖。” 纪得静静听着。 没多久,菜就上桌了。 四个人,满满当当一整桌,全按着他们的喜好配的。 其中居然还有她的一道药膳,想必是特意安排的。 一旁的小厮随身伺候着,纪得喝着汤,确实不腻口,浓浓的海鱼汤居然想牛奶一样丝滑。 药膳的口味与平常不一样,却也新鲜,同样是遮去了药味。 纪得从小被张姨养刁了胃口,这顿饭,确是挑不出什么毛病,甚是合心意。 这样的地方,下次爷爷奶奶来Z市,必定带们来试试,纪得心中暗自记下了。 饭后,黎梨拉纪得去湖边散步消食,说着女孩子间的体己话。 “明明说好请你们吃饭,这回倒是我出尔反尔了。”纪得略有难色地说道。 方才吃得差不多了,她去洗手间的空档,想结账,黎梨赶过来制止,最后还是没付成。 “我哥他多的是这样的饭局,长年记着帐呢,不吃白不吃。哈哈。” 黎梨调皮地对她眨眨眼。 纪得无奈,只好作罢。 “纪得,我们多久没见了。”黎梨感叹道。 “唔,昨天下午刚见过。” “哈哈,你啊你,顾左右而言他。” 黎梨说,“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确实是很久了。我觉得你变了,变得更好看、成熟、有气质。只是你这样的聪明人,怎么就是不肯放过自己呢。” “我们初一就是同桌了,那会儿你可真高冷,但我不觉得,因为你无意的,你只是不知道如何与人相处的亲近。可现在,你是有意而为之。陆禾哥对你……你心知肚明,你何必如此防范他,将他推开,推离你的世界。” 黎梨有些打抱不平,也有些义愤填膺。但终归是他们俩个人的事,多说无益。 又一个为陆禾背书的人啊。 纪得默然,她这样的生活规律了十年,从未有人与她多说什么。 他一回来,打破了平静生活不说,多出一群人与她侃侃而谈当年曾经。 不过是享受孤独,习惯一个人独处,舍不得跟别人共享这清净人生,怎么好像不被允许。 “黎梨,我习惯了。” 纪得是看得出她的关心,不愿沉默辜负:“这么多年,平衡了生活、工作、家人之间的三者关系。很好很安全。” 不乱于心,不困于情,不畏将来,不念过往。 如此,安好。 “怎么算好?如果活一天和活一生都是一个模样的,怎么样都不算好。” 黎梨着急啊。 “你的生活、工作、家人很重要。那友情呢,爱情呢。你不尝试一下如何知道值不值得这一遭。你这样逃开全世界,避着走近你的人。纪得,给彼此一个机会并不会损失什么啊。” 会失掉现在的自我,失掉原本平静的生活,失掉自己最后的保护壳。 没能能告诉她结局是不是好。 “你觉得好吗?”话锋一转,她反问道。 黎梨被问得一愣,随即想到和陆析的种种:“好,也不好。” 眉眼间溢满了各种情绪,归根结底还是愉悦的。 “从此你的生命中多了一个他,想起来都是无比开心的事。喜怒哀乐都与人共享,这样的人生,你也该有。” 纪得静下来,细细品味。 陆禾对于她,其实从不曾缺席。 哪怕之前十年的一别而过,他在纪得的生命中也是浓墨重彩的一笔,久久不会淡去。 大多时候她都是顺其自然,想不透的问题就不去想。 何必为难自己,强求旁人。 19 被屋内暖气熏得昏昏欲睡,难得的空闲时光,陆禾还没享受透,被旁边念念叨叨的人搅了神思。 陆析的聒噪,真是不堪领教。 来来去去都是一些追女孩子的偏方,烦得很。 “就听见你说的那些不着调的话。” 黎梨就是在陆析滔滔不绝的时候进来的,没忍住,白了他一眼。 “哪儿啊,我就是这么追到你的。”陆析一口白牙,精神地笑着。 “我也真是不挑。”黎梨耸耸肩,无所谓的说。 陆析脸一黑,咬牙切齿地就要来抓她,黎梨忙躲开,一场追逐打闹。 陆禾被他们吵得实在头疼,起身出门。 才走到院子,就看到她坐在院中的竹椅上,抱着膝盖悠闲地看着小鸡啄米。 画面定格,少女的侧脸美好如初,眼神专注。 或许一开始打动他的,就是这份认真劲。 男人走近,纪得还没察觉,倒是先吓跑了两只小鸡崽。 “看得这么入神?” 走到旁边的一把竹椅坐下,冬日里的阳光暖得人心肝脾肺肾都松了劲,尤其舒服。 纪得摇摇头,被暖阳烘着心,身子懒懒的。 她放空了好一会儿,什么都不想,脑子都感觉轻盈了许多。 院内没有了声音,远处的小鸡崽试探几步,又跑回来啄米。 岁月静好,人心安稳,她在身边。 陆禾想,如果这一刻便是永恒,他用一生去换又何妨。 赚回一个轻松惬意的她,太值得了。 待太阳微弱,四周寒意侵袭。 纪得抱了抱肩,转头望去,这样硌人的竹椅,他竟睡着了。 梦里边眉头也未见松弛,他新官上任这些天,确实疲乏得很。 眼瞧着天色暗下来了。 纪得思索片刻,还是起身将他喊醒。 扯扯他的袖口,语气温柔,“别睡了,会着凉的。” 陆禾眯着眼转醒,稍稍活动身子,骨头跟散架了一般,这竹椅实在不舒适。 这竹椅偏低,他还仰着,刚醒来的酸痛让他一时使不上力。 纪得伸出手预备拉他一把。 一握上那双软绵绵的手,便不舍再放开,稍微使了点力气,才堪堪站起来。 一个作势,娇柔的少女便被他拉进怀里。 饶是170公分的纪得,在陆禾怀里也不过是堪堪及肩。 陆析和黎梨正走出来,入目的便是这景致。 萧瑟寒冬,夕阳西下,篱笆小院,女孩依偎在男人怀里,脚下盘踞着几只走地鸡。 不远处的那片腊梅含苞待放。好一幅小鸟依人,花团锦簇。 “多好啊。”这话,说得真是他们。 黎梨有感而发,连带着陆析从后环住她腰际的手都不计较了,舒服得往后靠。 纪得在陆禾温暖的怀抱里渐渐贪了心。 和这腊月寒冬截然相反的,是他怀里炙人的温度。 她忘了挣扎,也知此刻逃不掉。 耳畔里响起了母亲说的“不要错过”,也闪过黎梨方才说的“尝试一下”。 大约是被这暖意袭了心智,想起当年海棠树下的那个吻,心中的悸动,以及往后十年的一走了之。 那个吻有多甜,十年前的不告而别就有多酸。 女孩浑身一颤,挣扎着离开了他的怀抱。 怀里一空,冷风过境,陆禾只觉得心像被瞬间掏空了一样。 又一次,被置入这冰天冻地的寒冷之中。 陆析和黎梨掐着时间走上前来,见他俩相对无言地站着,不明所以,也不好多话些什么。 一行人坐着车就回去了。 这一程,陆禾老实了不少,懒懒地坐着看窗外风景。 纪得亦是如此。 刚才在庭院的那个拥抱仿佛是一场幻觉。 纪得回到家,目光所及处,一片狼藉。 所不及处,也如冷风侵袭,不堪一折,如她的心境。 沙发上摊着几张老黑胶,餐桌上的果篮装着不太新鲜的水果。 阳台的窗半开着,吹得一室寒意四起。 书房的门没关,整理一半的书架也散乱着几本旧书。 纪得看着满屋不规整,却是一点都不想理会,径直走向浴室,洗了澡就睡了。 晚饭懒得吃了,也根本觉察不到饿。 她果然是不喜欢出门,精疲力尽。 这一天也没做什么,就是说不上来的累。 太久没和人相处,要回应着旁人的关照,总归是伤神。 纪得因为睡得早,凌晨就转醒了,中途去了趟洗手间,躺回床上却是再难以入眠了。 想着近期种种,不知自己做的是对是错,是好是坏。 想到他,失眠了。 天色渐白反而睡意袭来。 她向来规律,从不曾有过这种情形。 更离谱的事情还在后头。 她迟到了,这也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早上醒来时已经过了上班的点,纪得难得慌忙,出门前看到满屋狼藉,没收拾的样子,整个人都不大舒畅。 办公室里各项事务井井有条,自己却没来由的手忙脚乱。 睡眠不足带来的精神不济,让她多少有些乏力。 上午的时间糊里糊涂就溜走了,等祝福的声音飘来,才惊觉到了饭点了。 今天是周一,纪得又被拉去特惠猪排套餐充人数。 一周一次,就随她吧。 祝福大快朵颐,双管齐下。纪得的那份照例给了她,自己吃着自带的餐。 “鱼儿?” 纪得听闻有人喊自己,闻声望去,是谢译。 “真巧,我还以为看错了呢。”谢译微笑着,大大方方就坐落在边上的空位。 “是啊,我在附近工作,和同事来这边午餐。”纪得放下筷子,擦擦嘴角,“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同事,祝福。祝福这是我的邻居哥哥,谢译。” 祝福反常地没有抬头,一心只顾猪排,嘴巴里含糊地说了句“你好。”就一笔带过了。 谢译听到名字倒是愣了一下,看着眼前的人埋头苦吃,只当是自己多心了,也不和她一般计较。 谢译途径这里,实则是来找陆禾商量合作案的,都是自小的情谊,也不搞那提前预约的寻常套路了。 却不想能偶遇纪得,也算是意外之喜。 两人寒暄闲聊了几句,见她用餐只用了一半,不多打扰就离开了。 待谢译走远,祝福这才抬起头。她放下猪扒,拿起边上的柠檬水喝了一口定定神。 纪得看她这副样子,莫名觉得好笑。“怎么,你们认识?” “不认识不认识不认识。”三连否定。 “哦?那你慌什么。”纪得淡定地瞟了她一眼。 见她整个人都有些失神,怕是想到了什么,心不在焉。 “我哪有慌,我祝大福怕过谁哈哈哈哈。”干笑了两声,毫无底气地逞强。 纪得见她如此,也不再多问,顾自进餐。 祝福吃了两口猪排,食不知味地放下了,再也没动过叉子。 今天的猪排一点也不好吃。 今天的运气也是差的可以。 不知是指猪排,还是遇到不想见的人。 谢译到陆禾办公室的时候,他正在处理文件。 隔壁茶几上放着一份简餐,是安特助半小时之前就拿进来的,早已经冰凉一片。 “我说阿禾,钱是赚不完的。”谢译打趣道。 陆禾头都没抬,指了指沙发,让他自便。 “哎你猜怎么着,我刚在楼下碰到鱼儿了,好像是和同事吃午餐。真巧。从前怎么都遇不上,现在见了面后哪哪儿都能碰上。” “她在新陆传媒工作。编辑部。” 陆禾打断他的幻想,什么哪哪儿都能碰到,还不是来找他来能碰上。 “哟,保密工作这么好,金屋藏娇啊。”谢译来劲了,满眼揶揄。 纪得工作这件事谁也没问,她自己也没提。 不过凭借她Z大高材生的文凭,窝在一个小小的编辑部确实屈才了。 别的不说,纪氏集团拨个分公司给她练手,也是举手之意。 想来,是某人捷足先登了。 “滚。”奋笔疾书的男人抽空白了他一眼。 将手上文件签好,就走去沙发上,准备用餐了。 谢译眼疾手快,将餐盒拿下,叫了助理,“去给他热热,这么冷着下肚当心吃出胃病。” 趁这空档,陆禾头仰着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年关将近,很多文件事物要落实,明年的计划也要跟进,一时间忙得团团转。 方才谢译的话不全对也不全错。 纪得来新陆传媒工作,确实是自己有意而为之。 被戳穿了才会恼怒。 不一会功夫,安特助换了一份新的简餐送进来。 陆禾吃着饭,和谢译稍稍聊了明年的一些规划。 大多时间都是谢译在讲,陆禾听着,偶尔提出一些条条框框。 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安哲进来提醒,与市场部的回忆在定在下午一点半,还有半小时。 谢译也觉得聊得差不多了,便起身告辞。 “阿译,众益那边你真的不管了?”陆禾犹豫着,还是开了口。 众益贸易是谢家人几代的心血,现如今已是错综复杂。 被几个叔叔伯伯霸占着股份不作为,连带着最高领导人谢译他爸——谢博良都十分被动,年过60却沧桑得很。 和其他企业勾心斗角不说,还要和家族里其他豺狼虎豹作斗争。 别家都是父子兵联手,偏偏谢译不肯,自立门户。 谢博良自知吃力,苦不堪言也强撑着,倒是让妻子心疼不已。 都是一顶一的倔脾气,缓和不了父子俩关系,和陆禾他妈说着体己话,诉过几回苦。 想必用意是要让陆禾劝劝谢译。 他们父子有好些年头说不上话了,谢译回家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 这家不像家样,谢母每每提及都后悔不已。 谢译怎么会不知道陆禾的用意,却不接话茬,反问道。 “怎么,看不上我们新晋小公司了?” 仍是一副嬉皮笑脸样。 “谢叔叔那边,确实吃力,你不妨抽个时间去看看。”毕竟是父子,何必如此。 “我当初离开众益就下了死心,那个家我不要了。” 谢译换上了正经颜色,双眸中含着些许伤痛。 “这事儿你甭掺合了,若搁你身上,怕是还没我当年能忍。” 关于谢家的事,陆禾倒也听闻了些。他离开这十年,确是物是人非。 拍了拍兄弟的肩,再无多言。 果真是红颜祸水啊,于谢译是,于自己更是。 20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纪得倒是得了清闲。 陆禾是公司高层,如若他想忙,真的是不得空闲。 纪得仿佛又回到了从前他没回国的那些日子,轻轻松松心无旁骛。 快到自己生辰,今年日子近除夕,纪得索性请了年假。 下班了,纪得收拾了东西往停车场走去。 祝福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眼不见路地撞了她,手上东西散落一地。 看到是纪得,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纪得,你载我到你家好吗,拜托拜托。” 她这副模样倒是少见,像是有什么怪兽在追她。 纪得捡起东西,回去开车,顺便将失魂落魄的人带回了家。 纪得是个专心致志的人,开车鲜少讲话。 祝福是满腔肺腑不知怎么说出口。 一来一往,车里一片沉默。 到了公寓,祝福下车,傻傻杵着不动,也不上楼,就原地站着。 纪得看她这副小可怜样,很容易就动了恻隐之心。 “呐,我一个人拿不动,帮我一起拿上楼吧,谢谢啦。” 说着车里随便拿了个盒子放在祝福手中。 祝福精神起来,“好啊好啊,我力气大,帮你搬。” 进屋了,给她拿了瓶可乐。 纪得是不喝碳酸饮料的,放着也就是为了招呼朋友。 这房子基本没什么人来过,这朋友二字,指的祝福。 平时拿到了就喝的人,这会儿一圈圈的转着瓶盖,心不在焉。坐在沙发上愣愣地发着呆。 “过年回家的票买了吗?”纪得出口问道。 “啊?哦没买,今年不回去了。”祝福回神,“和爸爸说过了,公司事忙,买不到票就不回去了。” 纪得蹙眉,知道她是在逃避什么,给她时间想好措辞。 将黑胶置入,空气中想起了醇厚的男低音,带着爵士优雅的调调,像是耳鬓厮磨,让人安了心,定了神。 泡了杯清茶,坐在沙发的另一边,拿起一本书就开始阅读。 这是她以往的节奏,只是今天身畔多了一个迷茫的人。 祝福就是在这样温和的情景里卸了心防。 “我遇到了一个故人,我……上了他,他要对我负责,跟我回家见家长,我不确定……” 是不是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资格。我只能先躲起来,不让他找到我。 纪得被那句“我上了他”惊讶到了。 真是不一般的直白啊。 生物课她也学习过,理论知识她都知道,但这么直接的听到还是有些吃惊。 所以,又是个为情所困的人啊。 “那你打算一个人在Z市过年?”这年末假期少说也有半个多月呢。 “嗯。我不敢回住处,他知道地址。”祝福苦笑,“所以今天来找你避一避。” 纪得了然。 “明天开始我休假了,要去T市。你如果不介意,就帮我看着房子,车子你也可以用,钥匙密码我给你留着。” 想了想又补充道。 “冰箱里的食物只够这一两天,张姨跟着我去T市过不来这边,吃饭方面你要自己解决了。” 祝福感动的眼泪汪汪,她是有这个冒昧的想法,却不敢和纪得提,太唐突了。 没想到她却好似看透了自己的内心。 顿时鼻子一酸,有些想哭地冲动。明明比她还小一岁,却一直像个姐姐一样包容着她。 想起姐姐,祝福内心深处抽痛了一下,落下了泪来。 纪得哪里见的了眼泪,顿时手忙脚乱地拿纸巾给她擦。 叹了口气,还是出了趟门,去超市置办了一些吃食,将冰箱填满。 祝福沉浸在悲伤里不能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纪得喊她,脚边已经多了一个行李箱。 “今天就走了?”发懵地问道。 “嗯,奶奶电话催了好几个了,你睡客房,床单被褥都换新的了。有什么问题给我电话。我或许不注意听,那就打家里电话。” 说完还给她记下了座机号码。 思索了一番,想来应该是安排妥当了。 “司机在下面等我了,我走了,年后才能回来。你自己留心。” 纪得说完这番话就走了。 二十多年里都是被照顾的角色,现在突然能照料别人,心下说不出的满足。 纪得走后良久,祝福才回过神来。 打开那瓶把玩许久的可乐,灌了一大口,被冲鼻的气体刺得眼泪横流,窝在沙发里抱着头闷声大哭。 T市,机场。 纪得落地,司机已经在机场等候多时了。 纪老爷子着急见孙女,执意要来接机,被陈叔叔极力劝阻。 老爷子接近80高龄,舟车劳顿是能免则免。 纪家在T市的宅子本就是给老两口颐养天年的,坐落于政府重点规划的生态园区。 T市规划局长便是纪老太太的亲侄儿,得天独厚的资源,当年规划初始就有了此意。 这住处,除了偏远,实在找不出什么弊端。 下了机驱车前往纪宅。司机王师傅的技术相当好,一路上纪得几乎感受不到颠簸,竟稳稳地眯了一会儿。 张姨素来晕车,吃了晕车药在一旁睡了。 待纪得再睁眼时,车窗外的风景变成了行道树。 一闪而过,精神抖擞,天高海阔,一望无垠。 纪得对T市是有好感的。 在这里的记忆,全是无忧无虑。 少了迫人的过往旧事,爷爷奶奶的悉心照料,别墅旁的自然风光,短暂又宜人。 到了纪宅,未进门就听到了里面一片忙碌,还夹杂着与人交谈的欢笑声。 纪得推门而入。 爷爷奶奶仍是精神焕发的模样,真好。 陈叔叔在一旁笑着饮茶,还有他身边坐着的…… “陈澜哥?”纪得不自觉脱口而出。 “鱼儿,我回来了。”陈澜起身,上前一步抱住了她,久违了,我的女孩。 纪得在他的拥抱下回过神来,微微侧身。 陈澜意会地松了手,退开半步,细细端倪着她。 “变漂亮了,也长高了,只是更瘦了点。”记忆中她是圆圆的娃娃脸。 “你离开的时候我才在读小学,自然是长高了。”纪得笑着回答。 陈澜是陈叔叔的儿子,由于天资聪颖,初中未毕业就被美国一家高等学府看中并破格录取。 纪老爷子惜才,提供了一切资源来协助他。 现年28岁,是美国一家著名医学研究所最年轻的研究员,主要研究方向:心脏科。 当年他并不愿意远走他乡,父亲告诉他:如果你想要保护一个人,首先,你要变得强大。 正因为这句话,他掩下心里的不舍,孤身一人远走他乡。 纪得的身体一直是纪家上下最担心的,也是他最牵挂的。 所以当教授问他想攻读什么方面,他毫不犹豫选择了心脏系统。 如今他学成归来,目的明确,便是护着她,佑她一生平安。 “这次回来待多久?”纪得问。 从前隔几年回来一次,每每待不满一月就离开了。 陈叔叔嘴上说着学业为重,心里惦记得不行。 “他这次回来,是不走了。” 陈叔叔在边上说着,眼角的笑纹都深了不少,透露着欣慰和欢喜。 “老爷子年纪大了,我在T市随身看着放心。现在他回来了,你的身体有他看顾才最好,Z市的诊所也可以接管,一举两得。” 纪得望着他,似有些话想说,又不知如何开口。 陈澜一眼望穿,她的心思自小就猜得准,必然是认定自己的身体又让大家操心了。 说不出推诿的话,又怕添了麻烦,一张小脸堆满了纠结。 “怎么,不欢迎我回来?”陈澜打趣着。 “不是的,”纪得认真地说道,“以后有你看着,爷爷能安心不少,谢谢你,陈澜哥。” 放弃了美国的大好前程,唯独来守着一个小诊所,就因为惦记着纪家的培养。 医学界首屈一指的人独独单耗在她一个人身上,谢谢了,也屈就了。 “我们之间,毋需客气这些。”你不知道,我有多想回来守着你。 陈澜心思沉了沉,她生疏客套的语气,是自己错过了什么,还是遗失了什么。 “好了都别傻站着了。” 纪老夫人从餐厅走了出来,“鱼儿刚下飞机,这会儿该饿了,过来吃饭吧。” 纪得被奶奶牵了手到餐桌,都是她爱吃的菜。 一通忙碌的奔波,现下确实有些饿了,肚子都咕咕叫了两声。 老夫人欢喜的不得了,被自个儿孙女的可爱劲儿逗得合不拢嘴。 这么水灵灵的小姑娘哟,越看越是欢喜啊。 饭后,奶奶照例去了温室照看新进的兰花,张姨和纪宅的阿姨一齐在厨房收拾。 陈叔叔和陈澜被纪老爷子留下了,说难得聚一起,就在家里住下了。 纪宅后边有几栋排屋,平时空着,偶尔招待远道而来的朋友。 纪得回到卧室整理行装,从行李箱里取出一个盒子,便起身去了书房。 三声叩门。 “进来。” 得到允许后,纪得应声而入。 “爷爷。” 纪得柔柔地喊着,声音中带着些许撒娇,“你还在习字啊,很晚了。” 纪元海闻声,头也不抬,眉宇间的“川”字倒是被抚平了不少,听劝地放下了笔。 “你现在管起爷爷来了?”语气中带着好笑,佯装质问。 纪得聪明的避而不答,将手中的盒子双手递予,“这是我亲手做的,爷爷不嫌弃吧。” 纪元海眼睛一亮,伸手接过来,那釉绿的锦缎盒子小巧精致。 打开来,里面笔挺的躺着一只光泽鲜亮的狼毫。 紫檀笔身雅致低调,上面刻着制笔的年份日期,是纪得惯用的簪花小楷。 秀气与磅礴集于一物,合了她安然若素的气性。 老爷子细细品了许久,才仔细收起来放入书桌的第一格抽屉里。 “自你来T市以后,每年你生辰,都是率先送爷爷礼物。”太贴心了,乖得让人心疼。 “可每年生日,爷爷送的礼物更大更好,算来我是赚到了呢。”纪得眉目温婉,笑意夺人。 这只狼毫是她托了人,亲自去H市选了中意的料,在老师傅的指导下做出来的。 其实期间也毁了不少只残品,真真是暴殄天物了。 这只稍微看的过眼,才好拿来送给爷爷,算不得多贵重,只是心意罢了。 “淘气。” 纪老爷子乐于看到她如此活泼的一面,没大没小也不生气。 “今年你想要什么,爷爷都给你办到。” “爷爷,我只想您与奶奶,妈妈,张姨身体安康,我们一家平安,其余都不重要。”纪得淡淡地说。 “每年你都是这些话,反反复复,当真别无所求?” “别无所求。”纪得坚定地看着爷爷。 纪元海叹了口气,幽幽地说:“当年你开口求我去找的人,如今,找到了?” 纪得闻言,默不作声。 21 刚到T市的那个暑假,除了养病,便是等陆禾的消息。 所有人都有短信慰问,亲近的不亲近的,唯独是他,不闻不问。 自私地留下了一句“等他”就人间蒸发了。 纪得不可谓不难过。 纪元海在湖边的躺椅上找到了她。 从前文静秀气的孩子,到如今更加不爱开口说话,除了拿着手机,就是呆呆看着天。 像是在等着什么,她不说,无人知晓。 某一日午后,小姑娘午睡刚醒。 头发还有些杂乱,穿着睡裙,门也不敲就跑到书房。 “爷爷,我想找一个人” 这是她来到T市后唯一一句请求。 别说是个大活人了,就是个妖怪,纪元海上天入地都给她挖出来。 “什么人,你说。” 纪老爷子声音不怒自威,厚重洪亮,听到纪得眼中为之一振,震醒她的一场黄粱美梦。 纪得醒过神来,说:“不用了,我做梦了,没什么爷爷。” 不等爷爷追问,纪得关了书房门就回房间了。 这一次,真真是落荒而逃。 记忆回笼,纪得粲然一笑:“爷爷,那只是梦一场,您还记得呢。” 纪元海这会儿到真是眉头紧皱了,无奈地看着她。 “爷爷倒是有一个心愿,希望有生之年能实现。” 纪得隐约猜到是什么事,又不好装作没听到,叹了口气:“爷爷,您说。” “成家立业,纪氏集团不差遣你看着,但这成家,爷爷想看到。” 老爷子说到这,眉毛都跳起来了,精神了不少。 方才在餐厅,奶奶也旁敲侧击地说了好些话。 什么体己知心人,一生一世,厮守到老,有没有合眼缘的男孩子…… 自己果然是到了被催婚的年纪了。 怕只怕这才只是刚刚开始吧,想到往后的每一年,纪得这会儿倒是有些头疼了。 “你若不在意这些,旁的我也不管,陈澜我看就不错。 年轻有为,知根知底,有情有义。 你若不排斥,三天后的生日会上,我会宣布你们订婚的消息,你意下如何?” 纪元海拣着机会挑明,整好把想了多年的念头讲给她听。 什么?陈澜哥? 纪得的思维还停留在被催婚的节奏,没成想直接跨度到宣布订婚了,还是自幼相熟的人。 这会儿真真是明目张胆的不自在了。 “爷爷,我不想,陈澜哥,于我而言,只是哥哥。”纪得斟酌着字眼回绝。 纪元海听了,像是料到了这番说辞,只当是没放在哪上,也不逼她,摆了摆手就让她出去了。 纪得着实还想分辨几句,但看着爷爷不愿多谈的样子,只好作罢。 回到房中,背靠房门,一时百转千回。 那年夏天,和平常一样,吃完午饭就睡了。 一样的时间,节点,卧室,却不一样地梦到了他,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海棠树下穿着球衣的少年,红着脸对树的道歉,那场以他服软为终的对峙,以及他眼中那个明媚生动的自己。 纪得被这些曾经的美好刺得眼眶酸涩,醒后不顾礼数便闯进爷爷的书房。 等爷爷问是谁,她才恍然觉醒。 找到了又如何,见了面又如何。 若让爷爷知道海棠树下与他发生的种种,定是饶不了他。 不要说,不能找,不去想。 就让那些旧事随着难过遗憾一起埋进几千尺的地底。 这一埋,便到了如今。 她以为不去想就是忘记了,却不知,一想起来,连细枝末节都是可究可判的。 历历在目,恍若昨日。 可是爷爷怎么会,把自己和陈澜哥放在一起。 这剧情转折得太快,让她措手不及。 她想都没想就拒绝了,陈澜于他,又熟悉又陌生, 熟悉的是哥哥的那种感觉,陌生的是他若变成另一种身份,自己是万万无法接受。 如果真的要有人携手共度一生,那么这个人,一定是他,是陆禾。 这答案让她心惊不已,这一刻才彻彻底底明白了自己的心。 妈妈说的话,黎梨说的话,还有,他说的话。 问问自己的心,在这一瞬间仿佛有了答案。 是的。 只能是他,也只愿是他。 昨日书房与爷爷的一番谈话,让纪得一夜辗转难眠,连着清晨醒来都是睡眼惺忪,提不起精神。 纪家规矩重,晨起时分都是要在餐桌上露面,哪怕是再去睡个回笼觉。 这会儿下楼才发现大家整整齐齐都在呢。 难得见家里人这么齐全,连忙碌奔走的纪年琴都妆容精致地位列其中。 纪得赶忙醒了醒神,悄然入席。 待她入座后,纪老爷子动了第一筷子,其余人才陆续动手。 饭后纪年琴陪父亲遛弯儿消食,顺便讲了讲公司现状。 纪元海大体上已经不再过问,全权让她作主,只是难免有些棘手的难题,他听着点拨一二。 纪年琴连夜回来就是为此。 纪氏集团主营房地产项目,这块大饼错综复杂,与政府方紧紧挂钩,有些关系依旧是靠着纪家二老的面子。 纪年琴接手这数十年,有时仍然觉得力不从心。 与官方那些人打交道并非一帆风顺,都是些装着虎豹的豺狼,烦得很。 纪元海打拼了大半生,知道这其中难处。 他膝下无儿,这个女儿却是难得的商业奇才,公司的方案决策他也毋需过问。 这人吃人的商场上,女人家总归是吃亏些。 但就是这么难,这些年间,纪氏集团的版图还是一扩再扩。 “你尽管放手去做,与那些人打交道多留着心眼,谁为难你,我都知道。” 纪老爷子手交叉背在身后,转着玉核桃,一派气定神闲。 “此次鱼儿生辰,本就打算给你引荐几个旧时好友,切忌躁,慢慢来。” 父亲这番话让纪年琴安心不少。 只是今年…… “生辰是要大办?” 往年都是阖家欢乐,共聚一堂。 纪家素来低调,不喜铺张,这一回难不成有什么大事? “总归是要办一场,鱼儿心性内敛不张扬,时间久了也好也不好。 若不是当年……其实成年礼就该大操大办一番,硬拖到今时今日,恐是为时已晚。” 纪元海望着远处,暗自思索,突然目露喜色,却笑不达眼底。 “呵呵,久不奉承真当我们纪家气数已尽,该给他们提提醒了,好高骛远万要不得。” 一字一句中都透着无人可侵的傲骨铮铮。 纪元海虽退隐多年,对当前的局势动向仍是了如指掌。 一部分是要看着纪氏,一部分是有人递话求着帮一把。 这一来一去,再加上长年累月的敏锐直觉,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老爷子身子骨笔挺,常年养生,心无所恃,精神气好着呢。 纪年琴看着父母亲健康长寿,心下突然安慰不少。 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哪有什么福泽深厚可言。 败坏了德行,自己也没必要和他们一般计较。 纪家的福分长远着呢,这么想着,连日来的疲惫都一扫而空。 “怕只怕纪得不适应这大场面,她的身体……”事关女儿,纪年琴隐隐担忧。 “咱们纪家儿女必然是见得了世面,鱼儿稳重,旁的事情哪怕山崩地裂她都处事不惊,这个心性难得。” 这个孙女,纪老爷子是挑不出一点错漏。只是沉稳过重,有些可惜。 “况且有陈澜在,不会有什么大碍。” 方才席间也见过陈澜了,这一回来,倒是脱去了从前的稚嫩,多了分难得的担当才气。 纪年琴放下了心里的一块石头,听父亲的意思,像是有意:“爸爸,难不成您是想……” “我想也没用,咱们祖孙三代是一个赛一个犟,她看着乖巧,这事上倒是有主意着呢。” 纪元海笑脸和煦,孙女那纠结窘迫的模样还萦绕在他脑海,着实可爱。 她所有的情绪化都是难能可贵,老爷子欣慰不已。 “说不定是心有所属了。” 纪年琴心下了然,好似知道什么原因。 “哦?”纪老爷子这下倒是侧过头来了兴趣。 “Z市陆家长子,倒是殷勤的很。”纪年琴思索着,不知道该怎么描述比较妥当。 若说纪得有意,又察觉不出。 若说无意,又并不排斥。 这让她犯了难。 “陆家?陆老头是个难啃的硬骨头,当年与他也算不打不相识,你这几年跨着文娱届,应该也交锋了几回。” 纪老爷子素爱字画,饱读诗书,这才将见惯了舞刀弄枪的将军府家三小姐勾了魂迷了眼。 而陆家老爷子也是同趣同好,年轻时争过几件好物,后来倒是成了相谈甚欢的酒友。 互相赏识,又互不认输,暗自较着劲呢。 “这回,咱们怕是要让他们先服个软了。陆家那小子且追不上呢。”纪年琴笑笑地回答。 孩子间的事情她不便多问,让他们自己去拿捏,反观父亲这副孩子气的模样倒是有些意思。 “不着急,生辰那日的名单上加几个貌品行上乘,家世清白的世家子弟,让鱼儿慢慢拣着挑。” 纪元海成竹在胸,一派惬意悠闲的模样。 纪年琴有些诧异,却也不说二话去操办了。 那边厢爷爷和母亲正如火如荼地挑着乘龙快婿。 这边纪得陪着奶奶在温室里品茗赏兰。 花房里温室调控得当,空气宜人,偶尔散着花香,清雅别致。 正中心有一个玻璃房,摆着紫檀软榻,平日里纪老夫人便在这里打理休憩。 通顶的阳光直射下来,烘干了这一室缤纷潮寒。 今儿个除了纪老夫人,身边多了个小尾巴。 纪得乖巧地窝在软榻里,翻着一本古札。 阳光罩在脸上,素净的小脸粉黛未施,泛起一层初生的绒毛。 这么鲜活的生命,纪老夫人看在眼里,难掩宠爱之色。 “鱼儿,从前你就愿意陪着奶奶待在花房里,一待就是一整天,也不嫌闷。” 纪老夫人端起茶盏,闲扯着家常。 “与您待在一起很自在,我不觉得闷。” 奶奶也是温婉恬静之人,纪得很喜欢与她共处。 两人不太讲话,偶尔对视一眼会心一笑,是血脉相连的心有灵犀。 纪老夫人被孙女几句话熨贴得心里一暖,看着她手里的书。 “看到哪一篇了?”好奇地问道。 “千古幽贞是此花,不求闻达只烟霞。采樵或恐通来路,更取高山一片遮。” 纪得信口拈来,这本集她自小就翻阅,每看一遍都有新的感悟。 “倒是应景。郑板桥的高山幽兰。新鲜的很,养在温室的兰花娇艳欲滴,这高山中的幽兰倒是多了份坚韧俏丽。” 纪老夫人喝了口茶,接着说。 “这二十来年,纪家把你藏得太好了,你看着似温室花朵柔弱,奶奶知道,你孑然一身,淡然处之。我的孙女这么好看哟,他日一旦亮相,必然是惊艳四座。” “您这话是……” 纪得听出了几分意思,却还是不明所以,放下了古札,抬头问道。 纪老夫人和蔼地笑笑,手拖过纪得的小手抚着。 “三日后是你的生辰,爷爷奶奶打算为你办一场,好好让这方圆几里的人瞧瞧,咱们家小公主,出落得多标致。” “奶奶,您知道我不喜人多。” 纪老夫人还没讲完,纪得的眉头紧了紧。 “都是走得近的旧相识,本来准备宣布你与陈澜的订婚喜讯,你爷爷听闻你不愿意,挑着邀请了各界的优秀男儿,你回头若是中意谁,就与奶奶说。” 纪老夫人的如意算盘,听在纪得耳中又是另一番滋味。 纪得苦笑着,轻晃了晃头,不再说什么。 “爷爷奶奶都希望你能觅得如意郎君。” 就如同我们一般。纪老夫人想到什么似的,眼下柔情蜜意,腻得纪得不忍直视。 纪得素来知道爷爷奶奶感情深厚。 想必这也是他们的企盼吧,只好妥协答应。 22 生辰宴当日。 纪家上下都是一片欢腾,张姨更是忙前忙后地张罗。 纪年琴一早便赶到了纪宅,还带了几件挑好的D家高定礼服。 作为宴会主角,纪得被拉去做了一整套护理。 母亲眼光独到,替她选了一件双肩吊带及地礼服。 丝绸一般顺滑的布料,灯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轻轻飘起的裙摆上,有着精致无比的刺绣,一针一线都是纯手工,一朵朵花绣在一起更是增添了衣服的动态美。 少女及腰的长发微卷,妩媚中带着俏皮的孩子气。 清纯素雅与妖娆美艳集于一身,有一种对撞的视觉冲击,让人挪不开眼。 宴会定在晚上开席,下午便有客人陆陆续续来了。 纪得拾掇好着装,眼瞧着大厅外室都待不了了,转而进了奶奶的花房,图个清静。 临近开席,她披着羊绒披肩,亭亭玉立地站在花房里,赏着奶奶静心照料的花花草草,。 外头人声鼎沸,陆续有车辆驶入,纪宅许久没有这般热闹了。 “鱼儿。” 听闻身后有人喊她,纪得转身。 是谢译。 这样一个美得不可方物的人,着实让谢译呼吸一窒。 而站在他身旁的陆禾,则是被夺了心神,愣愣地看着,久久无法自拔。 谢译率先清醒,疾步走到纪得面前:“鱼儿,祝福在哪里?你知道的。” 纪得这个问题撞得措手不及,不知道该如何答才好。 来T市这些天,她定时会关注手机,没有祝福的来电,也没有信息。 纪得当她安好,便不再过问。 这会儿被谢译问起,倒是紧张了起来。 “怎么了,祝福出事了?”她焦急的反问。 谢译一听眉头皱起,急了起来,“她最后见面的人不是你吗,你们公司地下停车场监控显示,难道她又跑了?” “啊?”纪得这下彻底糊涂了。 陆禾低低地笑出了声,这两人关心则乱,风马牛不相及地对答了半天,丝毫没问出自己想要的答案。 他出声道:“祝福四天前就没有去公司了,阿译着急,调了监控来看,发现她最后出现在公司的画面就是和你一起在停车场,这才着急来问你。” 他说话时,眼睛直直的盯着她看,好似看不够一般。 纪得顶着那迫人的视线,装作无意的看着身旁的花草。 了解了事情经过,更犯难了。 “你……”纪得看着谢译,不知怎么开口。 “我会对她负责,我要娶她。” 看出了纪得眼中的迟疑,谢译率先摊了底牌。 纪得恍然。 原来,谢译,就是那个旧人。 “祝福说,她不确定……”纪得看着他,认真的转述道。 “至于不确定什么,她没说,我想你应该知道。” 谢译听闻一震,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无力感,无能为力。 “她还说了什么?” “她说……”犹豫了几秒,还是说了,“她上了你。” 目光清澈的女孩抬头望着谢译,眼神一片清明,字正腔圆的第四声。 听到这个答案,除了纪得,在场的其余两人脸色各异。 谢译先煞白了脸,接着涨红,红到不可思议,不知道是害羞的还是气的,难以分辨。 “谁说的,她那小身板,是我!是我上了她!是我!” 主权问题当然是要宣布明确,谢译急着解释。 这下轮到纪得不自在了。 纯粹是转达原话,关于谁上谁下这个问题,她并不是很想探讨。 陆禾在一旁看着,现是笑着看这一出闹剧,但转念一想,又有些不爽。 这种事,该是他来教她才对。 从她口中听到从别处学来的那个字眼,着实有些不适。 “纪得,祝福现在在哪,你能告诉我吗?” 谢译撇去先前的急躁,这一次是认真严肃的态度,还带有一丝恳请。 她迟疑了,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事情,不知是说还是不说。 做不出决定的时候,她惯性抬头望向了陆禾。 陆禾等这一个眼神,像是等了一个世纪。 终于,等到了就好。 他给纪得一个安抚的笑,然后慎重地点了点头。 得到他的首肯,纪得才娓娓道来。 “那天下班我遇到她,失魂落魄的样子,不放心,就带她回家了,如果我猜的没错,她应该还在我的公寓。” 她顿了顿,接着说:“不要给她压力,她看着没心没肺的样,其实胆小的很,这一次,怕是实在想不通才来找我的,平时她是轻易不服输的性子。如果你真的认定她,就给她时间和信心。” 谢译沉默了许久,沉声道:“好。” 这一声,是向纪得承诺了。 随后他取出随身携带的礼物,递给纪得:“鱼儿,生辰快乐,你今天真美。” 纪得道谢,收下了。 谢译说了声抱歉,急匆匆就离开了。 谢译离开以后,花房里就剩下陆禾与纪得二人。 明明走了一个人,空气反而稀薄了。 两人之间拼拼凑凑算来也有近半月未见了,本就有着久别重逢的隔阂,这会儿周遭的空气都泛着生疏,仿佛回到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相对无言,纪得率先投降,“你从Z市过来?” 一双美目望着他,煞是动人。 “嗯,沾了谢译的光。”陆禾笑笑。 那日查了监控谢译就想直奔T市,奈何纪宅安保森严,也不是寻常人家,说拜访就直接上门的。 整个生态园区管理有序,勇闯不合时宜,也怕唐突了。 一筹莫展的空隙,整好谢译收到了请柬,纪家孙女生辰,大宴四方。 没错,谢译收到了,陆禾倒没有,所以才有了那句“沾光”。 本不该这么上赶着来的,实在是忍不住,想见她。 果然是值回票价。 从前她极少化妆,大约是底子好,白皙粉嫩,眉目如画。 乌黑秀丽的长发柔顺地披在肩上,偶尔用一根头绳系松松系着,散落几缕顽皮的碎发。 细腻的脸上秋波灵动,确实衬得上“清水出芙蓉”。 而周身散发着的味道,是淡然而清澈,也够得上“天然去雕饰”。 这样一个她,不动一兵一卒,便可叫人弃甲投戈。 而今。 矗立在他面前这美绝了的人儿,薄施粉黛,迫人心魄。 从他走进花房,远眺那个背影开始,心中隐隐期待。 她鲜少穿得如此隆重,平日里大都是休闲得体的服饰,已然是艳压群芳了。 那一回眸,哪还有什么灯火阑珊处,周遭的那些名贵娇艳的花儿都失了色,天地间只剩一个她。 陆禾在她的美眸下出了神,纪得微微赧然,她不习惯自己穿着礼服,总觉得束缚。 不知是这衣服,还是稍后的应酬。 低头轻轻扯着裙摆,缎面间磨砂着细碎声响,搅得陆禾心里痒痒的。 “你真美。” 心里想着,话不由得脱口而出。 对着纪得,他素来是行动大于理智。 被这突如其来的夸奖窘得羞赧不已,纪得道了声“谢谢”,低头含笑不语。 这话刚才谢译说过。 明明是听过一遍了,怎么从他口中得知,会这样喜上眉梢,心里泛着丝丝的甜。 随之而来,是排山倒海的红晕满颊。 纪家人的底子都好,一派的温文尔雅,到了纪得这一辈,越发出落得大方精致,这都是有目共睹的。 顺着她性子恬静淡然,更添了一份柔美内敛。 这一室的花团锦簇被生生比了下去,陆禾当下只觉得,果真是“芙蓉不及美人妆”。 两人相立无言,却胜似情话漫天,远远望去,好一幅檀郎谢女的良辰美景。 直到管家走进来,唤她开席的时辰到了,才将这周遭的暧昧暖意打散了些。 纪得放下披肩,拨了拨耳边的发丝,盈然转身。 好看的天鹅颈在花房的暖光下更显细腻,肤若凝脂。 陆禾一阵口干舌燥,目光礼貌的移开,稍稍退了半步,侧身让她。 纪得微微作揖,便离去了。 走了没几步又撤回来,斟酌些许,说道:“这里不好走,我领你吧。” 哈哈,哪里有什么不好走,这宅子说大不大,四通八达,总不至于迷了路。 纪得也觉得这个借口一点都不高明。 可是怎么办。 看他独自在花房站立的身影,脚步已经不受思考地重回他面前。 不想留他一人。 这是最原始的想法。 陆禾哪会不明白,她的小姑娘,一贯是善解人意的。 点点头就跟上了,接过管家手里的披肩,再一次落入她的肩头。 “外头冷,别冻着。” 花房常年恒温,这会儿出去反差更大,她身子不好,轻易不能受凉。 纪得听话地披着,一只手提起裙摆,莲步轻移,往主楼走去。 厅里早已是宾客盈门。 纪家难得举办这样的宴会,平日里想递句话却苦于无门路的人今儿个也聚齐了不少。 还有一些旧识,当年与纪老爷子一齐打拼过的那帮老臣。 纪老夫人娘家那支也来了几个举足轻重的人物,商界政界大有来头。 外头花园草坪上也是热闹非凡,年纪稍轻的人都聚在一起,三三两两。 一番客套下来,天南海北熟念起来了。 本是规矩陈旧的宴会,多了一些年轻人,倒是有了些生趣。 这些人,纪得自然是认不全的。 与陆禾道了声,便从内门上了二楼。 陆禾目送她离开,也随即步入大厅。 早几年在美国已逐渐接手新陆传媒,和里面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些交集。 这会儿觥筹交错,倒也应付自如。 “阿禾,这儿呢。” 不远处罗任朝他招手,“阿译那小子跑哪儿去了,半天找不到人。” “他有事,先走一步。” 陆禾拿起一杯香槟,就着喝了一口,眼神却时不时地往二楼走廊看去。 “纪家低调多年,今儿个是吹了什么风,小鱼妹妹生辰如此大张旗鼓,上一回这么热闹,还是纪家独女出嫁时。果真是掌上明珠啊。” 一颗比一颗矜贵。 罗任有条有理地分析着。 “你怎么来了?” 陆禾是跟谢译一齐过来的,殊不知自己的几个昔日好友都在。 沈括沈拓两兄弟正在不远处交际着,黎牧估计也来了。 陆禾这会问出口,自然是带上了其他人。 罗任听得出来,老实回答:“收到请柬了呗,小鱼妹妹生辰,自然是要贺上一句。本来挺单纯的,但这会儿看,千里迢迢宴请了这么些人,倒是有些不明真意了。据说纪老爷子要帮小鱼妹妹择如意郎君了,这不,咱们圈里的,叫的上名的来了挺多,还有一些政要机关,穿着便衣看不出来,单单将军头衔就有两。” 罗任夸夸其谈,丝毫没注意身边人的脸色,等说到差不多了,转头看陆禾,吓一跳。 妈呀,这脸色和那煤黑锅底有的一拼了,急忙改口找补。 “听说的啊,我道听途说,禾哥你别冲动……” 陆禾听道请柬二字,就已经皱了眉头。 原先以为是特例,现下听来,怕是独独漏了自己。 陆禾料得到,他那颗司马昭之心,应是路人皆知了。 想来英明如纪老爷子,是给自己一个下马威了。 转头望向一片寂静的楼梯,他是领略了纪得的惊艳,等下亮相,倒是便宜了这厅里除自己以外的其他人。 波涛汹涌的不爽。 握着香槟的手紧了紧,仰头一饮而尽,才稍稍平了躁动不安的心。 23 嘈杂的厅里突然安静下来。 众人定睛一看,纪老爷子出现在楼梯上。 身穿长袍马褂,藏青的丝缎上绣着同色丝线暗纹,气定神闲。 一旁是伉俪情深。 纪老夫人身着一件深蓝双襟旗袍,银线琵琶扣相得益彰,雍容华贵的微笑恰到好处。 另一旁是绝色佳人。 纪得挽着爷爷,单手提着裙摆,得体大方,遗世独立。 微卷的头发好看的挽起,小巧的耳垂上点缀着一对粉钻耳环,拉长了脖子的线条,精致剔透。 她嘴角微扬,笑眼迷人,补了妆以后气色更佳,当真是灿如春华。 霎时间一片寂静,时间好似定格,陆禾眼里只剩她。 娇俏的少女袅袅婷婷地走下楼,伴在爷爷身旁,一颦一笑,温婉附和。 他们在的地方四周自然而然地空出一圈,是气度,也是威严。 纪老夫人作陪了几个旧识,便被其他太太簇拥去一旁坐着饮茶了。 身边人适时递上楠木拐杖,纪得陪着爷爷,总要认识一圈才算完。 四周悄悄起了议论的声音。 当年,纪家独女风光无限,这是大家公知的事。 殊不知孙女亦是倾国倾城,真真是秀靥艳比花娇。 这一番亮相,怕是有前扑后继的名门贵胄要踏破纪府的门槛喽。 大家都在猜纪老爷子这场,明着是庆生,暗里是择婿。 几个叫的上名号的大族都参加了,还有那些年纪相仿的世家子弟。 谈笑风声间,就走到了陆禾一行人面前。 “纪爷爷,您好。” 长辈面前,陆禾识大体地上前问安。 就是这小子啊。 纪元海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他,面上自然是和气寒暄。 “你爷爷身体如何,我亲自致电都没能请得动他,脾气倒是大。” 纪元海新得了一幅张旭的字,本想与他炫耀一番,这臭老头不服气,愣是推诿不来。 陆禾确是没收到请柬,但陆家收到了。 想起临行前去老宅见爷爷的那一面,身健挺拔的大个子老头眉毛都差点气飞,哆哆嗦嗦地砸了电话。 忽觉好笑,这些长辈一个比一个孩子气。 到底是一家人,该圆还得要圆一下。 “爷爷前几日子受了风寒,医生嘱咐了静养。他闷了好一阵子,着实想出来放放风,奈何家人放心不下。” 陆禾礼数周全地回答,“今次前来,特意带了一份薄礼,聊表心意。爷爷说,知己难逢,改日定上门讨酒喝。” 一番客套下来,纪老爷子通体舒畅,嘴角的弧度都加大了几分。 他哪里不知道这小子尽是巧语,瞧一眼就看得出是个精明人,知分寸,守礼教。 看着纪得的目光倒是不知收敛,那眼珠子恨不得粘在宝贝孙女身上。 瞧得出陆禾的明目张胆,也自然能分辨出纪得巧笑嫣然下的真切欢喜。 都是藏不住人,且得历练着呢。 一圈下来,纪年琴换了纪得,陪在父亲身边,应酬自如。 谈笑风生间,一些决策,几桩合作案,就这么敲定了。 纪家用一场生辰拉开的立威之举,确实是立竿见影,圆满收尾。 婉拒了几个搭讪和邀约,纪得真的是有些累了。 自小娇贵惯了,高跟鞋站得稍久,勒得脚踝浅浅一圈,不多时便红了印子。 陈澜正在她靠墙喘息的时候走过来,牵着她走到侧边隔间的沙发上坐着。 “累了吧。” 他不知从哪里变出一双软绒平底鞋,单膝靠地地解下她的高跟鞋,为他换上。 大约是第一次换,手略微显得笨拙,几次不得法。 纪得刚见他跪着便急了,想拉他起来。 奈何脚被他控着,使不上力。 “陈澜哥,你快起来,我自己换。” 终于是换好了。 陈澜起身,笑笑地看着她。 此刻少女霞飞双颊,秀气的双眉透着惊扰,看得男人心头一紧。 “现下舒服点了吧,你累了在这里休息一下,外头人多,烟酒味重,别出去了。爷爷那边我会去说。” 用医生的口吻嘱咐着,少女的脸色这才稍稍松弛,看来是不见外了。 陆禾与沈拓父亲碰见。 上次的失约,正巧这回遇上了,便寒暄几句。 “那方古砚是难得的好物,费心了。”沈父说道。 “一份心意,沈叔您别介怀。”陆禾谦逊的说。 “改日来家里吃饭,沈拓他们哥俩有你一半妥帖,我就安心了。” “您谬赞了。”陆禾笑着答应。 “也别总顾着工作,早点定下来,带个儿媳妇回家,也叫你家里人放心。” 长辈一贯的说辞。 “好的,我努力。” 陆禾低头笑了笑,脑海里浮现出一样娇美的小脸。 再一转头看向不远处的墙边,方才在视线里的人儿不知去向。 环顾四周,也未见人影。 心思一沉,有些异样。 与沈叔叔道了别,他沿着纪得站过的墙边寻了过来。 不远处一扇门半掩着,他走过去,接下来看到的一幕,让他如临晴天霹雳。 纪得坐在沙发上,面前半跪着一个挺拔的身影。 托起少女盈盈一握的脚腕,为她换鞋。 从男人的角度望去,一幅你侬我侬的浪漫画面。 而自己仿佛是个第三者,偷窥了没有他的故事情节。 胆怯来得比什么都突然。 陆禾后退了一步,直直靠在墙边,低头不语。 真正打败他的。 是那句“陈澜哥”。 这么亲昵自然的称谓,第一次从她口中听见,对另一个男人。 她面色柔情,低眉顺眼的模样落在陆禾眼里,是重重的一记耳光。 打散了他的三魂七魄,连带着从前种种的穷追不舍都怯了步。 三十年的人生里,陆禾第一次对自己产生质疑。 大约是自己不够好,擅自打乱她的人生。 凭着年少的那份执念,靠着树下的一见钟情,死死牵绊着她。 自己,到底是错了吧。 24 陆禾陷入深深的自我否定里,那扇半掩着的门开了。 陈澜从里面出来,顺手关上了门。 他转身,明目清澈又笃定,看着对面靠墙沉思的男子,仿佛早就知道他在这里,丝毫没有惊讶。 陆禾头稍稍低着,视线看着地面。 握着香槟酒杯手垂在一侧,单手插着西裤口袋,剪裁合身的西服衬托得他提拔非凡。 这样一个男人,任谁看了都会视为假想敌。 太优秀也会给人压力,不论皮囊,还是家世。 “hey,Henry,好久不见。” 陈澜伸手拍了拍陆禾的肩,用他们惯用的方式打招呼。 门开的那一刻,陆禾就察觉了,视线里出现一双男士皮鞋,他眉头微微一皱,有些失望。 但听到熟悉的声音喊自己的英文名,又有些诧异地抬头。 “Leron?是你?”原来……是他。 “入乡随俗,陈澜。” 陈澜说出自己的中文名,伸出手。 “陆禾。好久不见。” 陆禾自报家门,回握住他的手。 两个挺拔的男士在这一刻交锋,心里都有些说不上来的滋味。 昔日投缘的好友,非要用这样的方式重逢,为着同一个人。 还是陈澜率先松开了手,笑容熠熠,像是有了十足的底气。 那脸上的笑容得体大度,挑不出一丝毛病。 陆禾只觉得刺眼,与适才看到的画面交错在脑海中,乱的一塌糊涂。 “我还有事回禀爷爷,先走一步。你若闷了就四处逛逛,这旁边的风景还是值得看看的。” 陈澜说道,一幅主人家的口吻。 确实,纪老爷子当他半个孙子,从不拿他作外人。 方才楼下迎宾,也是陈氏父子同纪年琴一道,里里外外打点了不少。 陆禾点了点头就当回话了。 陈澜留下一句“自便”就走了。 面对空无一人的走廊,以及前方紧闭的房门,陆禾握了握拳,还是没有走过去敲响那扇门。 一个转身,举步离开了。 来时的满心欢喜都在这一幕偶然之后,被撞得四分五裂。 剩下一些侥幸的不相信,支撑着期待。 怎么会是他呢。 “我也是Z市的,真巧。” “你好,我是Leron,哈弗医学系。” “我有个特别漂亮的妹妹。” “她从小身体不好,但是特别聪明,我没见过比她更好的女孩子了……” “学医嘛,是为了方便照顾我妹妹。” “我父亲也是医生……” “心内科真的很难懂,可是我不能放弃……我要足够强大。” 从前的话,断断续续串联起来,道出了残酷的现实。 他们的相遇,也是机缘巧合。 陆禾当年就读于普林斯顿大学新闻传播系,一次暑期远足,遇上了同是Z市的陈澜。 两人来自同一国家本就拉进了距离,一问之下,居然是同城。 世界真小。那次远足地点是附近几公里的国家森林公园。 除了各名校学生,还有一些身强体壮,酷爱旅行的老年人,装备比他们这些年轻人还齐全。 途中,一名60出头的中年男性不知为何突然倒下,抽搐几分钟便毫无意识。 身为医学院学生的陈澜毫不犹豫就加入抢救,陆禾在一旁辅助。 心外压了半小时,昏迷的男士才逐渐转醒,救护车赶来把病患接走。 周围一片掌声,大家对这两个黄皮肤的少年大加赞许。 陈澜不顾酸涩不已的手臂,捞起背包继续前行。 反观陆禾,倒是满头大汗的惊魂未定。 看着颤抖的双手,刚刚救了一条人命。这感觉太奇妙了。 “我第一次在实验室里解剖尸体的时候,也是你这样子,勇敢点,man。” 陈澜显然是取笑他,拉了他一把,继续结伴接下来的路程。 自那次事件以后,他们自然而然成为了朋友。 虽然两个校区离得远,寒暑假期或其他假日,都会约上旅行或者打球。 陈澜初中就在美国读书,什么节日好玩,什么东西好吃,什么地方打工更多小费,都了如指掌。 友谊就在这样的接触下升华。 美国那些年,没有家人陪伴,没有纪得介入的他们俩,成为了难能可贵的朋友。 都是绝顶聪明的人,有些界限都不会去触碰。 陆禾没有问陈澜为什么明明家境富裕,不愁吃穿,却还是坚持打工。 陈澜没有问陆禾为什么刚来美国就拼了命修学分,分分钟想回去的感觉。 他们都不过问对方的家世人情,友谊纯粹到只谈当下。 Leron是全美天才医学院少年。 在学校也是风云人物,报纸都有报道。22岁就已经进入研究机构实习。 陆禾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拼,就是他口中那个妹妹。 每每提及,他的神色都能温柔的滴出水来。 Henry是普大新闻系破格录取的唯一一名亚洲人,这在当时校园里也是议论纷纷。 再加上他出众的外貌,188的身高,标准的模特身材,在一群金发碧眼的大体魄人群中也是独树一帜。 陈澜知道他心里有个牵绊。 每每忆起少时海棠树,都让他恨不得立刻飞回国内,是这么的迫不及待。 这样两个优秀的人,单拎出来都引人侧目,更何况站在一起。 再后来Leron加入研究所,主攻心脏内科的领域。 陆禾在普大继续读研究生,着手打理美国公司的业务练手。 一来一往,两人渐渐少了联系。 到今天,才有这个意外的见面。 思绪回到现在。 原来,他口中的妹妹就是纪得。 男人踱步走到湖边,一月底的水面凝着一层薄冰,在月色的叨扰下,少了波光粼粼,多了一层暧昧朦胧的雾景。 从贴身口袋里拿出一个锦盒,指尖摩挲,久久不放。 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这样扭捏的心境,在陆禾的人生中,是第一次。 “这是送我的礼物吗?” 耳畔想起悦耳的声音。 是纪得。 陆禾愣愣地看着面前的人。 一身毛绒的帽衫配着牛仔裤,帽子上还有两只猫耳朵,这会儿松松地套在头上,萌得不行,舒适又可人。 这扰他心神,乱他思绪的罪魁祸首,正笑吟吟地站在面前,天真烂漫地看着自己。 一张小脸素面朝天,干干净净,黝黑的眼珠子散着光,竟比上妆时还耀眼几分。 恍若隔世啊。 一小时前的那个夺目光彩的人,此刻正在触手可及的眼前。 陆禾有些迷糊了,仿佛刚才那场星光熠熠的宴会都是自己的错觉。 远处的欢声笑语,交际攀谈,又把陆禾拉回了现实。 静静地看着她稚气未脱的笑颜,心下是又气又暗喜。 气她一无所知,气自己无能为力。 可这一点点气碰上了满腔欢喜,早被压没了。 这会儿只知道傻傻看着她,心里五味杂陈,竟忘了言语片字。 方才纪得在侧间里休息了片刻,缓解了不少。 站起身来,少了高跟鞋的辅助,本就及地的长裙此刻垮垮垂着。 打开门,厅里的人已经去了大半。 尽量低调的回到了一楼的化妆间,卸了妆,换了身舒服的衣服,才总算缓了口气。 她本想趁无人察觉,去花房待一会儿,那里静心怡人,少了杯光,多了惬意。 出了宅子,一眼望去,发现湖边那个独自寂寞的身影,脚步不由自主地改了方向。 平底鞋踩在软软的草坪上,寂静无声,显然没有打扰他的思索。 纪得站了许久,隔着一段距离瞧他。 明明是那么夺目耀眼的人,此刻被笼罩在月色下,周身包裹着清冷与疏离。 纪得的心不由得一紧。 她不想见到这样的他。 他本该灿烂辉煌如旭日,天之骄子,所向披靡。 而不该如此刻形单影只地站在无人之处,像是被世界抛开,又像是将世界隔着千里之外。 纪得颤着心口,盈盈启齿,笑靥如花地看着他。 只想暖和他的孤独,和难过。 是的,透着月色,这样一个低头不语的陆禾。 她看得出来,他很难过。 25 将手上的锦盒递予她。 “不知道算不算好时机,其实是借花献佛了。生辰快乐,小鱼儿。” 陆禾隐藏着眼底的深情,如同一个普通朋友那样,送上真挚的祝福。 纪得看着那个锦盒,不知名的预感,不知该不该接。 最后,还是收下了。 手指触碰到他的,竟比自己的还要凉上几分。 不由劝他:“夜凉了,进屋吧。” 陆禾看着她,低头弯了嘴角,享受她时不时的关心,已然够了。 两人结伴进了宅子,这会儿厅里的人都散得差不多了。 喝多了的客人都安顿在后边的别墅,个别接下来有行程,不好耽误的也都安排了司机。 其余的客人也陆续告辞。 老爷子这一通折腾下来,本该累着才对,这会儿倒是还有精神,去书房赏画去了。 正是陆禾拿来赔罪的那幅。 陆老头的宝贝,刚刚看锦盒的时候就心痒难耐了。 纪老夫人拿他没办法,就这点爱好比天重要,嘱咐了几句随他了。 纪年琴这一场下来着实疲累。 陈家父子全力相助,她告了谢,让他们先去休息。 明早还有会,她今晚就得走。 纪得领着陆禾进屋,整好撞见她整装待发的模样。 “妈妈,您这么晚了还要走?” “嗯,有个会脱不开身,宝宝,今天累着了吧,礼物妈妈让张姨放你房间了,生辰快乐。” 纪年琴对着纪得从来都是温柔似水的,语气都轻柔了不少。 “不累,”纪得摇摇头,“您才辛苦了,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我也可以帮忙。 纪得不知道怎么开口。 亲眼看见纪年琴在各色人物面前周转应酬,她才慌觉这几十年的光阴是如何自得自在。 顿时心生愧意。 纪年琴知道她多想了。 “你好好的,妈妈就算不得辛苦。” “如果真要说起来,妈妈盼你找到一个知冷热的人,这也是爷爷奶奶的愿望。” 话毕,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边上的陆禾,寓意明确。 陆禾自然是收到了这一眼。 心下惴惴不安,暗自分辨其中深意。 “不过这事也不着急,方才你三叔公的侄子就托人来问生辰八字了,还有几个旁的关系,看着都是青年才俊的模样,你要是有合眼缘的,就告诉妈妈。” 纪年琴接下来的这一席话,让陆禾警铃大作。 而纪得则是羞红了脸,当着他的面,母亲就说这样话,真真是无地自容了。 “妈妈,我没……”关系,我不想。 纪得话还没完,纪年琴又开口了。 “退一万步,还有陈澜呢,这孩子对你上心的很,你爷爷也中意他,一家人相处了这么些年,都不是外人。” 说完笑逐言开。 陆禾的脸色是不掩藏的暗沉。 顶上的水晶灯打下来的光,被实打实地阴影面笼罩着。 纪得已经放弃争辩了,由得母亲乱点鸳鸯谱。 她知道家里人不会逼她做不愿意的事,此刻只是嘴上的说辞而已。 但看在男人眼里真不是滋味,只当她乖巧地默认了。 垂在两侧的手不自觉地握了拳,忍住心里烦躁不安。 “咦,这是新陆传媒的陆总?宝宝你也不介绍一下,多有怠慢了。” 纪年琴这会儿才装作看到他一样,佯装责怪地说了几句。 “妈妈,这是陆禾……呃,陆总。” 被母亲那一席话搅得心里烦闷,纪得此刻羞涩地不敢看陆禾。 殊不知一时心乱,直接报了姓名,后觉不妥,还是加上了“陆总”二字。 “伯母,是晚辈唐突了才是。” 陆禾有礼有节地回。 “纪得在贵公司承蒙你照顾了,如果有什么不妥的,你只管秉公处理。” 纪年琴口吐莲花。 当初纪得说想去新陆编辑部,她首当其冲地不愿意。 自己的掌上明珠何至于去别家公司,万一受委屈了可如何是好。 奈何她难得提出意愿,也是舍不得说不。 这按部就班的工作,居然也一年有余了。 这不,总想找个机会把她劝回来,苦于没有由头。 陆禾心思通透着呢。 “纪组长十分优秀,许多项目都处理得很好,公司还有意愿晋升她,伯母您多虑了。” 言下之意是不打算放人了。 纪年琴眉头一挑,转而粲然一笑,这小子有点意思啊。 “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这会儿也不早了,陆总若不嫌弃,住下休息一晚再走吧。” 嘱咐张姨余下事宜,与纪得细语了几句,这才放心走了。 纪年琴走后,张姨看着眼色上前,将陆禾引到楼上的客房。 纪家的宾客都安排在在后边的独栋别墅里,入住主宅客房的少之又少,连陈澜父子都没有这样的待遇。 哪怕与纪家关系匪浅,也是亲疏有别。 张姨看着他们长大,稍稍明了一些暗潮汹涌的你情我愿,这是在给陆禾制造机会,没把他当外人。 这层深意,陆禾不知道缘由却也隐约猜到一些。 对张姨无不感激。 客房内洗漱产品一应俱全,连他惯用的漱口水都有。 敲门声响起,管家送来了一套睡衣,是他会穿的牌子。 这就是纪家的气度,不会让你有一丝不便,既是座上宾,必然是周全所有。 纪得晚餐根本没吃什么东西,张姨劝着她喝了一小盏鸡丝粥,才放她去休息。 走上二楼的时候,爷爷书房的灯还亮着。 纪得皱眉,还不休息?难不成……敲了门。 “进来。”纪元海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果然,还精神着呢。 纪得推门而入。 “爷爷,您该休息了。” 声音中透着无奈,好像是在劝打游戏不撒手的网瘾少年。 “鱼儿你过来,这画,陆老头藏着掖着好几年,今儿个居然双手奉上了。” 纪老爷子是真的开心,如获至宝。 纪得看爷爷这副欢喜模样,也深知此画价值不菲。 可现在确实太晚了,当务之急劝老人家赶紧休息。 “这画不会跑,您明天可以看一整天,现在该休息了。” “小小年纪就管爷爷来了。”纪老爷子稍稍有些不快,“陆家那小子呢,回去了?” 都怪他送的画,害自己被孙女督促了。 客房里背了锅的男人猛打了一个喷嚏,,揉揉鼻子,别是又着凉了。 “他在客房住下了,太晚了就不叨唠您了。您再不休息,我可要急了。” 小姑娘虎着脸,故作生气。 纪元海念念不舍的摘下老花眼镜,撇了撇嘴,还是投降了,背着手一声不吭地回房了。 纪得无奈的笑了,爷爷可真是孩子气。 收拾了书房,才关灯离开。 回到自己房内,桌上堆着一些礼物,纪得其实不好奇。 她坐在沙发上,顾自拿起一直攒在手中的锦盒。 这是陆禾的礼物。 打开也费了一些勇气。 映入眼帘的画面让纪得倒抽一声冷气。 是那枚遗失的胸针。 以为再也找不到了。 事实上发现胸针遗失,隔了一段时间。 她当时觉得自己并不在意,丢了就丢了,伤心啊难过啊好像都没有,只是有一点点遗憾。 丢了佩戴多年的东西,怅然若失不可否认。 这毕竟,是关于他父亲的,唯一的记忆。 纪得出世前,这枚胸针就已经打磨好了。 俞宏达颇为重视,耗在作坊大半个月,亲自选材,去料,抛光,雕琢。 就等着宝贝女儿出世,将日期刻上去,就大功告成了。 彼时纪年琴还是那个任性的天之骄女,而俞宏达仍是纪家的乘龙快婿。 他们的爱意浓烈,如胶似漆,纪得的未来一片蔚蓝。 其实也不是没有苗头的。 就如那枚胸针,本是光板的造型,每个锤印都是俞宏达的浪漫,独一无二。 纪年琴觉得太素净,硬是找了能工巧匠镶嵌上了名贵的细钻。 父亲的浪漫败在了母亲的奢华里。 他们俩,一个淡然,另一个热烈。 明明是两条平行线,硬生生纠缠在一起,最终的结局只能是一刀两断。 斩断了情丝,也了却了念想。 俞宏达淡泊名利,被纪年琴的炙热感染,牵扯着飞蛾扑火。 而纪年琴,爱得疯狂,爱得毫无保留,烧了他,也伤了自己。 赔上两人的七情六欲,还有小纪得的一场安逸。 女孩的纤纤素手轻轻拂过胸针上的纹理,有几颗遗失的钻石也被补全了,想来是他。 那些细钻小而精致,独家定制,二十多年了,再找补着实要费一番功夫,所以她才迟迟未动。 没成想,他用心补好了。 关于她的很多事物,貌似都是他在努力补充。 不论是这枚胸针,亦或是曾经无趣的童年时光。 遇到他以后,她的人生空白一点点被填满,不算多彩多姿,确实丰富了原本的平淡无奇。 突然,好想他啊。 26 陆禾洗漱完后,换上了睡衣,管家适时地敲门,来收取换下的衣服. 放在沙发上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送别了管家,走至阳台接电话。 拿起手机一看,是纪得。 这着实让他慌了手脚。 纪得,第一次主动给他打电话。 一时发愣,电话响了许久。 陆禾连忙接起来,生怕挂了。 “小鱼儿?”像是不相信似的。 “陆禾,谢谢你的礼物。” 纪得柔柔的声音,致谢得宜。 “本就是你的东西,我只是,顺水人情罢了。”陆禾低低地笑着。 侧目一张望,不远处的阳台,纪得的猫耳朵在夜空下尤为醒目。 “不许穿得这么少在阳台吹风,当心着凉。” 纪得诧异,四周看了看,也发现了他,顿时巧笑倩兮。 “知道了,陆老师。”说完便回屋加了件外套。 电话不断,陆禾在电话那头听到稀稀疏疏的衣服声,心里痒痒的异样。 再出来,这回是让陆禾满意了。 她裹得像只小熊,圆圆滚滚,笨拙又可爱。 陆禾眼里装下了这样一个她,满满当当,笑出了声。 他毫不避讳的笑声,让女孩面色微红。 “你笑我?”语气中多了一丝指控,和说不清道不明的娇嗔。 陆禾听得心头一暖。 “哪敢啊。”笑眼闪耀。 “爷爷可喜欢那幅画了,来来回回赏玩了好久,舍不得睡。你破费了。” 闲聊着扯话题,想到老人家不情不愿的回房,突觉好笑。 “老人家喜欢就好。”陆禾脸色和煦,“不过是我爷爷的其中一幅收藏,不算破费。” “难得老人家肯割爱,回头我也从爷爷那里寻个好宝贝,算谢礼。” 纪得向来有条有理,你送我一份,自然是要回礼。 “确实有个宝贝,我爷爷很想要。”而你也能给。 “什么啊。”纪得好奇地问。 “孙媳妇儿。爷爷盼了很久。也怪我不争气。” 男人的声线温柔,不急不缓。 这话半真半假,可也确实如此。 那日在书房,接了纪老爷子的电话,爷爷气得发抖。 “纪家孙女的生辰,你替我去,总不能一个都不参加。” 气归气,体面还是要顾的。 “总不能空手而去。”陆禾踌躇着说道。 “怎么,看上我这房里什么宝贝了。”老爷子余怒未息,语气算不得好。 “就这幅吧,”陆禾挑起一幅装在锦盒的画,这画爷爷细细保存着,一定是好货。 “哼,败家子!” 陆老爷子大掌一挥,震得实木案头都瑟瑟发抖,又不舍又生气,五味杂陈。 一挑便是他的心爱之物,真真是败家子一个。 “你拿这幅画做什么去。” 又不能直接说不给,变着法的想耍赖。 “追媳妇儿啊。” 陆禾津津乐道,“一幅画换个孙媳妇,您赚啦。” 这话说完,陆老爷子倒是真的松缓下来,可还是不情不愿。 “哼,要是真的才好。”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真是便宜了那个臭老头,都能想象到那老家伙脸上得逞的笑。 听闻这样的回答,纪得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过了良久,电话那头的人深深吸了口气,像是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 抬头,眼睛亮亮的望着他。 “陆禾,你当初,为什么不辞而别呢?” 这几年的毫无音讯,凭空消失,是为什么呢。 这样决然地从过去抽身而退,这样彻底地从我的世界消失,是为什么呢。 纪得一直介怀的,从不是他满腔的情谊,而是那十年她不参与的空白。 这让她找不到理由说服自己,奋不顾身地躲进他灼人的怀里。 她贪恋那温度,又怕粉身碎骨。 这是一种循循善诱的口吻。 陆禾看着不远处的她,双眸清澈闪烁,让满天繁星都失了色。 再望进去,数不尽的璀璨。 终于,等到了她来质问他。 等到了她重提当年。 等到了她愿意给自己机会。 他说:“纪得,我是害怕。” 女孩诧异,她万没想到,是这样的答案。 “我怕失去你,又怕不够强大无法护佑你。这种感觉很奇怪,将我撕扯成两个矛盾综合体。所以我怕了,一走了之,无法开口。” 我总想着,等我回来,你还是那个单纯无忧的少女。 而我披甲而归,从此你只管在我麾下,整个世界都不能伤你分毫。 却敌不过,造化弄人。 我不知道该怎么和深爱之人说再见,于是什么都没说便离开了。 “美国的日子真的很枯燥,两耳不闻窗外事,我拼了命的学,也不够时间,总要挨过那几年。” “再后来修完本科又攻读研究生。久而久之,心就静下来了,一开始那么浮躁。” “这几年没回来过,一是怕,怕见了你走不动,也怕顷刻间就与你形同陌路。” “二是忙,在美国学着管理陆家的分公司,出顾茅庐,确实费了不少心神。” “时间一点点流逝,而我也逐渐成长。其实三年前,我回来过一趟,去了你的母校看了你一眼,实在是想见你。” 她打着伞的窈窕背影,是后面几年救命的良药。 靠着这些记忆片段盲目堆砌,他才有了勇气和信心回来与她重逢。 想来,他也是怂的要命。 “你入读Z大的事情,其实我知晓得很早。陆析遇到你的那天,就着急和我炫耀报信。我这么朝思暮想都见不到的人,他却近在咫尺。你不知道我多嫉妒他,是平生头一次。你是不愿张扬的性子,五花八门的社交软件,我愣是一点你的信息都没有找到。只字片语,一无所知。” 就是这么寂寞地度过了那十年。 为难了自己,也冷却了你的一腔柔情。 “若我有先见之明,若我能预知未来,若我知道后面即将发生的那一切,我不会选择离开。我舍不得,我怎么舍得留下这样一个柔弱的你,独自面对那一场师出无名的分离。想起你曾遭遇的种种,我从未如此厌恶讨厌过自己。” “你说让我不要介怀,我知道,若不是……若不是我乘人之危,你不会生那样重的病。是不是?” 最后这句,问她,又仿佛是问自己。 那个吻,他们三缄其口,仍是触不得。 “不是。” 少女回答得尤其笃定。 从她问出口,其实已经放下了。 不论什么答案,她都懂。 懂他不会伤她。 “陆禾,你我之间发生的种种,于我而言,也是很好的回忆。” 她认真起来尤为动人,让人不禁深信不疑。 男人低眉浅笑,实在庆幸:“当年那句‘等我’,我不敢奢望,你是真的会等。” 看如今,其实是兑现了。 纪得赫然,粉嫩的面颊带着腼腆,和少女的怀愁。 “也不算刻意而为之。你知道的,我记忆力很好,但其他方面,实在愚钝极了。我还没有学会怎么去爱,你就走了。陆老师。” 破了心里畏惧的女孩,毫不胆怯地看着不远处的他。 两个房间的阳台,说近不近,说远不远。 陆禾看不真切她,但心下安稳,再无踌躇。 从某些方面看,她比自己勇敢。 勇敢很多。 “那…老师教你,好不好?”嘶哑的嗓音带着劈叉的破音。 陆禾看着前面倔强的人儿,动了心底最后一丝期盼。 他管不了也不想管了。 这一刻胸腔万马奔腾,控制不住地狂跳。 男人孤注一掷,用着仅剩的筹码搏命一赌。 若结局不理想,怕是纵身从这二楼跳下也不无可能。 “那你可不许嫌我笨。” 纪得轻轻地声音从听筒里传过来,轻盈至极。 听到陆禾耳边,像是爆竹般噼里啪啦,又像是烟花绽放,眼前一片白光,刺得迷蒙了眼。 “嗯,多笨我都教,教一辈子。” 他终是找回了神智,语气中包含了失而复得的狂喜,拼命压住仍是四处逃窜。 纪得听出了他的情绪,心里沉甸甸的满。 他的开心喜悦竟能给自己带来如此大的满足。 这前所未有的陌生感知烫得她心头一热。 夜深人静,情愫外泄的妙龄男女,隔着凉薄的空气对望,心里如春日暖阳般柔软。 手中的电话舍不得挂,哪怕只是听着彼此略微短促的呼吸声都不算虚度。 到底是陆禾顾及她的身子,憾然开口:“进屋吧,早点休息。” 纪得被这句关心暖着,笑颜如花绽,玉音婉转流。 “好。” 只一字,你说什么我都听。 道了声晚安便挂了电话进屋了。 阳台上仿佛还能飘来她适才驻足的香气。 陆禾流连了片刻,才不舍地回去休息。 今夜应是不择床的好眠。 27 次日清晨。 纪得早早下了楼,餐桌上倒是出奇的人满。 纪老爷子坐在中心主位看报纸,纪老夫人从花房折了两支新梅,点缀在边桌的茶几上,小小红红尤其可爱。 见她下楼,招呼她入座。 纪老爷子的两边从来是坐着纪老夫人和纪年琴,纪得的位置挨着纪年琴。 而今天,纪得的另一边是昨日留宿的陆禾。 他穿着管家重新熨烫好的西服,此刻脱了外套,只着衬衫。 一小节袖子挽起,露出好看又结实的手臂。 纪得看的久了,自觉不礼貌,故作无意地收回了目光。 陆禾从她下楼就注意到了。 在长辈跟前,不好太直接地情愫外露,暗暗收着。 待她入座,悄悄将手伸过去,轻轻地握了握,片刻又松开了放回原处。 循规蹈矩的女孩从未当着长辈的面做如此出格的事情。 被他偷摸着捏手心,当下羞涩地脸红耳热,伴随着心惊胆战,将晨起的瞌睡通通吓跑了。 反观他一脸餍足的模样,嘴角微扬,心情愉悦得很。 这家伙,真是胆大妄为。 纪得又气又没辙。 纪老夫人从厨房出来,笑盈盈地入座,年迈的脸上竟是孩子气的欢乐。 纪元海侧目瞧着,一把年纪还这么淘气,也是好奇。 “什么事情这么高兴啊。” 手上的报纸早已放下,眼神追随着自己的夫人,大半辈子过去了,仍觉得新鲜有趣。 这大概是爱情最好的模样。 “陈澜那孩子,在厨房捣鼓半天,一个大小伙频频出错的模样煞是好笑。” 纪老夫人看得乐了,不由得打趣着正在厨房忙活的人。 “瞧。这会儿总算是出来了。” 张姨的一句话,把大家的目光拉回了厨房。 陈澜从里面出来,手里捧着一个蛋糕,造型独特,美感堪忧。 确实是难倒了拿手术刀的金牌圣手。 脸上还有些面粉的痕迹,少了丝锐气,多了份腼腆。 陈澜将蛋糕捧到纪得面前。 “生日快乐,鱼儿。” 脸上的笑容恰到好处,像是每一个疼爱妹妹的兄长一样。 纪得未满月的时候,曾被人掳走。 纪家动用了一切关系将事情悄无声息地办了,不惊动外界,又完好无损地接回了她。 而那群胆大包天的人自然是一个都不放过。 那次事件给纪得带来的影响不大,还是襁褓中的记忆,到现在都不知道这一出意外。 但对纪家上下其他人可不是这么容易过去的坎了。 素来不迷信的纪元海请了位得道高僧,给纪得改了生辰,就改在原本生日的后一天。 这件事旁人自然是不知道的,这个旁人,就包括陆禾。 每一年的今日,家里人都会为她庆祝,不隆重,一个蛋糕几句祝福即可。 陈澜见她没动静,打趣地催促着:“傻愣着做什么,是嫌弃我做的蛋糕太丑了吗。” 纪得笑着摇摇头,心里一片感恩。“谢谢你,陈澜哥。” “许个愿吧。” 她素来是衣食无缺,一应俱全的,而今年的,倒是有了些许妄想。 许了愿,吹了蜡烛。 接下来就是寿星公主分蛋糕的时候了,切着就只剩最后一块,而陆禾还没有。 纪得将蛋糕拿给陆禾。 陆禾反手一分为二,将稍大的那一份又递还给了纪得。 这一来一往,倒是生出了几分相濡以沫来了。 长辈们识趣地全党没看见。 只有陈澜眼底有些微亮微暗的光,不明深意。 陆禾旁观这一切。 从陈澜出现开始,他便只是一个局外人。 融入不了她的人生,看着他们嬉笑欢乐,没有自己的空余之处。 这大概是对他远走十年的惩罚吧。 男人不着痕迹地苦笑着,抬头又是一副微笑宠溺的样子。 心思细腻的女孩,察觉了他的小局促。 不想他心有芥蒂,她从桌下伸手握住陆禾,十指紧扣,绽放开一个甜美的笑。 陆禾觉得陈澜的这个蛋糕一定不好吃,明明都还未放进嘴里,怎么光闻着,空气都是甜的。 甜到发腻,心里涌上来的甜蜜泡泡快从喉咙口满出来了。 他笑着回握住她的手,软糯的触感细腻柔软,再不放开。 用半块蛋糕换来她的主动,太值了。 纪得觉得自己应该是唐突了,他的目光像吃人一样,明明蛋糕都给他了呀。 这会儿想抽回手,奈何他不松,屡试不爽,只能作罢。 一个想逃,一个不放。 都是第一次恋爱,谁也不算个中好手。 硕大的餐桌,少了平日里的清冷,多了份热闹劲。 坐在他俩对面的陈澜把那份默契看在眼里。 他低头吃着那块满当当的蛋糕,额前的刘海遮住眼睑,叫人看不清情绪。 本来为着纪得的胃口素来清淡,他也侧重拿捏糖的分量。 这会儿吃起来,不甜,怎么还隐隐发着苦味。 看来此次,确实失手了。 这桌上除了这三个懵懂稚嫩的年轻人,还有两个大半辈子的都在爱情里闯荡自如的幸福人。 陆禾的宠溺,陈澜的贴心,纪得的心有所属,他们自然是看得一清二楚。 只是身在局中的人看不清罢了。 唉,现在的孩子啊,一个个都不叫人省心。 饭后,纪老夫人照例去了花房,纪老爷子倒是新鲜,破天荒叫了陆禾去书房赏画。 陆禾受宠若惊,自然是不敢拒绝。 然而老爷子下一句话,叫陆禾的心又凉了半截。 “陈澜,你陪鱼儿去湖边消消食,她近来犯懒,成天的窝在花房,都不走动了。” 纪老爷子丝毫不给孙女面子,奚落着她。 纪得听完满脸愕然,爷爷这是怎么了,却也不敢忤逆他老人家的意思。 顺着爷爷的吩咐,两人一前一后走在湖边。 纪得在前,陈澜跟着。 沿着她走过的路,踩着同一步脚印。 她一贯稳妥,走路都是小心谨慎,步伐间距比常人要小一些。 陈澜这么跟着,觉得漫无目的地走下去,走一辈子都好。 只可惜,她不给他机会。 纪得走到一个特定的点,停下了脚步。 她看着沉静的湖面,陈澜看着她的侧颜,静若处子,动若脱兔。 从前内敛淡然的小女孩也可以那般活泼灵动,她从来都是夺目的,而当面对另一个人时,眼睛里却能散发格外耀眼的光。 这些变化,或许连他们二人都不自知,却被他深深看在眼里。 昨晚在花房里巧然见到陆禾与她遥立花丛深处。 那一幅你侬我侬的美好景象,比多年未见的兄弟重逢更让他心塞郁结。 就连进去唤她开席都不敢了,只好托管家去喊。 他知道他慌了,当初第一次上手术台都没有昨日那般心神不宁,好像有什么事情,已经变了。 在陆禾面前,那个不闻世事的纪得就被加了滤镜,甜美的,优雅的,还有怦然心动的。 这么动人的她,却是为他人绽放。 他本该硬生生去戳破,却望而却步。 他舍不得,哪怕不是因为自己,他也舍不得去破坏纪得难能可贵的这些自己从未见过的样子。 怎么偏偏是陆禾呢。 从昨日撞见那一幕起,这个问题他无数次地问过自己,答案不言而喻。 都是优秀夺目的人,水到渠成,理所应当。 曾经惺惺相惜的兄弟,自小深埋心底的欢喜,在他都没来得及作心理建设时,他俩就已然将自己排除在外。 餐桌间的四目相对,默契笑容,触目惊心。 他涨红了眼眶,不敢抬头,盲目地品着蛋糕,食不知味。 “鱼儿,你当真喜欢他?” 这个问题是陈澜反覆斟酌后,狠了下心问的。 他知道问了或许会打破这么多年维持的平衡。 小姑娘一只视他为兄长,他知道。 但她对旁人更淡,对自己多几分信任。 偶尔几个极致的笑,都能让他神魂颠倒。 就是这特殊的某几个节点,给了他与众不同的错觉。 见到陆禾之后,那些错觉都幻化成寒冬腊月里最冷的一场雨,浇得他措手不及,凉透心底。 就这样还是不甘心,还是要这么问上一句。 28 他问得直白。 纪得收回看湖面的目光,转而看他,眼神坦荡明亮。 适才不出声,是给陈澜考虑的时间。 她当然知道爷爷的用意,可难得想放手爱一次,不想隐晦地瞒着家里人。 陆禾又不是见不得人,她希望得到大家的认同。 但是对陈澜…… 之前的二十多年里,陈澜对纪得仅是一个兄长的存在。 比陌生人熟识一些,比同龄人亲近一些。 更别提他少时出国,一去多年。 纪得懵懂不设防的青春期还是被陆禾撞上的,他连参与都来不及,自然没能走进她的心。 几天前爷爷的那番话,倒是让纪得多了层考虑。 原来一直以来心无旁骛的只是自己,陈澜哥,或许会错了意。 此番他问出来,纪得有些不忍,却还是想说明一些什么,对陆禾公平些,对他亦是。 “我不知道怎么才算是喜欢,怎么样去喜欢。” 这句话每个字都平淡无奇,组合在一起,从纪得口中吐出,带着点遗憾和失落。 明明是花一样的年纪,却没有这个岁数的自信和朝气。 依附着周围人的期盼长大,丝毫不提自己的奢求与希望,又或许,她本心无所求。 “从前都是顺着周遭人的意思,大家自然是一万分的对我好,我只管接受就可以了。陈澜哥,你也是其中之一。所以我对你们,是感谢大于其他的。” 纪得说着,稍一停顿,像是想到了什么,笑得婉约动人。 “可是他,不一样。从他眼里的我自己,生气也好,无奈也好,快乐也好,庆幸也好,陌生又向往。我想试着,用不同的方式活一遍。怕是有的,退缩也有,暗自较劲了,没有成功。” “初三那年暑假,那场大病,你来陪过我吧。” “那时候是我,由着自己,不再什么都无所谓。难过了就告诉全世界自己不开心。想哭就哭,哭累了就睡,不爱吃饭,甚至顶撞长辈。” “可是结果呢,爷爷白头发多了,奶奶的叹息多了,母亲的眼泪多了,全家人都是又急又气,担心我的身体,生气我不懂照顾自己。气急了又实在拿我没办法,陈叔叔束手无策,张姨的眉头没有舒展过。而你,千里迢迢被召唤回来,暂停原本轨迹的一切行程,来陪着我。” 一周后,铩羽而归。 “那一周,想必,你也是无可奈何。十四岁的纪得,真是太坏了。” “现在都不敢想那段荒唐,只会平添几分自我厌恶。” 纪得想起当初,仍是满心的抱歉,却于事无补。 等到她闹够了,静下心来反省。 她不能难过,不能伤心,更不能生气。 她伤害自己,更胜于伤害旁人。 之后的她变得更沉稳,更冷静,更不愿意说话了。 将自己锁在内心深处独自惩罚,就这样漫无目的地活了十年。 甚至往后的二十年、三十年、五十年……也无妨。 直到陆禾回来的那天,沉寂已久的心湖泛起涟漪,小风小浪,再到汹涌滔天。 她都忘了自己还会恼羞而怒,还能拂袖离去,还可以巧舌如簧。 习惯了多年的生活节奏被打乱,排斥是自然的。 冷静期过后,随之而来的是蠢蠢欲动和胡思乱想,锁着过往的盒子被整个打翻,回忆肆意侵蚀。 关于他的所有都像情景回顾无限循环,脑海里都是当年的笑语欢颜。 是最最无奈的不由自己。 妥善安放年少光阴被重新挖出来。 曾经,是他让她找到自我和允许一点点任性,那么现在,纪得想试一下,看自己是否能学会爱与被爱。 这些七情六欲,她也渴望拥有。 她无比想念海棠树下的那段无忧年少,也想念他足球场上奔跑的身影,空气中阳光明媚的鲜活气息。 这些想,伴着午夜梦回,时不时扰得她心神不宁。 决定尝试并接受一段感情,不是给陆禾机会,是她在自我拯救。 “陈澜哥,你陪我的那一周,我们时常来这里,你当初问我,在看什么。” 纪得的笑莞尔绽放,“我想现在可以回答你,我在等他。” 等他回来装满我空荡无人的破了口子的心。 “那时候的天,真空啊,有时候连云都没有。就好像我心里,空空荡荡地,敲一下还有连绵不绝的回音。” “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那么看着,可以看一整天。” “直到昨晚,在这里看到他,他一样是站在这里,茕茕孑立,背影挺拔却萧瑟。” “我当时心里只一个念头,想陪他站着。他一个人太孤单了,我不忍心。” “就在那一刻我才知道,我原来一直在等,等自己愿意去爱他。” 终于是等到了他,也等回了那个有血有肉的自己。 旁人都不会知道,他笑着看我的模样,盛满星辉的眼睛。 明明一片漆黑的天,仿佛烟花绽开,漫天璀璨,可哪怕这样也抵不过他眼里的柔情一分。 是这样一个好看的陆禾呀 纪得说完这一席话,坦荡面对陈澜。 她知无不言,无愧于心。 不奢求什么祝福,那太自私了,她只是不想陈澜再误会。 他是如此好的人,也该有自己的故事,只是主角错了人。 “为什么呢?”陈澜颤着嗓子,还是说了。 为什么不是我?明明我们认识的更早,相处的更久,为什么,就不能是我。 纪得一愣,事情仿佛比她想的更复杂。 “陈澜哥,我不知道,我昨天才认清的自己的心意。” 她有些为难,确实,爱是最难回答的题。 纪得摇摇头,不再纠结这个问题,转身继续沿着湖边走去。 陈澜这一次没有跟上,他暗自握了握拳,低声叹息。 这是对命运的认输,也是对纪得的善罢甘休。 “鱼儿,”陈澜低低的声音在清晨的露水中过滤,带着厚厚的鼻腔共鸣,有些低诉的委屈。 纪得转身,隔着三米远,目光清澈地看着他。 “我想,抱你一下。” 这要求不过分,换了往常,纪得不会拒绝。 可现在不同了,与陆禾的关系近了一步,她不知该不该答应,这会不会对陆禾不公平。 她犹豫万分。 陈澜走至她面前,无奈的笑了笑:“怎么,怕他生气啊。” 说完不由分说地就将她拥进怀里,带着一丝不计后果的霸道。 纪得在他怀里僵硬地不行,片刻,微微后退的趋势。 陈澜适时放了手。 腾空的手无处安放,假意抚着额前的刘海。 他打趣道,“怎么说我也是自小看你长大的兄长,真伤心。” “陈澜哥,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做。 “你别多心。” 纪得有些窘迫,他方才的一句“兄长”倒是让自己松了口气。 “我既然知晓了你的心意,自然不会叫你为难。” 陈澜正了正神色,认真地说:“纪得,从今天起,我,只当你是……妹妹,好吗?” 纪得心里说不上的酸涩,眼里盛着满满的感动:“好的,哥。” “回Z市接管诊所的事还有得我忙呢。”陈澜故作轻松,“往后你的身体有我看着,每周都要来复诊,陆禾吃醋的机会多着呢,不差这一会儿。”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姿态自然,唯有心碎入湖的声音,只他自己知道。 纪得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又急又羞来不及反驳。 最后的那句话,想到某人吃醋的模样,又有一丝期待与揪心。 真的是少女心事难琢磨啊。 湖边的风景宜人,而书房的气氛略微紧张。 纪老爷子显然是把陆禾支开,给楼下的那对佳人一个独处的机会。 长辈的命令哪敢不从,更何况是心爱姑娘的家人。 陆禾乖巧应声,跟在纪元海的身后到了书房。 “你爷爷最近可还好?” “爷爷一切都好,您费心了。” 陆禾礼貌地回应。 “这画,他竟也舍得。” 纪元海坐在金丝楠木太师椅上,手里握着茶盏,气定神闲地与晚辈拉着家常。 “爷爷自知失约不妥,故而特地嘱咐我将画带到,礼轻情意重,望您见谅。” 陆禾稳妥回答,态度诚恳,彬彬有礼。 呵,纪元海和陆老爷子争了大半辈子,互相都了解彼此的脾性。 这画,怕是这小子挨了一顿打才拿到手的,那倔老头哪有可能轻轻松松就拱手相让。 “纪某人并非不知礼数之人,你送上这样一份大礼,我自然不能免俗,这屋子里的收藏皆是我的心爱之物,看中什么拿回去,给你爷爷舒舒心,这回他定是气得不轻。” 来而不往非礼也,他从不白占人便宜,这礼,还是回了安心。 陆禾脑子里闪过昨天纪母的那句“爷爷中意陈澜”,心里多了层考虑,却仍是举棋不定。 胸口堵着满腔肺腑,不知当讲不当讲。 “纪爷爷,”最终还是敌不过年少轻狂,“晚辈确实相中了心头之好。” 这话露骨的很,其中深意在陆禾入住主宅客房之时就有几分明了。 纪云海纵横商海这么多年,不怒自威,鲜少有人在他面前自不量力。 可当下,这小子好大的胆子。 “用这幅破画就想换我们纪家的掌上明珠?你倒是口气不小啊。” 前一秒还欢喜万分的画,这会儿搁纪得身上就成了破画一幅,纪老爷子果然是双标之王。 但凡碰上自己的宝贝孙女,哪有什么标准可言,他说了算。 纪元海护内的名声本就在圈里有目共睹。 陆禾被纪老爷子一声质问惊醒,手心发着汗,但面上仍是坚定无比。 “那画,只是见面礼。我拿的是自己,换您的掌上明珠,代替您护她一生一世。” “口出狂言。”纪元海睨了他一眼,转头继续喝茶。 “陆家就你一个独子,别的不说,单单你爷爷,听了这话都能气昏过去。” “我是认真的。” 陆禾站在一旁,目光凝视着纪老爷子,毫不退缩。 纪元海不看他,顾自喝茶,片刻后起身,走向落地窗边,看着不远处。 “只要我的宝贝孙女开心,其他什么都不重要。” 言外之意听不出同意还是拒绝,让人拿捏不准,又不敢轻举妄动。 陆禾知道,这次坦言相告不会顺遂,但他不能不说。 得到家人的认可,也是纪得的愿望,他不能凭着自己的不确定就退缩。 但凡是纪得想的,他都要付诸行动去努力试一下。 这么想着,随着纪老爷子的脚步望去,正好看到楼下散步的两人。 面对面在说着什么,纪得巧笑嫣然,陈澜满目春光,还有那个毫无预兆的拥抱。 陆禾气得牙痒痒,却不能当着纪老爷子的面露出什么不爽快,硬生生压下来了。 这家伙,趁人之危。 昨晚和纪得确定关系,他今天也仅是牵了手,那边居然就抱上了。 陆禾心里暗骂了句脏话,脸上仍维持一派和煦。 反观纪老爷子,看着楼下一对璧人,再感受身后强忍暴躁的年轻人,心情确实好了许多。 挫了年轻人的锐气,纪老爷子通体舒畅,寻个由头便打发陆禾下楼了。 陆禾回到厅里,正巧碰到陈澜进屋。 曾经的好兄弟现在见面相对无言,稍稍有些尴尬。 倒是陈澜落落大方,率先开了口,打破了僵局:“那丫头现在还在湖边不肯回呢,去陪她吧。” “陈澜,事关纪得,我不会退让,兄弟都没得商量。” 陆禾还记着方才的那个拥抱,不自觉得表明态度。 陈澜低头笑着:“你若真跟纪得成了,按礼数叫我一声哥哥都不为过。你可想好了。” 如若不是遂了纪得的心思,我岂会如此轻言放弃。 陆禾这么一听,心下一松:“臭小子,没大没小。” “话糙理不糙。”陈澜正色道:“你若有一天伤她,我饶不了你。” 等到那时候别怪我横刀夺爱不近人情。 “不会有那一天,你趁早放弃。”陆禾直言相视。 “赶紧去找她吧,那丫头谈起恋爱来说不定就会使小性子了。”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往后院去了。 陆禾看着他的背影,嘴角浅笑,他知道陈澜心有余,也猜到方才纪得与他聊了什么。 心里一片暖意。 他的小姑娘啊,一板一眼,严肃认真,连理清感情都是用最直接的方式,不让他有一丝不公平。 这么想着,迫不及待就想见她。 29 陆禾到湖边时,树下的少女正以脚步丈量每一棵树之间的距离. 她走得认真,一个无预兆的转身,撞进身后人的怀里。 娇嫩的小脸撞上坚硬的胸膛,疼得皱眉。 纪得有些吓到,但熟悉的味道又让她瞬间心安。 是他啊。 男人第一时间扶稳了她,可还是措手不及。 连忙把人从怀里捞出来检查,刚刚的冲击不算轻,一定是撞疼了。 “冒失鬼,我看看撞哪儿了。”捧起小脸来回细看。 纪得从小到大磕着碰着都少,她自己也小心谨慎,这会儿被撞个正着,比其他感官更快的是痛觉。 眼眶微微泛红,纯粹的生理反应,那股娇气劲儿让人又爱又怜。 此刻被陆禾捧在手心的小脸正擎着一汪明亮水润的双眸,看得他终是忍不住也不想忍了。 低头亲了亲红通通的鼻尖,“小可怜,哪里痛,告诉我。” 原本到也没什么,痛楚缓解后,被他怜爱的捧着反而激起了一番矫情,闷闷地控诉:“你好硬啊。” 自然是指他的胸膛。 “做什么不出声站在人家后面。” 陆禾被那句“好硬”勾了心魂。 内心升起一阵无名的热火,口干舌燥,出声都带着暗哑和一丝不明深意的情愫:“嗯,怪我。” 说完克制地亲了亲她的额头,将她拥入怀中。 早就想这么抱着她了,想了许多年。 一双细手怯生生的环住他的腰,这一回应让陆禾狂喜,瞬间炸开了他的心肝脾肺肾。 心里好像一锅烧开了的滚水,烫得心头狂跳,又舍不得关。 陆禾牵着她的小手在湖边走着,走到了花房。 纪老夫人仍醉心在莳花弄草,他们走近都未曾发觉。 “奶奶,”纪得出声道。 纪老夫人抬头看到一对璧人,十指相扣的双手。 陆家小子柔情似水的双眸,自家孙女羞涩窃喜的模样让她满心温暖。 终于啊,这样逼得你做选择,到底是聪明孩子,没有抱憾终生地逃避和错过。 放下手中的花剪,身旁的佣人递上暖巾,仔细擦了手,便领他们去了中央的玻璃房中。 原先的一张软榻配茶几换成了待客的整套花梨圈椅配茶桌,恬静中带着几分肃然,伴着这一室的花花草草,相得益彰。 纪老夫人首先入座。 纪得与陆禾也相继在纪老夫人面前坐下。 “鱼儿,不给奶奶介绍一下?” 纪老夫人一袭青绿色旗袍,配着墨色披肩,流苏随着侧身盈盈飘曳,手上的冰镯虚虚套着,此刻故作抚着袖口的茱萸,打趣着孙女。 不等纪得开口,陆禾起身,身型笔直,微微颔首:“奶奶,晚辈陆禾。冒昧叨扰,还请见谅。” 谦卑有礼,成竹在胸。 纪老夫人不看他,也不叫座,就这么任凭空气冻着。 故作没听到的模样,浅浅打着瞌睡。 当年的事,纪元海不拘小节粗枝大叶,纪年琴伤心欲绝充耳不闻,只剩一个纪老夫人心细如尘,多问了张姨几句。 纪得的起居都是由张姨照料,哪怕只是回家省亲一天,她总归知道些来龙去脉。 这一问,倒是略知一二了。 怎么,说走便走了这十年,不着只字片语。 这一回来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纪家的儿女是这么容易予取予求的吗? 真以为只手遮天就能瞒过当初种种? 老夫人心思沉,知道些什么,也不对外说明,只是静观其变。 这事儿她心知肚明,猜不准其中利害关系,更顾及宝贝孙女的心思,也就埋在心里没有追究陆家。 谁想,这会儿是上赶着来碰钉子,自然是要好好清算一番。 纪老夫人温婉宽厚,这一个下马威打得陆禾措手不及,额头都微微渗出了薄汗。 以为方才纪老爷子那关已是艰难险阻,殊不知,温柔和蔼的老夫人更甚一筹。 时隔几年后,陆禾终于过关斩将如愿以偿成了名正言顺的纪家女婿,才逐渐明白。 任凭纪老爷子在外多么威风凛凛,威严肃穆,关上家门在老夫人面前瞬间化为绕指柔。 这高下立见,孰重孰轻便瞬间明了。 奶奶如此这般让纪得百般不解。 陆禾站了好一会儿了,这故意刁难的样子一点都没藏着。 她伸手拽了拽陆禾衣角想叫他坐下,他不为所动,只是投来了宠溺的眼神,拍拍她的手,叫她安心。 纪得起身,与他一同站着。 两人既然定了在一起,不该就他一人受着,福祸与共不是吗。 到这会儿了,纪老夫人才抬眸瞧着他俩,心里叹了口气。 仿佛往事重演,当年纪年琴就是这般将俞宏达领到她跟前,不管不顾地要在一起。 现如今,都是过眼烟云,南柯一梦了。 母女俩都一个样,大的那个浓烈如酒,小的这个温和如泉,论起倔强却是不遑输赢。 到底是心疼孙女多些,挥了挥手让他们入座了。 一旁的佣人端来了茶盅,纪老夫人就着品了一口,眉宇间柔和了不少。 “前些日子鱼儿舅爷爷刚从大理带回来的普洱,你们也试试。” 撇开沫子,顾自饮茶。 陆禾顺从地喝了几口。 “如何?”纪老夫人问。 “甘甜沁心脾。”陆禾如实以告,心里确实七上八下,没有定数。 这回答倒是让老夫人眼前一亮,嘴角的浅笑加深了些。 是个聪明人,却不自恃聪明。 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纪得,突然就笑了。 真是个孩子,娇艳欲滴的模样,藏不住的欢喜。 多少年,没有看到这样一个真实有温度的纪得了。 一想到这些年,小姑娘隐忍不觉,无痛无痒地活着。 再看眼前明媚灿烂的她,顿时湿了眼眶,酸了心。 不想在孩子们面前失态,纪老夫人藏了情绪,和他们扯着旁的。 “陆先生在T市预备待几天?” “奶奶,您喊我陆禾就成。年末事务繁多,下午还有一个会,过会儿就要赶回去。” 这事儿方才和纪得散步的时候,就说了。 纪得是顾全大局的人,现下两人又是刚确定关系,知道不应该给他添乱,自然是理解的。 只是理解归理解,不舍得还是有的。 才一天,就如此难舍难分了,纪得心里暗自嘲笑自己。 “陆先生身在其位,确实应以大局为重。” 纪老夫人避重而就轻,还是用着生疏的外称。 正说着呢,管家就进来通传了。 司机在外等候多时,眼看着航班时间临近,不得不进屋请示。 陆禾看了眼时间,确实是要动身了。 “奶奶,此行仓促,下回晚辈再登门拜访致歉。” “去吧。”纪老夫人淡淡地回着,不明情绪。 与纪老夫人告辞后,陆禾看着纪得,嘱咐了几句,便离去了。 纪得满脑子都是他,刚刚说了什么都未曾细听,眼神追随着他的身影,忍着犹豫着要不要送他。 “去送送他吧,这一别再见面怕是要年后了。” 老夫人陶侃的话语幽幽地传来。 纪得归根结底是担心奶奶对他有偏见,方才那般为难他,若自己还上赶着黏着他,怕是会让奶奶更不爽快。 忍着他走了片刻,听到奶奶这话一说,像是得到许可一般,匆匆应了声“好”,就起身去寻了。 谈恋爱的小姑娘,从前的稳重矜持都不见了,满心满眼都是想念的人啊。 老夫人放下茶盏,看着这满屋都花草芬芳,冬天到了,春天还会远吗。 纪得脚步急促,一路小跑着,总算在正屋前追上了某位大长腿先生。 她从未有过这样着急的时刻,别说剧烈运动了,快步走都是少有的事。 这样跑一跑,薄汗一出,倒是有种别样的舒适快感。 陆禾发现了,赶紧上前几步,有些心疼地皱眉,“做什么跑得这样急,你喊我一声就行了。” “我忘了嘛。”纪得吐吐舌头,羞涩得低头,两颊绯红,胸口起伏,仍在频繁得换气。 陆禾适时地拍着她的肩,递上水给她顺了一口,等她慢慢适应。 纪得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呼吸频率,“我来送送你。” 眼睛明亮,熠熠生辉,直直地望着他,羞涩啊逃避啊举棋不定啊都没有,就只有坦荡磊落的喜欢与不舍。 她的爱义无反顾,将陆禾心里的褶皱熨贴平整,连同适才在长辈面前的窘迫不安,都被抚平细致。 “陪我去机场,嗯?”陆禾语调低沉暧昧。 抵着她的额头,两人离得急近,他说这话时的炙热气息烫得她呼吸一窒,双颊比之前跑完时更红了,垂着眼睑,权当默许了。 一路上两人之前没有多说什么。 陆禾揉着她的小手把玩,白嫩纤细,时而十指相扣,时而展开与自己的手比大小。 就这么玩闹了许久,乐不思蜀,趣味横生。 纪得忍不住抽回了手,脸侧向一边窗外。 男人不解的看着她,飘逸的长发乖顺地塞在耳后,露出小巧的耳垂,此刻红得滴血。 害羞了呀。 陆禾低笑着,了然于胸,再一次拖过她的小手。 这一回安分了不少,十指紧扣,就那么紧紧握了一路。 到了机场,纪得才露出些女儿家的娇态,牵着他的手,扭捏着不说话。 “不想我走?”陆禾取笑着她,享受她的依依不舍。 “你只管走好了。”话是这么说,手却握得紧了紧,真真是心口不一啊。 “你说不想,我就留下。”陆禾望着她,一眼看穿她的小心思。 “傻话,”纪得看着他,知他说话有分寸,此话一出口,他便真的能做到“君王不早朝”。 他刚回国不过一月有余,又是年关在即,太多事情要去应酬周旋了,自己着实不该如此牵绊着他。 思及此,察觉当下的不懂事,生生地放了手。 退后两步,笑盈盈地望着他:“你回去吧,一路平安。” 这样一个纪得,怎么叫他放手。 他上前一步,将她搂入怀中。 “宝宝,在我身边,不需要藏着什么情绪,你的快乐,对我来说才是最重要的。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开心不开心都与我说,在我这儿,你做什么都是对的,毋需顾虑其他。” 陆禾唤着她的乳名,磁性的男低音在女孩耳畔诉说着。 像好听的大提琴和弦,让纪得醉到微醺,在他怀里晕了头。 抱了许久,男人将人从怀里捞出来,整理着她被揉乱的发。 漂亮的小脸善良柔美,那双动人的双眸,此刻正擎着薄泪,一幅泫然欲泣的模样,楚楚动人。 是他说的,想哭便哭,想笑边笑,好与坏都可以让他知晓。 这一刻,她就是不舍得,难受得想哭。 陆禾看着这样的她,期待欢喜又无奈,片刻犹豫后,以吻缄唇。 一别十年,还是同样的味道,她的味道,清新怡人。 纪得沉在难过里不能自己,等她幡然醒悟,感知到的是陆禾颤抖着的薄唇。 当年的那个吻,记忆犹新,只是自己的心境有些不一样了。 没有那么惧怕,没有那么不知所措,多了丝甜蜜和期待。 她感受到男人的小心翼翼,猜着当年的事或许对他,也是一种打击。 小小的红唇细微蠕动,灵巧的舌头不经意扫过他的唇瓣。 陆禾颤抖着一个机灵,像是受到了鼓舞,又像是遭到了挑衅。 本不想吓着她,被这一激,反倒幼稚地回应她的主动,加重了这个吻。 含住她的樱桃小口,温柔又不容拒绝地绕着她的舌尖,汲取她口中的芳甜。 少女急促的呼吸才换回了他的理智,恋恋不舍地轻啄了几口,才强迫自己离开了这让人泥足深陷的香甜。 纪得喘着气,双眸水润润的看着他,脸上泛了红潮,鼻尖渗出细小的汗珠,嘴唇微微张着,不自觉露着娇态。 看着她这副模样,实在挪不动步。 机场广播一遍遍催促着乘客登机,时间临近,陆禾当下恨透了自己。 仿佛又回到十年前那个两难的下午。 片刻后不舍地开口,“宝宝,等我。” 一模一样的话,时光荏苒,纪得有一刹那的错觉,好似两人之前没有那错失的时间。 不同的是,这一次的纪得,给予了回应。 “不,我不想等你,这次,换我去找你。” 陆禾愕然,心尖上被她的话烫得隐隐发抖。 难得情话,竟然如此会哄人,否则他怎么会一阵酥麻难舍。 “好,我在Z市等你。” 30 纪得从机场回到宅子,临近午饭时分。 爷爷奶奶都从书房花房出来,罕见得聚在厅里沙发上坐着闲聊。 他们一贯如此,几十年如一日,即便浓情化为亲情,却仍如当年相遇时一般蜜里调油。 纪老夫人率先发现纪得,笑着喊她,“鱼儿快过来,正说起你呢。” 纪得走近,楠木茶几上散落着一些介绍,照片,八字比对,纪得自然是看得一清二楚,当下有些心里打鼓。 秀丽的眉头微微皱着,一张小脸丝毫不掩饰纠结。 爷爷奶奶是不满意陆禾吗?为什么呢,他那么好。 纪家有女初长成。 从前只是听闻,而这一场生辰宴闪耀亮相,在各大家族中广为传播。 都说是多少惊为天人的相貌,又配上那样厚重万分的家世背景,许多名门老少都寻着中间人递上名帖,有些着急的甚至连同生辰八字一起配上。 这还是走得近的,还有些旁的关系,也想方设法套近乎。 纪老爷子料到了,这不开始挑挑拣拣么。 怎么看都是配不上自己的掌上明珠,索性眼不见为净,全权交给夫人作主了。 “你看看,有没有合眼缘的,我看着倒是不错的人。” 纪老夫人张罗着给她看照片,她与老爷子看了许久,最后决定,还是以纪得为重。 纪得难得不听话,杵着不入座也不看,眼神坚定地看着一向慈爱的二老。 “奶奶,我不要看。”毫无转圜余地的拒绝。 纪元海看着孙女难得无礼的样子,但对象是自己爱妻,难免不悦,“纪得,不许对奶奶无礼。” 纪得低低颔首,略有歉意,语气中带着些许委屈。 “爷爷,为什么要这样呢,陆禾很好,你们如此为难他。” 女儿家的低眉顺眼让二老有些心疼,一时间也不好强迫她。 倒是纪老夫人率先不计较方才的顶撞,打趣着问:“当真认定是他了?” “是。”一字肯定,绝无旁言。 看到她如此笃定,纪老夫人还是不死心的问:“当真不再看看?” 纪得摇头,“不看。” 两个当真,双重表态。 纪老爷子听得心中一怒,冷哼一声,起身拄着拐就走向窗边,背对着纪得。 自己娇艳欲滴的宝贝,不争气地被那个臭小子给拐走了,怎么叫他不气。 这么想来,陆老头真是赚翻了,当下更是怒火中烧。 纪老夫人遗憾地摆摆手:“真是没辙了,本想着他日你大婚的时候,总归有个父亲角色牵着你进礼堂,这会儿看来,你还是没准备好。罢了罢了,你母亲也是一万个不积极。是咱们俩瞎操心了。” 纪老夫人故作可惜,将那些照片拢成一叠,随意的放在茶几一角,便不再多言了。 什么……父亲角色? 纪得这才正眼看了照片,确实不是一个辈分的人。 原来,是给母亲张罗着。 父亲离开十年有余,这些年母亲忙于工作,从未再顾及自身感情,连带着那个走了的名字,都未曾提及。 若不是纪得的存在,纪年琴大概都要忘了自己有那一段荒唐时光。 反应过来,轮到纪得不自在了。 瞧着奶奶故作喝茶遮遮掩掩地笑,爷爷窗边背手而站却因忍笑而隐隐颤抖地背影。 一张脸涨得通红,当真是关心则乱,被两个老人家取笑至此,又想起方才的无礼顶撞,心下一片抱歉。 走过去坐到奶奶身旁,撒娇着腻着奶奶:“奶奶,我方才不该没了规矩。” 纪老夫人本就没在意,这会儿她如此亲近,哪有什么气不消。 倒是窗边那个被忽略的人,阴阳怪气地说道:“回头从库里把那柄青铜剑翻出来,当是回礼,宝剑配英雄,我倒要看看他是当得当不得。” 也该杀杀那小子的傲气,如此张狂,小小年纪到他跟前要人,还顺带着那副毫无畏惧的模样,真是可气。 纪得一听便急了,陆家千里送画,回礼若是温和相衬的文房四宝多好,剑到底是利器,若送出去,总归显得纪家咄咄逼人。 可爷爷的话一向没有转圜余地,说一便是一,这可如何是好。 一时百转千回不得法,着急的望着奶奶求救。 纪老夫人与丈夫相伴多年,他咳嗽一声,自己就知道是五脏六腑哪个环节出了毛病。 这会儿,自然也明白老爷子的用心。 那柄青铜剑是老爷子的爱物,从前一个旧时好友相赠,纪老爷子一直视若珍宝,时不时拿出来把玩擦拭一番。 年轻时候早起练太极,用的就是那把剑。 后来医生嘱咐,青铜剑太沉,不想给手腕增加压力,就不让使了。 就这样还非是请了能工巧匠铸了一把木剑,连花纹都是一比一雕刻,选了轻木,遵了医嘱,也顺了心意。 现如今愿意将那剑拱手赠人,眼瞧着是对那孩子上了心,是器重他。 另一层意思,是同意让两个孩子处一处。 纪老夫人瞧着宝贝孙女急了的模样,心里是又忧又喜。 欢喜她有这般心意付了人,终于在对的时间没有错过这样鲜活的自己。 又忧心她这浓郁的一腔情谊,若如她母亲那般,断断是过不去的坎,指不定会有怎样的悲惨结局。 原先只希望纪得能觅得良人,护她一世无忧,不用多么喜欢,相敬如宾即可。 他们都老了,总归想看到孙女安好才能放心。 陈澜原是最佳的选择,自小看着长大的孩子,深知他的一番情意,对纪得更是好到胜过其他任何。 可惜啊,事与愿违。 现下她遇到了满心欢喜的人,却也是这热闹劲,让他们踌躇不敢。 纪老夫人拍拍纪得的手,笑着说:“你爷爷这是看得起那小子,你们,姑且试试吧。” 纪得一脸惊讶,但奶奶说的话,爷爷总归是会听的。 顿时一阵安心,笑靥如画,那张小脸大放异彩,暖的纪老夫人热泪盈眶。 她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个对的决定,但为着这个笑,她突然觉得,还是值了。 张姨适时喊他们用餐了。 纪老爷子一肚子气没缓过来,张口赌气道:“气都气饱了,还吃什么。” 纪得当他还在气自己方才不礼貌,连忙跑去赔罪:“爷爷我再也不敢了,您不吃饭我不安心,那我陪着您,我也不吃了。” 宝贝孙女的撒娇撒痴每每能让老人家受用。 “胡闹,”纪老爷子睨了她一眼,嘴角却忍不住笑了。 “你陈叔给你配的药膳,敢不吃?我打断陆家那小子的腿,定是他把你带坏成这样。” 纪得无奈,这嫁祸于人的本事,就数爷爷最高。 顺着老人家的心意,哄着:“爷爷好好吃饭,我才安心。这样陈叔叔的药膳才不白费呢。” 纪老爷子被安抚得通体舒畅,慢悠悠地踱步到餐桌旁,纪老夫人在一旁低眉浅笑。 这爷孙俩,本末倒置,老的倒更像个小孩子。 这爱啊,没有谁更迁就,谁更宠溺,谁更护着,只有愿不愿意。 若真心实意,满心满眼都是他,好的坏的都甘之如饴。 此刻纪老夫人眼中,那个闹孩子脾气的纪元海,满满当当,陷在她双眸的宠溺中。 这一世,都是如此看不够。 饭后,照例的子午觉,纪家二老回卧室休息了。 纪得也上了楼,从昨天到今天发生了太多事情,心情跌宕起伏,着实累了。 但一想起某人,那个清冷的面庞,心里又说不出的雀跃小心,是沉甸甸的想念啊。 这会儿,他应该刚落地,下了飞机往公司赶去,说了是下午的会,估计连午餐都是匆忙解决的。 想给他打个电话,又怕打扰他,就这么矛盾的想着,手里握着电话,反复思量,竟睡着了。 这一觉迷迷糊糊,梦里是从前和现实交替,少了担惊害怕,多了勇敢无畏。 画面定格在她与少年十指相扣的手,未来可期。 纪得在这样的梦境里浅浅笑着,温暖和煦。 再醒来,已是暮色降临。 居然睡了这样沉的一觉。中途张姨上来了一趟,见她睡得香,也没有叫醒她。 手指微动,尝试舒展,手机落在床头,此刻在黑暗中发着光。 纪得撑起酸软的身子,开了床头灯,温暖的光照亮了一室寂寞。 独自生活了这样久,第一次觉得周身的孤独有些冷。 打开手机,数条他的微信。 落地时的平安,开会前的报备,处理公事时的分心,以及数不清的“想她”。 初醒朦胧的少女,被这些只字片语的在乎击倒,内心一片柔软。 斟酌再三,不敢贸然打电话过去,只是发了信息:“忙完了吗?” 过了不一会儿,陆禾的电话就进来了。 “小鱼儿,吃饭了吗。”陆禾说着话,夹带着翻阅文件的声音。 “吃过了。”纪得悄悄看了眼时间,18:30,确实是过了晚餐时间。 不想他担心,心虚地扯了谎:“你呢,吃过了吗?” “嗯,随便对付了几口。”陆禾说道。离开Z市两天,事情便堆积了起来。 “不可以对付,要好好吃饭。”纪得不认同地反驳,貌似忘了谁才是没有吃饭的那个人。 “好。”陆禾笑着,“小管家婆。” “才不管你呢。”纪得被她喊得头脑发热,脸红心跳,口是心非地反驳。 “可是我想被你管呢,你管不管?” 低醇的声线带着说不清的惬意和暧昧,连着电话线传到纪得耳畔,连带着她房间的空气都散着粉粉的甜味。 “那你要听话啊。” 扣着被单的小手无所适从,心不在焉,也不直接回答管或不管,就这样无意地答非所问。 陆禾倒是受用的很,低低笑着:“嗯,我听话。” 你说什么,便是什么,我,只管唯命是从。 电话两头顿时一片安静,谁也不舍得打破这种温柔的默契。 毋需多言,就听着对方的呼吸声,便已足够。 到底是陆禾忍不住了:“宝宝,我很想你。”声音暗哑,情愫难言。 明明上午才见过,这会儿就这样露骨的诉说想念。 纪得心头一热,浅笑着说:“总归要陪长辈过完了年呢,我会……早些回。你等我啊。” 细腻软糯的尾音微绕,缠着陆禾的心脏一紧。 Z市的办公室灯火通明,陆禾的嘴角上扬,转而又藏着隐隐后怕。 到底是太激进了,纪家二老态度未明,此次前去固然仓促,却不想是这样一个自己始料未及的结局。 顿时信心全无,举棋不定。 “好难啊。”他突然说道。 纪得不知他意指为何,等他接着说下去。 “要从整个纪家手里抢过你,好难啊。”男人低叹。 话语间有些挫败,又带着坚定,“往后要成千成万倍的对你好,才能叫爷爷奶奶放心。你可要帮我说好话呀。” 纪得心下感动不已,她甚至可以想到陆禾现在的表情,一定是倔强受伤却又轻易不服输的样子。 那样一个天子骄子,为了自己低下了头,任凭长辈为难,叫她说不出的心疼。 “嗯,爷爷奶奶同意了,陆禾,你这么好,他们怎么会不答应呢。” “真的?” 不是不自信,白天那情形,此刻确实是难以置信。 “真的。” 细细地诉说着方才和长辈的对话,连青铜剑的回礼也顺带着说了。 “爷爷不知道为什么执意要将青铜剑赠于你,舞刀弄枪,多不吉利呀。” 纪得还是不明白,却也不敢违背长辈的意思。 小傻瓜,爷爷这是考验我呢。 以剑相赠,看我是否真能当得起护你周全这一说辞。 若是兑现了,便以剑傍身,如虎添翼。 若兑现不了,便以剑刃之,快意恩仇。 想起午后书房里老爷子那句话,“只要纪得开心就好”,必然是她的努力坚持,让老人家动了恻隐之心,是她的全盘信任,给了二老信心,也给了自己机会。 陆禾带着满心的温润舒适地感动,转念一想,又笑着问出了口。 “嗯?当真认定我了?” 语气中是不容回避的坚持,似是真的要问出一个所以然。 被问及的女孩面颊绯红,却不假思索的点了点头。 突然想起他不在面前,看不到,连忙补充道:“嗯,认定你了。” 十年前,就已认定了你。 从前她的欢喜小心翼翼,现在她的爱情正大光明。 为什么要藏着掖着,他们如此登对,任谁都不该有微辞呀。 电话那头的男人被小姑娘的一句肯定,浇得鼻尖一酸,眼眶微涩。 “纪得,今生今世,我,定不负你。” 他是重诺之人,此话一出,便是一世担当。 被那样重的一句承诺烫到耳畔发热,手机都差点接不住。 喉咙被堵得发不出声音,眼底湿润闪烁,此刻感动得无以言表。 在后来别易会难的那些年岁里。 这句承诺时不时浮现在纪得心头,生生滋扰着她的午夜梦回,是压住她心口的最后一根稻草,喘不过气,却不舍忘记。 真真是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陆禾确是一言既出,兑现了当初许诺的“不负此生”。 是她,配不上他的肆意人生。 现如今热恋中的人儿阿,在朗朗星空的见证下,诉说着高山海阔的誓言。 流年笑掷,未来可期。奋勇无敌的携手共进,什么艰难险阻都是不怕的。 31 日子过得轻松写意。 纪得在T市陪着二老,每天倒饬花草,与爷爷对弈,闲时练练字。 几日下来,纪元海都夸她长进不少。 她素来沉静,练字下棋都比旁人用心受益,这些于她而言,是爱好是惬意,谈不上磨砺,所以更加得心应手。 若不是女儿家的手劲轻巧,这造诣,怕是狂草都能出几分力道。 纪老爷子无不可惜,膝下一女一孙,一个商场游刃有余,一个文场天赋异禀,偏偏都是女儿身,总归是便宜了旁人。 这么想着,又记起那陆家小子,气不打一处来,阴阳怪气地唬道。 “那小子上次一别,倒也没见动静了,可见是对你不上心。” 纪得不受挑拨,浅浅笑着。 每日数不清的信息,早中晚不停的电话,聊了许久不舍得挂那般扭捏,耳语缠绵,好似还回荡在周身。 这些琐碎,断不能让爷爷知晓,以免徒惹不快。 爷爷心里仍有疙瘩,还是少提陆禾为妙,就这么藏在心里回味,纪得觉得满足安心。 这会儿好端端得习字,爷爷突然说起这一茬,想来是还心气不顺啊。 “爷爷,年关了,他也忙的。”纪得委婉地说。 “我们每晚都有通电话。”思虑了一下,觉得还是要说明些,补充道。 一张小脸红彤彤的,煞是好看。 纪元海是担心孙女吃亏,那小子走了这些天,也没什么动静,难不成得到首肯就自以为是,不管不顾了? 宝贝孙女难得处个对象,可别给那些个面上人模人样,内里草包不济的花花公子欺负去了。 现在听到纪得的回答,心里稍稍安了,可转念又忍不住为难一番:“那么个小公司,有什么可忙的。” 新陆传媒是大中华地区首屈一指的新闻传媒公司,规模甚大。 旗下子公司占了娱乐界的三大巨头,新闻类,文娱类,演艺类。 说出去都是有名有号的,那些个明星导演,争破头想签约进来,傍着大树好遮荫。 与各广电总局也是深交多年,文宣部的沈局与陆家是过命的交情,再往上还有一些亲属关系撑着。 单单为着陆老爷子喜好古玩字画,拍卖所都成立了不少,俱是业内权威。 没成想到了纪元海口中,一句小公司就以偏概全了。 虽纪氏集团家大业大,倒也不至于口出狂言,眼下看来,赌气的成分大过真实。 纪得笑看着爷爷这一出孩子气,恭维道:“爷爷,您可是出了名的刚正不阿,不偏不倚,大公无私啊。” 这几句妙语连珠,倒让纪老爷子不好再发难了。 “我还是出了名的护内护己,他可听说过?” “爷爷这么慈爱可亲的人,再这样吓他,下次他都不敢来了。”纪得巧笑着说。 “他若是这般缩头缩脑的人,不来也罢。” 说完这话,便背着手踱步去厅里饮茶了。 无奈地看着爷爷的背影,心下举棋不定,如若长辈都是这番难搞,他日去陆家拜访,自己怕也是不敢的。 这念头一闪而过,纪得就耳红面赤了。 敢情自己心里还憧憬着随他回家见人吗,真是越发不知羞了。 心神一定,抛开杂念,不再多想,专心练字了。 纪元海到厅里的时候,纪老夫人正在滤茶,端上一盏刚做好的茶,递于他。 抿一口,通体舒畅。 所以说阿,这八面威风的纪老爷子,方才还动气伤身,只消夫人的一盏清茶,便可如沐春风。 当真是量体裁衣,安安合适。 待他静静品完一盏茶,纪老夫人才缓缓开口:“如何?” 这话,自然不是问这茶。 他二人虽顺了孩子们的心意,倒也是要多方打听才能放心。 这些天纪元海随意放了个风声,这不,上赶着就有许多人前来游说。 外界传说那场家宴过后,纪老爷子中意Z市陆家的独子。 同辈的那些老人家都略有耳闻,纷纷传来讯息。 褒贬不一,有赞扬的,有诋毁的,纪云海自有考量。 气归气,但这不偏不倚,确实给纪得料准了。 “旁的话不听也罢,岭南蒋家,倒是传了话过来。”纪元海说到这,眼神中有几抹尊敬和肃穆。 “哦?”纪老夫人着实一愣。 纪蒋两家的情谊她是知晓的。 当年去自家将军府提亲的中间人也是他的恩师——蒋老。 后来蒋老百年归去,纪元海难过了好一阵子,油盐不进数日,以报师恩。 当年纪元海与夫人邂逅,也是在岭南蒋家。 彼时将军府的三小姐与蒋家千金是闺中密友,常一同玩耍,不是将军府,就是蒋宅。 那时的纪元海正值弱冠年岁,将军府的三小姐仅年方十五,堪堪及笄。 正是风华正茂的少年儿郎,遇上了娇俏可人的将门千金。 纪元海途路岭南,到恩师府上拜访。 蒋老尤其中意这个徒儿,私心想将自己的爱女撮合于他,故而留他住下,寻着机会给两人相处。 某一日午后,天朗气清,银铃般的笑声从花园传来。 纪元海虽为客,这几日住下,倒是自由惯了。 听闻声响,顾自踱步去一探究竟。 刚踏进花园没几步,未听到什么动静,周围也没什么旁人,才要转身离去。 突然间,一双柔嫩纤臂缠上来。 任他再机警敏觉都不中用了,笔直站着被抱个满怀,当即束手就擒。 “抓到你啦。” 那窃喜的娇笑声从后方传来,小手箍得紧紧的,生怕他跑了似的。 随后摘下蒙在眼睛上的布条,抬眼望去。 纪元海这一生都怕是不会忘记那一双笑眼。 灵动狡黠,大放异彩,照亮他整个年少气盛的不知所谓。 “你是谁?” 三小姐见面前的人不是自己的闺中密友,出声质问,浑然不觉自己一只小手仍紧环着他的手臂不放。 将门之后本就是张扬豁达,想什么,便问什么。 纪元海被这样一个明媚如画的她勾得三魂尽散,一时间只看着她,眼睛亮亮的就这么瞧了个够。 三小姐被他看得不适,对着远处湖面喊着:“芊芊,此局算我输了,你出来罢。” 此话一出,不远处假山后探出一张调皮捣蛋的脸庞,笑嘻嘻地跑过来。 “圆清,那今次是我赢了,你可不许赖账,下个月马场游猎也要带我去啊……” 蒋芊芊小嘴还在不停地叮嘱着,生怕她不答应。 走到跟前才发现有其他人,“纪师兄,你怎么在这。” 纪元海这才眼睛从她身上移开,笑着看小师妹,应和着:“出来散散,不小心撞到你们嬉戏玩闹。” 叶圆清见纪元海温润宠溺看着蒋芊芊,顿时觉得自己着实煞风景。 他们师兄妹一派友好,两情惬意,自己格外多余。 尤其他看向芊芊时脸上那个笑,温柔腻人,令自己浑身上下的不舒适。 转身就往花园外走去,任凭芊芊在身后如何换着自己都不为所动。 “圆清,你可答应我了,哎,叶圆清,你跑什么…” 蒋芊芊看着那身影一溜烟就不见了,更不明白了。 转头看向自家师兄:“纪师兄,她怎么了。” 纪元海看着那离去的娇俏身影,嘴角浅笑,“大抵是输了不开心,回去哭鼻子了。” 眼神里藏着自己都不察觉的宠溺,就那么看着她离去的方向,目光久久不回。 圆清,叶圆清啊。 舌尖品着她的闺名,细细甜甜,入口即化。 纪元海那次小住不久后便离去了,走之前与恩师告明了心意。 蒋老不是不明道理之人,自家女儿懵懂不觉,而爱徒又心意已定,自然不好强求。 但终归是错了一桩好姻缘,心里不无可惜。 再次回到岭南,纪元海快刀斩乱麻,强取豪夺地占了三小姐的心,趁热打铁的跑去将军府提亲。 他的清儿纯涩可人,趁着懵懂无知赶紧娶回家藏着,再不让旁人窥探,也不由自己心乱。 可将军府哪是这么容易进的。 费了好些功夫,别说面了,连门都进不得。 一番算计下,还是靠恩师蒋老递话,才得以见上岳父大人一面。 将军府戒备森严,三小姐芳心暗许,老将军倒也没说什么,女儿家总归到了有心上人的年纪。 可这心上人,一不是将门后代,二不是状元榜眼,竟他最不齿的满身铜臭味的经商之人。 老将军吹胡子瞪眼,哪里肯答应。 天真烂漫的三小姐并不知其中弯弯绕绕,只一心在闺阁等情郎来娶。 定好时日到了,纪元海如约而至。 一段佳话广为流传。 殊不知,痴情小子挨了老将军的一顿试炼,被一众将门虎子好一通揍。 除了上头两个哥哥,还有府上旁的亲戚,多为暗慕三小姐的甲乙丙丁,文不在行,武确是铿锵有力。 最后还是蒋老心疼爱徒,费了好一番功夫从中说和,才让满身伤痕,灰头土脸的纪家儿郎如愿以偿。 这广袤天地多的是大家望族,纪家都不深厚,唯独岭南蒋家,素来厚待。 但凡有事,不等他们开口,纪家自然鼎力相助,二话不说。 这一次纪家选婿着实动静太大,纪老夫人娘家那支都请来了,蒋家自然知晓。 蒋老夫人是纪元海的师妹,也是纪老夫人的密友,说话份量十足。 她托人带话,只数个字,就让纪老爷子对陆禾高看了几眼。 原来,确不是纨绔子弟。 “陆门嫡孙,磊落光明,谦谦君子,雅人别致。” 听闻这几个字,纪老夫人倒是笑开了颜。 “芊芊莫不是也瞧上那小子了?”真真是实打实的赏识,才是这样的评价。 纪元海不清楚陆家和蒋家有何交集,够得上这样大的一个面子,能差得小师妹亲口赞誉。 这事啊,本不用这样大张旗鼓的放消息。 回头找几个妥帖的人询问一番,更加靠谱明了。 明明白白告知了整个城,上赶着巴结的人,诋毁的人,眼瞧得倒是一清二楚。 哪些是能用的人,哪些是在旁滋事的人,陆家小子刚上任,这些个关系也该理理清楚。 纪老爷子这一番打算,陆家也能推敲一二的。 隔天陆家爷爷就致电了纪宅。 难得啊,这两个古稀之年的老人,头一次心平气和的讲电话,为着小辈们的事。 纪元海与陆家约定了开春去Z市,双方长辈见一面。 纪氏的根基原本就在Z市,是纪老夫人贪恋田园春色,纪元海二话不说,到了退休年龄就带着爱妻安居了这一方乐土。 这些年过去了,是时候该回去瞧瞧了。 两家长辈这一顿操作,书房练字的纪得不知,远在Z市的陆禾也不知。 老人家到底是心疼孩子,总归是想他们顺心如意,得偿所愿。 往后的日子,靠他们自个儿过了。 生活一如平常的按部就班。 清晨陪奶奶花房小聚,读读诗篇,每日饭后小憩,到了申时便到书房习字。 她从前读书时有摘抄诗句的习惯,后来工作了忙碌了,也顾不太上。 这段时间难得清闲,把这落下的功课拾起,每日一篇,皆是少女情怀,每个字眼都带着他的气息,总是诗啊。 陆禾熟悉她的作息后,每每电话都是在晨醒时分,午睡醒后,睡前晚安时打来。 掐着秒数,分毫不差。 这电话的规律性甚得纪得心意,每分每秒都有了期待。 方才他电话过来,是刚结束一个沟通会,饭还没来得及吃,率先打了电话。 纪得责怪他不好好照顾自己,佯装嗔怪,陆禾却爱死了她这副为他忧心的样子,愉悦的扬起嘴角。 他的小姑娘啊,食软不食硬。 先前几次他稍稍委屈伤神,小姑娘就不忍心了,处处关怀备至,惯出了他这一身矫揉造作,一点点事都要在她这讨要满当当的安慰体贴才算。 这不,吃个饭都要反复叮咛才肯。 纪得觉得自己不是多了个男朋友,怕是养了个儿子。 时间久了自然知道某人的套路,不理会他才能治得住。 想着他清冷的脸庞,配着那样幼稚的性子,低低笑出了声。 笔下的簪花小楷微微滞缓,舔了舔墨才继续。 这几日的抄录,改成了随笔,写的时候不觉得,一篇完了再看,尽是小女儿家的矫情,不免脸红心跳。 纪得啊纪得,不过是碰上了合意之人,怎么一点都不矜持了。 暗自反省,又无奈情思,矛盾极了。 32 光阴似箭,就这么到了除夕日。 家里佣人年二八就遣回家各自去过年了,不用车,司机也放假了,只留一个张姨。 几十年来,纪家人早将张姨视作亲人,否则不会放心将小纪得全盘托付于她,旁的吃穿用度不一例外。 只是张姨恪尽职守,规矩不落人后,纪老夫人劝不应,也只好作罢。 纪家是老派的家族,墨守陈规,除夕夜必然是要一起过的。 纪元海只有一个千金,哪怕后来女儿成家,有了纪得,到底是人丁单薄,一点年味都没有。 老爷子喊来陈家父子,再添上张姨,总算是一团和气。 这惯例,也秉承了这么些年了。 纪年琴提早一天处理好事物回到T市,一年中也就这一两天能松一口气。 纪得的事她心知肚明,看自家女儿一天天暖和了冰冻已久的心房,露出少有的娇憨稚气,满心欣慰。 昨晚是在女儿房中睡的,母女两人聊了许久体己话,天色泛白才被困意打败。 第二天双双晚起,日上三竿才下的楼。 纪元海嘴上嚷嚷着“不成体统”,眼里倒没什么不快。 难得她们母女二人如此亲厚,也是欢喜的。 除夕这一天对纪得来讲,与平常没什么区别,少了佣人,偌大的宅子冷清了许多,于她却自在不少。 这些人的吃食,张姨一个人是忙不过来的。 纪老夫人名门毓秀,十指不沾阳春水,这么多年下来,倒也有一两个拿手好菜。 往往是哄纪元海的时候才亮出来,今儿个不知道怎么兴致盎然,竟然亲自下厨了。 母亲也在一旁打下手,张姨倒成了闲人,时不时帮衬一下。 纪得在一旁瞧着,入了迷,经不住想要试一试。 老夫人还没拦着,张姨率先不答应。 “鱼儿,这刀子不长眼,你可不能使。” 压制了跃跃欲试,只好作罢,在一旁择着菜,权当是参与了。 除夕宴在几个人的通力合作下,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厨房里热火朝天,而外间客厅里,纪老爷子和陈叔叔正下着围棋,也杀得不亦乐乎。 陈叔叔,名陈适,这名字还是纪老爷子取的。 自小与家人失散,名字都忘了,只记得脖子上挂着一个陈姓玉牌。 纪老爷子遇到他那天,正被一群同样年纪的人欺负殴打,他瘦骨嶙峋,惹得纪老夫人眼泪汪汪。 遇见即是缘分吧,纪元海顺应天命,带回了纪家。 这孩子自尊心极强,防备心也重,纪元海取名单字“适”。 望他放下防备,适时相遇,适应周遭,适展心扉,方能适宜人生。 此后便被收养在纪家,担心他心里有疙瘩,将他当远房亲戚照料着,他比纪年琴虚长几岁,一直以兄妹相待。 他当真如纪老爷子所期望,一路品学兼优,如愿成为医生,成家立业,却不想妻子生下陈澜后便撒手人寰。 那段灰暗的岁月,他一人兼顾不了的时候,也都纪家帮衬着。 纪家对他有大恩,纪元海于他,亦师亦父,他及其尊重。 这份敬意,连带着陈澜也心怀感恩。 陈澜的整个前半生,除了纪得就是纪家,低微的没有自我。 很多年以后的某一天,当他拥怀爱妻麟儿,心下明了许多。 对纪得执迷不悟的那些年,是否也参杂着报恩的情分。 这当头,纪得闻不得油烟,被推出了厨房,那几个爆炒的菜确实熏得她有些不适。 走到客厅,旁观棋局。 纪得很喜欢下围棋,记性好悟性高,往往盘上一步,她能算到往后十步。 纪元海高兴,自小培养她,后来她心性沉寂,就作罢了。 但就算这样,也磨灭不了兴趣。 每次对弈都觉得她进步了不少,纪元海欣慰的很。 观棋不语真君子,这规矩纪得自然是要遵守。 只是看他们厮杀,也乐在其中。 猜他们的下一步,猜准了心下了然,猜不中也获益匪浅。 就这么看了好一会儿,纪得眼睛酸涩,饿意袭来,转头一看,都六点过半了,饭桌都摆齐了,却无一人上座。 再看爷爷和陈叔叔一派气定神闲,丝毫没有起身的动向,怕是沉浸在棋局里无法自拔。 咦?“陈澜哥呢?” 纪得才发觉,都到这个点了,陈澜仍没有出现,太不寻常了。 陈适摸子的手顿了顿,这丫头,可算是想起来了,“他啊,去会个朋友。” 说完,落子无悔。 什么朋友,如此重要,今天这样的日子去会? 纪得来不及细想,奶奶把最后一道佛跳墙上桌,喊他们入座。 这道佛跳墙小火慢炖,煲了快三个时辰,张姨紧看着火候,这会儿盖子打开,飘香四溢。 纪得饿得咕咕叫,张姨知道她馋了,悄悄将厨房备着的小灶给她盛了一小碗。 一碗汤下去,瞬间活络了全身。 待大家入座,大门响了。 “应该是陈澜了。”纪老夫人说着,“鱼儿,你去开门看看。” “好。”纪得应到,起身去开门。 门一开,纪得抬头望去,一瞬间愣住。 那个披着满身风雪而来的人,疾跑后的大汗淋漓,眼睛明亮如浩瀚星空,装下一整个吃惊的她。黑色的羊绒大衣精神抖擞,暗红色的围巾帅气地围在胸口,嘴里还在喘着气,笑意却漫出了眼际。 纪得傻得说不出话。 中午还和她说今天要在老宅守岁的某人,此刻正站在她面前,怎么能叫她不吃惊。 “哟,傻站着做什么,看不够也先进屋吧。” 陈澜从车库走来,甩着钥匙圈,看到他们俩在门口对望的这一幕,苦涩地笑了笑。 继而换了一副陶侃的口吻,说罢就率先进屋了。 陆禾不理会他的打趣,牵过她的小手,牢牢握住。 低头看她:“走吧,带我去问候长辈。” 女孩被他看得脸一热,眼眶发烫,微微颔首,拉着他往屋里走。 屋里的长辈们看到陆禾丝毫不惊讶,意料之中的样子。 看来,被蒙在鼓里的只有自己一个。 陆禾颇有礼数的一一问候。 纪老爷子见他到了,又是这样不容易的日子,确是和颜悦色了一番。 这份心意,他也有些动容。 方才夫人在他耳畔侧语,说陆家小子要来拜年,他也是半信半不信。 大家之族的子弟不说守岁,年夜饭是一定要吃的。 估摸着他安置好本家,就往这边赶,这份心思,深重了。 陆禾到了,这年夜饭也总算开席了。 “陆禾,过来坐吧。” 纪老夫人这一声,不算多亲厚,倒是没了当日的疏离。 从“陆先生”到“陆禾”,也算是有了质的飞跃。 陆禾心里暖了不少,来之前满心忐忑,告诉张姨,告诉伯母,告诉老夫人,唯独瞒了纪得。 本想偷偷来见她一面就作罢,指不定要找个酒店住下过这个年了。 没想到落地就看到陈澜在外等候,大抵是纪老夫人差遣他来接自己的,心下安了大半。 这会儿进门,见纪家二老一派和颜,原本提着的心,吊着的胆,总算是顺着长舒的一口气,落了地。 他随纪得入座,还是原来的位置。 这一桌子满满当当,才总算有了团圆的味道。 “食不言”这个惯例也在今日被打破,大家诉说着这一年的点点滴滴。 “小禾,你尝尝这汤,煲了许久。得知你要来,老夫人亲自下厨。”张姨为他布菜,说着。 陆禾受宠若惊,纪老夫人未出阁前是将军府的三小姐,嫁于纪元海也是富商太太,这一生本不用进出厨房。 这一桌子佳肴美酒,着实费了功夫。 “奶奶辛苦了。”话毕喝了一口,诚恳地说:“特别好喝。” 这话三分恭维,七分属实,确实好味,唇齿留香。 “合你口味便好。”纪老夫人对晚辈的奉承受用的很。 原想为着孙女的满心欢喜也该对陆禾和颜悦色,现下倒确实生了几分好感。 家和万事兴,一顿饭也在欢声笑语中度过了。 陆禾为表诚意,着实有些吃撑了。 纪得不知道他食量,但坐在他身边,偶尔能听见他压制着几声饱嗝。 笑得像个孩子,侧头悄声道:“你若他日变得肠肥脑满,我跑了你都追不上。” 陆禾此刻有苦难言,一来饭菜确实可口,二来长辈添菜也不好拒绝,这一股脑都吃下去他的身体也有些超出负荷。 这会儿看她笑他,顿时起了坏心,势要扳回一城。 手悄悄滑过去,她今天也是穿着宽松的毛衣,更方便他的动作。 触碰到雪凝新生的皮肤,捏着她腰间的笑肉,反复摩挲,轻拢慢撚抹复挑。 这突如其来的触碰让纪得顿时老实,扭捏地要躲,却怎么也逃不开。 她腰间的大手慵懒自在,甩不开又逃不掉,只要僵硬地直着腰,丝毫不敢放松。 没办法啊,一放松,任是她再无赘肉的小蛮腰,都能堆起一层小肉肉。 纪得也是要面子的人,这太尴尬了。 其他人好似没注意到他们之前的小动作,就这样各怀心思地吃完了这顿饭。 一个紧张僵直,一个轻松舒适。 如果说,言语上陆禾输的居多,那么行动上,纪得是败得彻底。 某人耍起无赖的本事,确实让人望尘莫及。 饭后也不免俗,大家伙儿围在客厅看春晚。 那些歌舞唱跳看得老爷子眉头紧皱,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这些人唱的都是些什么,吵得我头疼。” 纪老夫人看了丈夫一眼,笑着说,“现在都是迎合年轻人是口味,你看不惯,是老咯。” 老爷子被夫人数落,又是老不老这么敏感的话题,顿时不高兴了。 拐杖一顿,冷哼一声。 他是出了名的不服老,这会儿在小辈面前,面子挂住了下不来,真气。 纪得深知爷爷心性,这会儿旁人不敢多言,她笑着缓和:“爷爷才不老呢,爷爷是我见过最精神的人。” 陆禾看着她调皮可爱的模样挪不开眼,心里想着:确是会哄人,嘴比蜜还甜。 心底的欲望如藤蔓滋生,又怕忍不住,生生挪开了眼。 客厅的时钟刚过9点,纪家二老早就乏了,双双上楼休息。陈家父子也回后头的别墅休息了。 客厅里剩下纪年琴和那一对久别重逢的小鸳鸯。 这么多人,纪年琴是唯一一个没有正面和陆禾交锋过的长辈了。 她多坐了片刻,眼看着那对小鸳鸯倒是克制地很,心下顿觉好笑。 算了,大年三十,又是这么不容易才凑上的面,收起了打算难为一番的心思,寻了个由头就回房了。 众人各回各屋后,客厅静了良久,大屏幕上的欢歌热舞充斥着,空气倒也不生分。 一个当红男歌手正在卖力唱跳,纪得眼睛一眨不眨看着电视,很是入神。 身旁某人看着她的侧颜,反复不腻,她盯着那个男明星多久,陆禾就看了她多久,从细细观赏到心里不爽。 到底是按耐不住,悄声靠近,在她耳边说道:“喜欢他?” 女孩耳垂一痒,缩着身子逃,嘴里嚷着“别闹”,身侧已是沙发扶手。 躲不及,侧脸一转,刹那间,娇嫩的嘴唇擦过陆禾的嘴角,像是触电般愣住。 陆禾何尝不惊喜,嘴角烫烫的,伸出舌头细舔了一下。 脑子中只有一个念头,果真是甜。 反观面前那个羞红了脸,低头不语的小脑袋,玩心大起。 “这么喜欢?懒得搭理我了?”故作吃醋不快地语调。 他不是小家子气的人,纪得知道。 可自从两人关系确定了以后,她猜不准了。 他变得幼稚胡闹,自己也变情思敏感。 这会儿听到他这样说,竟当真了。 急着抬头反驳:“喜欢你。” 话说出口,映入眼帘的那张得逞的笑脸,真是刺目。 才觉被他诓了,说了那样露骨的表白,羞愤极了,起身就想逃跑。 陆禾不着痕迹地拽过她的小手,还没等她起身,一把拉进怀里,就这样坐着抱了个满怀。 这么暧昧的姿势,叫她更不自在了,绷直着坐在某人腿上,一动不敢动。 双手怕摔着,紧紧扶着他的肩。 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瞪着他,眼睛里全是惊恐和控诉。 真是无礼,从没有人敢这样对她。 纪家明珠怕是忘了,没人敢对她做的许多事,陆禾都做到了。 而此刻的陆禾则像只餍足的大猫,怀里是他心爱的人儿,双手抵着他的肩膀,欲拒还迎的样子娇艳如花儿。 他腾出空的双手掐着她的袅袅细腰,这个姿势正好。 稍稍收紧手劲,她就能离自己更近一分。 “你……松开我。”纪得细若蚊声,手使着劲,却丝毫没有推动面前的铜墙铁壁。 陆禾也想的,这是纪宅,还是在客厅,他断然不敢太放肆。 可他心爱的小姑娘太甜美了,叫他舍不得放开也不愿意松手。 将脸埋在她的颈项深深吸了口气,薄唇触碰到颈项的肌肤,细腻柔嫩,动脉一颤一颤地跳着。 陆禾只盼这一秒地老天荒,再无他求。 片刻后,还是硬生生地松开了手,放过了她。 纪得连忙从他腿上下来,离他最远的沙发坐好,缓着情绪。 颈项灼伤的余热还烫着她,脸上的热度也未褪去。 怀里一空,连着心里都空落落的不是滋味,暗自决定,下回绝不能轻易放手。 春晚的画面还在放送着,却再没人去看。 客厅的时钟指到了11点过一刻了,往常这个时间,纪得早就寝了。 昨晚与纪女士聊到半夜,这一天下来确实累了,才一晚,眼下都泛起了青。 方才这一闹,让她惊慌失措,久久不语。 陆禾心疼她,不逼她。 可时间久了耐心也薄了:“鱼儿,过来。” “不过。”纪得哪里看不出他的诡计多端。 哟,还会反抗了,真不经逗啊。 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 陆禾起身,关了电视,走过去牵起她的手。 “我大老远来,你是预备留我睡客厅吗?” 今天家里管家仆人都不在,差点忘了这一茬,深知自己怠慢了,连忙起身,带他上楼。 走归走着,嘴里却嘟囔着。 “中午电话还说今天要在老宅守岁,下午微信里还说正在讨长辈的大红包,晚饭前的坐标还在Z市……” 一个转身,她站高一步楼梯,却仍比他低半个头,看他还要仰视,心里不爽快。 又站高了一个台阶,这才指控道:“陆禾,你瞒我。” “电话微信都不老实,我再也不信你了……还有方才……那样……” 纪得找不到措辞,羞涩得说不下去。 “方才?哪样?”陆禾驾轻就熟。 智商回笼的女孩,自然是不会回答他,只是动人心魄的双眸瞪着他。 还问?这人,真是坏透了。 也不牵手了,转身管自己上楼。 陆禾笑着跟上,满面春风,扫去这一室清冷。 还是之前的客房,洗漱用品已经悉数摆好,想必是张姨张罗的。 纪得四下检查了一遍,又去换洗间拿了一套全新的睡衣裤,才算齐全。 难得看她如此居家周全的一面,一种幸福感充斥五脏六腑,目光追随着她小小的身影,笑意盈盈。 没有遗漏了,本想着与他道声晚安就回房休息了。 她自然是知道男人是怎样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从前与他直视的勇气不知道跑去哪里了,这会儿连看他一眼都觉得羞涩无力。 说了声“早点休息”就想跑。 算准了时机,在她打开房门时拦住了她。 背依靠着木门,女孩的纤细腰肢被他掐着,脚尖微微踮起,不得不直视着他的脸庞。 陆禾满眼宠溺地看着他,稍稍低头抵着她的额头,耳鬓厮磨。 “让我抱抱你,嗯?” 这一路赶来,是真的想安安静静的抱抱她。 纪得只觉得这家伙贼的很,他们俩现在的动作,她答应与否还重要吗? 明明已经先下手为强了,还故作绅士,真是君子小人。 她没有反对,也懒得计较,毕竟,这些天自己也是真的想他。 得了便宜的男人权当她是默认了,不给反驳的机会,将小鸟依人的她揉进怀里。 纪得靠在他心上,听着有节奏的跳动,数着拍子,许久不觉。 “我说去老宅守岁,没有说陆宅;下午微信里说的确实是讨大红包呢,年夜饭提前了;还有坐标是骗不了人的,那会儿刚上飞机,真的是Z市没错啊。” 陆禾好听的声音缓缓解释,可不能让他的小姑娘误会了:“我告诉旁人,没告诉你我会来,不是瞒你,是惊喜啊,小傻瓜。” 这一通说辞下来,有理有据,倒显得纪得方才的指控小家子气了。 “你冤枉我。”陆禾式招牌委屈,声音眼神恰到好处。 “巧言善辩。”纪得知道他是故意的,可当下也确实被他说动,好像是这么回事。 心里有些歉意,手虚虚地环着,算是妥协了。 “你怎么今天来了?”说来就来,吓人一跳,“说好的等我啊。” 她的声音柔柔浅浅,像一首诗,又像一句词,莞尔动听。 “等不及了,我才发现自己这么没有耐心。” 陆禾自嘲道。明明那枯寂的十年都熬过去了,没想到却输在了这半月时日。 “挨了爷爷一顿打,才劝服他们将肯年夜饭提前。” 他说这话就是想让纪得心疼,其实陆老爷子听说他说去追孙媳妇,倒也没说什么,和纪元海联系后,心里有底。 倒是陆禾母亲闻言,颇有微词,除夕夜这么重要的日子缺席,总归不妥。 一大家子人都迁就他实属不易。 陆老爷子膝下两子一女,俱都成家立业,但陆禾是长房长子嫡孙,地位尤为重要。 这年夜饭下来,人口众多,自然是不好随意改时间的,只是他自个儿那份提前了。 来T市之前与长辈赔了罪,没想到还能顺手讨来个孙媳妇红包,也是意料之外。 陆禾知道这样做是多不合适,可是上回拜访,纪家二老态度模棱两可,寓意不明,还有一个贴心好兄长陈澜在一旁虎视眈眈。 他的小姑娘不谙世事,就怕给人掳跑了。 而自己,自然是少看一分就不舍一分。 这是他们重逢并在一起的第一个年,意义重大到他不想顾虑周全,只为与她见上一面。 “活该。” 听闻他挨打,小姑娘心里纠成了一团。 嘴上却不饶人,实则小脑袋一个劲往上冒,想瞧瞧他伤在哪里。 “别动,我抱抱你就好了。” 陆禾按住她,加深了怀抱的力度,贪恋她的娇柔。 楼下大厅的钟声响起。 零点了,新的一年已然到来。 陆禾在纪得耳边轻喃说:“新年快乐,宝宝。” 一句简单的新年快乐让纪得失了方寸,白嫩细滑的手臂紧紧缠着他的腰身。 一如他的拥抱一般。她,也想他许久。 后来好一顿哄,被骗得主动亲了他好几次啊,羞红了一张小脸能滴出血来,才被允许离开。 回到房间坐在床边,腿都有些发软。 纪得觉得自己真是没用,他说一便是一,怎么全凭他说了算。 往后他们如愿在一起的那些年里,陆禾也有任纪得摆布的时候,却奈何算计不过他,总算半路草草投降。 主动权中费脑子费力气的事情,还是陆禾比较得心应手。 零点过后没多久,陆心机的朋友圈多了一张Z市海棠树的照片,想来是出发前拍的。 配上了文字:“新年伊始,得偿所愿。” 发了没多久,那一群见不得他好的夜猫子就在评论区各种揣测嘲笑。 不一会儿,嘲笑俱都便成了祝福。 转折点是纪得点赞。 他们两人都不是爱玩朋友圈的人,陆禾发圈已是难得,纪得这个赞更是破天荒头一遭,弥足珍贵。 这个结果,是陆禾有意而为之。 那群家伙嘲笑他,他自然是要在红颜那里讨点甜头。 纪得回到房间才没一会儿,微信就震了几下。 “他们都不相信我。” “说我自欺欺人。” “他们都在嘲笑我。” “你什么时候给我正名啊。” “你帮我骂他们。” 纪得都猜得到他此刻大概是气得牙痒痒,到她跟前却一副故作委屈的口吻。 点开他的朋友圈看了,评论区的熟人纪得多半认识。 就是那群见证他们青春记忆的人,也是看着他十年长跑不得果的人。 哎。不能由着他们欺负他一个。 一时不知道该评论什么,怎么措辞都显得做作。 考虑再三,点了个赞,言简意赅,一目了然。 世界安静了几秒。评论区的猜忌怀疑都一律自觉删除,一片恭喜之声。 陆禾的发小群炸了,随之而来的是打趣和陶侃。 “靠。终于成了。” “等等,点个赞就算成了?鱼儿可能手滑。” 手滑你妹,陆禾心里诽谤,不和他们一般计较。 “也说不定,小鱼妹妹可没表态呢。” “阿禾你瞧瞧,墨迹这么多年,大家都不敢信了。” “黎牧你别是想赖啊,上回打赌说阿禾且追不上。输了发红包。” 靠,陆禾心里暗骂一句,还敢打赌。 “阿禾,我还是小看你了。以为你还要十年长征。”黎牧取笑着,“哥们体贴你,给你留的时间充沛,到了40再没着落,兄弟们打算集资给你去看看脑子。” 什么榆木脑袋,还开不了花了。 “滚蛋,”陆禾笑骂着。 这里面没有有什么外人,他露出了几分真性情,骨子里本就藏着放浪不羁的一面,这些年打磨历练,性子压久了,在熟人面前才敢说些粗话。 “你们赌什么了。” 罗任接话:“我们赌你啥时候追上小鱼妹妹,我贴心,赌你半年。他们一个个都只敢往高了说。” “这么说,是全输了。” 陆禾心情舒畅,“准备发红包吧。” 算下来,也不过两个月多月罢了。陆禾不由得佩服自己。 说罢,纪得被陆禾邀请进群。 那一个个都转了帐,名字一律是“弟妹保重”,“鱼儿加油”,“阿禾辣鸡”,“人生有多少个十年”等等。 由罗任开始,越到后面红包越厚。 黎牧的转账都到了六位数。按天算,这赔率确实高了。 纪得才一进群,就被漫天红包雨击中,自然是不肯收的。 猜到他们几个大抵是输了什么,权当他们是玩闹罢了。 见纪得迟迟不收,陆禾出声宽慰道:“没事儿,媳妇,这是他们的见面礼,你只管收。” “不许瞎说。” 女孩子轻柔的声音从听筒夹着一室静谧传到陆禾的耳里,阵阵酥麻,情难自己。 “我是女朋友。” 大大方方承认可以说特别迷人了。 ------- 这一章的字数满出来了。 33 大年初一。 纪宅倒是难得的忙碌,走亲戚的不多,但送的礼却是堆都堆不下。 管家要下午才省亲回来,距离得近的佣人倒是来了几个,也不敢擅自动做主处理。 陆禾下楼时,就瞧见晨起的女孩正坐在餐边喝着牛奶,安安静静清清淡淡,嘴边还喝出一圈小胡子,娇俏得很。 她原本只是专心喝牛奶,看到从楼梯上下来的人,眼光霎时亮了,笑脸明媚。 是啊,整个情绪都因看到某人而活泼不少。 这份特别,陆禾知足地收下。 快步走到餐桌旁,捧起她秀气的脸,一口咬住,顺便吃下了那一圈心痒的小胡子。 一个纯粹无比的早安吻,“嗯,甜甜的。” 纪得愣住,呆呆望着他,这毫无防备的一吻让她一时反应不及。 待清醒过来,看到他坏笑得逞的脸,嗔怒地瞪了他一眼,自顾自喝牛奶不理他。 什么人啊,万一被长辈撞见多尴尬啊。 还有,她低头看着手里的牛奶,这是纯奶,明明没味道啊,哪里甜了。 被她瞪了一眼还是甘之如饴,此刻看她红着面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品着唇齿间的奶味,悠然自得。 张姨从厨房出来,将陆禾的早餐放置好。 “爷爷奶奶呢?”陆禾问道。 “奶奶每逢初一十五都是吃斋礼佛日,爷爷和妈妈都陪着去了。”纪得乖巧地回答。 纪家二老携带纪年琴,天刚青就结伴去寺里上头香,顾念着陆禾在家。 陆禾了然,随即安静地吃着早餐。 饭后,外头阳光正好,纪得带着陆禾去周围的林子里散步。 正值寒冬腊月,林子里的香樟树都光秃秃地伫立着,好不孤独。 “等春天到了,香樟树长满绿叶,这里风光会更美。林子里还会跑出现几只野兔子,有一次陈澜哥说看到鹿了,我不信,可也一直期待着能看到。奶奶说从前在岭南的娘家,也有一片林子,比这还大,她与舅爷爷他们一同打猎赛马,特别好玩。爷爷怕奶奶嫁到这边水土不服,变着法的给她造岭南的风景。这些年他们恩爱白头,羡煞旁人。外人都觉得是爷爷惧内护妻,其实啊,是奶奶宠着爷爷,惯的他越来越孩子气。哈哈……” 陆禾牵着纪得,缓步跟在她身边,听着她喋喋不休地讲着自己不曾知道的故事,新鲜极了。 讲着讲着突然停住,转眼看着他含笑迷恋的双眸,转而低头,脸泛红晕,自己是不是太聒噪了。 “怎么不说了,我正听入迷。” “你不嫌我吵啊。” 陆禾失笑地摇摇头,“不嫌,关于你的一切,我都想知道。” 恨不得这十年都参与你的人生。偏偏是自己错过了,悔一生。 女孩看着他,鲜美亮眼,双瞳剪水,牵起他的手,走到湖边。 湖边有一个小屋,已经空置多年了。 她指着,说道:“那年刚到T市,正值盛夏,这片林子鸟语花香,我时常散步来这边。后来爷爷担心我来回跋涉,便在湖边修了这个竹屋,夏凉舒爽。” “我每天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在湖边坐着看天,和等你回讯。后来等久了,就放弃了。这片湖,这片天,这片林子,承载了我所有的寂寞与念想。” 纪得说完,笑盈盈的看着满目心疼的男人,“所以,陆禾,我要谢谢它们。” 我们能再相遇,或许有一定是机缘。 但我们能走到一起,需要感恩很多事物。 有些勇气,并不是凭空而来的。 在一起这些时日,当初的那些事没有一次摊开来说。 陆禾哪怕想知道,也不愿挖开她的伤疤看清始末。 纪得呢,是被近来的幸福美满填满了五脏,他愿意听,便讲与他知。 那些过去,有些绝望,有些忧伤,对比现在的如愿以偿,显得更加珍贵难得。 “可是你没有放弃啊,”陆禾软和着目光注视她,“你,明明就一直在等我。我也要谢谢这片湖,这片天,这片林子。是它们帮我留住了你。” 纪老爷子英明神武,未卜先知,当初执意带她来T市。 这山明水秀,风清气正的世外桃源正是养病的好去处,解了她的一厢情愿,也留了她的几魄心魂。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后来啊,我在T市上了高中,大学却考回了Z市,你不知道,爷爷气了好些日子没有与我说话。自小,他没有责备过我,那一次,我知道他怪我的。”纪得接着叙述道:“我说我想回去看看海棠树开花了没有,只这一句,他就答应了。” 纪元海知道,避了这些年头,她终于是愿意面对从前了。 这是好事,他纪家子孙从不是缩头乌龟,尽管她一辈子不去面对,纪家也能保她一世顺遂,但她愿意跨出这一步,纪老爷子是欣慰的。 随之而来的担忧也不少,斟酌良久,到底是答应了。 “我回了Z市才发现,很多事情都变了,很多人都离开了,连带着母亲都更加忙碌了。唯有海棠树仍屹立在那,如从前一般。” 到底是近乡情怯,没有在湖山别墅长住。 Z大离湖山别野不远,她偶尔回去看看,就已足够。 足够回忆当初,足够想念曾经,足够说服自己。 陆禾知道她等着海棠树开花,也等着自己回来。 她想见的何止花开盛世,还有树下的美好从前。 “等开春,我们一齐去看海棠开花,嗯?” 总归是要圆一次彼此的妄想。以及重温当年的那份悸动。 纪得笑着看他,颔首答应。 “现在,轮到你与我说了。” 本硕连读那些年,大三开始每年都能收到新陆传媒的邀请函。 Z大与很多知名企业都是战略合作关系,但新陆传媒的名额也不是那么容易争取到的,哪怕纪得再出类拔萃,这每一年坚持不懈的邀请信,着实有些蹊跷。 聪明如纪得,不猜也料到其中关系。 查了一下新陆传媒介绍,看到了熟悉的名字,心想,大概是某人假公济私吧。 她最后决定加入新陆,很大原因确实是专业对口,再者,新陆传媒是很好的平台,她也不想依附纪家。 纪得就是这么说服自己,但她不可否认,内心深处也有一丝期待再相遇,遇到他。 见她这么说,陆禾自然而然地讲起了国外求学的经历。 等提到陈澜,纪得稍稍有些吃惊,世界真小啊。 “陈澜可以作证,我在国外的那些年,没有除你以外的女生参与其中。不提那十年,就到现在整个三十年亦是如此。” 女孩被他的话击中内心。 两人少时相遇,后又分离十年,他为没有参与她的人生而惋惜,她何尝不是。 她以为自己不在意,但直到他全盘托出,心门大开,她才恍然,自己是介怀的。 现下听完他的话,抛开心里最后一丝胆怯,她躲进那个沁人心脾的怀里。 靠着胸膛数心跳,鼻子嗡嗡的潮湿,她的声音带着哽咽难忍:“还有呢?” 陆禾不解,“还有什么?” 一股脑从他怀里钻出来,抬起毛茸茸的小脑袋,纪得瞪着明亮清澈的双眸控诉道:“你在我身边安排了人,我知道。” 否则怎么知道她的课表,知道她什么时候正值假期,知道她犹豫不定是留在纪氏还是找别的机会,掐着点给她发offer,真当是肚里蛔虫,了如指掌吗。 陆禾听闻,笑着亲了亲她的眼睛,将小人儿重新拽入怀中:“若不是那个败事有余的家伙,我早三年前就能追到你了。” 当年陆析第一次发给他有关纪得的消息时,就坐实了通风报信的名头。 陆禾用不必接管新陆,全力支持他的梦想作为条件,让他在纪得身边,实时汇报。 那小子本就是狡猾得很,得了承诺,又说怕小女朋友误会,又说建筑系和文学院离得远,又说纪得不交际找不到人…… 理由多的是,那情报时而可靠时而荒唐,让陆禾头痛不已。 在美国管理分公司的时候,最着重的就是与各大高校的合作,尤其是应届毕业生的录取概率。 新陆传媒的邀请一封封发给纪得,却丝毫没有回音,不拒绝不同意。 陆禾都怀疑是人力办事效率低下。 终于在纪得研二那年,收到了确认到岗信息,陆禾也随即准备回国接手集团。 他们都是执拗的人,纪得愿意去便是最大的提示信号。 她一定知道新陆是陆家的家族事业,她愿意和自己再扯上联系,那证明自己还有机会。 这种强行对号入座的荒谬不无道理。 他赌她心里还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事实证明,陆禾赌对了。 当下抱得美人归的喜悦充斥着他全身,失而复得的感情胜过千言万语。 心爱的女孩乖乖地窝在他胸口,冬日暖阳穿过树杈洒在他们身上,如金缕薄衫,暖意融融,甚是舒适地想打个盹儿。 午后时分,纪得按惯例是要小睡一会儿的,可陆禾闹她,非要看她习字,烦得很。 无奈把他带去书房,总算是消停会了。 陆禾看着书房陈设,与爷爷的大同小异。 上回被纪元海叫进来,他就看到了堂中的那幅涂鸦,仔细被装裱在框,放在一眼能看见的地方。 此刻走近细细端详,涂鸦略有狂草的意思,隐约能分辨出是个“纪”字,落款是秀气的楷体。 “纪得初次执笔,记于一九九九年。” 想必是后来补齐的。 陆禾仿佛能看到那画面。 年芳五岁的小姑娘,举着白皙的小胳膊,莲藕节似的肉乎乎,一本正经坐在案前为儿时的作品写下注文。 嘴角浅笑,眼神狡黠,古灵精怪的讨喜样子。 见他看得入神,目光追过去,脸色一晒。 儿时的玩闹,爷爷非要挂出来,看了叫人笑话。 “是小时候闹的笑话了。张姨说,那会儿我还只会爬呢,站都站不稳,不知怎么的就进了爷爷的书房,在Z市纪家老宅,爷爷的书房还没有如此书香满地,多半是处理公事,放着很多机要文件,是轻易不让进的。奶奶偶尔去整理,也尽量不动那些资料文件。偏偏那日,照看我的姆妈四处找不见人,急的满头大汗,只见书房门半掩着,可又不敢擅自进去,求了张姨想法子。张姨喊了正小憩完的奶奶一同进来书房,就看到才满一岁的小丫头爬上案桌,挥舞着手臂大的狼毫在乱划着什么。一张小脸沾满了点点墨汁,像一只小花猫,小舌吧唧一舔,苦的,哼哼两声,梨花带雨地哭了起来。” 纪得述说着童年糗事,这些外人不知道的故事,她说得自然,他听的认真。 “然后呢?” “哪有什么然后,爷爷回来的时候我正好哭累了睡着了。听奶奶说,还有份重要合同被我毁了,都被墨汁涂得看不清数字和签名了。爷爷却不管也不生气,只是一个劲的盯着那张涂鸦瞧,喜出望外。收入盒中妥善保管,说等我练好了字,自己将落款题上去。从那以后,书房就是我的另一片天地,任意玩闹。旁人仍是不让进的,唯独我。爷爷说我有慧根,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也练不出其他的,就这小楷还能入眼几分。” 纪得反复端详,仍是看不出那幅涂鸦有什么奇特之处,笑着说,“爷爷总是护着我,这画,我是看不出哪里好,还非要挂出来,徒惹人笑话啊” “我的小鱼儿,真是宝藏,每时每刻给我惊喜。” 陆禾揉揉她额前的发,宠溺的说道。 纪得被他揉的不明所以,却醉在他的柔情蜜意里。 拨开他的手,理了理乱发,这一觉清净被他活活搅了,每日的功课却不能落下。 纪得走到案前,研磨,润笔。 今日的心情极满,一时间却不知该写些什么。 “陆禾幼稚鬼” “陆禾大坏蛋” “陆禾真好看” “陆禾陆禾陆禾” “……” 明明不知道写什么,等回过神来,满目都写着陆禾,密密麻麻都是他。 纪得慌忙收拾起来,宣纸声音稀稀疏疏引起了陆禾的注意,抬眼望去,小姑娘不知道在藏着什么。 走到她身旁一探究竟,她收的急,被他隐约看到一个陆字,低声笑着,“你藏什么呢。” “什么藏什么啊。”纪得闪着无辜的眼眸,装听不懂,重新摊开一张纸,提笔凝神。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她的字比寻常人多了份利落大方,更添女孩子的细腻有礼。 陆禾看她热枕握笔的手,晶莹剔透,侧脸沉静美好,眼神是心无旁骛的专注。 李太白的诗荡气回肠,难得她中意,这么小小的女孩子胸怀这样的气魄,心下无不感叹。 明明是天之骄女,坐拥一切不费吹灰之力,他却看得出她的孤独与自由。 以她的才情放在普通家庭,可能比现在更大发挥空间。 纪家需要她,又没有那么需要她,这才是纪得最寂寞的地方。 陆禾看着那首诗,陶侃道:“故乡的人都在跟前了,还思念什么?” “贫嘴。”纪得头也不抬地敷衍他,“爷爷若看到你这一面,怕是要后悔点头答应了。” 在长辈面前一副恭俭孝顺的模样,到她面前简直是说不听的痞子样。 陆禾的笑容更艳了,这一面,外人想见都见不到,这小丫头还嫌弃。 一把从身后搂住她,附上握笔的手,就这么一笔一画写着。 纪得着实吓了一跳,连忙去拍打他,“别闹。” 陆禾不管,写完才作罢,搁下笔,在她耳畔念出来:“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纪得耳畔灼伤,眼眶一热,在他怀里化成了糖,粘粘乎乎,蜜蜜甜甜。 “还有半阙,留给你填。” 陆禾怀抱中暖烘烘的小身子,还是不肯罢休。 嘴上说是给她填,握着她的无力的手却暗自使了劲,写完了剩余的字,“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陆禾,你真的是第一次喜欢女孩子吗?”纪得抓回了神志,开口问道。 上午在湖边坦白说身边没有其他异性,可这手法老道浑然天成,纪得简直不可思议。 “不是也没关系,我先原谅你。” 陆禾傻住,随后暗自好笑,傻瓜,过去十年来来回回复习,怎么不熟悉。 心爱的人就在眼前,忍不住想亲她抱她,这些事情是水到渠成的顺其自然。 她的回眸浅笑,娇嗔薄怒都勾得他心痒痒,真想抓过来锁在怀里肆意蹂躏。 “嗯,主要怪你。”怪你太可口,忍不住想将你一口吞下。 晚饭时分,纪家二老才堪堪回府,纪年琴又做了空中飞人,说是有要事在身,这些年都是如此。 那些活儿其实也不打紧,她却总是马不停蹄地一样接一样。 劝不听,也由她罢。 此次二老前去礼佛,还为纪得求了一签。 二老并不是沉迷此道之人,但年纪大了,倒也有些未雨绸缪的意思。 今日一求,确是上上之签: 夏日炎天日最长 人人愁热闷非常 天地也解知人意 薰风拂拂自然凉。 纪得不缺什么,这一签,自然是姻缘。 这签上顾左右而言他的几字,倒是像极了她的性子,安之若素,天可怜见。 纪老夫人安了心,连带着回家见到陆禾都面露喜色。 缘分天注定,清风自然凉。 这会儿看着陆家小子,倒是顺眼了不少,哪哪儿都好。 一道道佳肴上了桌,纪得吃得秀气,确是困意连连。 子午觉没睡上,此刻乏得不行,连带着胃口也不好了。 整完饭颗粒未动,汤只是喝了两口。 纪老爷子皱了眉,“是不是病了,怎么吃的这样少。” “爷爷,我身体好着呢。”纪得恹恹的回答,不过是困了。 “那你好歹喝了这碗汤,”纪老夫人也劝着。 罪魁祸首陆禾自知有错,此刻不明着做声,低头反省。 在书房待了一下午,光顾着看她习字,津津有味不知光阴荏苒,再出来已是日若黄昏。 冬天的夜晚总是来得这么早。 他还没处够呢,时间光就不近人情的溜走了。 这不,他如意得逞,小丫头被扰得云里雾里,力不从心。 二老到底是心疼孙女,劝了几句就放她上楼休息了。 独留陆禾一个,受着他们的旁敲侧击。 “陆禾,进来住的可习惯?”纪老夫人和善地问道。 “纪宅一切周全,晚辈住的很好,二老费心了。” “那敢情好,既住得舒心,那便多住几日。” 陆禾突然起身,微微颔首,“叨扰多日,周三有个家宴确实推不得,明天便要告辞了。” 其实陆禾什么时候走,倒无关纪家二老什么事,但这大费周章的解释,想必还有下文。 静待他的说辞。 “我,想带纪得见见家人,望得到二老首肯。” 陆禾说得卑微,但这年头刚开始就把人带走,确实说不过去。 初三家宴确实重要,陆禾想带她一齐参加的心意着实强烈。 “纪得怎么说?”纪老爷子微微蹙眉,并不痛快。 “还没来得及与她说明,先来告知爷爷奶奶。”陆禾如实回答。 纪家二老见他心意已明,也不多加为难,只要孙女答应,自然也不会阻拦什么。 楼上的纪得在睡梦中鼾然正香,对参加周三家宴丝毫不知情,陆禾精心的一场策划,拉开了序幕。 等再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 这一觉稳稳当当踏踏实实睡足了12个钟头。 期间张姨打开门看到她熟睡的样子,便没叫醒她宵夜。 早上是被肚子的咕咕叫给吵醒的。 昨晚就喝了没几口汤,这会儿饿的前胸贴后背。 时针才刚过六点,走下楼,张姨已经在厨房忙活了,爷爷刚练了太极回来,正坐在餐桌前看当日报纸,奶奶想必还在睡。 陆禾也不在楼下,应该是还没醒。 这一饿,小米粥都都喝了两碗。 纪老爷子见她胃口好,想必确是身体无恙,也松了口气。 早餐过后,纪得又去补了个回笼觉,再醒来,才正正把这几天的亏缺补满。 从前十点就入睡的人,谈恋爱以后常常12点还在与心上人说着体己话。 这半把月下来,加上午休小憩倒也不觉得。 昨日稍稍打破了规律,这累上加累的感觉如排山倒海般扑面而来,直将她吞噬殆尽。 纪得睁开眼睛,有那么几秒分不清身处何处。 睡的太深太满,她迟钝的寻顾四周。 不远处的老虎椅上,陆禾真低头看书,屋内光线昏暗,他只开一盏小灯,暖黄黄的,衬得他如梦如幻,真假难辨。 白衬衫在灯光的反衬下有了发黄翻旧的质地,衣角皱皱的拉出,配着牛仔裤相得益彰。 一如当初,海棠树下,他白衬衫配休闲长裤最是好看。 睡意朦胧的少女半撑着身体,颤巍巍地喊道,“陆禾,是你吗?” 男人抬起看书的脸,笑着看她:“醒了啊。”就好像已经在那里一世,只为等她转醒。 眼泪无预兆地掉下来了。 终于等到他来,这句“醒了”她等得好无望,终是等到了。 她直觉还在梦里,掐了一把自己侧脸,呀,好疼。 不是梦啊。 陆禾在她流泪的瞬间,已经放下书快步走至床边,却仍没拦住她掐自己的那一下。 这会儿看脸色浮起的红印,转而变得青紫。 她皮肤薄,娇气得紧,一点点力气就能显色,更何况刚才掐得那么不顾一切。 陆禾心疼得揉着她的双颊,怪她:“做什么这么用力掐自己,都青了。” 沉浸在他的柔情关怀中,哇的哭出来,扑进他怀里:“我等你好久啊,你怎么才来。我每天都在等你,你去哪儿了……” 小姑娘嘴里断断续续地指控,扎的陆禾的心都成了筛子,四面透风。 惊觉她话里语无伦次,透着前世今生的意味。 “宝宝,做噩梦了是不是,不要怕,我在呢,莫怕莫怕啊……” 他不得章法的哄,殊不知火上浇油。 伤心的情绪太浓,纪得这会儿哭的头脑发懵也有几分清明。 方才她梦里回当年,海棠花下,又梦到林间等候,无望等候。 一醒来看到他就在眼前,一时路回千转,只当是他已如愿归来,却来不及记起那十年蹉跎。 楚楚可怜的女孩趴在他怀里,时不时抽泣,控制不住的打嗝,一时情难自己。 陆禾静静地等她回转修复,轻轻拍着她的肩,缓着她的情绪。 她压抑太久了,不论是那些年的等待,还是近几日的娇黏,无一不是在克制着自己。 一场梦境,一句关怀,将她击得溃不成军。 待思绪回到现实,她推出男人的怀抱,低头不语。 陆禾寻来湿纸巾为她擦脸,一点一点,连鼻涕泡泡都不放过。 这细心劲倒是让纪得有几分羞涩不自在,取了纸巾,自己擦好。 待收拾完,才抬头给予他一个安好的笑容,眼睛肿肿的难得傻气。 他起身拉开帘子,一时阳光灿烂,暖意四起。 啊,是现如今啊。 陆禾笑着看她,“真是个小傻瓜,一场梦就把你吓成了这样?” “才不是吓得呢。是失而复得的恍惚。”纪得小猫似的,小声说道。 “我就在这里,一直都在。你推都推不开地在。”给她信心,他知道他的小姑娘有多缺乏安全感。如果言语不够,那么他会用行动证明。 纪得再次躲进他怀里,小手轻轻抓着衣角,越来越紧。 “嗯,我知道你在。” 陆禾抱着她,低声哄着。 好一会儿,才把小姑娘哄出了笑脸,才拉她去偏厅。 纪家是大家之范,家底殷实,吃穿用度都是上乘之选。 每个人的房间都是套房系列,连陆禾的客房都是里外两间。 纪得的房间多了点少女气味,不粉嫩,却清宜。 陆禾拉她到客厅的沙发坐着,有些话,总要精精神神,敞敞亮亮的说。 “今天下午我就要动身回Z市了。” 陆禾声音透过静谧的空气,传到纪得耳中。 纪得明白的,过年这节骨眼上,他能在纪家待上两日,已是极其不容易的了。 这会儿说要走,自然是不挽留的。 “嗯,是该回去了,这么大的日子,你留在纪家,确实不妥当,赶紧回去吧。” 纪得识大体的说道。 “这么着急忙慌赶我?嗯?” 知道她不留是不想自己为难,可这会儿又有些不乐意了。 “你就不想我啊。” 本来想压着那些小心思的,这个人在她边上说的这些话,又引得她一阵低落,此刻一点都不想理会。 他爱回不回,自己爱恼不恼。 小姑娘不开心的样子显露无疑,陆禾这才心满意足,低头亲她。 “要不然,跟我一起回去?” 回去?年初二就走?可以吗。 往年从没有过这样,爷爷奶奶应该不会答应…… 可是,怎么办呢。 将纠结的小脸尽收眼底,男人不再逗她,“爷爷奶奶那里我已经报备了,你只管放心跟我走。你若不想,那就作罢。” “真的…同意了?”她诧异。 往年她年初六回Z市,奶奶都是百般不舍,爷爷更是百般阻挠。 这会儿居然大大方方同意了,真是稀奇。 “嗯,我说带你回家见人,二老自然是通情达理,二话不说就应了。” 陆禾如实以告。不想瞒她,她愿意在整个纪家面前给他一个做实的身份,自己自然不能藏着掖着。 私心里也想要公诸于世,黎牧旁敲侧击地提醒过,那日宴会后,仗着黎家与纪家有些交情,有不少人请他递话,说想认识纪家长公主。 认识?认识个鬼哦。 他火冒三丈,明知道兄弟是揶揄玩笑,也不犹豫干了这碗飞醋。 他急着昭告天下,先见父母,下一步就是娶回家,这下谁都抢不走了。 男人的如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纪得像只待宰的小羔羊毫不知情,就等着洗香香被吃光抹尽。 “回家?见人?”纪得听到他的话,半天反应过来,眼睛瞪的大圆。 “怎么,害怕吗?”陆禾有些心软,但不想放过,“有我呢,我快30了才带女朋友回家,他们高兴都来不及。如果不是你,也不会是其他人。纪得,我只想与你走余下的人生。” 表白总是毫无预兆。 纪得愣住,看着他,心里麻麻地触动。 这话似曾相识,当初爷爷错把她与陈澜点成鸳鸯,她拒绝的当下,也是这个念头。 如果不是陆禾,也不会是其他人。 是这样坚定不移的信念。 她是,陆禾居然也是。 “那,这一次,你要帮我说说好话啊。” 少女糯糯地开口,话里透着诚恳。 陆禾笑着看她,不置可否。 傻瓜,你哪里轮得上我来措辞美言,浑身上下挑不出一点毛病,这样一个好的你。 ---------- 这章一样的满出来的字数。 34 机票很快就订好了。 初二下午,告别了纪家二老,陆禾喜提小女朋友,踏上了回Z市的路。 下了飞机,司机早已候在门口。 没往湖山别墅走,陆禾将纪得送往公寓。 前前后后有大半个月未归了,不知道祝福还住的习惯么。 这一回,倒真有些归心似箭了。 到了公寓,纪得开门,里面哪还有一丝人气儿。 家具台面上都落了薄薄的一层灰,一看就是许久未住了。 挨个儿房间打开,也没见祝福的影子。 拿起手机看,上一条微信还是大年三十的贺年短信,再无其他。 纪得心里一空,有些不知名的担心。 给祝福打去电话,也无人接听。 想了想,还是给谢译发了个微信,毕竟,在T市要人的是他,想必他们之间总有些联系。 一样的无人响应。 “陆禾,祝福不见了。” 放心不下,只能找陆禾商量一下。 陆禾正开车回宅子,接到纪得电话,当即掉头回转了。 她语气镇定却藏着担心,隔着电话传来,自然是列为陆禾的重中之重。 谢译和祝福的事,陆禾略知一二,却不深知。 回国也不过几月,很多信息量都没有更新。 只知道男欢女爱不得过,总是多情也惘然。 但谢译也是个死心眼的性子,怕是怕霸王硬上弓了。 “别急,我正在你公寓楼下,你下来,我带你去找。” 这会儿思考的功夫,就回到了纪得住处。 “你知道祝福在哪儿?”纪得喜出望外。 “不知道,但谢译肯定知道,我带你去找他。” 不一会儿纪得便下楼了,抬眼看到熟悉的车子,嚣张的阿斯顿马丁,亮灰色的漆面,流线的车身。 “怎么换了车?” 纪得上了车,不等她有动作,陆禾附过身来,为她系上了安全带,回身的同时亲了亲她的侧发,这下才满足地开车了。 “司机是大过年被我临时喊来,没什么重要的事就放他回家团聚了。” 临走时还塞了一个不算薄的红包,司机是笑眯眯离开的。 回归主题。 “谢译和祝福?……” 任凭纪得如何理智淡定,旁观者清,但在男女情爱之事上却是懵懂无知更多。 这会儿不知道怎么说,有些难以启齿,开不了头。 “我也是听阿译说过几句,大概是郎有情妾也意,估计是家里面的事。” 陆禾牵起她的柔荑,宽慰地说,“这是他们两个的事,旁人不好插手,你也别毋庸自扰了,倒不如想想明天家宴的事。” 纪得本来也不想插手什么,只是祝福年前住在自己家里,现下人不见踪影了,她有责任。 若不是被情情爱爱冲昏了头,怎么会没发觉祝福的一系列古怪,她那么活泼的人,一个人住肯定是要缠着她聊天电话。 这么些天下来,竟忍得住寂寞。 想到此处,不由得迁怒旁人。 现下他还不紧不慢地说明天家宴的事,真是火上浇油。 这一波担心还没平静下来,后一波忐忑就汹涌而至。 纪得恼他,也不愿意乖乖配合,不着痕迹地抽回手。 “不找着她,明日家宴我哪有心思去啊。” 语气中透着小女孩的撒娇任性。 得,这是迁怒于他了。 陆禾受用的很,当下却也识相,不再多说什么,讪讪地摸摸鼻子,驱车出发。 陆禾知道谢译的住处,他与家里人关系未有缓和,想必只是年三十去露了面,这会儿估摸着不在公司,就在住所。 谢译与家里摊牌了之后,也没有去住市中心的高层公寓,反而在近郊找了块地,造了两层楼的平房建筑。 陆析亲自操刀,整个建筑新奇又前卫。 通体石灰墙搭配大面积落地玻璃,采光充足,四周通透。 屋前有一片草坪,还辟了一片菜地,后头是一个景观池,蓄了水,养了几汪锦鲤。 陆禾和纪得到的时候,正直夕阳西下,一层金光洒在建筑上,玻璃闪着暖色光,周围被烤得温暖如春。 确是一方好住处。 还未进屋,就看到门口立着一块门派,除了标明了XX路XX号,还点缀了一男一女的简笔画。 纪得认得出,这是祝福的画风。 再往里走,都是她留下的手绘,菜地前的小名牌,大门前的数字牌,欢迎地毯都是她的手绘定制。 纪得有些诧异,这里到处是祝福的影子,难不成,她一直住在这里? 门铃按了半天,总算开了。 主人家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谁啊大过年的。” 谢译到底是有些少爷脾气,被吵醒了口气不善。 看到门口的两人,齐刷刷站着,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阿禾,你追到媳妇儿了也没必要这么着急忙慌带着来见兄弟啊,都找到这儿来了。”陶侃着说。 陆禾回国只来过这儿一次,纪得更是不知道地址。 这会儿聚齐了来,谢译确实没想到原因。 “别贫了,打你电话不接,干什么呢。”陆禾知道纪得心急,不与他多废话,只奔主题。 “睡觉呢,你看我这刚醒来的懵逼样。”边说着把人请进了屋,“外头冷,进来说话。” 纪得急了,开口追问道,“谢译,你知不知道祝福她……” “阿鱼,你怎么找来了。” 纪得话还没说完,被一阵诧异的女声打算。 抬眼望去,楼梯口探出的小脑袋不正是让她焦急不安的罪魁祸首,祝大福吗。 祝福方才被门铃吵得紧,推推谢译喊他去开门,自己已经是半昏睡半清醒了。 这会儿正饿了,边下楼找东西吃。 才在转角处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可不让她惊喜。 她蹬蹬蹬跑下楼,一把抱住纪得。 久别重逢,确实欣喜。 陆禾和谢译看得皱眉。 陆禾自然是被拥抱气到,女孩子的友情都是这样露骨的吗。 谢译大度一点,她是气祝福穿着睡衣就下楼。 这屋子里除了他还有其他雄性动物不是吗。 “怎么不穿鞋就跑下来了,也不怕着凉。”谢译不算好声的说道。 祝福被他不快的声音打断了拥抱,可身体还是乖乖回房,嘴里嘟囔着,“不是有地暖吗。” 那人生气起来可凶的很,比爸爸还管着她,还是不惹他好。 等再下楼时,倒是换了一身休闲装,谢译满意的揉揉她的头,刚理好的长发又被揉乱了。 承受他这一顿使坏,祝福只敢瞪着他,再暗暗补上一脚,才算解气。 纪得和陆禾坐在客厅沙发,看到这一幕心下一片了然。 方才她下楼时,两人的睡衣是情侣装,关系自然不言而喻。 纪得原本只是想确认她的安全,现在见到她好端端的在眼前,安了心,其他便不再多问。 她不打听朋友的感情生活,人和人之间,哪怕再好的关系,都留一份距离。 于她,于陆禾,于旁人,都是。 来者是客,年初二就来拜访,自然是以礼相待。 谢译泡了两杯茶,就着这一室暖意,与他们寒暄一二。 “你们这么早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要常驻T市了呢。”谢译打趣道。 “彼此彼此。这都夕阳西下了还长睡不醒,合著是演睡美人吗。”陆禾淡淡的说。 论起追媳妇儿,他不也费了一番功夫,两人这方面菜的程度不遑多让。 纪得和祝福自然不理会他们话里之意,只是浅浅聊着天。 “你什么时候从公寓搬走的?我回去没看见你,吓了好大一跳。” 祝福闻言,狠狠瞪了谢译一眼,反观他倒是餍足的环过她的身子,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都怪他。我不是搬走的,是被他强行掳走的。” 推开他靠过来的身子,祝福坐远了一步,“我今天跟你回去,马上就走。” “你敢,”谢译又坐近一步,靠近她咬着耳朵,“信不信做得你下不了床。” 看你还有没有力气胡说八道。祝福害怕地缩了缩肩膀,不再言语。 纪得说道,“随你,我只是担心你有什么不测。所以才慌慌忙忙地上门找你。” “让你担心了,我该和你打个电话说清楚的,忘记了。”祝福略有歉意地说。 先前被某人强行带来这里的那几天,一直在闹脾气,偷摸着想走,所以也没和纪得说明情况。 再后来……被他……想走的意愿也就不了了之。 其实中间有一次,趁他出门,倒是可以溜走。 但这是什么鬼地方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出门方圆几里连只鸡都没有,更何况人了。 喊个“救命”还有回音呢。 想想也只能作罢了,等节后上班,总该放她回去了吧。 祝小姐的如意算盘自然没有谢先生打得响。 节后上班给她无故旷工个三五天,任哪一家公司都能把她辞退咯。 趁她走投无路之际,强行绑在自己身边,就是这样完美的计划。 谢译洋洋得意,却漏算了祝福有一个来头不小的朋友,正是眼前的纪得。 现在谁都猜不到对方肚子里卖的什么药,气氛一片安稳宁静。 从谢译住处离开后,纪得真是有些疲倦了。 坐了飞机后,马不停蹄找祝福,脑子高速运转,此刻心落定了,安安分分地坐在副驾驶上睡着了。 陆禾贪恋她的睡容,也怕她被吵醒,车开的极其缓慢平稳,原本三十分钟的路程硬是开了一小时。 到了公寓楼下,也不急着叫醒她,反正左右是没什么大事,再大的事也没有她一觉好眠重要。 索性就等着她,这么多年了,等她也不是什么难事。 等她长大,等她记起,等她接受,等她……爱上自己。 习惯了,便不算太难。 车内一派宁静,好一会儿,浅眠的女孩被路过的车灯闪到,幽幽转醒,撞进一张柔情笑脸。 当下一阵窘迫,两颊升起绯红的霞。 手不自觉擦擦嘴角,“你怎么也不叫醒我啊。”还是怪他。 “哪里舍得,你睡得这么香。” 陆禾甘之如饴,她的娇嗔责备都是一剂定心丸,让自己吃得安心,津津有味。 “那明日家宴,你几时来接我。”她乖巧的问。 “怎么,这会儿人找着了,有心思去了?”陆禾装着不乐意,故作委屈的说。 “不是的,你知道我刚刚是着急。” 怕他不开心,连忙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怕……” 她一向礼貌谦逊,逻辑清奇,这会儿语无伦次倒另有一番趣味。 陆禾不逗她了,“明日家宴安排在晚上,我白日去公司处理些文件,傍晚来接你。” 他们这种职位,哪有什么节假日,就这两天,工作都能堆成山了。 陆禾心生一计,“但是话说回来,你总把旁人放在我之前,真令人伤心啊。” “那……我明天陪你?”纪得怯怯的问。 “哦?陪我什么?” 陆禾眼睛一亮,带着得逞的笑。他大概猜到她的意思,却还是要亲口听她说出来。 “安特助应该还在放假中,你明天工作,我可以做你的助理。” 纪得真挚诚恳的说,她认真解释都格外动人。 一句“我陪你啊。”尾音缠绵。 这般讨好赔罪,陆禾哪里拒绝得了。 “嗯,那也行吧。” 面上还是一片勉强,心里确实得逞的偷笑。 纪得倒是开心了,她不愿给人添麻烦,今日之事,也确实有些任性胡闹。 现如今有的补救就好,方才的负罪感也减轻了不少,这下子喜笑颜开地与陆禾道了声再见,便高高兴兴地上了楼。 次日清晨。 纪得早早起来,选了合时宜的装扮,画了淡妆,一切准备就绪,便接到陆禾的电话,他到了。 纪得缓缓下楼,陆禾正倚靠在车边,笑盈盈地看着她。 晨曦的阳光洒落在他肩头,今天不是工作日,他也没有穿往常上班的西服,只着一件呢子衣,搭配高领毛衣。 修长的双腿交叠着,与四周的景色相辅相成,当真是貌比潘安,人中俊杰。 很多年后,纪得再回忆起这样一个清晨,她也不可否认,自己确是以貌取人了。 对陆禾的中意一开始总归是看相他的皮囊。 而这一认知,陆禾无不感激。 “久等了。” 纪得小跑过去,歉意的脸上透着焦急,鼻尖蹭出了几粒汗珠子。 “不着急,我也才刚到。” 陆禾接住她晃晃悠悠的身子,帮她理好跑乱了的刘海,取出贴身的手帕,揩去鼻尖的汗珠子。 她沉静稳重,但遇上了自己,总是着急忙慌,不是跑就是急。 陆禾无奈,心里又按不下悸动,是全然为了自己呀。 今日的纪得是细细打扮过的。 她鲜少穿的如此正式,长款笔挺的外衣,里面是收腰连衣裙,搭配恰到好处的高跟踝靴,衬得她越发修长。 一贯是好看的,稍稍修饰,已然是独拔头筹了。 被汗水微微打湿的妆容,湿漉漉的眸子,有一种雨后春笋般的灵动。 樱桃小口稍稍张着,轻轻吐着气。 陆禾看那柔嫩的唇色,思及脑海中的触感,下腹一紧,口干舌燥。 硬生生压着自己的欲念,牵着她的手将她带到副驾驶。 纪得被他灌溉了这么久,也算开了窍。 方才帮她拭汗的时候,男人的目光深沉,这会儿看他忍耐自持,暗自觉得好笑。 坐上副驾驶后,见他欲转身离去,一手拉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勾下他的颈项,小嘴一口咬上他的薄唇,傻傻不动。 陆禾回头的瞬间,察觉被人拉住手腕,一阵天旋地转,下一秒,嘴唇一片柔软。 脑子被炸开了,心里好不容易熄弱的火苗瞬间点燃,熊熊烈火。 纪得暗自吃痛,太紧张扑上去,撞的鼻子生疼。 这会儿总归是遂了心愿,正欲退去,殊不知腰间一阵蛮力,将她半个身子都拉过去。 男人收回了心智,一手环住她的腰,一手固定住后脑勺,深深稳住她唇,让自己肖想已久的甜美芳泽。 小姑娘傻傻的,不会以为碰到就算是吻了吧。 这个课题太难了,陆老师自然是要身体力行地好好教一教她。 吻技浅薄的女孩被男人搅得动情熟练,不自觉的环上他的脖子,怯怯地回应着,小巧灵活的舌四处无措地躲着。 两人之间你追我赶,像是一场经久不衰的嬉闹。 到底不是他的对手,躲不过只好任其摆布。 乖乖地被他吮吸着,甚至觉得舌头都有些酸麻了。 这感觉一直蔓延到全身,四肢都软软的,直达心底,密密绵绵。 良久,陆禾总算放过了她,细细吻着她的软唇,勾画着好看的形状,不舍得放。 小姑娘这回倒是学会了换气,可体力还跟不上,半途就投降了。 不着急,慢慢练习。 思及此,他笑意填满眼底,亲着鼻尖调笑着说:“勾引我啊,小妖精。嗯?” 纪得闻言,环在他颈项的双手连忙撤下来,奈何他将两人之间拉得密不透风,横竖是躲不过了,急得连连推他。 方才是她主动的,这会儿自然是无力反驳。 只是羞涩得不敢看他,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啊。 “我真高兴。宝宝。” 你能主动迈出这一步,能顺着我的心痒难耐,我真高兴。 陆禾怕她被自己一吓,退缩了,自然是要大加鼓励和赞扬。 35 不片刻,便到了公司。 陆禾停好车,搂过她的纤腰直接坐了专用直达电梯。 电梯门还未关全,男人身子一转,直接覆上小巧的身躯。 小姑娘灵机一动,环住他的腰,将头埋在他胸前,就是不肯抬头,不让他得逞。 “躲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陆禾被他这幅古灵精怪的样子逗得笑出了声,连带着胸膛也笑得颤抖不止。 纪得不理会他,哪怕被他颠得脑子昏昏也不抬头。 这电梯里还有监控呢,更何况舌根到现在还发麻呢,嘴唇也肿着,可不能再乱来了。 不会吃了她,却比一口吃了更磨人,大骗子。 陆禾退而求其次,赚了个香躯满怀,也算惬意舒适。 到了办公室,纪得乖巧地去会客区的沙发坐着。 陆禾倒是安分了,一来确实有公事要处理,二来某人有意保持距离,自然是要顺着她。 纪得坐在沙发上,看到茶几上放着一个棋盘,顿时来了兴趣。 一人分饰两角,对弈开始。 纪得乐在其中不觉其他,殊不知不远处一道目光看她许久。 小姑娘这兴趣盎然的样子,着实少见,竟让他挪不开目光。 面前的文件翻开第一页就未再动过,陆禾暗自叹息,果然是红颜误国啊。 她自出现在眼前,旁的什么都不重要了,什么家事国事天下事,哪有她的嫣然一笑要紧。 收回心神,强行将注意力放在面前的文件上。 抬头看了看手表,再有半小时还要听一个电话会议,时间紧任务重,不能再分心了。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了,终于将一盘棋下到了尾声,胜负难辨,却也不重要了。 纪得起身微微伸展了四肢,抬起头来,先前在办公桌前埋头办公的人此刻不知去了哪里,空无一人。 正想着呢,陆禾从另一个房间走出来,手里拿着笔记本,正在输入着什么。 见她没坐在棋盘前,笑着说,“下完了?哪方赢了?” 纪得莞尔一笑,“不分伯仲。” 自己与自己对弈最为伤神,互相算计,又相互知晓下一步,这是最难的。 陆禾看出她的疲惫,转移话题,“快到午餐时间了,想吃什么。” 纪得听闻此话,抬头一看钟表,呀,真的快12点了。 不知不觉,一上午消磨殆尽了。 她微微歉意,明明是说好陪他,眼下自己只顾玩乐,全然忘了他,实在不该。 “你想吃什么?”有愧在先,自然是先顾及他。 陆禾若按平常,也就是一份简餐就对付过去了,可这会儿还有一个她。 她素来饮食讲究,都是张姨亲自料理,荤素搭配合宜,又辅以几味珍贵药材,想来民以食为天,三餐是极其重视的。 “方才在沁畔苑订了位,你看看是否吃得惯。和张姨的手艺应该是比不过了。你将就一下。” 沁畔苑。 这地方纪得知道,她常年不在外交际,偶尔与家人小聚倒是去过几次。 只知道母亲是常客,偶尔宴请客户往往就订那里。 陆禾既然订了位,她便应允而往。 到了沁畔苑,经理早已在门外等候多时,见到来人,殷勤地上前招呼,将他们引入陆禾常用的包房。 厨房是等着贵客临门的,不消一盏茶的功夫,菜已上桌。 爽口脆笋,鲜嫩草芽,凉菜相继而来。 热菜也随之而上。珍珠翡翠白玉丸子羹,清蒸鲈鱼,新笋脆藕冬菇小炒,荷叶糯米鸡,桌上菜色齐全,颜色甚好,看着让人食指大动。 陆禾为她添了一碗汤,她吃饭素来是先喝汤暖胃的习惯,在纪宅吃了几顿便饭,爱吃什么,挑剔什么,陆禾也略知一二。 纪得知道他的细心,这桌上,都是她爱吃的菜肴。 那道糯米鸡更是张姨的拿手好菜,隔三岔五的都会做一回,让她解馋。 想必他都记在心上了。 你爱不爱的我都记在心上,天底下的宠爱个大抵不过如此罢。 一顿饭,陆禾自己倒是没吃几口,忙着为她布菜。 一块鱼肉挑刺就费了一会儿功夫,比任何一份商业合同都看得仔细认真。 一叠鲜嫩爽口的鱼肉放到纪得面前,她吃得津津有味。 陆禾看她餍足的面容,已然是满满的窝心与抒意。 纪得见他都没吃几口,而自己却撑得几欲打嗝,当下有些难为情。 “你吃呀。” 用公筷夹起一个珍珠丸子夹至他碗中,这样的事她做得极少,拿着筷子手都有些微微发抖,还好,总算是没出洋相。 纪家长公主自小被人捧在手心,这夹菜的事,怕是头一回。 陆禾享受着她小心翼翼的照料,满足无比。 来来回回,一顿饭柔情蜜意,倒也相安无事地吃完了。 离开沁畔苑的时候,发生了一个小插曲。 陆禾接过门童递来的车钥匙,正欲绕过车身,将纪得扶上副驾驶。 突然,引闪器连着闪了几下,纪得微微被晃了眼,拿手挡了一下。 陆禾感受到她的不适,眉头紧皱,清冷的脸当下沉了几分,眸子中闪过一阵寒意。 好大的胆子,来这边堵人。 察觉他的怒气,女孩轻轻拉扯了一下他的衣袖。 比起外面不友善的跟拍,她更不习惯这样冷漠无情的陆禾。 陆禾转过身将她揽进怀里护住,对上她探究的双眸,一脸的春风拂面,柔煦温和。 将她带进了副驾驶。 随即,自己也上车,发动引擎往公司方向驶去。 车内空气如来时寂静,却冷了几度。 纪得怯怯地握着他的手,“你生气了?我没关系的,只是不太适应。” 她不常参加聚会派对,不适应闪光灯也正常。 上回生辰宴会更是私人,没有邀请媒体朋友,来的几个与纪氏集团相熟的编辑也只是当作旧友相邀,更不会有拍摄报道这样博眼球的事。 “我没有生气。”男人转头对她笑笑,安抚万分,“只是他吓到了你,我有点不开心是真,说过护你周全,现在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一个小小的约会,一次惯例的午餐,都被扫了兴。 被自己的无能为力气到了,那些信誓旦旦的空口白话全都回了炉。 纪得对着他粲然一笑,“我既然决定与你一起,自然做好了曝光于大众的准备。第一次难免胆怯,下次再遇到这样的状况,拍到了也没什么。我应该蛮上相的吧。” 陆禾哪里听不出她变着法的安慰。 “才不要你被人拍,我该好好藏着才是,谁都不让看。” 他亲亲纪得白嫩嫩的小手,此刻心里的最后一片乌云也悄然散去。 他甘愿做她的裙下臣,甘愿是她的绕指柔,这样一个明媚良善的小姑娘,上天待他总归不薄。 陆禾收下了纪得的安慰,却也容不得有人在她身边造次。 随即联络了安哲,简单说一下事情经过,叫他去查。 不消片刻,传来了资料。 快8娱乐。娱记花狗。 这个狗仔是专门跟着上流人士,业界精英。 往常都拍些平平无奇的生活起居,这一次新陆传媒新上任的总经理破天荒地带了个美女吃饭,两人举止亲昵,显然是秘密约会了。 该名女子还是新陆传媒总部,校对室的组长。 陆总回国不过数月,便快速勾搭上自己的员工,这则新闻爆出去,必定引起轩然大波,也将民众私下揣测的Gay说法不攻自破。 那狗仔正因为拍到一手资料而沾沾自喜,发着平步青云的春秋大梦。 殊不知这回犯到了不该犯的人。 “陆总,如何处理。” 安哲善于察言观色,跟在陆禾身边这些年,被拍到无数次,陆禾从来不管,更不会查。 公关部自然会维护他的形象,他毋需多问。 而这一次,他主动要求去查,显然是有什么动作。 “封杀它。”陆禾冷冷的下着命令。 话不多,三个字,就足矣。 听着电话里的嘟嘟声,安哲竟一时没反应过来。 是封杀那个狗仔,还是封杀整个杂志。 算了,宁可错杀,不可放过,老板的旨意冷酷又坚定,自然不敢怠慢,随即便着手去办了。 一下午的时光也在互相嬉闹中打发过去了。 纪得有些疑惑了,原来总经理是这么当的啊,时不时把她召过去闹一顿。 一会儿要咖啡,一会儿要温水的,甜的不行,太烫也不行。 “真难伺候。”纪得也是有些大小姐脾气的,被差使多了,难免易燃。 送上第三杯咖啡,第二杯温水的时候,忍不住嘟囔着。 “你过来帮我看看这个份合同,校对一下。”陆禾招招手,将纪得喊过来身边。 别的工作不说,校对还是可以保证的。 纪得走近,手指刚沾到文件的边,便被一股力量某名拉扯,还搞不清楚发生什么事情,回过神来,就坐在了某人的腿上。 陆禾坏笑着看她一副下不去又敌不过自己的模样,水灵灵的大眼睛里都是控诉。 她的千百副面孔,自己独独最爱这一副。 娇羞的,淡然的,浅笑的,冷静的,开怀的,还有如今的,恼怒的。 这副模样的她,整个人都鲜活了,嗔怪的目光里藏着惊讶与无措。 那么一个冷静自持的人,难得乱了章法,还是因着他。 如何叫他不心动呢。 “难伺候?”陆禾揶揄地看着她。 纪得瞪大了眼睛,原来他听进去了,暗自诽谤人的本事也不知道是何时学会的。 她自知理亏,小手时不时戳着他的胸膛,还是忍不住辩解,“以权谋私。” “又难伺候,又以权谋私,想来我在你眼里是哪哪儿都落不着好了。” 陆禾拽过她的小手,安置在胸口,被大掌束缚着的小手动弹不得,此刻某人如俎上鱼肉,动弹不得。 顾不得他话里的意思,这会儿被箍住,想方设法地逃脱束缚,灵活的身子像鱼一样扭动,却仍是逃不开,反倒被陆禾死死按在怀里。 臀部挨了狠狠一击,“不准动了。” 陆禾暗哑的声音从耳畔传来,命令的口吻。 纪得吃痛,臀部的痛楚还没消,这会儿听到他冷若冰霜的话,一时委屈得不行。 明亮的双眸染上薄雾,脸上尽是楚楚可怜。 陆禾自知下手重了,赶忙哄着,“打疼了?我揉揉。” 手就着臀部轻轻揉着,这不揉还好,一顿搓揉下来更是浑身燥热。 下的弹性浑圆,让他更是情不自禁,舍不得放手。好不容易压抑住的某处又有昂首挺立的趋势。 “我好难受,宝宝。” 陆禾额头的汗都出来了,气息暗哑微弱。 “你还难受,敢情挨打的又不是你。”恶人先告状就数他了。 纪得瞪他,又见他额头冒着汗珠子,有些心疼,想来是这室内温度打得太高了。 寒冬腊月的,逼得他大汗淋漓,脸上却又升起粉色红晕,整个都不太舒服的样子。 一个倾身上前,双手捧起他的脸颊,想为他降温。 这一动,臀像是压住了什么,引得他一阵闷吼。 低头望去,这下子,轮到纪得浑身不适了。 她自然知道方才碰到的是什么,也明了陆禾不舒服的来源,此刻真是如坐针毡。 想逃他远点,奈何被人紧紧抱住,更是一动不敢动。 陆禾的手从臀部慢慢上移,到腰上,再到胸上。 纪得的思绪随着他手的动作漂移,在胸部停顿的时候,她敏感地浑身一震,身子不自觉地颤抖着,好不可怜。 她不知道怎么了,害怕,恐慌,未知感官,摒弃这一切重重情绪后,仿佛,还有一丝丝期待。 这感觉让她羞耻不敌,更深地躲进某人的怀里。 陆禾感受到身下小人儿的颤抖,停止了动作,只是静抱着她,等她稳定情绪,也等自己按下躁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四周安静无声,只有两人的喘息此起彼伏。 他们享受着着难得的静谧,倾听对方的心跳声,心与心的距离在这一刻靠近并燃烧。 到底是纪得还有几分清明,“到时间了。”她指的是陆家家宴。 说时迟那时快,陆禾的手机正应景地响了起来,是陆析的电话。 “哥,你到了没。这局你的赔罪饭,怎么你这个主角还没到。” 他扯开嗓门的声音,窝在陆禾心上的纪得听得一清二楚。 陆禾年三十跑到T市过年,虽然先前是请了罪,但到底是不合规矩。 陆家大房便撮合了这场家宴,一来是弥补年夜饭的过失,二来是为了热热闹闹聚一次,几个小辈也都喊齐了。 陆禾搪塞几句,就挂了电话。 家宴定在市中心的奢华五星级酒店顶层套间,距公司也不过十分钟路程,这会儿赶过去都算早的。 陆禾并不着急,纪得却不是这么想的,这一次态度坚决,不由分说地从他腿上跃下,走进附属的更衣室整理仪容。 方才那么闹一次,连衣裙都有些皱了,镜中的小脸姹紫嫣红,配上有些皱皱巴巴的衣服,更添绮丽幻想。 想起在陆禾腿上那时光……纪得羞红了脸,她一向端庄雅致,从不知道自己竟还有这一面,如此……放荡不羁。 外间的陆禾伸展着微微发麻的双腿,整理了一下衣服,又是一副精神抖擞的模样。 这会子一脸惬意舒适,等着心爱的姑娘出来,一只手插着口袋,潇洒迷人。 纪得好一会儿才从更衣室出来,略施薄妆。 腮凝新荔,鼻腻鹅脂。 陆禾当下脑海里只一句话,“淡妆浓抹总相宜”。 果然是真。走过去牵起她的手,便前往去家宴。 酒店顶楼共两个包厢,都被陆家订了,其余就是空中花园和观景走廊。 鸟瞰Z市全貌,万家灯火通明,甚是好看。 陆禾牵着纪得进门时,引来一阵安静。 “哟,总算是到了,刚说起你们呢。” 爽口快语的二姑妈起身迎了上来,“都说是怎样一位天仙呢,这会儿看到真是个美人胚子。” 纪得从未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夸耀,当下双颊绯红,温婉大气地笑着。 倒是陆禾看出她的窘迫,伸手揽过她的肩,谦逊有礼地说,“姑妈,这是纪得。鱼儿,叫人。” “姑妈好。”纪得乖巧地应人。 “哎,纪得啊,好名字呢。” 二姑妈慈眉善目地笑着,伸手拍拍纪得的手,“这小子皮滑的很,他若欺负你,可别一声不吭忍着,姑妈帮你教训他。” 纪得闻言笑着不说话,陆禾一旁搭腔:“姑妈,别吓着我媳妇儿,好容易追到手,回头吓跑了你可要赔个一模一样的给我。” 一副油嘴滑舌的调调,好不烦人。纪得难得看他这般,被逗得气急败坏,顿时新奇。 一旁的小姨笑骂着他:“就你能贫,这么可人的姑娘,吓跑了也是你活该。” 一家人看着陆禾难得吃瘪,被惹得俱都笑出了声。 陆禾委屈巴巴在纪得耳边吹着风:“他们都欺负人,媳妇儿。” 纪得难得没有反驳他的称呼不当,这么多长辈面前,总要给他些薄面,笑着哄他:“嗯,你乖啊。” 瞬间通体舒畅了,多刺耳的笑声都不敌她一句哄咙。 笑容奕奕地瞧着她,久久舍不得移开。 应酬完外头,带着她去里间寻爷爷奶奶请安,这算是第一次见长辈了,纪得不觉有些紧张,手心都渗出了汗。 正堂座位上,陆老爷子携夫人坐在上座,周围一圈小辈围着,好一派其乐融融。 陆禾走近,瞧着陆析正说什么呢,逗得奶奶笑容满面,合不拢嘴。 边上的黎梨满目灿烂,星光难抵。 陆析看着不远处陆禾牵着纪得走来,顿时心下了然,附耳在黎梨边上说着什么,惹得她瞧过来,一脸欣喜,又早知当初的模样。 “爷爷,奶奶,这是纪得。我女朋友。”在陆老爷子面前,陆禾自然是不敢造次的。 “陆爷爷好,陆奶奶好。”纪得低头颔首,欣然应允。 陆老爷子看着她,眼里是欣赏。 而陆老夫人本就喜爱女娃儿,这会儿更是喜悦之情浮于言表。 “你爷爷近来身子可好。”一样的,见面总要先问候老友几句。 “爷爷一切安好。”纪得乖巧作答,随即拿出从T市带来的礼物,双手奉上:“爷爷感念您的赠画之情,特地将这东坡先生的墨宝奉上,望陆爷爷您喜欢。” 陆老爷子见惯了市面,倒也是愣了一下。 这墨宝正是当初两人不打不相识之作。千方百计托人去求,费了老大心里,还是被纪元海那老小子捷足先登。 这会儿凭着他的赠画之谊,竟然舍得割爱了,实属万想不到。 当下亲自接过,手轻抚了好几下,眼睛不眨地看着。 纪得看出陆爷爷喜欢,笑容也更加轻松明快了几分。 “老伴儿别瞧了,让孩子们看着笑话。” 陆老夫人适时出声,转身对纪得说道,“你奶奶我也是许久未见了,当年去T市隐居,这一算,也有十来年了。什么时候回Z市,定好好好与她叙叙旧了。” “嗯,奶奶也时常想念Z市的旧友,您挂心了。”纪得礼貌地回答着。 陆家二老真是打心眼子里喜欢这礼数周到,温婉大气的小姑娘,连带着对陆禾,都感受到了爷爷奶奶这满分的好感。 他从来不担心自己的小姑娘会有什么不妥。她这么娇嫩可爱,谁会不喜欢她呢。傻子才会。 随后又见了陆父陆母,两位长辈自然是对她万般喜爱。 从前年三十的失约,陆母颇有不快,但眼下瞧着是这么懂事和善的女孩子,自然是挑不出半点毛病。 陆家算是大家族,今日宴请的都是嫡亲的关系。 三个儿子和两个女儿都来了,还连带着他们的几家几口。 这两个包厢里里外外坐了三桌。 纪得随陆禾坐到小辈那一桌,都是同龄人居多,反而松了口气。 黎梨在她边上扯着她咬耳朵:“嘻嘻。我就知道你早晚会被收服。” 纪得被她念的一阵害羞。 又反驳不过,只顾自己喝着面前的果汁不说话。 她们两人同桌许久,这些年没好好聊过,面前堪堪见了那一面自然是不够的。 纪得便前往T市休假,前前后后不再有什么联络。 这会儿黎梨缠着她说了好一会儿话,闺蜜两个脸上都是惬意舒适的笑,煞是好看。 有人欢喜有人愁。 陆禾早就不耐烦了,给陆析使了不少眼色,“哎,管管你女朋友,别再缠着我媳妇儿说话了。” 陆析对内欺负黎梨,对外自然是护短得多:“什么媳妇儿,八字还没一撇呢。我老婆爱聊天你又不是不知道。” 不着痕迹地用眼神回敬了陆禾。 “我知道个鬼。你不制止,我回头把你大学时候小女朋友的事都抖了,我看是你八字没一撇还是我。”陆禾冷着嗓子幽幽地威胁着。 陆析想到自己堂哥的手段,还是忌讳几分,当下不敢造次。 谁叫他温柔可爱有人怜,自然是把柄多多。 不像某人,出国十年过着和尚般的生活,清汤寡水,简直荒度人生。 那些个媒体说他是Gay也是情有可原。 陆析一把搂过黎梨的身子,强行掰过她的头,硬生生稳住喋喋不休的小嘴,这一桌子都是同辈,也无需顾忌什么。 让她闭嘴的方法不多,这一招是屡试屡爽。 其他人是见怪不怪了,黎梨恨得牙痒痒。 臭陆析,当众让她出糗,回家带他飙车外加睡一个月书房。 纪得见他们怡然相处的这一幕,好笑地摇摇头。 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啊,不是吵闹斗嘴就是浓情蜜意。 陆禾看她笑得动人,心痒痒地不行。 想将她搂入怀中好好亲一番,又怕她不适。 这样的家宴她第一次参加,时刻记着规矩,不敢造次。 堪堪压下心头的痒,男人只是牵起她的柔荑吻了吻便作罢。 饶是这样克制的举动,也让她羞红了脸。 饭后,陆禾与纪得携手同行,踏着月光散步。 他方才席间喝了酒,却之不恭。 纪得遵纪守法,自然是不肯让他开车。 陆禾借机醒酒,说与她一路散步回去。 这地方与她的公寓不远,不过三两个路口。 想了想,便同意了。 “方才梨子在你身边喋喋不休说着什么?” 陆禾出声道,配着这一弯月色,他的声音好听极了,仿佛带着香浓的酒气,让人沉醉。 “女孩家的私房话你也愿意听啊。”纪得取笑他。 “怎么不听。她霸着你那么久,我倒要听听看她到底讲了什么。”讲得你笑如花儿一般绽放。 方才还是酒,这会儿加了一大勺醋,着实酸的很。 “说从前的同学要聚会了,问我有没有时间参加。”纪得如实以告。 “哦,这样啊,与此前的同学叙叙旧也好。”陆禾大气地说道。 这倒让纪得惊讶了:“从前啊,不知道是谁,说同学聚会最无趣了,叫我少去去,总归是浪费光阴。” 儿时同样是同学聚会,她说不想去,陆禾举双手赞成,还列举了种种不去的好处,荒唐的很。 这会儿倒是另一种说辞了。 陆禾汕然,笑意浮上脸颊,“那怎么一样。从前你待字闺中,名花未有主,自然是想着法把你藏起来。现在啊,也是想把你怎么藏起来。不过这同学聚会还是得去,带上我,有什么去不得的。” 纪得不理他,顾自己走路。 不一会儿,肩头一沉,某个耍赖皮的大小孩不好好走路,非靠着她。 “鱼儿,我的头好晕啊,你扶着我走。” 她170的个子就是穿了高跟鞋,也及不过他188的高个子,此刻吃力得很,又甩不掉他。 “好好走路,我知道你没醉。” “你怎么知道。你又没尝过。” 陆禾低沉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下一秒,就捧起她的小脸吻下去。 细腻柔缎般的触感,让他不可自拔。 撬开贝齿强行突破,卷起她毫无防备的小舌轻轻吮着,轻咬着,舔舐着。 怎么都不够。怎么亲都亲不够啊。 良久,陆禾松开了她,两人之间还扯出一条银丝,在月光的反衬下闪闪发光。 纪得当即羞红了脸,抬起小手捂住,陆禾笑着,将人拥进怀里。 他的小姑娘啊,真是个害羞的小傻瓜。 这样就不敢见他了,往后若真的……可不得羞得一辈子躲起来。 “宝宝,你说,我醉了吗。” 陆禾在她耳边坏坏地提醒着,硬逼得她最后一丝清明都烟消云散不可。 此刻的纪得哪有心思回他的话,软软得窝在他胸前。 嘴唇炙热的温度还未散去,脸上红晕升起,真如喝醉了一半,嫣然姹丽。 大年初三的夜里,Z市中心是别样繁华。 陆禾与纪得十指紧扣,散着漫步,诉着过往。 不知陆禾说了什么,逗得纪得频频开怀,笑靥如花,绚丽夺目。 这郎才女貌的天作之合,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走着,任谁都要多看几眼。真真是美人如画。 36 到了纪得公寓楼下,男人耍赖不动. “不请我上去坐坐?你瞧我醉得路都走不直了。” 说罢还煞有其事地走了条歪七扭八的直线。 纪得明知他在装蒜,不与他一般见识,转身便走了。 陆禾也不追上去,就着昏黄的路灯,洒下一地寂寞如雪。 他睁着迷蒙的眸子,像是看她,又像是看远方,不吵不闹,等人来领。 走出几步,见身后没有声响,到底是不安心。 回头望去,他的任性孤傲,寂寥冷清,填满了纪得整个心房。 打散了犹豫,蹉跎了脚步,悄然走到他身边,牵起他修长好看的手。 “走吧,幼稚鬼。” 纪得牵着走快了半步,看不到身后陆禾的柔情万丈。 他目光含水,清清亮亮,走在她身后,摇摆惬意。 方才那一回眸,叫他记起少时一句诗文。 “一双笑靥才回面,十万精兵尽倒戈。” 他小时候顽皮的很,好动活泼耐不住,被爷爷好一顿磨砺。 每年暑假都送到老宅习字,一练就是整个假期。 好几本词集都反反复复背诵默写,背到这一句,真真是不屑一笑。 绝世佳人,世间难求。 古人惯会用这些文文绉绉的话夸张拟人化。 他年幼飒爽,不信这套说辞。 又虚长了几岁,他的性子沉稳了不少。 再念及这句子,依旧一笑而过。 小时候不信,是不懂。后来稍稍大了些,有了城府,依旧是不信。 这世上,哪有这样的人呢。 就在刚刚。 纪得宠溺的浅笑闪过眼前,心口被猛的撞了一下,擂鼓三通,他竟然有半分信了那句词。 十万精兵尽倒戈,何止十万,千千万万任凭处置罢了。 再怎么漫步也总归到了家门口。 “我回来了。”她习惯性地说一声。 这一声,倒是让陆禾酒醒了不少,端起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 见他这样,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我一个人住,没有旁人。” 陆禾听闻松弛了不少,略有疑惑地看着她。 一个人住,做什么这样喊一声,对着空无一人的房子,好不寂寞。 “刚从家里搬出来,一个人住,有时候晚上回来,还是有些怕的。”她怂怂地揉揉鼻子。 “后来习惯了,这么喊一声,感觉多了人气,也暖和了这一室冷清。蛮好。” 纪得搬出来独居,家里长辈当然是不同意。 张姨三番四次地要过来照料她,被她硬是拦下。 她总归要学着自己照顾好自己,想来,那时候她已做好了独身主义的准备。 不是一时,是一世。 陆禾心疼地捏捏她的肩,无声地鼓励。 这样寂寞孤独的纪得,往后有了他,至少害怕时有个暖和的怀抱可以躲。 将他迎进屋内,为他倒了一杯醒酒的蜂蜜水。 陆禾靠坐在沙发上,喝着温和的蜂蜜水,顿时舒服了不少。 方才装醉耍赖,是半真半假。 酒是喝了不少,见了她更是醉意上心头,这才骗得进了她的屋。 四处打量,屋内的装潢简约大气,点缀木制色彩,明亮温暖,如她一般。 餐桌上的亚麻餐布,阳台飘窗的小巧盆栽,茶几上的金属收纳篮,还要手中晶莹的异形玻璃碗盏。 一切都恰到好处,相得益彰。 哪怕是独居,依旧打理得井井有条,就和她的为人一样,不出一丝纰漏,精致又不失俏皮。 纪得从里屋出来,换了一身舒适宽松的居家服。 毛绒卫衣搭配着直筒抽腰休闲裤,踩着软和的拖鞋姗姗而来。 手里多了一个卷轴,系着好看的蝴蝶结,明明是书卷气的优雅,又带着少女的娇憨。 “怎么?”陆禾笑着看她,等她说明。 “新年礼物。”纪得大方地回视他。 年三十那晚他满身风雪赶到身边,趁四下无人时,将在本家讨到的的孙媳妇红包一举塞进她怀里。 陆禾瞒着她,只说是长辈关照,他拿来孝敬女朋友,没有明说孙媳妇那一层意思。 纪得不明所以,推辞不下,只好接了。 那时起就想着法子要回礼于他。 送钱未免是太俗气了,将往日的字摊开,找了一篇适宜的,裱起来收好。 本想着年后回公司,再寻着机会给他。 却不想他三句两句,便叫自己心甘情愿跟着他回了Z市。 方才将他领上楼,一半是心疼他酒醉不适,另一半也确实是想将礼物赠于他。 现在,想来是个好时机。 男人接过卷轴,伸手解了蝴蝶结想打开看。 纪得不允,执意让他回家再看。 他隐约猜到里面是什么,也明了眼前娇羞可爱的小姑娘在扭捏些什么,自然是顺着她。 将卷轴放置于贴身口袋中,随即便又端起被子,悠闲地品着蜂蜜水,好似她一般的芳泽润口。 他这“坐坐”,一时半刻怕是不打算走。 礼送了,纪得也说不出打发人的话,总归等他喝完这杯醒酒的水。 左右无事,纪得在沙发边边寻了一本书,翻看了起来。 陆禾一边喝着,半眯着眼,一边窥视着她的侧颜。 低头沉静,几缕发丝掉落在脸颊,优雅迷人,居家服棉绒绒地增加了温顺可爱的味道。 就这么看着,不腻也不涩。 时间一分一秒溜走了,纪得看完一个篇章,还做了注解。 侧头一看,方才精神奕奕的人此刻靠着沙发睡着了,还维持着坐姿,头轻轻地垂着,这姿势醒来怕是会筋骨酸痛。 纪得想叫醒他,又不忍打扰他,一时间两难境地,无从选择。 方才说上来坐坐,确实是坐着的,睡着也是坐着。 纪得略带思索地看他,心里暗想:他的话,以后听了都要打个折扣了,尽是哄骗呢。 心思是百转千回,面上温暖湿润。 她放下书本,起身蹲在沙发前,细细端倪他的睡容。 发型变了,儿时是一头清爽的短发,现在好像是做了造型,成熟了不少,却是一样的干净利落。额头有几丝浅浅抬头纹的印迹,眉毛浓密了,眉头却轻轻皱着,睡着了也不安生。 紧闭着双眼,睁开时比从前小了,狭长了。 每次被他注视,心里总是一紧。明明小时候并不会这样。 怪只怪他目光如炬,让自己无从躲藏。 高挺的鼻梁,和他的心性一般,不屈不挠,磊落坦荡。 再往下看,是他的薄唇,好看的上扬着弧度。 纪得看得入迷,响起方才路边的吻,以及之前的每一次心悸怔忡的吻。 傻愣了片刻,女孩的目光匆忙掠过,面颊升温,稳住心神。 若她此刻不分神,会发现眼前人的嘴角上扬的弧度加大了。 那是实打实的笑容,璀璨辉煌。 “嗯?我很好看是不是。”揶揄的陈述句。 傻气的人儿正在数男人下巴上的胡渣点点,突然被一阵声音吓到。 嗖的抬头,瞪圆了的双眸透着惊讶,以及被揭穿了的慌张窘迫。 方才确实打了个盹儿。 她的侧颜柔美,配着钟声的滴滴答答,形成了最美妙的安神曲。 酒醉后的头疼轻了不少,随即便睡去了。 纪得放下书蹲在他腿边的时候,动静很小,却还是扯动了他的敏感神经。 他向来浅眠,更何况只是眯一会儿而已。 他忍了好一会儿,还是悄悄睁开了眼。 一张嫩生生的小脸映入眼帘,带着探究与好奇,正注视着自己。 活灵活现,像一只狡黠的小猫咪,时而脸红羞涩,时而古灵精怪,浅笑蛾眉,顾盼神飞。 当下,男人只想把她带回家中,好生圈养呵护。 他一脸暧昧的笑容,那一口整齐的白牙闪得女孩眼前一花,尴尬地起身想逃。 殊不知蹲太久了,这会儿血气上不来,眼前一黑,身子晃了一下。 陆禾连忙扶住她,稳了心神。 “我开玩笑的,你急什么。”略带责怪的口吻。 她方才要晕倒的样子真是吓坏他了。 纪得缓过来,回了思绪,涨红了脸,“你不是说坐坐就走吗,不早了。” 顾左右而言他,最后几个字真是声若蚊鸣,轻到听不见。 “自己欣赏完就赶我了。算了,我这酒也醒了不少,晕晕乎乎总能回家的。”又是这般委屈的口吻。 “不许开车,叫家里司机来接你。”纪得不放心地嘱咐着。 “大过年的,让他们好好过个安生年吧,我自己能回去。” “那我送你。”她的车子就在楼下车库。 说罢,便转身想去拿外套钥匙。 陆禾忙拦住她,说风就是雨的,一点都不像她的性子,果真是关心则乱啊。 “别忙,那你送送我,就送到门口。”说完就牵起她的手,往门外走去。 男人却没有去按电梯,而是径直走到对面单元,输入密码,门开了。 “好的,送到了。” 陆禾回以一个灿烂笑容,像是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期待得到夸奖。 他这一连串的举动将女孩着实吓了一跳,瞠目结舌,无法言喻。 被他带进门,装潢简约,却不失大家风范。 各处都费了心思,想来是筹谋良久。 这个念头出来,便一发不可收拾了。 转头看他。 这人,怕是一早就备好了心思。 润物细无声地跨进她的世界。 先是公司,再是纪家,若是去T市还赢不了她的心,年后就与她为邻。 步步为营,如何能不得偿夙愿。 纪得此刻不想夸他,倒是有种被算计的蠢笨感觉。 她一向稳妥,碰到他,节节败退,无计可施。 “你既然安然到家了,那我先回了。” 纪得抽出手,脸色不动,看不出是开心还是生气。 陆禾有些慌了,不该是这样啊。 她不欣喜若狂,也不该冷若冰霜啊。 任他心思再缜密,这会儿,也是赤手空拳,毫无对策。 纪得是在他恍然之间,离开的。 待陆禾回神,面前只有空荡荡走廊,以及对面紧闭的木门。 37 初三家宴后,陆禾依然每日按时上班处理公事。 纪得得了清闲,白日在家捣饬花草,到了夜间看会儿书,便可睡去了。 陆禾的微信息不断,她泛泛地回复。 一日三个电话准时报备,她语气平平不出错。 两个人有来有往地联系了几天,明明住在隔壁,却愣是见不着面。 夜色降临,陆禾批阅好最后一份文件,靠在皮制高背椅上,揉揉太阳穴,闭目养神了好一会儿。 头疼啊,比任何一份合作案都难办。 小姑娘的心思千变万化,斗转星移,摸不准也猜不透。 今儿个是初六,过去三天了,她微信电话都准时回复接听,也不拒人于千里之外,却又总是靠近不得。 他费心捂热了她的心,一朝回到从前,凉彻心底。 忍不住给她发了信息,电话里直接听到拒绝他会难过,不如文字拒绝稍微能接受点。 “小鱼儿,吃饭了吗?带你去吃好吃的。” “吃过了。” “不信,才刚到饭点。” “张姨下午到了Z市,送来了陈澜哥配好的药膳。”说罢,还附上张姨在厨房忙碌的身影。 陆禾无奈,还是不撞南墙心不死,“可是我还没有吃,好饿。” “那你记得吃饭。” 一样淡淡的回复。 陆禾甚至能想到她现在的样子,坐在沙发上,手上甚至还有书本翻页的声音,丝毫不为所动。 “你不陪我?”委委屈屈,期期艾艾的口吻。 纪得一向吃这一套的,这次,却破例毫无音讯。 这话发出去良久,手机一直没等到回讯,想来是无声的拒绝了。 又不理人了。 这些天都是这般,但凡一提到想要见面,她都是这样一副不冷不热,不清不楚的态度,不拒绝,显然是不答应啊。 陆禾刚想收起手机,准备回公寓。 突然,手机震动了起来,他欣喜若狂,差点没握住。 “嗯?鱼儿。” “哥,是我啊。” 陆禾皱着眉拿开手机,看了一眼显示屏,是陆析。 不觉眉头深锁,心气不顺。 “有事?”简明扼要。 陆析被他的话一冻,直接僵化。 方才那温柔细腻的喊着某人的小名,这会儿到自家兄弟这儿,每个字冷的能掉出冰碴子。 这区别对待也太明显了,陆析顿时不想理会他,饿死他算了。 又一想到受人之托,男子汉大丈夫,既然应允了,自然是要忠人之事。 黎梨在一旁用好看的手指戳戳他,让他醒了神。 陆析大度地不和某位少爷脾气的人计较,清了清嗓子,说道:“那什么,你不是还没吃饭呢嘛,我正好在你公司楼下。一起去喝一杯啊。” 天衣无缝的说辞,陆析被自己的聪明才智打动,沾沾自喜好一会儿。 一旁副驾驶的黎梨看不过眼,一巴掌下去总算让他清醒了不少。 陆禾哪里会被他的三言两语骗去,瞬间找到纰漏:“谁告诉你我没吃饭。” “呃,没人告诉我,我……我猜的。哎别管吃没吃了,先下来,一起去喝一杯啊。” 插科打诨地想要蒙混过关。 陆禾了然,想来是不合作的某人邀了他们来陪他吃饭。 自己不肯陪,又担心他,出此下策。 陆禾心里不痛快,又有些暖意。 这不明不白的情愫当真是让他怪不得,闹不得,只搅得心湖涟漪阵阵,隐隐透露着无奈和投降。 下了楼,一眼便看到门口那辆出挑的玛莎拉蒂。 青灰色在路灯的照耀下宛如透明,与夜色融为一体,看着低调奢华,实则骚气无比。 这车还不至于让他不爽,更扎眼的是车上那两幅幸灾乐祸的笑脸。 他面无表情地坐进了后座,不理会他们,这一天公事办下来,着实累了。 陆析看他这副不想应对的样子,也不再出言调笑,只得作罢,随即便开车去了城中有名的馆子。 当下这时节,吃铜锅是最暖不过了,清水配嫩羊羔肉,再蘸上一口香甜流油芝麻酱,确实是寒冬腊月一大快事。 铜锅上来,羊肉鲜嫩可口,香飘四溢,黎梨都忍不住多吃了几口,陆析更不用说了,大快朵颐。 唯独陆禾,苦大仇深一张脸,羊肉没吃几口,喝着青梅子酒,倒是去了大半壶。 陆析和黎梨对眼一看,都有些食不知味了。 眼前人伤心疲惫,他们俩还吃嘛嘛香,确实不该。 双双放下筷子,静等他倾诉。 陆禾本就不饿,现下喝着酒,是愁更愁了。 哪里还能想到说什么,只是心下郁结,又添了几盏梅子酒。 一顿饭下来,他倒真有了几分醉意,昏昏沉沉。 从馆子里出来尚还镇定自若,到了停车场,四下无人,端着的架子放下来,瞬间瘫倒。 陆析费了老大的劲儿才把他搬上车,堂哥向来处事稳妥,从不出格。 现在看他这番模样,新奇是有,但更多的是诧异不已。 一路上也不安分,嚷嚷着要去找纪得。 陆析无奈,驱车前往纪得公寓。 到了楼下,也不顾天色已晚,只能给纪得打了电话,让她下楼接人。 本就是受她之托,带人去吃个饭。 这会儿人是带回了,不过醉了罢了。 纪得接到电话,衣服都来不及换,睡衣外头披了件大衣,便跑下了楼。 一出门便看到了陆析,倚靠在车头处,副驾驶上的黎梨正困得打着盹儿。 后座的某人靠窗趴着,迷蒙着双眼直直盯着门口,见她出现在视野中,立刻开了门往她面前奔,好一个踉跄差点摔了。 陆析还来不及去扶,只见身旁一个小小身影闪过,那边纪得已被陆禾抱了个满怀。 这一晚的烦闷郁结都散了,陆禾终于是展露出了一个真挚安稳的笑。 纪得被男人紧紧抱着,耳边是他急促粗重的呼吸声,当下分辨不清。 这回,是真醉还是假醉啊。 再四下探望,哪还有什么人影,陆析识相的离开了,将这么大一个人就交付给自己了,真当她是天下壮士啊。 稍稍稳住身子,搀扶着他,略带警告地说道:“现在四下无人,你若摔了可没人扶你。” “不是还有你吗?”他心思清明,头抵着她的窄肩,不肯起身。 “你要是装醉,我将计就计,说摔便摔,才不扶你。” 纪得捧起他的脸,将他好好扶正,言辞磊落不容置疑。 陆禾笑看着她的脸,自上次不快别过,这会儿终于能好好看看她了。 见到了才算舒心,他不舍得移开一眼,就这么载着整片星辉,满眼都是她。 纪得见他眼睛都亮了几分,面色绯红,难不成是自己冤枉他了。 “真的喝醉了?”怯怯地问着,有一丝憨然,又带着一丝歉意。 “嗯,喝了酒,人醉了,见了你,心醉了。” 这会儿是浑头浑脑醉得一塌糊涂了,满口甜言蜜语。 纪得不吃他这一套了,扶着他,转身往楼里走。 “好好走路。” 陆禾被她这一说,倒是正经了几分。 摔了自己倒没什么,连累了她受伤可不行。 这会儿提了几分力气,好端端地走起路来,殊不知脚像是打了飘,用力克制才险险稳住。 好不容易进了电梯,上了楼。 将他扶到公寓门口,晒着脸问:“密码呢?” 陆禾攀上她的肩,悄声在她耳边说道:“你的生日。” 那声音低到,只能他们二人听闻。 明明这四下无人,却生怕被人听了去似的,耳鬓厮磨。 纪得耳朵一热,强行撇开这一廊暧昧,稳着心神,颤着手输入密码。 嘀,门开了。 陆禾手搭着她的肩,女孩的小手搂着他的腰,这一顿搀扶,竟是被陆禾带着,进了他的卧室。 费劲将他放置大床上,歪歪扭扭倒着。 脱下他的鞋袜,再将外衣剥去,调整好睡姿,盖上被子,才算完事。 这一顿忙活下来,她身上已然浮起一阵细汗。 见人已经好端端躺着了,心下安了不少。 转而思及身在何处,倍感唐突,连坐下来喘口气都不想,起身便想走。 床上的陆禾原是安分不动的,这会儿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个翻身,拉过她的手紧紧抱着,死不松开,嘴里嘀咕着:“不要走,不放你走。” 任纪得再聪明绝顶,当下也分辨不出他是真意假意。 这手抽不开是真的,被困在这床榻上也是真。 轻轻挣扎了一下,他不放,只好作罢。 她调整了坐姿,让自己舒服些,将床头灯展调暗。 四下环顾一圈,连灯罩上的褶子都数了三圈了,确实是没什么可看的了,这才将目光移到那张茅貌似熟睡的脸上。 这几日冷着他,也是忍着自己一腔情思,想还原先前清寡的淡泊日子。 与他在一起后,动辄大惊小怪,心悸心慌,那满腔柔情,少女心事占了日日夜夜,每一寸光阴。 这些感觉前所未有,一时填得她太满,反而脚步发沉,步履不前。 她也怕,怕爱意太浓烈烧身,怕自己方寸大乱不得拿捏,怕如母亲一般抱憾终生不得好果。 以为自己凉薄惯了,是另一种平稳柔和的爱法。 殊不知,在爱面前,谁都是大傻子,不遑多让。 说到底,还是有些怪他的。 自他回国以后,哪一桩哪一件不在他的计划之内。 对自己从来是蜜语甜言,确是让人无从分辨。 什么都瞒着她,不告知她,枉她聪明自知,在情爱上面真是蠢钝如猪。 这一场你情我愿里,她成了无用的附属品,描绘着他的所想所愿,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参与其中。 他给什么,她接什么。 对其他人,纪得无所无谓,接便是了。 但对于陆禾,她承认自己是贪心的,她想要的更多,更满。 瞒一次是宠爱,瞒两次是惊喜,瞒三次是无心。 但一而再再而三的欺瞒,着实谈不上什么美好经历。 再好的前缀都抵不过她无知的事实。 这感觉,不太好。 她从不敢奢望一生一世一双人,只愿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可如今遇上了一个他,到底是芳心乱矣是真,情难自已不假。 这几日清闲下来,他变着法地与自己扯上蛛丝马迹,一点点事都要报备联系。 说是清静,却也清静不到哪里去,横竖都是扰人思绪。 他联系得殷勤,自己也按耐得辛苦。 何必呢。 纪得微微叹息,算是服了输,投了降。 床上躺着的人,俊俏冷峻的脸上眉头还紧紧锁着,叠出一个川字,好不耐烦。 呼吸缓慢而有序,想来是睡着了。 纪得轻轻扯出自己的手,正要脱离束缚时,又被他紧紧攥住。 低声哄他,一边安抚一边抽身,这才全然而退。 将他的衣服鞋袜归置到该放的地方,起身检查了一圈,才安心离开。 明天就是开年上班的日子了,今晚还这样折腾她,看了看手表,已经过了午夜了。 纪得揉着酸疼的胳膊,总算是回到了自己公寓。 陆禾模糊着醒来的时候,室内一片静谧,让他一时不知身在何处。 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他记得是朝思暮想的人儿把自己搀扶回家的,四下环顾,身边的可人儿早已不见踪影,可这四周围的空气却仍带着她的香甜。 身上褪去了外衣,长裤和毛衣仍穿在身上,想到她小脸绯红的模样,不禁嘴角飞扬,绽开了好看的笑。 她哪里忍得住,这般费心管他,定是心里有他。 看了看时钟,凌晨四点多了,索性也不睡了。 伴着醉后的那一份头疼,起身去浴室洗了个澡清醒一下。 一身清爽出来,换了休闲服,拿了些文件,就坐到客厅沙发区域看了起来。 整个人沉淀下来,专注公事,任时间分秒流逝。 天色渐白,他起身换了套工作服,拿上公事包,便出了门。 纪得凌晨才入睡,心里藏着事,又不想迟到,比平时都提早了二十分钟出门。 这大门一开,你说巧不巧,就这么遇上了昨晚酒醉的对门邻居。 折腾她一宿的某人,这会儿倒是神清气爽,器宇轩昂地站在对面,隔着长长的廊与她遥遥对望。 陆禾见她,一时踌躇不前,竟犹豫了。 这几天的冷落,他昨晚尚可凭借着酒力,耍赖讨好,这会儿清醒自持,脚却挪不动步子,也不知说什么开场白。 数秒过去了,连带着看她都怯了场。 陆禾略微低着头,实现看着前方的路,径直走到了电梯前。 片刻,身旁的女士高跟鞋走近。 纪得看他倦容愁面,也不再是嬉皮笑脸的样子,想来这些天的冷淡是给了他一记教训,心下不忍。 “吃早餐了吗。” 这话,纪得问得违心,他那个厨房,连粒米都找不到。 她自然是猜到了,无米之炊。 “吃过了。” 怕她担心,男人扬起清爽的笑容,扯着慌。 又骗她。 纪得气的不行,面上不露声色,倒是冷了几分。 就直楞楞地瞅着他,等他换个正确答案。 陆禾见她眉头微皱,面色如霜,大有初三那日的前兆,到底还是改了口:“还没吃。” 得了答案的人不理他,牵起他的手往自己公寓走,神色比方才松了些,却也不是什么快活样子。 手这么凉,没吃早餐怎么会暖和。 陆禾哪敢出声,任他牵着,乖乖跟在后头。 进了屋,从冰箱里拿出牛奶,热了一杯给他,随即烤了两片面包,再煎了个蛋,简简单单的三明治。 又将昨日张姨带来的自制烤饺往烤箱里塞了几个,泡了一碗蔬菜汤。 这一连串功夫下来,不过五分钟。 男人坐在餐桌上,看着她在厨房忙碌的身影,没来由的鼻头一酸,眼眶发热。 待所以吃食摆到桌上,纪得清理好厨房,走到他对面入座,也给自己温了杯牛奶安静的喝。 “吃吧,早餐是不能马虎的。”她说得格外认真。 端起碗筷,就着年后的第一缕晨光,在心爱女孩的忙活下,吃得通体舒畅。 一眨眼功夫,盘子里的食物都进了他的肚子。 纪得放下牛奶,将桌上的碗碟收拾走,去厨房洗净后。 发现陆禾已将餐桌擦净,站在玄关处乖巧等她。 她关了门,与他一同再次回到电梯口。 两人一同下去了停车场。 电梯里,陆禾壮着胆子,问了一句:“我送你去公司。” “不用了,我自己开车。”纪得毫不犹豫地回答。 陆禾顿时像被泼了一盆冷水,从头至脚,在这腊月初七的清晨,被浇得那叫一个透心凉,不再言语。 纪得见他没了声响,侧头望他。 那样一个自信非凡的人,此刻一脸垂头丧气,毫无生机的样子,周身充斥着“我不开心,又拒绝我,不要理我”。 纪得难得见她这副模样,不禁笑出了声。 这笑声自然传到了陆禾耳中,他只当是小姑娘是心情不错,没有多想。 出了电梯拔腿就往车的方向走,却在转身时被人拉住了手。 男人不解地看着她,纪得不言语,只是捧着他的俊脸亲了一下,随即躲进他的怀里。 这……是几个意思。 陆禾一阵蒙圈,却是在怀念她的柔情,一时间大气都不敢出,就怕搅了当下的美好氛围,傻傻僵着。 “我不想与你的关系曝光在公司里。在公司还是要以工作为重。对你的形象好,对我也公平些。” 顿了顿,又添了一句:“下班我去找你,如果你有空的话” 纪得婉转动人的声音从胸膛传到陆禾耳中,平了他的一腔失意。 这才,颤着手拥紧她。 这回,是他思虑不周全了。 她来新陆传媒这一年多里,连纪家的背景都没露出一点,想必是极其低调了。 自己这昭告天下的势头,对她未必是好事。 当下忍不住又责怪自己几分。 “那你可答应我了,下班忙完了就来找我。我都空。” 这回声音倒是愉悦了不少,不再是方才恹恹的样子。 纪得点头,刚想撤回身子,被他搂住了腰。 “还有,”陆禾坏坏的笑:“谁准你亲我了?” 还只是亲了这么一下,陆禾是做生意的,这笔买卖怎么算都不能吃亏,当下便狠狠亲了回去,连本带利。 这个吻来得不设防,纪得被他咬得唇都肿了。 她知道他气了,是在罚她,罚她这几日的不近人情,气她躲躲闪闪的拒绝。 纪得无力辩解反驳,只能是一味承受,接下这狂风暴雨般的不舍与疼惜。 良久,陆禾才放过她。 见她一脸迷惘懵懂的神情,鼻尖红红的,嘴唇微微肿的嘟起,少了平日的凉薄,多了难耐的情欲。 陆禾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杰作,忍住身下的燥热,将她带到车旁,随即自己也坐进了副驾驶。 纪得被他吻的口红都吃掉了,现在不擦都红的滴血,不觉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这会儿看他坐进了自己的副驾驶,又纳闷了:“你不是……” “我是答应了不送你,但蹭你的车总可以吧,同事一场,纪组长不会不近人情吧。” 说完便调整好座椅,倒头睡了。 纪得无语,这车并不宽敞,是大众的普通款小轿型,用来上班代步最适宜不过了。 这会儿他1米88的个子坐在副驾驶,腿都舒展不开,硬生生挤在这狭小的空间,闭眼假寐,也撵不下去了。 纪得无奈,只得发动车子,驱车往公司开去。 这早上一来一回的闹,眼看着比平日出发的时间还晚了几分,连忙踩紧了油门,加大了驱动。 陆禾眯着眼睛,嘴呀溢出一个得逞的笑。 四点多起来洗了个澡在客厅办公,得亏自己耳力出众,总算是等到她出门,算好了时机成功堵住了她。 这不,两人就打了个照面了吗,还成功蹭到了车,简直机勇。 不过还是有意外惊喜的。 今日的早餐,是他平生吃过最美味可口的了,唇齿留香,这一辈子,怕都是要难以忘怀的。 就着这份心思,陆禾回味无穷。 到了公司停车场。 纪得拿着包,便径直走向电梯,陆禾跟上,却被她挡在门外,“陆总,您还是坐专用电梯上去吧。” 这一声“陆总”,堵得他一口气憋在胸口。 陆禾瞪着她,一时无话反驳,就这么眼睁睁地放她走了。 38 办公室,仍然是纪得第一个到,隔着这些天,桌上都积了一层薄灰。 她清理着桌面,有条不紊地将事情着手办起来了。 转眼间,同事们陆续到了。一个年节过去,大家都一阵寒暄。 “开年第一天,据说等会总经理要过来道贺,振奋士气。”同事甲说道。 “真的吗,这么久了,我还是第一次看他庐山真面目呢。”同事乙说道。 “你真没用,我上回送文件,还在电梯里遇到过呢。”同事丙说道。 “骗鬼啊,总经理有私人电梯,你怎么会遇到。” “真的呀,就是普通的电梯里碰到的。运气就是这么好。” “那,他怎么样。” “帅,帅呆。高出天际,我感觉我只到他腰上。完全是仰望。”同事丙露出花痴的神情。 这一番讨论下来,更是勾起了这一群芳心暗许的女编辑们的好奇,一个个翘首以盼,就等着陆总大驾光临。 工作告一段落,纪得伸了个懒腰,动了动脖子,起身去茶水间倒水。 回座位的时候,一个匆忙跑进来的身影穿过她身旁,差点撞了她,她稍稍稳住,但杯子里的水倒是洒了不少。 还好不是沸水,纪得松了一口气,但一向娇嫩的肌肤还是泛了红,不明真相的人定是以为被怎么烫着了。 冲过来的是隔壁组新来的实习生,手上抱着资料,有些阻碍视线,一看撞了组长级别的人,吓得话也说不全了,眼泪汪汪地。 纪得不好为难小女孩,只说了句“下回当心”,便作罢了。 那女孩子急匆匆跑进来,是为了通风报信,陆总已经在隔壁部门了,下一个就会到咱们编辑室了。 大家被这消息惊得手忙脚乱。 收拾的收拾,补妆的补妆,一瞬间编辑室鸡飞狗跳,好不热闹。 这阵仗,未免大惊小怪了。 这会儿她衣服也湿了,手上还隐隐反着灼热,放下杯子,预备去洗手间处理一下,那边有烘干机,想来可以补救一二。 再者,也确实不稀罕见某位总。 从前便哪哪儿都能碰着他,现在做了邻居,更是抬头不见低头见。 早上还赖着蹭了自己的车,想来,纪得是有些烦他的。 正走着,转角处就遇上了见烦了的某人。 纪得是被拉住的,陆禾老远就看到她了,见她走来,却仍是没发现自己。 手里托着什么,定睛一看,那白皙无暇的手背被烫的通红,顿时顾不得其他了,抬手揽住了她。 “怎么搞得,弄成这样。”头顶处传来男性低沉的声音,透着不悦。 纪得抬头,他这会儿衣冠楚楚,正襟挺立,好一派领导的架子,眼睛里却透着心疼与关照,还有一丝浅浅的责备。 巧妙躲开了他的手,退远一步,回答道:“不小心烫到了,没事的,谢谢陆总体恤。” 说罢便马不停蹄要走了,陆禾哪里肯放她走,拉过她的一个胳膊,就往私人电梯走去。 临走时还与安特助交代到:“新年贺词你代表我与接下来的部门说吧,利是封也一并给了。还有,叫医生过来一趟。再去准备一套干净的衣服。” 吩咐完一系列的事,陆禾这才有精力好好收拾眼前不听话的小人儿。 “这么大个人了,还这么毛手毛脚不当心。” 嘴里说着不客气的话,手却轻柔的捧起她受伤的小手,轻轻吹着气降温。 “陆总,我们不是说……”好的不公开关系吗? “再喊一声陆总,我现在就办了你。”男人恶狠狠地打断她。 那小嘴里一声声的陆总喊得他不爽很久了。 这电梯里又没其他人,还非要分得这么清吗。 纪得被他打断了说辞,噎着了。 好大一口气没缓上来,当下不知该说什么,只是“哼”了一句,嘟囔着,“说话不算话。” 没原则的男人被他娇俏的模样取悦到,心里气消了大半,这会儿倒是正经哄她了:“我不好,怪我,你受着伤呢,我还凶你。这里没有外人,你不需要和我这么生分,是不是。” 前一秒还被训斥的人这会儿被他哄着硬是不作声。 到底是有些小姐脾气,不想理人的时候,偏就懒得开口。 出了电梯,偌大的总经理办公室只有一个男秘书坐在前台。 陆禾喊他拿了医药箱进来,便揽着纪得进了办公室了。 秘书拿着医药箱敲门进来,陆禾起身从冰箱里拿了些冰块,敷在她手上,又催了一遍安哲,问他医生什么时候到。 纪得抬手拦他。 “这点小伤,请医生来真是劳师动众了,涂点药膏就好了。” 这冰敷的效果甚好,不一会儿,纪得便感觉不到灼伤的疼痛感了,手背也明显消了不少。 陆禾闻言,皱眉依了她,细心为她擦了药膏,嘱咐道:“这几日不许碰水,也不要开车了,手若是发炎感染,就请假休息。不许强撑着。” 女孩笑着抽回了手:“哪有这么娇贵呀。”好笑地睨了他一眼。 陆禾不管,他的小姑娘每一缕每一寸都该是干干净净无伤无碍的,怎么娇贵不了。 他眼皮子底下还能受伤,就不该把她放太远,叫自己看不见摸不着,心里没个底。 趁这机会,不如把她调过来。 “我看校对室的工作还是太危险,你不如来当我的助理,工资也翻倍,三倍,如何。” 纪得抬手摸摸他的额头,想证明他没发热。 校对室?危险? 纪得觉得做他的助理才危险呢。 天天伴着一只大尾巴狼,什么时候被吃了都不知道,陆禾的小伎俩被纪得一眼看穿。 正巧安特助已经将衣服送来,C家春季款,各买了三个款式。 其中有两套纪得已经有了,年前纪年琴就往她公寓里送了一批,只是上班穿着太扎眼,她就没太穿过。 当下身上的衣服确实湿了,凉凉的贴在身上,实在是不舒服。 可换了,又不合适。 纪得犹豫再三,还是妥协。 选了低调的暗色系套装换上,尽量不惹人注目才好。 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同事甲乙丙丁仍在痛心疾首,没见到陆总真面目,但丰厚的开年红包还是让她们缓和了神色。 马上就到了午餐时间了,方才下楼的时候,陆禾就交代说午餐等他一起用,纪得自然是不理会他。 公司哪能成了两人腻歪的场所啊,更何况编辑室的这群单身女人虎视眈眈,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了才好,可不能让他来这龙潭虎穴之处。 纪得下了楼,才微信回复他,“要等祝福”。 怕在楼上说了,连总经理室都走不出。 这回陆禾倒是安生了,不再缠着绕着非要与她辩个“男朋友和闺蜜哪个更重要”。 只是现下左等右等,仍是没等到那个生动有趣的人来编辑室找她。 去了微信,也没有回应。 纪得纳闷,移步漫画组,寻了个人问道,才知道祝福年前就无故矿工了两天,美术编辑已经网开一面了,就当是提前预知年假了。 这年后又不明不白地没来上班,编辑气得得不行,说再不来以后都别来了。 纪得愕然,年初三还在谢译住处看过祝福,远归远,但这出了年,也该好好来上班了吧。 这会儿联系不上,怕不是两人情情爱爱过了头,不问世事了吧。 寻不见人,只好回到办公室。 刚落座,主编室就迎出来了一张熟悉面孔。 堂堂总经理亲自下来,主编连连低头颔首,惟命是从。 纪得见了他,当下更是替同事甲乙丙丁惋惜,她们到点就下去吃饭了,如果再晚个十分钟,怕就能目睹陆总真容了。 陆禾看了看手表,对着主编抱歉道:“时间不早了,耽误你用餐了。” “不碍事不碍事,正好陆总也没用餐,不如一起。”主编人精儿似的,怎么看不出。 在办公室里磨磨蹭蹭聊些有的没的,这会儿纪得回来了,就立刻起身离开。 任谁都知道是几个意思。 “纪组长也没吃饭吧,一起吧。”主编出声邀纪得,自上次安特助提点之后,他的神经分外敏感。 看他们二人怎么着都有戏。明明面上毫无交集,那眼神交汇处五光十色,那火星点子噼里啪啦燃着,炸得四周尽剩下暗淡恢忙。 纪得不料主编邀请,下意识想推辞,还来不及缀词,便被主编打断:“愣着干什么,这陆总你也见过,一齐吧,都不生疏。” 纪得哪里有这么大的面子,忙起身,算默许了。 刚出了公司大厦,主编找了个由头就借口有事先走了。 纪得还想他会寻个再高明一些的理由。 手机都没响,接了电话就说信号不好,一边低头致歉,一边拔腿开溜。 跑完还回头示意他们可以先去,不用管他。 还有这种套路,纪得被惊得措手不及,而陆禾倒是一如既往的不动声色。 细细分辨,就能看出来眼角眉梢透着惬意舒缓。 主编跑了,两个助理也识相得结伴去吃饭了,留下他们二人,大眼瞪小眼。 司机适时开车过来了。 陆禾为纪得开门,纪得大大方方坐进去。 “想吃什么。” “陆总难道不是早有安排吗。” 都座进车里了,还问吃什么。 陆禾牵起她柔若无骨的细手在掌中把玩着,这赌气的口吻,不顺着答,到了便知道了。 这一室空气静谧,他不答,倒显得自己小家子气了,更是不想理会他。 车一路开到一家私房菜门口,外表平平无奇,内里却大有乾坤。 外厅尽是景观风景,看不到任何一人。 每隔几米设有一个包厢,极其注重隐私,就连服侍的阿嬷都是规规矩矩,摆了桌就出来了。 陆禾牵着她,绕过九曲十八巷,走进一个包厢。 桌上尽是热腾腾的四菜一汤,都是她爱吃的那几道。 看着家常,实则复杂。陆禾仅在年夜饭那日见过,便交代这边的厨师如法炮制,闻着香味,看到色泽都让人食指大动。 “前几日被人邀了来这里,味道不错,就想着带你来尝尝。” 陆禾带他入座,又为她布菜,很是殷勤。 想起昨日他确实要带自己吃饭,被婉言拒绝了。 早上起的比往常早,到现在这个时间节点也确实有几分饿了。 她捧起陆禾递过来的珍珠丸子汤,喝了一口,确实美味,驱寒暖胃,不觉又喝了几口。 见她胃口好,男人心里也跟着舒畅了许多。 一顿饭两人都吃得津津有味,纪得想,这地方下次也定要带爷爷奶奶过来。 她总是这样,遇到好的东西,总能想到与在意的人分享。 念着她的手伤,用了药以后,确实是消了不少,这下才放心不少,但还是不得大意。抽个时间定要让医生好好瞧一瞧才好。 饭后陆禾送她回了公寓,方才见她时眼圈就泛着青,吃饱喝足便在车里睡着了,她这副小可怜样,陆禾看得心疼不已,二话不说便让司机将车开回了公寓。 纪得转醒的时候,发现整窝在他怀里,姿势感人,当即就羞红了脸,挣扎着想落地。 陆禾稳稳当当地抱着她,她这半梦半醒的劲儿,哪里敌得过什么。这下被束在炽热的怀中,只觉得腻歪,连带着周遭事物都热了几度。 一米七的个子被公主抱,倒是硬生生多了几分小鸟依人。 陆禾把她抱到家门口才依依不舍地放下,满嘴圆滑地解释道:“你刚才在车上睡得正香,到了都喊不醒你。早上见你的时候,眼圈都是乌青的,昨晚……累着你了。下午你就在家休息吧,主编那边我去帮你说一声。”想了想,还是补了一句,“晚上喊个医生来给你看看手。” 纪得在他一盘说辞下,被安排得明明白白,千言万语的反驳都汇聚成一句话:“以权谋私。你这样不好。” 陆禾笑笑,你不好我怎么会好,但面上仍依着她,半骗半哄道:“好好好,我不好。横竖这会儿送你回去都晚了,工作时间了,咱们的关系你想兜都兜不住。瞧你都困成小熊猫了,赶紧回去休息。乖。” 知道他说的句句在理,但当下又有一种任他摆布的感觉,恼他,更恼自己。 道了声再见就进屋了,留下一个陆禾傻傻呆呆摸不着头脑。 怎么感觉,她好像又生气了。 纪得回到家换了身舒服的穿着,倒头就睡了。 这一觉昏昏沉沉,起起伏伏,补了昨夜少眠的亏空,睡得她不知今夕是何年。 迷迷糊糊醒来,天都黑了。 有一个他的未接来电。 见她不回,也没再打下去。 微信倒是多发了几条,询问她醒了没了,醒了就联系他。 纪得睁着眼醒了会儿神,迷迷糊糊回了句“醒了”。 起身去了浴室,想洗去这一身迷朦疲倦。 待洗浴出来,手机屏幕上又多了两个陆禾的未接来电,她转手回拨了过去,响了两声,那边就接了起来。 “醒了?”陆禾温和的声音传来,抚得纪得很是安心。 “嗯,刚洗完澡。” “医生等候多时了,你若好了就告诉我,我带他过来。” 纪得换了身待客的衣服,便出了卧室去开门了。 门外陆禾陈澜两个人正杵在哪里,谈笑风生。 都是极其好看的人,这会儿站在一起,纪得这般冷静自持都发自内心觉得,确实养眼。 陈澜比陆禾先反应过来,越过一步走近她。 扎着机灵的丸子头的女孩,鬓角还有被水打湿后的痕迹,粒粒水珠挂在发丝上。 洗完澡后的热乎劲还没退散,衬托着她越发红润水灵。 一贯知道她的美貌出众,却很少见到她如此居家的一面,顿时心有悸动,又暗暗压制,一时矛盾不已。 “陈澜哥,你来了。”见着熟人总归是开心的。 话说回来,这还是陈澜回国后第一次来她独居的公寓,纪得忙迎他进门。 “还没来得及收拾,别见怪啊。” 陈澜自然而然地进了门,跟在后面的陆禾倒是一改方才的红光满面,这会儿脸色好不痛快,略显严肃。 纪得自然是看出来了,却也是不得其解。 “鱼儿,喊了陈澜过来,是看看你手上的伤。”某位脸色不善的先生插着话找存在感。 “啊,不碍事的。” 纪得才想起手背上的烫伤,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切记不能碰水,这会儿洗完澡后,那片皮肤反而更红了几分。 “哪儿伤着了,我看看。”陈澜牵过她的手细细观察着。 这是医生看病人的正常反应,无一逾矩。 但那紧牵着的双手,看在陆禾眼里是哪哪儿都扎眼,胸口有团无名火噌噌往上烧。 这火吧,也不好发,发出来么,纪得会觉得自己小气。 再者,毕竟是自己多此一举找来了这位如此具有威胁性的医生,怪只怪自己思虑不周全,病急乱投医。 这会儿憋着一股子邪火,陆禾的脸色越发黄绿蓝靛紫的变着色。 反观沙发上的两人,真是相亲相爱好兄妹的模样,一派祥和。 陈澜为纪得上了药,叮嘱了几句,开了点消炎的药。 “这些天,抽空来诊所做个身体检查,你的各项数据需要更新了,这事马虎不得。”陈澜认真地交代道。 “我周末就过去。” 纪得乖乖地应下。她的身体报告每月都会例行发给爷爷奶奶,纪老爷子比看任何一份上亿的文件都认真。 从前是陈叔叔盯着,这会儿换了陈澜。 这一个年过去,确实懒散了不少。 陈澜揉揉她的额头,像兄长对妹妹那般,不杂一丝情欲。 纪得坦荡不介意,但一旁的陆禾就不这么看了。 伸手讲纪得拉到身旁,一脸护犊子的架势:“很晚了,她明天还要工作,你也先回吧。” 手下的触感一空,当下还没反应过来,被陆禾这一说,八点多了,倒是有些晚了。 陈澜很守礼节,一个异性男子待在女孩子居住的地方太晚,着实失礼。 道了别,就离开了。 送完陈澜,转身就跌入一个暖和的怀抱。 说不上是谁暖了谁,刚沐浴完的她芬芳四溢,一身阳刚正气的他热情如火。 这一个天长地久的怀抱让时间慢了脚步,舍不得过。 “还没吃饭吧。”陆禾抱着香玉满怀,方才的阴霾都散了不少。 “不知是谁说,已经很晚了。”女孩的小手戳戳他硬邦邦的胸膛,小声地反驳着。 “再晚都要吃一点,你这么瘦更加要三餐定时。陆老师给你做。” 他信手拈来的理由也是越来越顺口了。 “你做?”纪得这会倒是有些惊讶了。 “嗯,”陆禾神秘狡黠地冲她眨眨眼,“不过我那里没有食材,可能要借用你的厨房了。” 陆禾打开冰箱,食材满满,纪得是很会享受生活的人,荤素总类很多。 量少而精,基本都是1-2人的分量。 就好像他们俩一般,不多不少,刚刚就好。 纪得在客厅看着书等着。 没过多久,厨房就飘出了阵阵香味,引得她馋涎欲滴,放下书往厨房看去。 陆禾的大高个站在厨房闲着周边家具都小了一圈,修长的腿与肩同宽而立。 他低头切菜,不时搅拌着锅里的食物。 深蓝色的高领毛衣外系着女士围裙,引人发笑。 一截袖子虚虚挽起,好看的小手臂,修长的手指,沉默帅气的背影。 捧起书本的女孩,不知不觉走了过去,脚步轻盈。 不打扰也不靠近,就站在门边,靠着看他,一脸痴迷。 陆禾早知道她在身后,那芳草沐浴乳的味道萦绕在他心头,稍一留神便能捕捉到她的踪迹。 他下了两碗西红柿鸡蛋面,本是不饿的,但怕小姑娘一个人吃饭寂寞,索性再吃一份,权当作陪了。 他端着面正好转身放到餐桌上,一眼望到小姑娘眼里的欣喜和爱意。 纪得性子沉静,对感情更是收敛。大约是身体的缘故,很少见她大起大伏。 陆禾理解,他喜欢的是整个她,不论是精灵乖巧,还是凉薄淡漠。 是她,哪一个面都让自己甘之如饴。 这会儿她侵盘而出的依恋与痴迷,不藏一点地展露出来。 将男人的心熨贴地平平整整,还随带着怦然心动,甚是满足自喜。 接过她手中的书,将她引至餐厅入座。 “尝一下,很久没做了。不知合不合你胃口。”难得窘迫,他不自信地说道。 纪得拉回远走的思绪,乖巧入座。 番茄多汁,鸡蛋香醇,面条筋道,原本预期就不高,这会儿尝到反而惊讶了。 女孩家的胃口小,这会儿半碗下肚,吃得有些撑住了。 见她吃得香,心里就妥了,连带着自己倒是吃了个精光。 还好,不至于难以下咽。 这么想着,却还是想得到她的答复,是肯定,还是勉强。 “怎么样,吃得惯吗。” 小心翼翼有隐藏着期待的口吻。 纪得听闻,微微一笑。 搁下筷子,用餐巾擦了擦嘴角,娓娓道来:“怎么说呢?” 她歪头一笑,娇俏迷人。 “老话说,要抓住一个人的心,先抓住一个人的胃。古人亦有云:爱屋及乌。这两句话,放在这碗面前,都是可用,又不可用。” 抬眼看他,目光温暖,神色绽放。 “我不知道是因为这碗面好吃,才被你抓住了心,还是,我心悦你,便觉得这面尤其味美。嗯,确实不好说。” 说完,便抬手拿起身边的温水秀气地喝着,也不看他。 陆禾半天才反应过来,她话中的深意,是陈情,亦是告白。 此刻见她云淡风轻地小口喝着水,唇齿湿漉漉的娇嫩细腻,却看穿了她紧张到发白的手指,微微蜷缩。 他的小姑娘啊,轻易不哄人,但凡认真哄起来,手段高明,让人服服帖帖再无异心。 “你是说,我抓住了你的心。”陈述句。 “我是说,你厨艺不错。”纪得顾自喝水,佯装镇定。 陆禾也不戳破,任她掩饰,总归是知晓了她的心意,如此便足矣。 “那我以后还做给你吃。”笑吟吟地承诺。 “嗯。”纪得坦率直视,笑得暖心,喜上眉梢。 他的心意,她从来也都知晓。 陆总说出去的话,自然是一诺千金。 在往后的许多年,纪得的饮食起居都是他在照料,张姨尽管有些不放心,却也是喜闻乐见。 日子一天天过去,祝福第五天没来公司的时候,她那些不明所以的疑虑就浮出表面了。 不来公司是其一,但电话不通短信不回,却让她有些困惑。 但上次找不到她,慌忙失措又大张旗鼓后,这一回纪得有些不敢轻举妄动了。 周六她本来计划去陈澜的诊所,检查完就去谢译住所。 陈叔叔的诊所在市中心的高级写字楼里,设施一流,对纪得来说也算近。 纪得做完一系列检查就与陈澜哥道了别。 陈澜送她出门,“待会儿一起吃个饭吧。” “下次吧,我还要去办点事儿。”纪得歉意地笑笑,“下回我请你吃饭。” “和我还计较这么多啊。”陈澜宠溺着看她,“饭自然是我请啊。” “我工资很高的,陈澜哥,可别小看我了。” 纪得带着点小傲娇,“上次吃过一家馆子还不错,下次我约你啊。” 说完和陈澜道了声“再见。”就离开了。 陈澜目送纪得进电梯,才将自己的怅然若失稍稍显露出来。 在意的人与自己泾渭分明,到底还是有些失落和悲伤。 在电梯里就接到了陆禾的电话,简直是掐着时间打来的。 原本他是硬要作陪的,只可惜一个会议又把他喊回了公司。 纪得识大体,不准他跟着,以工作为重。 这会儿接起来,想着早上出门时他别扭的模样,心里满当当地暖。 “检查完了吗。” “嗯。刚结束,我正要去取车。”乖巧的报备行程。 “一起吃饭?” 纪得思索了一下,还是把心里的筹划告诉了他,“我要去找祝福。” 陆禾一听,暗道不好,下意识出口拦住她:“你上哪儿找,她不在谢译那儿。” “你怎么知道她不在那。” 陆禾一定知道些她不知道的内情。 陆禾被问住了,他一着急,话没兜住,漏了底。 纪得听他语气闪躲,又气又急,气他不说实话,又着急祝福人不知在何处。 “你等我,我带你去找。谢译那地方你不熟路,免得开错绕圈,你就在诊所等我。我就来。” 陆禾好言哄着,谢译那臭小子自己理不清感情事,他这边也善不了后了。 两人才和好没几天,可不能再把自己也搭进去,这会儿急匆匆就开了车子去找她。 纪得本不想答应,可一时也想不起谢译小洋楼的地址,只好作罢。 “好……” 一个好字还没说全,她就被人从后面袭击。 手机掉在了地上,发出闷声,随即还有棍子落地的清脆声响。 39 被突如其来的沉重痛觉侵袭。 纪得一阵头晕眼花,眼睛半眯着,但思绪还剩最后一丝清明。 她倒地,看着陌生男子将手机挂断,然后放进裤子口袋。 接着从另一只口袋拿出一块抹布一样的物件,朝自己走来。 她看着那块布靠近自己,捂住整张脸,让她无法呼吸。 慢慢地,一股化学味道钻入鼻腔,世界仿佛安静了不少,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清明细腻。 陌生人的脚步声瞬间放大,还有自己如雷贯耳的心跳声。 再然后,一片静止。 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陆禾在车里,尽管心思杂乱,还是将那东西掉落的不寻常声音听了进去,直觉不安。 纪得挂了电话,再打过去,不接。 陆禾只希望她是闹脾气,一个接一个打,最后索性关机了。 这会儿他握方向盘的手颤抖不止,轮胎都打滑了几次,心里的恐惧逐渐扩大,想了无数种可能,此刻都化为无能为力。 他定了心神,给陈澜打了电话,叙述了事情经过。 随即便猛踩油门,直奔诊所。 他将车子斜斜停在大楼前面,下了车就往里冲,整好陈澜从一楼安保室出来,与他撞了个满怀。 “怎么样,人呢。”陆禾横冲直撞地问道。 陈澜神色严肃地摇了摇头,眉宇间挂着忧心:“我去地下车库的时候,她的车还在,手表掉了,想必是被掳走时掉下的。” 陈澜看陆禾脸色不善,顿了顿才接着说下去,“刚才安保室的监控我也看了,有一半是死角,拍到纪得被打晕,是个男子身型,随后就被拖走了。现在情况,我在考虑要不要报警。” 陈澜的考虑是对的,以纪家的权势财力,不报警会比报警更有效。 只是,难免会惊动老爷子。 二十年那场绑架纪家二老已是承受不住,这一回,年事已高的二老不知会不会…… 想到这,陆禾也犯了难。 他盯着监控里的身影。 那么小小的一个人儿,硬生生被人击倒在地,陆禾心疼得眼睛泛红,手指紧握成拳,关节冷冷发白。 陈澜眼尖地发现,出口处的一个摄像头,闪过一辆破旧的维修车,唯一有异处的是,他的车牌有些歪斜,里面更是露出了另一张的车牌的数字“3”。 这其中一定有古怪。 陆禾也发现了,连忙拿起电话,打给罗任。 罗家主营电子设备,打造安全网络。 这Z市所有街道的监控都是罗氏出品。 和公安部,交通大队等重要枢纽都交情匪浅,让他查必然是最快的。 “帮我查一个假车牌。” “假的,你查来做什么。” 难得陆禾有事相求,罗任分得清轻重缓急,接到电话时已经着手去查了,只是嘴碎,忍不住多问两句。 “纪得被这辆车绑架了。”陆禾忍着怒气解释,只短短几个字,说出来都费了全部气力。 “我操!”罗任慌了,“等着,马上查出来。” 事关小鱼妹妹,他自然不会掉以轻心。 就是陆禾不出面,这事让他自己碰见,也是义不容辞。 他们一伙人都宝贝着的妹妹,这会儿遇到这种歹事,真是气急。 不消片刻,罗任便传来了消息。 “禾哥是不是你得罪了什么人。” 只这一句,就正中了陆禾的猜测。 纪得这些年在Z市待着好好的,怎么现如今倒出了这档子事。 多半与自己有关,大抵是不敢明着对他,反而另辟蹊径,迁怒于她了。 可这群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匪类,真是有眼不识明珠,纪家长孙女都敢造次,陆禾眼里一片冷光,他有的是法子来算清这笔账。 “你接着说。”男人沉声道。 “搞这块牌子的是个狗仔,混娱乐圈的,不知怎么的现在干起绑人的勾当。那面包车上高速前撤了假牌照,这会儿估计往南出城了。你别急,我已经联络交通大队设路障了,一准给你拦下来。没惊动上头,放心。” 陆禾私下找他,自然是不想张扬,不然他想弄出点大动静,也不是什么难事。 他这一说,男人心里稳了几分。 有他这份承诺,相比拦下车是十有八九,但还是嫌慢,索性要了路线,自己去追。 陈澜得知,一同跟上。 驱车赶了几百公里,在临县的高速出口,才将那辆车追上。 陆禾与陈澜前后下车,跑至那辆车跟前,一对农村夫妻被交警叫下车问话。 查看车里,哪还有半点纪得的身影。 陆禾耳鸣目眩,一时不能自已。 身边交警的询问,那对中年夫妻的哭诉,四周警灯闪烁不定,天公不作美,雷雨倾盆而下。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他无能为力。 他恨透了自己的无用,保护不了心爱之人,他口口声声的爱意滔天,全是废话,一文不值。 陆禾奄奄地靠在车身上,浑身湿透,被打湿的发丝滴滴落水。 以为满心欢喜能见到人,扑了个空,这打击比知道纪得遇袭更大。 他心头的千斤重担骤然垮台,这压死他的最后一根稻草,让他立志全无。 他拿起电话,打给安哲。 “上回让你处理的那家八卦社,尤其是那个跟拍的人,给我全部的资料,立刻。” 安哲听到陆总沙哑冷酷的声音,少见的紧绷,慌忙着手去办。 另一边,罗任也得知了人没在车上的消息,当即就骂了一句脏话,立刻赶到交警大队,一同参与搜捕。 重新看了一遍监控,一路上都毫无端倪,唯独在换车牌的时候,拐进了一个乡郊野外,摄像头没有分布到那里。 等车再进入视野时,车还是那辆车,车牌却换了。 此后那个路口也再没有任何车辆进出。 罗任一思索,给陆禾去了电话,将情况大致说明了一下。 那司机一定知道什么,陆禾再次来到那对夫妻面前,讲了几句利害关系的话。 凭白无故换了车牌,本就是鬼祟行为,现在又涉嫌参与绑架。 这几项罪名下来,就是不挑明,都能让他们吃一辈子牢饭。 那对夫妻早已吓作一团,此刻面前的人虽然浑身湿透,狼狈不堪,但整个人散发着弑人的杀气,轻轻松松几句话就足以让人腿软哭嚎。 他们本就是老实头人,想回老家前再赚个外快。 那个陌生人不知道打哪儿找到他们,给了一大笔钱,说借他们的车子一用,只是还车之前电话告诉他们在哪里等。 他们到的时候,就是剩一辆空车了,钥匙也被挂在了车把手上。 谁想到,在这高速口被扣留了。 农民夫妻没什么文化,哆哆嗦嗦说了自己知道的所有信息,还有些词不达意,一个劲地哭泣忏悔。 陆禾冷眼旁观,不再多看他们一眼,这一路错判,追出来已经过了个把小时。 天色阴暗,像是一片黑云压城,笼罩着不祥的气息。 两人驱车回城,从长计议。 陈澜魂不守舍,不似刚才那般清晰明了,此刻也是愁云惨淡。 原以为以陆禾的人脉,在不惊动长辈的前提下,也能顺利解决。 殊不知此次麻痹大意的判断,让事情变得棘手,反方向追踪的这些时间,正好给了歹徒喘息的机会。 他们什么事情都可能干得出来,思前想后,不告知纪家二老,还是要告诉父亲一声。 拿起了电话打给了陈适:“爸。我有事与你商量。” “你说。”儿子鲜少这般严肃,陈适有些差异,也不免重视了几分。 陈澜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语气中带着焦急,又有一丝平和。 “胡闹,这么大的事情,现在才说。”陈父动了气。 他视纪得如亲侄女,从小如珠如玉地照料。现下也是一万个担心。 “你以为能瞒得住,这会儿,张姨若联系不上鱼儿,自然猜得到出了差错,你琴阿姨必定也知晓了。只是都瞒着二老呢,才没传到T市。” “爸,我想,不如借那边的势力……” 陈澜打断父亲的责备,难以启齿地说出了最坏的打算。 这一回,倒是陈父沉默了。 “你想好了?” 陈澜默允。 “鱼儿的身体状况你我知道,轻易不能受惊吓。此次,耽误不得。” 从前襁褓里那次还能当作少不更事,而这一回,他们谁都赌不起。 “你既定了,就去吧。”陈父叹息道。 自己儿子什么心性他能不知道吗,随了他那个多愁善感的母亲。 这性子,当医生能造福四方,若是……不知会闹出怎么样的事端。 他既然定了,必然是考虑周全的,拦也拦不住。 陈澜得到父亲的允许,心里稍稍松快了点。 但想到未来的日子,又不免自嘲。 值得吗?他问自己。自然是值得的。 到了新陆大厦,安特助早在门口等着。 “陆总,罗公子他们都在办公室等你多时了。资料也准备齐全。” 男人脚步不顿,直达办公室。 刚打开门,便瞧见他们几个,在Z市的都赶过来了。 见陆禾浑身湿透,却少了狼狈,多了戾气,都知道事情大了。 安特助将搜集到的资料分发给在座的各位,大家分别严肃紧张起来。 “林飞,外号花狗,入行3年,天分很高,一些豪门秘闻,明星八卦都经他手拍到证据。” “快8娱乐当家一哥,为人狡猾,一份资料卖三家,有不少仇家。本来有望升主编,没想到杂志社被业内人士封杀,被迫下岗,仇家见他落单纷纷找上门,江湖悬赏令都发了。” “家庭关系目前处于分居状态,因为工作原因,长时间不在家,妻子与他关系恶劣,一年前就跟他分居了。” “老板当天就跑路了,原主编也被人挖走,就剩他,不着不落。得罪人太多,现在也没人敢接手他。失业失财失德,逼上绝路,铤而走险。”他们一圈看了资料分析起来,头头是道。 “他敢对纪得下手,显然功课没做全。”黎牧冷笑一声,“估计是勒索,他找不着纪家,应该会找你。” 陆禾默认,他也猜到这一层,可到现下电话仍然没有动静。 如果他们安顿下来,必然会给金主打电话勒索,要个千八百万也不是难事。 那只有一种可能,他们还在四处躲藏。 除了靠罗任派出去的那一支,难不成,还有别的仇家也在追杀他?以至于他无法安顿下来。 不是没有可能。并且可能性很大。 陆禾喊来安哲,“去查一下,现在有多少人在盯这件事。” 陈澜既然告知了陈父,按方才电话的意思,Z市应该都知道了,纪伯母说不定也动了手上的关系网在搜。 现在这么多人对付那个狗仔,说不定会逼得他先斩后奏,作出不可预计的事情。 一旁罗任接完了电话,入座:“刘队来了电话,那条乡郊小路去了两队人马搜查,有收获,在小路尽头发现一处空屋,有人待过的痕迹,附近的村民说看到两个男的拖着一个漂亮姑娘经过,那女孩子……” “怎么样!”陆禾见他停顿,呼吸都冻住了几秒。 “那女孩子没有动静,是昏迷的。”罗任斟酌着言辞,不敢说得太严重。 刘队长原话是,那个村民看到两个模式男人拖着一个编织袋,一个女孩子的手露出来,才知道是个姑娘。 只是那袋中的人一动不动,村民也不敢多看,转身就走了。 陆禾心中一紧,慌的不行。 陈澜说过,纪得的身体耽误不得,更受不了惊吓。 还有…… 对了,陈澜呢。 他刚才说去打个电话,到这会儿人都没出现。 就在这时,安哲进来了。 “陆总,查到了。除了市交通大队,刑侦处也派了人。说是上头下来命令,岭南叶家派了一小支武装部队下来,说是叶将军亲指的。” 陆禾听了心中一惊。 叶家是纪老夫人本家,这会儿都派人下来了,相比已经是惊动了纪家二老。 “还有,北州陈家,也参与进来。江湖上放出话了,抓到花狗者,格杀勿论,取其首级,重赏,一千万。” 安哲也算是跟着陆禾南征北战,漂洋过海,但说着这些时,也有些微微发抖。 陆禾心里盘算着,纪家经商,与官场上打着交道,纪老太太娘家也是正儿八经地从政。 而北州陈家,是出了名的黑道,大半个中国都有他们的立足之地,与周边国家也有着利益交枢,连带着政府都要礼待几分。 纪家万万是不会与之有交集的。 那么?陈家?姓陈?陈澜? 不知怎么的,陆禾脑子里闪过之前陈澜在车上与陈父的对话,几缕思绪不谋而合地串联在一起,瞬间有了正确答案。 他不顾其他,拨通了陈澜的电话,电话响了良久,终于被接起来。 电话里的人说:“纪得找到了,你去接她吧,稍后派人去找你。我还有事,先挂了。” 陆禾挂了电话,五味杂陈。 他费劲心思都无法办到的事情,他陈澜一个电话就能做到。 他是惹麻烦的人,陈澜是救她的药。 陆禾从没有像此刻这般讨厌自己。 “纪得找到了。” 一句话在会议室中炸开,在座的几位纷纷诧异,刚才还苦于无处着手调查,这会儿就找到了。 但不对啊,找到了不是好事吗,看陆禾神色不对,难过疲倦,伤心懊悔。 几个人心里各自思索着,不知该说什么。 “找到了就好,你也别太过自责。” “这样的事,谁都不想的。阿禾。”大家走到他身边出声安慰了几句。 陈家派来的人到楼下了。 一楼大厅,陈家的人正立在当中,见陆禾下来了,上前引领至车内:“陆先生,我奉少主之命,带您去见纪小姐。这边请。” 陆禾随他上了车,心里多了份考虑。 少主?想必是意指陈澜。 从前没听他说起过身世背景,想不到还有这层关系。 这次,倒真的多亏了他。 陆禾下车,是一家私立医院。 纪得的专属病房在顶楼,他到达时,陈澜正站在客厅,身上的衣服早已泥泞不堪,与自己这一身不遑多让,更甚几分。 这会儿靠在卧室门外的墙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听到开门声,才抬起头见到了一脸焦急的陆禾:“来了啊。” 他淡淡一笑,客套生疏,这件事弄清了来龙去脉,他到底是有些责怪陆禾的。 “她刚睡下,担惊受怕了这一遭,昏迷中都是发着抖的,你去看看她,或许你在,她能安心些。” 陆禾颔首,悄声进了卧室。 偌大的病床上,小小的人儿深陷其中,身穿白色病号服,脸色却比这一室清冷更惨白几分。 她侧卧着,头上缠着纱布,下颌有被掐过的淤青。 皮肤白皙透薄,稍稍一碰就能显色,这青紫的痕迹挂在脸上,不想就知道遭受了些什么。 男人走进,她仿佛能感受到有人靠近,睡梦中都不得安稳,眉头皱着,浑身发抖。 那是发自内心的害怕,本能的恐惧。 握起她颤抖的小手,贴近自己的脸颊,心疼得绞痛不已,却无处宣泄。 在这样一个毫无生机的纪得面前,陆禾落下了有生以来唯一一次的男儿泪。 怪我,没有护好你。 都是我不好,害你受这一遭。 卧室里的一对璧人期期艾艾,卧室外的陈医生心如死灰。 医人者不自医,陈澜自知药石不灵,这一回,他满盘皆输,再无妄想。 40 陈澜与父亲报备之后,便联系了北州陈家管家陈伯。 他虽一直不想与陈家有交集,这一次,为了心爱之人不得如此。 目前北州陈家的管事人。 是陈适的叔叔,陈澜的叔公——陈震天,与陈适的父亲一母同胞。 当初陈适父母遭人杀害,陈家一时无主。 各路莽类群起而攻之,连带着陈家内部的一些元老都有造反易主的呼声。 内忧外患,群龙无首。 在外求学的陈震天就是在这骑虎难下之时,被年事已高的父亲喊回了国,整顿家风,操办打理着陈家上下事物。 到底是名正言顺的陈家子孙,回来接手兄长的位置理所应当,旁人不可诟病,无话可议。 可谁知,兄嫂的丧葬事宜刚办完,入土才安,他们膝下独子——陈其轩,正是后来被纪老爷子改了名的陈适,便被仇家掳了去。 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陈震天忙得焦头烂额,一边处理着陈家这些年的纰漏,一边与歹徒周旋。 一来一去之下,未能将亲侄子及时救出,便传来被歹徒痛下杀手的消息。 陈老爷子看着歹徒送来的那一截幼童断指,痛心疾首,当场就吐了血。 医生赶到时,人已经闭气良久,回天乏术。 接二连三的骨肉分离,将这位叱咤江湖的英豪人物摧残殆尽,连带着最后一丝不甘,死不瞑目。 父亲临走前只留下一句话: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陈震天自然知道父亲指的是什么,就在这样一片狼籍的档口,他接管了陈家。 自那日起,原本的谦谦公子宛如重生,狠毒辛辣,手段了得,将南北十六州的造反人氏一一剔除干净,若有不服,杀之后快。 这作派,比起当年雷霆勇猛的老子,还要凶残上几分。 唯有一件事情,他一直不肯认。 当初杀害他兄嫂的那伙贼人已被他就地正法,而那群绑架他侄儿的匪类也一一赶尽杀绝,却始终未见到侄儿的尸体。 他不信,上天会待他如此不公,陈家的骨血定然还流落人间,大哥大嫂在天之灵也必然会庇佑亲身骨肉脱离险境。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没有放弃寻找亲侄儿的下落。 二十四年前的某一天,纪家孙女被绑架,商政两界颇为震荡,也有人情求到北州陈家面前。 彼时陈震天已经是一个让人闻风丧胆的名字。 这些求情的人哪怕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直接攀上这层关系,只是过渡到他手底下的几个分支管事身上。 北州陈家与相关政要一直是相敬如宾的关系,他倒是可以卖他们这个面子,可归根究底,他也是个生意人。 纪家若有求于他,自然是要出得起他中意的价码。 陈震天松了口,底下的受人之托的管事人将纪家的底细一一呈上。 纪家只要宝贝孙女能平平安安,不惜抛下百年基业,这份心意,倒是让陈震天颇为动容。 他闲闲翻着纪家家底,看有没有什么可取之处。 就在这时,纪家一个养在身边的亲戚,倒是让他多看了几分。 陈适,姓陈?姓氏一致,岁数相仿,这眉眼,与死去的大哥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一般。 陈震天不敢多想,他甚至笃定,这必定是自己的亲侄子,陈其轩。 这些年他派人四处搜寻,国内国外任何一个偏僻村落他都没有放过,均无一收获。 父亲临死前的那句话他还记忆犹新,他不甘心,不敢放弃,更说服不了自己。 想着惨死的兄嫂,想着死不瞑目的父亲,他也绝不能认命。 天可怜见,上苍到底是留住了陈家这一点嫡室骨血。 他放下资料,立刻差了人去查,且亲自致电纪元海,同意会面详谈。 纪家接到消息,自然是不敢怠慢。 陈家势力庞大,这绑票打劫的勾当放在明面下,着实要费好一番功夫,但放到陈家跟前,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陈震天愿意帮忙,纪元海料到他是索取些什么。 无妨。 宝贝孙女性命垂危,那么可怜的小小婴儿被歹人所劫,纪元海每每想到都心悸难忍,别说是纪家,就是要他一条命,都不在话下。 陈震天与纪元海会面地点,是在陈家北堂,场面客套,礼数周到。 纪家求什么,陈震天了如指掌,但陈主事想要什么,纪元海着实摸不透。 左不过就是钱财地皮之类。他早已作了准备,文件都签好了字,他要什么便给什么,二话不说。 陈震天见他们开诚布公,也不绕弯子。三句两句就扯到了陈适身上。 道明了这是他自小流落在外的亲侄子,望纪家能放其认祖归宗,回归本家。 这一说,倒是让纪元海失了方寸。 若是要纪家任何东西,他们都不会犹豫,但这陈适,他们做不了主。 纪家门庭磊落,家风严谨,当初收养陈适,也是缘分一场,并不是为了日后拿他作交易用。 这条件,他们轻易不能应允,拿陈适的安逸去换自家孙女的平安。 更何况陈适自不知情,这趁人之危的举动,不是正派名门会做出来的事。 当日,纪元海回绝了陈震天的提议,铩羽而归。 可这消息,还是走漏了出去。 外头人只当陈家不插手此事,那帮匪类更是狂妄自负,赎金都翻了三番。 钱不是问题,怕只怕收了钱,孩子的性命也难保。 纪家与绑匪周旋,交易地点都换了几个地方,仍是不成。 在与陈震天会面后的第三天,纪得被安然送回了纪家。 襁褓中的婴儿睡容甜美,丝毫不知道自己遭受了一场多恐怖的伤害。 陈家带了话,此番当作感谢纪家抚育陈氏血脉,不让其流离失所。 这一动静下,陈适的身世也算被解开了。 当日纪元海回家后只是与夫人提及一二,并未与陈适道明此事原委,这会儿,都不知该如何安抚他。 左右还是要与他说一番,纪元海将陈适叫去书房,与他商讨。 “你是陈家之后,这事,你早知晓了?” 看他并我惊讶神色,纪元海猜测地问。 “海叔,昨日,他们派人来找过我,我也是刚知道。” 陈适眉宇间藏着复杂的神色,不知该如何处理才妥当。 陈震天亲自见他。 以他的身份,离开北堂亲自外出实属难得,这些年他同理着黑道,仇家不在少数。 这只身前来,确实冒险了。 当他出现在诊所时,陈适也是吃了一惊。 但这都没有摊开在他面前的那份亲子鉴定报告来得冲击力大。 陈适是医生,自然知道那上面的结论是什么意思。 陈震天见他,神色难掩真挚,大哥的孩子终于是找到了,他也算了却一桩心事,不负所托。 “孩子,跟我回家吧。” 陈震天威武了一生,此刻低眉顺眼,话语中透着哀求,着实不易。 陈适不语。 当初他流离失所的那些年,怎么从匪徒窝里逃出来的已经记不清了。 只是一昧的躲藏逃避,辗转被卖过很多地方,后来又逃又躲了好些年。 幸得纪家怜惜,才将他收养。 纪家与他,并不是一份恩情那么简单。 纪元海对他的栽培,用心用情。 知他防备心重,自尊心强,从不强迫他,对外宣传是亲戚,陈适喊了他这么多年“海叔”,他也一一收下。 他尊重自己,胜过其他任何。 这份情谊,陈适此生都难以报答。 纪元海对陈适而言,不是父亲,更胜于父亲。 自己的亲身父母,陈适已经记不得几分了,放在心里却也有着不可替代的位置。 故而陈适喊纪元海“海叔”,喊纪夫人“清姨”,也是敬重自己的亲身父母。 纪家二老不怪罪,却更是欣慰。 这是一个重情重义的孩子,难得。 若纪家有半分为难他,凭着他的头脑,有的是法子逃脱寻找本家亲戚。 可这些年来,他丝毫没有这念头。 现下儿子还小,自己也是成日忙于诊所事务。 妻子离世才不过三年有余,这些变故若没有纪家帮扶,他早已撑不下去。 纪家的恩情,陈适铭记于心。 陈震天见他长久不语,心里顿时起了几分质疑:“是不是纪家不放你,这事你不用担心,我有的是办法让纪家松口。” “纪家待我恩重如山。此事,您不说,我并不知晓。”陈适冷声道。 若陈家与纪家做对,陈适显然是站在纪家一边。 “若我决定了什么,海叔清姨定当支持,绝不会出手相阻。” 陈震天这下脸色才如常了些:“那你在顾虑什么。” “我是一名医生,治病救人是我的使命,现下我已有一子,他今年刚满三岁。”陈适环顾四周,“这诊所,您也看到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我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并不想改变什么。” “那你父亲呢,你母亲呢,陈家的列祖列宗你都不认了?”陈震天怒目相视,可见气得不轻。 “我今天若孑然一身,二话不说便随您回去了。可陈澜才三岁,我不想将他拖进这洪水漩涡中。若他经历我儿时的一切,我对不起拼死生下他的母亲。” 陈适眼含热泪,语气咄咄逼人,“您就当我自私吧,叔叔。” 陈震天无不动容,这一声叔叔,让他碎了心房。 这孩子自小吃苦,这些思虑也是对的。 “纪家的人情陈家会还的,你若不想接,我便接着替你看着,总会是陈家基业。” 顿了顿,顺了顺气接着说道:“认祖归宗的事情你推不得,下回带着你儿子一同回北堂。我膝下无后,待我百年归老,陈家还得交到你们父子俩手上。” 这是他最大的退步,最后的底线。 陈适被他说得也有些难以自持,只是应声说好。 这一场见面,也是纪得获救的原因。 纪元海沉着脸色,一时间不说一句话,到头来,还是换了他的自由之身。 陈适知道他在想什么,出声道:“海叔,您别自责,这是最好的结局。上天有好生之德,当初若不是您救下我,今时今日我怕早已不在人间,何来这安逸美满的日子。” 纪元海看着他,眼里藏不住的心痛,叹了口气,挥了挥手就让他离开了。 苦命的孩子,他救了他,也困了他。 当下这局面,确不是他想看到的。 自那日纪得平安归来,陈适也与陈震天认了叔侄,后来择了吉日,带着陈澜回了趟北堂,认祖归宗,写入祠堂名册。 这事,本就应该告一段落了,两家互不打扰,相安无事了这些年。 而如今,孩子们都长大了。 陈澜身边其实暗里还是有人在保护着的,陈伯便是陈震天指过去的。 这些年没有拘束着他们,但对他们的行踪确实一清二楚。 现下,纪家孙女又被歹人所害。 陈家念着纪家的恩情,自然是愿意出手相助。 陈澜与父亲心知肚明,愿意救是一回事,真的救回来又是另一回事。 这些年叔父明里暗里给这边放了不少消息,都是盼着他们父子能回去掌管家里事务。 陈澜心不在此,但偏偏出了这档子事。 也正是这次,陈澜一个电话打给陈伯,道清了目的。 当初救纪家孙女,是为了偿还养育之恩,这一回,陈澜用回归陈家的名头,再一次换来了纪得的平安。 一个救死扶伤的医生,如今却要置身黑道,杀人如麻的角色。 陈澜顾不得这么多,他只念着纪得的身体。 纵是有千般万般不得过,都让他来受着吧。 这么多年过去了,陈震天依然是膝下无后,他也到了当年父亲的高龄。 虽然陈家面上还是井然有序,但等到他撒手人寰那一天,指不定,会闹出什么乱子。 陈澜愿意回来,也是了却了他一桩心事,他终于无愧列祖列宗,可以闭着眼睛踏进棺材了。 陈震天吩咐人去办,不消片刻,人便有了下落。 陈伯打电话告知陈澜时,陈澜正和陆禾回到新陆大厦。 就陆禾上楼的功夫,他一个转身便去了陈伯方才说的地址。 码头一个无人的仓库,下过雨的天气,地上潮气漫上来。 走进库房,陈澜抖了抖,一个寒颤打上来,让他心里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他进了仓库,远远就看到一个小人,蜷缩在仓库的角落,手脚都缠着粗绳。 席地而卧,整个人侧倒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嘴上还贴着胶布。 微卷的长发凌乱的粘在脸上,一张小脸说不出的混乱凄惨。 唯一庆幸的是身上的大衣还是完整的,只是脏乱泥泞了些。 陈澜想着上午分离时娇俏可人的小女孩,这会儿如破布般被人随意遗弃在这破烂仓库里,心疼得难以开口。 他快步跑过去,抱起她,解开她手脚的粗绳,撕开她嘴上的胶布,语气是颤抖得后怕,说道:“鱼儿,不怕,我来了,咱们回家。” 纪得浑身控制不住颤抖,不只是冷的还是怕的,神志不清地由他摆布着。 一个温暖的怀抱靠近,将她腾空抱起。她仿佛知道得救了,这时候才敢将眼泪夺眶而出,颤着唇呻吟着:“陆禾,陆禾……” 抱着她的身躯突然一震,随即又恢复如初,大步离开了这污秽脏乱之地。 画面转到医院,背靠着墙的陈澜,将思绪拉回了现在。 送她来医院的路上,她嘴里喊着念着的都是陆禾。 医生检查过,并无大碍,就是受了惊吓,心律不正这个毛病倒是要时刻关注着。 头上的伤是外伤,身体里的迷药也被输液稀释了。 安置到病床上的时候,她仍是昏迷不醒却焦虑不安,往点滴里加了一剂镇定,才算安静入睡了。 那一路期期艾艾的“陆禾”,都是她身体本能的反应,下意识地出口,她生命垂危之际心心念念的都是心上人,任她如何辩驳都无法抵赖。 而这一声声,打得陈澜措手不及。 让他心口破了个大洞,空落落地直往外面涌着鲜血,毫不自知。 纪得被绑这事发生得措手不及,谁都不想的,陈澜也不怪陆禾。 看到她无助倒在仓库,陈澜真恨不得将陆禾千刀万剐,不是他的错,也全是因他而起。 当纪得那几句不自觉的喃喃自语,又像一记记猛拳,将陈澜的痴心和妄想全盘打碎。 陆禾方才来到病房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怅然若失的他。 陈澜连教训陆禾的气力都没有,只是早些放他进去陪她。 而自己,守在门外,受着煎熬。 她不出一招一式为,便让自己方寸大乱。 此番,也全由她心意。 纪得还未醒来,纪家二老与纪母陈父都纷纷赶来医院。 人找回来便好了。 而这回,纪家上下对陆禾倒是冷了几分。 事情缘由他们不得知,但说能将她照顾好的人,此时却是没有兑现诺言。 陆禾自知理亏,也不好辩解些什么,甘心受下了这一波波无言的不满与责备。 纪家长辈守在纪得跟前看着,陆禾便识相地离开,与外间客厅的陈澜对坐而谈。 “林飞找到了吗。”陆禾问。 “他溜得早,我到的时候,只找到昏迷的纪得。他躲着各路找他的人马,还有往日的仇家,估计藏不了几时。”陈澜一脸冷意地回道。 “留着他的命。”陆禾脸色更沉。 陈澜默然,不反驳,料定他是自有处置。 41 纪得是在第二天中午时分醒来的,张姨看着小姑娘终于醒了,眼泪刷得流了下来。 可算醒了,脑袋上那么大一个包,不知道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病床上的女孩迷糊得眨了眨眼,稍稍转动头部,后脑有一阵剧痛。 记忆断断续续涌上来。 她依稀记得在停车场,正准备去谢译住处,谁知被人从后面袭击。 一直昏昏沉沉,耳边都是嘈杂的说话声,心跳的律动声,窗外的依稀下雨声,总之是不得安宁。 中间也有稍稍清醒的时候,可她太乏力了,没有多余的精力反抗,恐惧夹杂着困倦,她屏息缓着心神,想着总会熬过去。 再之后醒来,就是现在了。 她强撑着坐起身,这两天折腾着,不是倒着就是躺着,横竖起不了身,她这会儿只想起来。 陆禾一直在外间守着,刚进行着一个视频会议,听闻她醒了,连忙大步走进来。 纪得看到陆禾,心里安稳了不少,本来忍着不让张姨担心的不适与难过,这会儿倾巢而出,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陆禾心疼得不行,还未等他完全靠近,小姑娘便委屈地躲进了他怀里,发出小猫一样的呜咽声,好不可怜。 男人的心在这一声声似控诉似娇嗔的难过中,被蹂躏得不成形。 胸口的白衬衫被她的眼泪晕开了一圈,懒懒得搭在肌肤上,连带着他的心都湿漉漉的沉。 陆禾沦陷在她的泪水里,甘心情愿,此生无悔。 随后而至的陈澜,透过半开着的门,被眼前的一幕刺的双目通红。 他不过是和主治医师交代了纪得往日的身体状况,就晚了这几分钟。 如果他比陆禾先进入这病房,纪得是不是会同样靠在自己怀里哭泣撒娇,好像全盘托付给自己一样。 是不是? 陈澜也知道,答案是否定的。 他认识她那样早,比陆禾早很多很多。 这么多年都无一动心,又怎么会在这一刻变了卦。 原本握着门把推门而入的脚步生生抽了回来,转了方向,将门缓缓关上。 连带着自己的蠢蠢欲动,不切实际,痴心妄想,都一同埋进了内心深处。 是啊,她想要他做到的,不过是成全二字。 也不是很难。 纪得在陆禾怀里哭得酣畅淋漓,这一场担惊受怕都全数释放了。 扭着身子从他怀里钻出来,揉了揉微肿的眼睛,看着他的白衬衫,羞赧地说:“又把你的衣服弄脏了。”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倒是让陆禾反应不及,突然灵光一现,他放下替她拭泪的纸巾。 转而捧起她的小脸,深情款款地吻了上去,好不诱人,好不欢喜。 亲完还煞有其事地舔了舔唇,“嗯,又被我吻到了。” 纪得羞红了脸,十年前他走的前一天,也是这样的情形。 女孩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少年无计可施,以吻缄唇,还她一时安宁,予她一场美梦。 她知道,他记得。 和自己一样,那一次懵懂初定,是彼此的难以忘怀,铭记一生。 伴着十年的孤独与寂寥,在这个冷白的病房里重绽当初,美景如画。 纪得心里满满的,却也怪他唐突,张姨还在呢,他们做小辈的怎么能如此不顾场合。 收下她的嗔怪,他也是情难自己。 与她相关的点滴,很难礼数周全,总归是耐不住,等不及。 张姨在小鸳鸯讲体己话的时候,便顾自在一旁角落里忙活开了,轻手轻脚的整理起来了。 活了这把岁数了,什么都见怪不怪了。 医生说再静养几日便可以出院了,她估摸着下面要安排的事,还得回趟纪宅。 老爷夫人多年未归Z市,现下担心孙女,决定小住几日,多的是要打点的。 收拾完便悄摸关门离开了,规矩得体,丝毫没有打扰到你侬我侬的两小人儿。 期间护士来为她量过体温,医生交代了几句,例行问了些状况,便也离开了。 陆禾为她调整坐姿,让她靠得舒服些。 纪得大病刚愈,方才又那样哭了一场,这会儿倒是像泄了心神一般,恹恹地不想说话,只看着他,安心一些。 陆禾见她这般无精打采,也不舍得闹她,从边柜中取出一本诗集。 这是她往常看的,张姨有心了,怕她无趣带来的,这会儿倒是派上了用处。 选了一章,为她阅读。 纪得熟睡的时间里,为了顾及她的好眠,室内窗帘都拉上了,一室静谧,只剩下一盏柔和的床头暖灯。 这会儿她醒了,窗帘拉开,阳光洒进,阴霾过后的空气都清新了几分。 陆禾坐在他床边,外头的光线洒进室内。 他微微颔首,目光专注,神色认真,薄唇微启,几缕碎发搭在额前,白皙的肤色在阳光下几近透明,低沉而醇厚的男声萦绕在室内。 阳光下的陆禾仿佛被笼罩出一圈金边,耀眼夺目,叫人挪不开眼。 三天后,纪得出院。 这一场劫难,倒是让周围的人更是紧张她几分,纪得想推诿都办不到。 出院后照例还是在湖山别墅静养,纪家老宅到底是长久不居,还是回从小住的地方自在。 这会儿,纪家二老倒也没有强留,总归在一个城市,传个话就能见上一面。 可纪得心系工作,年前请了那么久的假期,年后才上班一周,又连着请假,怎么都圆不过去。 “我明天可以回公司了吧。” 这话,她自然是问着身旁的陆禾,语气肯定的询问。 这两日每每下班,陆禾都会回湖山别墅与她见面,做什么都好,散步,练字,哪怕是说会儿话呢。 可万万没想到,才休息没两天,她便着急回去工作,这让他这个老板又喜又忧。 “医生说你要静养。”某人念着她的身子,弱弱地反驳。 “可是一直请假,影响不好。”她有理有据。 陆禾踌躇良久,面上透着一副为难的样子:“嗯,你想去就去吧。下周一,我让安哲与你主编知会一声。” 纵使百般不愿,也只能是依了她。 这会儿得偿所愿,纪得顿时笑靥绽放,迷人心窍。 她回握被他牵住的手,绕着圈地摆弄着,像是撒娇,像是讨好,格外乖巧。 次日公司,纪得早早到了公司。 待办公室人都到差不多了,又是周一早晨忙碌的光景。 纪得望着楼下街角的咖啡店,周一特例猪排饭被换成了牛排堡。 她不由得发起了呆,仿佛那个明媚笑容又闪到眼前。 “阿鱼,走啦,猪排饭今天买一送一哦,一起去啦。” 突然一回神,面前又是忙碌的办公室,那种灿烂烂的笑颜早已不复存在。 纪得低头,心里有些遗憾。 陆禾说,祝福离职了,是不辞而别的那种,这让她着实有些疑惑。 这份工作,如果对自己来说,只是工作,但对于祝福来讲,是理想。 她费了劲才来到Z市,从大草原一路过关斩将,脱颖而出。 这么说走就走,纪得难以置信。 当初祝福问她,为什么来新陆,纪得怎么说的? “哦,只是合适就来了。” 祝福听了目瞪口呆,“阿鱼,你真是……好随意啊。” “那你呢。”祝福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她,明显是等自己反问她,纪得向来不泼冷水,顺从地问道。 “我啊,是为了一个人,啊不对,应该是一个梦想。成为漫画家是小,为大家勾勒美好回忆是真。新陆传媒是一个很好的平台,我要努力。” 纪得到如今都记得她说这些话时,眼中的神往与憧憬。 小小的人儿尤其夺目,让她羡慕又不解。 羡慕她如烈日般炙热的理想,不解她眼底深处的故事。 她向来不探人隐私,这一回也是,点到为止。 那是他们唯一一次谈论理想与现实,工作与抱负,憧憬与未来。 纪得想着祝福发光的模样,心像被暖阳烘烤着,柔软舒适。 晃了晃脑袋,挥去心里杂乱的思绪,眼看着记事本上的空白区域被自己无目的地涂鸦乱画,心里一阵郁结,起身便去了洗手间。 “哎,你们说,陆总到底是不是gay。” “我觉得八九不离十,多半就是。” “是啊,他和安特助形影不离,跟连体婴似的。” “哎真可惜,一只这么养眼的金龟就这么弯了。” 又是这些无聊的问题,纪得在洗手台拿热毛巾擦洗着,耳边充斥着关于陆禾的八卦事迹。 新陆传媒的洗手间相当宽敞,为员工提供了无限便利。 厕所隔间,洗手台,梳妆区,更衣室,更有浴室桑拿等一系列设施。 而现在,纪得老老实实在洗手台,聊八卦的同事在外间梳妆区域补妆,整理仪容,刚好错开。 她们聊得忘我,纪得听得失笑。 洗手间本来就是八卦的诞生地,不稀奇,纪得偶尔进来也能听到,但通常她不认识主角,所以连耳朵都不会过。 这一回的八卦内容讲到陆禾,她又正好蛮熟的, 耳朵像有了自己的主见,明明不想听这些离谱又无依据的话,偏偏那些话就一个劲的往耳朵里钻,拦都拦不住。 “哎,我知道个事,惊天大秘密。”同事甲压低了声音说道。 这话一出,其他两个同事停了手上的补妆品,都凑过来洗耳恭听。 “陆总,不是gay。” “你怎么知道。” “你们知道和他有一腿的女的是谁吗?” “谁?”这会儿倒是真来了兴趣。这么说,难不成就是公司内部的人。 “企划组的组花,秦茉茉。我听秘书处的人说,上次她送企划案去总经理办公室,那领子,开到腰了。胸口一敞开,亮堂,白花花一片。” “简直妖艳x货,最烦她用这种手段勾引人了,企划组经理不也被她吃得死死的吗。” “最搞笑的是,陆总从那天起命人将总经理室的空调降了五度,又加了一条,说是衣衫不整者,慎入。” “哈哈哈哈,我都能想到秦茉茉那张憋屈的脸。” “那这也不能说明陆总不是gay啊,他们俩又没发生什么。”同事乙显然不买账。 如果另一半质素那么低,她宁愿相信总经理是个gay。 总经理室秘书特助哪个单拎出来也都是上乘之品。 “谁知道他俩私下有没有联络呢。”同事甲回呛道,说完接着补妆。 “我这边有个人选,倒是比你们说的秦茉茉靠谱。”同事丙在一旁悄悄说着。 “谁啊。”有了上一个做铺垫,其他两个同事也是兴趣缺缺,左不过和秦茉茉差不多吧。 “校对组纪组长。” “不会吧。”同事甲乙一齐诧异出声。 一同惊讶的还有在里间的纪得。 不会吧,她心里暗道,来公司上班不过一周,就被发现了? “作死啊,嚷嚷什么。”同事丙急的要去捂他们的嘴。 “你说真的?”这回同事甲来了兴趣。 纪组长是出了名的冰山美人,刚来公司的时候,不乏追求者。 久而久之,都被她的不为所动磨光了耐心,也就不自讨没趣了。 同事们暗地里一度怀疑她是蕾丝边,对象就是美术组那炸呼呼的小丫头——祝福。 当然,这话也就是茶余饭后说说,只当是玩笑话。 “不能够啊,纪组长那么高冷,陆总搞得定?”同事乙附和道。 “这你就不懂了吧,陆总这种品质,任纪组长再高冷,都挡不住吧。”同事丙说道,“上次我们组实习生把纪组长手烫了,后来问我借了药膏送出去,你猜,看到什么了?” “什么。”八卦之心让同事甲乙异口同声。 “陆总搂着纪组长就走了,纪组长小鸟依人靠在陆总怀里,那画面,真刺激。然后接下来到我们部门新年贺词陆总都没来,开年利是都是助理代发的。这下你们知道了吧。” “你这么说我想起来了,纪组长后来回来衣服都换了一套,是C家春季新款,我在杂志上看到过。”同事甲附和道,“还是纪组长有手段,把陆总制得服服帖帖。” “我之前在员工餐厅好像也看到过他们,特别亲热,还坐在一起共吃一份……” “上回和我男朋友看电影,何必的侧脸也超级像他们俩。说不定就是他们。” “是啊,虽说是Z大高材生,但这学历在我们集团也不算拔尖,不到一年就升了组长了,谁有这能耐?” “厉害厉害,现在的小姑娘一个赛一个手段高明。” “那比起秦茉茉,我还是觉得纪组长和陆总更登对。”同事乙插话,“我投纪组长。” “那我先看好秦茉茉,呵,男人,对那样的白莲花最受不了了,你看他们经理就对她唯命是从。” 不知不觉间,就由八卦变成了一个投票站队环节。 纪得越听越离谱,终于是等到他们口干舌燥聊尽了,才踩着高跟鞋离开了。 哎,本想着不靠纪家,到底还是走了后门。 方才他们嘴里那番说辞,大概是沾了陆总经理的光了。 半真半假,同事们口中的话也不全是瞎编乱造,自己这一番被人八卦,也不算冤枉。 整理好仪容,回到了办公室。 不知怎的,方才的事情一发生,她这会儿看办公室的同事都带着不自在的主观意识,原本嘈杂的空间好像安静了几分。 纪得故作不觉,回到工作位上,不理会其他,埋头工作。 一天的时光在工作中被打发没了,这些天她请着假,手头上事情堆积了不少。 待她将最后一份文件整理好,抬头一看,天都黑了。 窗外夜幕降临,万家灯火通明,这个城市最繁华貌美发一面骤然展现。 纪得站起身,走到落地窗边,伸了个懒腰,便双手抱胸,看着窗外放空。 陆禾从办公室下楼来找她,隔着玻璃门就看到她驻足窗边的侧影,高瘦修长,纤弱笔直。 一场夜色衬托着她更加梦幻,美轮美奂,比窗外的灯火阑珊更夺目光彩。 敲了敲玻璃门,随后走进来。 纪得被一阵清脆的玻璃声拉回神思,回头望去,那个好看的人儿就笑盈盈站在远处,望着她,满眼都是她。 纪得看着他走进,他眼中满当当的自己也是格外灿烂无比,让她沉迷,也让他陶醉。 “还不走?”走到她身后,环住纤细的她。 她是高挑的,但此刻被自己搂着怀里,娇小玲珑,别致可爱。 陆禾渴望时间定格,奢望此刻永恒。 纪得笑着装过身,与他对视:“在等你啊。” 她机灵地眨眨眼,逗趣十足。 陆禾答应她回来复工的其中一个条件是,上下班由他接送回家。 纪得想拒绝的,可看他一脸不容商议的样子,只得作罢。 方才为了专心处理工作,他那么多条信息都没回,怕是此刻没这么好说话,只得扮傻卖乖蒙混过关。 陆禾抬手敲了敲她的额头,故作凶恶地吓她:“这回暂不追究,再下一次不理会我,看我这么收拾你。” 纪得讨好的缩缩脖子,扮着可怜:“你凶我,我告诉爷爷。” 被她逗得失笑,从前她也拿纪老爷子来吓唬他,那时一本正经,这回又故技重施,却是偷着乐地说。 她的小姑娘,正在悄悄打开心门,陆禾知道,她为他放行。 低头就着柔软的唇咬了一口略作惩戒,抵着她的额头,说道:“小坏蛋……” 纪得躲不开他的深情注视,只得融化在他的双眸中。 出了年,乍暖还寒,大约是情场得意,陆禾只觉春回大地,周遭满是和煦。 陆禾照例送纪得上下班,若赶上出差在外,也会吩咐司机准点接送。 纪得无奈得很,又委实推脱不了。 这时间一久,便流言四起。 哪怕再小心谨慎,早出晚归,总归是能碰上一两个同事熟人。 每每遇见,对方都当做没看到一般,低头路过,或转身遁走。 纪得着实觉得好玩,她与陆禾倒是相视一笑,大大方方,反而是无意撞见的人刻意而为之,尴尬扭捏。 不知是什么时候起,纪得也变成同事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去茶水间都能感受到边上同事异样的注视,更别提八卦中心洗手间了。 “哎,上次说的,陆总和纪组长,听说是真的了。” “真的假的,办公室恋情啊。” “我都看到他们好几次了,手牵手从地下仓库走出来。” “啊我也是,上次我有东西忘拿,回来了趟,看到陆总下来了,与纪组长卿卿我我好一会儿呢。” “在办公室就这样明目张胆,也不避嫌啊。” “那有什么,整个公司都是陆家的,谁敢多说一句。” 纪得听到到这里,心里暗自好笑,你们可不止多说一句而已。 “听说秦茉茉铆足了劲儿准备在下个月的传媒盛典上,好好争一把风头,誓要将陆总拿下。” “得了吧,人家好好谈恋爱,她凑什么热闹,怎么哪哪儿都有她。” “哎你还别说,这个活动就是企划组策划的,她怎么胡来都行。按照职位算,是纪组长高,但企划部算是公司重要部门,而且秦茉茉后台硬,傍着他们经理,什么幺蛾子都出过,却也没人敢说她半个不字。” “能收服陆总,想来也是有两把刷子,孰胜孰负,且说不上呢。” “纪组长没后台啊,这个位子上,撑死就是个副主编,怎么和秦茉茉一较高下啊。” “傻了吧,纪组长收服陆总,还需要什么后台,腰板儿硬得很。” “哈哈哈,那倒是。不过我看秦茉茉哪哪儿都不舒服,总觉得假的很。纪组长是高冷了点,却是干干净净的漂亮。” 两人一边说一边往外走,照例等她们走远了,纪得才从里间出来。 心里松一口气,照这个情形,往后在洗手间的时间免不了是一种煎熬了。 她与陆禾之间的事,倒也犯不着于旁人交代报备什么。 只是人言可畏,在这么放任肆意杜撰,指不定她下回就能听到“底层小职员费尽心机傍上总经理”的故事情节了。 边上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企划组组花。 叫什么来着?什么陌陌? 纪得轻笑着摇了头,整理了仪容,便往办公室走去。 刚落座,办公室突然出奇的安静。 不多时,主编办公室出来一个人,妖娆多姿,正往这边走来。 “请问,纪得纪组长是坐哪个位置?” 温柔滴水的女声在耳边响起,那名女子问着一个新来的实习小男生,这声音,酥到骨子里了。 实习小男生哪里经得住,颤着声音,结巴道:“那……那位就是纪组长。” 这句磕磕绊绊的话还没说完,脸便如同盛夏刚剖开的西瓜,沉甸甸的红。 纪得不聋不瞎,办公室如今安静如鸡,她自然听得一清二楚。 抬头望去,那名女子扭着娇躯缓步走来。 咖啡色的大波浪卷随着她的猫步散落在肩头,有节奏地律动着。 合身的套装将她整个人包裹得玲珑有致,比例匀称,说不上高挑,却是能夺人眼球。 尤其,胸前那两团浑圆的球状物体,千沟万壑,呼之欲出。 饶是纪得身为一个同性,也是看得为之一振,更何况是异性相吸。 精致的高跟鞋站到纪得工作位面前,是J家限量版。 一个普普通通的策划组员有这样的财力,实属不易,想来是拼了命努力奋斗。 “纪组长,你好,久仰大名。”那女子大方伸手,微笑寒暄。 “我是秦茉茉。” “你好”。纪得礼貌回道。 不伸手相握,也不客套假笑,只是看着她,有些疑惑,也有点淡漠。 生疏的眼神好像在问她“有何贵干。” “传媒盛典当晚所有演讲词的校对工作需要贵部门协助,我正是来与你们主编商讨的,现在,好像是找到合适的人选了。” 秦茉茉有些尴尬地收回了手,却也是不着痕迹的掩饰了过去。 果然是传说中的骄傲呢。 “不知纪组长可否有时间亲力协助。”秦茉茉咬了咬牙,索性将话挑明了。 “好,校对组自然会全力配合。”纪得从善如流。 传媒盛典是新陆传媒一年一度的盛事,是招商会,也是宣布战略部署的重大节点。 当晚,影视歌三栖,新闻文娱类具会参加,更有各大知名品牌,当地政府的大力扶持。 再怎么说,还是工作第一位。 更何况,这是陆禾回国就任后第一次主理这样的盛事,于公于私,纪得都愿意倾囊相助。 得了答复的秦茉茉扭曳水蛇般的腰肢,步伐妖娆地走了。 良久,四下安静了片刻,便各自忙碌了起来。 说是忙碌,却也没有太多旁的声响,只是敲键盘的声音此起彼伏,络绎不绝。 纪得闭着眼睛都猜得到她们在激烈讨论着什么,必然是与自己有关。 她素来去同事保持不冷不热的良性关系,这会儿怕是好奇心爆棚了,都不好上前来询问一二。 稍稍有些庆幸平日里束之高阁的作派,现下还了自己一片清静。 传媒盛典的事务繁杂,区块详细,每一步都错不得。 近一周的时间里,纪得忙前忙后都在折腾这几份演讲稿。 秦茉茉为表勤勉,对此特别上心。 陆禾的那份还是她亲笔撰写的,据说是费了好一番功夫,可到底不是科班出身,读了几遍总归词不达意,语病都有好几处。 纪得改了又改,劳神费力,几乎等同于重新写了。 近几日陆禾每每见她,都是伏在案前,奋笔疾书些什么。 心疼她劳累辛苦,都憋着想劝她辞职了,生生忍了好几次。 那日企划组职员与她的一番对谈,陆禾也略有耳闻。 隔着几十层楼都能传到他耳朵里,想必底下员工都议论开了吧。 陆禾原以为她总会有些不快,一直耳提面命,等她发作。 谁知这些天过去了,她像个没事人一般,什么话都没提及,倒是这每日卖命工作的模样,让他不由皱眉。 纪得没有陆禾心里的那些弯弯绕绕,这几日的蜚语流言越来越多了,她走到哪都能听一耳朵,索性就埋头工作吧。 底下人这样堂而皇之议论纷纷,隔壁企划组到也没有收敛的意思,接着传媒盛典的名头,怎么大张旗鼓怎么来。 纪得自然知道陆禾听闻了什么,也知道他这几日旁敲侧击地想问出点什么。 “这几日工作累吗……” “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么……” “我见你每晚都加班,作什么这么忙碌……” “……” 诸如此类,纪得不搭理他,对他关心背后的忐忑不安听而不闻,只是敷衍搪塞着他。 一方面,确实是忙;另一方面,她不计较。 从前只是听闻秦茉茉,那日亲眼见过,倒是安心了不少,不是一路人。 与她,与陆禾,都不是。 从前那空白的十年都过去了,若她是个较真儿的人,那往事一幕幕都拿到台面上说一圈,怕是解释的人费口水,听的人耳朵起茧子,左右都不好过。 纪得是个“明事理,识大体”的人。 什么事情值得她深究,什么事情只当是玩笑话一听,这点些微的判断能力,她还是有的。 不说一字,不是气,更不是忍,而是她信任他。 其实啊,没有信心的,是他自己。 这也不能怪陆禾,两人好了这些天,也不是一昧的顺风顺水。 先是纪家长辈那关,后有陈澜蓄势待发,这一次次,一遭遭,陆禾心有余悸而不敢发。 这回人都犯到自己眼皮子底下了,若惹得纪得有一丝不快,他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偏偏小姑娘一言不发,拼了命置身到工作中,更是将他撂挑子在一旁,这让某人心里七上八下,好不是滋味。 陆禾将手里的汤水放到一旁桌上,随后便将纪得拉起,抽走她正在校对的文件,不容反驳的样子。 “再忙也要吃点东西垫一垫。” 说罢,便将汤水倒入碗中。 方才他叫人去取,这会儿保温壶里暖着,还冒着热气呢,不烫嘴,却暖身。 她捧起碗,乖乖地喝了几口。 陆禾看她胃口不错,一碗喝尽了,连忙给她又添了一碗。 “你在忙什么?”这天天加班的节奏可还行。 纪得如实以告:“传媒盛典的演讲稿。” 陆禾了然,这一年一度的大会,关系着公司利益枢纽,马虎不得,难怪她如此专注于此。 转而一个念头从他脑海闪过。 “这么说我倒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除了一份精彩绝伦的演讲稿,我还差一个女伴。” 他目光熠熠地看着她,眼睛一眨不眨地观察着,捕捉着她的任何一丝反应:“不知道纪小姐有没有兴趣。” 纪得见他得意洋洋的模样,不想那么容易地顺着他。 “陆总风姿绰约,找个女伴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说完便放下碗,拿纸巾揩了揩嘴角,仿佛不在意。 陆禾就知道她心里必定是介意一二分的,这会儿瞧她故作不在意的样子,顿时觉得可爱无比。 明明她冷静自持,怎么自己生生闻出了一丝醋味呢。 “很难啊,我邀的人正在拒绝我呢。” “嗯,先拒绝你,”纪得忍着笑回答,说完回到工作位上,还余下一点结尾,她想写完再回家。 陆禾不与她计较,默默收拾了桌上的碗碟,然后坐到她边上,随手找了份文件翻阅了起来。 说是看文件,却总能将目光投注到她身上。 花一般的女孩,长发微卷,栗子色低调不显,乖巧地披在肩上。 将头发塞在耳后,露出好看的侧脸,修长的颈项,如天鹅般高贵洁白,熠熠闪烁。 她素来认真,对人对事皆是,这会儿全神贯注地扑在工作里,迷人眼目。 陆禾此时才有些后怕,当初罗任他们取笑自己,一别十年,就放心让纪得一人留在这里,真是胆子大。 他从前只是听完笑笑,而今,确实胆子大啊。 这么一个可人儿只身留在Z市,多少人侧目觊觎。 好在,他回来了,旁的人什么心思什么目的,也都只能退避三舍,敬谢不敏。 终于写完了满意的稿子。 纪得放下了笔,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随着手臂的伸展,露出了一截短而精致的小蛮腰,隐在阴影里,却灼灼闪着细腻光泽。 陆禾看着眼热,小姑娘不知道她这副娇憨样子多么撩人心弦。 当局者迷,旁观者……心痒难耐。 整理了桌面,准备下班回家了,转头去唤等候多时的人,一刹那跌落进一个柔情万丈的胸膛。 男人忍着心里的躁动,沉默着抱了她好一会儿,才堪堪放了手,低压着嗓音,说了声:“走吧。” 纪得被她抱得莫名其妙,眼睛圆溜溜地转了一圈。 莫不是等久了不开心了?还是方才拒绝他出席盛典,生气了? 原本只是不想他打扰自己工作,才出言先拒绝了。 这会儿跟在他身后,看着黑色西服后的宽阔背影,总觉得他压抑得厉害。 想了想,她讨好似的回握他的手,哄着:“你说,烟灰色的及地长裙呢,还是明黄色的收腰过膝小礼服?一年一度的传媒盛典到底隆重了些,有些难选呢。” 陆禾听着,眼底的难耐转瞬即逝,倒是多了几分温顺暖心,小姑娘正哄着她呢。 他心情愉悦地勾起了唇角,享受着这春风拂面的通体舒畅。 “嗯,你怎样都好看。” 牵着她的手使了劲,将她拉到身侧,转而搂过她的腰。 这会儿隔着棉滑的羊绒大衣,仿佛能感受到她细滑白嫩的肌肤,望梅止渴罢了。 满心欢喜,融化成初春最柔软的月光。 42 纪年琴忙着事业东奔西跑,对女儿的吃穿用度都还是上心的。 每年开春,纪得总能接到D家高定打来的电话,无非就是今年的新款到货,请纪小姐抽空去看一下。 纪得对这些不在意的,都是纪女士主张,不论她用不用得上,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一批服装首饰送来。 久而久之,也习惯了。 但这一次,难得挂了心。 家里礼服充足,但现在是开春之际,相必各家各户都卯着劲儿出新款。 总归是新不如旧,还是去看看吧。 约好了上门试装的时间。 电话那头的VIP客户经理也是受宠若惊,邀了这么多次,这次终于成了,总算是要见到纪家明珠的庐山真面目了。 纪得找了一个周日过去,D家门店除了市中心那几家,更大规模的总部坐落在近郊。 所有的新款聚集在这里,往常都是先紧着达官贵胄的订单,再分批发往各门店。 纪得到的时候,客户经理早已等在停车场。 看着纪小姐开着大众轿跑,有些惊讶,果真是财不外露。 待纪得从车上下来,更是吃了一惊。 纪氏集团董事长的美貌,已然在上流社会中有目共睹。 殊不知,她的独女更胜一筹,少了精明干练,却独有少女明媚动人的气息。 她身着寻常装扮就已然夺人眼球,再穿上自家新款,必然艳压群芳。 客户经理迎了上去,几步路上就想好了哪几套适合她,哪几套她必定中意。 “纪小姐,我是您今天的向导,这边请。” 纪得风尘仆仆下来,她开车不穿高跟鞋,这会儿穿着雪地靴,见来人已经等在路口,腿脚不免又快了几步:“抱歉,久等了。” 纪家向来礼数周到,对人无异,这句“抱歉”,让为她带路的人不免又高看了她几分。 世家子弟,谦逊有度。 平时见过形形色色的人,有些人仗着几个钱,眼睛长到天上去了;但真正有修养的人,确实让她们由衷感叹。 人与人之间确实是有差距的。 而纪得,属于后者。 纪得被带到VIP休息室,随后礼服一一推出,任她挑选。 经理挂着职业微笑,为纪得做着介绍,设计师理念,新款配色,新型材料等等。 纪得认真听着,一件件看下去。 她对服装的喜好不过就是舒适典雅即可,算不得挑剔。 突然,眼睛瞟到一件礼服,是收腰鱼尾款式,别的倒也不稀奇,只是那胸口的开叉几乎到腰。 脑海里突然蹦出那日在洗手间听到的,秦茉茉穿着怎样难以形容的一件衣服,去陆总办公室递文件…… 纪得心里一思索,鬼使神差地留下了。 陆禾电话进来的时候,纪得正在换第二件礼服,正是手忙脚乱之际。 一听便说要来,纪得把定位发给了他。 陆禾到的时候,一样的,专人接待。 每年新陆传媒旗下的时尚部和各大奢侈品牌都有着良好的合作,D家更是派出了总监级别的人陪同选送。 此行在私,客套几句便找了个理由打发了。 总监也是人精儿,得知陆总是来找纪小姐,便差人带路。 今天怕是要变天了。 Z市两大集团的公子千金都空降此处,D家总监诚惶诚恐,丝毫不敢怠慢。 走进休息室,纪得还在里面换。 他看着一排排的礼服,挑挑拣拣,觉得每一件都配不上心尖儿上的小姑娘。 不是太暴露,就是太俗气。 纪得在专员的帮助下终于是换好了。 打开帘子的那一刹那,只见陆禾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翻看着杂志。 修长的双腿优雅地交叠,整个人连带着周遭的氛围都高贵了许多。 陆禾听到动静,将目光从杂志上抬起,看到面前美若天仙的人,顿时呼吸一窒,绷着一张冷峻的脸,看不出表情。 纪得此时换得正是那件破天荒留下来的礼服,深蓝色鱼尾长裙,点缀星空材质,轻纱缦落。 只是胸口空空荡荡让她有些不适,她胸型小巧,不似某些女人,傲人上围,双球大波。 这衣服她穿着自觉有些失色,撑不起。 被他撞见已然羞赧不已,此刻男人又是一副模棱两可的脸色。 纪得当下心里一阵打鼓不安,怯怯的问:“不好看吗?” “好看,”陆禾终于找回了声音:“但是不准。” 她方才出来的瞬间,自己的三魂六魄也跟着她的举手投足一齐烟消云散。 面前这一幕,是他梦里肖想无数次的画面,此刻撞在眼前,竟看得呆了。 她的胸型玲珑有致,腰线清晰明朗,鱼尾曲线包住的臀部紧实俏皮,像一条活灵活现的美人鱼。 整个人都散发着说不出的妩媚风情。 这魅惑迷人的模样,自然只准自己看到,就算这满屋子都是女人,他都吃味,更别说穿出去广而告之了。 “啊?”纪得傻傻地反应着,这是什么逻辑。 好看,却不准穿? “你身子弱,现在这时节是开春了,温度还没回暖的。你这身,怕是会着凉。” 陆禾正了正神色,一派胡言乱语,说得自己都信了。 纪得呆呆地看着他,竟无语凝噎。 这屋里的礼服,穿哪一件都能受一回寒,这理由啊,看着满屋子憋笑的员工,就能想到多荒唐可笑了。 可即便如此,还是在他信口胡诌里,找到了螫人的暖。 她能看到陆禾闪闪发光的眼里偷着乐,又揪着心,那么稳重的一个人难得淘气,煞是好玩。 纪得依了他的话,转身回去更衣。 她这一转身,陆禾感觉整个人都热血沸腾。 刚才她站在面前,已经是让人欲罢不能,此刻整个后背大开,更是视觉冲击。 星空深蓝配上波浪花边点缀,衬托着洁白无暇的肌肤,好似白玉生辉,让人想去触碰,又不敢亵渎。 她就是这样一个美好又神圣的存在。 这一身礼服,将她少有的风情万种,妩媚妖娆全数激了出来。 男人眼里闪着精光,思索着什么,与旁边的人交代了一句,便回沙发上接着翻阅了。 又试了几套,最后在陆禾百般挑剔下,定了另一系列的丝缎窄边长裙。 深V款式,加了复古腰封,将纪得的优雅温婉展现的淋漓尽致,还带着少女的灵动活泼。 纪得笃定了他是偏爱深V款式,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毕竟自己确实不够“突出”。 而陆禾呢,只是觉得这款是长袖,至少包得比较严实,这才妥协,勉强同意了。 面上是笑呵呵答应,心里却把这群设计师骂了个遍,什么鬼设计,一件比一件布少。 女士的礼服挑完,陆禾也顺便将男士的也一并选了。 其实公关部在之前便已经将他的行头定好了,他毋需操心这些琐碎的事。 但今天,他偏就要重选一回,没别的要求,搭配着纪得那款就成。 挑完礼服后,定好了修改的细节,纪得和陆禾便双双离去了。 礼服在三天后的傍晚,送到了。 这两位都是大客户,自然是不敢怠慢,一针一线赶工着做完了。 除了定下的两套,按着纪得的尺寸,还送来了新一季的春款成衣。 一并送来的,还有陆禾定下的几款西服。 顿时脸颊绯红,想必是店员误会了什么,再不然就是送错了。 毕竟就是隔壁户号,说不定配送的人员搞混了呢。 然而D家高定上至CEO,下至扫地阿姨,都是人精中的精儿,自然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地址没错,配送人员也没失误,是陆禾,多了道心思。 他后来命人改了地址,这才促成了这一场阴差阳错。 那款被陆禾否定了的深V露背星空长裙赫然在目。 她不记得自己有选啊,这大概也是某人的擅自做主吧。 纪得去隔壁,他的礼服说多不多,但拿起来着实不轻,只好喊他来取。 门铃响了几声,才被打开了。 陆禾回家刚洗了澡,这会儿裸露着上半身,裹着浴巾,发梢都滴着水,想来是急匆匆来开门的。门外的少女被他这赤身裸体的模样惊呆了,尤其是腰腹间块块分明的肌肉。 他屋子里暖气开的很足,但这门一开,室内外温差还是有的。 哪怕是被他这副皮囊迷得神魂颠倒,倒也担心他受凉伤风。 一想到这,总算是找回了理智,开始组织措辞。 “抱歉,我……我待会过来。” 纪得结结巴巴地说着,“啊不是,你待会来我那……我是说,我的意思是,礼服送到了,你的也不小心送到我那儿了,你抽空来取……” 一整句话却词不达意,磕磕绊绊好容易说完了,未等他回应,便拔腿就跑。 陆禾刚要开口,还来不及说一个字,对面的小人儿变吓得只留下一个落荒而逃的背影,绝尘而去。 他笑着关上了门,小傻瓜,真不经吓。 回到家,客听还满满当当铺着各式服饰。 也不着急收拾了,顾自坐在沙发上缓神,脑子里全是陆禾的那几块腹肌。 不得不承认的是,他保养得当,瘦而不柴。 那几块腹肌在腰间灼灼发光,还有耻骨处的人鱼线,让她面红耳赤,反复思索。 门外传来的门铃声打断了纪得的思绪。 猜到是他,走到门边,打开了门。 陆禾风流倜傥地站在门外,穿着休闲舒适的毛衣配长裤,嘴角带着笑,斜斜地靠在门边,温文尔雅中又带着帅气潇洒。 他只一昧看着纪得,眼里全是她的倩影,窈窕雅致。 纪得觉得自己定是鬼迷心窍了。 方才的画面还在脑海里循环重播,饶是这会儿他好端端穿着衣服,都觉得能看透他的内部构造,有型的胸肌,结实的腹肌,诱人的人鱼线等等所有。 她甩了甩头,将脑海中的不良画面挥开。 她的小反应煞是可爱。 陆禾忍着笑故作镇定不知。 “那些都是你的,大概是配送的人员送错了。你拿回去吧。” 陆禾看着那一排男士礼服,不取也不拿走。 反而走到她身边,见她正在整理那件露背装,腆着脸凑上去:“咦,这件礼服蛮好看的。” 纪得撇了他一眼,心知肚明:“陆总喜欢这样的?” 一句“陆总”让陆禾一个激灵,忙收起得意忘形。 对着她小巧的耳垂轻声:“只要是你,我都喜欢,穿不穿都好。” 被他一句荤话烫得耳朵发热,忙推开他转到一边。 他臭不要脸起来,谁都不是对手,还是以退为进,不搭理他才好。 陆禾哪里肯放过她,凑过去从背后搂住她,将头抵在她肩上,时不时亲着她的颈项,一口一口地吮着,好不甜蜜。 纪得被他突如其来的亲昵杀了个回马枪,无处可躲,也无处可藏。 身后炙热的胸膛抵着,腰间有力的大手箍着,脖子边细细痒痒的吻洒落着。 周遭地空气都仿佛升温了好几度,让她不觉得加快了呼吸的频率。 感受到她的紧张,低低笑出了声,埋在他肩头颤抖着,嘴角愉悦地扬起,说道:“裙子改好了,你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合身呢。” 纪得犹豫了。 这裙子修身紧致,许多暗扣都是在后背,仅凭她一人之力是穿不上的。 若这时候换,怕是非要请他帮忙,若不换,她又着实想躲过这一场带着灼伤力度的暧昧。 陆禾见她不动声色,加大了手臂的力度,她整个人都倚靠在自己胸口,空闲的双手贴合着腰线一上一下地寻着路径移动着。 纪得顿时慌了,双管其下,她确是难以招架,只好妥协:“换,我去换一下。” 说完抱着衣服就跑回了衣帽间。 纪得手忙脚乱地换上,却因为修改过的尺寸更加贴身,她此刻顾不上后面又扯不住前面,不上不下地卡着。 只要求助场外的某人:“你……帮帮我。” 心思缜密的男人不知何时踱步到了门外,只等她传唤自己。 好不容易等到了,灵活的闪身而入。 纪得背对着他,羞涩得不敢直视前方,只是微微低着头,脖子连着整片后背,都透着初生婴儿般的粉红,尤为动人。 此刻专心整理衣着的人倒是难得正经,没有动什么坏心思。 将腰线的拉链往上拉好,再细细扣好了每一粒内扣,整理着裙摆,将它包住整个臀部。 这一番逗弄,尽管正人君子,也让纪得粉颊煞红,不能自己。 “好了。”陆禾整理好,将她拉到一旁的落地镜边,对比着看。 镜中少女娇俏可人,深蓝色星空纱将她包裹着,肤若凝脂般白皙透亮,精致的五官也透着动人心魄的色彩,双瞳剪水,眉眼如画。 男人从身后搂住她,就这面前镜子中的反射。 明明毛衣配着礼服一点都不搭,却因为他帅气的脸庞和深邃的神情莫名感觉和谐,仿佛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纪得被眼前的画面蛊惑,乖巧的顺从着,也不反抗,也不逃避。 心中的蠢蠢欲动仿佛要破壳而出,让她慌张害怕的同时,又有夹杂着一丝未知的刺激。 陆禾低头享受她难得的镇定自若,对着她耳边说:“我们宝宝真好看。” 说完一口含住她的耳垂,细舔着她小巧的圆润,寻着耳洞的位置,反复舔舐。 玩弄了许久,终于放过了充血的耳珠,转向其他部位。 他一点点吻着,先是光洁的后颈,慢慢下移,再到白皙无暇的美背,他将红色印迹点缀满她的整个背脊,哪一处都不敢落下。 满背的红痕泛着水光,仿佛与礼服融为一体,相辅相成,别有一番韵味。 未经人事的女孩哪里受得住这样的挑逗。 从他含住耳垂的瞬间,便已经软在了他怀里。 四肢像是被抽走了力气一般,站立不稳。 陆禾眼疾手快,一把托住她下沉的腰,转而将她抱坐在梳妆台,才堪堪与自己齐平。 纪得稳住平衡,顺势搂上他的颈项,更方便男人为所欲为。 一口咬住红润软绵的双唇,用舌头描绘着唇型,破入口中,肆意汲取她口中的津液,仿佛一条渴水的鱼,怎么都搅和不够。 隔着镜中画面,双手抚着她光滑柔嫩的后背,手指跳动着,仿佛在回味自己的杰作,轻易不舍得挪开。 慢慢的,一只手从侧边探入,划过她平坦的小腹,顺势而上,握住其中一边的浑圆,肆意揉搓。 纪得不自觉地发出呢喃声,这样不知羞的娇吟,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身体跟着颤抖了一下,克制着体内不知名的动荡不安。 感受着她的紧绷与不自然,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另一只手拉开才拉上没多久的拉链,将手探入股沟。 因着礼服贴身,又被纪得坐着的位置压住,轻易不得空。 情急之下,男人使了使力气,“撕拉”一声,身上的布应声而落。 被这声音刺激得清醒了,纪得忙推开他,双手包住暴露的胸,“你……才送来的衣服……怎么就撕了……” 她小嘴一张一合地控诉着,看在陆禾眼里,连着面前这般娇媚的画面,似勾引似诱惑。 小姑娘这档口还有闲工夫管这衣服死活,显然是自己不够卖力了。 百忙之中得空回了她一句:“这衣服好容易改好,总该发挥它应有的价值。” 纪得瞠目结舌地看他。 怎么,撕碎了就体现价值了? “不然呢,保暖吗?”陆禾像是知她心中所想,脱口而出。 这边厢一把捞过她,扯掉那件已然看不出款式的鱼尾长裙。 捞起她的一双长腿,往自己腰身上交叠缠住,边抱边走地离开了衣帽间。 背后镜子太凉,梳妆台也到底硌得慌,他怕情不自已时伤了她,还是回卧室妥当。 纪得刚想反驳什么,又找不到精准的措辞。 这会儿他抱着自己脚不沾地地走,吓得她一个紧搂,深怕自己摔着。 陆禾被她的主动笑弯了眼,他托着柔软弹性的粉臀,轻易宝贝着,怎么可能摔着她。 这话自然不能与她明说,走多了手不得劲,还时不时往下滑些,反倒是让身上的小姑娘缠自己更紧些。 他心怡神悦,暗自使坏,屡试不爽。 千难万险终于是走到了卧室。 将她平放在床上,小姑娘得了自由就逃,谁知她刚抽回了手,一具伟岸的身躯就将她压了过来,密不透风,无处可逃。 承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暗袭,以及陆禾独有的万丈柔情。 欢悦的呻吟从她嘴里漏出几声,身上的人像是受到了鼓舞一般,更是卖力翻云。 未经人事的女孩咬着唇忍住,克制着身不由己的自己,这身子轻易被他点燃,让她又陌生又恐惧。 许久听不到声响,男人探过头来,见她贝齿紧闭,下唇都有了红红一层咬痕,心疼得不行。 这个小傻瓜,他又气又急,凑过去吮吸着她的印痕,直到嘴唇被吃得膨胀了一圈才肯罢休。 他吻技了得,纪得被他吃得舌根都发麻了,肌肤的亲密触感骤然清晰,才惊觉两人早已坦诚相见。 而她呢,饶是躺着,都被迫将腿缠在他腰间,动弹不得。 裸露在空气中的皮肤颤栗着,飘起一阵鸡皮疙瘩。 窗外星火点点,万家灯辉,就着这一片烟火气。 娇嫩欲滴的女孩承载着心上人的满腔热情,心底涌上了二十多年来未曾到达的触感。 她又惊又怕,又期待又不舍。 贪心的某人渐渐不满足于亲吻。 他摸索着,捏着下颌的手顺着颈前细腻光滑的肌肤,渐渐往那双觊觎已久的雪峰上游移。 后脑勺的那只手也渐渐顺着那线条优美的脊背,轻捏着盈盈一握的小腰,即将触到魂牵梦萦的翘挺粉臀…… 浑然天成地男性象征,此刻正抵在她腿间蓄势待发。 身下的小人儿太过青涩,这事儿他也经验不足,怕伤了她。 男人撑起上半身看她,这不看不打紧,一看便失了智。 微卷的长发散落在床底见,显得小脸越发白皙柔美。 那双无辜的大眼睛正惊慌失措地看着她,眼睛里续着泪水,泫然若泣的挂着,要掉不掉的样子,最要人命。 浑身上下微微颤着抖,就这么全盘托出,毫无保留地交付于他。 眼里除了对未知的恐惧和不安,没有旁的强迫与不愿。 “我……怕……”纪得看着他,一张开口就泄了底。 如今这般景象她预料得到,陆禾有意无意在身上点火,近几日更是毫不留情地为所欲为。 她这个年纪,饶是没经历过什么,也猜得到是为了什么。 兵临城下的此刻,还是慌了神失了措,女孩儿家的胆怯在这一刻倾注而出。 男人看着她这副小可怜样,于心不忍了,顾念她的身子,硬生生停了下来。 也罢,来日方长,她怎么着都跑不了,何必急于这一时。 将小人儿搂进怀里,久久不动,那置放在她腿间的坚挺却仍是不上不下地饬着。 他停下来了,纪得才渐渐安心了些。 身下的空虚与腿间一片滑腻让她不适,悄摸着往边上挪了挪身子。 才一动,便被边上的人压了回来,比方才更紧。 “在动,现在就办了你,哭也不管用。” 陆禾沙哑的嗓音传出来,透着凶悍的味道。 纪得被他吓得一动不敢动,知他不好受,也不敢再做什么,怕被他误会成撩拨。 情绪不佳的男人与她交颈相卧,身下贴合的更紧更合,都是互不好受。 到底是陆禾没了耐心,他抵着小姑娘的额头,委屈巴巴地说着:“宝宝,我快难受死了。” 冷却了这么长时间,他身体的某一处,隐约又茁壮了几分。 小姑娘无措极了,知道他难受,却也不知道怎么办,生怕触了他哪片逆鳞。 察觉她身体柔软,比方才放松了不少,也看出了她的恻隐之心,大着胆子求。 “宝宝,帮我……” 边说着,边拖着她的手牵引至某处。 呃…怎么帮啊…… 下一秒,男人牵着她的柔嫩小手,包裹着灼热的硕大。 松松一握,双手竟抓不住。 小姑娘瞪大了眼睛看他,心里后怕的紧,还好自己临阵脱逃了。 男人的手覆在女孩的小手外,微微使力,掌控者节奏。 她的手很软,包裹得当,男人爽得云里雾里。 低吼声伴着舒爽从嘴里溢出来,一室情欲挑起,两人都不好受。 “陆禾……”她颤着嗓子娇声抱怨:“我手酸了……” 他到底好了没有,听声音是舒服了,可那物怎么……一如既往的硬挺着。 难不成这一晚上,都要这样度过,纪得苦着小脸,楚楚可怜。 过了良久,在压抑的粗气声中,炙人的白浊破壁而出,一股脑射在了女孩的小腹上。 那陌生的液体让女孩羞红了脸。 手里黏糊糊的,她也不敢动,就这么傻傻握着。 男人长舒一口气,稍稍解了馋,却仍是一副欲求不满的模样。 再一看她这副傻气,心情大好,调侃着她:“怎么,舍不得放了?” 纪得又羞又愤,差点哭出来。 想打他又腾不开手,双腿被他牵制也踹不开,被他糗了还不能反驳,权当默认不语了。 她气急了,朝他好看的下巴咬了一口,泛起一圈红红的牙印,自知咬重了,怕他秋后算账,还讨好似的舔了舔以作补偿。 这一番操作下来,原本才消停的某物又有昂首挺立的趋势。 陆禾恨得牙痒痒,又舍不得真的动她,只得被她拿捏在鼓掌中肆意揉虐。 当下沉了脸色,阴森森地威胁:“真当我不敢办你?嗯?还撩拨我?” 她是气不过,才如此发作的,咬他的当下已经后悔了,后续的那些动作更是讨好他的成分多一些,不想,越发难收拾了。 男人冷着脸取过一旁的纸巾,为她清理手里的黏腻。 随后便起身去了浴室,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小姑娘委屈不已,床地之间被爱人抛下已然是塌了天,还是这般绝情地走。 怀着惴惴不安,又忍下下身一阵空虚,这前后夹击的感官,让她不觉鼻尖一酸。 情绪浓时,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挂满了脸颊,一时间轻易收不回去,任凭发泄。 陆禾折返回来,见到她这番伤心欲绝的模样,连忙赶过去哄。 “怎么了,好好地怎么哭得这样伤心。被撩拨的是我,我都没哭呢。” 被这控诉般的一哄,越加不能自持,小姑娘矫情万分。 “你……我也…不好受,被……你拿捏…逗弄……你还…取笑我……我气急了……才咬你……” 一句话断断续续一个字一个字地冒出来,陆禾听懂了意思,顿觉好笑。 他的小姑娘啊,涉世未深,又坦荡真诚,让他疼不够也爱不够。 不闹她了,一个公主抱将她搂紧在胸前,步入浴室。 浴缸里是满满地热水,小心翼翼放进去,又为她细细擦拭。 方才他进去冲了个凉,才算平息了一腔欲火。 这会儿见她粉雕玉琢的乖巧模样泡在水里,肿着一双眸子看他,期期艾艾,身子上又有一些不爽快。 陆禾叹了口气,想再他清心寡欲了这些年,一朝开荤,竟是如此难以把持。 这到口的肉还没下肚呢,真真是食不知味,夜不能寐。 眼下这情形,他自然也有盘算。 再等几日,下月的传媒盛典结束,他才有时间专心操办两人的大事。 等到那时,任凭她如何求他,都要将她拆骨入腹,吃得透透的。 思及此,脑中的画面太美,引得他暗自发喜,面上服侍得越发殷勤起来。 浴室里平静度过之后,纪得昏昏沉沉,如何更衣上床她都记不起了。 陆禾将她料理得妥帖,就这空荡,他还去了一趟隔壁,将自己的睡衣取来,合衣抱着她入睡。 一晚安眠,已然满足。 陆禾思虑周全,分寸有度。 纪家门风严谨,哪怕是现下这种时代,他也不愿毁了纪得名声。 当初擅作主张搬来隔壁,还惹得她心生不快。 实在委屈,他哪里是要搬到隔壁,他早就想登堂入室,抑或将她金屋藏娇。 后者是行不通的,前者也是不好办,只好折衷,买下隔壁户型,做个邻居即可。 方才纪得喊“怕”,陆禾一是顾念他身体,二是保全她名声,这也生生停手,不再越雷池半步。 顾了她的心思,却哭了自己。 开春的冷水澡,透心凉的悲伤,他这辈子都不想尝了。 陆总经理心思活泛,身搂娇躯安能坐怀不乱,压着心底欲火,当真是英雄男子汉。 纪大千金睡梦安稳,憨态可掬,现下只顾自己好眠,丝毫不知这不设防的模样引得枕边人情难自禁。 这夜,还长着呢。 43 次日清晨。 纪得的生物钟很准时,尽管不寻常……她还是很自律地率先醒了。 迷蒙间想探出手去拿表看时间,与往常不同的是,今日好像被困在一个铜墙铁壁中,翻身都不自由。 一睁眼,映入眼帘的是陆禾熟睡的脸,顿时一个激灵,记忆回笼。 昨晚他们那般胡闹,前所未有,她回味着细节,羞红了整个身子。 说到身子,陆禾的手是放在哪里! 纪得此时平躺,男人的双腿剪刀状将她困住,难怪是怎么都挣脱不开。 身下硬邦邦的某物紧贴着她一侧臀部,触感清晰。 睡衣聊胜于无地松散了扣子,男人的手搭上她的细腰,另一手罩住她的椒乳,浑圆在他手里变着形状。 这一晚下来,两边尽是指痕迹,好不可怜。 就是梦里无意,他都时不时使劲,把玩得不亦乐乎。 纪得暗窘,想来是自己真的太困,竟一夜毫无察觉。 侧颈处他平稳的呼吸,均匀喷洒在她颈项,正是她最敏感的位置,频频引起颤栗。 稍稍往旁边退了退,想逃离这禁锢。 谁知才起这傻念头,身子便被人整个拉过去。 一个反转,她柔柔得趴在了某人身上,小脸贴着胸膛,发丝服帖的散开垂着,不吵不闹的样子乖巧得可人。 陆禾胜券在握,半靠着起身,将胸口的小姑娘提了提,下巴抵着她的额头,正好舒适。 方才她小脑袋转来转去,窸窸窣窣地声响,自己就已经醒了。 他不出声是给她时间,等她适应两人这暧昧纠缠的睡姿,手上还稍稍使了劲,假寐着换着花样。 哪知道小姑娘又是一个想逃离的意思。 一时气急,整个将她困于胸前,看她如何躲藏。 纪得想逃,是羞于面对他,如今这般局面,更是有理说不清。 说他强硬,但自己也未曾拒绝。 这一场艳情,总归是平分秋色。 但昨日他君子止步,确实给了她无比大的震撼。 她知道陆禾疼她,却是这般宝贝地疼着,着实自喜。 这会儿她乖巧地任他搂着,只要不见着他的脸,也不作反抗。 抱着就抱着吧。 娇俏的女孩双腿分开跨坐在男人身上,两团秀气圆润压着他的一对胸肌,互相抗衡。 他搂得紧,粉臀更是压着他昨日委屈了的某物。 此刻昂首之资,让她也有些心里发怵。 又是一动不敢动。 陆禾把玩着她的秀发,时不时亲吻着额头,惬意不已。 纪得敷在他身上左右不是滋味,又僵着身子,不敢整副气力都使出来,生怕压坏了某处赤热坚硬。 又累又气,急得红了眼眶。 偏偏身下的人还是漫不经心的模样,她抬手捏他,娇气地说:“要上班了呀。” 昨夜折腾下来,扰得好一番休息。 此刻声音中带着媚人的慵懒,尾音俏色,让原本冷清压抑的陆总一时欲望又起。 真是个小妖精呀,娇嫩的柔夷那样轻抚着,配着娇媚动人的语气,就是要他一条命都不在话下。 什么?上班?上什么班,任凭多重要的国事天下事,都没有此刻香软在怀要紧。 就这样抱着她一辈子,多好啊。 陆禾一身精肉平坦坚固,纪得想掐他都下不了手,戳得手疼也伤不了他半分。 而暧昧的音色,也让她吓一跳,只说一句,已然是被他笑话了。 两人腻腻歪歪总算抵不过时间临近,到底是纪得还残留几分理智,不理会他胡闹,率先起身去洗漱了。 陆禾昨日匆匆拿了换洗衣物,洗漱用品还在对面,见她狠心不招呼自己,只好是一脸不情不愿回去了。 临走时那副欲求不满的样子看得纪得暗自好笑,明明比她还年长几岁,怎么竟是这副小孩子脾气。 从前的稳重可靠,纪得是怎么都回想不起来了。 每日照例成双成对地上下班,陆禾拿着上次绑架说事,纪得也拒绝不过,只要应着。 尽管低调不张扬,公司的流言蜚语却还是暗自发酵,纪得既知是事实,便也不去反驳什么,总归没有说错。 而陆禾的盘算,暗自筹备着将两人的关系公开,便不急于这一时澄清什么。 另一方面,两人赤裸裸的地下恋情,夜深人静的公司,上班路上的同车而行,也是别有一番情趣。 陆禾才不会傻得主动打破这场和谐,自然是藏着掖着地戏弄她,看她怕被发现,急红了脸的模样,最是好看。 男人乐此不疲,享受得很。 而私底下,两人间的亲密关系在撕碎那件礼服的基础上有了质的飞跃。 纪得脸皮薄,断然是不会去他的寓所住的。 陆禾对于她向来是耍赖无礼的,入夜时分总归能找些油头来烦扰她。 一次两次,纪得知道赶不走他,每每放虎归山,懊悔不已。 渐渐的,纪得的公寓多了很多他的东西。 起初是陆禾的睡衣,接着是洗漱用品,鞋柜里加了男士拖鞋。 书房有了他的文件,厨房有了他的水杯餐具,餐厅也放了他常看的早报,客厅也有了他的黑胶唱片…… 眼瞧着他的东西日益增加,都快赶上自己的了,纪得索性腾了一间客房给他。 陆禾不答应,西服领带还是往她衣帽间塞,每晚拥着她入眠,一觉天明,直道夜短昼长,好不可惜。 起初,纪得也是反抗过的。 当日若算是意外为之,那后边的日日夜夜,纪得还是念着规矩,持着谨慎的。 次日下班,就大摇大摆习以为常地来找她,一副回自个儿家的样子。 见他携带着洗漱品,眉间一挑,稍一踌躇,就被来人钻了空子,过门而入。 纪得管不住他,他安分地往客房去了,也没由头再言语什么。 这一晃,便到了休息的时间。 刚换好睡衣准备躺下,便被一阵敲门声惊得不得不下床应付。 他站在门口,明晃晃的笑脸挂在面上,纪得总觉得他又有了什么主意,一双大眼直溜溜地望着他,等他说明来意。 “小鱼儿,你这房子怎么还这么冷。”陆禾先发制人,佯装着瑟瑟发抖的模样。 “我不冷。” 纪得果断回绝,言下之意是,你若觉得这屋子冷,回你自己的住处也可以。 自便吧,反正我是不冷的。 陆禾没料到是这一出,稍一语塞,那门便要关上的意思。 这闭门羹他可吃不下,眼疾手快地一脚拦住,嬉皮笑脸地说道:“你不冷,那我抱着你取取暖,刚好。” 话一说完,闪身而入,身手矫健灵活,动作快稳准狠。 又一次,被他趁虚而入。 还未等她兴师问罪,陆禾又说道:“你这屋是比我暖和,我还是住这儿吧,免得冻感冒了就不好了。” 这般荒唐的说辞讲完了,便自顾自睡到了前一日躺过的位置,笔直挺着,一点不规矩都看不出来。 纪得关了门,只留一盏夜灯,回到床上半躺着,从边上抽出一本书,顾自阅读。 许久没有动静,除了多了一个大活人,周遭热量多了几倍以外,纪得倒是没觉察到被打搅了什么。 男人忍了许久,见她不急不怒,便壮了胆子,手默默滑过去将她搂住。 两条大长腿的小动作也不少,东蹭蹭西蹭蹭,窸窸窣窣一阵。 纪得故作不理会,他反倒来了劲了,搅得她书都看不进去。 “啪”,一掌拍在他腻腻歪歪的脸上,略带警告的说道:“不许闹。” 然后又重新拾起书本,专心看下去。 陆禾挨了揍,面上委屈巴巴,心里却因她搭理自己乐开了花。 消停了一会儿,又缠上来了。 放下书看了他良久,看不出个所以然,又将书拿起来了。 “你,不赶我了?”陆禾闹她,自然是有理由的。 大晚上看书对眼睛多不好,还不如看他来得养眼。 纪得依旧不为所动,专心看着书,连余光都不扫他一眼,幽幽地说道:“我赶了,你便走吗?” 总归是说不听,还是不理他才好。 男人被她似嗔似娇的口吻惹得笑开了花,心里像是一团棉花被烘烤得暖洋洋,膨胀着填满了整个五脏六腑。 他脸窝在她颈弯处,吐气如兰:“你舍不得的,我知道。” 她这会儿正一副“书中自有颜如玉”的专注模样,陆禾忍了一阵,长臂一捞,将小人儿嵌进怀里,整好契合,嘴上喋喋不休:“大晚上看书对眼睛不好。” 说话间,就把那书本丢回了另一边的沙发上,好一条满分的抛物线。 纪得不依,提脚就想踹他,却被他抢先一步,紧紧缠住。 “乖啊,我就抱抱你,我发四。” 这话一出口倒是真的消停了,不动她,只是安安份份地搂着。 他不耍无赖,被他拥着,倒也觉得安心。 那句舍不得,真真是戳了心窝子。 一来一回总归是被他拿捏,输得甘心,也服得情愿。 才想着,某人的手又自发地摸索了起来。 纪得不从,扭着身子躲,反倒搅得陆禾一阵粗气喘息。 纪得经历了昨夜那般,性智开了不少,只是隔着被子弱弱地抗议:“昨晚……你那般……我还疼着呢。” 这下男人是倒真纳闷了,昨晚明明是放过了她,怎么会疼? “哪里疼了?我瞧瞧。” 想到什么,就脱口而出了,连带着人都被翻过来仔细检查了一番。 纪得拉住睡衣不让他翻,奈何抵不过力气。 眼看着再僵持下去,这睡衣怕也是昨天那套礼服的结局,气他的粗鲁,又恼自己心软,让他有机可趁。 这会儿进退两难之间,只能松口,却带着几分生气:“不知道你有没有趁我睡着欺负人,身上都淤青了。” 稍稍一碰就疼,都怪他不知轻重。 陆禾听闻,眼神暗了几分。 方才拉扯间领口的扣子松了两颗,从他的角度整好能看到胸前秀气的雪白被挤压的模样,隐约还能看见胸前的小樱桃若隐若现。 此刻就着灯光,泛着青涩的指纹,狂乱地好看。 她本身皮肤就薄,稍稍用劲就会显色,昨晚,是自己太冲动了。 都是初经此遭,难免失了分寸。 怪不得她委委屈屈的不肯就范的样子,怕是真的疼了。 他的小姑娘晶雕玉琢,敏感脆弱,自己自然是要宠着呵护着。 一方面是疼惜着她,另一方面也是苦了自己。 想来以后若是同房,怕是要委屈自己一些了。 不打紧,是关于她,什么都无妨,只要是她。 陆禾爱怜地亲亲她的额头,香软玉入在怀却不敢再造次,只是拥着她。 纪得见他没有动作,也松了一口气,乖乖靠在他的怀里,安稳入眠。 这是他们第一次坦荡磊落地同床而眠。 听着彼此的心跳声,甚至心安,一觉天明。 44 转眼间就到了万众瞩目的传媒盛典。 新陆传媒是这次大会的主办方,陆禾更是主理人,早一周前就忙得不可开交。 纪得心疼他,尽量不叨扰他,可饶是这样重要的节骨眼上,他还是时不时到她公寓报道,相拥而眠。 有几日忙到凌晨,怕打搅她,才委委屈屈地将就在自己住处。 少了她的香气凝神,第二天总是慵懒不得过。 想来,是中了她的毒了。 陆禾也暗自嘲笑自己的幼稚,像是个断奶的孩子,真是胡闹,却还是不停休。 传媒盛典当日。 陆禾一早便去了公司,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警告纪得不可临阵退缩。 按惯例,这样的盛会,纪得一个小组长是没必要参加的,再加上她本就是不爱凑热闹的性子,横竖是不想去。 可这事先前就答应了的,在舒适圈和守诺言之间,纪得还是选择了后者。 她不适应人多并不代表撑不住场面,如不意外,还会碰到不少熟人呢。 陆禾这般耳提面命,想来是有自己不知道的筹划。 无妨,去了也好。 总会有这一天,与陆禾并肩,反而没什么可怕的了。 得到纪得保证会出席的承诺,陆禾才安心去公司了。 临走前还说了会派司机来接,这一步步都妥善安排了,只为今晚。 纪得美美地吃了一个午餐,便开始收拾自己。 看时间差不多了,接到电话,说司机已经在楼下等着了。 施施然下楼,长裙及地,她恐脏了裙摆,一路小心提着,转角处上来,便看到公寓门口,司机师傅已经候在车旁。 她谦逊有礼地与司机点头示意,待打开门,才发现陆禾母亲正落坐在后座。 纪得一愣,却也是收回来疑虑,点头问好之后,便上了车。 “陆伯母,您好。抱歉让您久等了。” 纪得乖巧地与长辈问候。 陆母是打心眼子里欢喜这孩子,自然不会有什么不快,方才见她从门里走出来,一袭长裙煞是好看。 别说是旁的什么人了,就是她见了,也觉得端庄典雅,气质非凡。 这样一个可人儿哦,落入谁家都是个宝。 “你穿的这样少,仔细着凉。这倒春寒可不是闹着玩的。” 陆母牵过纪得的手,握在手里暖着。 纪得被这一席话提点得低眉顺眼。 她想着车里有暖气,到了会场人多,相必更是热闹非凡,总归不至于太冷,就索性舍了外套,只身长裙出发。 这会儿陆母的一番说教,倒是让她有些微窘,乖巧地应着:“我知道了,我会注意的,劳您挂心了。” 说话间,陆母将备在车里的羊绒披肩递给纪得。 “披上吧,我膝下没有女儿,每每看到女孩子家的物件都是一阵遗憾,现在好了,有了你,便是我的亲女儿一般。” 话说完,看着纪得,满心满眼的顺意满足。 纪得接过披肩,乖巧地围着。 长辈总是这样的,在冷暖问题上最是关怀备至。 从前这些话都是张姨千叮咛万嘱咐,如今陆禾妈妈也是这般,加之方才的话,纪得只当是长辈的关心和喜爱,也不做多想。 车上陆母和纪得拉着家常,聊得投机。 多半是陆母说着,纪得应着,倒也是一派祥和温馨。 大约是路程太久,纪得才有些察觉出不对。 窗外的风景,早已从高楼矗立变成了马路平川。 纪得收回了看向窗外的眼眸,转而将目光投注在陆母亲昵握着自己的双手上,居然有一丝不可察觉的微微颤抖。 她抬眸望去,只见陆母眼中略带忧愁神色,顿时疑惑不已。 陆母对自己的喜爱不全是装出来的,今日是新陆集团的大日子,想必陆家二老也是要参加的。 这如此重要的节骨眼上,却这番做法,纪得着实不解。 迎上纪得迷惑的双眼,陆母强压下心头的不舍,艰难地开口了。 “纪得,你是个好孩子。实不相瞒,阿姨今天是有事相托。” 这么重的一个开头,震得纪得有些诧异。 陆家殷实,怎会有求于人,若真有难处,也该是疏通母亲那层关系,着实求不到自己身上。 转念一想,心下沉了,自己与陆家的交情,不过是一个陆禾。 想到这,心里忐忑不定,更是慌张了。 “伯母您言重了,”纪得颤着声音,稳了心神,堪堪开口,“有什么话,您就直说吧。” 陆母见眼前贴心温婉的女孩,心下亦是不忍,几欲张口。 后一想到陆禾,想到自己这么多年的付出呵护,心一横,还是说了。 “好孩子,我是打心眼里欢喜你的,可陆禾,实在是赌不起啊。他是陆家长房嫡子嫡孙,势必要有一个匹配得上的妻子在旁辅佐为好。若他不是独子,你们还有盼头,可你……你的身子,当这大任,我怕啊,我也怕你受伤。若日后产子,若孩子也……你原可以更随心所欲地活,用不着在咱们家受苦受难……”话未落地,已然泣不成声。 陆母的话一出,纪得原本白里透红的小脸更是一片苍白。 那句“匹配得上”,着实戳中要害。 是啊,任她家世如何贵重,任她性格如何懂事,任她这个人如何优秀,都不相干了,总归是不合适的。 就“体弱多病”这一条,她便失去了资格,与陆禾携手的资格。 “伯母,您别难过,我……我明白的,您别哭了,” 本能地安慰着陆母,她自己都是一团混沌,脑子里像浆糊一样,所有思绪都不受控制,连对着陆母说了些什么,都记不分明了。 陆母拭去了眼角的泪,好半晌才稳了气息。 自陆禾大年三十执意要去纪家拜访之时,这么多天处处殚精竭虑,时时后怕唏嘘。 纪家女儿下嫁流浪画家的事情圈子里举世闻名,这些倒也没什么,到底是家大业大,没什么护不住的。 只是纪家孙女身体虚弱是真,心脏病能遗传也是真。 自己膝下独子,自幼年起便按部就班地规划筹谋。 他是不能出丝毫差错的孩子,担着整个陆家的光耀门楣,前程似锦,未来不可限量。 现如今,折在了纪家孙女身上。 偏偏是纪得。陆家和纪家略有私交,这若是换了旁人,陆母规劝这一番话还能更容易些。 这若是换了旁的人家,哪怕是纪得身子有碍,仗着纪家的财力权势,也不会有丝毫不爽快。 再者,陆家虽说不上为己独尊,但在这一方土地上已然足够自处,毋需纪氏帮衬着。 若真成了,纪家人丁稀薄,说不定还要陆禾照料着,一个新陆集团已让他分身乏术,再多添一个纪氏集团,怕是真的会吃不消打理。 陆母思前想后,这些时日,每每惶恐不已,到底还是走了这一步。 再不然,怕是真的晚了。 怎么偏偏是他们两个,一个众所期待,承载万千,一个乖巧羸弱,楚楚可怜。 要拆散这样一对鸳鸯,着实艰难。 陆母顶着日后全家上下的责备,受着儿子冷眼斥责的反驳,都不得不迈出这一步。 陆家多年下来的基业,陆禾的妻子是要能并肩作战相辅相成的角色。 陆禾未来的孩子也决不能是担不起重任的苗子,更不能遗传心脏病这样弱不禁风的先天症状。 这个黑脸,只能她这个做母亲的来当。 就是再喜欢纪得,将她当亲生女儿一般疼爱,也绝不能让他们成了。 这是陆母内心的自私,爱子心切,兵行险着,无计可施之策。 “你知道为何我今日与你说这番话吗?”陆母苦笑着开口。 “你出门时,阿禾是否再三叮嘱让你务必到场,他啊,是早有筹谋。今晚,在一年一度的传媒盛典上,也是他第一次正式接任新陆集团的这一天,他会宣布你们订婚的消息。” 纪得听闻诧异不已,这事,她竟丝毫不察觉。 “拦不住他,我只能来规劝你,” 陆母深知儿子一贯沉着冷静,也是说一不二的性子,更何况眼前这孩子是他的命门,轻易不会放手,只好从乖巧的纪得入手。 “你是个乖巧的孩子,定能明白我这当母亲的心。” 纪得一时无言。身上的羊绒披肩好似千斤重似的将她压垮。 明明车内空调温度适宜,她却止不住地浑身发冷,寒意凉彻心底。 她向来是愿意顺着长辈意思的孩子,可这一次,却是开不了口答应。 陆母握着她的手,忽觉越发冰凉,再看她的小脸,哪还有半点血色,顿时有些慌了。 “孩子,你怎么了,你可不能有事啊,别吓阿姨。” 自己这一番话确实重了,但也实在是没有法子,若这番交谈伤了纪得,是她万般不想的。 纪得被喊得回了神,眼瞧着面前的长辈被自己吓得不轻,心底又多了一层愧疚。 长这么大了,除了让身边人操心,好像也没做什么有用处的事情。 到底是自己不够好,长辈们总是为着小辈好,实在是没有什么理由去争辩什么了。 好像,只能这样了。 “伯母,您安心。” 纪得报以一抹无力却让人心疼的笑。 只这一句,再无多言。 陆母听到这句话,已然明了一切,这事,有指望了。 她搓揉着纪得的手,想将她捂暖,却是越来越冰凉的徒劳无力。 何止是这双手呢,日后的那一幕幕,都是无可奈何。 只是当下这一刻,她们二人都不自知而已。 今日这一番说话的目的已经达到了,陆母不多时便吩咐司机打道回府。 想必这会儿传媒盛典已经举行大半了,任陆禾再挽救也是赶不及了。 订婚的消息少了女主角,怕是不成了。 陆母心里这般想着,面上倒是真真切切地松了口气。 回程的途中车内一边安静,再无半点寒暄客套,与去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仿佛出发时的那场亲昵都是梦一般恍惚,可后面的字字诛心却是凿凿的事实。 陆母将纪得送回来处,下车前仍不忘将她的披肩拉拢了些。 她是真的心疼这孩子,是真的想对她好,却也是真的伤了她。 自知惭愧,收了手,叹了口气,便离开了。 纪得下了车,目送陆母离去。 看着车渐行渐远到消失殆尽,直到被手包里的手机震得发麻,才回了神。 她取出手机一看,不出意外的,是陆禾的电话。 可这会儿她脑袋昏昏的,脑子里还是陆母的委托,思绪不明,犹豫未定。 握着手机,就这么愣愣地看着,直到停止了震动,世界归于平静。 手机画面跳回了主界面,无数个未接和短信,半小时前就陆续打来了。 方才在车里竟丝毫没听到动静,想来是伤心过头了。 纪得自嘲着,哪有什么资格伤心啊,不拖累他才好。 正看着手机发呆呢,脑海中的往事像幻灯片一般帧帧分明,历历在目。 耳边突然传来一阵疾跑的脚步声,她还来不及分辨一二,就被一个力道包围,锁进了某个炽热的怀里。 陆禾在打不通纪得第一个电话起,除了纳闷和疑惑,还多了一层莫名的恐惧。 心好似被什么揪成了一团,距离上次意外才不过一月有余,难不成又遭遇什么不测,这念头让他慌了手脚。 硬生生挨到了晚会中旬,将那边的事物安顿好,便马不停蹄地赶来了。 自上次绑票事件后,陆禾为了保险起见,在纪得的手机里安装了一个定位插件,她去哪里都有路径显示。 眼看着她的定位在郊外游走了一圈又回到了公寓,才稍稍安心。 细想还是不放心,今天是多重要的日子,她却迟迟不出现,骤然爽约,这不是一向稳妥的人会出的差错。 况且,出发前,她明明是应允过自己的。 他一路驱车赶来,远远就看到公寓门口那一抹单薄的身影,低头看着手机,傻傻愣愣地驻立着,一动不动。 将车往路边随意一靠,便往她的方向跑了过来。 此刻香暖在怀,眼瞧着心爱的女孩真实地窝在胸前,那口提心吊胆的气才算松了下来。 不知在无情冷风中傻站了多久,她浑身竟没有一丝热乎气儿,冻得僵硬不已。 拉拢了她的披肩,搂着她往车上走去。 只是这披肩甚为眼熟,质地似曾相识,陆禾心里泛着几缕纳闷,倒也不在这关口明说。 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被安置到车上,等到暖气驱赶开浑身的冷,失魂的人儿才有些恍然回神。 看着陆禾为自己忙前忙后地照顾,一边喂她喝着温水,一边电话吩咐些什么,她痴痴地看着眼前的心上人,久久不凝。 这四月初的天,还有些不甘心的冻人,他这一番折腾,额角却沁出了薄汗。 抬手为她拭去,这一举止间,倒是生出了几分相偎相依。 见她缓和了不少,才有些恹恹地后怕,“怎么傻乎乎地站在外头,冻着自己都不自觉。” 又喂了她几口热水,给她调整了舒适的坐姿,才回到驾驶座重新发动车子。 纪得从后视镜里看着他,车里暖得人昏昏欲睡,她被这一通服侍,竟也忘了问他些什么。 只是看着他,就无比安心。 有他在,去哪里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到了目的地,陈澜的诊所。 她受了不知多久的冻,陆禾不放心,还是带她来检查一下为好。 自从和叔公达成协议,陈澜只是将一些善后的工作处理完结,也不接新的病人了。 陈父贴身照顾纪老爷子,也不得空。 这诊所,不多时便要歇业了。 原先是打算转让的,但这到底是父亲的一片心血,白费了可惜,索性就这么放着,就当是给纪得备着也好。 陆禾来之前便和陈澜打过招呼,今日本没有什么要紧的事,诊所也只差人看着,接到电话陈澜还是上了心,这会儿正等在门口。 纪得从电梯里缓缓走来,不知是着了凉还是心绪不宁,整个人恹恹的。 精致的妆容在方才一番折腾下略显凌乱,却也格外慵懒迷人。 陈澜见她如此隆重的装扮,一时愣了神。 “陈澜哥。” 倒是纪得一声呼喊,将他的思绪扯回了现实。 转眼一看,眼前的人儿除了发丝微乱,脸色也是不一般的苍白,这模样倒是让他有些皱眉了。 将他们二人迎进了门,随后便是一系列的检查。 纪得在去医院复诊这件事上一贯都是配合的,从小到大都是如此,没有那些矫揉造作的孩子脾气。 每周的定点检查根据情况而定,现在已经调整至一月两次,甚至一月一次都可控。 上一次的诊断结果很理想,陈澜以为她的身子在慢慢稳固,可今次的检查结果却让他皱起了眉头。 纪得的心律不齐症状很大程度与情绪和自我调节息息相关,这也是这么多年她性子稳健,波澜不惊的原因。 谁不向往天真活泼,灿烂明媚,这沉稳淡然往好了说是随遇而安,往坏了说是硬生生强忍心绪的结果。 自她恋爱起,情绪倒是高昂了许多,却也是往好的方向发展,可这一次,确实有些不稳定了。 各项参数都有上升,免疫功能也不太理想。 陈澜低声询问了几句,她无精打采地回应着,明显得不愿多说。 这一态度,倒让陈医生多看了一边的陆禾几眼。 随即开了一下安神稳固的药,嘱咐她按时服用,下周再来复查。 药?复查? 这些信息量纪得还来不及消化,身旁的陆禾率先开口了。 “怎么了,情况严重吗。” 陈澜睨了他一眼,顾自开方子。 “有些热度,穿这么少一定是受凉了,往后那些个人多口杂的宴会还是少参加的好,你身子吃不消。” 仔细叮嘱着纪得,这话里话外又像是说给陆禾听的。 陆禾顺从的一一记着,不敢再多作声响。 离开诊所后,陆禾将纪得载回了公寓,见她无精打采的样子,帮她换了居家服,便安抚她睡下。 其实他也有满腔疑惑想倾巢而出,看她如此模样,只顾着心疼了,其他都不重要。 换了柔软的居家服顿时自在了许多,纪得沾床便睡了,等再醒来,已是深夜,又或是凌晨。 床边茶几上放着药和水,还有一张字条,是陆禾留下的。 “锅里有粥,喝完记得吃药。” 明明只是几个字,便足以暖了心。 纪得口干舌燥,拿起杯子喝了几口,还是温的,想来,他是伺候了自己半夜了。 走到厨房,一盏暖黄色的吊灯将空间照耀的格外柔和。 纪得打开暖锅,一股扑面而来的热气袭来,烫得她两眼顿时湿润,心里麻麻的不是滋味。 她盛出一小碗,才回到餐桌边,就看到陆禾出现在眼前了。 纪得睡得安稳,陆禾怕打扰她,又担心她醒来找不到自己,便在客房睡下了。 其实刚睡下没到半小时,正是浅眠,隔壁主卧开门的声音让他瞬间清醒。 这会儿见她乖乖盛粥的样子,怎么看怎么听话可爱。 “医生说你有热度,喝了粥吃完药接着睡,公司那边我给你请假了。” 陆禾接过她手中的清粥,为她一一摆盘,嘴里还不停地嘱咐着。 被照顾习惯了,一时间不觉得有什么,转而想起陆母的委托,顿时醍醐灌顶,一阵抖擞。 原本些微的感动与被关怀,瞬间发酵成噬人的苦涩,在她口中蔓延,肆意乱舞。 “不必这般费心照顾我了,你回去睡吧。” 纪得绽开一个浅浅的笑,对上陆禾深究的眼神,猝不及防,缓缓颔首,想了想还是不忍,又补充道。 “很晚了。你白天还要工作。” 任陆禾再不愿多想,也能品出几分她话里的敷衍和克制。 什么叫不用费心了,难不成……传媒盛典的失约是刻意为之。 大概是了。本来就猜了个三四分,这会儿,显而易见了。 陆禾心里也有些不快,面上却隐忍不发。 她身体要紧,旁的什么事情都以后再说吧。 纪得喝了半碗粥,愣是不愿再多喝一口,陆禾劝不进,她一皱眉,他便只能投降了。 纪得回到卧室吃了药,躺在床上却再难入眠。 这会儿思绪清明,脑海中都是陆母的话,辗转反侧。 自己承了陆母的托付,自然是不敢不从。 可他,对自己实在是好。 回想起陆母在车上说出他的安排时,她知道今次自己的失约,多让人失望。 纪得看得出,他是不高兴的。 可就是这样,他都不舍得责问自己一句。 方才在餐厅,他对着热粥反复搅拌散热的细致样子,纪得看在眼里,不是不感动的。 还有以往的种种,体贴入微,无所不至。 私心里,纪得哪里舍得。 可对于陆家而已,她,是担不起的。 安然成长的这二十四个年头里,从未对离家的父亲有一丝怨言,而这一次,她想怪他。 这可能有些刻薄,可为什么,偏偏是自己呢。 这些年活得如履薄冰,战战兢兢,丝毫不敢出差错了。 可如今,都成了不甘心。 说到底,她还是怪自己的。 就在这样的自我矛盾里,筋疲力竭的女孩皱眉入眠。 梦里她酣畅淋漓,满头大汗的奔跑,却仍是逃不开这无穷无尽的黑暗。 费尽了气力,仍是无能为力。 45 次日,纪得是被香味闹醒的。 恍惚间仿佛回到了童年时候,纪家的厨房永远飘香,小纪得围着张姨转,嬉笑乖巧,可爱十分。 寻着香味走,真真切切看到张姨在厨房忙碌的身影,顿觉温暖。 张姨是收到消息来公寓照料纪得。 看着小姑娘精致的脸庞泛着不正常的红润,原本的尖下巴越发明显了。 就几日不盯着,这孩子又清瘦了些许。 张姨看着心疼,往今日的药膳里又多加了几味滋补的食材。 等饭菜端上桌,张姨喊纪得过来吃饭:“鱼儿,吃饭了。” 纪得乖巧地入座,陈澜哥的药膳比陈叔叔配的更可口,都是女孩子家爱吃的甜口,让她确实有了些胃口。 张姨看她吃得欢,也是笑逐颜开,“都快成家的人了,怎么还这般孩子气呢。” 说完便拿起餐巾为她擦了擦嘴角,满目慈爱。 纪得闻声有些疑惑,一闪而过,不再细究。 饭后吃了药,纪得窝在沙发里看书,张姨收拾好走过来问:“晚上想吃什么,我这会儿整好去买菜。” 纪得有些诧异,原以为今次见到张姨是巧合,看这架势,难不成是贴身照顾自己了。 遂后问道:“张姨,爷爷奶奶呢?” “老爷和夫人今天回T市了。”张姨对答如流,“你母亲看了你的健康报告,有些忧心,虽然陈澜说没什么大碍,还是不放心,让我过来这边照料你。” 爷爷奶奶居然一声不吭回去了,想来是自己前段时间工作忙昏了头,没顾得上其他。 张姨这么说,怕是母亲已经下定了决心。 纪得听完后,应了声“好的”便不再多言,顾自看书了。 再回到公司上班是盛典后的第三天了。 那日受的凉已经调理好了,陈澜一天一个电话地慰问,美名其曰是跟进病情。 张姨在一旁守着,每餐都是良苦用心,自然是药到病除。 倒是陆禾,想来是有张姨贴身照料,除了每日的电话和短信,再无其他出格的动作。 纪得还未理清自己的思绪,对他,或多或少有些冷。 她不知道怎么处理他们之间的事情,只好是得过且过。 不出意外的,纪得又是第一个到办公室的。 对于这份工作,她着实有些羞赧,自己这三天两头请假,说她没有后台都不可信了,毫无章法。 不多时,同事们都陆续来了,见她出现在办公室,都有些微微诧异,随后是略带尴尬的客套。 纪得敏感细腻,同事们一系列奇怪的举动她自然是察觉到了,但究竟是什么原因,倒是无处探究。 终于,在神奇的洗手间里,她找到了答案。 “唉,你们今天看到纪组长了吗?”同事甲说道,“那小脸煞白,估计是真的受打击了,不然怎么会请假这些天。” “唉,可惜了这样一个美女,谁叫她没有那么厚的家底呢。”同事乙搭腔道。 “我看她不知情吧,一脸没事人的样子啊。”同事丙说道。 “你傻啊,集团邮件都发了,媒体头条都报道了,谁还会不知道,除非是消失了三天三夜,不然早该知道了。”同事甲说道。 “所以说,富二代也有他们的烦恼,商业联姻什么的,根本是无法规避的。” “据说秦茉茉当晚就在现场,听到陆总宣布,差点昏过去。” “她有什么好激动的,难不成真以为自己能飞上枝头啊,陆总哪里看得上她啊。” “不知道纪家长公主好不好看,据说从来没有露过面,各大媒体网络都没有她一张照片。真神秘啊。” “有那个家底在,什么长相重要吗。新陆传媒和纪氏集团联姻了,往后还怕没机会看到吗。” “你们说这次的事情,怎么保密工作这么到位,一点风声都没透露,说订婚就订婚了。” “我猜是早有预谋的。说不定是娃娃亲呢,打娘胎里就定了呢。” “那陆总也不对,自己有理想对象,还撩拨下属,纪组长算是错付了。” “陆总对不对轮不到咱们来说,我们还是想想怎么多赚点钱买个包吧。” “B家春季发布的那款我超爱的,我同学在意大利了,我已经预定了。” “啊真的吗。我也好喜欢,代购说排队都抢不到呢。” “回头我买到了借你背一下,哎呀。又要吃土了呢。” …… 聊八卦的同事声音渐渐远去,纪得才幽幽地开门出来。 方才听到一半的时候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什么联姻,什么纪氏,什么订婚。 难怪张姨那日说什么快成家了,难怪爷爷奶奶参加完典礼便回T市了,难怪一早上同事们看自己的眼光多了一层复杂的情绪。 现在想来,大概是同情吧。 可陆伯母当天将自己支开了,不就是未来避开宣布订婚的消息吗。 怎么,现如今还是公布了? 回到办公室,室内空气仿佛被冻结,出奇的安静。 纪得回到座位,打开集团邮件,眼见为实。 一份简单的申明,字字珠玑,话语间透着不容置疑的庄重和严谨。 纪得看这样的申明,脑海中充斥着那日陆母如诉如泣的脸庞,顿时手足无措。 陆母费尽心机将她拦下,却还是没拦住陆禾的一意孤行。 片刻后,纪得起身起身,直挺挺走出了办公室。 她去找陆禾。 她向来冷静,很少如现下这般,手心冒着冷汗,脑袋里杂乱无章。 这是一场没有胜算的谈话,她知道自己会输的一败涂地,却不得不去。 她,配不上,陆母的眼泪逼出了纪得内心深处无法消逝的自卑。 除了成全他,他们,别无他法。 到了总经理办公室门口。 大抵是陆总正在会见什么贵客吧,连安特助都在门外候着,见到纪得从电梯出来,忙迎上去。 他是为数不多知道纪得身份的,自然是不敢怠慢,可里面的人也是得罪不起,一时进退两难。 正欲分说,这时候办公室的门打开了,陆禾恭顺的拥着来人缓缓步出。 是陆母。 纪得见到来人也是为之一愣,想来陆母也是。 “陆伯母好。”到底是晚辈,该有的礼节还是记着的。 “纪得啊,你怎么在这里。”陆母掩下几分疑惑和尴尬,慈爱地问道。 那日与纪氏集团联姻的声明如期发布了,陆母千算万算始料不及。 她没想到儿子是这样的执拗至深。 今天她本打算来探探虚实,却不想三句两句都绕不到订婚二字上,只好作罢。 这一出来,倒是遇上了纪得。 “我是来找陆……总经理的。” 工作时间,又是在公司,纪得遵着上下级,将口中的话头硬生生转了个弯,像是在证明些什么,又像是让陆母安心。 这话听在某人耳中,真真是刺耳地令他皱眉。 陆母顿时了然,原来,纪得在新路传媒工作。 转头又看向脸色不善的儿子一眼,这心思,深重了。 有那么几秒钟,一种无力回天的错觉让她莫名有些心慌。 她对着纪得,笑着说,“公事要紧,那你们聊。有时间就来陆家吃饭,我让家里阿姨煮你爱吃的菜。” 纪得听完脸色一晒,颔首默认了。 陆禾吩咐特助将陆母送下楼,侧身从纪得身边走过,牵起她纤细的小手,十指紧扣,走进办公室。 纪得还沉浸在见到陆母的紧张中,被牵着都没反应过来,知道办公室门关上,才反应过来。 她本能地挣脱,却被某人束缚得更紧。 纪得抬眼看他,男人的双眸如星如矩,好似有些不快,又带着吃人的劲儿。 纪得害怕地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反抗。 “知道怕了啊,”陆禾抬手,惩罚似的咬了咬她的手背,带着浅浅的牙痕。 纪得吃痛地皱眉,又怕他真生气了,也不敢抽手,噙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眸,欲语还休地看着他。 陆禾是最吃这一套的,当下对着她的手轻轻地吻,百般讨好。 好一顿哄才将小姑娘眉间的褶皱熨帖平整。 随后将她带至沙发,才开口问道:“你找我,我猜猜,是公事还是私事。” 纪得见他一脸痞痞的笑,也不绕弯子,直接问出了口:“陆总要订婚了?” 陆禾没想到她如此直言不讳,按着她一贯的性子,以为要好一顿铺垫呢,顿时眼角笑意蔓延,“啊,纪组长都知道啦,不恭喜我吗。” 纪得把他的欢喜看在眼里,却是百感交集,冷了冷心,说道:“新路传媒与纪氏集团联姻,自然是珠联璧合,佳偶天成。” 她这一副口吻,实在少见。 陆禾见她脸色冷如霜降,一时摸不准,不敢搭腔。 “陆禾,你有没有问过我,想不想嫁给你。” 这一句话出口,很是伤人。 但她心中也有一股闷气,毫无理智也全盘不顾。 陆禾知道她是脱口而出的说辞,却还是冷了神色。 方才的一腔春意顿时万里冰川,双眼死死地盯着她,仿佛要将她整个人看透。 只听见她说。 “陆禾,我不愿意。” 顶着他的目光直视,心里没有一丝底气,整个人都摇摇欲坠,却目光坚定得无法质疑。 男人看着她的眼睛,沉默不语,只是再无笑意。 “你是说真的?” 纪得点头,字正腔圆地又重复了一遍。 “我不……” 最后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就被某人堵住了唇。 带着生气的吻将她的嘴唇咬到充血,却依旧肆意妄为。 纪得被扣住后脑勺,拳打脚踢都挣扎不过。 她的那些小动作在陆禾眼里不过是花拳绣腿,小打小闹,这会儿,是真的气她。 不可否认的,一开始听到她如此不留情的拒绝,陆禾是震惊之余更多的是伤心。 可他的小姑娘啊,那么单纯直接的人。 睁着双眼强装镇定的说着口是心非的话,轻易不会撒谎的人,怎么藏得住。 商场摸爬打滚过的人,这点眼力见自然是有的。 罚够了,末了还不忘轻咬她一口,才放开她。 纪得终于挣脱了禁锢,大口喘着气,这下子少了方才的忐忑和故作镇定,真切地怒目瞪她。 哪有这样的人,真的是……让人生气。 陆禾成功惹她生气了,自己的心情倒是多云转晴了。 捏捏女孩子气鼓鼓的脸颊,低声哄着:“不许闹了,有什么不愿意的,你有了我还敢想其他,陈澜吗?” 纪得被他几句话哄的云里雾里,直到提到陈澜才听懂了些,立刻反驳道:“陈澜是哥哥。” “好好,哥哥就哥哥,就冲着你的面,我也喊他一声哥。” 陆禾顺势附和,得了便宜卖乖,“回家我给你煮好吃的,你乖乖的啊。” 被他一通糊弄,消停了不少,连找他的目的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等她回到办公室,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为什么去找陆禾来着,接着又是一阵气闷。 日落西头,到了傍晚十分。 “此次传媒盛典如预期一般圆满成功,新项目的招标也进行得顺利。新增了这几家合作企业,招商部初步筛选后的文件已经发送至邮箱等您定夺。明天和销售部总监会议提前至上午10:00,商讨今年春季的新项目……” 陆禾听完特助交代的最后一项事宜,稍作整理,吩咐了几项重点事项,才将今日的工作告一段落。 一看手表,才发现已过了下班时间。 “陆总,纪组长来了,已经在门外等候。”安哲壮着胆子说道。 陆禾闻言猛的抬头,脸色微微一愣,随即是抑制不住的笑意盈盈。 素来知道她是低调不张扬的,这么多日子共事共处,这总经理办公室除了先前自己使诈,骗她来了几回,再不见她主动前来。 今儿个一天光顾两回,确实受宠若惊了。 可面上还是端着一点傲娇的不悦,“不早说。” 话音未落,便加快了步伐往门外走去。 一开门,便看到那一抹纤细的身影端正优雅地坐在外间的会客沙发上。 微微颔首,低眉浅笑,目光柔柔地垂落于面前的羊毛地毯上,不知道在想什么,自在地放着空。 直到走至她跟前,才引起注意。 纪得的视野中突然出现熟悉的身影。 她收回放飞的思绪,抬头直视着面前帅气的脸庞,莞尔展颜。 “这么快啊,”纪得就着他伸出的手,乖巧地起身,“工作忙完了啊。” “等很久了吗?”陆禾捏捏她的小手,别样的讨好。 “不久啊,特意不让通传的,不成想还是打扰你了。” 纪得为他整理胸前的领巾,细致十分,“嗯,真好看。” 显然是对自己拾掇的满分满意了。 陆禾斜斜的看了一眼安哲,转脸温柔似水地看向面前的人儿,“想吃什么,回家给你煮。” 说完,便拥着心爱的人儿,离开了办公室。 只剩下安特助在风中凌乱,纪组长来了便嘱咐不要打扰陆总,可陆总万一知道心上人来了苦等,必然心生不悦。 眼瞧着过了十分钟,总算两边都有交代,汇报完事项顺便通传了。 不曾想,两边都不落好。 这四月的爱情滋味,真苦啊。 陆禾特意去了一趟进口超市,将食材采购了一番。 荤的素的,绿的红的,天上飞的,地上爬的,大大小小都买了个齐。 纪得看不惯铺张浪费,往往是他往车里丢,纪得过滤着一下不切实际的食材,往架子上摆。 就这样挑挑拣拣,还是买了满满一车。 陆禾瞧见她严格把关,勤俭持家的样子,心里说不出的窃喜。 结完账,两人结伴往停车场走去,陆禾手提着两大袋食材,神采飞扬,对着身边的人儿说。 “你不用替我省钱,我很有钱的。我的目标是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 纪得顺着他的话敷衍:“要是能把我养胖五斤,爷爷准给你封个大红包。” 她每日三餐定时定量,胃口又出奇的小。 随着年纪变大,新陈代谢的流逝,逐年都能减一些斤两。 长胖五斤,着实有些难度。 “我不要大红包,我要你给我一个奖励。” 陆禾顺着杆子往上爬,见机讨要。 “陆总财大气粗,什么奖励能满足你的胃口啊。” 想着方才他说自己有钱的嘚瑟样,忍不住拿话压一压。 “你只管答应就是了,到时候可不能反悔啊。” 陆禾这下才真是通体舒畅了。 纪得管不了他人来疯,顾自往车位走去,剩下某人在身后春风得意。 在超市耽误了一会儿时间,回到公寓天色都暗了。 这一次,是在陆禾的住所。 一改上次的空档不足,纪得进屋后,厨房餐厅一应俱全,锅碗瓢盆应有尽有,柴米油盐找不出纰漏。 “满意吗,媳妇儿。” 陆禾跟在她身后腻着,时不时要个赏头。 “你上回说我这屋子没人气儿,不愿意过来,这会儿每个物件都沾了我的气息,往后,还要沾上你的味道。这房子,这些东西,还有我,都是你的。” 他嬉皮笑脸的炫耀着,又像是允诺些什么,心里早已一片酥麻,又夹着一种不敢越雷池一步的慌张。 可当下也不随他煽情,只是撒娇着说:“我饿了。” “你躲也没用,你跑不掉。” 知道她心里有事,不想戳破,又气她不解风情,恨恨的咬耳朵,奶凶奶凶地威胁道。 自然是要先把小姑娘喂饱的。 收了玩闹的心思,安安分分如火如荼地忙活开了。 他的住所是开放式厨房,此刻看他在流理台前忙碌,有条不紊,略显章法。 纪得喝着柠檬水,舒服地坐在中岛台边,托腮观摩着,眼里全是他。 陆禾不转身都能感受到身后那一束围着自己转悠的目光,偶然间一回眸,相视一笑,便是满心欢喜。 小姑娘毫不掩饰的真性情都展露在眼前,这样宁静隽永的时光,是他们自相逢后的第一次。 陆禾格外眷恋,后来两地分离的日子里,偶尔想起这一晚,都是数不尽的刺痛和苦涩。 而当下,自然是享受过多其他。 纪得还沉迷在自己的目光追随中,想着往昔种种,酝酿着近几日的说辞,心情当下有多了几分复杂。 不多时,四菜一汤就被端上来了。 看着面前色香味俱全,荤素得宜的菜肴,倒是让纪得大吃一惊了。 这会儿对某人确实多了几分敬佩和刮目相看。 “你真会做饭啊。”纪得呆呆的说着,若不是他亲眼所见,是万不敢相信。 他身处在那样一个位置,忙里偷闲,实在难得。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啊。” 话里是藏不住的得意与心上人的吃惊相辅相成,陆禾有一种洗手作羹汤的冲动。 只要她喜欢,这便不难。 纪得乖巧地将餐桌摆好,等陆禾忙完厨房的收尾工作,一齐入座。 不是什么烛光晚餐,也没有其他隆重的仪式,就这么一顿简简单单的家常菜,让两人心里都是暖意阵阵。 盛了一碗排骨汤递给她,煲的时间不够长,也不知道是否入味了。 “怎么样?”带着期盼的口味忐忑地开了口。 “好……嗝,喝……” 被这一碗汤开了胃口,小姑娘舒服地打了嗝。 意识到这不礼貌,连忙捂住嘴巴,满脸通红的尴尬。 陆禾不知还能收获这样一面的她,顿觉新鲜。 知道她害羞了,专心给她布菜,嘴角的笑意泄漏了他的心境。 想必,是十分好笑了。 出了糗的女孩再无刚才的放松,只是拘谨地小口吃着。 男人看着这样傻气的她,舍不得挪开眼睛。 “你看我就能饱啊。”纪得小声控诉。 方才他若不是问出口,自己也不会出那样的糗。 这会儿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笑,真是,好气啊。 “看看怎么能饱,”陆禾双眼发着光,好似浩瀚苍穹,“吃下去才知道饱不饱啊。” 可这后半句话,又带着不正经的颜色,方才的羞涩旖旎,画风一转,又有些痞气玩笑了。 话还没说完,得到纪得精致的白眼一枚,就知道不能好好问他,尽是那些想法。 这么闹一出,倒是一扫之前的尴尬。 一顿饭在陆禾的贫嘴和纪得的不接招中欢快度过了。 46 饭后。 纪得不急着说要回去,陆禾是万般乐意。 趁她没提这茬,想方设法地腻着她,来来回回地参观,厨房到客厅,书房到卧室。 当初照顾酒醉的他,纪得只是匆匆进来过一次,也确实没有仔细看过他的住处。 此番也不好打消他的热情,权当是消食了。 这一圈走下来,客厅转角处的酒柜引起了纪得的注意。 他这么清冷克制的人,想不到还是酒鬼啊。 这上头的每一瓶都是说得上来的,各个产地都有,想必是费心搜罗的。 他回国后应酬少不了,可没事找事也喝了不少,光是她就撞见两回了。 以后可不能让他这么肆意胡闹了,纪得暗自想着,突然一震。 以后…… 他们,还会有以后吗…… 陆禾见她看着酒柜发愣,怕是让她多心了,连忙解释:“我就是摆着看看,我不喝的。” “此地无银三百两。”幽幽地女声传来,纪得不看他,反而是认真揣摩起酒来了。 陆禾被他不冷不热的态度惊着了,连忙掰过她的身子,言辞恳切:“我除了不可避免的应酬,几乎不沾酒了。从前喜欢约三五好友品一品,所以才放了这些。你不喜欢,我以后应酬只喝水,滴酒不沾,我保证。” 纪得看得见他眼中的认真和急切,突然有些难过。 自己的一言一行被他放在眼里,更放在心上。 哪怕是叹一口气,他都能为自己倾己所有,她突然有些怕了。 从前她不过是害怕担不起陆家主母的身份。 现下看来,她更怕担不起他的一番深情厚谊。 纪得笑着看他,打趣道:“傻话,与人应酬哪有只喝水的道理。今天看你这一墙的好酒,我都有些心痒难耐了呢。” 抽出其中一只,她素来的随遇而安的,遇见了,便就是他了。 转身俏皮地看着他:“这只看着就不错。” 这回轮到男人皱眉了,她的身体是不能喝酒的,可怎么说服她呢,真是犯难了。 看出他的犹豫,她一脸委屈地将酒放回架子上,哀怨地说:“不让啊,那算了,”末了还小声补上一句,“我回家偷偷喝。” 话说完就要往门外走,得亏陆禾眼疾手快,一把揽住。 对上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张嘴要了一口她秀气好看的鼻尖,是气她不听话,更是气自己拿她没辙。 总归是两难全,只好依了她:“怕了你,只准喝一口。知道了吗。” 得了允许的女孩满口答应,笑迷了双眼,“好好好,遵命。” 说完捧着方才放回去的酒,喜滋滋地往客厅的沙发走去。 陆禾取了只高脚杯紧跟其后,将酒开了醒着。 见他只拿了一只杯子,她纳闷了:“你不陪我喝啊。” “你只喝一口,要杯子大材小用了。” 纪得气鼓鼓地瞪着他,合着真的只给喝一口啊。 “那一口也要有杯子啊。”难不成酒能自己跑到嘴里。 陆禾意味深长的笑着笑。 倒了一杯酒,抿了一口,称赞道:“不错,你的眼光一直不俗。” 纪得哪里听不出他的在借酒夸自己,可这会儿看他美滋滋地喝得开心,自己选的酒连唇边都没沾,整个人都有点炸毛了。 陆禾不看都知道小姑娘急了,笑着又喝了一口。 纪得见他这边得意自酌,刚想出声反驳,被某人瞬间搂住,还没等反应过来,他的薄唇轻压过来。 不一会儿,香醇绵延的酒就这么缓缓渡进纪得口中。 陆禾贪心地将她嘴角的酒渍轻轻吮尽,额头相抵,缠绵缱绻。 片刻后还不忘问一句:“好喝吗?” 经他这一问,纪得品着舌根的酒味,入口醇厚,泛着丝丝甜味,果然是好酒。 纪得傻傻地点头,顺着话回答:“好喝。” 陆禾本无它意,只是打趣着一问,她这一答,心被搅乱了,眸色深沉了几分,紧紧地看着她,不言不语。 趁他不备,娇俏的小手伸手取了茶几上的酒杯,偷摸着喝了几口。 陆禾回过神来,看到她餍足的模样,再看那杯子里,哪还有半滴酒的影子,佯装生气地对她说:“胆子大了啊,说好的一口呢。” 纪得在他怀里求饶,躲着说:“我错了。” “错哪儿了。” 她细心想了一下,尤为诚恳的认错。 “我不该答应你只喝一口的。” “什么?” 陆禾料想不到这个答案,转手又去抓她,还学会偷换概念了。 纪得哪里逃得了,躲避不及,乖巧地扑进他的怀里,微微喘着气。 男人揽着她抱了个满怀,已然不计较什么了。 只是怀里的小姑娘才安分了片刻,一只小手又颤巍巍伸出去够茶几上的酒杯,好容易碰到了,被某人半路截胡,挪得更远了些。 纪得抬起头瞪他,气鼓鼓地满眼控诉着。 陆禾突然想到第一次见她时,也是这般相似的表情,气呼呼地让他道歉。 这会儿往事再现,他宠溺地看着眼前的人儿,轻咬了一口樱桃般美味的俏唇,低声哄着说:“真不能喝了,你就当是为我,也该顾及身体啊。” 这话一出,纪得顿时没了动作,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依旧是软软糯糯的撒娇语气。 “就依我这一次啊,以后我都听你的。” 如此恳切的口吻,陆禾哪里招架得住,只是叹一口气,草草投降了。 权当他是默认了,这下是明目张胆地取了杯子小酌了几口,甚是满足。 男人看在眼里,无奈中又带着笑意,“我竟不知自己相中了一个小酒鬼。” “小时候,爷爷的茅台我也偷喝过两口呢。” 她炫耀着从前的丰功伟绩,得意洋洋的小脸溢满了幸福,以及对从前无知年少的怀念。 眼瞧着半瓶红酒下去了,背靠着沙发相依相偎的两人才有了停下来的意思。 薄薄酒意涌上额间,怀里的小姑娘乖巧温顺,陆禾品着舌尖的甜,拥着怀中的暖,说不出的满足与竟有些困乏了。 纪得虽说放开了胆子喝,却也被陆禾拦下不少,这会儿反倒是思绪清明。 本想借酒壮胆,酝酿了许久的说辞,愣是在喉咙口滚了又滚,几次发不出声响。 “陆禾,我想辞职了。” “嗯。” “陆禾,我想回T市了。” “嗯。” “陆禾,我想去岭南看一看。” “嗯。” “陆禾,我们分……。” “不准。” 纪得话没讲完,被生生堵住。 她抬头看着方才明明假寐的人,这会儿睡眼缓缓地睁开,哪还有半分糊涂。 修长的双眸中透着不容置疑的笃定,隐约中还藏着可以察觉的不快。 “你怎么知道我要说什么。” 小姑娘被某人方才的一口回绝打击了,声音恹恹的,也不敢多说什么,弱弱地回应。 “纪得,是我太纵容你了吗。” 他鲜少地直呼她的全名,此刻竟是少有的严肃。 “什么话该讲,什么话不该讲,你应当有分寸。” 饶做好了心理准备,纪得也有些举棋不定,此刻见他这副模样,确是于心不忍。 可话已出口,意思便到了。 她退出温暖的怀抱,与他并肩坐着,看着他眸色中的自己,硬着头皮说了下去。 “阿禾,你这么凶,我都有些怕了。” 一句“阿禾”,缓解了男人紧皱的眉头。 可还不够,将又搂回怀中,熟悉的温度稳了心慌。 “你也知道怕?不要说让你我都后悔的话。” “那日盛典你失约,后来我赶到你身边时,见你孤身一人站在公寓门口,便猜到一二,定是有人和你说了些什么。” 陆禾面露难色,眼神中藏着不可察觉的伤痛,气她不信任自己,也恼自己。 这些日子,因着与他种种缘由,害她受了多少罪。 可就是这样,他仍是不愿放开她,仍是不愿。 纪得默了许久,才缓缓地开了口,“没有人和我说了什么,不过是认清了一些事实而已。” 本以为,只要两情相悦,在一起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原来,不是这样的。原来,是我不够好。 陆禾听着她的细语,顿时乱了方寸。 捞起怀中的人儿,想急着分辨什么,奈何被她含泪的双眸震慑住,竟一时语顿。 少女的眸中闪着一层水光,在灯光的折射下熠熠生辉,闪得陆禾心底没了气力,只剩五脏六腑的疼。 纪得莞尔一笑,她将难过和伤心藏下,与之对视。 “陆禾,我喜欢你,比想象的更多。甚至是,我爱你。可是不够啊,只是单薄的爱意怎么够呢。这些年,爷爷奶奶将我保护的太好,说到底,除了纪氏集团孙女这个头衔,我其实什么都不是。或许嫁给你,做你的妻子,是大家喜闻乐见的事。但不可以,至少现在,我不愿意。” 我不愿意将陆家和纪家两副胆子独加在你一人身上,如果不能做帮助你的人,也绝不做拖累你的人。 陆禾在听到她诉说爱意的时候,便心潮澎湃,难以自持。 以为这样的告白还要等上许久,她的欢喜显而易见,但真叫她如现在这般说给自己听,他没有把握。 可现下,听了她后面的话,着实高兴不起来,眉头只是紧了又紧。 “我知道我妈见过你,也料想得到她和你说了什么,你毋需管这些,交给我来办。” 那日在公寓门口找到纪得,她身上的披肩触感尤为熟悉,再一盘查司机的说辞,已然能猜到几分。 可这傻瓜,竟一字不提当日种种,到如今用这样残酷的话来搪塞他,叫人生气,又叫人无可奈何。 “伯母没有说错什么,她不过是在自己曾走过的路上,用长辈的心意告诉我一些不曾想到的事。她是真的疼爱我,才会如此,哪怕会让你不快,也不得不走这一步。” 纪得反驳着。 陆母若是真的只为拆散他们,有千百种更直截了当撇清干系的方法,偏偏选了最卑微的一种。 她不想伤害的何止是陆禾,更是自己。 今天的这番话,并非因为旁人说了些什么,只是遵从自己的心。 “得知与你订婚的消息起,想过很多。不敢耽误你,又不敢与你坦白,甚至想过一走了之。我不想伤害任何一个爱惜我,爱惜我们这段感情的人,所以,我今天来告诉你,我的心意,还有我的决定。” “你的,什么决定。”颤着嗓子问。 其实他知道是什么,定是让自己不想接受的话,可他不死心,想看她,是否真的忍心说出来。 “阿禾,我们分手吧。” 纪得缓缓地说完,一字一句,口齿清晰。 其实方才开口,想说的是“分开一段时间吧”这样委婉的措辞,可这会儿话锋一转,反倒声音强迫了不少。 原以为很难,说出来了,发觉不过是轻描淡写的五个字。 她不再多言,或者说,不敢多言,不敢看面前人是什么样的神色,知道他是生气的。 “我不准。” 陆禾只是简短的三个字,也能听出隐忍的怒气。 纪得抬头看他,她看到陆禾眼里冰霜万里,再无自己的身影,此刻,怕是再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了。 只当是强词夺理,一意孤行。 从他的身旁退去,喝了一口杯中的残酒,窝进他的怀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身体僵硬,隐隐发抖,纪得心疼极了,可又不得不狠下心。 结束最后的拥抱,离开这座房子,再无声息。 关门声过了良久,陆禾被这一室冷意冲击,打了个颤,才堪堪回过神来。 怀里早已没有了温度和充实感,那个没良心的小东西,说走,就真的头也不回走了。 陆禾抓起身边的靠枕抱在怀里,仔细还能闻着她发丝的甜香味。 怎么能分手,怎么可以分手。 并非是不爱了的感情,任何理由的分手都是滑稽可笑的。 他冷静下来品着纪得方才的话,久久难以抒怀。 于她,从来都是束手无策啊。 这一夜,怕是总有人难以入眠了。 47 第二天,纪得比往常更早醒来了。 一夜难眠是真的,为了逃避什么也是真。 今天去公司,纪得想着将工作交接一下,做个了结。 出门前特意多加了一层粉,遮住眼底的乌青色,她的皮肤薄,从前作息规律倒不觉得,这几日想的多了,夜间总归是睡不好。 整理好妆容,一开门,便傻了眼。 那人不知何时站在门外,精神有些不振,垂着脑袋看着地面,像是走丢了的孩子找不到家门。 纪得瞬间就红了眼眶,走过去,还未近身,一阵冰凉的气息环绕全身。 这开春的早晚最是冷冽,想来,他是等了些时候了。 过去牵起他的手,如预想一般的凉。 纪得两手捧起,裹在一起哈着热气为他取暖,别无他法。 陆禾低着头,额前的发丝垂落,少了平时的精明冷静,多了几分柔软和无措。 看着眼前的小姑娘红着眼眶的模样,他知道,她心疼了。 这一夜想了许多,都是不得法。 撒泼打滚,依依不饶,怒气冲冲,什么法子都想过了,换作往日那些小事,都能哄得她回心转意。 这一次,他是着实慌神了。 到底是舍不得,纪得忍不住先开了口:“这样傻站着多久了,若是病了可怎么办。” “不记得了。”男人垂着眼睑,奄奄作答。 纪得直直看着他,像是对待一个要不到糖的孩子,无计可施,又无奈如此。 过了良久,陆禾嗡嗡的声音才幽幽传来。 “你可以辞职,去岭南,去T市,去哪里都好,你甚至……可以去结识新的男孩子,都好,怎样都好。” 纪得还没回过神来,又听他断断续续地说着:“你去找自己,去成长,去经历。而我,在这里等你。无论如何,你都是我陆禾的未婚妻,我们,不分手好不好。” 陆禾适时地抬眸看她,眼里只剩笃定,再无彷徨。 他孤注一掷地这一番话,未料到结果如何,只是全盘托出,毫无余地。 “何必呢?”纪得看着他,在眼中逐渐模糊闪烁的样子,傻傻地问出了口。 他们之间的种种,不过数月光阴,何必,如此执念呢。 怎么能不偏执。 她是心尖上的不可触碰,惊扰午夜梦回时的肆意蔓延。 那日午后的惊鸿一眼,已是刻上心头的非她莫属,这何止是执念,是满盘皆输的奢望啊。 陆禾绽放了一朵安心的笑,他就知道,她怎么忍心放开自己,放开他们这段来之不易的感情。 这一次,是他赢了。 “傻瓜,哭什么,是你先抛下我要逃。怎么算也该是我哭才是。” 温柔地拭去她眼角的泪花,嗔怪地取笑。 纪得才意识到自己情绪失控,一时难以自拔。 委屈而自卑的泪珠像断了线一般夺眶而出。 这些天啊,都不好受。 当日,纪得回公司递了辞呈,简单做了交接,便踏出了新陆传媒大楼。 她望了望这个待了近两年的地方,也曾努力奋斗过,也想靠自己一番作为,也离梦想更进一步。现在,只剩惘然了。 主编面上还是极尽挽留了一翻,略知一些她和陆总的弯弯绕绕,想着传闻中的家族联姻,估摸着她此刻身份确实尴尬,只能是惋惜了一把,痛失一名爱将。 想到这,纪得还是有些宽慰的。 毕竟,在某些事情上,她也是不可或缺的,不是吗。 可还是不够,陆母的话时时在耳边环绕。 陆家需要一个怎样的当家主母,陆禾应当匹配一个怎样的妻子,她都牢记在心。 纪得停止了思索,收回了目光,再无迟疑,转身离去了。 同样望着窗外的,还有位于顶楼的总经理办公室。 “陆总,刚才陈主编来电,纪小姐已经离职了。” 安哲专业又冰冷的声音在耳畔回荡。 陆禾望着落地窗向下看,这个高度其实看不到什么,可他仿佛能看见她的身影,甚至连离开前的停留都一目了然。 待她走远,才舍不得似的收回了目光。 “知道了,吩咐陈主编,一切如旧。把明后天的会议提案找出来,我先过目一遍。还有,这次传媒盛典办的不错,企划部经理和他手下的人,可以提一提,就放到……” 安哲认真聆听老板下达命令,却久久没有下文,不禁疑惑地抬头。 只见陆总神情专注地盯着会客茶几上的围棋桌面,出神了半晌,才幽幽开口。 “放到总务处吧,我记得总务处经理和主管一直悬空。” 总务处是个大部门,上至各领导,下至扫地阿姨前台小妹,都是管理的范围。 跨部门调遣也是常有的事情。 企划部麻雀虽小,却是五脏俱全,吃香得很。 这一换到总务,闲来无事,来来回回不过那几桩,无功无过,碌碌无为,明面上是高升,暗地里是贬职。 往后再想立功升职,怕是要有通天的能耐了。 企划部那两位,在新陆传媒的前途,怕是到头了。 安哲眼观六路,看着老板的神色,知道这就算是下达指令了,绝不是随口说说,赶忙退下去办了,不敢迟疑任何。 陆禾又将目光投入棋盘之上,目光柔软眷恋。 那日,隔着文件静观她的侧颜,心思只随着她的蹙眉浅笑,胜券在握的神情所牵动。 合同翻到第一页迟迟未动,古人云,红颜祸水,祸国殃民,不可谓无稽之谈。 她就坐在这沙发上对弈良久,认真可爱,又乖巧又倔强,不分出个胜负自然是不肯罢休的。 说到倔强,真是令人头疼啊。 认准的事情,从来都是没得商量的,哪怕是离开他,也是这么的毫无转圜余地。 她,竟舍得下。她怎么舍得下。 四下无人处,陆禾才敢流露出几丝哀伤神色。 这些天种种逃避退缩,瞒不过自己的双眼。 可是不敢提啊,怕戳破了这层窗户纸,想着能拖一天是一天,可这也由不得他。 她,从来都是一意孤行。 若不是知晓她的眷恋与孤独,若不是明白她的心意与骄傲,陆禾断然不会轻言允诺,也不敢轻易放她走。 罢了,任她天高海阔去看一看,总会回来的,迟早是要回来的。 窗外的天稍稍暗了些,少了往日的明媚,有些风雨欲来的味道。 陆禾眯了眯眼,眉头松了不少,明明是天色大变,他心里反而那些宁静了许多。 他拿起手机,给陈澜发了条微信:“约面。” 片刻,便收到了微微震动。 “老地方。” 陈澜的回复。 陆禾看了眼屏幕,了然一笑,便全身心投入工作中。 纪得将离开新陆传媒后,驱车径直回到了湖山别墅。 张姨见她这个时间回来,有些吃惊,但瞧见她面有倦容,便不再多言。 “张姨,我有些累了,回房休息了,午餐不用喊我了。” 纪得将离职的纸箱放在客厅,交代了几句,便回房了。 这情形甚是罕见,张姨应了一声,也不敢多嘱咐什么。 只是着手准备着她爱吃的点心,等着她什么时候醒来,至少不会饿着。 至于客厅那纸箱,轻易不敢去动。 张姨知分寸,现在这情形,当下便给纪年琴发了信息,等她定夺。 纪得决定辞职,就知道这事瞒不住,也没打算瞒着谁。 纪年琴放心把她放在新陆传媒,自然是有十乘十的把握,大概是踏出办公室大门的那一刻起,便知道了来龙去脉。 又或许从她进新陆任职的那一刻,自己的一举一动便没有离开母亲的视线。 此刻纪得只是累了,也没有想好用什么说辞去和母亲阐述这一切。 索性不顾后果地先睡一觉,大概知道睡醒了一切自然就明朗了。 春日的阳光从帘幔间若隐若现地透过来,点点斑驳,照得床间的少女朦胧转醒。 等再醒来,已经是午后了。 揉揉酸涩的眼睛,静待了片刻,缓了缓神才起身下楼。 楼下餐厅的桌子上,放着新鲜热乎的几款点心,还有她最爱的糯米圆子羹。 大抵是张姨听闻了她下楼的动静,早早备下的。 不远处的椅子上,放着她带回来的白色箱子,纪得懒得翻看,不过是寻常用的杯子本子,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物件。 带回来是留个念想,现下看着,却也是无处安放。 纪得皱着眉,小口喝着汤,心思千回百转,拿不定主意。 张姨收拾完厨房,端着营养果汁走来。 这个点了,是她补充维C的习惯时间,多少日子没这样照顾她了。 仿佛回到了儿时,她还是膝下的小女孩,围着转,没有忧愁,也不会皱眉。 张姨有些感慨,只叹时光如梭。 “鱼儿,喝果汁了。”张姨笑着张罗。 纪得递过,报以感恩的微笑,思索了一下,还是开了口。 “张姨,那个箱子,帮我扔了吧。” “啊?好的。” 张姨听闻,便应了下来,着手去办了。 “对了,妈妈她,有说过什么时候回来吗?” 身后的纪得又开口出声了,辨不出情绪。 张姨如实告知:“小姐她正在国外出差,秘书处的回复是后天才能回来,不过,你急着找她,可以打她的私人电话。” 方才把纪得的情况告知给纪年琴,这一番说辞,也是纪年琴亲口交代的。 不知道她们母女间打什么哑谜,只是原原本本的照着回答。 纪得听闻,心里的最后一丝疑惑也迎刃而解了。 “知道了。” 淡淡地答着,再无多言,只是专心用着点心。 下班时间过去很久了,陆禾的办公室仍是灯火通明。 外面的秘书室,安特助和其余一干人等自然是不可幸免,全体陪着加班。 倒也不是无事可做,恰恰相反,而是忙得不可开交。 陆总现在情场失意,商场正得意。 下周下下周的case都被翻出来提上日程,按照这效率,怕是明后年的规划都能做出详细的报告来。 安特助是在美国就跟着陆禾的心腹了,这节奏也是勉强跟得上。 在美国那几年,boss也是这么拼,明明是天子骄子,却丝毫不落人后,只是偶尔汇报关于那位纪小姐的事情,才能让他稍稍分神。 而这一次的反常,是在告知纪小姐离职之后。 果然,又是相同的缘故。 手机适时地响起,打乱了陆禾脑中的规划,他皱着眉头看向手机。 是陈澜,倒是缓和了几分烦躁。 “下班了?” 陈澜的声音从话筒中传来,伴随着车门关上的动作,陆禾猜到他应该也是刚忙完,正准备出发。 “差不多了。” 看着电脑上的案子,漫不经心的说着,偶尔仰头揉着太阳穴。 起身关了屏幕,拿上外套就走了出去。 安哲看到老板走出来,也不敢问是不是下班了。 只见陆禾风一样的进了电梯,也没吩咐什么,转眼间就消失在视野中。 Boss走了,秘书处其他人从四面八方冒出来。 眼放绿光盯着安哲看,盯得他都毛了,颤着嗓子说:“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下班……” 这话一出,大家垂头丧气地回到了工作位。 总经理是不敢去问了,安哲是唯一靠近大boss的人,他这么说,怕是今夜要熬个通宵了。 “咳咳……”安哲清了清喉咙,大家的目光又齐刷刷扫过来,“今天的工作完成的就下班吧,陆总那里我顶着。” “耶。”大家如蒙大赦,一眨眼功夫都散了。 办公室瞬间安静如鸡,安哲笑着摇摇头,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孤家寡人,也只能与工作相伴了。 48 诊所。 这就是他们说的老地方。 结业之后,场地也一直没有转让,这是陈父忙碌的大半生的事业。 哪怕是现在,他伴着纪老爷子左右,回Z市也会想来这边看一眼。 既然是割舍不掉,索性就留着吧。 商业写字楼常年租赁,不予出售,陈澜托了关系,才将这层买了下来。 原本的装潢改了大半,独独留下了纪得的私人病房,其余都改成了休息与见面聊天的格局。 陆禾出现在诊所的时候,正见陈澜在吧台倒水。 职业素养促使他滴酒不沾,平时喝的最多的就是纯净水。 后来被张姨照料着,陪着纪得喝过一阵子果汁,只觉得甜得发腻,又甘之如饴。 可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却还是一杯水干净明了。 陈澜给陆禾递了一瓶水,跟着坐落到沙发上。 见他只是扶额闭目,并没有其他动作。 他向来是胜券在握的人,胸有成竹,今日这幅样子,倒是少见。 陈澜在一旁坐着,俯瞰Z市灯火阑珊的车河,也不打扰身旁困扰无助的人,静默在两人之间流窜。 他们两人本就是惺惺相惜,若不是喜欢上了同一个女孩子,想必他们的兄弟之情会更纯粹无杂。 都是双商在线的人,心结开了便不会如鲠在喉,对互相的欣赏也不减反增。 “纪得,辞职了。” 不知过了多久,闷闷的声音从陆禾嘴里发出,听着有几分怅然若失,和无能为力。 陈澜闻言挑眉,他知道琴姨一直想要鱼儿辞职,哪怕不是在自家公司,也不必抛头露面去别家公司吃苦。 也知道纪得选择新陆传媒也一定是某人从中掺和才能实现的。 纪得的性子,素来是不强求不主动的,哪怕母亲不乐意,都执意如此,想来是有些旁的原因。 可这会儿,却主动离职了,倒是让他有些意料之外。 “无论如何,她是我陆禾一生唯一认定的妻子。” 放下扶额的手,声音清明,与其说是对着陈澜,不如说是给自己听。 陆禾喝了一口水,此刻眼神笃定自信,再无半分彷徨。 陈澜听完,原本皱着眉深思,豁然开朗,唇边笑意蔓延:“臭小子。” 两人现在的位子,都不是清闲的人,这次约出来,陈澜也有些诧异,念着多年的情谊,自然是二话不说应邀前往。 原来,是来给自己吃定心丸的。 大意就是,我和纪得哪怕现在有些什么漏洞,你也是钻不进来的,我不会放手,你别多想。 臭小子,敢情是上赶着来提防他的。 “你以为,我真是这么容易放手的人吗。” 陈澜低头凝视杯中的水,眼神悠远绵长,像是看到了心爱女孩的清美面庞。 “陆禾,若比起对她的情谊,我之于你,只多不少。她出生的时候,整个纪家万众期待,只有我不敢,我甚至不敢上前碰她,她小小的一只,那么软那么可爱。再长大些,我们形影不离,她磕磕绊绊走路是我牵着引着,蹦蹦跳跳跑着是我追着护着。甚至后来远赴国外学医,也不过是想更妥帖的照顾她。你觉得,这么多年的羁绊,我怎么舍得轻易放手。” 陆禾抬眸看陈澜,他满脸的无奈又不甘心,一腔柔情漫天宣泄。 这种眷恋,他感同身受,又半知半解。 “你不知道她有多倔强。看着听话,那都是不打紧的事,但凡是她心里拿定了主意,连爷爷都拿她没办法。小时候学围棋,她小小年纪,天赋异禀。来了兴趣,都顾不上吃药膳,三催四请都不行,后来爷爷勒令,一日只准午后学一个时辰,多了就把棋局撤了。大概也是从那次起,她便学会了收敛,多热爱的东西,都只敢浅尝辄止。关于喜欢这件事情,很少出现在她身上。就这样,我才放心地出国求学。我总想着,学成归来的那天,她还是那个冷漠自持的小女孩,还没学会爱,等着人来教。” 说到此处,陈澜看了一眼陆禾,他捷足先登的行径,确实称不上道义,却也是天意弄人,着实怪不得他。 “在花房初见到你们,我突然就有种大局已定的直觉。在你面前的她,千百副活灵活现的面孔,是我一直想见到想拥有的她的模样。只可惜,并非对着我。” 陈澜苦笑的一抹微微显露脸色。 “她对着我,从来都是乖巧听话一种,不曾放肆生气,不曾愁容伤心。其实就算是这样,我都不在意。直到那日湖边,她对着我说,她想遵从自己的心,去爱一回,对象是你。她说的坦荡,笑的明媚,眼里是不容置疑的倔和真,我怎么能,驳了她的心意,我舍不得拦着她,尽管是奔向你。” “所以,我甘愿放手,只因为她想要,并不是为你。说到情深,我只怕是过犹不及,更没在怕的。” 陈澜笑了笑,抿了一口杯子的水,润了润唇,“我还是那句话,你若伤她丝毫,便不要怪我强取豪夺。任她再倔强不依,我也有法子让你们此生不复相见。陆禾,别叫她难过。” 陆禾看着他认真的神色,松了口气:“我也还是那句话,你等不到这一天,别想了。” 说完,举起手中的水瓶,碰了碰陈澜的杯子,随后一饮而尽。 这是承诺,也是盟誓。 两个即将而立的男人,为着心爱的人,赌上了为期一生的誓言,不遑多让。 自纪得离职后,陆禾心里无措的很,这一场会面,反倒安心了不少。 陈澜谦谦君子,自然是说话算话。 他肯放下横在三人之间的角色,是为着纪得的一腔爱恋。 陆禾听完后,心里柔软得一塌糊涂,那个小骗子,嘴上说的都是唬人的。 明明爱的卑微又努力,却在走的时候装得云淡风轻。 等她回来,再不能由着她口是心非,他的小鱼儿,他的小骗子。 陆禾闭眼念着她的名字,心疼得难以自拔,说到底,还是伤了她啊。 那么娇气的小姑娘,为着自己平白无故受了那么些委屈,心在胸口绞成一团。 陆禾逼退眼眶的湿润,难过地像是要而不得的孩子,只觉得自己太渺小,又恨透了陆氏的这一身禁锢。 这是有生之年,第一次,他讨厌自己的出身,质疑自己的家底,痛恨自己的姓氏。 他从来都是以陆家为傲的,这一回,是动摇了心底的那份骄傲与责任。 陈澜看着陆禾志得意满的样子,心里叹了一口气。 其实啊,自他决定入主陈家开始,已然是没有资格去喜欢谁了。 陈家是什么背景,那都是刀口舔血的家伙事,父亲当初不愿意回陈家,也是为了自己的安全考虑。 他是仇家报复的牺牲品,自然不希望自己的妻儿也受这种苦。 陈澜知道这一层意思,接了陈家的担子,就等于是放弃了喜欢纪得这件事情。 当初摆在他面前的是自己的喜欢,和她的安危,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自然是值得的,她好好的,一切都好。 晚间,纪年琴回到湖山别墅,驻足在门前花园许久。 想着别墅里等着自己的人,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是对命运妥协,想起了年轻时候的自己。 避了这些天,也是时候了。 推开门,张姨已经张罗了一桌子的好菜。 纪得从厨房间走出来,手上还端着最后一道汤。 见母亲下班回来,脸上透着是适宜的微笑。 “妈妈,回来了啊。”她乖巧地说道。 纪年琴眸间闪烁,温柔动人。 “嗯,老远就闻到香味了。” 张姨从里间出来,笑得欣慰:“这桌子菜,好几个是鱼儿做的,像模像样的。” 纪得被夸的脸色一晒,她不过心血来潮,小试牛刀,实在不值得夸。 纪年琴笑着整理女儿脸上的碎发,恬淡中浑然天成的冷然热忱。 明明是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小人儿,娇生惯养在所不惜,哪怕是任性刁蛮都有纪家撑着,可她,从不会让长辈失望。 一家人有说有笑地吃了饭,湖山别墅对每个人都有疗愈的神奇功效,对纪得是,对纪年琴更是。 大约今天,是个合适剖析肝胆的好时候。 饭后,纪年琴没有回书房处理公事,倒是在客厅看着无脑的肥皂剧,偶尔不懂的地方,还会问纪得,那些网络词汇是什么意思。 纪得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这些网络热词,她一知半解。 母女两个相互讨论研究,又一同推翻荒谬的选项,实在有趣。 碰到一个匪夷所思的点,两人在沙发上笑得前仰后翻,笑得眼泪横流。 母女两个笑累了,靠在沙发上互相对视,纪年琴看着她,慈爱心疼都有。 哪怕她笑得欢闹,眼底的伤也抹不去。 果然啊,想着自己像她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是丝毫藏不住心思。 纪得敛下眉眼,再无笑意,她难得想找个依靠缓一缓心里的苦,乖巧地靠进母亲怀里,一声不响,却满腹委屈。 纪年琴轻抚女儿的长发,笑着回忆过往。 “我不是一个称职的妈妈,而你却是天底下最贴心省心的孩子,对你,我总归是抱歉,宝宝。” 纪得在母亲怀里轻微地摇了摇头,像是在否定什么。 “我好像很少在你面前提及过你的父亲。我的荒唐婚姻,也间接剥夺了你人生中最重要的父爱,真是不该。” “你父亲啊,是一个温暖又良善的人,原本安稳平淡的人生,为了我,平白遭受了一场嫉妒与奚落。 这对他不公平,可是对我又何尝公平,我不过是爱他一场,为什么不行。 所以我一意孤行地困着他,一年,三年,甚至十年。 他的家底其实没有坊间流传的那么贫困,不过和纪家相比,自然是不值一提。 初遇时,他已经是小有名气的画家了,可是脾气古怪的很,明明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成就,偏偏摆出一副清高冷峻的态度。 我那时候年少气盛,骄纵跋扈,被他一激将,哪里沉得住气,上赶着找茬,画作退了三四稿仍不满意,鸡蛋里头挑骨头的作。 很奇怪,他都一一受下,一句反驳都没有,一而再再而三地顺从。 后来我才知道。 他哪里是清高啊,羞涩不善表达才是真。 这一点啊,你和他如出一辙。” 纪年琴说到这,笑着拍拍怀里女儿的脑袋。 回忆过往的美好曾经,让她的声线变得温柔隽永,纪得听得认真,不舍得打断。 “和他在一起是意料之外的事,可爱上他,是情理之中的无从辩驳。哪怕时至如今,我都不曾有过一丝后悔。啊,也有过后悔的,如果那时候,我早一些发觉,或许我们不会分开,或许一切还如当初,或许很多事情都会不一样。” 纪年琴说到此处,声音越发轻了,眼里藏着细碎的光,闪闪动人。 纪得从未看到过母亲的这一面,顿时心疼,不自觉地问出声:“妈妈,你还爱着他。” 如果不爱,何至于时隔多年回忆起来还带着心痛的余悸。 “过去这么久了,谈不上什么爱不爱。” 纪年琴苦笑着反驳,曾经那些细枝末节的爱意,被岁月洗礼后惨白光斑,失了生机,亦少了当初的满盘深情。 话说得容易,可让人信服却难,对上纪得质疑的目光,纪年琴轻叹了一口气,妥协地解释。 “以前啊,觉得只要两个人相爱,什么都不重要。我曾天真地以为爱是取之不竭的,其实不是,爱是消耗品,是易燃物,一场雨,一阵风,甚至一句话都能耗尽最后一点烟火气。更何况,是长久不提及的匆匆岁月。 那时候我们骄傲,倔强,最好的样子肆意为彼此疯狂,哪怕尖锐伤痛都觉得爱得真切,爱得盲目,爱得不顾一切。最好遍体鳞伤,才发现伤透了心,疲惫了意。 这些年过去,棱角被流逝的时光磨平,圆滑掩盖尖锐,伪装了最温柔的自己,却找不到当年不顾全世界质疑偏偏想要爱一次的自己。 相爱很容易,爱到终点很难。纪得,我不希望你的爱情被时间无情冲刷后只剩盲目的脆弱,那太可惜了,妈妈希望你和他的爱情,绵延远久,永无止境才好。” “所以,您借着她人的口,让我认清了自己的一无是处。”还有我和他不堪一折的情谊。 纪得淡淡地说着,其实不难猜,陆伯母再不愿意,顾念着纪氏集团,也不会明目张胆地与自己说那样子一番露骨的话,必然是受人之托。 母亲是否中意陆禾,纪得没有把握。 可当初陆禾登门造访,纪家上下都将他为难个透,唯独母亲这一关,草草放过。 原来,她的心思如此深重。 纪得看着全世界最该爱护自己的人,也是亲手策划导演这一出的人。 说不难过是骗人的。 她真的好喜欢他。 喜欢到渴望全世界的赞同。 纪年琴不说话,水灵灵的小姑娘眼眶红红的,憋着心里无尽的委屈。 可她这么聪明,怎么会不明白自己的良苦用心。 不过伤心啊,也是需要时间去释放的,她难得欢喜一场,要说放下,比登天还难。 二十多年第一次和母亲这样彻夜长谈,听着她讲述和父亲的曾几何时,那满是爱和欢笑的年少轻狂。 纪得觉得浑身暖暖的,这些日子的心灰意冷,哀伤烈焰终于是散去了些。 “我想去岭南看看。”她开口,说出这些日子下的决定。 “决定了?” “嗯,决定了。” “不再想想?” 母亲似是而非的一句问,纪得知道其中深意。 去岭南,除了好奇和散心,她也想看看,距离家万里之遥,少了明里暗里的庇佑,她,还剩下什么。 纪年琴预算过数种方案,偏偏这一种漏算了。 她愿意去新陆传媒,甚至愿意去任何一家名不经传的小公司,偏偏就是不肯回归纪氏集团。 看着她笃定淡然的神情,是下了决心不容置疑的执拗。 “去岭南也好,叶蒋两家与咱们沾亲带故,去了有照应。”拗不过她,只能顺其自然。 纪得颔首应下,这大约是母亲最大的让步了。 离开家,去一个人生地不熟的陌生环境,如果再没有可托付的人,大约是不会应允的。 “去之前和爷爷奶奶道个别,他们担心你,更甚于自己。” 纪年琴轻抚女儿的脸庞,娇嫩如鲜花一般的女孩子,逼的她走了这一步,不知是对是错。 “好。”她一贯乖巧,连答应都带着让人舒心的笑。 纪家要想庇佑纪得一生,自然不在话下。 若她心如止水,顺着长辈的意思嫁给一个门当户对的人家,不用大富大贵,善待她就好。 其实陈澜,真的是最佳选择。 纪老爷子中意陈澜,除了可以照看她的身子,更重要的是,他真心欢喜她,而她对他也存着止于礼的情分。 可谁也没想到,凭空冒出一个陆禾,一个她爱到不顾一切的陆禾。 旧事重演,纪年琴的例子活生生又映射在纪得身上。 刚烈耀眼的纪年琴或许能情场失意,商场得意,借着繁忙和不消停来冲淡这一场伤痛。 可羸弱楚楚的纪得呢,谁都赌不起。 陆禾的心思,纪家长辈旁敲侧击了许久,总算是再无疑义。 他们爱得脆弱没有道理,看在长辈眼里,比起乐观祝福,更多的是拆散他们的不忍心。 这样不计后果的盲目宠溺能持续多久? 十年,二十年,还是转瞬即逝。没有谁能给出答案。 当初纪年琴领着俞宏达回家,也信誓旦旦地说此生非他不嫁,永不分离。 饶是这样的笃定,也不过十多年光阴。 岁月比我们想象的更为可怕,它能摧毁磨灭的美好光景,也远比我们想象的更多。 无声无息,不带一丝预兆。 对这个女儿,纪年琴愧疚远胜于其他。 那段荒唐过往,她轻易不肯再想起,哪怕时隔多年,点滴温存都变成蚀骨毒药,一如当初那般锥心之痛。 纪得是个温顺的孩子,可一旦认定,却是谁也拦不住的决绝。 以失败的婚姻为前提,她不能为孩子树立更好的榜样,只能将旧伤重提,拣着最痛的地方去阐述。 爱情可以生得那么浓烈,也可以死得那么凄惨。 这一次蜕变,由妈妈带领着她,哪怕再痛一回,教会她独当一面,告诉她其实不难。 临出发岭南前,纪得去了一趟T市。 爷爷奶奶仿佛猜到了这一出,听她说要远行,除了担心她的身子,倒也没有多问什么。 青春洋溢的女孩子,带着浅浅笑容,谈不上勉强还是不愉快,只是没那么高兴罢了。 前些日子的明媚阳光,像是梦一般转瞬即逝。 纪老夫人惋惜地叹了口气,可想着纪年琴的一番深意,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乖,去看看也好,想通了就回来,奶奶要是想你……” 讲着讲着,眼眶都泛红了,到底是舍不得。 她自小省心懂事,为着不让家里人操心,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那么远,不知道身子受不受得住。 “奶奶想我就给我打电话。”纪得鼻酸地说,想笑着告别的打算破了功。 纪老爷子沉着脸色,也是万般不情愿。 “岭南那边知会过了,爷爷知道你要强,可今时不同往日,一个人在外头不许逞强,我们老了,总归要让我们安心才是。” “知道了,爷爷。”本想着靠自己从头走一遭,看来还是躲不过。 纪得看着年迈的二老,不由一阵内疚。 在家陪了长辈几日,一个天朗气清的午后,纪得踏上了从T市飞往岭南的航班。 起飞的那一刻,新陆传媒的总经理办公室里,安哲汇报着手上的项目,最后一句是: “陆总,纪小姐今日离开T市了,飞往岭南。” 突如其来的消息,她的行踪,这些日子做了什么,陆禾忍着不去过问,可这会儿一经提起,杀伤力比想象来得大。 握着钢笔的手停顿了,微微呆滞了数分钟,将最后一个签字写完,就吩咐助理可以下班了。 安哲颔首退下。 关门的那一瞬间,他看到一贯冷静自持,运筹帷幄的boss靠在宽大的办公椅里无意出神。 他望着落地玻璃外朦胧的景,不知道在看什么。 夕阳的余晖将他笼罩其中,看不分明神情,只觉得掩不住的难过肆意喧嚣。 那么一个意气风发的人,竟会有这般脆弱无助的时候。 安哲不明白,可对着纪得,陆禾从来都是乱了方寸,见怪不怪了。 一切不寻常瞬间有了最好的解释。 因为是纪得啊。 49 岭南,机场。 “李总的案子别接了,一看就是隐瞒实情,以后这种没有诚意的客户一律拉黑。” “叫张秘书准备好资料,晚上的视讯会议准时开,我会参加。” “我现在在机场,接个人。嗯。有什么事情见面再说。” 蒋楚算着航班时间,早早就等在机场。 可工作手机一刻不停地响着,抬手看看表,该出来了才对啊。 眼神往落地航班的出口望去,啊,找到了。 人群中那一抹窈窕倩影,不是小纪得,还有谁。长大了,出落得更加水灵了。 “这儿,小纪得。”蒋楚挂了电话,挥着手走上前去。 纪得迷茫地看着眼前的人,一时拿不定注意:“蒋楚姐姐?” “还记得我呢,小时候你可是个脸盲。” 蒋楚笑着吐槽她,幼年时在纪家住过一段时日,秉着这一段旧情,听奶奶提起她要来,自告奋勇来接。 “我也是猜的。”纪得抱憾说道,一张脸红彤彤地带着歉意。 “长久不见,这回你就安心待在这儿,姐带你吃香喝辣。”笑着拖过她的行李箱,径直往停车场走去。 蒋楚自带一种飒爽的江湖气,叫人忍不住和她称兄道弟,肝胆相照。 纪得第一次遇见她这样的性子,着实新鲜,心情也跟着松快了许多。 “把来龙去脉调查清楚,胜算不大我们争取庭外和解。上回的结案陈词还是不够明确,焦点模糊了,重新写。” “我还在高速上,行了我明白的。” “帮我定个位,两个人,还是老几样,”蒋楚交代着,转头问了记得一句能不能吃辣。纪得摇头,她又对着蓝牙耳机吩咐,“不要辣了今天,我妹妹不能吃。” 上了车以后,蒋楚的电话就没有停过,纪得在一旁安静不说话,直到她问话,自己才答几句。 她,好忙啊。还叨扰前来接自己,真是抱歉。 纪得心里,加上初见时的那几缕不确定,心里更是歉疚。 蒋楚的电话终于是告一段落,这会儿才有空正正经经地和纪得聊几句。 “琴阿姨和我交代了,可没说清楚,说是来玩,又说是散心,总归是看你喜欢。” “不过这岭南啊,还是可以看的。没事儿,姐带你里里外外溜达一圈,怎么着也得小半年。” 纪得轻轻应着,自己被安排的明明白白,只有点头的份。 “奶奶只是在你满月时见过你一面,听闻你要来,命人好生倒腾了一番,就等着见你呢。” 蒋家当家主母蒋老太与纪家奶奶的闺中密友,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闺蜜远嫁,多年鲜少见面,这会儿她嫡亲孙女来了,跟自家的没什么分别,早好些日子就开始张罗,吃食起居,连药膳的配方都要了来,一顿不差地备着。。 “给你们添麻烦了。”纪得轻轻说着,自己走到哪儿,总是惹人折腾。 “这话我可不爱听,盼你还来不及呢,什么麻烦不麻烦。”蒋楚一句话扑灭了她内疚的苗头。 车子开进闹市区的一家餐馆,门可罗雀,一眼望去的火爆。 蒋楚停好车,带她进门。 里头的小厮看到她,笑脸迎人:“蒋律师,包厢备好了,菜稍后就上。您先喝口茶歇息一下。” 她是这家馆子的老主顾,时常带客户或者下属来,不为别的,就是馋这儿一口香醇的桂花酿。 纪得心思细腻,方才在车上那些电话便猜到一二,加上小厮的称呼,便更加确信。 原来,蒋楚是律师啊。 菜一个个端上桌,蒋楚等不及先干为敬了一杯,醇厚的口感让她开怀地迷了眼。 “你想尝尝吗?”好东西自然要分享了,蒋楚没多想就问了。 纪得不好拂了她的意,点点头拿起酒杯去接。 上一回喝酒,还是她鼓起勇气说分手,哈哈,酒真是个好东西,凭空生出好几个胆子,说着不敢说的话。 蒋楚很有分寸地斟了小半杯,就给她尝个鲜,来这一趟,不吃这一口酒实在可惜。 “味道怎么样。” “很好喝。”纪得忍不住贪杯,确实好喝,甜甜酸酸,带着酒味,却品不出酒涩,是女孩家喜欢的口感。 “好喝归好喝,贪杯可不行。这酒虚有其表,度数不低,尝两口就行了,你第一天落地我就把你灌醉,左右都交代不过去。” 嘴上奚落着,可还是就着她伸出的手,又满了小半杯。 纪得展颜一笑,脸上的红晕荡漾,迷人可爱。 蒋楚被她的娇俏样子吸引了目光,这么好看的女孩子,单纯地像一张白纸,一尘不染,实在难得。 好奇心打败了疏离,蒋楚突然问道:“小纪得,交男朋友了吗?” 花一样的年纪,如此显赫的家世,还生得这样一副花容月貌,若还没有男朋友,天底下的男人怕都是瞎了吧。 “有喜欢的人。” 纪得从不愿和人分享心里的那个陆禾,或许是氛围正好,她突然想说。 她有喜欢的人了,满心满眼都是他,只是自己不够好,匹配不上。 这么想着又有些气馁,为什么自己,不够好呢。 “谁这么好福气。”蒋楚看到她神情不对,换个口气调侃。 纪得摇摇头,不再多言。 蒋楚也是识趣的人,亦不再追问。 两人把酒言欢,一桌子菜没动几筷子,可那桂花酿倒是空了几瓶。 话匣子打开了,姐妹二人把酒言欢,舒适惬意。 “蒋楚姐姐,你是律师。” “嗯,意外吗。” 蒋楚,蒋家孙辈的大小姐,根正苗红,虽说不是男子,可坐实掌上明珠这一说。 不乖乖安分地继承家业,反倒另谋出路,这其中心酸苦楚,只有她自己知道。 “很厉害。” 纪得由衷说道,这样的家世却不屑认命,亲力亲为自己闯,说不钦佩是假的。 蒋楚笑着,脸上确实带着几分骄傲和豁达。 “刚才领路的小厮喊我蒋律师,你知道吗,从蒋家大小姐到蒋律师,我花了整整七年。” “我们这样的家世,外边多少人羡慕,可其中桎梏,没人懂。” 酒意上头,蒋楚叹着气,她也曾花样灿烂,也曾韶华不负,也曾腹有诗书气自华。 可外人都不觉得她有多好,轻飘飘一句蒋家大小姐,将一切努力全盘否定。 就是不服气啊,凭什么所有的认可都被冠上标签,难不成离了蒋家,她便是一个无用草包。 偏偏是不信这个邪了,不顾家人反对,毅然决然地自立门户,先是从工作室开始,一步一步来。 不记得从什么时候起,蒋律师这句称谓,便足以代表她个人。 她做到了,用实际行动堵住了悠悠之口,连家人都没有再说什么继承家业的话。 “办到了就不觉得难了,挺好。”蒋楚喝下杯中的酒,很甜很酸,如现在的心境。 “你听说过,南楚北霖吗。” 纪得摇摇头,她平日里社交闭塞,坊间许多事,都未曾知晓。 “北边,A市,有个从未败诉的温禹霖。这么多年王不见王,真想跟他碰一次,看看是他输,还是我赢。” 她的话中带着一丝惆怅,又有些隐隐兴奋。 “这南楚,是你。”纪得说道。 蒋楚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她早已过了在意这些头衔的年纪。 这些年的沉淀,与其争这些虚名,不如多接几个案子来得实际。 她们断断续续地聊了很多,这么多年未见,多得是话题。 大多时候还是蒋楚在说,纪得是习惯性听众。 她的故事单调,不如别人的故事生动,所以也不愿多提。 蒋楚喝了酒,叫了代驾。 回到住处瞬间满血复活,恢复了精神奕奕的样子,丝毫看不出方才饮酒倾诉的醉态。 纪得迷蒙着眼,浅酌几口已经有些涣散了,她说的没错,这酒骗人的很,口感甜蜜,实在醉人。 蒋楚将纪得带到客房,一切安顿妥当。 “你今晚就住这儿,要是不习惯和人同住,明儿带你去别地儿看看,周边还有几套房产,你自己挑着顺眼的住。” 纪得低声道谢。 蒋楚没把她当外人,交代几句就回客厅办公了。 她一个人住,自由惯了,餐厅客厅,哪哪儿都放着文件,工作这件事情,完全占据生活的全部。 纪得洗完澡,才稍稍清醒了些,走出房门去厨房找水的功夫,看到蒋楚坐在客厅里开着视讯,和电脑另一头的同事开着远程会议,字里行间俱是干练严谨。 纪得不敢打扰,倒了水就回房了。 落地窗边,长毛地毯温暖繁琐,穿着睡衣的女孩席地而坐,脑袋放空。 是不是天下所有的夜色都不尽相同,橙色明亮的车河如金束盘踞错落,穿梭在高楼矗立间。 万家灯火耀眼,闪烁不定,桂花酿的酒意还未散尽,纪得垂下沉重的脑袋,抱膝靠着。 熠熠生辉的周遭被染了一层油光,像是毛边玻璃一样,边缘模糊化,又锯齿状,反复错乱。 纪得觉得头晕,这样的感觉既熟悉又陌生,脑袋来不及思考,莫名心跳加速。 她想他。 想念他的时候,就会这样。 与酒无关。 纪得心心念念的某人,这会儿也同样发着呆。 写字楼顶层的办公室里,电脑屏幕亮着,提案只写了一个开头,便被其他心思分了神。 安哲说,她离开了。 岭南,那么远,她真狠心。 也不说什么时候回来,一字半句都没留,那日在家门口抱着她求,她也没说什么好听话。 陆禾拿起手机,短信微信什么都没有。 本来就是啊,他们之间,一直是他追着她跑。 现在人跑远了,还虎着脸恐吓他,不准追,再多追一步就永不复相见。 陆禾苦涩地笑了笑,拾起一边的酒杯,含了一口去冰的酒,味道很冲,却很解乏。 他不想她离开,她不回头地走。 她不喜欢她喝酒,那他偏要喝,故意反着来,好像只有才能去一去心里的苦涩。 多欠揍啊,想叫她知道自己多不听话,抱怨生气都好,只要别抛下。 50 次日清晨,纪得早早醒来,要说她的娇气也是无可厚非,择床就是其一。 顶着发青的眼圈,走到厨房。 冰箱里只有零星几个鸡蛋和一些速食产品,纪得思索着该做什么才好。 蒋楚被闹钟吵醒,顶着乱糟糟的头发洗漱完,走出房门的时候突如其来一阵香味。 看着在厨房忙碌的身影才恍然,啊,差点忘了,昨天刚接回来的人,瞧自己这记性。 “敢情我是接了个田螺姑娘回家呢。”轻快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纪得转身,看到来人,笑着将最后一个煎蛋摆上餐桌,“早啊,我厨艺一般,你别见笑。” 她总是这么谦虚吗,蒋楚看着眼前的人,明明光彩夺目,却过分克制收敛。 她难道不知道自己多有魅力吗。 单单是下厨这一项技能,就已经甩下无数人了。 这个小丫头,这么不自信啊。 牛奶温的刚刚好,速冻饺子也比自己做的好吃,蒋楚想,“我要是男的,一定抢着娶你。” 呃,想法不经意说出口。 “我要是男的,也会想娶你。”纪得回应,蒋楚的豁达明朗,自信骄傲,她没有,很羡慕。 “那你没机会了。” “啊?”纪得诧异,她独居一人,一颗心扑在事业上,实在不像是有家庭的模样。 “噗哈哈……”差点将牛奶喷出来,好在及时忍住,“我是不婚主义,所以咯,你没机会娶我了。” 哦,好厉害。连这样一个不被世俗平常接受的决定,都可以轻描淡写地说出口。 换做是她,一定苦恼极了。 “吃完想去哪里逛逛?” “还没想过。”纪得如实告知。 “我安排了人,带你逛一下周边,午餐我们一起吃。” 蒋楚真的很忙,交代这几句话的功夫,手机一直震动,短信不断涌来。 “下午要去临市做个调查,是有名的艺术之都,经常会有画作展览,你和我一道去。如果玩得晚了,就在那里住一晚。” “好。”纪得念着她工作忙,满口答应,尽量不给她添乱。 蒋楚安排的小姑娘二十出头,刚刚大学毕业,叽叽喳喳地像只小麻雀,很喜庆很欢脱。 “纪小姐,你想吃什么,这家甜品店的芋圆远近有名。” “那就尝一尝吧。” “好耶。” “纪小姐,这附近有个天文馆,据说里面的仿真星空是网红主推,特别梦幻,你想去吗。” “去吧。” “好耶。” “纪小姐,前面是……” “带路吧。” “好耶!” 吴晓静临时被安排来接待楚姐的贵客,本以为枯燥乏味,没想到真是个美差。 吃吃喝喝逛逛看看,自己的每一项提议都被采纳,简直有假公济私之名。 明明是陪着客人逛,现在本末倒置,有点像客人陪着她逛自己没机会去的地方。 纪小姐长得好看,人也随和,自己想在星空下拍个照留念,不好意思开口,她察觉到,主动开口问:需要帮忙拍照吗。 太太太太善良了吧。 吴晓静感动得眼泪汪汪,当然了,她也不是自私自利的人,人家帮你拍,你没道理不帮人家拍啊。 站在浩瀚星空下的纪得,浅笑着看镜头。 她本就是极美的人,微卷的长发束在耳后,一双笑眼弯弯迷人,像是从哪里跑出来的精灵,闪烁世人眼球。 纪得被女孩子上蹿下跳的滑稽样子逗笑了,本以为拍一张就够了,可临时摄影师好像不满足,还指挥着她来回侧身摆拍。 呃,周围人的目光投射过来,有些难为情。 纪得红着脸婉拒了,被打断拍摄欲的小姑娘还有些意犹未尽,多好看啊,刚刚那几张照片,随便一张都是时尚大片。 “晓静,我有些渴,找个地方坐一下吧。” 纪得看着满头大汗的女孩子,她讲了一上午的话,真的…难为她了。 “好耶,我正好也渴了,前面就有商场。” 吴晓静第一次觉得自己话说够了,平日都是被人制止的多。 讲了这么久,声音都劈了,真是……爽啊!哈哈哈哈。 纪得是一贯的好脾气,况且吴晓静让她想起了,祝福,也是个停不下来的小话痨呢。 这么想着,连离开都没来得及和她告别,不知道她现在如何。 说起坏脾气,也不是没有。 只是那些轻易不发的情绪,懊恼,生气,白眼,无奈……都对着一个人发全了。 而那个傻瓜,受得心甘情愿。 真是个大傻瓜啊。 夏日的冷饮屋真是最最最幸福的存在。 吴晓静咕噜噜喝了两大杯,才稍稍解了渴。 有了力气,一张小嘴更是喋喋不休。 “楚姐真的很厉害,这么年轻,就已经将事务所办得有声有色。”这一次的主题,换成了工作。 “她到现在为止,亲自执手的案子,从未败诉,简直和那谁,一个等级。” “南楚北霖,纪小姐听过吧,楚姐就是南边的第一状纸。” “嗯,听说过。” 纪得附和着,不打断她。 “哎,有时候又觉得她太拼了,比事务所的所有师兄加起来都拼命。”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越努力就越幸运。楚姐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匹配得上她的努力。” 吴晓静断断续续讲着自己如何崇拜蒋楚,百分百迷妹了。 纪得听得入神,越努力越幸运,没毛病啊。 自己在温室里待了这么久,不知外间风雨凛冽,实在奢侈。 一上午的时光过得很快。 吴晓静带纪得回到公司,黄金地段的写字楼里景观最好的那一整层。 “蒋楚律师事务所” 辉煌耀眼的金漆招牌,闪闪发光。 纪得上了楼,被安排在会客室等。 短短几个小时的相处,吴晓静简直将她当做自己人了,点心茶水不断。 “纪小姐,楚姐还在忙,你稍作一下,有什么需要就喊我。” “好的,谢谢。” 其实也没有等太久,蒋楚急匆匆赶来,“等急了吧。” “没有,我也刚到。”纪得合拢解闷的书本,安慰着说。 “走,吃饭去。” 蒋楚带她去了公司附近的一家日本料理。 纪得胃口小,没吃几口就停筷了。 蒋楚是精致的都市丽人,为了保持身材,饮食控制到以克为单位,精确无误。 两人就着清酒,浅笑谈心,氛围静谧的日料店,少了纷扰和嘈杂,也算偷了闲时光。 “姐,其实你不用刻意陪我…”纪得开口,时机恰当。 蒋楚看着面前的女孩,忍不住点明:“小纪得,你一直是这样的性子吗?” “什么?” “礼貌,周到,替人着想,不愿给别人添麻烦,会歉疚,但从不考虑自己……” 蒋楚条条框框地说着,好像每一条都占全了。 “……”纪得无从反驳。 “你有没有为自己疯狂过一回?” “我这不是来岭南了吗。”只身一人。 “哈,就这?”蒋楚笑出声,果真是一张白纸呢,“姐今天就带你领略世间繁华。” 世间……呃,繁华? 纪得跟着蒋楚来到临市,说是做背景调查,就是吃喝玩乐。 正正经经的艺术展看了,琳琅满目的小吃街逛了,一下午都在闹市区溜达。 眼看着暮色黯下,华灯初上,蒋楚带纪得去了一家名不经传的小酒吧,装修大气低调,虽是暗调,倒也不失雅兴。 没有喧嚣吵闹让纪得稍稍松了口气,走走逛逛了一下午,她很久没有这么大的运动量,确实累了。 酒吧的灯光撩人,年轻的酒保笑容明媚,炫技翻滚,火花四射。 不一会儿,一杯鲜红调酒摆在她们面前,酒保看了眼纪得,还是将酒移到蒋楚面前。 蒋楚看着他,没忍住一个白眼丢过去:“真是越来越骚气了。” “楚姐过奖。”酒保换了个容器,调了杯无酒精的混合果汁,递给纪得。 “怎么我一带漂亮姑娘来,你就这副狗德行。” 蒋楚的吐槽升级,被笑话的人倒满不在意。 “嗨,别跟着她混,会把你带坏。” 这话是对着纪得说,他眨着眼睛调侃,目光不拘不束,将温婉可人的女孩收进眼里。 纪得笑笑不回答,一旁的蒋楚率先动了手,一个暴栗弹在那人的脑门上。 刚刚还装得有模有样的人,顿时就泄了火:“操,蒋楚,下手这么重,脑子给你弹崩了。” “几天不打,皮痒了是吧。”蒋楚睨了他一眼,悠哉说道,“啊还有,你刚才喊我什么?” “楚…楚姐。”被教训的人瞬间乖顺。 “乖,玩去吧。”蒋楚拍拍小狼狗的下巴,却换来看似凶狠的一瞪眼,不情不愿地扭头走了。 哄走了青春期逆龄男童,蒋楚来舒服地抿了口酒,嗯,手艺有点长进了。 纪得笑看这一出,看着有趣活泼人嬉笑打骂的样子,实在愉悦。 里间的卷帘被撩起,睡眼惺忪的男人走出来,胡子拉碴的样子,却自带性感属性。 饶是纪得都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危险又迷人。 目光往吧台看,半垂的眸子几不可闻地亮了亮,一闪而过。 纪得猜到,他眼里燃起的热,是为着身边的蒋楚。 装作云淡风轻地模样,打着哈欠走过来。 “你怎么招他了,正搁我这儿闹呢,吵得我头疼。” “他调戏我妹妹,不该打吗。”蒋楚不看他,顾自喝着酒,懒洋洋地答。 男人这才看到一边的纪得,“你好,我是瞿徽。”他礼貌且绅士的伸出手,修长干净。 纪得还没来得及回应,边上的人先有了动静。 蒋楚一掌挥开了他的手,脸上带着少见的不爽快,冷着声音:“你也跟着发什么骚。” 男人惹急了她,反而惬意了几分,这才正经了几分。 对着纪得又说了一遍,“郑瞿徽,是个厨子。” 连名带姓地介绍了,还是没让某人满意,冷哼着吐槽:“不正经。” “嗯,是个不正经的厨子。”郑瞿徽笑得接下话茬。 纪得礼貌应答:“你好,我是纪得。” “小纪得,他才是最坏的人,咱们不理他。”蒋楚虎着脸一本正经地说道。 被她一句句损,忍不住想堵住挑拨的小嘴,郑瞿徽拽过她,眯着眼威胁:“我哪儿坏了。” 蒋楚被他单手掐着腰困在胸前,当着纪得的面,她这下真是羞红了脸,一双眸子因气愤多舔了几分光彩。 郑瞿徽收到她眼里的警告,识趣地松了手。 酒吧里的那一出,蒋楚缺了兴致,酒没喝几杯就乏了。 眼瞧着天色太晚,两人在市中心的酒店住下了。 硕大的一个总统套房,一应俱全。 走走停停了一天,确实累了。 和蒋楚说了声,纪得便回房睡了。 夜半口渴,一看时间已经凌晨两点了。 许是空调风吹得空气中的水分都干燥了几分,起身去了厨房间找水,才开了房门,看到客厅微弱灯光。 不意外的,还在工作呢。 纪得跟蒋楚不过相处两天,她对着事业的那股子拼劲已经见识了,吴晓静说的没错,她真的很拼。 对着外人一派悠然自得,转过身是无数个不眠不休的夜晚。 电话铃声响起,蒋楚吓了一跳,怕吵着纪得,连忙接起来。 “还不睡?”男人的声音在夜里寂寥空灵,慵懒勾人。 “忙着呢。”蒋楚喝了口咖啡,她确实是为着公事来的,谁料却被这个男人截了胡。 “你还有精神办公?”电话里纸张翻阅的声音清晰可闻,郑瞿徽不免有些气闷,话里透着一分质疑,话外却是九分不爽。 小妖精在酒吧时候就勾得自己心猿意马,软磨硬泡地把她从房里骗了出来,才折腾几下就软着嗓子喊累。 草草放过她,又嚷嚷着要回房,说什么怕妹妹一个人睡不安全。 最高规格的酒店能有什么不安全,要说危险,呵,谁比得过她。 “少耍流氓,没事我挂了。”蒋楚才不吃他这一套。 “有事。” “说。” “天亮了我送你回去。” 哟,这倒是稀罕,他那颗铁石心肠,少说也有小几年没回了,这会儿怎么想开了。 “真的?回去做什么啊,你不是最烦那套子繁文缛节嘛。” “回家娶你啊,等了我这么多年,总该给你个名分不是。”郑瞿徽说的轻巧,可话里的每个字都刻骨铭心。 “呸,谁等你了,老子不婚主义,你想成家出门左转,慢走不送。” 蒋楚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灿若桃花的笑容出卖了她的好心情。 纪得凑巧听了这一耳朵爱意满满,连喝水的心思都淡了。 回到床上,难得的掏出手机。 看着从前和他的寥寥几字,纪得才觉得自己是一个多么无趣枯燥的人。 纪得越发挑不出自己的一丝优点,她没有蒋楚的风情万种,没有黎梨的明媚灿烈,没有祝福的爽朗豁达。 连情话都不会说的自己,竟被他那般爱护珍惜。 手机屏幕白光闪闪,界面停在陆禾的朋友圈。 年初时零点的那一条,他的一句“新年伊始,得偿所愿”,不过几月光景,便破了梦。 那日纪宅阳台上,他与她比邻而望,看不清神情,可听着电话里的呼吸节奏,知道他很高兴。 纪得永远忘不了,他高兴是像个孩子一样喜出望外的笑。 就好像十四岁那年的夏天,他畅跑在绿茵草坪上挥洒汗水的阳光身影。 陆禾最后一条信息,在她离开Z市的时候收到的。 话很简短,只有三个字,“我等你。” 51 纪得在岭南住了小半月,叶家和蒋家也去拜访过了。 长辈们看到她,总是拿爷爷奶奶年轻时候的事打趣,这一晃多少年过去了,白驹过隙,实在是快。 蒋楚公事繁忙,先前带了她几日,可纪得实在不想给她添麻烦,后来便婉拒了。 叶家的兄弟姊妹每日来邀约,纪得应了几次,后来也开始推辞了。 成日的胡吃海喝,酒池肉林,纪得没觉得新鲜,只是疲惫。 果然啊,尝试着不一样的人生,并不快活。 从前社交障碍,封闭自己,不是逆境造就,更不是为情所困,是她真的自在舒适啊。 蒋楚回到家,看到坐在客厅窗边发愣的女孩,安静地出奇,轻得像一缕空气。 “今天没出去玩?” 纪得闻言,朝着玄关望去,轻轻摇头。 “玩腻了?”蒋楚走到她跟前蹲着,直视着女孩清灵的眸子。 “他们啊,除了吃吃喝喝,就是打球骑马,无趣的很。等过段时间吧,姐姐空闲些,再带你去好玩的地儿。” “好。”纪得笑着应允。 确实。 蒋楚,比其他人活得更真实有趣,与她相处,纪得多了几分期待。 纪得看到她手上抱着厚厚的资料夹,看来今夜又是加班不眠夜。 难得的,她问出口。 “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泡杯咖啡,或者是煮个宵夜。 蒋楚看着她,突然眼光一亮。 纪得是Z大高材生,虽然不是法律专业,可说到底还是玩文字游戏,而她,正好是中文系。 “有啊。”蒋楚笑眯眯的说,突然对这次的案件信心十足,“你一定帮得上。” 纪得傻傻点头,话是自己问出口的,当然义不容辞。 可是,怎么有一种,呃…被算计的感觉。 蒋楚的思路清晰,简单快速的介绍了一下案情。 这次的案子其实不难,不过是寻常的商业纠纷,雇主涉及到一些灰色地带的不利因素。 判罪是肯定的,而律师要做的是将损失降到最轻。 如何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讲得清楚,还要讲得赚人热泪,让陪审团生出恻隐之心,才是当务之急。 其余的一切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就是这最后的结案陈词,蒋楚看了好几稿还是不满意。 事情是讲清楚了,却太过刻板,和报告书差不多,别说打动,陪审团听完,或许罚得还要再重些。 “你看看这份报告,还能不能讲得再犀利肺腑些。”蒋楚把笔记本递给她。 纪得接过,大致浏览了一遍,用词严谨,确实很生硬,改这份稿子对她来说不难,“我试试看。” 蒋楚回房洗了澡,换了身舒服的居家服再出来时,看到纪得窝在沙发里修改,手指飞驰,目光认真专注。 都说认真的人最美,纪得呢,一颦一笑都出挑的美。 饶是她一个女人都看得出神了。 郑瞿徽说,那日调戏她的小酒保还在旁敲侧击地问她的微信。 他们见面不过几分钟,纪得甚至连话都没有说一句,就将小男生的心勾了去。 明明这么好的女孩子,怎会如此不自信。 蒋楚想起纪年琴的话,她是个乖顺孩子,有利有弊。 正是这份与生俱来的听话,让她将自己限制太紧太谨慎。 纪得做每一件事,会考虑很多,以至于到最后什么都不敢,什么都退缩。 纪年琴深知这一点,所以把她送到了蒋楚身边。 蒋楚是一个什么都敢的人,她的字典里没有退缩两个字。 改了一些基础语病,去掉了重复字眼,加了感性又不失力道的词句。 反复检查了几遍,觉得差不多了,才停下来揉了揉微微僵硬的手腕。 一抬眸,发现蒋楚倚靠在墙边,笑着看她出神。 “姐姐,我改好了,你看一下。” 蒋楚回了神,走过去看了看,改得有条有理,言简意赅,又多了些女性柔软的情绪。 “改得真好。”蒋楚不吝啬的夸奖,是真实感受。 “真的吗?”纪得微微羞赧。 “当然。” 蒋楚想了想,“小纪得,你如果有兴趣,要不要加入我的事务所。” 纪得微微一愣,她没有学习过法律方面的知识,心里没有底气,“我可以吗?” “当然,你很优秀。” “好。”左右闲着无事,那就姑且试一试。 纪得正式加入蒋楚律师事务所,办公室的男同胞都振奋了。 空降这么一个大美女,任谁都会春心荡漾。 因为跟蒋楚住在一起的关系,两人基本同进同出,连加班都是一起的。 经常的,早过了下班时间,事务所了仍是灯火通明,办公位上清一色的大龄单身男士。 蒋楚的电话震动了起来,是郑瞿徽。 “下班了没。” “早着呢。” “完事了给我电话。” “有什么事不能在电话里说啊。”蒋楚的大女人思维转起来,觉得话不说全的男人真黏糊。 “电话里怎么操你。” “……”这个男人的厚脸皮真是刀枪不入,没谁了。 纪得敲门进来,正好看到蒋楚的朝天大白眼,她低头笑了笑,猜到了电话那头是哪位。 蒋楚看到来人,点点头让她入座,对着电话那头骂了句粗暴的脏话就挂断了。 “瞿徽哥?”纪得笑着陶侃。 “除了他还有谁。”这么烦人。 郑瞿徽回了本家,一家老少当块宝地哄着他,把他的大少爷小娇气都惯出来了。 一日三餐的找自己麻烦,跟没断奶似的。 蒋楚近来越发觉得,他回家这件事,好像弊大于利。 纪得守着分寸没再问下去,将手上的资料递给她。 蒋楚看了看,觉得没什么问题,就签字定稿了。 交给她的事,自己都不用费心,要是所有的同事都和她一样专业高效,自己就省心多了。 “怎么样?最近。”算算她加入事务所,也有两月了。 “还可以。”纪得如实地说。 “我听说好几个人约你出去吃饭,都被你拒绝了?”蒋楚一边看着资料,一边闲聊家常。 纪得想了想,是有几个记不起姓名的同事,来邀约过,可自己那会儿大约是有别的事在忙,本能地拒绝了。 “好像是。” “不处处看?我们事务所的单身律师,还是有质量保障的。”不菲的年薪和高智商的头脑,以及业界的知名度,这放在人群中早被其他单身女人哄抢了。 纪得摇摇头,淡淡说道:“我没想这些。” 蒋楚看了眼玻璃房外故作无意打探内部情况的一众男青年,哎,又要破碎多少颗少年心。 结束了一天的工作,蒋楚没有打电话,下了楼还是看到郑瞿徽骚气逼人地出现在公司楼下。 男人半倚在那台限量悍马跟前,这么重型的车,丝毫没有把他比下去,反倒多了几分硬汉粗糙感,侵略又强悍。 “我自己开车回去吧。”纪得识相地提出好建议。 “别啊。”蒋楚烦那个男人,这会儿一点都不想和他独处。 郑瞿徽走近,正好听到这句话,随言附和:“一起吃饭吧。” “不用了,我今天要喝药膳,家里才有。”很好的理由,纪得的拒绝让人无法反驳。 说完和两人挥手告别,便顾自往边上的停车场走去。 回到家已经将近九点,纪得简单烹饪了晚餐,吃了几口,收拾了餐厅,看了一会儿自己接受的卷宗,便回房休息了。 近段时日的作息都是这样。 与其说忙碌,应该是充实才对。 用每一件小事把一天的时光塞满,让自己无暇去兼顾其他,比如漫无目的地想念他。 挺好的,纪得想,这样很好。 52 夜里睡得不安稳,又梦见他了。 纪得半夜醒来,一看时间凌晨三点了,转辗反侧,再难安稳。 客厅里又玻璃瓶碰撞的声音,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纪得警惕了起来,拿起手机点开了通话界面,报警号码已经输入,如果有什么不寻常的情况,直接按下通话键就能拨通。 纪得壮着胆子开了房门,小心翼翼地贴墙走着。 她在墙角探出头,当看清了客厅里酩酊大醉的人,才稍稍松了口气。 “蒋楚姐姐?” 被点名的人歪着脑袋看过来,傻呵呵地笑:“吵醒你啦,小纪得。” “你怎么了?”纪得数了数脚边的酒瓶,红酒空了两瓶,还有啤酒。 合着家里的酒都被翻出来喝了个遍。 在看醉到迷茫的人,衣衫凌乱,还是今天上班穿得那套,只是衬衫扣子扯掉了几颗,颈项要锁骨布满红痕。 纪得没有经历过男女欢好之事,却也猜到一二。 “烦死了。”蒋楚耸拉着肩膀,口气不善:“都说了不想结婚不想结婚了,为什么不尊重我的想法。” 话说完,拿起酒瓶对着嘴灌了一大口。 纪得慌神了,连忙去抢酒瓶子,奈何喝醉的人力气巨大,根本不是对手。 制止不了,那就陪她醉一场。 此时此刻的蒋楚,让纪得吃惊,更多的是心疼。 那个叱咤风云,只手翻雨的律场女王,竟也有这样脆弱无助的一面。 “和瞿徽哥吵架了?” “算不上吵架,只是意见不合。”蒋楚即便是醉了,逻辑依旧清奇。 “结婚,也没什么不好啊。” “不好不好,他们家几代都是从政从武,规矩多的要命,才不嫁呢。” 哈,原来是为着对方的家世。 “他知道吗?” “什么?” “他知道你不想结婚,是因为他的家庭?” “……”蒋楚没有说话,她想也许他知道,又不知道,因为她从来没有说过。 她一直强调的就是不要结婚这个信息,可原因,没有深究。 “你不说,他会以为你不爱他。”纪得精辟地点出其中要害。 “我本来就不爱他。”喝醉的人,还是戒不掉嘴硬的坏毛病。 纪得笑着不说话。 “你呢。”口齿不清的醉鬼,突然间转移话题。 “我?” “是啊,你来岭南,是为了躲避谁?” “不是的。”纪得摇了摇头,“我是来找自己。” “呵,那你喜欢的人,也舍得放你走?”蒋楚迷蒙着眸子问道,被酒精迷醉的人此刻风情万丈。 “我知道他不高兴。”很不高兴,却还是顺了自己的心思。 纪得想起陆禾,目光缠绵悱恻,却到不了远方。 “你想结婚吗?如果和他。” “不想。”至少现在,我不可以,纪得伤心地想。 近些日子已经很少会想起离开时的初衷,无能为力的被动。 现在一提及,仍是猝不及防的难过。 她们在客厅的地板上席地而坐,许是困了,蒋楚将头埋在膝盖间,久久不语。 纪得就这么陪了她一宿,等窗外晨光扬起,才察觉黑暗的夜,真正过去了。 纪得把人安顿到卧室,蒋楚的手机经过一夜早就没电了。 好不容易收拾完正要去上班,门铃响了。 开门,是郑瞿徽。 他满脸透着狼狈,双目猩红,疲惫不堪,想必也是一夜未眠。 “她呢。”嘶哑的嗓音,满身的烟味。 “喝了一宿的酒,这会儿刚睡下。”纪得声音柔柔的,分辨不出是责怪还是不忍。 郑瞿徽听着那些字眼,却刺耳的很,紧锁的眉头更是压出了“川”字。 喝酒,还一整宿。 纪得浅浅交代几句,将卧室昏迷沉醉的人交给郑瞿徽,才安心了不少。 少了蒋楚这个拼命boss在公司,氛围确实松快了不少。 纪得惦着她,下班时间一到,便收拾东西回家了。 刚进屋,在玄关处就听到里面看似吵闹,实则恩爱的对白。 “你是不是很闲,郑瞿徽。”一听就是气没消呢。 “把汤喝了。”郑瞿徽可以纵容她的小姐脾气,可好好吃饭这件事,寸步不让。 “我偏不。”那鸡汤油腻得很,这一碗喝了,得多跳两小时操才能把热量消下去。 郑瞿徽不惯她这臭毛病,对着汤碗喝了一口,堵住她不依不饶的小嘴就这么喂下去。 蒋楚被他用这样的方式逼着喝了大半碗,气得眼眶通红,含着泪瞪着他。 郑瞿徽最受不了她这副小可怜的样子,低下头吻住倔强的小脸。 一室暧昧骤起,爱意外泄。 餐厅里的恋人你侬我侬,玄关处的纪得进退两难。 呃,人生中顶级尴尬的时候,饶是分寸拿捏极好的纪得,也不知所措。 郑瞿徽察觉玄关的动静,意犹未尽却也不得不停下。 和纪得点头示意了一下,便回房换衣服了。 蒋楚回过神,看到纪得,鲜少得羞红了脸。那个臭男人,不顾场合不看时间,讨厌死了。 对着纪得,姐姐的端庄又回来了,可经过昨夜那一闹,她也是汗颜得很。 “回来了啊。昨天辛苦你了,照顾了我一宿。” 纪得含笑摇头,也不是什么麻烦事,不过是坐着聊了聊天。 “一晚上没睡,你今天在家休息多好,怎么还去公司。” “你怎么样了。”没有直面回答,反倒是问出了心里的担忧。 纪得的话一语双关,不知是指宿醉,还是郑瞿徽。 蒋楚眼神飘忽不定,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正巧,里屋换完衣服的男人走出来,打破了一室沉静。 郑瞿徽对纪得,是感谢的。 这个女孩安安静静,柔和得像一弯暖月,好像没什么存在感,却又让人忽视不了。 昨夜若不是她陪了一晚上,蒋楚那个炸药脾气,指不定怎么折腾呢。 今早他来照顾,两人心平气和地谈了,心里的郁结解了几分。 虽然不至于冰释前嫌,倒也算是和平。 他知道,纪得功不可没。 或许她也没做什么,可有她在,总归是安稳人心。 蒋楚看到换了衣服又变回人模狗样的郑瞿徽,心里还在恼他刚才的不知克制,三言两语就要把他打发走。 可有些人,管女儿似的管上瘾了,话多还烦。 “按时吃饭,减什么肥,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子了。”他训起人来,总有种教官的派头。 蒋楚最讨厌他这一面,自己又不是他的手下,凭什么唯命是从。 当下反叛火苗又蹿上来了,“你烦死了,糟老头子。” 郑瞿徽被她顶撞得一阵气结,脸色都青了,沉着脸色不说话看着她。 蒋楚这才害怕的缩缩脖子,其实他也不老,不就是奔四的人嘛,呃,自己也快奔三了。 虽然差了些岁数,可两人之间谁也没在意,该恋爱恋爱,该做爱做爱,啥也没耽误啊。 这会儿看着他发怒前夕的脸色,好像只是她不介意。 眼前这个被喊作糟老头子的男人,显然是气到了极点。 不情不愿地凑上去吻了吻他抿成一条下弧线的唇,低眉顺眼地保证会按时吃饭。 蒋楚什么时候让步过,就是在性事上都是任性张狂不服输更多。 郑瞿徽的脸色明显柔和了些,低头重重咬了她一口,才算解气。 被咬的人这会儿都不敢喊疼,伸着脖子任他造作。 纪得换了衣服从房间出来,看到餐厅里独自一人的蒋楚,随口问道:“瞿徽哥走了?” “嗯,”蒋楚招呼她过来,“吃饭了,今天你不用下厨了,吃完饭好好睡一觉。” 纪得走进,满桌佳肴,想起第一次见到郑瞿徽,他就自我介绍是厨子,原来是真。 一桌饭菜出奇的好吃。 纪得胃口小,也吃下了整碗米饭,脑海里不禁冒出一个疑问,现在的男人,都这么会做饭吗。 郑瞿徽是,陆禾……也是。 连她自己都不察觉。 离开与否,陆禾与她,都是形影不离。 生活中的细枝末节,总能想起他,不由自主。 53 在蒋楚的事务所工作也有大半年了。 这期间,两人合作无间,有了纪得的才学,再加上蒋楚的专业,两人在律政界可谓是一往无前。 蒋楚带着她,应酬,交际,谈判,对话,将自己这些年的阅历和坚韧都教给她。 业内都对蒋大状这个贴身小妹妹好奇不已。 让她这么费心亲自教导的,自然不是寻常人。 纪得本就是温婉淡然的性子,看着弱不禁风,骨子里却透着倔。 很多时候高强度的工作,蒋楚都是靠着一杯杯咖啡续命的,纪得倒是没有喊过一声累。 可现在……她犹豫了。 看着手上的案子,被告方是…新陆传媒,被告方律师:温禹霖。 哪怕蒋楚背对她而战,纪得都能感觉到她兴奋到极点。 这是个小案子,原告是当红女星,状告新陆传媒旗下的媒体杂志虚假报道,使其名誉受到严重损害。 新陆传媒的法务全权交由A市W律师事务所办理,就是冲着这一点,这位女星才找上了蒋楚。 当今社会能与温禹霖相抗衡的,非蒋楚莫属了。 终于到了传闻中“南楚北霖”决一高下的时刻,说不期待是骗人的。 不止是当事人,整个事务所都沸腾了,小道消息,坊间都开始下注了,赌这一场谁会赢。 纪得看着被告方,踌躇不定,“姐姐…我……” “怎么?不想接?”蒋楚猜得到。 “……”纪得没有说话,如果说不接,确实很不负责任。 可如果接了,某种层面讲,站在他的对立面,她更不想。 蒋楚不逼她,只说了一句话:“倘若有一日,纪氏集团和新陆传媒互相博弈,你站在哪一方。” 纪得闻言大惊,她直直看着蒋楚,无言以对。 “回去想想吧,实在不愿意,我会不逼你。”蒋楚笑着看她,脸上云淡风轻的舒适。 纪得点头出去,她脑子乱乱的,想不明白任何。 关门前,蒋楚还是将心底的话说了出来。是事实,很残酷。 “纪得,你是纪氏集团唯一的继承人,多得是身不由己的事,避无可避。” 陆禾,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呢,你会希望我怎么做呢。 很奇怪的,一旦出现假设性问题,纪得总是悄悄地问心里的陆禾。 他从来都是她的陆老师,知无不答,言无不尽。 儿时的笑话,竟这般当真,纪得苦笑着摇摇头,脑海里塞满了胡乱无章的扰人思绪。 看着手中的案件调查,总要成长的不是吗,成长的代价,就是不尽人意啊。 如果愿意就放手去做,不愿意就撒手不干,这样的纪得,永远只是个孩子。 聪明的人不会将时间浪费在无用的纠结中,蒋楚知道纪得一定会答应,就像知道这个案子自己一定会赢。 一样。 果真,下班前就收到了纪得的答复,这个案子,她接受。 “你就这么肯定,她一定会接受?”郑瞿徽看着胜券在握的小女人,不免问出口。 “从她离开陆禾的那一秒起,她就在逼自己做不愿的事,开了这么惨烈的头,自然是奋不顾身到底,怎么敢放弃。”蒋楚笃定的说。 第一次在机场见到纪得,看似寡淡恬静的女孩,眉眼温柔却带着韧劲,纪家教出来的孩子必然是人中龙凤。 琴阿姨将她交给自己,也一定是深思熟虑。 蒋楚知道,纪得必当大任,只是时机未成熟。 “你有时候狡猾起来,连我都算计吧。” 郑瞿徽喜欢看她沾沾自喜的小表情,着迷得很。 蒋楚故作无意地看了他一眼,“算计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她是律师,只谈利弊。 “你想要什么,都给你好不好。”耳畔传来微微发痒的口风。 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她身后,手不老实地沿着腰线凑上去,不怀好意。 这还在办公室呢,外面零星几个同事在加班,这个男人真是胆大妄为。 蒋楚不为所动,一掌拍开他的手,转身又投入到工作中。 郑瞿徽知道她接了对阵温禹霖的案子,跟打了鸡血似的,毛都炸起来了。 这不特地做了爱心晚餐上来为她加油打气,看她埋头工作的样子,也不敢打扰。 纪得今天破天荒的到点下班。 也没什么要紧事,只是想给自己喘口气的机会。 做了一个颇为艰难的决定,认清了未来不算顺遂的路,堆积在心底想见他的心思空前强烈。 离开公司后,没有第一时间回住处,而是漫无目的地走着。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公园里跳广场舞的阿姨们穿着整齐划一的队服尽情歌舞。 纪得觉得有趣,坐在一旁的长椅上津津有味地看着。 年过半百的人们,脸上洋溢着青春笑容,活力四射,让人舍不得挪眼。 被感染这份活跃和快乐,原本沉重的心也跟着松快了些。 从开始看到了结束,公园里从人声鼎沸到屈指可数。 纪得回过神,才发现周围安静地不寻常,一看时间,十一点了呢。 不远处高楼的大本钟适时地传来低沉的钟声,退无可退,她犹豫着拿起手机。 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困扰了她一整天,眼看着,终于到了最最后的关口。 如果不做,就没有机会了。 到底是没有忍住。 纪得打开微信界面,给陆禾发了长久以来的第一条,也是唯一一条微信。 只四个字,“生日快乐”。 看似苍白又无力的语言,却耗费了她许许多多的胆怯踌躇慌乱不安,和耐不住的想要去做。 纪得呆呆地看着界面,也不知是在等回应,还是在确认自己的举动。 就这样愣神了许久,屏幕暗了,可她仍是维持着看的姿势。 突然间,电话响起来。 毋庸置疑的,是他。 发呆的人被吓了一跳,失手将手机摔倒了地上,周围静谧无声,反衬着电话铃声越发空灵嘹亮。 不接吗,周围零星几个人用疑惑的眼神看过来;挂掉,她不舍得。 那就,接通吧。 电话那头的人没有声音,纪得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连简单的“喂”都说不出。 这一通无声的电话,相隔万里的两人都不舍得打破。 不知道过了多久,纪得举着电话的手都酸了。只听见清冷微哑的男声从电话里传来。 “很晚了,女孩子一个人在外面不安全,早点回家。” 纪得的眼睛一直看着不远处的矮树丛。 树丛里藏着五彩霓虹灯,将每一个树丛都照出不一样的色彩。 只一瞬,树影斑驳,霓虹乍放,天地间都被晕染出无数光泽,朦胧迷踪,美轮美奂。 “不要哭,宝宝。”陆禾克制了又克制的话,还是从喉咙中逃出来。 良久,电话里传来挂断后的“嘟嘟”声。 这通电话开始得情不自禁,结束得仓促无力,想一出无人观赏的独角戏,却倾注了两个人的勇气。 公园里的路灯好似一双双眼睛,目睹了失意的前因后果。 偶尔来往几个路人,携手笑语的小情侣,收摊回家的小摊贩,勾肩搭背的小年轻。 谁也不知道,坐在长椅上的漂亮女孩,为什么泪流满面。 她哭得无声却动情,隐忍又克制,将所有的难受都藏匿在这一片无边夜色里。 没有人上前打扰她,她忘我地宣泄浑身上下无解的伤。 54 陆家大少爷的生日,连寿星自己都忘了。 少了想一起过生日的人,不管和谁庆祝都提不起兴趣。 陆禾不在意,可身边那一票朋友怎么会轻易放过。 纪得一走大半年过去了,陆禾摇身一变成为最高效工作机器,没日没夜地工作,生活充实又孤独。 陆析看不下去了. 平日里好说歹说都邀不出来的人,这回趁着过生日的由头,非要让他将手上的工作放一放,连哄带骗地把人从办公桌拐到了生日趴体上。 都是从前熟悉的好友,盛情难却下,陆禾实在推辞不过。 陆析也是狡猾的很,托黎梨来开口,说是纪得有礼物带给他。 这么简单的伎俩,陆禾自然是不信的。 可不信归不信,去还是去了。 甘愿上当受骗啊,关于她的,哪怕是假消息,都要试一试。 好像是心底有个声音对他说,万一是真的呢。 是啊,万一呢。 到了聚会场地,意料中的结果。 大家吃喝玩乐了一宿,那份传说纪得的礼物,谁也没有再提起。 陆禾又不是三岁小孩,自然不会开口去讨要,本就是将自己骗出来的由头,何必多追究呢。 失望呢,也是有的,只是他藏得深,藏得好,轻易不让人察觉。 大家喧闹过一场,陆禾很给面子的收下了无数祝贺,来者不拒的酒一杯杯灌下去,烧得喉咙滚烫,辣得眼眶微醺。 一通玩闹后,才过十点,都是自小长大的好友,看出了他意兴阑珊的配合。 最该祝他生日快乐的人不在,怎么样都快乐不起来。 最后还是由陆析将他送回住所。 跌跌撞撞地下车,走进电梯,回到熟悉的走廊。 他没有如同往日一般径直走回家,而是看着对面的门发愣。 鬼使神差地走过去,输入密码。 滴—— 门开了。 “我回来了。”他学着她从前的习惯。 她曾说过,刚开始一个人住会害怕,这样喊一声,感觉有了些人气儿。 陆禾当时就心疼了,心里暗自发誓,以后有我在,永远不会再让你一个人。 这话放到现在,实在是讽刺至极啊。 现在轮到他了,一个人,被抛下的一个人。 走到她的卧室,长久没有人住,里里外外仍是一尘不染,许是张姨时不时回来清理一番。 陆禾疲惫地躺下来,抱着她惯用的枕头。 他们也曾在这里同床而眠,抱着最后一丝希冀,假装她还在。 她离开278天了。 6672个小时,400320秒。 最煎熬的等待是什么,是没有期限,你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陆禾突然间体会到了当年她在T市等待自己的心情,如果一个月两个月是心灰,一年两年是意冷。 那么十年呢,等待十年的滋味是什么呢,是不得不放弃的绝望。 一报还一报吧。 她曾那般寂寥枯燥地挨过一个又一个年头,相比较自己等她的这些时日,也确实算不上什么。 他近段时间总是这么安慰自己,自欺欺人的假设。 既然做不到忘记,除了等待便没有别的出路。 纪得刚去岭南的时候,陆禾的日子过得很混账,抽烟喝酒聚会赌球怎么都来。 他那样的家世,要想装个纨绔子弟,信手拈来。 嗯。就差泡妞了。 他幻想着她什么时候回来,探亲也好,小憩也罢,看到这么荒唐度日的自己,说不定能生出恻隐之心。 责怪他,骂醒他,像个小管家婆一样照料他。 这样的奢望,在她走的三个月后,彻底幻灭,然后他开始反省。 纪得身体不好,难不成让她抽二手烟?当然不行,所以就把烟戒了。 纪得偶尔贪杯,自己再不克制,万一把她带坏成小酒鬼,当然不行,接着又把酒给断了。 纪得不喜欢的事情,陆禾一件一件都改了。 这时候他脑子空下来,又开始妄想。 她如果回来,看到自己这么乖,是不是还能在重新喜欢一次。 然而三个月过去了,六个月过去了,她还是没回来。 直到现在,九个月后的今天,他的生日,她悄无声息。 陆禾难过极了,之前所有的日日夜夜都不打紧,偏偏今天,他想和她产生交集。 她不来,那他就去沾染。 没喝多少酒,只是浑身疲惫。 抱着她的枕头,盖着她的被子,居然异常的释放,紧绷的心奇迹地松弛下来。 口袋里的手机几不可闻的震了一下。 是短信吧。 陆禾迷迷糊糊间想,定是陆析他们故作轻松的问候,又或者是爸妈的生日祝福,再不然就是其他合作伙伴的公式化客套。 再然后呢,还会有谁,会是她吗。 秉着万分之一的假设,外加放不过自己的最后一分不甘心。 陆禾想,如果这个短信仍不是她,如果今夜过后她仍是不闻不问,那明天一早的飞机,他偏要跑到她跟前,去问一句。 你就一点都不想我?一点都不在乎? 这种幼稚又不管不顾的想法在她离开又毫无音讯的日子里反反复复冒出来好几次,等理智回归,又一次次被推翻。 怎么舍得给她添堵呢,怎么敢惹她不高兴呢,不敢,更不舍得。 哈哈。陆禾,你真怂。 这样自嘲的嗤笑下,陆禾点亮手机界面。 看到长久无回音的人,真真切切的四个字。这满是遗憾的今天,突然奇迹圆满了。 她的一句“生日快乐”,抹平了这9个月的失意颓色,突然就满足了,又突然贪得无厌了。 回拨她的电话,没有经过思考,下意识的举动。 电话响了很久,久到他以为她不会接起。 陆禾有一丝气馁和忐忑,却不舍得按下挂断键。 幸好,他等到了。 接通了,却都没有率先开口。 许是不知道讲什么,许是讲什么都泄露心底的秘密。 这一刻,他们都是胆小鬼。 电话那头偶尔传来一些熙攘的环境音,在陆禾耳边炸开,变得清晰可闻。 这个点了,她居然还不回家。 陆禾气恼,忍不住开口。 可话音一出,他才发现字里行间都是颤抖,话不成句,词不达意。 又是长久一阵沉默,纪得至此至终都没有任何回应,可他就是知道,她哭了。 那个小傻瓜,又被自己惹哭了。 那么寡淡漠然的人,七情六欲都拿捏得分寸得宜,总是为着与他有关的种种,泫然落泪。 “不要哭,宝宝。” 我不在身边,谁来亲吻你的失落,所以,不要哭。 55 次日清晨,蒋楚起床,看到纪得在厨房忙活,看到自己还笑着喊她入座,仿佛一切如旧。 宣泄了一夜的难过,今早看来,是迈过了心里的那一个坎啊。 “姐姐,关于那个案子我仔细看过了,胜算很大,如果对方提出和解…” 破天荒的,纪得在餐桌上开始谈公事了。 “不接受。”蒋楚眼睛都不眨的反驳。 纪得诧异地看着她,通常能和解的话,尽可能的不要浪费公共资源。 另一层意思,如果由新陆传媒提出和解意愿,蒋楚在这件case里,已经算略胜一筹了。 两全其美不是吗。为什么不接受呢。 “当事人不接受。”蒋楚猜得到她的想法,“她是明星,要的何止是赔偿,还有知名度和舆论热议。何况赢面这么大,怎么肯草草结案。” 这件案子除了明星效应外,南楚北霖的噱头更大,各大报刊媒体都盯着看呢。 那位女星能在鱼龙混杂的娱乐圈占有一席之地,自然不可能是傻白甜。 所以她找上蒋楚,将这起对自己百利而无一害的纠纷,推到了舆论的最高潮。 走司法程序一审二审,开庭对峙,来来回回周期漫长,往后怕是要长期霸占各大版面头条了。 很聪明,也很果断,不给自己留退路。 纪得明白了其中曲折,便不再多言 蒋楚对这个案子的重视程度可想而知,对战温禹霖的好胜心盖过了一切。 纪得跟在她身边久了,耳濡目染下也有了些得失心,想赢,想得到认可,想要昭告天下。 连续加了一个月班,明天就是开庭的日子。 “下班了,去吃个饭吧。”下班后,蒋楚喊上纪得。 “我想把资料再熟悉一下。”明天就要开庭了,她第一次亲临现场,有些怯场。 从前纪得只作为文字工作,润滑修饰稿子,这一次破天荒的,蒋楚让她作为助理一同上庭。 “寓教于乐,别把自己框的太死。走了,老板的命令哦。”蒋楚坚持。 两人兴致勃勃,去了超市买了食材,决定回家自己煮。 这个自己,当然是纪得掌厨,蒋楚只能打打下手。 “料理真的是我的死穴,没有之一。”对着那条还在垂死挣扎的鱼,蒋楚一声哀嚎。 “术业有专攻,没有人是万能的。”纪得安慰道,顺手就把鲜血淋漓的鱼给料理了,稳稳当当。 “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能又一身好厨艺。”吃了他那么多顿饭,也想为他下一回厨。 蒋楚想着郑瞿徽在厨房专注的样子,热气熏得额头沁出密汗,沿着硬朗的线条往下淌,真是…要命啊。 不自觉的红晕悄然爬上脸颊,还好纪得没有发现,蒋楚故作无意,尴尬的转移话题:“呃…你呢。” “什么?” “如果你可以瞬间拥有一项能力,你希望是什么。” 纪得歪头想了想,考虑的很认真,只见他微微一笑,粉黛失色:“好口才算不算。” 是啊,从小到大最缺的,就是独当一面,流利自如的好口才了。 蒋楚不以为意,“算吧,这并不难。” “子非鱼。”纪得轻轻摇头,其实下厨也不难。 上帝是公平的,总有些事,别人信手拈来,而轮到自己就束手无策。 一起吃饭,聊天,相谈甚欢。 蒋楚不是个喜欢把时间花在无畏谈天上面的人,可对着纪得,她觉得停下来闲话三两句也是好的。 “你其实也很紧张吧。”纪得笑着点破。 谁说不是呢,没有哪个案子蒋楚是这般谨慎的,同一个要点反复考究确认无数遍。 “被你发现了?”大方承认,可脸上确实自信的笑容。 蒋楚说:“这案子我们赢面很大,所有有利因素都在我方,所以啊,更不能输,温禹霖输了,外界不过说案子难打,可我若输了,那就真的百口莫辩。” “说来也奇怪,新陆传媒那边没有派人来提和解的意愿,好像是卯着劲儿要输一场。还是,他们就那么有把握,会赢?” 纪得闻言没有说话,陆禾的心思,她总能猜到一两分。这一回也是,可她不想深究。 不惜冒着股价动荡,公司蒙尘的风险,也要千方百计地和自己扯上联系吗。 明明有更高明的解决办法,却随之任之,一意孤行,一点都不像他。 不止蒋楚纳闷,连温禹霖都是气得一口血憋在喉咙口,郁结难疏。 开庭的前几日,第不知几次致电新陆传媒陆总,照例是他的助理接电话。 “温律师,陆总的意思是,不采用庭下和解方案。” 安哲公式化的声音响起,这个指令反反复复说了几遍,朗朗上口,熟记于心。 “叫陆禾接电话。”温禹霖口气不善。 作为新陆传媒的法务团队,用最优的方案为雇主解决问题,是他的专业。 可奈何,这个雇主被未婚妻抛弃,现在脑子就是个摆设,油盐不进。 “陆总正在见客,我会转达你的意思。”又是一样的推辞。 温禹霖重重地扣上座机,脸色说不上好。 杀千刀的陆禾,胜算这么低的案子还要上赶着去打,真是操蛋。 这一回陆禾倒是没有避而不答,得空了给温禹霖回了个电话。 “陆总日理万机,纡尊降贵,拨冗来电,实在难得。”温禹霖冷冷的反讽,对他少了几分客气。 陆禾不与他见怪,被刺了几句心情仍是不错,“禹霖,这一趟岭南,我会同行。” “你去做什么。”这案子小得如芝麻粒一般,实在没必要劳驾他这个集团总经理亲自前往。 陆禾没有正面回答,倒是换了个思路:“岭南说到底是比美国近一些,来回也不费什么……” 话还没讲完,电话就被挂了。 踩到某人的痛处了啊,陆禾笑着摇了摇头,都说难兄难弟,还真是没错。 温禹霖的未婚妻躲到美国去不复返,自己的未婚妻跑到岭南久无音讯,这么惨的当下,有个人陪着一起惺惺相惜,倒也不错。 上庭的日子,纪得特意换上了深色的套装,显得成熟稳重些。 肉色丝袜裹着修长的双腿,黑色的衬裙包裹出玲珑有致。 若不是她自带一种沉静恬淡的气质让人不敢肖想,单凭这副身材,十足的妖精。 庭上,纪得坐在蒋楚的身边,有条不紊地将准备好的资料一一呈上。 她本就生得姣好,身段婀娜,这来回走动,不经意间吸引不少人的注目,尤其是坐在后方会客室的某人。 看着电视屏幕里那个长久未见的窈窕身影,陆禾没来由的一阵火气。 谁允许她穿这么短的裙子了,衬衫的扣子为什么没有扣到脖子,还有那些个盯着她眼泛绿光的男人,真是不知死活。 安哲感受到室内气压空前低迷,看着显示器里的纪小姐并无异样。 再看自家boss,下一秒就要气毙身亡的样子,实在是费解。 难不成青春期反弹,还是更年期提起,如此反常的叛逆。 庭上的人言辞激烈,咄咄逼人。 对手是温禹霖,蒋楚不敢怠慢,好在准备工作充分,各种刁钻尖锐的角度都有对策。 纪得的文字功底加上蒋楚的观点逻辑,天时地利人和占全了,哪怕是温禹霖也是难以招架。 最后的结果,陪审团弃票一人,蒋楚方以一票之差险胜。 明明是稳操胜券的案子,蒋楚打得艰难吃力,比寻常官司更让她长吁一口气。 吼,好险。 结束后,温禹霖很有风度的上前握手致意。 “恭喜,蒋律师。” “温律师果然名不虚传,受教了。”蒋楚打着官腔,脸上明媚动人,满是胜利的喜悦。 “这位想必是纪小姐。”话锋一转,温禹霖看向纪得,“蒋律师多了这么一个得意助手,当真是久闻不如一见。” 就是她啊,让陆禾方寸大乱的人。 纪得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夸,脸色微微泛红,礼貌地说:“不敢当。” 照例赢了官司要开庆功宴,何况这一次意义非凡。 蒋楚不是抠门的老板,近些日子底下人的辛苦也看在眼里,趁机让大家好好放松一下。 纪得不喜欢参加这样的聚会,以往都推辞了。 可这次她是首席功臣,蒋楚非要她参加,实在不好推脱,只要应邀前去。 所里的单身男青年又一次沸腾了,争相表现。 蒋楚包下了市中心五星级酒店的自助餐厅,越发给了他们献殷勤的机会。 “纪得,你要喝什么,我去拿。” “刚煎好的牛排,给你。” “那边有新鲜的三文鱼,你要吗。” 纪得刚坐下没几分钟,桌子前就摆满了食物,她又是不善于言辞的人,这会儿除了说谢谢,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阻止他们泛滥的善意。 说是庆祝,蒋楚这个老板除了开头露了个面,人就不见了。 大boss走了,底下的人也能玩得自在点。 可纪得心里暗窘,看着眼前的琳琅满目的吃食,还有同事源源不断去取,真是左右为难。 纪得文气,胃口不大,终于是挨到了聚餐尾声。 或许是意犹未尽,不知是谁提出续摊儿,相约唱歌喝酒。 大家随声附和,纪得心里犯难了,果然,下一秒就有人来问。 “纪得,一起吧。” “是啊是啊,就在这附近,难得大家都在。”更难得你应邀出来。 纪得想着拒绝的措辞,怎么讲才算得上冠冕堂皇呢。 “你若不想去,我送你回家吧。”情商这件事,有比较才会高下立见。 纪得听闻,想了想还是答应了。 受着其余两人羡慕嫉妒的目光,两人一齐离开了餐厅。 市心路上的绿荫主干道,身高匹配的一男一女保持着礼貌的一拳距离,并肩而行。 不知情的路人看在眼里,只觉得相得益彰。 路途不远,照着纪得原计划步行回住处,他们走的缓慢,男人为了配合女人的步伐,特意放慢了脚步。 一路上基本都是他在讲话,纪得偶尔被问及,才回答一二。 眼看着就要到达目的地了,男人没忍住,破格问出了心里的想望:“最近新上了一部电影,据说好评如潮。” 纪得不说话,反倒是直直看着他。 被喜欢的女孩用这样直白的目光看着,男人汗如雨下。 可错过了这一次,不知道下一回什么时候还有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硬着头皮建议:“你明天下班有空吗。” 纪得知道他这句话意味着什么,也知道自己的回答会让他失望。 “谢谢你送我回来。” 她换了另一种方式,迂回委婉的拒绝。 男人了然,嘴角扯出勉强的微笑,面上还是一派轻松:“不客气,那你早点回去吧。” 道别比想象来的快。 纪得目送男人离去,正要转身,余光看到相距不远的拐角处停着一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跑。 低调又寻常的款式,很眼熟,他也有。 只一愣神,纪得就撤回了目光。 这一回的转身离去,仓促又凌乱,多了几分逃亡的意味。 “boss,纪小姐进去了。” 安哲在副驾驶看着前方的动静。 陆禾收回了看向窗外的目光,这窗户贴着深色车模,其实看不清什么。 可方才在酒店门口,他还是一眼看到了她,和另一个陌生男人并肩散步的画面。 锥心之痛吗,好像也没有那么夸张。 说了让她去认识其他男人,出尔反尔算什么大丈夫。 可是为什么,下一秒就让司机更上去。 他们走了多久,他就着了魔似的跟了多久。 陆禾告诉自己,保证她安全到家就走,谁知道这个男人是圆是扁,肚子里藏着多少坏水。 可纪得面容清婉地与那男人谈笑风生的模样,实在刺眼。 他不否认,他嫉妒,吃醋,不爽,什么情绪都来了。 “回Z市。” 男人的声音冷冽如冬日海底最冷的一滴水。 改了在岭南多待一日的原计划,憋着一口闷气起航回程了。 56 纪得的惊魂未定一直持续到进门。 饶是她再不敢相信,可直觉告诉自己,就是他。 那你跑什么?纪得问自己。 答案不言而喻,她的怯懦又一次占领的高地。 蒋楚听到动静从餐厅探出头来,看到她还有些诧异,“这么早回来?” 今天这样的日子,以为他们会玩到半夜呢。 郑瞿徽刚刚将晚餐做好端上桌,很自然地喊她一起吃。 纪得木着脸摇头,说了声吃过了就径直回房了,留下外间餐厅的两人面面相觑。 第一次见到她这样呢,像是闹脾气,又像是闷闷不乐。 蒋楚没来由的觉得欣慰,这样的纪得,比任何时刻都难能可贵。 她是情绪管理的专家,却在大获全胜的今天失落难过,一定是出了了不得的事。 敲门声响起,女孩恍若未闻,只是傻傻坐在窗边,目空一切,没有焦点。 她喜欢发呆,喜欢放空,喜欢独处,然后净化所有负面情绪,这一次也不例外。 看着窗外的金灿车流,那些车像一个个火柴盒并排等着红灯,目光飘向远处,她想着他的脸,排解着思念。 蒋楚敲门而入,空空的客房,女孩单薄的身影,抱膝发愣,衣服都忘了换,还是出门上庭时的那一套。 她走近,蹲在她身边,揉揉她细软的长发,担心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纪得闻言,机械地转头,看到是她,望着她眼中那个迷茫不确定的自己,干涩地开口:“我刚刚,好像见到他了。”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蒋楚了然于心。 “然后,我逃了。”女孩故作轻松地干笑了几声,苍白乏力。 气馁和失败在一瞬间膨胀发酵,无边无际的思念和胆怯互相牵制。 她想他,却没有勇气见他,哪怕一面,甚至一眼。 “为什么啊。”蒋楚循循善诱,她心疼极了,这个乖巧的女孩,最擅长作茧自缚,如现在一般。 “决定离开的那一天,我对他说了分手,他很生气,没有同意。” “他说……”纪得哽咽了,那么卑微的陆禾,她这辈子都舍不得回想,“他说放我走,去历练,去成长,去找自己,去认识其他男人,去做任何没有尝试过的事情,只是不准分手。” 她这么自私,却换来了伤透他心的恳求。 “我一直以为,他心心念念的是记忆里的我,总觉得十年过去,物是人非,当初的心动不会再。” “被长辈们三言两语阐明要害就想放弃,却不愿为他拼命哪怕试一次。” “其实我也有私心。” “我也想让他去认识其他女孩子,想叫他试试别的可能性。是不是一腔爱意错付了人,是不是他没有想象的那般在意我。” “姐姐,直到今天我才发现,我不信任他。”更没有坚信我们的爱情。 “我不敢去见他,不敢打扰他,不敢再用沉重的过去绑架他。” “我始终不愿意相信,他是真的非我不可,一如当初的那场离别,仓皇无措。” 蒋楚看着冷静自持的女孩,在迷离的爱情里仍保持头脑清醒,最是悲壮,难以言喻。 “可是你一直在努力,不是吗,你正在变成更好的自己。” 纪得摇晃着头,习惯性的自我否定。 “小纪得,你的优秀有目共睹。”蒋楚被女孩的忧伤感染,眼眶微微泛红。 如果自信和勇气可以分享,她真想将自己的给她,“时间会证明,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当晚,蒋楚抱着失意失恋的女孩,同床而眠。 与她讲了刚入行时许多艰辛和困苦,怎么咬牙撑过来的,怎么和那些客户周旋,怎么在公堂上为自己扬名立万。 渐渐困意袭来,纪得在姐姐的话语里安了心。 这一夜很难得没有梦到陆禾,没有梦到那场心力交瘁的曾经。 次日清晨,蒋楚醒得早,见她睡得安稳,悄悄将闹钟按掉。 她太自律了,不止是作息,还有有条不紊的人生。 陆禾是她人生唯一一次破例,便叫她费尽了全部心力,招架无能。 纪得难得的自然醒,一看时间,居然已经中午了。 伤心留在了昨夜,这会儿只剩慌乱。这可不是迟到了,是旷工啊。 手忙脚乱地收拾好自己走出房门,看到蒋楚还在客厅用Surface看财经新闻。 “醒了啊,正好叫的餐也到了。” 蒋楚看她精神回来了,心里松了一口气,“这个案子结了,给你放个假。咱们去周边玩一玩。” 纪得皱着眉反驳,“姐姐,我没事的。”昨天只是个意外。 “那你就当陪陪我,最近工作疲乏了,总想去外边看看。”蒋楚的口才,谁都说不过呢。 “……好。” 岭南周边围着层叠的群山峻岭,随便一座都能叫得上名。 纪得万万没想过蒋楚是带她来爬山,难怪啊,出门前叫她换一身轻快的运动装。 她鲜少运动,爬山对她来说,强度很大。 还没到半山腰呢,纪得满脸通红直喘气,反观蒋楚倒是一派轻松。 “小纪得,你这么点体力怎么行。” 姐姐揶揄的口吻在前边响起,那股不服输的倔强冒出来。 蒋楚放慢了步调,两人一前一后终于爬到了山顶。 纪得调整着呼吸,看蒋楚丝毫不累的样子,实在是佩服不已。 “姐姐…你,体力真好……” 蒋楚看着喝水喘气的纪得,脱口而出:“都是被郑瞿徽练出来的。” “瞿徽哥…经常带你爬山吗。” “呃…对,爬山。”蒋楚对上女孩清澈的双眸,鲜少得磕绊了一下,强装镇定的灌了几口冰水,脸色不自觉地潮红。 纪得没在意,转身走到山边,俯瞰整个城市风貌。 心境开阔了许多,在茫茫天地间的我们,实在是再渺小不过的个体。 白云苍狗,候鸟飞逝,每个人都在向前走。 只有她还挣扎在回忆的漩涡里,身不由己,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正所谓上山容易下山难,来时体力充沛,去时疲惫不堪,自然不能同日而语。 纪得忍着酸痛回到住处,这下真的是要请假休息了,双腿好像不能自理,连走路都打颤。 蒋楚看到她这么弱不禁风的样子,忍不住嘲笑,笑完又忍不住担忧,新陆集团的陆总可不是省油的灯,纪得这小身板,也不知受不受得住。 纪得没有从姐姐复杂的神色里分辨出什么,只想着等腿不酸了就去公司上班。 可这个想法,在收到一个红色炸弹后,被打乱了节奏。 纪得接到祝福的电话,她要结婚了,和谢译。 兜兜转转还是逃不过彼此啊,纪得短暂参与过他们的爱恨情仇,自然是诚挚地祝贺。 祝福的家乡在内蒙古额济纳旗,那里有沙漠,有绿洲,有好看的胡杨林。 纪得从前一直被科普,心里羡慕的很。 她想,定是那般辽阔肆意的土壤,灌溉出祝福爽朗无二的性格。 两家商量着重头戏放在Z市办,在草原上办一场小型的聚会。 参加婚礼是必然的,可她说想参加内蒙古的聚会。 理由么,也是有的,想去看看大好河山。 祝福神经大条,没觉得有什么异样,只要她肯来,哪一场都无所谓。 谢译可是门儿清,转头就给陆禾通风报信。 57 内蒙古,额济纳旗。 额济纳旗机场每天只有一趟的飞机。 纪得下机,想着来参加婚礼,连行李都省了,只是随身背着一个包包。 小小的机场门口,祝福正伸着小脑袋左右探着。 谢译在一旁护着,身高优势吧,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缓缓走出来的纪得。 “在那。”谢译掰过四处张望的小脑袋,手指向一个方向。 “阿鱼——这儿~~”兴奋的呼喊声响起,精神抖擞地让过往乘客愣了愣。 纪得也听到了,看到许久未见的祝福依旧是活力四射,是记忆中的样子呢。 “一路过来辛苦了。”祝福担忧她的身体,“其实你参加Z市那一场多好,又近又方便。” 纪得笑着不说话。 不比祝福的没心没肺,谢译看她的目光倒是多了些深意,“鱼儿,你瘦了不少。” “是吗。”纪得不以为意,“前些日子胡吃海喝的,还好是瘦回来了。” “倒是你,胖了不少呢。”纪得捏捏祝福的小圆脸。 她从前就是个小吃货,肚子里能装下全世界的垃圾食品,并且只吃不胖,怎么这会儿到了结婚的关口,反而胖了。 听着一贯正经淡然的人都会开玩笑了,祝福有些诧异,只一瞬就回了神。 手肘反向撞了后面的男人,都是他害得,把自己当小猪一样喂。 纪得不解,只当他们是新婚燕尔,打情骂俏。 被接到蒙古包里的时候,纪得才明白了祝福发胖的缘由。 厚厚的孺子里正包裹着一个可爱的奶娃娃,大约是感知到来人,委委屈屈地啼哭起来。 谢译率先走过去,抱着孩子低声哄着。 祝福收到纪得诧异的目光,羞涩又幸福的神色浮上脸颊。 她不忙着解释,倒是将纪得拉到孩子身边:“谢谢,这是干妈,是不是很漂亮……” 妈妈回来了,襁褓里的婴儿瞬间咯咯咯地笑开了花。 纪得被这一抹笑暖得心都化了,“孩子叫谢谢?” 哈哈,很祝福的风格,无厘头却温暖。 “大名还没有定。”谢译说。 “谢谢不好吗,我们谢谢多好听。” 祝福不同意,人为什么要有那么多名字,一个谢谢还不够吗。 “你不怕孩子长大了怪你啊。”这样另类的名字,很容易被取笑吧。 “全世界都在跟她道谢,多好啊。”都说一孕傻三年,祝福傻得独特,惹得纪得忍俊不禁。 最后自然是谢译无条件投降,“好,你说什么都对。” 纪得不敢走近,她一身风尘扑面,怕惊扰了孩子,远远看着都觉得幸福。 祝福给她倒了新煮好的奶茶,“很意外吧。”她们许久没有好好聊天了。 哈哈,现在想想,其实以前也不常聊。 大多时候,祝福忙着吃,纪得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偶尔祝福抛过来一个梗,纪得听懂了,便笑笑,没听懂就当是过了。 她们之间的相处模式,简单又无脑,确实纪得为数不多的舒心时光。 现下看着那个毛躁的女孩子突然为人母,说不吃惊自己都不信。 “孩子很可爱,是女孩子吗。”纪得换个角度和她聊。 祝福看着不远处正逗弄孩子的谢译,目光温柔似水。 “嗯,女孩。我真庆幸自己没有被怯懦吓到,勇敢的生下了她,因为又她,我的世界多了无数幸福和快乐。” 纪得眼中此刻的祝福,除了母性光辉,更多是长大了的既视感。 而谢译,少了从前的孩子气,浑身上下俱是为人父的稳重。 真好,他们找到了人生的最好归属,一起携手朝着好的方向前进。 纪得发自内心为他们感到开心,“真的,祝贺你们。” 纪得这一趟来的早了,婚礼定在一周后,她想着趁这个机会顺便旅游,所以把行程提前了。 可没想到这个从天而降的谢谢。 “你该早些告诉我,我这个干妈连个见面礼都没给孩子准备。”纪得佯装责备。 “没关系啦。”祝福大大咧咧的说。 纪得一贯的礼数周到,何况第一次当干妈,自然不肯同意,“不成。” “回头周岁的时候再补上好了。” 只好这样了,纪得无奈妥协。 祝福要照看孩子,没办法亲自陪着纪得四处逛,便叫谢译随行。 这草原啊看似平静,万一出个差错,谁也担待不起。 纪得最不愿意给别人添麻烦了,这下子倒有些兴师动众了,宁可不玩也是执意不肯。 祝福没法子,不想扫了她的兴致只能答应,尽可能把行程安排的很妥当,喊了一个族群里靠谱的人给她当地陪。 地陪是个刚成年的小伙子,名字也很喜庆,叫阿旺。 阿旺穿着宽大的藏袍,瘦小的身躯显得格外健硕,脸上却稚气未脱,和纪得说上两句话就会不好意思地挠头。 常年被风沙吹蚀,肤色褐暗,倒也看不出是否脸红。 纪得一开始还没觉得,可看他答非所问了几次,才发现反常。 开头两日只是在周边逛逛,阿旺骑术好,在前面领着,纪得坐在后面的小车里,铺上了厚厚的几层毯子,多大颠簸都觉不出难受。 每日玩得忘乎所以,回到帐子里,还喋喋不休着看到的有趣事情。 额济纳旗最著名景色莫过于连天成片的金色胡杨林。 虽然时节不对,可既然来了,总归是不想错过。 第三日的时候,纪得提出想去看看,谢译找了当地一个有经验的老司机。 司机将纪得载到胡杨林景区,一路上念叨着:“小姐,现在正是最冷的时候,那一片光秃秃的没啥好看的。” 纪得浅笑着,好看的风景,没什么好看的风景,都是经历,她不想错过。 司机等在景区外,纪得徒步走进去,荒凉大片的黑色枝丫,将她衬得小巧,背影纤细单薄,好似一阵风就能将她刮走。 看着满天惨白,无云无痕,天地间只剩一种白色。 萧瑟的树枝光秃秃地延伸着,咫尺天际。 旁人看着悲怆,可纪得却觉得恢弘。 所有人认为的美景并不是她眼里的,她心仪的景,不必多好看,够自己藏匿便好。 女孩的脚步缓慢,在黄色砂石上留下一个个浅浅的脚印。 走累了,就蹲下来原地休息一下。 休息够了,再接着往前走。 里外观赏了一圈,找到一个僻静地,她抱膝坐下,实在是累了,好累好累。 离开他好难过,想念他好辛苦,喜欢他好无助,知道他还在傻傻地等又好愧疚。 不敢回Z市,怕见到他就控制不住自己。 纪得突然能体会了,他当初在美国十年未归的心情,原来是这样的,煎熬。 所有的五味杂陈都汇聚成两个字,陆禾。 嘴里喃喃念出心底那个名字,一遍两遍无数遍。 心痛久了就麻木了,只是有些难受。 所有欢喜、思念、悸动、不安、患得患失,腐蚀到如今,只剩麻木不堪。 妈妈说的不对,过去这么久了,爱意为什么没有被耗尽。 不仅没有,反而肆意增长,将自己咬噬殆尽。 纪得自记事起就被告知,不可以激动,不可以失控,她很乖,小心翼翼的谨遵。 可自从遇见他,所有的情绪都有了主见,再不听话,全凭着“陆禾”二字,魂牵梦萦,由己不能。 她想控制的,可哪里控制得了,就如同现在。 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下来,如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 纪得是个胆小鬼,这一点她一直都知道。 怕身边的人担心,所以哭都要找一个安全的地方不被发现才好。 在原地傻坐着许久,她本就是习惯并享受孤独的人,这样独自待着,时光流逝飞快,竟也不觉得晚。 察觉到夜幕降临,她拍拍身上的尘土,坐久了而发麻的双腿一时无力,撑着地借力才堪堪站起来。 人还没站稳呢,一转身,看到熟悉的人。 难不成是哭出幻觉了。 他,怎么会在这里。 站在浩瀚星空下,伴着荒芜的周遭,面露不悦的人,长久不见却依旧光芒万丈的他。 不是陆禾,还有谁呢。 那么好看的一个人,此刻却皱着眉,朝自己迈开步子。 走向逃不开的既定事实,步履不停且沉着。 58 纪得久久未归。 等在门外的司机没觉得有异样,反正是按小时计费的,况且那位小姐进去时说了,不用跟着,就在车里等,她逛完了会出来的。 眼看着天色渐暗,远在蒙古包的人乱成一片。 尤其是刚下飞机的某人。 一身疲惫还未散尽,听闻她一天未归,又凭添了心急如焚。 谢译安排了车,陪他一同前去。 到了景区门口,司机坐在车里玩着斗地主正上头呢,根本忘记了时间。 胡杨林景区早过了下班时间,里面的工作人员粗略地巡了个场就人走楼空了。 纪得寻了个隐蔽位置,竟真的瞒了人的视线。 司机吓坏了,生怕闹出什么祸事,熟门熟路地走了小道,带他们进了景区。 偌大一片天地,要找一个人,还是在这样暗黑的环境里,实不简单。 晚间的胡杨林地像是恐怖无人区,她一个女孩子,万一迷路了,万一遇害了,万一…… 陆禾不敢设想让自己害怕的画面,只是漫无目的的找。 好在天随人愿。 那棵歪脖子树恰到好处的挡住了树下的身影。 若不是她站起来,若不是直觉敏锐,若不是瞬间的发愣出神,陆禾差一步就错过了。 看到那个叫人不省心的小人儿颤巍巍地站起来,转身的瞬间,呆愣着不动。 所有的担惊受怕在见到她的这一秒都化为将她拥入怀中的冲动。 她是那么单薄瘦小,浑身散着寒气,抱紧她的那一刻,陆禾被冻得体无完肤。 “为什么穿得这么少。”他问得很小声,怕吓着她。 纪得还没反应过来,远在天边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自己面前,紧紧抱着自己的他声音还发着抖,他独有的冷冽清味充斥着鼻腔,席卷孤独。 时隔这么久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关心她穿得多少。 “我……”她哽咽着发不出声音,只一个残破的音节就泄露了慌。 陆禾松开她,认认真真地检查了遍,确认她安然无恙后才松了一口气。 目光转到脸上,那一双哭到红肿的眸子又惹得眉头紧锁。 她哭了。 还哭得这么惨。 纪得回过神来,双手抵在他的胸膛,下意识地推开他。 重逢后的第一个举动,竟是推开他。 纪得没有想到,陆禾更没有。 不设防地被她推动,两人之间隔开一段距离,凉意侵袭,冷透了两颗心。 陆禾按下心里的失落,还是问出了口:“怎么哭了。” “风迷了眼睛。”她总是能说出让人无法反驳的假话。 陆禾扯出一个凉薄的笑,不说话,牵着她的手往外走。 这一回,她没有反抗,任他牵之,那双温暖有力筋脉微凸的大手,没有给她逃走的机会。 纪得觉得有些紧,稍稍挣扎,换来的是他十指紧扣的束缚,牢牢的,毫无缝隙。 陆禾牵着纪得走出去,谢译和随行的司机还有帮忙的人绕了一圈在外边等着,看到他们出来,才松了一口气。 呃,可是情况不对啊。 陆禾的脸色明显忍着气,纪得一双眼睛红肿得像金鱼,再一看两人十指紧扣的双手,像是吵架了,又像是和好了。 谢译猜不出个所以然,一路上话都不敢多问。 看着后视镜里的两人,陆禾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纪得看着窗外的夜色面色冷静。 只是那双紧握的手,再没有分开。 这一出闹的,不仅当事人疲惫,周遭的人都跟着虚惊一场的劳累。 祝福焦急地在帐外等着,看着他们回来的车,才安了心。 谢译忙下车,揽着她进屋,嘴上还责备着怎么在外边等,多冷啊。 祝福看到纪得好好的才罢休,“阿鱼,吓死我了…咦,阿鱼,你怎么哭了……” 大嗓门祝福一句疑惑,就把一路上大家都不敢问的话公诸于世。 纪得看着劳师动众的大家,才后知后觉自己闯了祸,满怀歉疚的说:“抱歉啊。害你们担心了。” 这句“你们”,包括祝福,包括谢译,包括找她的所有人,当然,也包括他。 纪得的眼神不由得瞟到他不肯松的手,又看向他此刻冷着脸的严肃模样。 呃,他在生气,毋庸置疑。 陆禾和谢译交代了声,便牵着纪得走回了她住了两宿的蒙古包,里面新放进了他的行李,床铺暖炕都已经打点好了。 想着和要与他共处一室,纪得心里直打鼓,拒绝吗,接受吗,装傻吗。 聪明地选择了最后一种,他像是一只隐忍的狮子,她可不能去做那个拔胡须的傻子。 见她颔首乖巧的样子,陆禾心里的火气消了一半。 可这傻装到他为她解开衣衫时,终于是装不下去了。 “陆禾……”她出声喝止,倒真的让他停了手。 陆禾冷着眸子看了她一眼,下一秒手动得更勤快了。 纪得扭着身子不从,躲着他的手,可仍挡不住衣衫一件件掉落。 “我冷…”她委委屈屈地说。 陆禾看了她一眼,转身从行李箱里掏出一件男士羽绒服,从头到脚的长款,将她裹得严严实实。 他仍是一脸不悦,倒是愿意开口说话了:“知道冷,还在外边待那么久。” 被他一声埋怨搅得不是滋味,纪得低头不语,说什么都不对,索性闭嘴了。 男人将她安置在床上,转身去行李箱里翻腾着什么。 不过一趟喜宴,他带足了两个28寸的行李箱,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度假。 “我刚刚,不是故意在外边不回来的。” 她怯生生的解释,翻东西的男人停顿了。 “我是想…等眼睛不肿了,就回来……” “可是…眼泪就一直掉,我没办法。” 说到难过处,声音轻得如蚊蝇,却盖不住抽泣的音。 陆禾找到湿巾,重新做回床边,细细替她擦拭哭花了的脸。 “所以,为什么哭。”他问得无意,心里却咚咚咚地没底气。 纪得看着他,依旧是冰川未融的脸色,突然就将心里的话一股脑儿倾盘托出。 “我想你,控制不住的想,每时每刻每分每秒都在想你。” “陆禾,我…没有办法了。” 她泪眼婆娑的诉说着想念,上气不接下气的语速,比任何一种酷刑都让陆禾痛。 “傻瓜。” 陆禾叹了一口气,吻去她的薄泪,嘴里喃喃自语地嗔怪。 纪得的呜咽声被吃进男人的嘴里,才消了肿的眼睛又不自控地淌着泪。她哭得动情,像是要将离别这些时月的委屈都倒个干净。 陆禾心里怨她,又舍不得怨她,矛盾得像是个神经病。 最终舍不得占了上风,哄得她平复了情绪,又为她擦拭干净一身尘土,细心的像个老妈子。 纪得哭过一场后,整个人恹恹的不乐意说话。 陆禾最见不得她这副倔强又脆弱的样子,如当年海棠树下的流泪脸庞,恨不得一颗心都掏给她蹂躏摧残,随她高兴。 “婚礼结束后,去岭南回了蒋楚的差,然后跟我一道回Z市。” 他说着下面的打算,没有商量的余地。 “可是……”他一句话把自己安排的明明白白,纪得总觉得哪里不妥。 “没有可是。”陆禾的眸色又泛着冷光,却夹带柔情,不再是蜇人的疼。 “回去后,你若想接纪氏便接,你若不想接我来接。纪得,我既认定了你,自然担得起你身上的重任。” “长辈那边,有我呢。” 这一番打算,早在她离开之际就在陆禾脑海里转了几圈了,奈何她走得决绝,不留一丝余地。 “我不会再让你离开,你想都别想。” 纪得看着他,五味杂陈不知该说些什么。 当初走,就是不想将纪氏集团抛给他,现下大费周章饶了一圈回来,好像什么都没有变。 摇了摇头,她说:“我不想将纪氏集团的担子压在你身上。” 一个新陆传媒,他已然累成空中飞人了,再加一个纪氏,三头六臂都不够使。 “这些琐事,你不用费心去管,交给我。”陆禾亲了亲她的唇瓣,叫她安心。 “纪家的女儿,哪有退缩的道理。”她温吞说着,眸色微漾动人。 怎么能占着纪家孩子的头衔,却避开风光背后的辛酸,天底下哪有这么无耻的事。 陆禾看着她,脑海里响起纪元海的话。 纪家爷爷说的对,她性子犟,认准了的事,谁劝都不听。 “会很累。” 陆禾心疼,于情于理,他都不想纪得来操持这些。没有他的日子舒心惬意,没道理跟了他之后反而劳累伤神。 “你会教我的,对吧,陆老师。”那个巧笑倩兮的纪得又回来了,活跃了灵魂,愁绪散去。 “嗯,都教你。”陆禾眼里塞满一个她,暖心暖胃。 纪得裹着他厚实的羽绒服,整个人只露出一个小脑袋,宛如一只蚕宝宝,被陆禾塞进被子里。 蒙古包里的条件再好都不如酒店,陆禾怕她着凉,里三层外三层地护好,最后合衣抱着她才算安心。 纪得被他困住手脚,只有一双眸子咕溜溜地转动。 她看着许久未见的人,看得入迷,却不腻。 “不困?”陆禾闭着眼假寐,可她的视线太灼热,自己想装不察觉都难。 “困。” 女孩模糊又娇柔的声音隔着几层衣物飘出来,带着暖乎乎的体温。 今天如此大的阵仗,接连哭了好几场,她身心俱疲。 “睡觉。” 男人伸手盖住她眨巴眨巴的眼睛,那双眸子闪得他心猿意马,多看一眼,多一分忍。 “陆禾。” 纪得喊他。 陆禾闭着眼,不为所动。 “陆禾……” 纪得费力从层层衣物里伸出手,拉下他的手,一双水漾眸子直直看着他。 一双软嫩的小手抚上男人的脸,温暖触感,撩人心弦。 “陆禾,你是真实的吗。” 她问得小心谨慎,心底动荡不安。 他总是悄然入梦,来得跌宕,醒来不过是空欢喜。 这样次数多了,她不敢信也是常理。 陆禾看着她,冷淡的眸色冰川尽融,她总有办法叫自己心软。 心里空落落的窟窿,被她寥寥几字填满抚平。 “你乖,我一直在。” 他亲亲她的眼睑,话语定心。 屋内的炭火燃尽,寒意肆虐,可榻上的男女浑然未觉。 久别重逢的他们相拥而眠,心暖了,身子便不觉得凉了。 59 次日清晨,纪得迷糊间醒来,身边的人早已不在。 昨夜的一切都像一场梦,身上的男士羽绒服告诉她,是真的。 像是为了印证她的假设,房门打开,端着早餐的人从屋外走进来。 见她醒了,可脸还是懵懵的傻,想必是还没有醒透。 放下手边的东西,走到她面前,“醒了?” 纪得点点头,动作有些迟缓,昨天的患得患失延续到现在,她还有些晕,幸福的晕。 “今天有什么安排。”他知道,祝福给她排的满满的,节目丰富。 “骑马。” 陆禾听闻,皱了皱眉,倒也没说什么反对的话。 “洗漱一下,吃完早餐我们去。” 骑马这件事,她一直想尝试,之前是不敢。 自从和蒋楚爬过山后,身体里好像长出了一个跃跃欲试的胆子。 第一天到草原,看到成群结队的马匹在眼前掠过,这种想试试的冲动扩张到最大化。 祝福看出她的渴望,安排得明明白白。 才出门,发现阿旺已经等在不远处。 小伙子精精神神地和她介绍每一匹马的名字,年纪,故事。 纪得选了一匹精神的小母马,黝黑的毛发,温驯的眼神。 陆禾看了一眼,说了句:“太瘦。” 说完从阿旺手里牵出了成年驹,一人多高的健壮,纪得看着有些怕:“太高了。” “两个人骑刚好。” 他说完,牵着马缰,示意她上马。 贫瘠的草原上,正是寒冬腊月最冷的时候,万物还未复苏。 陆禾把控着缰绳,怀抱着心爱的人,马儿小步走着,频率低缓。 “太慢了。”她出声抗议。 “快了你受不了。” “快一点啊,这样多没意思。” 真是稀奇,从前谨慎自持的人居然愿意冒险了。 陆禾听着她焦急的口吻,两腿一夹,频率快了几分。 开头还觉得有趣,没多久就被颠得不行了,屁股尤其发麻。 “慢一点,慢一点。”头昏脑涨,眼前都冒星了。 “你第一次试,以后就会好一些。”他低声解释。 纪得被他环抱在胸前,轻易动弹不得,轻声嘟囔了一句什么。 陆禾听到了,她说的是,“以后不试了。” 他不知道她是这么容易放弃的人,大约是吃到苦头了,所以规避了风险。 男人的脑回路绕了几个弯子,悟出了,要让她爱上某一件事,先得给她尝点甜头。 上午骑了马,下午又追着羊群玩。 这些日子纪得玩出了孩子心性,脸上的笑没有停过。 她说不清为什么高兴,可能是好风光,可能是他在旁。 良辰吉日当晚,谢译和祝福的婚礼宴别有生趣。 篝火燃起,马头琴悠扬,藏歌嘹亮,热情的草原牧民高歌舞蹈。 穿着喜庆藏袍的新婚夫妻在中心处共舞,纪得看着谢译笨拙又努力的动作,笑开了花。 “想不到他跳的这么好。” 陆禾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嘴角一勾:“别笑他了,前些日子关起门学了好久,说是要惊艳全场。” “确实惊艳。” 谢译对祝福的心意,她一个旁观者都感受得到。 陆禾收回目光,依旧目不转睛看着她。 祝福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两套藏族服饰,一早就给他们装扮上了。 穿着玫红色艳丽裙装,软乎乎的白狐毛边将她衬得格外娇嫩,长发编成少女的麻花,垂挂在胸前。 她笑脸生动,被火光渲染出无限活力,让人挪不开眼睛,陆禾一时看迷了,她一回眸,焰火四起,独留倾城绝色。 犯傻的陆禾实在稀罕,纪得忍不住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看什么呢。” 不着痕迹地撤回目光,陆禾垂着眼眸浅笑,还能看什么,看你啊。 天气还不算暖,马奶酒整好去了寒,他们坐在篝火旁边,时不时有牧民来吆喝他们牵手跳舞。 纪得牵起陆禾的手,加入了欢声笑语里。酒劲上头,这种微醺的醉意刚刚好。 跳累了就席地而坐,酒壶对嘴而喝,不拘小节反而尽兴,一醉方休。 她一沾酒,就变成小话痨,平日里藏在心底的话,这会儿断断续续都漏出来。 在岭南的事,见到蒋楚的第一感觉,认识了哪些新朋友,郑瞿徽,吴晓静,还有律所的其他同事。 一桩桩一件件,细枝末节都告诉他。 “你呢。”她扬着笑脸,像是看不清明,凑的很近问他,“你每天都做什么。” 女孩香甜的气息,带着奶味,含着酒意,喷洒在唇边,陆禾忍了又忍,眼神忽明忽暗,情绪太多太满。 “告诉我啊,我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 她凑得更紧了,唇瓣贴着男人的下巴,他的胡渣长出来了些,有些刺刺的痒,挠不到,直达心底。 将她扶端正了,男人云淡风轻地开口:“上班,下班,吃饭。”都是些寻常事。 “还有呢。” “失眠,多梦,想你。” “还有呢。” “打听的近况,去岭南偷偷见你,戒烟戒酒等你。” 纪得还没有醉,他的一字一语都听得真切,眼底泛起雾气。 他的一腔情谊将自己掩埋,此生逃不开。 说了放你去看看世界,却没有放过自己。 陆禾对她无可奈何,对自己更甚。 “我们结婚好不好。”心底的愿望脱口而出。 当初临走前,他的订婚之举毫无预兆地砸在自己头上,她对他说了残忍的话。 不愿意。 多伤人啊,比任何一道是非题都伤,他难过了,从此以后只字未提。 这一回,换她来求。 他看着她,没有答话,想猜出这话里藏着几分醉意几分真。 他的迟疑,让纪得急了,那么沉得住气的性子,这会儿急不可耐。 她站起来,走到男人正前方的位置,整理着仪容,连袍子上不小心粘的土都仔细拍掉,被风吹乱的长发,辫子捋直了垂在胸前,小手胡乱抹干净脸上残留的泪痕,一双大眼笑成月牙形状,着急忙慌地拾掇自己,尽量好看。 “你愿意娶我吗。陆禾。愿意吗?” 语无伦次地问了两遍,纪得心里直打鼓。 他或许之前愿意,那么这一刻,伤了他之后的现在呢,她不敢妄想。 陆禾站起来,她所有的小动作都被他收入眼里,他清醒着,更加知道自己要什么。 男人缓缓走过去,不过三两步,他走得异常坚定稳重。 他伸手,揽她入怀,很紧很满,再不愿松手。 “这话应该我说的。”怎么会不愿意。 哪怕山崩地裂,狂风海啸,天地万物毁灭无痕,陆禾愿意娶纪得,十年前就愿意,从未变过。 他的话在耳边回荡,伴着风的呜鸣声,纪得静止的心突然起死回生,剧烈跳动下喧嚣狂躁。 “一样的,谁说都一样。”她真高兴。 少女的唇瓣带着不可抑制的颤抖,她羞涩地吻他,第一次主动,并且不计后果地想要接吻。 她的唇很凉,紧张的舌却很烫,抛下胆怯只为与他共舞,舌尖缠绕,津液交替,他被她灌醉。 热闹的篝火熊熊燃烧,欢笑声此起彼伏。 人们踩着舞蹈的节奏井然有序,美酒和佳肴芬芳四溢。 草原的晴天,夜空别样浩瀚,一对佳人忘情拥吻。 良辰好酒,美景如画,他们找到彼此共携手,一切都刚刚好。 60 岭南,机场。 草原上的那一场小型婚礼结束后,纪得便启程回岭南了。 这一趟出来的时间长了,想着回去还有许多要交代的,心里面有些急。 刚出了机场,门口就看到了熟人。 “瞿徽哥。”纪得乖巧喊人。 郑瞿徽是受了蒋楚的托来接纪得的,她实在走不开。 “你姐姐有个推不开的会。”郑瞿徽抱歉说道,“不过她定了馆子,会议一结束就过去,我们从机场出发,时间上整好。” 说罢,就要往停车场走。 “等等。”纪得说道,“还有一个人。” 陆禾那两个28寸的行李箱实在添麻烦,出发前有安哲帮他打理,这会儿助理没带在身边,他亲自办理手续,费了些功夫。 郑瞿徽闻言停下来脚步,果不其然,看到了不远处走来的人,风度翩翩,再看一眼纪得,她正朝着那人的方向挥手示意,面上升起两朵红霞,是见她这么多面第一次。 哦,是心上人啊。 “抱歉,久等了。”陆禾大步过来,这么周到的礼数自然是对着郑瞿徽。 “久仰大名啊,我是郑瞿徽。”用男人的方式打招呼,他伸出手。 “我是陆禾。”陆禾伸手相握:“这段日子劳你们费心了。” 郑瞿徽闻言,眉尾一挑,眼神里透着揶揄。 哟,是个狠角儿,这么强势当初怎么还会放她走。 纪得没想到他会以熟稔的口吻说这话,当下面红耳赤不敢看人。 晚间的高速路不算堵。 郑瞿徽是个半粗半雅的人,车上也没什么音乐可以听,后座那两个人,一个安静,一个淡漠,一路上真是安静如鸡,好不自在。 这不自在,大约只是郑瞿徽一个人。 他们执手相望,情谊满得很。 他这司机当得太职业了,妥妥的电灯泡。 “咳,”电灯泡说话了:“陆禾定了酒店吗。”这么晚了,照理说是会住一晚的。 陆禾说了一个公寓的名字,导航一查,居然就在蒋楚住处的隔壁。 纪得抬眸望向他,眼神里全是诧异和疑惑。 陆禾亲着她的手指,她一有心事,手指就不自觉蜷缩成一团,不知道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 送陆禾回了趟公寓放了行李,一行三人出发去了约好的馆子。 蒋楚早早就等在包厢里了,只是,多了一个人。 “怎么才来,”蒋楚一个手势,让服务员可以上菜了。 其实算来,是多了两个人。 蒋楚没想到陆禾也来了,而纪得没想到,那日巧言花语的小酒保也在。 这场面,有些尴尬啊。 郑瞿徽坐到蒋楚身边,低声询问着:“怎么小五也跟着来了。” 那小酒保是郑瞿徽本家弟弟,郑御,在家行五,稍微亲昵的人都管他叫小五。 二十出头的年纪孩子心气,喜欢天南海北胡闹,家里人管不住他,偏郑瞿徽的话还能听上几句,把他带在身边两年收了收心。 “他一下午都耗在律所,说要见纪得,我说人不在他都不信,以为我诓他呢。” 蒋楚被小毛孩子缠怕了,想着晚上一起吃饭,就带他过来了。 “话说回来,陆禾怎么跟来了。”蒋楚好奇的是这个。 “接机的时候碰着的,估计是一起坐飞机回来的。” 两人侧耳嘀咕了一通,纪得和陆禾很识趣都当做没瞧见,只有郑小五傻不拉几博存在感。 “我说你们有话不能光明正大说,要什么耳朵,肉不肉麻。” 蒋楚真是一榔头敲晕他的心都有了。 菜一道道上桌,多了个人,郑瞿徽又添了几道,这才有功夫收拾小毛孩。 “都动筷吧,小五你消停会儿。” 郑御被大哥没来由的一怼,心气不顺,本来就是他们秀恩爱,还不让说了。哼。 小孩子心性,不爽快过眼就忘,他千盼万盼的人来了,其他的靠后站,先不计较了。 “小纪得,你尝尝这个,主厨的拿手绝活,一晚上就出五十份。” 他用公筷夹起一个酒酿丸子往她碗里放。 这话一出,在座的人脸色都很精彩。 小纪得这句,一定是从蒋楚那里听来的,以为她就叫这个名呢。 陆禾原是和郑瞿徽在聊些什么事,被这一声呼喊打断,目光投过来。 脸上倒看不出什么微妙,只是全程再没有顾自聊天。 “谢谢。” 纪得有些尴尬,她其实想告诉他,叫自己纪得就好,可他善意的眼神太闪,当下实在不忍纠正。 小纪得,蒋楚喊她是亲昵,到了他口中,多了有点暧昧,和没大没小。 郑小五来劲了,她柔柔的一句谢谢,助长了他的气焰。 公筷不离手,半桌子菜肴都往纪得碗里放,瞬间堆出小山高。 纪得正苦恼要怎么出声劝止呢,一旁的陆禾率先开了口。 “她胃口小,晚间吃不了这么多。” 说话间,将自己新盛好的汤与她那碗重货调换了位置,她是小女孩心性,还是喜欢甜口,刚上的这碗甜汤正适合。 纪得低头喝了一口,眉眼都舒展了,确实爽口好喝。 一旁的郑小五看完这一出,傻眼之后更多的是怒,从哪里冒出来的路人甲,他夹了半天的菜,合着全进他碗里了。 “我说……啊!——”才开了口,就被踹了一脚,质问变成了嚎叫。 蒋楚今天穿了双尖头高跟鞋,刚才那一脚没顾忌轻重,这会儿看他疼成这样,也有些担忧。 “小五,不好意思啊,疼不疼。” “我靠!你谋杀啊,我踹你一脚试试看,疼死了。”郑小五眼泪都被踹出来了,嘴上没个把门。 “郑御。”对面的郑瞿徽面带愠色,明显不悦。 被大哥正儿八经地喊了名字,郑小五不敢再造次,全程委屈巴巴地戳着米饭,吃得闷声不响。 一顿饭结束,郑瞿徽打发生闷气的小五先去车里等,转头对着陆禾致歉:“小五被我们惯坏了,你别见怪。” 陆禾自然不会和小孩子一般计较,笑笑就当过去了。 少了郑小五,四个成年人站在一起,尴尬反而来了。 蒋楚眉眼带笑,打破沉默:“小纪得,今晚我用不用给你留门啊。” 纪得小脸霎红,姐姐一句话戳破了她犹豫一晚的小心思:“姐姐……” “怎么,不回来睡了?”蒋楚逗得她羞红了脸,反观陆禾的心情倒是好了不少。 “12点之前,我会送她回来的。” 陆禾想,自己再不出声,她怕是要烧着了,脸红得不可思议,勾得他目不转睛。 蒋楚看了看手表,略带可惜的说道:“只剩两小时了呢,陆总。” 春宵一刻啊,怕是解馋都不够吧。 这话纪得倒是没听明白,陆禾和郑瞿徽都脸色微妙地低咳了几声。 61 回去的路上,纪得闷声不作响。 陆禾见她又钻牛角尖了,忍不住开口,“心里有事不许藏着。” 纪得闻言,抬眸看他,车厢内此起彼伏的阴影光亮将他照得斑驳。 她总是善于隐藏心思,而他总是猜得到。 不如就,坦白一点。 到了寓所,借着堂堂明亮。 她问:“怎么想着在岭南买房子啊。” “投资。” 理由很好,可……纪得环顾四周,这装修配置,怕是血本无归。 “投这么远?” “你在哪儿,我就投哪儿,总归是用得上。”这不是用上了吗。 纪得看着他,一双清眸闪烁漾丽,欲语还休。 他说的轻松,听在耳里一颗心颤得密密麻麻。 说不请是感动吗,抑或是单纯觉得他傻。 “你是笨蛋吗。” “你喜欢笨蛋吗。” 陆禾被她嫌弃,也不生气,环着她的腰不放。 “我喜欢你。” 纪得说得认真,神色严肃不笑反而更动人。 她太可口了,他肖想了这么久,这会儿被她真心实意的一句喜欢击中心扉,怎么忍得住。 男人的薄唇压下去,带着霸道和急切将她的甜美混吞入腹。 舌尖扫过她的贝齿,撬开闯入,她的唇是想象中的甜,轻咬慢舔,惹她娇喘不休。 难舍难分间,陆禾到底是放过她,一路舟车劳顿,她一定累得不行了。 女孩伸出小舌,舔着唇瓣上他留下的湿润。 刚才吻得太用力,现在唇部微微嘟起,还带着麻麻的触感。 这副样子看在陆禾眼里,除了懵懂纯真,还有几丝意犹未尽的挑衅。 红润的小舌若隐若现,柔软的唇被他吃得肿起,口红晕染开,带着妖气的凌乱。 “别勾引我。” 他哑着嗓子,身子更是靠近她,腰间的大手一紧,压着她靠在客厅的墙上。 “我没……”纪得本能的反驳,声音娇媚万分。 隔着冬天的衣料,她明显感觉小腹上有什么硬物顶着,突然就不说话了。 “我后悔了。”陆禾像是想到了什么,没来由的冒出这一句。 “后悔什么?” “说好十二点把你送回去,悔得肠子都青了。” 他低头靠近她,舔着耳垂,喉咙里溢出情色十足的话。 纪得羞红了脸,他稍稍用点手段便叫自己软了身子,只能无力依附着他,嗫嚅地嘀咕着,“还要回去整理行李呢。” 回了蒋楚的差就要启程回Z市了,住了这些日子,也有些衣物要收拾的。 “给你买新的。”他皱着眉头,脑子里思索对策,和她打着商量。 “不好。”她不喜欢奢侈浪费。 “那明天一早送你回去收拾,来得及。”他得寸进尺,舌尖扫过耳蜗,怀里的人禁不住颤抖。 懵懂单纯的人儿被他搅得思绪都浑了。 没同意也没拒绝,室内一片静谧,只有他上下其手的作弄。 衣物的摩擦声,皮带的掉落声,凌乱的脚步往卧室缓缓挪动,一路衣物掉落, 到了卧室,娇小的身躯被他压制在床上,重量沉得让人瞬间惊醒,炙热的肌肤相贴让人颤栗。 纪得才回过神来,两人不知何时坦诚相见,从前同床而眠的记忆悉数回顾在脑海里。 锁骨处传来的湿润触感尤为清晰,他吃得忘我,全然不顾。 纪得轻轻推他,一下不成,两下不觉,她放弃了。 推搡的小手穿进他的发间,精致的肩胛骨敏感的弓起,却又克制不住地与他贴近。 “陆…禾,我没有衣服换。”她扯着无关紧要的借口,想着是不是能让她回心转意送自己回去。 “穿我的。”他百忙之中松开口中的乳肉,含糊不清,下一秒又大口吸吮,发出淫靡的声响。 “我…我还没洗澡…”她不想第一次这么草率啊,说到底,纪得还是怕的。 这话倒是让某人停下了动作,他抬头看她,犹豫和对未知的恐惧布满小脸。 哪里敢不听啊,心不甘情不愿地起身,认命地去给她放洗澡水。 纪得抱起一旁的枕头挡在胸前,文胸不知道被他扔到哪里去了,想穿起来遮挡都没法子。 双腿不自觉地夹紧,润湿的触感黏着内裤,他的一番挑弄,自己动情地一塌糊涂。 陌生的身体反应让她有些害怕,抗拒是最直接的,找各种各样的理由来搪塞,可是…… 浴室的开门声打断了床上思绪摇摆的人儿。 男人走出来,快快分明的肌肉闯入眼帘,硬朗的手臂线条随着步伐起伏,四角内裤包裹着硕大的某物,越禁锢越凸显。 察觉自己的视线太直白了,纪得不着痕迹地收回目光,心底的那股子燥热涌上了头,他越靠近,身子越紧绷。 “啊——”纪得忍不住惊呼,“做…什么啊。” 被他有力的双臂横抱起身,遮挡的枕头掉落在地上,纪得双手护胸,一双惊恐的眸子眨巴着,越发惹人怜。 陆禾将她的羞涩都看在眼里,此刻香软的娇躯在怀,心里说不出的满。 “不是说要洗澡吗。” 呃,是说过,可他这样贴身抱着自己……实在羞人。 浴缸里放好了适宜的洗澡水。 温热的水流漫过胸部,每一个毛孔都热气治愈,舒缓了满身的疲惫。 纪得还没享受完热水带来的暖意,某人又不安分了。 臀部被男人捧起,大手勾起内裤边缘正往下脱。 “你,你的…我…”羞红了脸的她急得语无伦次。 “你洗澡穿着内裤的?” 他说得倒是理直气壮,话毕,白色的蕾丝内裤已经被丢进了脏衣篓。 纪得微微侧过身子,想挡去他炙人的目光扫视,却挡不住男人灵活有主见的照料。 这一个澡洗得心猿意马,陆禾将她抱到床上,裹着大浴巾的人还带着晕晕乎乎地懵。 陆禾取了新毛巾为她擦干湿发,手指轻柔,视若珍宝。 碎发遮住眼睑,纪得透过发丝缝隙里看到这样一个他。 嘴角微微勾起,昭显出当下的好心情,冷峻的眉眼,眸光专注柔和,像是在做一件无比重要的事,她对他而言,是真的很重要吧。 女人被感动的一瞬间多是小细节,纪得也是。 “你去洗吧,别感冒了。”他裸着身子来回为自己折腾,一刻都都不得闲,纪得心疼了。 微卷的秀发在指尖缠绕,干了大半陆禾才停手,她难得这么痴迷地看着自己,一双星星眼闪着光。 “那你亲亲我。”自然是寻着机会得寸进尺了。 白皙的手臂攀上男人的颈项,柔软的唇瓣触碰,安慰他的辛劳。 浴巾随着动作滑落,皎嫩的裸背暴露在空气里,鸡皮疙瘩粒粒膨胀。 陆禾正吃得欢,不舍得松口,大手碰到她冰凉的蝴蝶骨就收敛了。 起身去衣柜里拿出一件自己的衬衫给她穿好,又将她塞回被子里,这才有功夫折回浴室去收拾自己。 等再回到床上,纪得已经睡着了。 今天这一路奔波,她本就娇贵,想必是真的累着了。 陆禾搂着怀里的娇人儿,胯下的小兄弟不肯饶了自己,想睡又因为某处胀痛地无法入睡,实在煎熬。 心理满足,生理失落的这一夜,可怎么办,他多愿意啊。 62 清晨的光透过纱幔闯进室内,舟车劳顿后的疲惫,排山倒海涌上来。 床上的女孩睁开眼睛,阳光和他都在,一双笑眼迷人。 美好的一天以这样的方式开启。 “醒了?”他大约也是刚醒,声线磁性,夹带着几丝慵懒的沙哑。 初醒的纪得有一种藏不住的娇憨,她平日里总是得体精致,这一面,也只有陆禾能看到。 见她久久不答,想必还没有完全转醒,陆禾忍不住偷香了几口。 不一会儿,一双小手推搡着他的胸膛,纪得躲着他的吻,埋进他的怀里,小声抗议:“还没有刷牙呢。” 她一贯是循规蹈矩的,用餐前要洗手,睡觉前洗澡,那清晨的吻,没有刷牙总觉得不卫生。 陆禾笑着捞起她,结结实实一个法式热吻,结束了还意犹未尽地舔着唇:“我刷了。” 纪得堂皇地瞪着他,真是自大呢。 “起床了,不是说收拾行李吗。” 他是不舍得起,可怕她回过神来秋后算账,还是提醒得好。 啊,对。她在外留宿了一夜,不知道姐姐该怎么笑话自己呢。 思及此,纪得不犹豫地起床,手忙脚乱地往浴室奔去。 她身材高挑,没穿底裤的翘臀在衬衫下摆间若隐若现,陆禾看着眼热舌燥,极不自然地咳嗽了几声,生生收回了注视。 浴室里摆了新的电动牙刷,不远处的置物架上也放了她昨天的衣物,重新洗净烘干了。 只是那内衣裤换了款式,想必是新买的。 脑海里闪过他一个大男人去商场为自己选购贴身衣物的模样,纪得轰地一下热了,耳垂都通红娇艳。 在洗手间收拾好自己,纪得出了卧室,餐厅里摆好了两份餐点。 一台手表,将近中午了,纪得暗窘,好像一碰到他,自己总是乱七八糟的出状况。 没有时间观念显然是最轻的乱子。 陆禾陪着她回了蒋楚的公寓,收拾好后一同去了事务所,这一来一去都快到了下班时间。 陆禾嘴上没有催促,眼里手上全是殷勤,一会儿订机票,一会儿提行李,满心满眼都想把她绑回家。 蒋楚一如既往地忙碌,秘书把他们带到会客室,等她会议开完,终于是有功夫来好好谈谈意料中的事。 纪得去办公室找她,叩叩两声,敲门进入。 “来了。”蒋楚看到她一个人,心下了然。 “姐姐。”纪得入座,乖巧喊人。 “他呢。”不见陆禾陪着,蒋楚有些诧异。他那寸步不离的紧张劲儿,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 “他去接个电话,大约是公事吧。”陆禾出来这些天,想必公司多得是需要他做决策的事。 蒋楚看着她,还是昨天的那一身衣裳,只是低领毛衣外多加了一条围巾,可那星星点点的印迹还是逃出来一些。 纪得羞赧,知道瞒不过蒋楚的眼神。 在洗手间换衣服的时候,看到锁骨处布满吻痕,她急得不知所措,加了围巾才稍稍遮掩了一些。 “还好我昨晚没有给你留门,不然怕是等到天亮都是一场空。”蒋楚故作遗憾地说。 “你别取笑我了,姐。” 见她实在经不起逗,蒋楚收敛了调侃,正经了神色,“所以,你今天找我,是有什么要紧事?” “我决定回Z市了。” 这一回,纪得的脸色再没有犹豫和不决,是再严谨不过的神色。 蒋楚料到了,说不想挽留是假的,纪得在的这些日子,帮了她许多。 “一战成名就功成身退了?小纪得,你这是为了爱情,不顾姐姐了。” 那日南楚北霖一战,几乎成了律界的教科书式的案件,不少人津津乐道。 更有人将庭上的辩诉对白一一抄录,尤其是最后的陈述,字字珠玑,多一个字累赘,少一个词单薄,可以称得上是范文中的范文。 “姐姐,我…不全是为了他才决定回去的。” 纪得说得含蓄,她不擅长说离别的词,有些局促。 “我开玩笑的,瞧你,还当真了啊。” 蒋楚收起玩闹的心思,终于是不闹她了:“你妈妈当初将你推到岭南,我还纳闷,怎么舍近求远,那么好的一个领路人在你跟前,何必跑这么远跟着我瞎胡闹。后来啊,我大约懂了她的良苦用心。” 纪年琴在商场处变不惊这些年,也算是打响了名堂。 要说教导,纪得跟着纪年琴更是获益良多,实在不必大费周章。 “俗话说,关心则乱,这是其一。再者,你心思细,来临南这些日子,也鲜少听你提及Z市的事情,大约是闹了什么不愉快。你心里有疙瘩,或许是关于琴阿姨,或许是关于陆禾,总归是有事发生了。” “你总是对自己没有信心。纪得,话说一百句都无用,事实可以证明,你很优秀。这律界不过小试牛刀,便小有名气,现在谁敢不认可你呢。哪怕是回去接手纪氏,开头总是辛苦的,但我知道,你啊,到哪里都出不了差错。” 蒋楚用姐姐的口吻一番交心,直接逼出了纪得的眼泪。 想着这些日子对家里人的淡漠,实在不该,母亲发来的微信都回得公式化,少了亲昵,多了客套。 “你母亲那么忙的一个人,每隔几日就跟我这儿问你的近况,又怕打扰你,几次叮嘱我别告诉你。纪得,琴阿姨她很关心你。” “我知道,是我不好,总叫她操心。”纪得哽咽着,话不成句。 蒋楚看她伤心,没来由跟着难过起来,绕过办公桌走到她身旁,“真是孩子气,这就哭了。陆禾见了你这副模样,还以为我怎么欺负你了呢。” 两人在办公室里聊了许久,等再出来时,纪得眼眶微红,脸上轻快了些。 与蒋楚道了别,纪得了却一桩心事,自己半途告辞,到底是给她添了麻烦。 下了楼,陆禾去取车,纪得在原地等着。 外头淅淅沥沥飘起了小雨,点点落落,雨不大,甚是凉彻。 这就启要程回Z市了。 想着这段时间的种种,纪得低眉浅笑,从前觉得难熬的,现在想想竟觉得分外珍贵。 “纪得。”有人喊她。 “呃,你好。”纪得回忆里一下,哦,是那日庆功宴后送她回家的同事。 “你这是,走了?”他问得含蓄。这个“走”字,意义多重,是指下班回家,还是指离职不做。 “嗯。”无论是那层意思,都算是。 “好吧。”他颇为遗憾地挠挠头,这个女孩来得轻巧,离得无意,让人抓不住丝缕香气。 他拦下她,不过是为了说一句道别,想来以后也未必再能想见。 不远处的陆禾鸣笛提醒,纪得回过神,与他说了声再见,就转身往车里走去。 小雨飘风,这一段路还是让她蒙了一层凉意。陆禾将车内温度升到最高。 “他又是谁?”突如其来的一问。 纪得诧异,听出了语气中透着不悦,他可不是会胡乱吃飞醋的人。 昨晚郑小五那般胡闹,他都闭一只眼轻松放过,怎么这会儿不过隔着远远的一眼,反倒让他上心多问一句。 “是同事吧,怎么了?”纪得回答的模糊,她其实也记不清,是律师,还是总监,还是其他什么职位,反正是同事没错了。 “你们很熟?”语气还是算不得好。 “不熟啊。”纪得这会儿才好好的看着他,一脸探究。 “不熟聊那么久。” 才聊了不到一分钟啊,很久吗,来回不过三两句话。 “……”纪得无语,不和他纠结这么无聊的话题。 陆禾也觉得自己过分反常,取车的功夫,她就被人搭讪了,还是那个碍眼的人。 那日晚间,亲眼目睹那个人送她回家,两人言笑晏晏,一路笑语欢颜,这画面与方才的相重合,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透着不爽。 他一贯不会做有失风度的举措,却忍不住鸣笛示意,当下只想打断他们,什么风度,见鬼去吧。 去机场的路上,男人沉着脸不说话,纪得也是安静的性子,车内一片沉默,比任何一次两人独处都压抑。 纪得心思细腻,却情思怠慢,尤其是男人的脑回路,实在是费解。 “你怎么了啊。”她问出口。 “没怎么。”语气还是方才的生硬。 纪得被他一堵,恹恹地没了兴致,一路上也不再作声。 前一秒还在吃醋的人,看着她小脸塌塌地无精打采,脑子里满是怎么哄她开心的法子。 这醋吃了半截,不了了之。 男人啊,就是欠。 63 Z市。 湖山别墅。 时隔一年,终于是回来了。想当初从家里走的情景,恍若昨日。 张姨大约是知晓她要回来,老远就在院子口等着了。 车缓缓开到跟前,见到纪得完好地立在跟前,眼眶都湿了。 “张姨。”她乖巧喊人。 “回来就好,瞧你都瘦了,一定没有好好吃饭。”张姨嗔怪,她那张巴掌大的小脸,愈发瘦了些。 “外头风凉,都进屋吧。”陆禾见她们互诉衷肠,本不该打断,可这室外气温低,实在不宜久留。 “对对,快进屋去,我做了一大桌子菜呢,都是你们爱吃的。”张姨含泪笑着,看着这两个孩子好,她也是满心欢喜。 纪得回家休息数日后,便去纪氏集团工作了,说了要接手,自然没有退却的道理。 那日蒋楚的一番话,让她对母亲心生愧意,可做母亲的哪有和女儿计较的,愿意回来就够了。 纪氏集团百年基业,管理起来实在纷杂,纪得是中文系毕业的,许多弯弯绕绕都要从头来过。 将她从岭南接回来,最大的变化和弊端,就是忙到没时间谈恋爱。 某人又后悔了。 那日应该缠着他在岭南多住几日,至少可以同床共枕,不必隔着相思苦。 “下班了吗。”已经8点了,她到纪氏这些日子,陆禾每天准点给她电话。 “还没有。”纪得的声音有些疲惫,母亲将集团的几个计划方案交给她,好难啊,接触新的领域,什么都是从零开始。 “很辛苦吗。”陆禾知道,当年在美国,出顾茅庐,那段艰辛现在回忆起只剩累了。 “不辛苦。” 她是不服输的性子,陆禾知道,这两个字听着淡然从容,必然是怕自己担心才说的安慰之词。 纪氏集团的顶楼。 整层就配了两个办公室,董事长和总经理,纪年琴和纪得。 现在这个时间,只留一个秘书陪着加班,纪得对着满桌的计划书,数据飘在眼前,身心俱疲。 陆禾进来的时候,正看到一个愁眉苦脸的她,面色比任何时候都凝重。 明明这么惨了,怎么看在他眼里,这独特新鲜度的一面,反而觉得逗趣可爱呢。 打包的吃食放在茶几上,陆禾走过去,看她正埋头奋笔疾书。 每一份计划都给出了意见,不懂的地方又翻出无数资料去查,一来一去,煞费心神。 陆禾拿起其中一份翻阅,上面满是她的笔记,细致入微,有几条写得倒是有点意思。 边上有动静,纪得猛的回头,他大咧咧地站着,手里还看着自己改好的计划书,一时大窘,连忙伸手去抢。 “不许看。”她合上文件夹,满脸都是生怕被他看去的警惕。 “这么小气?”陆禾揶揄她。 “这…这是商业机密。”慌慌张张地将文件压在案下。 她的那些雕虫小技若是被他这个商业巨子看了去,指不定怎么笑自己呢,这么没有自信的一面被他撞见,纪得懊恼极了。 “这样啊,本来还想提点建议,算了,言多必失。” 纪得反应过来,连忙换上讨好的笑。 “不算不算,你帮我看看。”捧着计划书举到他面前。 “你这是以纪氏集团总经理的身份,还是以未婚妻的身份?” “有…什么区别。”纪得不解,无论哪个身份,都是她啊。 “如果是纪总经理的身份,那我们在商言商,还是避讳一些的好。” “那未婚妻呢。” “未婚妻的话呢,”他稍稍停顿,眉眼含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陆禾看着她红彤彤的小脸,多了几分玩味的兴趣:“宝宝,你想做…哪种身份。” 细腰被他一手掌握,纪得动弹不得,手上还抱着计划书,傻傻地顺着心意回:“未婚妻。” “真聪明。”男人奖励似的啄了几口红唇,可还是贪得无厌:“你知道未婚妻该怎么做吗。” 她不知道,她这会儿只想他感觉看完计划书。 一双水眸直勾勾的看着他,既是有求于人,只能放下身段。 受限于人的女孩嘟起娇嫩的唇,蜻蜓点水般在男人的唇上碰了碰:“好了吧。” 太敷衍,陆禾哪里会满意:“不够。” 计划书应声而落,娇小的人儿被压在落地玻璃上,面前是他的疼爱,身后是万丈深渊。 纪得被动地承受他的吻,狂风暴雨般热烈,将她的思绪都吃了去。 男人的舌滑过贝齿,探进温热的口腔,搅动出津液混杂的声响,蜜糖般勾人的小舌被吮得发麻。 “唔…呃……”纪得想喊他的名字,可发出的声响尽是娇吟。 小手拍打着他坚硬的胸膛抗议,腰间的手愈发紧的环住,要把她揉进身体里的力道。 他胯下凶狠的某物吓人的硬,纪得扭着臀闪躲,来回磨蹭得越硬越大。 他大约是吃够了,总算是松了口,却也是要碰不碰的亲密距离,是情人间的呢喃。 “这样才叫接吻,你总是敷衍我。”言传身教陆老师,合着是亲身教学啊。 “会被看到。”纪得怪他,秘书还在外面呢,真是胡作非为。 陆禾低笑着,身子轻颤,带动着某物也跟着抖,不上不下地顶着她的小腹。 刚才进门的时候,陆禾就放秘书下班了,这整层楼没有其他人,可他坏心思起了,不愿意告诉她。 她顾忌着外人,身子更是软了几分,还夹带着莫名的刺激因素。 陆禾搂着她来到沙发上,带来的点心再不吃就凉了。 纪得没有吃夜宵的习惯,可是他一番心意自然不好推诿。 才张开嘴,舌头麻得好像失灵了一般,气得她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这一眼她倒是解气了,陆禾的欲火被轻而易举燃起来。 大手掐过嫩腰,直接横抱着坐到腿上。 这姿势太暧昧了,怎么都不像是正经吃饭的样子。 纪得不肯,非要下来,陆禾不从,两人僵持了一阵,谁都不好受。 陆禾被她扭得好不是滋味,而纪得呢,那么一大根抵在臀上,也是慌的很。 一通玩闹,女孩的长发凌乱,红唇嘟起,男人的额间沁出薄汗,呼吸声又重又情色。 “这样怎么吃啊。”她糯糯地抗议。 “我喂你。” “我…我自己有手啊。”文静的近义词就是保守,两人这样密切的接触,从头到尾都烫得吓人。 “你的手有别的用处。” 别的,用处? 纪得想起从前有一回,他们相拥而眠,陆禾耍诈非要她用手帮他,手心的触感硕大硬挺,后来被他把控节奏套弄到指尖酸麻才释放出来,爱意盛满双手。 那样情涩的一次手交,时隔久远仍记忆犹新,这会儿被他一句话提醒,脑袋轰的炸开,绯红一片。 “哪有别的…没有,我没有。”一颗小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否认三连。 陆禾看着她,笑得愈发开怀了,她啊,单纯的让人忍俊不禁:“你的手不是用来写计划书的吗。” “计划书,哦对。”她差点忘了这一茬了,今天最重要的不应该是工作吗。 “你想到哪里去了?” “我没…什么都没想。”纪得矢口否认。 “那你脸红什么。” 一双小手连忙捧着双颊,呃,是有些烫。 “我…着急啊,我的计划书还没写好呢。” 说到这,更急了从他身上挣脱了,哪有功夫吃宵夜啊呜呜呜。 陆禾笑着不拆穿她,“我帮你啊,很快的。” “真的?”让他出手就不是自己的劳动成果了,可这些日子被工作折磨得够够的,纪得真起了偷懒的心思。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陆禾轻啄她的唇,骗得一本正经。 事实证明,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也就是纪得单纯,真是信了他的邪。 说好的帮,不知怎么的被他哄得回到了公寓,计划书笔记本倒是带了一堆,凌乱摊开在客厅的茶几上,看着是准备大干一场的阵仗。 可他们,却做着和工作无关的事。 娇人儿稍不留心就被居心叵测的大灰狼压在了沙发上,双手被他压过头顶,一条腿被迫勾着男人的腰,任他捉弄。 纪得瞪着惊慌的眸子,明明说好帮她写计划的,怎么就变成这样不可描述的体位了…… 双唇被咬得红肿鲜嫩,陆禾贪心极了,手上也不得闲,藕色的雪纺衬衣解开,雪白的乳被禁锢在贴身的蕾丝文胸内,鼓鼓地异常饱满。 男人的唇舌大肆掠夺,每一寸肌肤都要尝一口,洒下点点印迹。 温热的触感含住胸前的蓓蕾,粉红一朵被吃到绽放妖娆,品着舌尖的香甜,一发不可收拾地啃。 纪得被他猛力地一番吸乳惹得娇喘连连,手指插进黑发间,推也不是,抱也不是。 “呃嗯…你松开我。”抑制不住的媚叫徘徊在静谧的空间里。 身上的人被她刺激得双眼吃人,愈发不可收拾,包臀短裙堆在腰间,脆弱的丝袜轻扯破裂,男人的膝盖顶到私处,动情的湿润让他骄傲自满。 她真敏感,比自己想得更不堪一折,这样一个娇气包,怎么疼都不够。 “你骗人,唔…你说帮我的。”纪得气死他了,这会儿被困在身下,什么力气都使不上。 “帮你啊,不过在这之前,宝宝得先帮我。”陆禾喘着粗气,忍得眸子都红了。 大约是料到今夜会发生些什么。 陆禾对她好得毋庸置疑,撇去不知名的慌乱,与他共赴云雨巫山这件事,纪得身心都是愿意的。 怀里的人突然不闹腾了,柔柔地依附着他,这样乖巧温顺的模样大大取悦了男人,他忍不住亲她,嘴里夸着羞人的话:“宝宝,真乖。” 沙发上空间有限,晕晕乎乎的小女人被男人半搂半抱带到了卧室,大床柔软,更助长了男人的兽性。 凌乱的上衣敞开,内衣推高,白嫩的乳儿弹出来,腰间的衬裙掉落在地上,丝袜脱了一条腿。 这么风情的一面,宛如催情药剂,刺激着男人的感官。 大手抚上最私密的那一出,女孩的身子猛地哆嗦了一下,挑开内裤的边缘,长指探进去,温湿软热,人间仙境。 柔柔是小手想阻挡,她到底是有些怕,怯怯地问:“会不会很痛。” 陆禾闻言一怔,满腔的怜惜呼之欲出,他心疼地去亲她的眼睑,“这个问题,我的回答不客观。” “……”啊? “毕竟,我也是第一次。” 男人不太喜欢把没有性经验这件事挂在嘴上,实在有失颜面。 可这会儿,她害怕,他就陪她一起怕,她疼,他就陪着一起疼。 云雨共翻,风霜同渡。陆禾不怕她笑话,只怕她疼。 纪得听到这话,震惊不止是一点点。 他竟守身如玉至今,只为着年少时的惊鸿一瞥。 凭他的家世,耀眼的外在条件,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 不说找,挡也该挡不及才对。 走过了最叛逆的少年时期,又挨过了性欲勃发的青年时候,这样一个陆禾,何止是难能可贵。 内裤被脱去,陆禾随之解开束缚,火热的巨物抵上蜜穴,顶端磨蹭了许久,水光淋淋的私处打湿了他们。 她太小了,白皙粉嫩的缝儿,一根手指都难,更何况蓬勃硕大的阳具。 “宝宝,你太紧了。”陆禾忍得咬牙切齿,下一步就差面容扭曲。 纪得只觉得身下酸麻一片,连知觉都没有了,被他来回爱抚,软成一滩春水。 男人狠着心插入了一根手指,四处涌上来的媚肉紧紧裹住一小指节,寸步难移。 “呃…呜呜……”身下的小女人被陌生触感惊得娇嗔,哼哼唧唧地扭着身子。 白嫩蚌肉里镶嵌了一颗红润珠子分外好看,粗粝的拇指碾过,私处一阵痉挛,插着手指的嘴儿贪吃得又含进去一节。 男人玩出了乐趣,殷红的花核愈发肿立,世上最可口的甜,就藏在她的秘密花园里。 一股股的甜汁儿泛滥成灾,手指缓慢抽插了起来,时而弯曲时而抠弄,搅得她呻吟不止。 果然做爱这件事,对男人而言,无师自通。 就像探索未知宝藏一般,这儿碰一下就出水,那儿点一下就娇喘。 他轻易一碰,她就能给出媚人的反应,实在有趣,越探索越奥妙。 娇气包被男人的手指玩弄到失智,那水儿止不住地浇出来。 稍一个空档,喘口气的功夫,她忍不住怀疑,他这么会,怎么可能是第一次。 又气又羞,越是不信,哭得愈发惨了。 “陆禾…呜呜……” 纪得被玩得开心的某人弄得好不自在,她的身子好奇怪,一阵热一阵哆嗦,是生病了才会有的反应啊。 “忍不住了?”陆禾吻着她的泪珠,手指抽插得更快了,“宝宝,哪里难受。” “唔…好热,又好冷。”剧烈的心跳声让她颤抖,可身体的陌生颤抖却不容忽视,“我害怕……” 男人低头吻住她的慌,手指离开暖穴,下边的嘴儿馋得直追,没吃到手指,倒含住了更大的家伙。 涨得紫红的肉茎凶悍地顶着,龟头硬生生闯入了小半个,这一个举动就让身下的娇人儿吓得直往上缩。 陆禾一手控着腰,另一手扶着闯进去,缓慢而生硬。 “疼…”纪家的掌上明珠,自小就没受过伤,被这么一遭硬闯怕是要去了半条命。 一张小脸疼得煞白,陆禾看着心疼极了,又控制不住要她,只想更深入更深入。 妖精穴紧得男人头皮发麻,龟头处的眼儿被吸得生疼,狭窄的甬道,媚肉贴合如嘴儿般吸吮。 蛮横也罢,凶恶也认,总算是入了半根。 陆禾的额间满是汗珠子,到这会儿,两人都没体会到什么快乐,除了紧就是痛,真是要人命。 “这个…哪里舒服了。” 纪得直观感受,不小心脱口而出。她了解生物常识,也看过各类新闻,从前在编辑部,什么花边八卦都能听一耳朵,可现在一联想…实在让人不敢恭维。 太惨了,覆在她身上奋力耕耘的男人自尊心都碎成两半了,还是捡不起来的那种碎法。 不舒服,她这是在质疑他的能力了。行,那就让你舒服,舒服到哭。 被刺激的人黑着脸缩臀操弄,也顾不得她难受地哼唧不爽快。 身子好似被大刑伺候了一番,纪得疼得直抽气,哭哭啼啼地推他:“陆禾…好疼,你…轻一些啊。” 陆禾觉得自己已经很轻了,额间的汗就可以证明,他是极力克制。 可她又稚嫩又娇弱,上边的小嘴哭着求饶,下面的小嘴又咬得紧,此刻的陆禾,与她相较,痛楚有过之而无不及。 两个性爱萌新哼哧哼哧终于是破了最后那一阵防线。 纪得一路都是疼的,挨到最后那一下,整个小穴都疼麻了,感官也弱化了。 “还疼吗。”压在娇躯上的男人静止了好久不敢动,这才怯生生地问。 纪得不理他,自己这般难受都是拜他所赐,这会儿还问这么羞人的问题,他那物,插在自己身体里蠢蠢欲动,时不时跳动着,吓人的很。 她不说话就是默认了,男人咬着一双酥胸舔得淫靡,待身下的湿意重了些,又开始抽插起来。 一晚上,纪得的泪都没有断过,前半场是疼和怕,后半场是抑制不住的…呃…奇怪感觉。比痒轻一点,但凡他稍稍重些,自己便能起一层鸡皮疙瘩,心慌慌的颤。 陆禾小心眼的很,在她被晃得头晕目眩,语不成调时,总是要问一句:“舒服吗。” 她不答,他就坏心眼地停着不动,又或者是磨着深处一个点碾压揉碎,害她情不自禁地讨饶,逼着吐出一大堆谄媚的话,将他夸得天上有,地上无。 大约先前那句“不舒服”,实在打击他。 纪得的初体验在“舒服吗”和“求你了”这样的对答里载浮载沉。 她第一次体会到了陆禾的坏,是故意为之的坏。 还没休息多久呢,开了荤的某人又不消停了。 “宝宝……”他缠上来,被狠狠吃了一次的纪得根本无力招架。 “不要…我好累了……”纪得软着嗓子求他,再怎么软,喊了许久也哑了。 陆禾心疼地亲了亲她哭肿了的眼睑,身下的欲望勃发,浅尝辄止的射了一次,可她被自己折腾得从未有过的惨,只能放过。 64 纪氏集团。 董事长办公室。 纸张翻阅的声音此起彼伏,电脑屏幕浏览着数据,笔记本上还需要修改几分报告,可这些都不影响她余光密切关注面前站着的人。 这就是纪年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颗心掰成十几瓣来使,依旧有条不紊,出不了错。 终于是看完了四份计划书,合上文件夹,目露欣赏地笑着:“不错。” 站着办公桌前的人,心神不定了许久,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但是……” “什么?”提心吊胆地问。 纪年琴难得看她如此慌张,不免安慰道:“不是什么大事,利润点的数据不够精准,再往后推两位小数点,让营销中心把近几年的利润分析曲线调出来,你可以参考看看。” “知道了,董事长。”纪得乖巧应着。 在公司,母女间秉着规矩,也不近情。 目送她出去后,纪年琴将目光又投到了那几份计划书上,脸上少有的松快和无奈。 陆家那小子,以为故意显拙就能瞒天过海了,这上头好几个商业专业词汇,中文系的纪得不可能知晓得这么深。 这么偏帮着,怕是纪得一眨眼睛,他便能捧着新陆集团双手奉上。 真是,不分轻重啊。 纪年琴的这一番考量,门外顺利过关的某人自是不知情。 呼,终于可以稍稍松一口气了。 纪得开心地想,这些日子她被这些跨行跨业的工作折磨地头发都掉光了。 正想着呢,电话就响了。 “鱼儿。”是陆禾啊。 “陆禾,妈妈她夸我了,说做得不错。”她的高兴一听便知。 “容我猜猜,应该还需要精算利润点吧,多算两位数点差不多。” “你怎么知道。”纪得惊讶之余,又了然于心:“你故意漏算……” “掩人耳目,你第一次做这些,总要出点错,免得引起纪董事长的怀疑。” “哇…你真厉害。” 电话那头的钦佩和惊呼传过来,坐在办公室里的男人扶额隐忍,费了不小的力气才将笑声藏住,可面上已然是开了花的灿烂。 纪年琴纵横商海多年,这点小伎俩怎么可能瞒过她的眼。 他这么做,不过就是想她听心上人的一句夸。 果不其然,想必这一刻的纪得,眼里满是少女的星星,那话里话外的崇拜和欢喜,听到耳中,格外舒畅。 “看在我如此煞费苦心的份上,纪总经理是不是赏脸约个饭。” 某人大约是属猴的,顺杆子往上爬的功夫格外了得。 “好啊,去哪里。”她爽快的答应。 “回家吧,想吃你煮的。”外面有什么好吃的,把她骗回家才是正事。 “好。” 她答应的干脆,整合某人心意。 想起几日前的那一场翻云覆雨,到如今仍是唇齿留香。 陆禾笑出一口白牙,不过忍了两天,又馋了。 人一旦开了荤,哪里还吃得了素。 临下班之际,纪年琴又出差了,走之前倒是过来叮嘱了她几句。 不要太累,不着急的事情可以缓缓。 大约是耳闻了近些日子纪得总是加班至深夜,她想勤能补拙,可这商场套路并非一蹴而就,倘若因此累坏了身子,可不值当。 纪得应允,眼瞧着过了下班时间,她收拾一下便走了。 早十分钟前,陆禾的电话打进来,说是已经快到公司了。 回到Z市的这些日子,他们同进同出,住在隔壁确实多了便利,每日上班都是他送她来,下班了他过来接。 纪得原先是不肯的,总觉得耽误他时间,可说了几次不管用,他仍是我行我素,后来就作罢了。 出了纪氏大楼,他已经等在外面。 人来人往间,他最耀眼。 陆禾上前几步,揽过她的肩膀,忍不住低头在唇角印下一吻,怀里的女孩一瞬间涨红了脸,柔柔去推他。 他总这样旁若无人地亲她,从前下班晚,周围没什么人就算了,今天整好赶上下班潮,实在……害羞。 纪得上车,边系安全带边问他:“去超市吗。” “家里都有。”男人自然地牵起她的手,细细把玩。 有吗?纪得迷糊回忆着,好久没有买食材了,今早出门时,冰箱挺空的啊。 回到公寓,她总算明白了,陆禾话里的“家”,是指他的住处。 大三开的冰箱满满当当全是食材,确是齐全。 “你想吃什么。”纪得看得眼花缭乱,一时拿不定注意。 我想吃你。话到嘴边又被他掐住了,“都可以,我不挑食。” 脑海中回忆着从前在张姨跟前看她烹饪的画面,有模有样地开始挑拣。 鸡汤其实最简单,可是耗时,排骨汤也可以,处理起来不麻烦,再蒸一条鱼,嗯,营养价值比较高…… 还有……呃,正想得出神的小女人,忽然察觉胸上的异样触感。 低头看去,细软的衬衫里包裹着男人大手的形状,背后火热的躯体,臀后被他的欲望浅浅撞着。 “喂……”她扭过身子抗议,只发出一个字节,就被吞入腹中。 陆禾早就不爽她忽略自己,一心扑在烹饪上面,这会儿总算是引起注意了。 她转身的那一刻,无疑是羊入虎口。 柔软的唇瓣被有力的唇舌肆虐,被迫与他纠缠,吞下他强喂进口的舌,这些日子被他训练了许多次,吻技进步神速,羞涩的小舌舔着男人的上颚,酥麻感从头贯穿至脚底,欲望轻易被挑起。 内衣扣被他轻松一挑,大手搓揉用力,引她娇喘难耐。 好容易将他推开些,唇齿相抵,她喘着气:“陆禾,你……” 话起了个头又被男人吃进全部,可不能让她有时间控诉,陆禾心想,每回她稍稍一蹙眉,几句求,自己就没出息地投降,这回可不能重蹈覆辙,最好的方法就是不给她开口的机会。 男人的行动力迅速,等纪得再睁开眼,已然被他压制在沙发上,衬衣不知何时被脱去,一直手臂上还挂着半落的内衣肩带,裙子被推高至腰际,而他的手正隔着薄薄一层布挑逗私处。 胸前的舔舐和颤栗让她无法思考,一看到此时此景,她才缓过神来。 怎么在客厅,就…… 敞亮的开放式空间点燃了心底的羞耻心,她心里还是保守的,欢好之事只肯在私密的卧室里,这会儿,实在有伤风化。 “唔…不要……”她无力推着他抗议。 殷红的乳头从男人嘴里弹出,染上艳丽光泽,一对酥胸被他吃得湿漉漉地渴,在灯光的照射下实在淫荡难堪。 “宝宝,我饿了。”瞧这话说得多无辜。 纪得恼他,还敢喊饿,若不是他如此这般胡闹,这会儿怎么着也能上桌一两个热菜了。 可心里到底舍不得他饿着,挣扎着要起身:“你先松开啊,我去煮饭…” 闻言的男人噗嗤一笑,他的小鱼儿,单纯又可爱。大手拉过抵在胸前的纤纤细指,一路往下探去,不费力地碰到了异常亢奋了某处,那让她惊怕的巨物,碰到了熟悉的味道,正凶巴巴地跳动不停。 看到她吃惊的眼眸,陆禾不介意多解释一遍:“是他饿了,乖宝宝,喂它好不好。” 距离尝过鲜的那夜,已经过去整整48个小时了,他没撒谎,确实又饿又渴。 “我…我还疼着。”手里握着灼热的阴茎,身子被他牵制无法动弹,唇上印着无数个吻,纪得聪明地选择投降,如昨日,如前夜。 “我今早检查过了,不肿了。” 他说得头头是道,爱抚了嫩穴的手并未停止。 何止今早,纪得含羞带臊地瞪了他一眼。 两人初尝禁果的那夜之后,他如同发了情的孔雀,见着自己就忙着使坏,稍稍喊疼,他便蛮横掰开双腿一顿检查。 隔着暧昧的床灯,里外翻腾着,目光如火如荼,明明什么都没做,总能让自己泄去一身情不自禁。 趁她发愣的间隙,小内裤被大饿狼脱去一条腿,虚虚挂在脚脖子处,随着男人的挺近,晃得格外欢脱。 小穴一凉,纪得才反应过来,下一秒便被炙热锁定,男人不管不顾的闯入,紧致的甬道如初夜般难行,他愈发下了决心,往后得照着一日三餐地喂,入得更方便些。 “啊啊……”她被撞得忍不住娇嗔,身子愈发软了几分,连推他都像是欲拒还迎。 饿红了眼的男人顾不得她的无力抵抗,媚肉紧裹着阴茎,快感随着抽插加倍。 他想要的更多,想将满腔爱意悉数灌入她的体内,撞破她的呻吟,支离破碎到不自觉。 客厅里明晃晃的灯闪花了女孩的眼,纪得觉得羞耻难当,浑身紧绷,连脚趾都忍不住蜷缩在一起。 太亮了。 稍一低眉,便看到他高速耸动的身躯,背部的肌肉线条汹涌缭乱,越看,越是心颤。 “不要…呜呜呜,陆禾,不要在这里。” 女儿家的羞耻感生生逼出了她的泪花,生理和心理俱是。 男人听到她带着哭腔的求,稍稍慢了频次,她素来是娇气的,平日里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更何况这样的激烈运动。 陆禾疼惜地吻去女孩的泪,床笫间大多时候也愿意顺着她的节奏。 他慢了些,纪得就安心些,小巧的舌头去舔他的脸,似求欢又似讨好:“回房,好不好。” “好。” 男人抱着她起身,身体那物还埋在嫩穴里舍不得抽。不能怪他,主要是她下面的小嘴也不舍得松,咬得太紧太急。 陆禾担心她的身子,客厅到卧室这十几步路,走得异常缓慢,每一步与他们而言都是煎熬。 呜呜呜,纪得哭得梨花带雨,是她要求回房没错,可不是这种方式啊,身子如泄洪般受不住水,他每走一步都停一下,跌跌撞撞数下,两人还在客厅里,实在讨厌。 娇弱的双手攀不住了,微微滑落至肩膀,连带着身子都有些下沉。 陆禾怕摔着她,扶臀的双手猛地收紧,哦!又是一击深挺。 “你坏蛋,你故意的呜呜,陆禾…不要这样啊。” 咬着男人的肩膀,哭腔从喉咙深处溢出来,可怜的紧。 被控诉的某人忍不住了,抵着客厅的墙猛地抽插,“刚刚谁说要回房的。” 他可是听命行事,冤枉啊。 “我不管啊,你太坏了……呃啊啊!!” 她难得不讲理,可话音刚落就被灭顶的酸麻感刺激到尖叫。 性爱这件事,有无数种方式可以实现自我满足。 比如现在。 床笫之外的陆禾最见不得纪得的泪,她一哭,他就千刀万剐地难受。 可现在呢,身体力行地将她弄哭,怎么心里还觉得美滋滋的,身下的女孩哭得越惨,收臀的力气便越不知轻重,可恶至极。 他自己都觉得不该,可偏偏玩上了瘾。 “不哭啊,宝宝。” 嘴上哄得一套一套的,肉棒抵着花芯深处的媚肉时重时轻地碾磨。 唔……纪得忍不住弓起了身子,像一只被烫熟了的小虾米,可怜巴巴地颤抖着,嘴里无意识地喊着:“不…不要这样…” 她甚至说不清不要哪样,总归是不好受,想逃离这种身不由己的失控感。 “那这样呢。”自学成才的男人又有了新的招数,整根抽出,又整根插入,周而复始,乐此不疲。 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这会儿气得想揍他,可浑身上下连手指都没力气抬一下,整好他的唇凑过来,吸吮着自己口腔里的每一处,连腮帮子的内肉都要嘬几口。 纪得寻了机会,牙齿微阖,咬着他的唇瓣轻扯,凶狠没有发觉,反倒徒增了挑逗。 克制了半天的男人被这样一番刺激,不管是不是都只当她欲求不满了,捏着细腻的臀瓣往卧室走去。 这一回倒是没有耽搁,每一步都走到点子上,怀里的女孩被颠得花枝乱颤,泄了一地春情。 紧闭的卧室门内,女孩咿咿呀呀的哭腔和男人如野兽般咆哮的粗喘交织在一起,引人遐想连篇。 香甜的气息弥漫在空气里,最后的最后,陆禾咬牙切齿地将自己全部精液都喷射进小穴深处。 花芯被烫得一缩,累到脱力的女孩忍不住锤了一下男人坚硬的胸膛。 他怎么又射进去了,还这么多这么满。 “坏蛋。”她气他。 “嗯,我是。”他吻她。 月色光辉甚好,饱餐一顿的男人身心都餍足不已,饿得咕咕叫的女孩难过地闭上眼。 她是真的饿了,可现下,填饱肚子都是其次的,她只想怒睡一觉。 65 两人蜜里调油地处了好些日子,也不是没有困扰的。 当然,困扰仅限于纪得。 看着手里的特效避孕药,纪得微微叹一口气。 他近些日子耍赖得愈发频繁了,也不知是故意的还是不习惯,每一回都射的又凶又满,哪怕事后清理,有些深处总是顾不到。 也想过和他提戴套的事,可是…这么羞人的话题,左思右想还是算了,吃避孕药也一样的。 纪得掰开一片和着水吞下去,心里在思考,是不是该把短效换成长期的,免得哪日忙起来忘记吃。 有没有一种定律,越是想隐藏的事,总是能东窗事发。 怕他发现,纪得将避孕药放在自己公寓书房的抽屉里,陆禾很尊重她,轻易不会进入她的书房。可偏偏,这天底下没有不漏风的墙。 陆禾下了班就往她的住处奔,他的衣物鞋帽在纪得的屋子里占满了半壁衣帽间,连浴室都不放过。 不是没有推辞过,可他巧舌如簧,大道理一套套的搬出来,多荒唐都不打紧,只要能登堂入室。 一次次被他得逞,纪得每回下定决心,下一回无论他拿什么由头自由发挥,都不能轻言放过。 “宝宝,我真有事与你说。”陆禾一脸无辜,被她堵在门口。 “你说。” “我剃须刀在你这儿,家里的没电了。” 没电不会充啊,纪得暗自诽谤,“我去给你拿。” “那个,你最喜欢的那条领带,我找不到了,是不是落在你这里了。” 全身上下的衣物一样样说过来,到天亮都数不尽。 “我找到了给你。” “外头冷。”找东西不行,那就扮可怜。 “那你快回家吧。”纪得这回是硬了心肠,严防死守。 哦,对了,陆禾眸子一闪,想到了绝好的借口,转而就换了副面孔略带惋惜。 “那好吧,上回的计划书该落实了吧,本想帮你看一下细节,”他抬手看看表,自言自语道:“算了,时间也不早了,你先休息吧。” 说完,就转身往对面门走去,一步,两步,三…… “等一下。”女孩柔软的话音响起。 耶,小鱼儿上钩了。陆禾在心里欢呼喝彩,面上波澜不惊:“怎么?” “你说帮我看看计划书的啊。” “太晚了,下次……”心机陆总装起正人君子倒是浑然天成。 见他犹豫,纪得连忙伸手牵住他,生怕他反悔:“不晚,才十点。” 不由分说地将他请进了屋,上回妈妈的夸奖还在耳边,纪得知道多亏了有他,大神亲临指教,自然不能放过。 “这可是你说的哦。”陆禾勉为其难地进了屋,心里像是掉进了蜜罐子的小熊维尼,太爽了。 书房里,秉烛夜谈的两人脸上都带着不寻常的认真劲儿。 陆禾正经办公的样子确实很迷人,只是,坐姿除外。 纪得不明白,谈方案而已,为什么非要坐在他腿上。 腰间的大手掌控着她的活动范围,轻轻挣扎丝毫不起作用。 “专心点。”陆禾单手敲打电脑,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哦。”理亏的小女人连忙收回飘忽不定的神思,“为什么改这里啊。” “前期数据要加百分之二到三的空间,不然后期一旦又变故,无法制衡。” “哦,这样啊。”纪得讪讪地点头,这些实操经验,她确实一头雾水。 偶尔一个回头,唇瓣总能触碰到他的脸颊,有电流从交汇处升起,被击中内心。 纪得被这一个轻微触碰酥了半边身子,霎时间羞红了脸。 明明再亲密的事都经历过,无意间的肢体接触还能让她羞涩交加。 陆禾觉得好笑,又忍不住被她含水的眸子勾了魂。 她故意的,一定是。 心思不纯的某人将这一出意外都算在她头上,腰间的大手顺着瘦弱的背脊向上抚去,揉捏着女孩细腻的后劲。 男人的唇落在耳后,含着红到滴血的耳垂,感受着她无意识的身体颤动,倾听她情不自禁的诱人娇喘。 “宝宝,陆老师加班好辛苦,要奖励。” 可是还没有完成啊,纪得默默在心底加了一句,可见他双眼间的疲惫,还是心软了。 纤细的柔荑捧起男人的脸,娇俏的女孩不敢直视他的眼睛,蜻蜓点水般在他的唇边印下一吻,别说解馋,心底的欲望之火熊熊燃烧,过犹不及。 “真小气。”欲求不满的人瘪着嘴生闷气。 难得见他犯幼稚,纪得忍俊不禁,嘴角的笑不减,又安慰奖似的亲了亲他的额头,“乖。” 真当他是小孩子一般哄啊,陆禾解气似的咬了一口她的红唇,“正经加班呢,不准勾引我。” 谁方才讨要奖励的啊,纪得觉得冤枉,又不敢打搅他,说到底也是为了自己的事,白白受下这一番指控。 其实这些case对陆禾来说不算麻烦,也毋需耗费这么多经历,可这么大好的机会可以在她面前一展才华,傻瓜才会放过。 键盘敲下最后一个数字,纪得比他还要兴奋,哇,终于搞定了。 好不容易等到这一刻,坐在办公椅上的男人突然站起来,将怀里的娇人儿抱上办公桌,扶着她的后脑勺吻上了久违的红唇。 他忍了许久,刚才坐在自己腿上就不安分,来回磨蹭,扭成花了,这会儿终于是如愿以偿。 纪得被他不设防的深情一吻闹得昏了头,好半晌终于松口了,仍是意犹未尽地啄着唇瓣。 “我这样,以色诱你,不好。”她反省,将他拖来帮自己,再肉偿,实在……呃,好像是交易。 “我觉得好。”他觉得好极了。 说罢,又栖身上前,将她所有的字眼都吃进嘴里。 男人捧起细嫩的臀瓣,正想往卧室走呢,不小心踢翻了桌边的垃圾桶,搅碎的文件纸张零零散散撒了一地。 突如其来的声响打断了两人的吻,纪得往地上瞧去,心里大惊,连忙用手盖住男人的眼睛。 可是,为时已晚。 不戴眼镜的陆禾也依旧锐利,能在满娄的废纸堆里找到重点。 “我看到了。”被盖住眼的男人说道。 那是一盒避孕药的外包装,想必是刚用完。 纪得忸怩地从他身上下来,脚落地,稍稍后退一步,不敢看他。 生气或许有,但更多的是失落和难过。陆禾静静看着她,想等她解释些什么。 “我……”只一个字,纪得就语塞了,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药,你吃了多久了。” 他虽问出了口,可是心里已经有了答案,想必是和好后到现在就一直用着药了。 她的身子,怎么能轻易乱吃呢,陆禾怪她擅作主张。 “你身子柔弱,往后别吃了,我…做措施。” 他说完,轻轻捏了捏她不知所措的小脸,不再多言。 不知过了多久,书房的门打开,又响起大门被关上落锁的声音。 一室旖旎不复存在,纪得冷得抱了抱双臂,他的剃须刀还有领带,都没来得及带走。 有些抱歉,和难过。 66 陆禾生气了吗。 是,又好像不是。 纪得是心思细腻的人,能很快分辨出对方是什么情绪,不快,犹豫,开心,疑虑…… 可现在的陆禾,她有些猜不透。 怎么说呢,那日过后,她确实再没有服用避孕药了,那是因为陆禾再没有缠着她做那档子事。 确实啊,不做爱,连避孕措施都省了。 以为他心生不快,可每日的照常接送没断,睡前的晚安电话依旧,两人偶尔还能一起约个电影吃个饭,像一对寻常的情侣一般。 除了晚上他会回自己公寓睡,其余都正常。 再也没有比刚刚放完假的人,更需要放假的了。 同理可证,再没有比尝过肉味的人,更忍不住馋了。 他不说,纪得也不好率先开这个口,难道问:陆禾,你的生理需求怎么解决?这样奇葩露骨的话吗。 况且,避孕事件还没有释然,称谓两人心头的一根刺。 纪得不知从何解释,陆禾更是一副没有很想知道的样子。 不想为他生孩子,这大概是他最介意的点。 纪得知道。 真的不想吗,怎么可能。 天知道她有多想为他生儿育女,明明还没嫁给他,却幻想了未来一家三口的画面,真是不知羞。 可是她不能。 当初陆伯母不惜充当黑脸都要竭力阻止,不外乎两点,一是纪氏集团这副重担,二是她的先天性心脏隐疾。 接管纪氏还可以靠后天的努力,可她的遗传病,是无法磨灭的事实。 姑且不论怀孕对她的身体风险有多大,光是将心脏病遗传给孩子这一点,便是所有人都难以承受的结局。 她不可以这么自私,只凭自己的一厢情愿,就做出抱憾终身的决定。 这么想着,她甚至觉得和陆禾复合都是错误的,他该有一个健康的太太,而不是一个无法保障任何的定时炸弹。 陷入无边自责的怪圈里,纪得难过极了。 下班时分,破天荒的,纪得接到了蒋楚的电话。 她来了Z市,说是临时出差,顺道过来玩一下。 纪得心下了然,她那么忙的一个人,哪有这闲情逸致,大约是担心自己,所以特地来看看。 来了自然要好生招待一番。 沁畔苑常年留有纪年琴的包厢,旁人千金难定,可对老主顾纪氏来讲稀松平常。 纪得和陆禾说晚上有约,一问之下是蒋楚,既然认识便一同前往了。 不出意外的,郑瞿徽也在。 吃饭间,两人打情骂俏地闹着,煞是有趣,反倒衬得纪得和陆禾多了份规矩和疏离。 “姐姐,你们定了酒店吗,没有的话,可以住我那儿。”纪得问。 “是还没定…可是……”蒋楚想着,她独自过来倒无妨,现在多了个郑瞿徽,总归是不妥。 纪得看出她的犹豫,解释道:“瞿徽哥可以住对门,和陆禾一起。” 这话一出,没什么表情的郑瞿徽很明显地皱了眉,想着怎么开口回绝。 蒋楚看到男人脸色欠佳,没来由一阵爽快,叫他非要跟来,说是照顾她,分明就是管着她,正好报了一箭之仇。 “可以啊,我们好久没有聊天了,小纪得。” 纪得笑着答应,她留蒋楚,也是为着心里一团乱麻的思绪,想找人理一理。 蒋楚是最好的人选。 “瞿徽哥,可以吗。”可留归留,还是要问一下人家正经男朋友的意思。 郑瞿徽点点头,和一旁的陆禾碰了碰杯,将不情愿一饮而尽。 回到公寓,蒋楚里里外外地参观了一下,不免揶揄:“你们这么有情趣,当邻居,今天睡你家,明天睡我家?浴室都有六个,会玩啊。” 纪得没听出其中含义,半知半解地说:“我工作后就住这儿了,后来他知道了,瞒着我自作主张搬进来了,我那时候也吓了好大一跳,还和他发脾气了。” 遥想当初,连恋爱里的生气都觉得甜蜜逗趣。 被如此一本正经的解释逗笑了,蒋楚有些好奇了,凑到她耳边悄声问:“小纪得,你们做了吗。” 被问及此的女孩还没反应过来,下一秒轰得涨红了脸,不知所措地看着蒋楚,舌头像被咬掉了一般,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陆禾正是这个时候来找她,一进屋就看见她慌乱娇羞的样子,再一看蒋楚,得意玩味得很明显,大约知道自己媳妇被调戏了,陆禾走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安慰着说:“怎么了这是,脸红彤彤的。” 纪得看着他,自己这般无措还不是因为他,当下口气不善,娇嗔地怪他:“你来干什么呀。” 陆禾知道她害羞了,捏捏她的脸,不和她一般计较:“我记得这边还放了一套新的男士睡衣。” 说完便熟门熟路地进了衣帽间。 纪得回过神来,看到蒋楚眼里的笑意和玩味更重了,心里暗道完了,蒋楚那般飒爽的人,想必已经往最歪处想了。 陆禾拿完睡衣,还有其他七七八八的洗漱用品,想着她们姐妹俩要说私房话,没有逗留就走了。 倒是蒋楚跑到对门,和郑瞿徽腻歪了一阵子,才回到纪得这里,边走还边念叨:“现在的男朋友,真是太难带了,跟没断奶的巨婴似的。” 看到正在帮她准备换洗衣物的纪得,方才问到一半的话又想起来了,“小纪得,你还没说呢。有没有做过?没有的话,陆禾也太菜了吧。” “姐姐…”纪得扶额,怎么又绕回来了,“小五说的没错,你会带坏我。” “姐姐是教你,免得被人欺负了去。傻孩子。”蒋楚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惋惜。 “毛巾衣服都在浴室里,先去洗澡吧。” “洗完澡出来要告诉我哦。” “知道了。” 悠扬厚重的大提琴音从黑胶唱片机里流淌出来。 客厅的落地窗边,厚实的长毛地毯上,穿着睡袍的两个女孩盘对而坐,一人一只高脚酒杯。 红酒的香醇弥漫在空气里,光是闻着就能醉人。 这酒啊,还是前些日子纪得去陆禾那里讨来的。 她再三保证不喝,只是摆着看看而已。 陆禾拿她没辙,半信半疑地依了她。 果然啊,他那么挑剔的人呢,随便哪一支,都是上乘佳品。 “你们吵过架吗。”纪得突然问出口,打破一室安宁。 “当然。”蒋楚酒量好,做什么都讲究效率,这会儿半瓶子都进了肚,她却好像没事人似的:“你忘了啊,上一回我喝酒,你照顾我整宿,不就是和郑瞿徽吵架了吗。” 想起难得失意的蒋楚,时过境迁,觉得格外温馨。 “我们没有。那种认真的吵架,一次都没有。” “他好像是顾念我的身子,连重话都没有一句,又或者,他其实一直在忍耐我所有的矫情和坏脾气。” 纪得有些惋惜,陆禾对她,对他们这段感情秉持着战战兢兢的状态,她很早之前就有这种感觉了,莫名其妙的。 “虽说吵架伤感情,可偶尔也能添些情趣。吵架是一门艺术,很难的。” 蒋楚笑着开道,“说起来,我自己也没掌握好,每一次都是真的想掐死他。” 纪得噗嗤一声笑了,蒋楚与生俱来的幽默感,真叫人羡慕。 “你们今天是怎么了,刚才吃饭的时候感觉气氛怪怪的。” 与第一次在岭南见到的陆禾大不一样,那时候的他,眼里满是灼热,恨不得将纪得炒了吃下去。 “不知道,”纪得有些迷茫,“他好像是生气了好些日子,可是又不像真的生气,我分不出。” “为了什么事啊。” 纪得将避孕药的事情和盘托出,她心里矛盾极了,悲伤和无能为力交叉在一起,无比被动的自己。 “你年纪轻,不想这么早怀孕也可以理解,陆禾是不是太敏感了。” “不是的,”纪得着急解释:“我想的,如果身体允许的话。” “嗯?” “先天性心脏病,母体怀孕,百分之五十几率。我不敢。或许我这一辈子都无法生出一个健康的孩子,姐姐…我很想为他生孩子,像他一样,阳光,勇敢,顽皮都好……可是…”说到后面,纪得情不自禁,声音里透着无助的哽咽。 “乖,不哭。”蒋楚心疼地抱着她,“这不是你的错。” 纪得是一个极其善于情绪管理的人,一时的难忍过后,稍稍恢复了平静。 她习惯隐忍的样子,蒋楚看了越发心下不忍,揩去她眼角的泪滴宽慰着:“这些话,你和他说了吗。” 沉浸在伤心里的女孩迷茫的摇了摇头。 “就是了,你不说,他会以为你不愿意,甚至是不爱。” 多么熟悉的字眼,当初,她便是拿这一番话说给失意的蒋楚听,果真是旁观者清。 两人一阵沉默,红酒的流动和碰杯时的清脆被放大,不一会儿,一瓶见底。 纪得的酒量浅,况且今日心里本就乱的很,更是加重了晕眩感。 蒋楚呢,久经商海,能喝能侃,这要搁在古代活脱脱一个女流氓,三两下就把纪得收拾的服服帖帖,那些清醒时候难于羞耻的话,这会儿都被哄骗出来了。 “什么?半个月没做了?”她吃惊,心想陆禾看着不染俗,估摸着心思重的很。 “每次,他送我回来,嗝…转身就走了,坐下喝杯茶的功夫都没有……” 打着酒嗝的女孩丝毫没察觉,她现在的口气,与闺中怨妇一般无二。 纪得心里委屈的很,总觉得他不似以往那么重视自己了。 “这么棘手啊,那你得想法子啊。” “我…不好意思问。”小白兔纪得睁着微红的眸子,天真又怜人。 蒋楚笑出了狐狸的光:“小纪得,很多时候,做比说管用。” “做?…什么?” 两个女孩一阵窃窃私语,蒋楚说到兴奋处,脑海里回想着郑瞿徽难以自持的小可怜样,笑得花枝乱颤。 纪得单纯,思绪已经不清晰了,看着姐姐笑,就咯咯咯地跟着笑,傻极了。 “注意,时机不对就跑,越快越好。” 最后这句话才是重中之重,万一玩过头,亏得是自己。 “好!” 朦胧着双眼的小姑娘郑重其事地点头保证,一脸肃穆,像是要完成多厉害一件事。 姐姐说得对,有些事宜早不宜迟,想着蒋楚的谆谆教诲,纪得突然掏出手机。 时间已经过了凌晨了,女孩子的私房话一旦开头就收不住,竟然聊了如此久。 陆禾的晚安短信两个小时前就发来了,简简单单两个字,如他一般,清冷干净,连多余的情感都不带。 纪得看着短信,眼睛一热,心里五味杂陈。 下一秒就拨了电话过去,七分冲动和三分清醒。 响了没几声,电话那头的人略带沙哑的声音传过来。 “鱼儿?”大约是被她吵醒了,带着模棱两可的鼻腔共鸣。 “陆禾…你,嗝,你是不是生我…气了。”短短几字她说得费劲极了。 电话那头的人听出了不寻常,语气夹杂着几分无奈和不悦:“你喝酒了?” “你还没…回答我呢,是不是…你生气了对不对。”她像个耍赖的小孩,不依不饶,一遍遍的问。 电话里传来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还有略显凌乱的脚步声,偏偏就是没有回答她。 纪得怕自己听漏了,点开扩音,看着他一丝不苟又无趣的头像,他们这种企业家,就是喜欢拍半身照,西装革履,斯文……败类吗? 才不是,他那么好。 纪得嘴角漾起一朵甜笑,看着他的照片,忍不住亲了一口。 门外传来了敲门声,响了许久没人应。 蒋楚从洗手间出来,看到喝醉了酒的小姑娘抱着手机傻呵呵地笑,在听着门外愈发急切的声响,忙不迭地跑过去开门。 头发凌乱的陆禾站在外面,脸色谈不上好,“她呢。” 蒋楚侧身让他,指指不远处的客厅角落,“一个没看住,喝醉了。” 料到了是这样,陆禾皱着眉,走向小酒鬼:“我来照顾她,你去休息吧。” 蒋楚是识趣的,看着陆禾公寓的大门开着,脑中生出一计,眨着狡猾的眸子就往对面公寓走去。 陆禾还未走近,就看见心尖上的小姑娘抱着手机一通猛亲,屏幕上是他的微信头像。 这个傻瓜,心里的那一丝不爽快被她无意间的举动熨帖平整。 男人走过去,取走她的手机按掉放在一边,然后佯装生气地问:“谁答应我不喝酒的。” “陆禾,你在生气吗。”迷糊蛋问他。 “你说话不算话,我当然生气。” 她这么贪杯怎么行,陆禾在心里筹划着,明天就差人把家里的那一面墙的酒全撤了,免得自己心软经不住她求。 “不是这件事。”是他们决口不提的那件事。 男人沉默,静静看着她。 人真是很奇怪的动物,不生气的时候可以光明正大地说出口,等到真正生气了,反而不敢。 陆禾的眼里情绪很复杂,纪得哪怕醉了也看清了一些,难过,失落,妥协,心疼,当然还有,不快。 “没有生气,只是难免有些不开心是真。”他说,身段随着语气低到尘埃里。 被他一句不开心就惹红了双眸,水雾弥漫,看什么都是山峦缭绕的隔阂。 他说。 “我很确定自己的心里唯你一人,十二岁的你莽撞闯进来,一住十余载。” “可是你的心呢,很空也很挤,围了一圈厚重的石墙。好不容易破墙而入却反复被推赶出来,再撞进去,碰到些风吹草动又被遣返,一次次累积,头破血流遍体鳞伤仍不罢休。” “我只能在你不设防的时候偷摸溜进去,在不起眼的角落闷不做声,生怕引起你的注意,再一次被驱赶而流落街头。” “纪得,你不顾医嘱擅自服用避孕药我确实生气,气过之后就翻篇了。你还年轻不想生孩子我也可以理解,或者其他别的原因,只要你说,我们都可以商量着解决。” “最让我头疼无奈的是你从不坦白。或者说,你不信任我。你总是单方面地做出决定,我甚至连参与的机会都没有,这对我不公平。是不是。” 他说的头头是道,有理有据,纪得被他条条框框的控诉压低了头,“是。” 她像是做错事的孩子,正在反省。 都是第一次谈恋爱,谁知道怎么做是对的啊,二十多年里她习惯了自己解决一切,这是个好习惯,某些时候也是致命的坏习惯,就像现在。 “我没有生气,但你偶尔不乖的时候,我真的拿你没辙。”话题又绕回她擅自喝酒上面。 被教训的女孩惭愧得无地自容,乖乖搂着他的脖子呜咽着:“我错了,以后我都和你说,所有的事。” “若是食言呢。”上回她也说不喝酒,这会儿也没兑现啊。 “那…大部分事,都和你说。”她也觉得自己的海口夸得有些离谱,稍微改了措辞。 “好。”陆禾笑着吻她,心底的郁结舒缓。 那晚,时隔半月又一次同床共枕。 睡前纪得喝了酒,困意连连,倒是陆禾被她吵醒了一觉,好半晌都睡不着。 为什么睡不着呢,搂紧怀里的小姑娘,男人的眉眼柔情四射。 她惯会拿捏自己的七寸,半梦半醒间若有若无的一句嘀咕:“陆禾,你不知道,我多想可以为你生一个宝宝,健康的宝宝。” 纪得说完如释重负,这些天压在心头的大石烟消云散,安心地睡去。 可陆禾呢,被她撩拨得心猿意马,胡思乱想。他抓住重点,健康的宝宝。 脑子里千回百转全是这句话,想到她的身体状况,医生的报告,一日日调理的药膳,突然就耳清目明了。 心疼地轻吻着她紧闭的双目,她心思细腻,多愁善感,平白无故地糟了许多罪受。 也怪他不好,事事都该想到她前头,否则何至于困扰她许久。 另一层私心。 陆禾不得不承认。与她欢好时,自己是故意不做避孕措施的。 他自私了,生怕下一次又因为什么不打紧的缘由被拆散。 没有什么比拥有两人的爱情结晶品更有力了,他用最卑劣最无助的方式强留住她,却没有考虑到她的感受。 天之骄子的陆禾,人生顺遂无忧,偏偏在当下心里动荡不安。 紧了紧怀里的人,怕失去她的心思发酵到最大化,什么时候起,他变得如此脆弱不堪一击。 陆禾失笑,说他卑鄙无耻也好,道貌岸然也罢,他都认。 只要她不离开,怎么都好。 67 小情侣经历了恋爱中的小波折,又恢复到当初的爱意浓浓,或者更甚。 酒醉后的清晨,纪得是在他的怀里醒来的。 看着紧搂着自己的他,前一夜的记忆断断续续涌上来,现下这般,不难看出冰释前嫌的迹象。 说来也奇怪,那晚的记忆,其他都模糊不分明,唯独对蒋楚说的套路耳熟于心。 真是学好不易,学坏只稍分秒间。 纪得哪怕是知晓了,却也不敢像蒋楚那般大胆。 好几处技巧,醉意朦胧时候听着没觉出什么,现在回忆起来,脑海中画面成像,羞得初经人事的女孩两颊绯红,疑云丛生。 要试试吗。 可是… 那日蒋楚听闻陆禾与自己欢爱只要了一次便罢休,满脸爬满了不可置信的错愕,神情中不乏好笑,大约觉得陆禾不中用,和特种兵出声的郑瞿徽不能同日而语。 纪得护短,忍不住为他申辩,明明是自己求得太惨,他心软了才草草放过的。 陆禾,不如面上那般斯文儒雅,到了夜里,上了床,就变得凶狠花哨,让人往往招架不全。 这么想着,斯文败类这个词,好像又适合他了。 他发了狠地要自己,太禽兽了,吓人的很。 挥开脑海里少儿不宜的画面,纪得强行将心思集中在公事上。 手上这份计划书,还是在那晚书房,他抱着她改的。 男人掌心的温度从腰际传来,流便全身,酥麻了感官,连带着私处都濡湿一片。 他们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偏偏周身荡起了粉红色的暧昧泡泡。 啊啊啊啊啊啊!—— 全是他和她交缠的画面!怎么办!大白天如此不正经!实在有伤风化! 被搅和了思绪的纪总经理,心底呐喊一声,挫败地合上文件夹。 一看时间,离下班还有一小时,可某人已经丧失工作能力了,连集中精神都做不到。 不管了!翘班吧!随他去!试试看啊! 下班前,陆禾接到纪得的信息,说是不用去接她,已经到家了。 第一反应她是不是生病了,还没到下班时间就离开公司,她素来循规蹈矩,鲜少破例。 行动比想法更直接,男人回拨过去,电话响了几声才被接起。 “怎么了这么久才接电话,身体不舒服吗。”陆禾担心地问。 “不是…没有不舒服。”电话里的声音支支吾吾,略有遮掩。 陆禾不疑有他,嘱咐了几句就要挂断,却被某人拦住。 “你今天有约吗。”这话问得有些多余,陆禾每天下班都会来接她,推掉了不必要的应酬,若是有,也会提前几天告诉她。 “怎么?” “我下厨,你想吃什么。” 她有些反常,陆禾心有戚戚然,上一回她缠着自己回家一起晚餐,当晚就说了分手。 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没来由的发慌。 “都可以。”男人嘴上说得随意,心里七上八下不安定。 像是等待审判的人,挨到最后一秒才敢身赴刑场。 陆禾拖拖拉拉地磨时间,下班后又让安哲组织开了个小组会,将后面的工作安排提前敲定。 等到真正下班,已经过去两小时了,夜幕降临,早就过了饭点。 开会前他给纪得发了信息,说是要加班。 纪得体贴,一个催促的电话都没有。 公寓门口。 陆禾先回到自己的住处,想换身衣服再去对面找她。 门一打开,屋子里灯火通明,玄关处放着精致的高跟鞋,是她喜欢的风格,淑女简约又不失设计感。 厨房传来了乒乓声响,她好像是打翻了什么,还附带着一阵惊呼。 里面的动静让站在门口犹豫的男人回了神,陆禾连忙走过去一探究竟。 公寓里配了中式和西式两个厨房,看到正在中厨房里忙活窈窕倩影,陆禾呼吸一怔, 眸色微沉。穿着宽大男士衬衫的女孩,露出光滑纤细的双腿,围裙在腰后系了蝴蝶结,盈盈一握,他最钟意。 许是方才掀开锅盖时被热气烫到了,这会儿正将手臂放在凉水下冲,微微俯身,衬衫下摆撩起,底裤若隐若现。 男人眯起了眼,记忆里他没见过这条内裤,艳丽的玫红色,不是她的风格。 “这么不小心。” 大步走至她身旁,细细查看泛红的手臂,男人的眉头紧蹙。 “你…你回来了啊。” 他说加班,纪得特意将晚餐时间延后了,十分钟前说开完会了,想着应该还要再耽搁一会儿。 可现下,自己烫了手臂,灶上的汤还没炖好,呃…真失败。 陆禾取来药箱为她上药,看着手臂上的红肿处消了才放心下来。 随后脱了西装,挽起衬衫袖子,接手剩余地烹饪工作。 “甲鱼汤再焖十分钟就可以了。” 甲鱼?这么补。 陆禾看着锅里沸腾的汤汁,又见她穿得那么一套勾人的装扮,心里好像知道她在盘算什么了。 当下就有些懊悔了,早知道是这样一顿鸿门宴,他还开哪门子会啊,白白浪费几个小时。 灶上只剩最后一道汤还未好,其余的菜都已经上桌了,男人收拾着厨房,将果蔬残渣清理干净,又把刀具擦净收纳。 他一丝不苟的样子最迷人,纪得尤其喜爱。 纤细的手从男人身后穿过,知道腰间,紧紧缠绕。 蒋楚的建议,真空男士衬衫最有效,可她还是没敢,特意换了妖娆的内衣,欲盖弥彰。 这会儿胸部鼓鼓地贴着他的后背肌肉,也是别有一番趣味。 收拾流理台的男人停了动作,忍住将她抓到怀里拥吻的悸动,静等她下一步动作。 纪得羞红了小脸,额头抵着他的后背,一双柔荑轻扯,将男人的衬衣从西裤里解放出来。 温热的手抚摸快快分明的腹肌,缓缓下移至腰带,停了数秒,还是没敢解开。 再向下游走,摸到了已经硬如铁柱的某物。 纪得想着蒋楚的灌输,一下重一下轻得捏着,毫无章法,可胯下的那物还是给足了面子,愈发膨胀变大。 她有了些成就感,抛开了羞涩,踮起脚尖用自己的私处去蹭男人结实的后臀, 唔,这一招是她临时自创的,不知道有没有效。 “谁教你的这些,嗯?” 看了眼小火慢炖的汤,陆禾关了火转过身,面带宠溺地看着她,问得轻描淡写,比寻常讲话轻了些,满目温柔。 “蒋楚姐姐。”纪得傻傻回答。 是她太敏感了吗,明明他笑得和煦,怎么总觉得眼里藏着一把火,熊熊燃烧。 “哦?她还说什么了?”他嘴角的弧度更大了几分,眸色暗沉如墨。 不好的预感。 纪得谨慎往后退了一步,奈何腰间的铁壁将她困住,小手故作矫情地推开他,确保安全距离后才慢悠悠地开口。 “姐姐说,如果察觉不对,记得转身就跑,马不停蹄。” “跑”字刚说出口,狡猾的小兔子拔腿就真的跑了。 陆禾哪里会放过她,长臂一捞,揪住衬衫的一角,松弛有度地拽着她。 纪得双脚巴拉了好几步,怎么还是原地,再一看,某人揪住自己的衣服不放。 任她再机敏警觉,这会儿也无济于事了。 “跑哪儿去?”敛下温柔笑容,大魔王露出森白白的牙齿,宛如看见盘中美餐,尤其吓人。 “我……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虽然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他太可怕了,当务之急率先示弱才是明智之举。 “没关系,我陪你犯错。” 下一秒,铺天盖地的吻落下,将惊慌失措的女孩困在怀里。 唇舌搅拌间,所有的求饶呻吟都支离破碎,只剩暧昧的水液混沌风靡。 是自己先招惹他的,也料到今夜会有怎样一番云雨倒腾。 可她错算了一件事情,深以为然陆禾还是那个怜香惜玉的谦谦君子。 他最妥帖,也最温柔,对她更是一句大声话都不曾有。 纪得想,若自己受不住喊停,他总会听的。 基于以上种种,这才放心勾引。 可现在呢,事情好像朝着不可预期的方向发展。 陆禾倒是不辜负她的一餐美味佳肴,抱着她坐在腿上,他像是哄小孩子般喂她吃食,一口口地有条不紊。 她吃了些,便饱了。 陆禾更是简单明了,其他都随意吃了几口,唯独那碗甲鱼汤,倒是整整喝了大半盅,生龙活虎,感觉浑身使不完的力气。 “你……” 纪得看他喝汤时候才显露几分急切,好像明白了什么,直觉想要逃。 可腰间的大手死死扣住,别说逃了,动弹一二都难。 眼睁睁地看着他吃完这顿饭,还不忘拿餐巾抿了抿嘴角,一派斯文。 “吃完了。”他说,目光如炬,直直看着怀里的人。 “好吃吗。”她也是真的蠢了,顺着他的话竟问了这样的傻话。 陆禾闻言,实在没忍住笑了出来,一时间春风拂面,闪得她更晕了。 他真好看。 纪得脑子里只飘过这四个大字。 等到胸前凉凉的空气掠过,她才迟钝地低头看去,不知何时,男人的手已经解开了衬衣的扣子。 艳丽的玫红色跃入眼帘,整套妖娆内衣暴露在男人面前。 她皮肤比寻常人都白几个度,这颜色更衬肤色,她这会儿简直白得发光。 陆禾心乱如麻,脑子里什么想法都有,又什么想法都没有,一时呆愣。 “从哪儿搞得这一套。”性感的低音炮带着几分沙哑,不寻常,更不容忽视。 “姐姐送的。”纪得乖乖回答。 他看了好一会儿都没动手,纪得以为危机解除,心里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太艳了,不像你。” “我也觉得。”她认同,第一次穿这个颜色,她也觉得不太适应。 若纪得这会儿还带着几分理智,就会察觉当下这场景,这对话简直诡异。 衬衣大开,坦胸露乳地坐在男人腿上,大聊特聊胸衣的颜色是否符合气质,这画面,好像哪里怪怪的。 陆禾欣赏够了,伸手解开胸前的暗扣。 要说这内衣哪里好,这解开的方式倒是新颖,不耽误事,往后可以照着这个款式买。 陆禾盘算着,对着一双雪乳细细搓揉,指尖拨弄着粉红乳尖,看着她慢慢变硬,格外新奇。 纪得从他解了内衣扣子起,就有些傻眼了。等他漫不经心地玩弄自己的乳尖,才恍然惊醒。 一双小手连忙想要去遮挡,不知何时被他反手剪在身后,越挣扎,这酥胸越是挺立欲出,像是在邀请他品尝似的。 她急了,语无伦次地开口:“陆禾…不是……”不是这样的啊,他们怎么在餐厅就…… 男人恍若未闻,也不答话,只是张嘴含着甜蜜的口感,舌尖舞蹈,免不了急切啃咬。 手臂恢复自由,却再没有力气去推拒他,自然而然的捧着他的脑袋,闭眼感受乳尖的热度旋绕。 第一次这样主动邀请他,纪得还是有些忐忑的,心跳加速,带着不知名的颤抖。 陆禾察觉了,松开殷红的乳尖,去亲吻她颤抖的唇。 “宝宝不怕。”他温柔至极,每个字都泛着爱意。 纪得看着他,一双好看的眸子泛着雾气,看他都带着层水漾滤镜,不分明却异常隽永。 她总能在陆禾身上,找到自己。 所有的心惊,踌躇,不确定,全部化在他的一腔柔情里。 “我不怕。”她轻启红唇,说得认真。 她总是忧思过多,父母的期盼,不算好的身体状况,怕拖累他的负担,所有的庸人自扰,在这一刻得到答案。 再也不怕了,陆禾,与你一起,哪怕面对不可预计的其他什么,也没什么好畏惧的。 她柔柔笑着,温婉中带着坚韧和认定,像是迷途许久的人,找到了终点。 那一晚,他们交缠于床笫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动情。 也归功于她敞开心扉的配合。 从前稍稍一次,总能哭去大半泪水,陆禾心疼,依了她,便是委屈自己。 这一回不一样,她顺着心意与他相拥颤动,实在受不住了,才嘤咛一声。 大汗淋漓的陆禾最是关注她的情绪,立刻缓了节奏,她稍稍缓一口气,又娇软地附和上去。 这一夜最是销魂,导致日上三竿了,两人都罔顾不闻,双双倒在大床里睡得香甜。 陆禾的生物钟还在,清晨醒来时,看着她熟睡的脸,再一看满身红痕的娇躯,全是自己的杰作。 昨夜闹得凶,她破天荒地配合,套子都用了一整盒,实在酣畅。 陆禾心生满足,抱着她更是不愿起身,索性就翘班旷工吧。 管它呢,香软在怀,他就当一次那昏庸无度不早朝的君王。 后悔和娇嗔,等她醒了再说。届时她如何生气懊恼,再哄她就是了。 68 在纪氏集团历练了几个月,纪得算是独当一面了。 好几个重要会议,纪年琴都放心交给她去主持,只需要会后给她一份会议记录即可。 大约也挑不出什么问题。 “嗯,不错,就按照这个方向执行吧。” 纪年琴合上文件夹,看着亭亭玉立的女儿,眼底的赞赏和欣慰都不收敛。 “好,我这就吩咐下去。”纪得收起文件,正要起身离开。 “宝宝。”纪年琴喊她。 公司里,她大多时候都是喊她名字的,这一声亲昵,些许不寻常。 “怎么了,妈妈。” “你久不回别墅,张姨跟我抱怨了。” 母亲的话语里多了揶揄,眼光也带着打趣的意思,看得纪得脸热。 “是我不好,光顾着自己……忙得忘记了。” “这周末回家吧。” “好。” “带上男朋友一起。” 纪得诧异,看着母亲,有些不敢相信:“……” 她以为,妈妈是不赞同她和陆禾在一起的。 “张姨这下可真要高兴坏了。”纪年琴换了个方式打岔,也不透露自己是否乐意。 眼瞧着女孩仍是傻乎乎地呆滞不动,叹了口气,将话挑明了说。 “陆家那小子,里里外外的送礼搭人情,托了几道关系套近乎。自家的事何必如此劳师动众,叫他来家里吃饭,有什么话当面说。” “知道了,我去问问他的行程安排。”纪得敛下眉眼,温顺答应。 这话,纪年琴可就不爱听了,“他若不得空,就作罢。” 纪得这才真切笑了出来,难得看母亲这么孩子气的一面,顺势哄着:“他不敢的,妈妈,您别为难他。” “知道了知道了,去忙你的吧。”纪年琴故作不耐,挥挥手把眼前胳膊肘往外拐的小姑娘轰了出去。 纪得走后,董事长办公室里,年过半百的纪年琴摘下眼镜,揉着太阳穴回忆过往。 小姑娘从牙牙学语到现在玉立标致,到了留不住人的年纪了。 想着她未来身披白纱,嫁为人妇的画面,没来由的一阵眼眶酸涩。 两个孩子都懂事,从岭南回来,也没有当着长辈的面表露出不成体统的情情爱爱,大约是怕惹大家不高兴。 这段感情,也不全然水到渠成,一帆风顺的。 他们这群瞎操心的长辈全使了绊子,可是,结局却是惊人的相似。 到底是长大了有主见了。 磕磕绊绊终于还是逃不过两厢情愿,罢了,除了成全,还有什么法子。 纪得回到办公室,一颗心才后知后觉地狂跳不已。 第一时间打电话给陆禾,也不管他是不是能接听。 私人电话响了几声,转到了留言信箱。 再打公事电话,是安哲接的。 一问才知道,陆总在开会,不方便接电话。 纪得堪堪忍住了心里的雀跃,和安哲说了声,叫陆总忙完后回个电话,就挂了。 等再接到陆禾的电话,临近下班时分。 纪得接过秘书递来的文件,脑子里被纷乱的数据充斥着,等陆禾追问了两遍,她都没反应过来。 “什么?” 陆禾笑着,难得见她犯迷糊,“不是你打电话来找我的吗,迷糊鬼。” “啊,对哦。”女孩恍然大悟,突然严肃起来,“陆禾,你周末有空吗。” 那边静默了一会儿,大约是在查阅行程安排,回答道:“暂时没有安排,午餐约了黎牧谈工作上的事,可以推掉。” “妈妈叫我带你回家吃饭,你有空吗。”纪得小心翼翼地说,咬字清晰。 突如其来的沉默,纪得以为他没听清,又说了一遍。 “我有空。”他说道,语气沉稳有力。 纪得听闻,憋住心底的笑,故作严肃正经地嘱咐他:“你,好好表现哦。” “好!我准备一下。先挂了。” 第一次被他率先挂了,纪得只觉得好笑,这才周三,就开始准备了? 想着他慌乱紧张的样子,又觉得心里暖暖的。 这傻瓜,别是把商场里的礼物都搬到她家才好。 新陆大厦。总经理办公室。 如纪总经理所料,一贯淡定从容的人来回踱步,紧张的神情昭然若揭。 才做回椅子上,又站起来走到床边,明明是想喊安哲进来,叫错了人又莫名其妙把小助理轰了出去。 “boss,你……老板,陆总……”安哲喊了几声,面前急躁暴走的男人仍是不见消停。 “陆禾!你冷静一点!” 他也是真的没大没小了,居然敢喊着自己老板的名字,还是怒吼的那种。 总算了起了点作用。 神经质的陆总终于被喊停了,大约是想到了要送什么礼物,转头惊喜地对着安哲说。 “把库里的鸽子蛋取出来,只有三天了,不知道够不够时间打条项链,不然……戒指也好。” “安哲,去安排一下。” “首饰一件太小气了,其他看着好的珠宝你攒一盒,仔细包装好。” “张姨喜欢烹饪,我记得爷爷那里还有几本古著食谱。” “老夫人喜好花草,听闻临时的兰花最为出名,去寻几株,算了……还是我自己去。” “还有,纪家爷爷喜欢练剑,去把那把云雷剑找出来,应该也在库里。” 陆禾喋喋不休地安排着,倾家荡产的架势,听到云雷剑,安哲有些迟疑了。 “那云雷剑,可是老董事长的爱物……”轻易不肯送人吧。 “是不是傻,悄悄拿出来啊,爷爷那么多爱物,哪会记得这一件。” 陆禾恨铁不成钢地睨了他一眼,转头又开始盘算着再送些什么。 古人云,烽火戏诸侯,只为博红颜一笑。 这话放到现今也是妥当,至少在陆禾身上,字字珠玑,都讲到点子上了。 眼看着千金散尽,只为换来“纪家女婿”这一头衔。 值不值当,只陆禾心里明了。 自然是,天值地值。 69 陆禾准备了又准备,将安哲拟好的礼单改了又改,总感觉还差点意思。 挨到周末,临时抱佛脚都晚了。 他难得气馁,一贯是成竹在胸的人,登门拜访纪宅的这一刻,心里头千军万马的不安分。 站在门外心理建设了许久,才敢按下门铃。 大门打开,是纪年琴。 陆禾没料到。 以为会是张姨来应门,再不济也是心尖上的那个人。 没成想,正面交锋从进门的第一瞬间便碰上了。 “伯母好。” 找回了舌头,陆禾连忙问安。 “来了啊,进来吧。” 纪年琴的语气听不出欣喜与否,陆禾心里更是七上八下。 被迎进了门,纪得正从厨房间出来。 看到陆禾,她放下碗筷朝他走去。, 玄关处摆满了他带来的礼物,连个落脚地都没有。 她料到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买了这么多礼物呀。” 陆禾见了她,一颗心才算稳当落地,先前的踌躇不安奇迹般的消失了。 牵起她的手,软绵的触感直达手心,低头亲吻指尖,“这些哪够啊。” 我要娶你,倾尽所有在所不惜。 他的浪漫,纪得懂得。 可家里长辈还在,这样赤裸裸的……示好,仍是叫她羞红了脸。 张姨将一道道菜端上了桌,适时喊了一声开饭了。 纪年琴率先入座,纪得领着陆禾一同入座。 说是吃饭,这饭桌上的人俱是心猿意马,一时间鸦雀无声。 母亲的心思冷热不定,纪得猜不准,不敢率先打破话匣子。 陆禾呢,有她陪着,原本惴惴不安的心安稳不少。 吃饭时候,习惯性照顾她的吃食,也没工夫揣测其他。 将剔了骨的仔排放到她碗里,又装了一碗暖胃的汤。 她胃口小,主食吃得尤其少,每每都是他盯着,才算有胃口。 今天也是,她喝了两口汤就不动了,娇气地说:“吃不下了。” 陆禾没辙,将最后上的一道甜品挪到她面前,她喝了两口的那碗汤,自然而然地端起来喝掉了。 这一切都太正常,谁都没有察觉什么不妥。 张姨笑眼看着这对小鸳鸯,满心欢喜。 纪年琴呢,依旧是不动声色,只是嘴角的笑意浓了几分。 陆家那小子对纪得的心思,日月可昭,纪得远走岭南的这一年,T市的纪宅,陆禾跑得比纪年琴还勤快。 大约是真怕某人一去不复返,索性从长辈那里做文章,又或许是想寻些关于她的就是记忆,总归是有原因的。 纪元海刚开始还老大不乐意,总觉得是他逼得自己的宝贝孙女远走他方,自然给不了什么好脸色。 陆禾是爱屋及乌,她的家人,自然也是他的家人,长辈明面上的苛责他都受下,甘之如饴。 这一来二去推却不下,竟也习惯了他的殷勤。 倒是纪老夫人,对他颇有改观。 现下的年轻人,能做到这份上的不容易。 她不忍心为难他了,不是念着纪得的一腔情谊,就是被陆禾软了心肠。 上回从长辈那儿走的时候,纪老夫人没忍住提点了几句:“陆禾,鱼儿性子慢热,等她是一种法子,去寻她也是一种法子。” 这一番点拨,将陆大少爷闭塞无奈的那根神经都弹醒了。 “奶奶,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这一回,真真是底气十足了。 他知道了,去找她,天涯海角地找。 这一句天涯海角,确是一语成箴。 从额济纳旗的胡杨林里找到她的那一刻,陆禾才有了失而复得的真实感。 这一年光景,像是梦一般孤寂,比任何时刻都难捱。 饭后,纪年琴约了两人去了书房。 谈正经事,总归玩闹不得。 纪得很少进书房,虽是自己家里,却也比陆禾轻松不了几分。 柔软的贵妃榻上,纪年琴端坐着,一盏清茶,整好暖胃。 面前这一双璧人,十指紧紧缠绕,仿佛谁都拆不散的认定。 抿了一口茶,纪年琴放下茶盅,缓缓道来。 “纪得这些日子有长进,是你在旁帮衬,陆总费心了。” 一句陆总,纪得比他还乱了方寸。 “妈妈……”她有些不解,明知今天是来谈什么事,怎么是这样的说辞。 女儿的急切一览无遗,纪年琴无奈摇了摇头,“且得调教呢。” 小姑娘急了,陆禾只觉得窝心的暖,连纪年琴那一句生疏的外称都觉得不伤了。 他不想周旋,也羞于用什么花哨的言语打动情绪,只是阐明心意,直截了当。 “伯母,我对纪得是认真的,从来都是。” 他字字铿锵,坚定极了。 都是商场上滚打过来的,原以为他会好一番说辞,没成想竟是这样直白。 纪年琴这才展颜,他的这份真性情,确实难得。 “你应该知晓的,纪得的身子,自小都由家庭医生细心照看。” “我知道的,往后有我看着,医生照料不到的,我会更细致妥帖,伯母,我说到做到。” “你知道还不算,你家里人……” 陆禾沉声,纪年琴要说什么,他猜得到。 “我家里人,只盼着我好。而我,只要她好。”说话间,男人的眸光柔软,低头看着身侧的女孩。 他的眼里,从来都只有她而已。 所有的顾虑由我来清,未知的艰险让我来犯。 “伯母,我想娶她为妻的心,从未变过。” 话说到这份上,纪年琴没有再问下去,只是顾自品茶,也品着他方才话里的真意。 半晌,纪年琴抬头望向他,锐利的双眸直直盯着他瞧。 “陆禾,她是我惟一的女儿。” 陆禾闻言,诚挚地笑了,“她也是我唯一最爱之人。” 比起重要性,不遑多让。 有他这一句,纪年琴绷了一晚上的神经这才松懈了。 茶喝完了,该问的话也问清了。 她笑笑起身,“今天还是太唐突了,改日,约你父母出来见一面吧,婚姻大事,总归要两家人和和美美坐下来仔细商讨才好。” “伯母您说的是。” 得了纪年琴的首肯,陆禾如蒙大赦,手心里的汗突突往外冒。 纪得被他方才的几句真心告白震得一颗心酥酥麻麻,半天回不过神。 母亲离开书房许久了,她才察觉是过了这一关。 转过头,看着男人晶亮愉悦的眸子,才知道一切不是梦。 “陆禾,妈妈同意了?”她有些不敢确定,再三确认。 “嗯,谢谢你帮我说好话。”男人笑着亲亲她的鼻尖,满心满意的怡然自得。 这一晚上她其实没说什么,可陆禾知道她费心费力全为了自己。 说她娇气,着实算不上。 饭桌上那一出,她苦着脸故作挑食,实则给了他机会面面俱到。 纪年琴要得是他的真心实意,陆禾给得起,更给的具体。 这一场照料,虽然有了作秀的嫌疑,却也是真实不假。 总归,他是要娶她的。 陆禾想,如果是她的话,怎么都不算艰难。 “我爱你,纪得。”他说的认真,眸光如炬。 “我知道。”纪得笑着看他,满脸笃定。 70 过了纪年琴那一关,陆禾不知为什么,总算有一种大局已定的松快感觉。 纪得不一样。 她惶恐极了。 两家正是见面前,纪得觉得还是该亲自登门拜访才算得体。 可是…… 纪家这么为难他,陆家怎么看,都是放在手心里宝贝着长大的,被千百般刁难,怎么会乐意。 想到陆伯母,说不忐忑,是骗人的。 她的一点小情绪,陆禾都看在眼里。 定了去陆家拜访的日子,纪得因为送什么礼物而犯难。 “伯母喜欢什么。”纪得在首饰和补品之间踌躇不定。 “喜欢你。” 纪得捶他,“正经问你话呢。” 陆禾顺手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我说真的啊。我喜欢的他们都喜欢,你说,我喜欢什么。” 他最近越来越油腔滑调了,甜言蜜语一套套的,让人措手不及。 纪得红了脸,又不知怎么反驳。 “那我总不能空手去吧。” “我来准备。” 陆禾不喜欢她愁眉不展,这世上还没什么事值得她伤脑筋的,若是有,也该怪他不够周全。 又是一个周末。 纪得被陆禾牵着手登门陆家。 其实就是隔壁邻居。 他们同住一个别墅区,说到底就是串个门的距离,只是为着两人间的大事,这才多了几分严肃认真。 家里早就打点好了,陆父难得没有出差,陆母张罗了一桌好菜,一切准备就绪。 要说心甘情愿吗,好像也不全是。 和纪家联姻这事,陆家并非上赶着巴结。 当年拆散他们的顾虑,并未全数消除。 那为什么呢。 还是陆禾啊。 纪得远走岭南的这一年,陆禾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呢。 就是将长辈们都不愿意见到的模样都活了个遍,喝酒,抽烟,夜不归宿,不知节制。 谁劝都不听。 后来是陆析一句话才将他骂醒:“纪得不会愿意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 陆禾的自制力有目共睹。 戒酒戒烟,也就是他想不想的事。 慢慢的,他恢复到了从前的样子,长辈眼里不出差错的那个人,别人家的孩子。 陆母也动过心思,拐着弯给他介绍门当户对的女孩子。 陆禾没有理会,是真的不闻不问近乎冷酷的那种不理会。 自从纪得走后,他连陆家都回的少。 去T市都比回陆家勤快。 他在怨什么,陆家父母都知道。 久而久之,也明白了,纪得对于他,不是一时贪念,是躲不过的宿命。 陆母说到底还是妇道人家,一生操劳也不过是为丈夫儿子考虑。 他喜欢,就随他吧。 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 纪得一只手被男人握着,另一只手上提着礼物。 是他准备的,她也不知道是什么,包装精致,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客厅里,陆父正在看报纸,陆母喝茶陪着,方才管家通报,说少爷和纪小姐到了。 想着当初如何拆散的他们,陆母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不知如何是好的,还有另一个人。 决定拜访前,纪得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慌乱是有的,陆伯母的话,她只做到了一半。 可一想到他,又觉得甘愿受这份不自信。 况且,就如他所言,有他在呢,又有什么好慌的。 “爸妈。”知道她紧张,陆禾率先开口, 纪得识大体,连忙叫人:“陆伯父,陆伯母,冒昧打扰了,这是一点心意。” 管家适时前来取,陆母摆了摆手叫退了管家,亲自接的。 “来家里吃饭,何必破费呢。” 长辈惯用的措辞,纪得知道,可对象是陆母,她就不敢答了。 陆父放下报纸,点头示意:“来得正好,开饭了。” 很简单寥寥几句,每个人心里头都有些不安定。 纪得看看陆禾,她没了主意的时候,就习惯去寻找他的眼睛。 他的眼神让人安心,眼里全是答案。 陆禾微微一笑。 这一场见面,在陆禾的笑容里,纪得渐渐找回了自信。 她本就是恬静温婉的性格,这脾性,放在任何一个长辈眼里都是喜爱有加的。 陆家夫妇对这个儿媳妇是满意的,不算她的身体素质,不算她身后的纪氏。 怎么可能不算呢。 看着儿子一晚上高兴得找不着北的模样,陆母微微叹了一口气。 他选好了,认定了,谁都拦不住。 陆禾心里的算盘可不只是这一顿饭。 离开前,他向父母转告了纪年琴的邀约,筹谋着两家长辈见面的饭局。 陆父听闻,没说什么,只道了一句:“这事该由我们亲自拜访,你去安排,寻个时间,我与你一同去一趟T市。” 陆禾有些意外,更多的是感动。 他费尽心机的追着人家小姑娘跑,到底名不正言不顺。 父亲愿意亲自登门,这其中分量,自不必说。 “知道了,爸。”他低头笑着,此刻流露出几分孩子气。 陆父没什么可嘱咐他的,自小到大,他都是严于律己,稳重可托付的。 看着纪家女儿乖巧依偎着他,确实赏心悦目。 “行了,不早了,送纪得回去吧。”挥挥手就让他们走了。 回公寓的车上。 纪得还有些不敢相信,这算是见家长了?好像也没有那么难。 想到去之前隔着设想,只觉得自己实在傻瓜。 “什么事这么开心。” 陆禾看她一会儿傻笑,一会儿叹气,情绪千变万化。 “陆禾,我们真的在一起了。”得到长辈认可的在一起。 “嗯,你以后都休想逃。” 她一双眼睛闪闪发光地看他,心猿意马,陆禾方向盘一转,将车停在路边。 纪得觉得停车也好,她这会儿很想吻他,想留住这份真实感。 她想,也这么做了。 解了安全带,女孩俯身过去,搂着男人的颈项,吻得很认真。 陆禾笑着收下她的情不自禁,舌尖卷走所有的犹豫,她的唇一如既往的甜美,叫他忘了身在何处。 男人的手抚着女孩纤细的背脊。 来回抚摸几下,身体的某处就起了反应,动作变得野蛮急切。 大手从上衣下摆探进去,找到了内衣暗扣,解开,绕道胸前,捧着一对软绵酥胸揉捏不休。 纪得回过神来,上衣被卷在胸上,男人的手放肆极了。 怎么接个吻,他又失控了。 小手推他,慌张的眸子环顾四周,漆黑一片,看不出是哪里,可到底不安心。 这里不比家里,毕竟是室外,还是公共场所。 “陆禾…别在这……”她羞极了,夹紧双腿,将男人作乱的手挡在外头。 陆禾不想忍,也觉得不必忍了。 得到了长辈的认可,对他来说,仿佛打开了名正言顺的大门。 他慢条斯理地捏着红艳的乳尖,变得如小石子一般坚硬。 “不怕,没人的。”他信口雌黄地哄骗着。 不怕才有鬼咧。 纪得不肯,扭着身子逃,嘴里娇气地喊着“不要”。 男人不停,论力气,她哪里是对手啊。 被掰开的双腿大咧咧的敞开着,小内裤不知何时被褪到脚踝处,娇嫩的花瓣一片湿润,泛着盈盈水光。 陆禾看得眼睛都直了。 她总是湿得很快,仿佛做好了一切准备等他进来。 娇俏地女孩含泪盯着他,像是求,求他狠狠欺负她。 陆禾受不了她这么可怜的小模样。 “宝宝,想要了?”手指探进嫩穴里,插得很深,勾起,来回碾着弹性十足的肉壁。 “不要不要……”纪得边哭边摇头,她不要啊,不要在这里。 男人抽出两根手指,微微黏腻的液体在两指间粘连成线。 他举到她面前,证据充沛:“骗人,都湿成这样了。” 纪得撇过头,不肯看。 陆禾也不急,又插进去,如法炮制地搅和,尤嫌不够,俯下身子,唇舌舔着花核,时而轻啃,将她玩得失了智,连呻吟都不受控制。 没一会儿,身下的女孩颤抖着下体,紧致的嫩穴不受控地急剧收缩,他知道,她到了。 “舒服了?” 陆禾使坏,高潮的余韵最难忍,偏这时候抽插得毫不留情。 纪得红着眼睛,还不忘求:“嗯啊…回家好不好。” 她太可怜了,陆禾心疼了,他勉强让步,咬着女孩的唇瓣,提着无理的要求:“你让哥哥射一次,我们就回家,好不好。” 纪得一定是神志不清了。 不然以她如此守旧的性子,怎么会点头。 是的,她点头了。 陆禾得逞,抽出了手指。 他下车,绕到副驾驶,将她抱到后座。 纪得怕死了,整个身子缩在男人怀里瑟瑟发抖。 背脊触碰到冰凉的真皮座椅,她敏感地一颤,双腿被男人缠在腰上,她想并拢,反而缠得更紧。 他进入的那一刻,纪得控制不住地颤抖。 “陆禾…呃…你轻点……啊啊——” 许是室外的缘故,也不过是寻常的体位,车子里空间狭小,不便于他出力,可偏偏,纪得觉得异常刺激。 小穴突突地往外吐着水,那大肉棒狠狠撞进去,捣出水渍声。 真皮沙发被两人的体液弄湿,来回摩擦时格外滑溜。 他操的更得心应手了。 “宝宝的小穴太紧了,咬得哥哥那儿都疼了。” 纪得慌了:“疼吗。” 陆禾痞痞的笑了:“不止疼,还很爽。” 纪得白担心了,她气恼地瞪了他一眼。 她偶尔的小性子,陆禾很受用,“你爽吗,哥哥插得宝宝舒服吗。” 纪得不回答,可小脸却红得不可思议。 何止是脸,她整个身子像是煮熟的小虾米,粉嫩地让人爱不释手。 陆禾不逼她,抵着花芯,猛地一阵狂怼。 女孩的娇吟声被撞得断断续续,咿咿呀呀地不知为何。 胸前的白乳被男人吃了又吃,红肿不堪,他的招数太多,纪得输得彻底。 陆禾确实说话算数。 车后座射的那一次,烫得失神地女孩本能地往后缩。 小穴酥麻一片,像是没有直觉一般,许久缓不过来。 她累得瘫软在后座,双腿还被男人掰开敞着,刚射进去的白浊混着她的淫水从逼口溢出来。 他射得太满了,她的小嫩穴都藏不住了。 纪得没办法,别说反抗,连双眸都是失焦的。 这一场性爱,实在疲累不堪。 陆禾还留有几分清明,可看到她这副样子,才压下去的欲望又不听话了。 心无旁骛地为她简单清理了一番,转到驾驶座,驱车赶往公寓。 到了家,他也没有轻言放过。 那一晚,纪得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器大活好”,顺便重温了“人面兽心”,“道貌岸然”,“表里不一”这类活久见的词汇。 纪得哭哭啼啼了一晚上,陆禾都没打算消停。 第二天起来,喉咙哑的不像话。 薄荷味的漱口水灌进去,火辣辣地疼。 看着卧室里精神奕奕的男人,纪得心里的怨念又重了几分。 现在悔婚,还来得及吗。 71 T市。 风和日丽的天气,纪家庄园里一派相谈甚欢。 陆家夫妇坐在客厅沙发上,纪年琴也在,正堂前坐着纪家二老。 陆禾和纪得都是晚辈,他们登门之际,就被纪老夫人打发出去散心了。 父母之命,孩子在一旁也无用。 屋子里,长辈们谈和婚事。 屋外林子里,小鸳鸯腻歪甜蜜。 纪得听了奶奶的话出来,可与他独处,她有些顾忌。 这家伙,自从上回登门拜访后,就好像变了一个人。 白日里还是端正不阿的磊落样子,到了夜间,就不一样了。 昨夜也是如此。 约定了要会T市,纪得防着他胡闹,睡不好没精神,爷爷奶奶肯定担忧。 睡前都说好了,他也满口答应。 可到了床上,扒了裤子就插进去,连阻拦的话都来不及说。 纪得瞪着他,控诉着:“你明明答应了…今天不做那事。” 陆禾的脸皮越来越厚实了:“我不做,就占着位置过过干瘾。” 他一副老实诚恳的样子,当真一动不动。 可身子不动,埋在嫩穴里的那根却不安分。 他那么大,她那么紧,筋络跳动,敏感清晰。 陆禾有多爱她,也就有多懂她。 果然,他抵着花芯深处似有若无地磨着,小穴滑腻温暖,渐渐地咬得更紧,吐得更欢。 陆禾很坏,尝试加重了节奏,搂着她的手也开始游走。 她没喊停。 男人嘴角的笑意扩大。 抬起她的长腿缠在腰间,一个翻转,将她提到身上,半趴着,软绵绵的。 纪得羞赧,刚才严词拒绝,这会儿又任他摆布。 她想反抗的,可小穴酸软,一个“不”字都说不出了。 真说了,那坏人肯定会停。 可停了,这断断续续的痒要怎么解。 就这么被他搂着,趴着,掐着腰耸动了大半宿。 一个体位根本解不了他的馋。 抱她去洗澡的空隙,在洗手间门口,纪得被男人压在墙上,撅着翘臀,任他恣意妄为。 花白的精液射在墙上,一朵朵绽开的花,妖冶动人。 “宝宝,喜欢吗。” 情到浓时,他还要呈口舌之快。 纪得不理他,一半是累的,还有一半是气的。 气自己把持不住。 他不乐意了,非要讨个说法。 “不喜欢?”边说着,掐着腰的手加了力道,才射过的阴茎不知何时又硬了几分。 纪得害怕地躲,可双腿软得站不住,更别提逃了。 “喜欢的……”声若蚊蝇,她怯怯地说。 “嗯?”男人的那物撞进去一半了,小穴依旧有弹性,咬得很紧。 “我说了…喜欢的呀……别…不要了……”她求饶,最后的矜持都被抛开了。 睡梦中,男人稍一动弹,纪得便缩进他怀里,嘴里喋喋不休地重复:“喜欢的,呜呜……” 陆禾这下子,是真的身心满足,再无抱憾。 两人的性生活和谐,感情更是好上加好。 主要是陆禾春风得意。 纪得本就体弱,比一般女孩子更容易累着,他的不知节制,最最惨的还是她。 到了T市,纪家二老看她满脸疲惫,心疼地不得了。 陆禾自知有愧,面上更是殷勤了,嘘寒问暖的,上个洗手间都要跟着照料。 纪家长辈看在眼里,对这个孙女婿一百个满意。 这桩婚事,再无二话。 从林子里散着步。 眼看就快走到头了,纪得突然出声:“我们回去吧,那边没什么可看的了。” 陆禾纳闷,上回他们散步,她可没这么抵触,不觉好奇。 “那里头有什么。” “没什么啊。” “那你躲什么。” 纪得瘪瘪嘴,不说话了。 被男人牵着手往前,不一会儿,就看到了纪得不想去的理由。 那是一处木屋。 初三那个暑假,她最喜欢在湖边静坐。 纪老爷子怕她来回奔波,就在湖边修了个木屋,让她偶尔午睡纳凉,舒服自在。 纪得怕与他独处,更怕与他处在私人空间里。 走着走着想到这屋子,就怕他动起了歪脑筋。 陆禾看到木屋,确实动了心思。 他转过头,笑盈盈地看着她。 刚才找借口溜走,原来是为了这个。 真是……傻得可爱呢。 “宝宝,我若是想要你,屋子什么的其实不重要。” 男人低头,目光明亮闪耀,盯着她,一字一句。 被他看得心里头一紧,纪得退了两步,他逼近,她再退。 直到靠在一颗树干上,退无可退。 “陆禾,这里是外头……” “怕什么,这里没人。”他说得冠冕堂皇。 纪得刚想说,没人也不成体统。 陆禾没给她机会,单手撑着树干,另一只手搂着女孩的纤腰,说道:“再说了,也不是第一次在外头做……” 那日车震的画面突然闯入脑海,纪得羞得直摇头,一张小脸轰的一声炸红了。 她抬手去捂男人的嘴,不许再他说了。 陆禾笑着吻她的手心。 这是在纪家,哪怕是林子里,他还是守着分寸,长着记性。 自然不会在这里要了她。 况且,昨晚上,他不依不饶了那么些回,她也确实累着了。 脑子里的周全反复计算。 可到了嘴边,他偏不说,一个字都没说。 小姑娘红着脸可怜兮兮的表情实在欢喜,光是看着她,陆禾只觉得五脏六腑都是满当当的暖。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喜欢看她害羞又不得已的小表情。 这会儿说了胡话,傻傻看她什么反应。 纪得自然不愿意,清晨醒来去洗手间,她只觉得私处火辣辣地麻。 都怪他不知收敛,害她每一回都好似去了半条命的累。 “我还疼着,你可不许乱来。” “哪里疼,哥哥看看。” “不…不给你看。”她不依。 两人离得极近,几乎是紧贴在一起的那种亲密。 隔着西裤,纪得敏感地察觉男人的坚硬磅礴处。 “是这里疼?”男人用胯下的那物抵着女孩娇嫩的大腿根,一下轻一下重。 纪得哭丧着脸,她无处可逃,也不想承认,只是喊着“疼。” 小姑娘虽是金枝玉叶,可从不娇气。 陆禾见她皱着一张小脸,确实有些急了。 “我看看。” 说罢,大手就要去掀她的裙子。 纪得连忙去拦,语无伦次:“不疼了,我瞎说的,真的……” “不听话?” 他没打算动她,只是瞧一瞧安心,手指摸到底裤了,暖融融一片,轻而易举地找到花核,拇指和食指一捏,将她的精神气攥了三分。 “别……陆禾,别这样,呜呜……”她真哭了,梨花带雨。 可再哭也没拦住男人的手,底裤被他褪下,挂在腿弯处,他半蹲下身子,钻进裙底,将她的一条腿架在肩上。 这个姿势,尤其近。 敏感的穴儿感受到男人的呼吸,火热的,滚烫的,喷洒着。 她没忍住,一阵酸涌袭来,直直往下坠。 意料中的冰凉感没有,反而是灵活是舌尖。 男人卷着女孩的爱液,一口吞入腹中。 他是舌头很狡猾,纪得屏住呼吸不敢动,思绪随着舌尖游曳,在阴蒂上啃噬,又舔着花唇吸吮,最后卷成长条状,狠狠刺入嫩穴里。 他在吃她。 太羞耻了。 被男人的花招玩弄的不堪一击,女孩的双腿打着颤,靠着树干的身子撑不住了,缓缓下滑。 陆禾早有防备,一把托住嫩臀,毫不客气地抓肉了几下,那富有弹性的手感,让人爱不释手。 林子深处,小姑娘一只脚踮起,另一只脚趾蜷缩着,娇吟声随着男人的舔咬从嘴里溢出来。 泄了一次还不够,她被动地承受着他的亲口照顾。 等陆禾再次站起来,纪得已经瘫软急喘。 他下巴水光潋滟,那爱液随着下颚角往下淌,白衬衫衣领都有了湿意。 知道她害羞,陆禾一把搂住了她,不叫她看见。 小姑娘自知干了好事,头埋在男人的肩上,想哭又哭不出。 她甚至能闻见衣领上散发着的味道,她的味道。 实在……太荒唐了。 支线:蒋楚&郑瞿徽 蒋楚第一次见到郑瞿徽的时候,他还没有做酒吧老板。 每日在家无所事事,宅得不像一个冲锋陷阵的特种兵。 以辩方律师的身份,去找他谈和解。 特种兵的反侦察能力尤其突出,约面地点换了又换,他电话远程指挥,带蒋楚游车河,将城市转了个遍,最后竟被引到了他家。 大门打开。 男人裸着上身,一条低腰条纹睡裤松垮垮挂在耻骨上。 人鱼线对称得莫名好看,茂密的黑森林以中心点出发向上攀升,直挂肚脐。 健硕的肌肉,宽阔的骨骼,还有漫不经心的脸。 蒋楚只看了一眼就滑开眼神,脑子里塞满了一个字。 欲。 言归正传的第一句话:“郑先生,好玩吗?” 她很少显露不耐烦,这一回是真没忍住。 郑瞿徽扯了扯嘴角,不置可否:“喝什么。” “不必了。”她今天来,也不是为了喝。 径直走到客厅,四周环顾了一圈,连个沙发都没找到,只是零散落着几个坐垫。 选了其中一个坐下。 她穿着职业套装,以侧跪的方式席地而坐,膝上五公分的衬裙直接被挤成齐逼小窄裙。 她没在意,一门心思扑在案子上。 将文件袋里的资料一一展开,整理了其中一份递给他。 “我是王雪佳女士的辩护律师,今次前来仅代表王女士,就是你的妻子来通知你,离婚协议书里条目,和财产分割归属细则……” 不得不说,蒋楚很专业。 他们这一桩纠纷里外乱成一团,王雪佳请了一个又一个律师前来游说,能见到面的,也就一个她。 她来之前,郑瞿徽心里预设了时间。 五分钟,说完就滚。 可现在半小时过去了,她讲得绘声绘色,他看得津津有味。 看什么? 自然不是那些密密麻麻的字。 蒋楚坐得很不自在,一个姿势久了,腿就麻了,像针扎一样麻麻的痛。 半个小时的解说,她换了三个姿势。 先是侧坐,再是跪姿,再是跪坐。 每换一个姿势,那裙子就往上缩几公分,最后她微微前倾,臀部微抬,丝袜的裆部接缝处若隐若现。 郑瞿徽在心里打赌,她今天一定穿了蓝色的内裤,和高跟鞋相呼应。 “郑先生,有什么疑问,你可以提出来。” 蒋楚说完第一趴,看到他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好心提醒。 郑瞿徽很听话,真问了:“你今天穿的什么颜色内衣。” 精致的女人,贴身衣物都是成套的。 “抱歉,郑先生,这不在我们谈论的范围之内。” 蒋楚说完,不着痕迹的抬了抬臀,将拢起的裙摆拉回原处。 她没生气,倒让男人有些吃惊。 得,死了心了。 这会儿,他才分了一些心思放在眼前的文件上。 修长的手指接过几张纸,轻微扫了几眼,嗤笑一声又丢回了地上。 “你跟王雪佳说,这婚,我不离。” 他的话让蒋楚皱了眉。 “郑先生,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你这又是何苦。” “我乐意。” 她到底几岁,穿得这么老气,戴着黑框眼镜,冷着一张小脸,那双眼睛却很勾引。 郑瞿徽才,她顶多25岁,哪怕她掩饰得再好,浑身散发的稚气未脱还是被男人嗅出来了。 “哦,还有个办法。” 他今天心情好,不介意多告诉她一些偏方。 “什么。” “或者你可以勾引我,爬上我的床,回头留了证据,上法院一告,别说离婚了,还能给我整个净身出户,一举两得。” 蒋楚认真听他讲了半天,脑子里转了一遍才知道他说了什么鬼话,当下就冷了眸色。 她是有多蠢,竟会以为他真有什么好办法。 “郑先生,请你自重。” 说完,草草收拾了资料,头也不回地走了。 当晚,蒋楚回到酒店,蓝色内裤上一团白浊液体。 她甚至知道这是什么时候粘上去的。 在看到郑瞿徽半裸的时候,在郑瞿徽问内衣颜色的时候,在郑瞿徽给她荒唐建议的时候。 见到他的第一眼。 脑海里蹦出的第一个字。 欲。 接着是两个字。 想操。 这事她谁也没告诉,包括郑瞿徽。 * 后来的后来,他们真的在一起了。 郑瞿徽偶尔追忆从前,觉得别样有趣。 “你当初到底穿什么颜色的内衣。” 事到如今,他仍是好奇。 男人的话拉回了她的思绪。 蒋楚想到第一次见面的那个下午,他的耻骨,毛发茂密的小腹,以及她不自主湿黏的私处。 所有的画面汇聚成轻描淡写的三个字。 “早忘了。” 在床下,她很少让他得逞。 - 年末事多,更新不定,晚安。 72 陆家的诚意,纪家看到了。 婚事谈妥,纪老爷子将陪嫁礼单一并提了。 纪家就只一颗掌上明珠,陪多大的件都不为过,房子车子,股票财权,半个身家都陪过去了。 先前为难了陆禾那么久,这也算是变相的补偿。 纪得身子弱,那我们便用钱财权势来补,总归不叫你们亏着。 这份气度,放眼望去也数不出第二家。 陆父心生惶恐,看着眼前花甲年岁的老者,敬佩中又生出几分畏介。 临行前,父亲说起:“纪元海不是省油的灯,他给的甜头,吃不下就别接。” 明是说亲,暗里还是较着劲。 现在这一出,确是让父亲料得精准。 他不接,纪元海料到了。 老爷子笑了笑,将礼单搁在茶几上。 “陆家诚心求取,纪家断不能失礼,陆禾是个好孩子,纪得交给她,我们放心了。” “这礼,是重了些,配纪得却还是轻了。” 纪元海最是护内,当年纪得满月被掳,他散尽身家都不带眨眼的。 而现在,纪得适龄婚配,遇到了心爱之人,纪家愿以万金陪嫁,告诉陆家一个道理。 我纪家明珠,你们陆家辜负不得。 礼越重,警告越明。 陆父点头称是,额间的汗沁出密密麻麻的汗。 纪老夫人最是审时度势,找准时机缓和了气氛。 “寻个良辰吉日吧,也了了孩子们的意愿。” “您说的是。”陆母回话。 两家人就着婚礼事宜,又是一番商讨。 春暖花开的日子。 陆家长子与纪家千金的婚讯,通过新陆传媒的各个官方渠道,传遍大街小巷。 这份通告比一年前那份订婚声明可郑重多了。 时间地点,来龙去脉,还附上一张两人的合照。 这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再无变数。 那照片是陆禾额外加的,幼稚且真挚。 照片里,妙龄男女在海棠树下相拥而望,目光缠绵悱恻,羡煞旁人。 通告一出,世界都沸腾了。 商业联姻并不稀奇,可偏偏这豪门二代如此养眼,帅气逼人,美丽动人。 这就够拉仇恨的,偏偏男女主角爱意延绵,此生不渝。 所有人都变成了柠檬精。 而新陆集团编辑部更甚。 从前的同事甲乙丙丁都傻眼了。 原先还为纪组长感到惋惜,现下真相大白,原来是真凤凰下凡体验民情来了。 这其中,主编最为诧异。 他是为数不多知道陆禾心思的人,那时候某人变着法地亲近纪得,花招百出。 再一深思,纪家千金放着好好的纪氏不待,来新陆传媒受什么罪啊。 原来,是有人步步为营的算计,实可谓用心良苦了。 编辑部里都是纪得从前的同事,请柬也是一人一份,精致诚意。 安哲带了陆总经理的话,若是得空,请大家务必参加。 筹划了数月。 婚礼在Z市的郊区别墅举行。 是从前促成他们相识的足球场,她出嫁,院里的那棵海棠见证这一切。 纪家二老坐在堂间,来往不断的应酬着,纪年琴前后张罗着,陈适父子在旁帮衬着。 二楼闺房里,身着白纱的女主角安静坐在梳妆台前,身边只一个张姨陪着。 她为她梳头。 是老传统了,现在年轻人都不兴这个,可纪得乖巧,也不拘着。 看着长大的孩子今日出嫁,张姨心里感慨万千,她要嫁的那个人,方方面面角角落落都是好,其实没什么不放心的。 只是舍不得,往后,这里就是她的娘家了。 “梳好了。”落下最后一道,张姨开口说道。 纪得转过身子,仰头看着她,“张姨,谢谢你,从小到大,都是你陪着我,照看着我。” “说什么傻话呢,这都是我分内的事。” 纪得摇摇头,眸光微闪,她知道的,这哪是分内二字可以囊括的,她们之间的情感,太深太浓了。 “你这孩子,自小温婉乖巧,出不了错,可毕竟是嫁到人家家里,隔了一层肚皮,遇事别钻牛角尖,也不要一昧忍着……” 絮絮叨叨讲了些长辈的担忧,突然意识到:“这些嘱咐本该由你母亲对你说的,你瞧我这嘴碎的。” “我听您话,张姨,别担心我。”纪得笑着打断,纪家没把张姨当外人,而她也一直视张姨为家人。 “怎么能不担心啊……”将女孩耳边的秀发塞在耳后,张姨喃喃自语。 敲门声骤然响起,打断了两人间的缕缕哀愁。 开了门,是一生新郎装扮的人。 “张姨,奶奶在找你呢,说是找不到龙凤镯了。” “哟,我这怕丢了一直揣在兜里呢,瞧我这记性。” 说完,忙不迭的下了楼。 张姨走后,纪得嗔怪地看着眼前的人:“不是不让你上来吗。” 未行礼前不可以见面的,这是规矩。 陆禾被她指责了,也不恼,直勾勾看着美轮美奂的她,舍不得挪开。 男人的目光太赤裸,她有些脸热,转身去眼不见为净。 腰间缠过一双手臂,炽热的胸膛靠近,将她所有的羞涩并入。 滚烫的呼吸在耳边炸开:“我想你。”迫不及待地想见你。 纪得安心地往后靠了靠:“明明昨天才见过。” 那怎么够呢,陆禾想,可嘴上不说。 落地的镜子里,相拥而立的两人耳鬓厮磨,很是恩爱。 回忆起两人间的种种过往,纪得有些眼酸:“我们会一直相爱吗。” 幸福靠近的时候,最害怕的,莫过于对时效的不确定性。 “纪得,你知道,我在什么时候才真正确定非你不可吗?” “什么时候。”她也好奇。 “你离开后,去岭南的第五个月又十二天。” 当初她提分手,说了大篇不中听的话,可其中大多,又让人无力反驳。 她走得不留情面,陆禾怀疑过,也动摇过,更怕等不到结果。 说到底,感情是最脆弱的,也是最充满变数的东西。 在熬过一个又一个夜之后,所有的不确定,最后化为失去她的恐惧。 陆禾差点忘了,她留下过一个物件,整好睹物思人。 年初三那日,他装醉进了她的家,还顺道得了一副字。 秀气的小楷赏心悦目,那上头的内容,让他解了孤独与苦闷。 “相思有如少债的,每日相催逼。常挑着一担愁,准不了三分利。这本钱见他时才算得。” 男人稳稳当当地念出这几句,纪得着实吃了一惊,又瞬间了然。 她吸吸鼻子,眉眼温柔可欺,很是软弱。 陆禾见不得她这样,又受不住她示弱,点到为止,不再说了。 徐再思的清江引,字字都透着想见他的心思。 他读了,也懂了。 她说得轻巧,什么分手,什么何必,让他差点信以为真。 看了这幅字,才知道什么叫口是心非,也明白了她的一腔孤勇。 她一定很爱他,比他以为得更深更重。 就是知晓了她的心意,日后的无休止等待就有了盼头。 婚礼仪式举办得很顺利。 纪得牵着爷爷的手,缓缓步入,走向中央,站在那里的男人,英俊潇洒,阳光浓烈。 宣誓,诉情。 祝福和谢译的女儿,一岁半的谢谢,穿着漂亮的粉色蓬蓬裙,由大人牵着手送上婚戒,逗趣可爱。 那群损友难得很配合,大约是见他追妻之路实在坎坷,没有特意为难。 这一天很美满,纪得一直笑着,眼里有星星漏出来。 到了晚间,陆禾将她带回了家。 他们的家,耗费数月光阴,将比邻的两户打通了,又重新装潢过,融合了她的可爱婉约,又添了他的硬朗精致。 纪得也是第一次来这儿,装修新房这事,她没有怎么操心。 其实,结婚这件事,她就没费什么心思。 密码没变,还是她的生日。 打开门,进了屋,客厅不再是冷漠的黑白调,加了她喜欢的暖黄灯光。 客厅里的一幅画引起了纪得的注意。 她觉得熟悉,又不敢信,走上前去看到落款,才信了真。 俞宏达。 是他许久未曾谋面的父亲。 纪得看着画,默默无语。 婚礼前,她也有想过是不是父亲牵着自己的手步入礼堂。 答案是否定的,纪年琴没提及,她也不会开口去问。 果不其然。 婚宴时没有见到父亲,她料到了,所以没有太多难过,只是免不了遗憾。 “你见到他了?” 纪得问道,语气平静。 陆禾从后搂着她,轻轻说:“见到了,怕妈不高兴,才偷偷办的。” 说到底,他还是忌惮着纪年琴的,纪家上下的为难,唯独纪年琴出招,杀伤力最强,让纪得远走他方,让他思念成疾。 纪得追问:“他…有说什么吗。” 陆禾知道她在意。 当初将她父亲的胸针作为生日礼物反送给她,就得了她的心。 虽然从未提过她父亲,可有些情感,只字不提,并非不在乎。 “他说叫我不许欺负你。” 不想她难过,拣着不伤感的话说给她听。 “爸爸…才不会说这样的话。”许久没有喊“爸爸”,她这会儿叫出来,迟疑了一下。 俞宏达是一个怎样的人,纪得或许不了解,可照着自己,也能猜到一二。 他自由,孤傲,也懦弱。 不愿意解释,也不愿意迎合,与她如出一辙。 这样的人,断说不出托付和威胁的话,纪得知道。 陆禾笑笑。 其实俞宏达确实说了,那几个字也简单俗气,他那样脱俗自在的艺术家,要将这些个庸俗的字眼,磕磕绊绊,有些为难。 陆禾问他,有没有什么话要带给纪得。 俞宏达摇头。 临走前,到底是没忍住。 他说:希望纪得一生喜悦。 这几个字简简单单,要做到谈何容易。 他这个愿望贪心了,比起当初想与纪年琴恩爱到白头的念头还要贪心万倍。 陆禾笑着保证:“她会的,我也会的。” 她会喜悦,我会做到。 73 婚后生活其实与婚前没什么不同,他们恩爱如初,结伴而归。 成家立业,纪年琴将更大份额的工作强度丢给纪得,是想要她明白责任的意义。 纪得忙得团团转,比陆禾还忙,相较于之前的小试牛刀,现在才是真的举足轻重,她的一个决策,时刻关系着集团的效益。 陆禾心疼她,考虑到她的工作强度,将原定的蜜月旅游推后。 从春暖花开的四月延期到了隔年松缓的二月,从浪漫隽永的古罗马换到了旅途短近的北海道。 陆禾选了这个年节时间,心思深重。 这是她过门的第一年,陆家亲戚冗杂,真要一一见过,实在伤神。 陆禾怕她不适应,特意将蜜月旅行安排在春节假期,借此来躲过走亲访友的劳累。 纪得知道他的一番深意,颇为感动,可再一想还是暗觉不妥。 哪有过了门的新媳妇不拜见长辈的道理,不成体统。 “陆家那边你不用担心,有我呢,倒是爷爷奶奶知道我将你带去旅行,坏了阖家团圆的惯例,想必会有说辞。” 纪得还是不允:“陆禾,这样不妥。” “你不想和我去旅行吗。” 纪得不说话,满脸纠结。 她想的,陆禾知道,笑着亲亲她的眼睑,缓解她的踌躇 确实很难啊,回过头来看,他们两人操持两大集团,一年到头都没个休息天,要抽出时间来,简直天方夜谭。 “或者,旅行途中我再加把油,这样回来了也好交代。” 他说着,手掌覆盖在她平坦的小腹上,轻轻摩挲,好不柔情。 纪得顿了顿,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顿时面红耳赤,躲进男人的怀里,再不听他胡说八道。 好容易到了原定的蜜月旅行,最后还是耽搁了。 原因是,纪得怀孕了。 顾念她的身体,两家长辈都没有将早生贵子这样的话挂在嘴边,也是不想给他们压力。 陆禾经过上一回避孕药事件,对这件事也抱着顺其自然的态度,每每做爱都不忘戴套。 这一回,是她处心积虑了。 纪得知道,大家都没说,就是真的在意了。 陆家长辈不必说,就连爷爷奶奶也是殷切期盼着。 而她,自然也是期待的。 这个小生命的到来,对她,对陆禾而言,都是再好不过的事。 她的身体经过多年悉心调养其实并无大碍,可怀孕这事,找陈叔叔或是陈澜咨询始终古怪。 纪得曲线救国,托关系找了业内著名的妇产科权威,A市的冯优秀教授求助。 冯教授妙手回春,为她开了几剂滋补的中成药,还有备孕期间的用药方针,桩桩件件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调养了数月,各项指标都合格,冯教授笑着对纪得说:“身体素质挺好的,放宽心,保持心情愉悦最重要。” 有她这句话,纪得才真的安了心。 也就是在那后,纪得开始想方设法的哄着陆禾。 那么稳妥不出错的人,每每在床事上总是猴急得像个毛头小子,整好,让她得了时机,半哄半骗地射了几次。 陆禾射完就后悔了,想着赶紧清理出来,偏偏小姑娘不让,抱着他咿咿呀呀地闹,又亲又舔地求。 本就定力不佳的男人被她难得的妖娆勾得失了魂,除了依她,还是依她。 关于怀孕,纪得也是后知后觉,她的例假时间,陆禾比她记得还清楚。 月事迟迟不来,陆禾心里犯了嘀咕,盘算了先前几次没把持住的时间点,好像有了依据。 可看她毫无反应,一切如常,这到嘴边的话又没敢说出口了,生怕给她压力。 要孩子这件事,他并不着急。 “你最近身体怎么样。” 挑个了无关痛痒的晚餐时间,陆禾佯装无心地问了一句。 “很好啊。”纪得如实回答,转而一想,又好像有些异样,“你怎么突然这么问。” “哦,想着年底了,例行的身体检查也该做一做了。” 他多聪明啊,理由无懈可击。 纪得没觉得不妥,她心里藏着事,也就不吭声了。 她的反应有些奇怪,陆禾不放心:“明天你空出午餐时间,我让安哲准备一下。” 她问:“准备什么。” “身体检查。” “不用了。”她下意识回绝。 “嗯?” 陆禾询问的眼神飘过来,纪得就磕巴了:“我是说……明天不一定有时间。” “我明天中午来接你,不会耽误太久,检查完了一起午餐。” 他安排得有条不紊,纪得想推托都找不到话头。 为什么抗拒和他一起做身体检查呢。 大约是害怕面对失望吧。 悄悄备孕一段时间,纪得觉得陆禾可能知道了,又或许装着不知道。 他最体贴,断不会给自己压力,可明天,万一没中,他该有多失望。 纤细的手指轻抚着小腹,回忆着这段时光的隐隐期盼。 少女的目光变得柔软温暖,她好像知道了什么,想确认又不敢确认,生怕惊扰了什么。 次日中午,陆禾接上纪得如约前往。 身体检查的私家医院是陆家常年光顾的,事先知会过,这会儿进去,一路通行无阻,整套检查做下来确实没花太多功夫。 等报告的功夫,安哲订好的餐已经送到了,选在了医院的VIP休息室就餐。 他们都是分身乏术的人,这样的安排最高效省时。 纪得心里惦记着报告结果,吃什么都不是滋味,浅浅吃了几口就不动筷了。 她没胃口,陆禾就皱了眉,正劝她的功夫呢,安哲敲门,说是医生喊他们过去。 纪得心里一紧,手指没来由地蜷缩在一起,男人的大手恰时覆在她的手上,松开她的指尖,也缓解了她的心慌意乱。 “走吧,去听听医生怎么说。” 被他牵着手走到医生办公室,纪得犹豫了,停下来看着身侧的人:“陆禾……” 被喊停的男人温润一笑,“有我在。” 他的笑恰到好处的挥散了纪得心里的不安定,很神奇的力量,谁都说不清为什么。 进了办公室,他们俩像是面对考官的小学生,一脸肃穆,等待结果。 年过半百的医生看着面前的人,没忍住笑,陆家这个孩子他也算看着长大,从小皮实的很,头一次见他这么严肃。 医生咳嗽一声,正襟危坐地开口:“陆先生的报告,各项指标都不错,还是那几句老话,烟酒少碰,别因为工作忙就马虎三餐。至于陆太太呢……” 他一顿,面前的两人更是挺直了腰板,不敢吭声。 医生缓缓道来,声音里藏不住的为他们高兴:“恭喜,报告显示陆太太怀孕6周……” “真的吗。”问话的是陆禾,虽是一直盼着,可真到了这一刻,反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还有假。”医生看着傻愣愣的男人,“只是怀孕早期,不可操劳过度,每周都要来孕检,前三个月是最危险的,注意照顾自己。” 医生断断续续还嘱咐了许多,陆禾一字不漏的全记下了。 从医院出来,回公司的路上,纪得还是晕着的,靠在男人的肩上,昏昏欲睡。 不知道怀孕的时候,什么症状都没有,这会儿知晓了,孕期该有的症状全来了。 头昏乏力,还伴着隐隐想吐的欲望。 真不怪她娇气,就这车里坐着,浑身浑脑的不舒服。 “不舒服?” 她一不对劲,陆禾比她还敏感。 纪得摇摇头,“我在想,要怎么告诉长辈,这件事。” 新婚没多久,意料之中地怀孕了,两家长辈一定上赶着嘘寒问暖,那场面,纪得想想都觉得压力大。 “不想告诉就先瞒着,瞒不住再说。”陆禾安慰着。 纪得没说话,算了,不想了,都交给他吧。 陆禾那句瞒着,安慰大过于现实。 怎么可能瞒得住呢。 他们前脚刚从医院走,陆母的电话就播到了主治医师的办公室。 三言两语下,纪得怀孕的消息就在两家之间传遍了。 虽是好事,可孕期前三个月胎像不稳,应该低调,可纪家又不是外人,再者,喜悦的情绪怎么藏得住。 纪年琴在外出差,张姨的电话打过来,又哭又笑地说了纪得有孕的事实。 她一愣,马上又回过神,拨了几个电话,又和人事部交代了几句,原本预备交给她的案子都派发到其他人手上。 想到纪得手上还有几个紧急的case,也一并接过来。 回到公司,莫名其妙被撤了许多工作,纪得一头雾水,后来一想,大约是母亲的安排。 下班回家,陆禾亲自来接,这举动他惯常做了,可今天还带了一束花。 很矫情的玫瑰花。 众目睽睽之下,一个男人抱着鲜花等待妻子下班。 路人纷纷侧目,而当事人显然不以为然。他满脸幸福,心里的情绪太满,恨不得告诉全世界。 “等久了吧。”她快走了几步,来到他身旁。 “没等很久,慢慢走,不许着急。”准孕爸的碎碎念就是从这一刻开始的。 “这是给我的吗。”她笑着问。 “是给我最爱的人。”他如实说。 纪得小脸一晒,莞尔一笑,回味着他的浪漫,“那就是给我的。” “真聪明。”陆禾吻着她嘴角的酒窝,毫不吝啬地夸奖。 - 正文完结尾声。 番外会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