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舞翩翩》 第1章 [白头吟1]《凤舞翩翩》 作者:楼雨晴 申明:本书由奇书网(isuu.)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订阅购买正版. 暗暗沉沉的夜,宛如泼洒开来的浓墨,深沉得几乎将人吞噬。又或者,不是黑夜的关系,而是她昏蒙的意识,已无法接收更多的光亮-- 四周传来阵阵狼嗥,为这阴寒的夜,更添诡谲。 她知道自己的神智与生命,都在一点一滴急遽的流失当中,再这么下去,等不到明日的晨曦初绽,她便会先气绝于这片荒山林野之中。 放弃吧!这扭曲乖谬的信息人生,她已熬得好累了,就这么放弃,一了百了,多简单呢! 对,就是这样,她不该再挣扎了-- 可是--不甘呀!好不容易挣出命运的囚笼,释放禁锢的灵魂,此后,她可以海阔天空,自由翱翔,就算用力的呼吸,也不必再惧怕什么了。 可这自由的代价,居然是生命吗? 一道自由的鬼魂? 呵,要来何用? 她一直都害怕入眠,只因无法预知卸下防备后,又将发生什么事?多年来,她没有一晚睡得好,可这安稳的头一夜,竟会成了长眠! 不甘心呀!她不甘心-- 撕裂心肺的疼痛蔓延开来,像是无止无尽。 但是她不想死了,她想活,她要活,她要活,就算是一天也好,让她过一天无负担、无恐惧的日子,单单纯纯地享受生命-- 谁来救救她? 是男是女,是人是鬼都好,只要能救她! 在生与死的交接关口,她向自己发誓,只要谁来救她,她就是他的了!她愿为婢为奴一生追随。 是上天听到她的祈愿意了吗?还是临死之前的幻影!浓雾之中,走出一道人影,隐隐约约,一步步朝她走来,似乎是名极年轻俊美的少年。 直到在她身前站定,俯视她。 “救……我……”在死亡之神朝她张开黑色羽翼的前一刻,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发出了对生存的渴求。 于是,她挣来了往后无数个迎接晨曦初绽的日子。 旭日,东升。 一双纤长素手推开精致的花窗,迷离的美眸眺向远方泛着薄雾的天际。 又是一天的开始了-- 缓缓收回的手,移向心口,感受掌下真实的生命的跳动。 每日清晨,她总要重复一次同样的动作,非得如此,她才能肯定自己真实的存活在这个世界上,并非芳魂一缕。 是的,她活下来了。 连她都不敢相信,她赌赢了,抱着九死一生的机率赌赢了。 从那一夜至今,足足有三年了,她还是不敢相信自己已挣脱那噩梦般的生活,活出另一方没有罪恶、没有血腥的晴空,总在每日醒来时,恍惚的以为一切只是一场梦。 然而,这不是梦,她是真的遇上他了,在她即将气绝之际。 他挽救了她几乎殒落的生命,而她,依着自己的誓言,成了守护他的影子,一道永生追随,没有声音的影子。 这是她的承诺,也是她为了存活而甘心付出的代价。 由迷离的神智中回归现实,留意到今日比往常发了过久的愣,她俐落地理好衣容,推门离开了这间雅致不下于当家主子的寝房。 他对她有怨,她的存在,宛如他心头除不去的一根刺,她知道。 对他而言,救了她,或许是他这一生最深的悔吧? 可他从不亏待她,也不容他人动她分毫。 他的心思太难捉摸,就像她也从不让人懂她一般。所以,她也从不预备要懂他,有此人,是不愿意让人懂的。 端了早膳,她穿过曲折回廊,走向另一方清幽的寝室,足下裙浅浅飘动,轻盈的步履几不沾尘,足见其内力轻功之深不可测。 行至房前,抬手正欲敲下房门,脑海深处依稀又响起那道含着淡讽的低柔嗓音-- 既然要当影子,便是一体,还需与主人区分什么?你似乎没有身为影子该有的认知。 是啊!她是一抹影子,依附主人而存在的影子,不是吗!既非独立的个体,那么就不该有思想,不该有情绪。 这错,她犯过一次,当初就是体悟的不够透彻,造就他的怨,她不会再犯第二次。 不再迟疑地推开门,纱帐内,一双人儿隐约纠缠,间或传来浅促男性喘息,交织着女性媚吟,流泻春光。 她神色未变,视而不见地将早膳摆上桌面。 “公子,该用膳了。”温如水,淡如风的清冷音调,一如她的心境,平缓无波。 纱帐内的人不予回应,荡人心魄的艳情春色持续着,良久、良久-- 她仍是一动也不动地静伫一旁候着,清眸直视远方,眼角不曾稍移。 直到罗帐内一片静止。 尔后,帐内的男子掀开纱幔,跨出修长的双腿。 “为我更衣。” “是“她平缓地应声,撩动流光盈然的珠帘走进内室,掀挂起床帐,无视凌乱被褥中娇慵无力、显然刚被彻底纵情怜爱过的酥媚玉体,迳自取过雪白的中衣,裹上那道完美得足以魅惑所有女子春心的赤裸身躯。 “还不走?”低低吐出的男音,宛如醉人醇酒,教人芳心酥软,只可惜多情的音律,却没有多情的言语。 “呃?”床褥中的女子一怔,却没敢错愕太久,匆匆取过自己的衣物穿戴。临去前,投去迷惑不解的一眼,可他们谁都没去理会。 凤千袭慵懒地往她身上靠,闭上了眼。 “你今日迟了。”并非指责,只是平静地道出事实。 她垂眸凝视他,偎靠在怀中的容颜,俊美得过火,难以想像会是一名凡人所能拥有的。幽邃的眼瞳,偶尔流泻魅惑幽光,或许下因为如此,每每一不留神,总教她在那深潭般的黑眸中恍惚失神。 偎在她身上的颀长身躯,令她无法取来木梳,她解开结于发上的紫晶束带,如墨发丝披泻而下,她以指为梳,穿梭在他那柔软如缎的长发之中。 凌乱的青丝仿佛自有意识,在她掌中温驯而服从,她抽出插在她发际的象牙梳,为拢握在掌心的青丝做最后的顺发动作,然后才重新束起。 颊畔有淡淡的痒麻感,凤千袭挑起眉,漂亮异常的眼眸瞥向她。 少了象牙梳的固定,飘落了几绺凌乱发丝,有别于她平日的端庄冷艳,却别有一番娇媚风情。察觉到他之所以注视她的原因,她摸索着重新顺发。 “坐下,我来。”他出其不意地道,旋即手腕一翻,将她扯了下来,习武之人的本能,令她直觉的攀住他,而后发现她就和那些个寻常的娇弱女子般,正倚偎在他胸怀。 她是寻常女子吗? 不,她知道她不是,也知道自己永远都不可能成为那样的女子。 当他重为她别上细致的发饰之际,同时也捕捉到她那双清眸中,激起了少许的讶然。 这样的发现令他低笑出声,心情极好。 他还以为她是没有情绪的呢!于是他一生以撩拨她为目的,没想到一只象牙梳却连连办到了两次。 第一次是在街上,见到这只象牙梳时,沁凉湿润的触感受,莹白纯净的幽冷流光,令他联想到她。 于是,他不曾深思,当下便将它别上了她柔密的发间。 小贩子的一句:“尊夫人真美,配这象牙梳,可正与她高雅的气质相得益彰呢!” 就在那时,他见到了她难掩的错愕。 光是为此,这只象牙梳便买得值得了! 凤千袭充分欣赏着她此刻的失常,指背来回轻抚她湿润如玉的面颊,低低地笑着,极具勾挑意味。 很快的,她沉眉敛眼,不带任何表情地由他怀中起身,捧来摺叠整齐的衣衫,一件件为他套上。 凤千袭一动也不动,当她玉臂环过他,替他系上紫玉腰带时,他顺势垂首贴靠她肩头,像是她正拥抱着他。 他轻扯唇角,一抹淡得几乎难以察觉的怅然,隐没于她的纤颈之中。 她步履依旧沉稳,转身端来早膳。 “你不问我为何而笑?” “公子不想说。”她平静地盛好清粥,递予他。 他一瞬也不瞬地瞅住她。”你问,我就说。” “依凤不想知道,公子不必勉强。” 早知会是这样的回答了,他几曾见她在意过什么了呢? 她是一块寒冰,没有温度,也没有世间人该有的情感起伏,她可以什么都在乎,包括他。 没错,她是不离不弃,以命护他,可那从来就无关情感,只因她自身所许誓言,如此罢了。 他救了她,而她以命脉相酬,很公平。 他一直知道,而她也从不隐瞒这一点。 也就是说,若三年前救她的人不是他,她仍会如此。 该死的她!她难道不知道这有多伤人?而她却连一丁点儿都不愿意掩饰,一再践踏他的自尊后,甚至不认为她该愧疚。 “依凤、依凤--“他喃喃低回。”你有负此名。” “告诉我,你的名字?”当年,她身奇书网子逐步复原后,他曾如此问过她。 所有人都有备觉不可思议,那样一名几乎已踏入鬼门关的人儿,仅余一丝淡不可闻的生息强自撑持,多少大夫摇着头徒叹奈何,可她却凭着强韧的生命力,以及他无坚不摧的意志,力挽狂澜。 足足三个月,他衣不解带,寝未沾枕,日日亲侍汤药,请遍了名地名医,所费苦心不在说下。 第2章 问他为何能够对一名陌生的女子做到这等地步?他总是笑而不答,只除了偶尔有人听见他在昏迷不醒的她耳畔,轻轻重复着同一句话-- “是你要我救你的,你想活,所以我救了,并且用尽全力,你若愚弄我,信不信我会将你弃尸荒野?” 多么极尽温柔,也极尽冷酷的话语。 就这样,他由阎王手中夺来了她。 就在她醒来后,筋疲力竭的他也倒了下去,大病一场。 她相当清楚,今日她能存活于世上,是他以多少心血所换来,所以当他询问她的名字时,她反问:“公子先说?” “凤千袭。”他照实答了。 于是她道:“依凤。” 语意不言自明。 一句“依凤“,决定了她往后的人生。 她知道他想起了什么,沉静道:“依凤自认不负此名。” “是么?”他又笑了,低低浅浅,分不清是嘲弄,抑或有几分真心。 她让自己名唤“依凤“,可事实上,她却从不依他。 好一个“不负此名“。 “若真依我,你可曾真下知晓我要的是什么?” 她微愣。 他要什么?这很重要吗? “一生相从,难道不够?”此刻的她,眼中真真实实浮现疑惑。 她果然不懂。凤千袭悲哀地发现了这一点。 “一生相从,是吗?那若我死了呢?黄泉之下,你可还会相从?” 依凤眉心一蹙,显然问住她了。 “你不会,对不?”他自嘲,代她道出答案。”不论是我还是你,只要有一方死去,便代表承诺终了,你完成了你的誓言,如果先死的人是我更好,你只会觉得解脱,或许还会感到开心,因为你自由了!” 是吗?是这样吗? 她从没想过这样的问题,会真像他说的那样吗?如果他先她一步死去,而她无力护之,那她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她试着模拟,却给不了自己答案。 “公子言重了。”她只能这么说。 为什么不反驳?默认吗? “是言'重',还是'言中'?”他深深讥刺。 她张口欲言,却以无声作结。 该说什么?挖空了脑中少之又少的词汇,却不知从何说起,无感的心绪,难以回答他他任何一个问题,她真的不晓得她会开心,还是悲伤。 “不必为难了,我懂。”这便已够他心寒,还须再听什么?等她承认吗?他何必去等待那样的难堪? 原先本是负气而言,却没想到,她真抱持这般心思? 忠于诺言,她必须护他周全,可心底却又盼着他死,让她能不誓言地摆脱他! 难道留在他身边对她来说,是这么痛苦的一件事?教她千般无奈,万般不愿? 是呵,怎会忘了,她是怎生冷情! 而她,始终不曾正视他,默默垂首为他布菜。 咚! 他突然放下碗筷,胃口尽失。 “我到于府走走。”起身走了两步,他沉声道:“别跟来!” 她顿住步伐,仰首看他。 而他,寒着脸,拂首而去。 若论起凤、于、君,三家的渊源,那便得由上一代谈起了。 说来,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确有其奥妙之处。 当年的凤九霄,曾是当武林盟主,一身侠情傲骨;而经商为业的于传礼,为人亦是急功好义,乐善好施;至于君无念,人如其名,无妄无念。或许,能成为“知命脉门“的传人,多少都已观尽机先,看透世情了吧? 这三个生活背景截然不同的男人,却能够凑在一起,并且一见如故,而这缘分,也自然而然地延续到下一代身上。 不可讳言,这三个男人,都是极出色的当代奇男子,而他们的儿子,更是应了那句: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十年。 出身于武林第一世家的凤千袭,性子或许有些狂,总不失侠情,如果不是在十七岁那年遇上她的话…… 拥有一张世间少有的俊美容颜,而他又过于邪魅轻狂,是以,只要是女子,不在第一眼为他所惑,甚而失魂倾醉的,几乎是少之又少。 难以想像,十七岁之前,他曾是豪情潇洒的耿耿君子。 如今的他,过于沉晦难测,时而浪荡轻佻,时而沉郁易怒,谁也不懂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到于自幼生长富贵之家的于写意,举手投足间,自有股独特的优雅与尊贵,不俗的家世、相貌以及气质,令他成了全京城待嫁闺女芳心暗属的翩翩佳公子 两人之间最大的差别在于,凤千袭勾挑的对象只限于青楼艳妓、空闺难守的寡妇,而于写意却在无意之间,挑惹得一堆端庄闺女春心荡漾后,犹不自知。 认真说来,唯一全无桃花缠身的,也只有君楚泱了。 知命门传人,历代以来,多少具有洞烛天机之能,差别只在于或多或少。或许正因泄尽天机,君家世代一脉单传,人丁单薄,而君家男人又个个命不久长,至君无念时,甚至没活过三十岁。 而知命门传至君楚泱这一代,谁都清楚他远远超越历任先祖,观天象、卜吉凶,不曾有过误差,预知能力强到什么境界,谁都摸不透。 君家命薄的男子,生受得起如此强大的能力吗?这样的君楚泱,又还能再活多久?五年?十年? 君无念已是一例,由不得他们不信。 他们谁都有心理准备,随时等着迎接那一天到来,而君楚泱不会是例外的那一个。 这一点,君楚泱自当比谁都清楚,却似已看淡生死。 他有一种……出尘飘逸的气质,温而俊雅,很难用世间字眼,形容出他那股超清逸的空灵与澄净。 也许,正因如此,世间女子见了他也自惭形秽,就连私心爱慕,都怕亵渎了他,不敢多有奢想。 于府 沁香亭内,于府少主人一双充满研究、玩味的眸光,绕着他上下打量,看得凤千袭莫名愠恼。 “于写意,你看什么?” “楚泱,你看什么?”于写意眼眉含笑,以搓汤圆法,将问题丢给迎风而立的俊雅男子。 君楚泱回眸浅笑,温声道:“千袭问的是你。” 于写意颇认同的点头。”也对。为什么光问我呢?楚泱也看你。” “同样是笑,楚泱可以笑得让人如沐春风,你一双贼眼却笑得像想淫人妻女,不问你问谁?” 他口气极差,于写意当然也不甘示弱。”你又没有妻女,担心什么?” “我--“凤千袭拿茶当酒,恨恨地一口饮尽。 “得了。”于写意夺过他手中的杯子。”要想浇愁,喝茶是没有任何效果的,我府中酒窖有最烈的酒,如果你需要,我保证能让你直接醉到阎罗殿去。” “谁说要浇愁了?荒谬!我哪来的愁可浇?”凤千袭粗声否认。 “那就得问你了。”死鸭子嘴硬,当他们全是瞎子啊? 见他抿唇不语,于写意又续道:“男性尊严又严重受创了,是吧?唉,不是我要说你,又不是不晓得她冷酷得连千年寒冰都自叹弗如,何必与她一般计较呢?再去死要面子的争那一口气,只会落个呕死自己的下场。” 是吗?他一直都在为难自己? 凤千袭幽然抬眼,迎上了君楚泱清幽如水的眸子,像是洞悉了一切的了然-- 他一震,不甚自在地别开眼。”你说呢?楚泱。” 今日会同时出现在于府,怕是楚泱早知他今日的受挫吧? “是啊!楚泱,你好歹也说句话吧?” “我什么都不知道,感情之事,只有自己最明白。”温润平和的嗓音,难言地带来一股安定人心的魔力。 君楚泱也会有不知道的事? 说了谁信呀! “由爱生恨也算'感情的事'吗?”于写意不耻下问。 凤千袭脸一沉:“别给我提那个字。” “哪个字?爱?还是恨?”某人恐怕是存心捣蛋。 该死!凤千袭恼恨地握紧拳。”你想打架是不是?” “干么?你修养几时变得这么差了?”轻摇檀木扇的手一收,于写意不以为然地拂开逼近鼻梁的拳头。 “自从认识了该死的她之后!”他咬牙闷声道。 “人生祸福难论,她会是你今生的魔障,过不过得了这场血厄,端看个人造化了。”君楚泱若有所思,轻喃道。 血厄?! 凤千袭一怔。”我?还是她?” “你希望是你,还是她呢?”仿佛已将一切尽收眼底,直欲看进凤千袭的灵魂深处。 “我要知道,楚泱!”他不管什么天不天机,只要答案! 于写意蹙眉。”你明知道楚泱说不得。” 说得愈多,楚泱所承受的罪业就更重,不是早说过宁可楚泱什么都不说,平安活过百年吗? 思及此,凤千袭深自遣责。 “无妨的。”君楚泱摇头一笑,不理会他们的阻止。 “千袭,你该知道,一个人的姓与名,亦会改变原本命定的人生,依凤--必定是依你而生。她已脱离原本的宿命轨迹,从她甘以'依凤'为名时,便已注定。若你亡,她难独活。” “你的意思是--不可能?她说过,若我死,她只会庆幸,不会与我相依!”凤千袭略微愤恨地陈述。 “她真这么说过?”君楚泱深望住他。 有吗?细细回想,这一切,似乎只是他的认定,她从头至尾,都没有表情的淡然-- 君楚泱温然一笑。”你作茧自缚了,千袭。” 第3章 “她光是沉默就够伤人了。”凤千袭闷闷低哝。 “难怪平日孟不离焦,焦不离孟的,今日却形单影只,闹的是这个脾气啊!”调侃意味极浓的语调,随便一听都知道是出自于于写意之口。 “闭上你的嘴!”凤千袭气闷道,撇开头看向亭外的红花绿柳,眼角余光瞥见一道熟悉身影,他微怔。 是她!不必回眸确认,只在惊鸿一瞥,他便能肯定隐身于树荫下的人是她,那个他此刻极想用力捏死的女子。 都要她别跟了,她还来做什么? 她再麻木,也该看得出他情绪有多恶劣吧? 去她那该死的誓言?谁要她保护了?在她眼中,他就这么没用?一刻没她守着,就会去见阎王吗? 要真是这样,那不更好,她就自由了嘛! 察觉他一瞬间紧绷僵硬的反应,于写意好奇地往回看,旋即了然地勾唇戏谑道:“真是忠心护主啊!” 那道迎风而立纤影,始终一动也不动,目光不曾由凤千袭身上稍离。 啧,真是受不了这两个人,名为主仆,却又暧昧夹缠,一个是怨极恨极,有意折磨,另一个却偏偏守之护之,一心相随。 说怨恨人的那个无情,偏偏守护的的那个才真正十足冷情,真不晓得这是哪辈子的孽债,算也算不清。 “记着,千袭,依凤本当在二十岁那年命绝,你却扭转天命,救活了她,那么,你就承受逆天而行的后果。既是为她而逆天,那么,本当生受因她而来的灾劫,这点,我无能为力。” 听着君楚泱语重心长的告诫,他漠然讽笑。 原来,那血厄竟是由他生受吗? 何妨呢?再愚蠢的事他都做过了,岂差这一项? 不过,要他为她受灾,那么她可得付出相当的代价才成。 迎视他眸底那抹冷晦幽光,于写意深思地问:“你--还是这么恨她吗?” 凤千袭轻震。”恨?!” “不恨,怎会处处为难她?不恨,怎不早早放了她?” 所有人,包括她,都是这么看待的吗?他恨她?! 将目光投向远方穹苍,他幽然低语。”你说呢?” 所有人,包括她,都认为他恨她。 然而,事实上,他曾经爱过她。 就在他十七岁,她二十岁那一年。 她大了他三岁,没有人料想得到他会爱上她,但他救起了她,日日夜夜悉心照料,同时,也交付了他的心。 只有他才清楚,他并非盲目地恋上了那张姝绝艳容,而是她那异于常人的执着。好几次,轻如游丝气息几乎散去,然而,她含着最后一口气,就是不肯轻易屈服,一次又一次的在生与死的边缘挣扎,这坚毅、这般强韧的求生意志,撼动了他的心。 她不同于一般世俗女子,她是特别的。 若她熬得住,他便要爱她? 当下,他这么告诉自己,也确信她会熬过来,这般刚烈倔强的女子,是不容许自己服输的。 不出他所料,他与她,赢了这场生与死的赌局。 松懈下来的他,在大病一场后,再也不肯与她分离。 他一直以为,她对他亦是有情,否则,不会在他病弱之时,她明明身上抱伤,却仍亲待汤药。 当他说着:“留下来,陪一辈子。”时,她没有迟疑地点头。 那时,他便决定要倾尽一切去爱她。 然而,就在她伤愈后的某一夜,他才发现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而这样的错误的认知,让他一颗丰盈喜悦的心,由云端狠狠地摔落地面,粉碎成难言的怨。 他开口要她嫁他,可她的回应,却是一脸茫然。 “嫁?” “你答应陪我一辈子的,不是吗?”她的表情,像是根本不认识那个字眼,他有了不大好的预感。 莫非,她压根儿没想过要嫁他?! “是。为婢为奴,一生追随。”她答得理所当然。 什么意思?!难道,从一开始就是他会错意了意?是他在自作多情?! “不为婢,不为奴,若我坚持要你为妻呢?”他试探道。 他眸中的痴狂,她并不陌生,但她不需要那个。 命危之中,她起誓为婢为奴,那已是极限,再多,她给不起。 于是,她不带感情地冷然道:“不。” 坚定的一个“不“字,狠狠狠践踏了他的真心。 她情愿为婢为奴,一生追随,也不愿嫁他为妻,比翼双飞?! 在他交付了一世的情,以为那个以“依凤“为名、承诺终身相随的女人,也有同等的真心时,她才反过来告诉他,她根本不爱他,最多就是一生侍奉…… 她怎能这样玩弄他! “该死的你!”他气得失了理智,狠狠攫住她的双肩。”去他的为婢为奴,我要的是这个!” 话音一落,他激狂地吻上她。 那时,好唯一的感觉,只是惊骇。 是的,她怕。 面对死亡时,她都只是不甘,未曾怕过,但是那一刻,她怕了。 狂炙如焰的焚烧感,勾起了她阴晦的记忆--一道她不惜赌上生命,只求永远摆脱的阴晦记忆。 下意识里,她反手点了他的穴,一掌拍开他。 凤千袭不敢置信地瞪着她。 他对他全无防备,怎么也没想到她会对他出手! “公子太激动了。”然后她头也不回地逃了,丢下动弹不得的他,一个人在寒彻心骨的黑夜里“冷静“! 这个该千刀万剐的女人,竟敢这么对待他! “混蛋女人,你给我记住!我们这笔帐有得算了,你休想我会放过你!”他愤怒地大吼。 吹了一夜的冷风,大病方愈的他,又染上严重的风寒,二度病倒。 生平首度动心,却换来这等待遇,那一夜,她所伤害的,不只是他不轻易付出的情感,更是男人不容折辱的尊严与骄傲。 他不晓得会有多少人,拿来此事当笑话看。 她呢?愚弄了他,觉得很有趣吗? 也就是在那场病之后,他整个人都变了。 她要为婢为奴是吧?好,他就成全她。 从此,他浪荡情场,游戏人间,决心不再以她为念。 从不避讳在她面前纵情尝欢,为的,又是什么?想奇书网否认他曾如此痴愚地爱恋过她?还是想证明,纵然没有她,他依然不愁没女人? 又或者,他是变相的在报复?为着那受辱的男性尊严?为着那咽不下的一口气? 因爱生恨,是吗?也许于写意说对了。 我们这笔帐有得算了,你休想我会放过你…… 他当年的宣告言犹在耳,她相当清楚,他是认真的。 他打算与她磨到死。 她一直都知道,他不会原谅她,因为她不该点了他的穴又丢下他,害他受寒;因为她不该愚弄他的感情,令他难堪…… 她还有很多的因为,很多的不该…… 只因,她从来就没有太多的机会,去学习如何得体地处理男女情感纠葛,那时,她唯一想的,只是避开他。 却不料,她的所作所为,对一名男子而言,是多深的羞辱。 错在于她,她承认。 记忆中,曾千般温柔,万般多情的他,变得邪魅难测,心思如谜,她想,应该是她造成的吧? 其实,他的嘲弄不是没有道理的,影子的确是不该有自我,既然同样是依附他而存在,那么,为婢为奴,为妻为妾又有何差别呢? 她一直都认为,“依“与“从“同义,她只需一生相从便足矣。 可-- “若真依我,你可曾真正知晓我要的是什么?” 他的一句话,淡淡回绕脑际。 他要的是什么? 曾经,他要她为妻,而今,她不确定了。 他应该知道,只要他说,她也会嫁。 若要她的身,只要他说,她也会给。 可,他什么都不说,是早已厌了她吧》毕竟,他女人多得是。 也或者,他在享受逗弄她的乐趣? 她不会不清楚,他无时无刻不在挑弄她,无所不用其极地想激出她不为人知的情绪面,撕毁她冰冷的表相,一如当初她撕碎他的自豪一般,那会让他有报复的快感…… 抓回飘离的神思,见他离开于府,她跟了去,隔着一段距离,一前一后默默追随。 凤府 回来之后,他顿住步伐,开门之际,淡嘲地丢出一句:“我要沐浴更衣,还要跟吗?” 声音很低、很柔,依风站在远处望他,他知道她听得到。 “还不去准备!” 他话音方落,她后脚一旋,消失在他眼界。 反正她爱侍候人嘛,那就让她侍候个够。 凤千袭抿紧了唇,面无表情地回房。 没多久,一大桶的热水送进房来。 他挥退仆役,挑眉看向直挺挺地站在角落的依凤,他没要离开,她不会擅离半步。 “过来替我宽衣。” “是。”她低敛眼眉,熟稔地为他除去身上的衣物,直到他一身裸裎,她仍无一丝情绪波动。 跨入大得以容纳他俩的澡桶,他慵懒地伸伸腰杆,两手搭在桶缘,似笑非笑地斜睇她。 依凤深知其意,走上前为他净身。 双掌掬起清水,由他肩头落下,她取来置于一旁的棉布,沾湿了水,轻缓地擦拭着宽阔的背,顺过肩颈,来到坚实平坦的胸膛、腹腰,蜿蜓而下-- 温润如玉的掌心,似有似无的抚触着纯男性的敏感躯体,那是最危险的无心挑逗,他浅浅低喘,肌肤泛起微温热度。 第4章 狂热欲望已如此明显,他依旧面不改色,平静如昔地持续着手边的任务,尽管一度不经意碰触那灼烫的危险欲焰。 愈见浅促的喘息回绕在她耳,她听见了,轻吐而出的气息热度拂上她近在咫尺的颈侧,灼热异常。 她垂眸,皓腕轻扬,指掌柔缓地顺着被水打湿的发丝,取下头上的象牙梳,一下又一下,专注地梳着他那一头比女人更柔软的黑发,感受它在掌心之间丝缎般的美好触感。 盯视眼前这张没有表情的冰颜,他蓦地一旋腕,将她扯落怀中,一记深猛如焰的狂吻烙下。 依凤跌落澡桶,湿透了一身,却没有挣扎,也并不意外,抬眼定定地望住他。 她,是依凤,只能依他。 这是一记极狂热,足以烧融任何女子的焚心炽吻,她神情木然,任他予求,没有一丝反应。 倏地,他突兀地松开她,而她,仍是沉静相视,面容无波。 “没有灵魂。”他低语,似在自言。 她轻眨了下眼,流露出一丝茫然。 然而,他似乎无意多作解释。 “出去吧!一会儿我要在咏春亭用膳。” 她颔首,撑起身子离开澡桶。 直到房内独留他一人,凤千袭轻不可闻地低低一叹,叹出了只有他才明白的幽寂惆怅-- 入了夜的咏春亭,月淡星稀。 身后的石桌摆放着佳肴美食,凤千袭眉宇之中隐含沉郁,佳肴未曾沾唇,水酒却已入喉数杯。 依凤静静看着他迎风而立的背影,那绝俊侧容迷离幽深,她看不透。 是还在为今早的之言负气吗?只因她不愿随他下黄泉? “公子,多少吃些。”在她还来不及留意自己说了什么之前,话已自有意识的脱口而出。 凤千袭这才回眸,在踏入亭中后首度正视她。 她几时也会关心他的食欲问题了? 正欲张口,这才留意她的衣衫仍是半湿。 她竟没先回房换套衣裳! 失了春阳照拂,阵阵袭身的夜风,已带寒意。 他蹙眉。”过来。”… 依凤没有异议,温顺地走向他。 下一刻,他一张臂,出人意表地密密环住娇躯,一口饮尽杯中水酒,而后覆上红唇,渡入她口中,在醇酒香中,与她厮磨纠缠。 酒液入喉,依凤顿觉胸腹一阵暖热。 几滴酒液滑落朱唇,他沿着酒渍舔吮,一路吮吻至喉头,挑开领扣,游移而下…… 她娇慵无力地攀住他,平日一片幽冷的瞳眸,如今漾着雾气,雪嫩颊腮微泛酡红。 凤千袭讶然。 原来她酒量差到这等地步,一杯便足以微醺,依这情况推敲,三杯大概就够她遗天地,忘古今了。 难怪平日滴酒不沾。 这样的她,好媚。 少了发簪的固定,绾不住的发松落披散在纤肩上,他十指穿梭在浓密的发丝之间,绸缪缠绵。 “你知道--你是一个很美的女人吗?”他低喃,柔浅低醇的嗓音,酥人心魂,教人不饮也醉。 “知道。”可却不以为那有什么值得高兴。 “这张姝艳绝伦的媚颜啊……”他发出轻幽的叹息。将会有多少人为她生、为她死呢? 恐怕,他也是逃不开的其中之一吧? 君楚泱的话,不会错。 “如果我死了,你不会为我掉一滴一滴泪,是吧?”他自嘲。 “不会。”她答得毫不犹豫。 “我知道答案。”他闭了下眼。”往后,不要回答。” 起码,她不回答,他犹能自欺。 看来,他真的很介意这件事。依凤微微启口,想说些什么-- “别说,一名都不要!”他吮住她的唇。 没反应也好,麻木无感也罢,她软腻的红唇偏就教他眷恋-- 微微退开,对上她的眸,不再是一成不变以冷然,它添了抹迷惑。 终于有感觉了吗?也好,只要不是无动于衷,就算是厌憎都好。 他撩起她的发,随意绾上,由袖口取出她方才遣落在他房中的象牙梳插入。”答应我一辈子都别扔弃它。” 她怔怔然,点头。 他深拥住她,她静默不动。 良久、良久,她轻道:“泪,我不流。若公子介意,你死,我以身相殉。” 依凤,必定是依你而生,从她自廿以“依凤“为名时,便已注定。若你亡,她难独活…… 一句话,呼应了君楚泱今朝之言。 莫非,这就是所谓的宿命? 有她这句承诺,就够了,起码,她的一辈子,都是他的。 过午,凤千袭在房中小憩,依凤得以稍离,替他换过茶水。 她穿过园子,微风吹起雪纱飘袂,冰颜绝媚难书,一路行来,婢仆似有若无的侧目,她不致全无所觉。 总是如此,他们悄悄打量,惊叹她绝艳之容,却也暗暗疑惑,这样一张倾城容颜,为何总是无嗔无喜,宛如千年寒霜? 九天玄女。 是以,貌美出尘,却无悲无喜,无情无欲,无念无感。 私底下,他们是如此形容她的。 她的地位相当特殊,说婢仆,亦不尽然,她所享有的待遇,不比当家主子差,引来不少好奇且暧昧的探究目光,谁都知道她是主子的女人。 只是不明白,当初少爷欲娶她为妻,她竟拒绝反而无名无分的跟着少爷,实在令人无法理解。 可能是想得过于入神,一名边走边偷觑她的家丁,不晓得脚下绊着了什么,就这样仆跌在她面前。 依凤顿住步伐,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呃,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挡你的路。”家丁频频道歉,急急忙忙想爬起来,愈急就愈是慌乱。 不过是跌倒罢了,他为什么要这么紧张?依凤不解地睇视他,想了一下,伸手去扶他。 “啊?”对方显然又被她的行为给吓到了,受宠若惊地连忙道:“不敢劳烦姑娘。” “不麻烦。”伸个手而已,不是吗? “那谢谢。”幽沁香拂掠鼻间,那张容颜已不陌生,但是近距离下,仍是免不了心神荡漾。 见他呆愣,她不闪不避地直视他。”看什么?” “你……好美,像天女下凡……”不知不觉中,话就这么疾迷万般地溜出口。 美? 她一手抚上脸庞,想起了另一道灼热眸光。”公子也这么说过。” “啊?”家丁回过神来。完蛋了,差点忘了她是少爷的女人,他居然看得这么入迷。 “你千万别告诉少爷,不然我就--“像想到什么,他又颓然的垮下肩。”不过也没差了,反正我待不久了。” 这不关她的事,但询问的话就是自然的飘出了唇。”为什么?” “因为我娘生病了,帐房不肯让我预支月俸,我又要照顾我娘,又要多找几个可以比较多钱的活儿做,这儿的差事是顾不得了。” 那,一定很辛苦吧?她思考着。 “拿去。”银光一晃,他手中多了只珠钗。 “这--“家丁看着手中的东西,又愣愣地盯住她少了枚簪子的发髻。 “这个不能给你。”她发间,只余留那只象牙梳。 公子说过,此物绝不弃之。 想起这只象牙梳,曾数度穿梭在他发间,想起他为她梳发绾髻的情景……不知为何,她就是不想给。 “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知她会错了意,他赶紧移开视线。 这只珠钗看来价值不菲,他已是受宠若惊,哪还敢再有什么非分之想。 她点了下头表示明白,转身欲走。 “那个--依凤姑娘,谢谢你。”他喊出了满心的感激。谁说她冰冷无情?依他看,她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心肠可好呢!比神仙还善良。 她足下一顿,不发一语地离去。 却没人留意,不远处一双幽沉的眸光始终注视着他们。 %%% “依凤姑娘,你终于来了!少爷下在房间里发脾气呢!”一名婢女由房里匆忙跑出,见她像是见了救星。 依凤静静听完,没多看对方一眼,平静地推门而入。 一只花瓶飞来,砸在她身后的房门,就在离娇容不到三寸之处。 “公子。”她面不改色,步履沉稳地放下杯盘。 “你去哪里了?!”凤千袭头也没回,努力地发泄郁闷。 “换茶水。” “说慌!”凤千袭一掌重重拍下,桌面不堪一击,应声而裂。 他回过身,狠狠瞪向她。”你刚刚和谁说过话?” 刚刚?她回想了一下。”只是一名家丁,他娘生病,我助他。” “很、好!”他咬牙迸出声来。 她连一记微笑都有吝于给他,却对一名家关怀倍至,百般殷勤,他岂能不恼? 换作是别人,并不算什么,可那人是她!是冷漠无心的她! 在府里,她从不与人攀谈,凡事漠不关心,若不是对那名小厮有好感,她会如此反常?!至少,她就从来不曾关心过他的任何事。 “公子在乎?”所以才会气成这样? “鬼才不在乎!”她总是比谁都懂怎么刺伤他的自尊。 “为什么?” 她该死的还装无辜! 他扯唇冷笑。”如果我说,我痛每一个人用那种迷醉的眼神看你呢?” 她不答,弯身拾起地面上的碎片,眼也不眨地往脸上划去-- 察觉到她的意图后,凤千袭脸色丕变!她动作太快,来不及阻止下,他本能地以手去挡。 第5章 “混蛋女人!你做什么!”他气极地大吼。 有一瞬间,她只是怔怔然看着他手背上的血痕。 她用了十足地力道,伤痕极深,热辣的痛感由他手背泛开,足见她是铁了心要毁去这张脸,如果不是他动作够快的话…… 思及此,胸口中一反狂烧怒焰凌驾了一切。 “说话啊!你最好有个不错的解释。” 解释什么?他嫌这张脸太美,毁了它,就不会有人多看她一眼了,他为什么还这么生气? “为了护他周全,你宁可毁容?!”他气得想捍死她。护谁周全?那名家丁?他吼声过大,她一时有些昏沉,无法思考,直觉道:“与他无关。” 她果然在维护那人。 “信不信,我能毁了他?”他神色阴沉,负气道。 “毁……他?为……为了我?”熟悉的恐惧蔓延至四肢百骸。 想看尸横遍野的场面吗?为了你,毁天灭地在所不惜…… 魔魅般的音律,催魂索命地缠绕脑际,极致惧骇压在胸口,她喘不过气来…… “不,别毁,别毁……我什么也不喜欢了,真的,真……”恍恍惚惚,她揪着胸口,退至墙边,一遍遍低喃。 她神色不对劲! 从没见过这般反常的她,是他的话,触动了她什么记忆吗》 “依依?”他试图靠近她。 “别毁,求你!我离他远远的,离所有人远远的,我不再和任何人说一句话了,不要为我毁掉什么……求你……”语调轻弱颤抖,她蜷坐在墙角,陷入自身迷障之中。 他几曾见过她这般惊惶过?是谁造成她的恐惧? “看着我,依依!”他蹲下身,捧起她的脸,坚定道:“你说不毁就不毁,不要怕。” 一声“依依“,唤回了她的神智,她迷茫地抬眼。”真的?” “真的。”他轻柔地拥她入怀。”不必怕我。” 她怔怔然抚上他胸口,迷惘低吟。”不一样……” 他的拥抱,是暖的,没有冰冷血腥的气息,她至今才发现。 原来,他们是不一样的…… 几不可闻的呢喃,他听见了。 谁呢?他和谁不一样? 以住,她究竟遭遇过什么?又是什么样的过去,造就她今日冷情的性子? 他曾疑惑,在何种情况下,会让她受下这么重的伤? 问她,她只简单回了句。”自戕。” 而后,就什么都不肯多说了,连真实姓名也拒绝吐露。 他相信她不会骗他,但,一个有着强烈生存意念的人,又怎会自戕?是谁逼得她必须伤害自己以求得解脱? 怀中的她逐渐平静下来,凤千袭轻缓地来回挲抚她的面颊,似怜惜,似勾挑,叹息般地轻吐字句。”我以为你是什么都不怕的。” 她也以为自己早已摆脱那梦魇般的过往,然而,根深柢固的恐惧,早已深植。 感觉她又朝他更偎近了些,凤千袭没拒绝,黑眸融入一抹深思-- “往后害怕时,就来找我。” 就在发过那场惊天动地的脾气之后的半个月,某日午后-- “少爷、少爷--“一名婢女行色匆匆地奔进偏厅。 “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的?”凤千袭手执书册,斜倚卧榻,意态慵懒地枕靠在依凤腿上,连眉也没挑一下。 “呃……”婢女看了依凤一眼,吞了吞口水,犹豫着该不该说。 “有话就说,别吞吞吐吐的。” 是少爷要她说的哦,要是……有什么事的话,她可不负责。 鼓起勇气,婢女壮着胆子说道:“外头……有个女人要见少爷,是秋月楼的姑娘。” 秋月楼?很好,是妓院。 “然后呢?” “她手中抱着一个刚出生的婴儿,说是……说是……”她闭着眼,一口气说道:“说是少爷的骨肉。” “我骨肉?!”这有趣了。 凤千袭玩味地扬唇。”带她进来。” “是。”临走前,婢女悄悄抬眼偷觑依凤。 咦?她怎么没反应?少爷在外头玩出私生子,人家都找上门要不认祖归宗了耶,她不生气?她不紧张吗? 没一会儿,一名薄衫艳妆的女子被领了进来。 “凤、凤公子--” 凤千袭半坐起身,斜倚着依凤,薄唇微启,轻啜了口她递到唇边的确良参茶,这才缓缓地道:“我并不认识你。” 那身俗艳妆扮,绝对没人会怀疑她风尘女子的身份,他品味还不至于这么低。 旁人该不会以为他有过的女人多得数不清,就会连自己有没有碰过谁都弄不清吧?夸张到到连个素昧平生的人都敢抱着孩子来认亲? “不、不、不,这孩子不是我的。”女子连忙澄清。 “哦?” “是我的好姐妹,飘香。” “秋月楼花魁?”他唇畔笑意更浓。 任谁都知道,他与秋月楼花魁“交情匪浅“,是她唯一的入幕之宾,非凡艳福,羡煞多少男子。 “对对对!凤公子回想起来了?”铁铮铮的事实,总敕不掉了吧? “是想起来了。她怎么了?” “她昨儿夜里,上吊自尽了。孩子是你的,当然要抱来给你。”开玩笑,她们一个个自己都养不饱了,怎么养孩子啊?当然是有多远就丢多远了。 “原来如此。”凤千袭低敛眼眉,令人看不透他的想法。 依凤偏头看他,不明白他是喜是怒。 察觉她的凝视,凤千袭挑眉笑睇她。”依凤看这事儿我该怎么处理?” “依凤没意见。” “是吗?”她当然没意见,她几时有过意见呢? 凤千袭悠然起身,接过孩子。”是个女娃娃呢!”他回头看她。 眼在他身后的依凤,顺着视线往下看。 好丑,那眼、鼻、嘴、皱皱的小脸,一点都不像漂亮俊雅的公子,他会生出这么糟蹋的小娃娃吗? 她伸手轻戳娃娃粉色的脸皮。 “软软的--“她喃道,那是她不曾有过的触觉。 不娃娃以为她在逗她,格格笑开,挥舞的不手抓住她。 她像是吓到了。连那捉握的小小掌心都好软好轻,轻到奇书网她只消一弹指,就会震碎那只小手。 “公子--“她有些无措地看他。 有趣!她那发慌的神态,他还不曾见过呢! “想要吗?” “我?” “你要,我就留下她。” 依凤眼露迷惑。孩子不是他的吗?为什么是她想要,而不是他? 她不知道自己点头了没有,只见他将软绵绵的婴儿塞进她怀中。 “她是你的了。” “给我?”孩子也能给吗? “对,给你。要就留,不要就扔了。” 要?还是扔?她怔怔地看着怀中咿咿呀呀的婴孩。 那--没我的事了吧?我先走了。”见他们收下孩子,那名女子吁了好大一口气,管他们要留还是要扔,反正不关她的事了,赶快溜了要紧。 “要叫什么名?”依凤仰首询问。 “全依你。要叫什么名,由你决定:是生是死,也掌握在你手中。” 也就是说,就算她现在捏死她,他也不要紧?这不是他的女儿吗?为什么他可以表现得这么满不在乎,像送个小玩意儿般的随手赠予她? 她失神地看着不娃娃,浑然未觉凤千袭一双若有所思的眸子,正定定望住她,捕捉她每一分细微的情绪变化。 数日后-- 凤千袭在园中练剑,依凤静候在一旁。 身为前任武林盟主的之子,凤千袭功夫其实是不错的,只是平日慵懒轻狂,少有人见他真正一展身手,反正在他心烦之前,尽忠职守的依凤自会将所有的麻烦摆平。 尽管如此,日日形影相随的她,自是明白以他的能耐,要自保绰绰有余,她存在的作用,只在于他一向懒得动手。 园中那道身形,惊如翩鸿,融入道道剑雨流光之中,随风而舞,气势如虹。 收了式,他徐徐吐上一口气,依凤极自然的接过他抛来的长剑,另一手顺势递上拧干的棉巾。 凤千袭以棉巾拭去薄汗,随意瞥她一眼。”娃娃呢?” “娃娃--“她咪起眼,努力回想了一下。”好像在房里。” 凤千袭光是见她苦苦思索的模样,便知她一点都没放在心上。 自从将孩子给了她之后,她便随手丢给了一旁的婢女去看顾,自己仍是日日跟随在他身边,关于孩子的近况,从没有问一句,完全忘了娃娃的存在。 思及此,他低叹了声。”对于自己所拥有的--你就不能多少在乎一点?” “在--乎?”她低吟,像是对这遥远的名词感到陌生。 “是啊!你难道一点都不喜欢娃娃?” “喜欢--“这个词震动了她,她似迷惘,又似惊疑地仰首。”我可以喜欢她吗?” “当然可以,她是你的啊!你的东西,你要自己去照顾、自己去保护,自己去喜欢。” 可以……他说她可以去喜欢,可以去在乎…… “那……公子呢?”这样她就不能日日跟在他身边了,她会分散对他的注意力,这样也没关系吗? “无妨的。我不是软脚虾,没你保护便会立刻死去。”他允许她分神喜欢其他的事情,就算冷落了他也无妨……他的想法好奇怪,和她所认知的不在一样,但却不讨厌这种感觉。 她可以有珍视的事物吗?不必害怕因珍视而被毁去?不必再因此而牢牢困锁住所有的感觉? 第6章 因为她会保护她自己的东西,他容许她保护…… “那、那……”她迟疑着,没说出下文。 “想去看看娃娃?” 她抬眼瞧他。”可不可以?” 他搂近她,索来一记永远得不到回应的吻,然后才放手。”可以。” 她轻点了下头,旋身步履轻盈地远去。 她已经快要忘记那张皱皱的小脸了,依凤记得,是个丑丑的娃娃,但是没关系,反正她也不特别喜欢漂亮的东西。 情况,开始有了明显的改变。 以往,凤千袭与依凤如影随形,有前者的地方,一定找得到后者。而今,依凤跟在他身边的时间,一日比一日更少。有凤千袭,已不见得有依凤,但是有婴儿哭的地方,十之八九找得到她。 而情绪向来阴晴难料的主子,平日甚少有过开怀畅笑的情形,可是近来,却时时传出凤千袭愉快的朗笑声,显然心情不错。 于是,众人便将其归纳为:有女万事足。 殊不知,真正取悦了他的人的依凤。 例如某日-- 依凤踟蹰不已地走进书房,面带困扰,欲言又止。 正埋首书册的凤千袭抬眼瞥她。”怎么了?” “娃娃--哭了。” 凤千袭有趣地挑眉,实在想不出她哪天不哭, 这需要很意外吗? “抱她、哄她。”他很热心地提供意见。 “我有。”她闷闷地接续。”还是哭。” “找出原因来,也许饿了。”他依常理推断。 反正她三天两头就会来问他怎么办,他已经习惯了。 他相当明白,她从不曾去关心过什么,也不晓得该怎么去关心,难免心慌茫然,手足无措。 刚开始,她甚至只会愣愣地看着床上嚎啕大哭的婴儿,无法反应,还是他提醒她该抱抱孩子,给予抚慰。 她要学习的东西还很多,付出并不难,只要有心。而他,会一点一滴、慢慢的教会她。 这就是他每天乐趣的来源。 只是不晓得,今天又是什么问题? 他很有耐心地等着她的回答,只见她秀眉微恼地蹙起。 “我有。” “你有?”他反问。”有什么?” “喂她。” “喂她?你?”她拿什么喂啊? 她生硬地点头。”可是她不要。” 他瞪大了眼,似乎领悟了什么,一双见了鬼的眼神,由她苦恼的脸庞移向襟口,上头两颗襟扣没扣好…… “你--哈哈哈!”凤千袭纵声朗笑,愈笑就愈愉快,无法停止。 老天,他算是服了她了! “公子?”她疑惑地唤道,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笑的。 “依依呀依依,你--你真是--“他抚着额,欲笑无力。”你又不是孩子的娘,她理你才怪!” “可是--公子说她是我的。”既然孩子是她的,那么每个人不是都会给孩子喂乳吗?这是天经地义的。 “可问题在于,你没生过孩子,就绝对不会有奶水,这样懂了吗?”他耐心地解释。 拜托!她是女人耶!这种事还要他教她? 不过话又说回来,她一个不解人事的大女孩,又没生过孩子,实在也没什么机会理解这些事。 “那娃娃--“她求救地看向他。起码他是孩子的爹,应该比较有办法吧? “看什么看?去找奶娘呀!”开什么玩笑,她都不行了,他难道就挤得出奶给她吗? 真不晓得她这阵子都怎么带孩子的,娃娃的小命没让她给玩掉,算是好福气。 “不在。”以前这种事,都直接交给奶娘处理,今天奶娘不在,她又不行,那怎么办? 凤千袭笑叹道:“通常这个时候,我建议你去厨房弄些米麦、豆浆之类的汤汤水水,如何?” “呃,好。”她下意识的点头,也不晓得懂了没。 “等一下。”凤千袭喊住她,绕到她跟前,替她扣好衣裳,倾身啄吻了她一下。”去吧!” 她颔首,走了两步,回头看他一眼,不知张口想说些什么,又闭上了嘴,旋身而去。 没一会儿,又绕了回来,手中多了件衣袍。 “风凉。”将衣袍递给他后,又迅速离去。 凤千袭看着手中柔暖的衣物,再将目光移向她远去的身影,陷入了沉思。 时间,是可以改变一个人的。 依凤变了,这点,谁都看得出来。但,改变她的,是时间吗? 这当中,只有数月光阴,然而,当眼中终于容得下一样事物时,空洞贫瘠的心有了实质的重量,便会开始注意到它的存在,然后慢慢的由好奇、研究、摸索中,不知不觉地倾注所有的心力。而既倾注了心力,便会开始在乎、关怀及喜爱。 付出,往往在不自觉中,它,一点都不难。 而,有了情绪的牵动,冰颜不再是冰颜,再没有终年不化的矜冷,有了表情的她,多了点人性气息,再不是以往那个冰雕娃娃。 一名小小的娃儿,改变了冷若冰霜、无欲无感的她,这应该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吧? 思及她近来的转变,凤千袭的唇角微微勾起。 “矣、矣、矣!我可不是来看你傻笑的。”桌面让人轻敲了几下,被彻底忽视的于写意,一双眼正不满地瞪住他。 这表情真恶心,凤千袭这小子吃错药啦? “不然你是来干么的?找碴?还是打架?”凤千袭挑眉,意态悠闲。 “你心情很好?”不然怎会连说起打架,都像是在讲“我请你吃糖“般的轻快? “托阁下的福,还过得去。”凤千袭轻哼,一手随意把玩系在腰间的紫玉环佩。 “真搞不懂你。”不过话又说回来,他又几曾搞懂过他? 他为什么会爱上依凤那种冷到没有人气的女人? 他为什么会将一个严重挫伤他自尊的女人留在他身边,日日提醒他这个羞辱? 他为什么明明怨恨她,却又容许自己亲近她,气氛暧昧得无以复加? 他为什么悬住扑朔迷离的局面,既不干脆地要了她,也不痛快地抛舍她? 于写意心中有太多、太多的疑问,没一个有解答。 算了,反正打三年多前,遇上依凤起,他就成了这副阴晴不定、喜怒无常的烂个性,于写意早就放弃理解他的念头了。 也许……他真的是恨透了依凤,才会用这种幽晦迷离的方式折磨她吧!到最后,也只能用这种方式,来解释他一连串不合常理的行径了。 思及此,他目光由花厅转了一圈。”最近似乎很少看见那个'忠心护主'的女人。”那四个字,绝对是讽刺。 凤千袭也不以为意。”她在照顾孩子。” “说到孩子,我差点忘了!”于写意坐直身子瞪住他。”你真是荒唐耶!连私生子都玩出来了,你爹娘没气到吐血吗?” “他们相偕游山玩水去了。”他愉快地勾唇。也幸好他们不在,否则他现在哪能这么逍遥?爹就算不一掌劈了他,也要在他面前捶胸顿足,大呼家门不幸。他凤某人英名一世,却出了个败儿孽子……那神色说有多悲壮沉痛就有多悲壮沉痛。 问他为什么知道?唉,他平素的行径,他爹便已颇有微词,几度伤了父子情,到最后,也已对他心冷绝望,就当没生这个儿子了。 身为人子,他相当清楚父亲的刚直性子,容不下他的种种作为,以致近年来,见了面也已宛如陌路,那是恨铁不成的痛心。 所以后来,才会干脆拉了娘离家,来个眼不见为净。 这会儿,他们若知道他闹出私生子之事,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他要还猜不透几分,那才叫蠢呢! “准是让你给气跑的。”于写意颇有责难意味地哼道。 “是啊。”他也大方承认了。 “凤千袭!你就不能稍稍反省一下吗?”于写意沉下了脸,无法谅解他在伤了父母的心后,依然全无愧悔,我行我素。 “你该知道,什么叫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吧?”凤千袭语含轻佻,无谓地耸了下肩。 “你--“于写意握住拳,在挥出之前,硬生生地压下了那股冲动。 千袭不是你想的那样,他并不寡情。反过来说,他最大的错,或许就是在于太过多情。 脑海忽然浮现君楚泱感慨之言,于写意深思地再一次打量那张噙着邪笑的俊美面容。 他哪是多情?那根本就是滥情嘛! 父母都被他气走了,犹不思反省,还不寡情? “你知道本性难移?可你的本性并非如此。”他深思地说道。 凤千袭不明显地一愣,旋即轻笑。”人生得意需尽欢嘛!” 为什么他总觉得,午袭那抹笑,有点空洞寂然?是错觉吗? 也罢,再种这家伙说下去,他会气死。 于写意决定迁就他。”好,那你'尽欢之下'的成果呢?怎不抱来让我看?” “通常这个时候,你该说'令千金'。”凤千袭语调慵懒,很有闲情逸致纠正人。 于写意用力吸了口气。”好!那敢问'令千金'呢?” “嗯,有礼貌,听来顺耳多了。”他点了下头,评论起人家的态度来。 “你够了没有,凤千袭--“放弃压抑,直接用吼的。 偏偏天公不作美,一串不满才正要爆发,突然闯入的人儿阻断他的计划。 “公子!”依凤一路撞进来,步履凌乱,神色慌张。 凤千袭笑意一敛,迎上前稳住她的身子。 “怎么回事?依依?” 第7章 “娃娃--娃娃她--她--“一向不善词令的她,心慌意乱下,更是不知从何说起。 “娃娃怎样?别紧张,慢慢说,我会听你把话讲完的。”凤千袭伸出手,轻柔地拍抚她,试图平定她的心神。 “娃娃--怪怪的,一直哭,脸红红的,热热的,好像很不舒服……”她断断续续,努力拼凑字句表达语意,眸底已浮现淡淡的水光。 “好好好,别急,娃娃不会有事,我们先去请个大夫来瞧瞧,好不好?” “好。”她点头,转身要往外跑。 凤千袭拉住她。”大夫让下人去请,你担心娃娃,我陪你回房看看情况。” “好。”匆匆走到了门口,她回身看他,想了下,又往回走,拉起他的手往外跑。 这一来一去,里头的于写意看了。 这、这、这--是什么情况啊? 他是眼睛花了?还是气过头,产生精神错乱?刚才那个不知所措、神色慌乱的女人……真的是平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雪山压于身而冻不死的依凤吗? 她几时变得这么--呃,这么像人了?他还以为她只是没有情感、不会哭也不会笑的木偶咧! 这难道就是千袭好心情的来源? 一番手忙脚乱后,请来了大夫看诊,证实娃娃只是出了疹子,并无大碍。 交代完一些注意事项后,送走了大夫,娃娃也安稳入睡,这才松下悬在半空中的一颗心。 “都过午了,饿不饿?我让下人去准备一点吃的。”凤千袭|奇-_-书^_^网|搂住她,一路走回花厅。 没想到,那个被冷落了个彻底的客人,尚未离去。 枯等许久的于写意,一听到他的声音,跳起来正欲抗议他差到极点的待客之道时,眼前所接收到的画面,教他惊异地忘了说什么。 这又是什么情形?凤千袭居然会用这么温存的方式搂着依凤,那柔情万千的呵护姿态,不晓得的人,还以为他们是一对恩爱夫妻呢! 恩爱夫妻?!呵,开什么玩笑? 千袭不是怨死了她吗? 凤千袭挑眉随意瞥了他一眼。”你还没走啊?” 这什么口气?他很碍眼吗?于写意一腔不满。 凤千袭迳自唤人备了一桌美食,顺口邀约。 “我们要用餐,一道来吧!” “这还差不多。”于写意闷声咕哝,虽然口气还是有待改进,但勉强可以接受。 凤千袭拥着依凤落座,将她安置在腿上,修长的手轻抚她疲惫的脸庞。”你看起来累坏了。” 她清眸半敛,纤长的眼睫低垂着,面容微倦。 昨晚娃娃哭闹了一夜,而她也被折腾了一夜,却没联想到娃娃的哭闹是因为身体不适,等她察觉到不对劲时,整个人慌了手脚,唯一想到的人便是他。 如今终于放下心来,烦扰了一夜的倦怠,也随之涌上。 很累,但心头却像是盈满了什么,好充实。 “你需要吃点东西,好好睡一觉。”他挟起食物,一口口喂她。 “娃娃--” “放心,我会看着。你和她,我都会好好看着。”他低语,旁若无人的饮了口酒液,俯首哺入她口中。 “嗯。”她轻应了声,安心地偎靠在他胸怀之中。 自从得知她极差的酒量后,他总爱以这种方式,出其不意的灌她酒,说她微醺的模样极媚,他要看。 他再灌上第二口后,轻轻舔吮她的唇,共享酒香。心知这已是她的极限,再下去便要受宿醉之苦了。 “你方才的模样好着急。”他轻缓地抚着玉颜、秀发,像在珍爱着某样心头至宝般。 “告诉我,依依。喜欢我、喜欢娃娃吗?”她--已学会人世间的情感了吗? “喜欢。”她眼睑垂了下来,迷蒙半昏。 “喜欢什么?我?还是娃娃?” “娃娃。”应答声轻不可闻。 “真伤人。”他无所谓地轻笑,吻了下她前额,放她入梦去,不再扰她。 凤千袭收拢双臂,让她在他胸怀最舒适的角落安稳入眠,密密圈住的不天地,细腻而温柔,护住她不受惊扰。 微一仰首,迎上于写意错愣迷惑的眼神,他一笑置之,以手势示意他放轻音量。 “我现在开始怀疑一件事了。”于写意喃喃道。 “哦?什么事?”凤千袭心知肚明,悠闲地单于举着用餐,未曾惊动怀中佳人。 “你真的恨她吗?”真正恨一个人,怎能做到这般温柔?那样的柔情,不只是行为上,就连最无法作假的眼神,都流露出绝绝对对的极致怜宠。 凤千袭扬唇,似在嘲弄他的大惊小怪。”我从没说过我恨她,那全是你自以为是的认定。” “谁自以为是了!我是依常理推断!”于写意抗议道。 怀中人儿蹙了蹙眉,像是不满他过高的音量,凤千袭放下筷子,轻轻拍抚她,抬首瞪了他一眼。 “是啊,就依常理推断,然后再自以为是的认定嘛!”都叫他声点了,还这么嚷嚷,活该气死他。 “你--“于写意恨得牙痒痒的。 为什么他会觉得这家伙的口气像在嘲笑他智慧不足,肤浅短视? 人人尽说他于写意俊秀风雅,气度绝佳,可一遇上凤千袭,他的气质就会立刻破坏殆尽,这家伙分明是生来杀光他的修养的。 “既然不恨她,为何用这种方式慢性的折磨她,不放她自由?”他没好气地问。 “你是这么认为的吗?”凤千袭沉吟道,剑眉凝视着那张沉静的睡容。 她,也是这么认为的吗? “从以前,我就一直不懂,你爱她哪一点?那张脸吗?我承认,美则美矣,但却没有灵魂,充其量,也不过是一个雕琢完美的冰像,不足惜之。” “不,她有的,只是被牢牢禁锢在无人探知的角落。”凤千袭仰首意味深长地道。”冰像,融了只会面目全非,不再完整,可依依不是,她本质上是有血有肉的,只不过是被冰霜给裹覆住,融了才会回归真实的自我,她也是有情绪、在感觉的,只是忘了该怎么释放而已。” 他幽幽叹了口气,轻抚她柔嫩的脸儿,黑眸融进一抹不知名的情绪。”我有苦、有怨,她又何尝没有?直到后来,我才发现,她亦有一颗多情的心,只是为着我们所不清楚的原由,强迫自己将心淘空,不去容下任何事物,任自己麻木无感的过日子。 “写意,我们的心,多多少少都有牵挂,有惦念在乎的事物,可她没有,一颗空无一物的心,活得能不空寂茫然吗?而我现在做的,也只是一点一滴的填满她的心,让她不再空洞无助。” 于写意忽然有些懂了。”所以,你才会将孩子给她?” “是的。”只要能教会她学会释放情感,总有一天,她会以他为念。 于写意沉默了,良久、良久,不再多发一言。 长长的愀寂之后,于写意深思地吐出一句。”你待她这般用心良苦,怕是至今犹为忘情,依旧恋她如昔吧?” 时光,总在人们不知不觉中,悄悄溜逝。 小小娃儿在依凤绵密的呵怜中,由襁褓到学坐、学爬,一点一滴长大,如今正牙牙学语,成天咿咿呀呀的发出别人听不懂的声音,而后再自觉极有成就感,格格地迳自笑开。 依凤一走进房,便见娃娃在她床上爬来爬去,玩着纠结成团的毛线球。 “娃娃,抱。”她张手,小小娃儿一见到她,立刻歪歪斜斜地偎倒过去。 公子说,婴孩对母亲都有依恋天性,而娃娃已然视她如母。 她不大会逗孩子,也不知如何陪她玩,娃娃正在学说话,而她向来沉默寡言,只能将娃娃交给婢女去带。但娃娃总是不肯,才分离片刻,便哭着要她。 娃娃是她一点一滴带大的,白天抱着她,夜里与她共眠,替娃娃沐浴也是由她来,如此密不可分,宛如已婚融入她的骨血,成了她的生命中的一部分,令她无时无刻不牵念着。 这便是爱,她知道。那是一种睽违许久的感觉,公子放纵她去爱,她才发现,其实,她一直都好想有人可以爱,深锁的心一旦打了开来,很多事情,似乎都不一样了…… 原本,只有黑与白的世界,变得明朗而多彩多姿,一一牵动了她死寂无感的心-- 她逗弄地捏了娃娃软绵绵的嫩颊,娃娃呵呵笑着,张着小手扯玩她的发丝,含糊地发出难以辨识的音律。”羊羊--” “什么?”娃娃近来常对着她喊这一句。 “凉凉、凉凉--“娃娃反复地直喊。 凉?会吗?她看了看窗外的艳阳高照,不解地抚了抚娃娃的脸,应该不会冷才对。 婴孩的肤质嫩呼呼的,好好摸,她又多搓揉了两下,引来娃娃呀呀的笑语,挥舞着小手,以为依凤在陪她玩。 原本以为丑丑的娃娃,可是慢慢的,那皱皱的模样不见了。粉扑扑的小脸儿漾着白中透红的光泽,好可爱,任谁看了都会想逗上一把。 “娘、娘娘--“这一回,模糊的音律,已隐约听得出正确的发音。 她惊讶地张在眼。”你说什么?娃娃,再喊一遍。” “娘娘--” 娃娃在喊娘了,娃娃会喊娘了! 胸口涨满了不知名的情绪,那是感动。 “娃娃、娃娃,再喊一遍。”她贪心地想再多听几回,那软软的音调,带给了她太多难言的震撼。 “娘娘、娘……”一遍又一遍,发音愈来愈准确。 她的娃娃喊她娘! 第8章 满满的喜悦几乎溢了出来,脑海很直觉的浮现一道俊雅身形,第一个想分享的人,便是他! 在脑海转过这个念头之前,身体已自有意识的飞奔而出。 找遍地开花府内上下,最后终于在咏春亭找到了他。 “公子。”她低喊,怯住步伐,在亭外望他。 凤千袭回身。”找我?” 她点头。 “那就过来呀!”依依还是不在爱说话呢,对他仍是只会依他的指令而行。 见她缓步上前,他主动开口。”找我做什么?” 该不会娃娃又怎么了吧?他将视线停留在她怀中的娇娃身上。 她现在的心思还只容得下娃娃而已。 说到这个,她急忙伸长手,将娃娃抱至他面前,迫不及待地告诉他。”娃娃会喊娘了。” “哦,是吗?” 这回,她的头点得又快又用力。”嗯!娃娃,再喊。” 谁知,小小娃儿竟不买帐,低着头把玩她长长的发丝,就像在玩房中的毛球一样。 “娃娃,喊!”她懊恼地皱着眉,满心想和他分享这个喜悦,他一定要听到,她想要他陪她一起开心。 凤千袭忍俊不禁。”依依,你就别勉强她了。” “是真的,我有听到,她刚刚--” “我没说不信你呀!”他笑笑地拉开沦落到娃娃手中的发丝,轻斥。”不可以哦,娃娃,娘会痛痛。” 他说她是娃娃的娘,而娃娃也喊她娘,喊得她自然。她不是生娃娃的人,可是他们都这么认定,她好满足,因为娃娃是她的。 “冒冒--“一见他,娃娃开心地朝他伸直了手。 “娃娃要公子抱。”她看懂了娃娃的肢体语言,乞求地望住他。 凤千袭看都没看她怀中的娃儿一眼,目光定定地凝住她眼角眉飞扬的喜悦。”你很开心?” “娃娃要抱。”她答非所问。 “说啊,你开心吗?” 娃娃漾满渴求的小脸,看得她好生疼惜,只得回答他:“开心。” 凤千袭满意地点头,伸手抱过娃娃。 娃娃张手迎向他的怀抱,同时漾开天真的笑颜,小嘴一张,发出声音。”爹爹--” 这声“爹爹“,喊得是清晰又准确。 凤千袭讶然,抬眼瞥向她。 “看来,娃娃会叫的,可不止娘哦!” 娃娃喊爹,也喊娘。娘是她,爹是他,那--娃娃算不算他们共有的呢? 应该算吧?!他们一同分享娃娃的成长过程,也一同领受这样的惊喜。这一幕,教她莫名地动容,一股好暖、好暖的感觉,揪握住心房。 “没听清楚呢,再喊一遍。”他低头逗弄娃娃。 “爹爹,娘、娘--“像在复习似的,喊了一遍又一遍。 “喏,娘在那儿呢!”他扬眉瞟她一眼,正好捕捉到她眸中隐约的泪光,以及唇畔似有若无的浅浅笑意。 她笑了! 凤千袭震动地瞅住那抹教他心神狂悸的柔笑。 他从没见她笑过,也以为她不懂怎么笑,这是头一回,她给他的第一个微笑。 好美、好美!从没想过,她的笑,竟会这般倾城绝艳。这一记笑容,远比娃娃那声爹还要珍贵千万。 他悸动地搂过他,俯身印上她的唇,攫取了那抹恬淡幽柔的醉人浅笑。 他的唇,温温的、暖暖的,缱绻厮磨,像是在倾出某种不知名的东西-- 是什么呢?她努力思考。 他总是如此碰触她,以往,她从没认真去感受过,直到今天,她才突然发觉,那样的碰触,带给了她某种说不出来的感受…… 她无法形容,只是觉得--好暖。 她还想多感受一点,解析那股异样的触动是什么,只要再多给她一点点时间,她就会理解的!但是-- 他的唇离开了她,中断了那莫名而来的迷思。 凤千袭微微退开,才发现她的双手在不自觉中圈住了他的腰。 他心头震颤。这是她头一回凭着自身意愿碰触他!她--终于有回应了吗?还是单单只是怕他过于忘我,没抱牢娃娃? “呀!不可以,娃娃!”她的一声惊呼,中断了他的凝思。 低下头,只见那个被冷落的娃儿,正自得其乐的找寻新的乐趣,一双小手这儿捉一把,那儿揪一撮的玩着他们的发。 她的发可以让她玩没关系,但公子就不知道了,她担心等会儿有人的小屁股会遭殃。 “无妨。”凤千袭不以然地拉开她制止的手,任娃娃去玩,搂近她的腰,一同在石椅上坐下。 “娃娃慢慢在长大,你想好要给她取什么名了呀?” 她眯起眼,很苦恼地想了一下,然后摇头。 “不会取吗?” “公子帮我。”她仰首瞅他,盈亮的眼儿有着期待。 凤千袭沉吟了会儿。”都喊了这么的娃娃,怕也很难改口,说不准娃娃就以为那是她的名了。这样吧,我看就唤'依娃',咱们依然唤她娃娃,你觉得如何?” “依--娃!”她细细玩味。 “是啊,凤依娃。因为她是依依的娃儿。” 那--又为何要姓凤呢?她并不姓凤啊! 她想问,但终究没说出口。 “好,唤依娃。” 得到了共识,两人同时低头。 “娃娃有名字了哦!”凤千袭伸手逗她。 “娃娃,要谢谢爹。” 她那严肃认真的表情,看得凤千袭不禁莞尔。”娃娃还小呢!哪懂这么多?” 依凤困惑地拧眉。”可是她会认人。” “那是我们娃娃聪明过人啊!”俯下头,却|奇-_-书^_^网|见着他口中那聪明过人的女儿,愈玩愈乐在其中,将他的发玩得纠结成团。 “天--“他要收回那句话,娃娃一点都不聪明,她是混蛋,一个顽皮又不孝的不混蛋! 依凤见状,也倒吸了口气,赶忙退开,却扯得头皮一疼,这才发现,两人的发缠在一块儿了。 本以为他会板起脸来训斥娃娃,谁知,他的反应永远这么出人意料。 “娃娃在为我们结发呢!”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欢娱在今夕,妩婉及良时。 不知怎地,她本能地想到这句话。 他--会是这个意思吗? 甩甩头,她当是自己多相,他怎可能有这般心思? “别动,疼着呢!”他似真似假地抱怨。 “噢!”她赶紧设法分开纠缠的发。 凤千袭偏着头,懒懒靠在她香肩上,看着她十指认真又忙碌地想解开一团乱。娃娃仍是不改其志,小手作对地抛撩着发玩,努力制造混乱,笑得好生开心。 依凤懊恼不已,又要“拯救灾情“,又要分神制止她。”娃娃,别闹!” 见她手忙脚乱,他闲闲地看着,愉快地笑着,一点帮忙的意愿都没有。 “就这么结着,不好吗?” “不好!”她闷闷道,彻底对这小魔头投降之余,只得道:“把娃娃抱开!” “好啊!”他顺手将娃娃往石桌上放,没了阻碍,他更贴近她,鼻尖柔柔地抚蹭着她雪嫩的颈子,轻轻浅浅地舔吮撩逗。 她身上的气味好好闻,他喜欢被这股幽淡馨香围绕的感觉。 而她,仍是努力的埋首理清那“剪不断,理还乱“的“缠绵“青丝,一心不二用,完全不与理会他的举动。 “好了。”顺开了两人的发,她抱来娃娃,训道:“下次不可以了,知不知道!” 凤千袭抿唇。要他说,他反倒鼓励娃娃下次继续。 “娃娃似乎对丝状的东西特别感兴趣?” 她点点头。更正确的说,是对把条理分明的丝线弄乱感举趣。 “好,那走吧!”她拉了她起身。 “去哪?”她不解。 “到街上逛逛。她爱玩,我们就买把绣线让她玩个够。” 这是宠吗?娃娃喜欢,他就依她,就算是宠所以公子在宠娃娃? 她发现,她喜欢这样的感觉和想法。 那-- 突然想起,许多时候,他也总是依她,这--也是宠? 宠,是喜欢的一种,他,会宠她吗? 默默追随着他,愈来愈多的迷思添上心头,平寂的心湖,挑起涟漪点点。 大街上,人潮往来穿梭,凤千袭回过头,见娃娃又玩起了她的发,他无奈地摇头,温柔地顺了顺被玩乱的发丝。 “我来抱吧!”单手接过娃娃,另一手牵住她。”人多,别走散了。” 他的五指,密密地与她交缠,不知怎地,这样的温存举动,竟教她心头微微一悸。 “瞧,那对小夫妻多恩爱,好教人羡慕呢!” “可不是吗?男的俊,女的俏,还有他们的孩子,好生清秀,看起来就是很幸福的样子。” 习武之人,听力向来是异于常人的敏锐,尽管在嘈杂的街中,那私语声,仍是一字不漏的传入了她耳中。 夫妻?!这样的字眼,扣动了她心灵深处的某个角落。 原本,他们也可以是夫妻,但她放弃了,而今,他已不再要她。 她不由得要想,如果当初她做的选择不同,那么,今天的情况,会不会真的就像这些人说的是那样? 心,有一丝丝的沉重,她不明白,这是不是就叫--悔? “想什么?依依。”他不知何时松了她的手,买了几样物品往她怀里塞,一边解救落入小魔掌中的发丝,随意抛了把绣线安抚娃娃。 她大致看了下他塞来的东西,都是些孩童用的小玩意儿,看来他是真的很疼娃娃呢! 第9章 “公子,也爱娃娃吗?”他问过她这句话,现在,她也想问。 她记得,他明明说“要就留,不要就扔“,那应该表示,他是不在乎的。 “你爱,我就爱。”丢下这句话后,他率先往前走。 这是什么意思?她怔忡而思。 “发什么呆?快跟上啊!”他回头轻声催促。 “噢!”她直觉的迈开步伐追上他,前头的凤千袭,已经又买了盒七彩糖球,一颗喂娃娃,也捻了颗进她的嘴。 他拿她当娃娃在宠?! 是糖球的关系吗?甜味由嘴里泛开,也流进了胸臆。 第一次,她无法直视他深亮的眼神,微慌地将眼移向熙攘的人群,匆匆一瞥中,掠过眼帘的一抹暗影,留在眸底。 瞬间,她僵直身躯。 她不敢回头,更没有勇气证实的揣测,她情愿是错觉,否则,那将会令她再度陷入万劫不复的恶魔之中。 难以克制的恐惧蔓延开来,她浑身止不住地寒颤,凤千袭察觉了她的异样,投来询问的眼神。”依依?” 心慌之下,她无法思考,本能地往他身上偎,脸庞深深埋入。 “依依?”他微讶。”身体不舒服?” “嗯。”她含糊地应了声,怎么也不肯抬起头来。 她但愿他没发现她,是的,他没发现,他一定没发现……她在心中一遍遍说服自己。 凤千袭一手揽住她的腰,深思的瞳眸瞟向她身后。”那别逛了,回去吧!” “好。” 直到临去的前一刻,她的视线,仍停留在人群之中的某个定点。 那是一双极阴沉的眸子,光是对上,便足以教人毛骨悚然,像是来自幽冥的使者,浑身散发着极诡谲冷沉的气息,不同于他的邪与狂,而是绝对以阴寒。 他心下便明白,若是对立,人将会是最可怕的敌人,这种人为达目的,是可以不择手段,毁天灭地的。 此人明显是冲着依依而来,难道,这便是君楚泱所断言的血厄?是他为她所需承受的灾劫? 直到入了夜,依凤的心情仍是起伏不定,淡淡的忧惶绕着,挥之不去。 酒,可以平定心神。 于是,她取来一壶酒,斟了满杯饮尽。 奇怪,没有味道。 想不起她多久没这么喝酒了,脑中唯一记着的,是凤千袭哺喂她的画面,这样喝的酒,真的会比较香甜吗? 好像是。难怪她现在感觉空空洞洞,像是少了什么,喝不出味道来,没有他喂着时的好喝。 要不要去找他喂? 她站起身,不一会儿,又颓然坐了回去。 还是不要了,她现在心里头好乱、好乱。 她抱着头,想起了今日街上惊鸿一瞥的身影。 聂子冥-- 她不敢相信,有生之年还会再遇到这个男人,这个宛如邪魔化身的男子! 这个名字、这个男人、这张俊邪面容,是也一直极力想摆脱的过去,更是她生命中最灰暗的一段记忆,如果可以,她情愿这辈子都别再想起-- 遇上他,究竟是幸,抑或是不幸?她已无法分辨。 她的身世,便如说书人所形容,早年失怙失恃,飘零无依,如果不是遇上他,她会在妓院中过着送往迎来的日子,直到年华老去,花颜凋残。 可,遇上他就真在是件好事吗?不,那只是更可怖的人生的开始。 十岁起,她便在他身边,他霸道地宣称她是他的,她也清楚自己没有选择的余地,将来非嫁他不可。 聂子冥将她视如心头珍宝,待她珍宠到了极致,只要她稍有不顺心,定要人以命相抵。 幸远吗?错了,那才是她不幸的开始。只因那样的珍宠,已到了几近病态的地步。 那时,为了排遣寂寞,她养了只白兔,红的眼睛,雪白柔软的皮毛,令她爱不释手。吃饭时抱着它,入浴时抱着它,睡着时也抱着它,对它喜爱到 无以复加。 然后,一件她怎么也料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聂子冥由她手中夺过那只白兔,一掌活生生捏死它,血肉模糊。 原因:是这只白兔该死,不该夺去她的注意力。她的爱无比珍贵,只能给他,其余卑贱的事物,不配得到。 这件事,教她大受打击,夜夜躲在被子里,为白兔之死哭得伤心欲绝,也因为这件事,她怕了,从此不敢再养任何宠物。 一而再、再而三,只要她重视的事物,全都会被毁去,久而久之,她也不敢再对任何事表现在乎。 她知道他是认真的,要夺她完完全全的爱,不容任何人、任何事分去寸许,只要是她放在心上的东西,他都会不顾一切的毁去,他的手段太极端,她不敢领教。 十五岁那年,她救了一名腿受了伤的姑娘,偷偷藏在房里,不敢让他知道,只等伤一好,她就立刻送走她,以为这样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可,她太天真,在他的地盘下,有什么事能瞒得过他呢? 他还是知道了,并且让他十几名手下,一一凌辱了那名小姑娘。 她永远忘不了那双带着浓浓怨恨的眼神,对她说道:“你不该救我的,如果你不救我,就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了,我恨你,我死都不会原谅你的!” 当夜,那个姑娘便悬梁自缢了。 是啊!她说得没错,她是不该救她的,不救,最多就是废了一条腿:救她,却教她连命都送掉了,死得何其悲辱。 她激动地冲去质问他,他却只是若无其事地说:“你关心她,为她疗伤,她费去你太多心思,该死!” 呵,说到底,全是她的错!她不该忘了自身的处境,让一时的恻隐之心冒出头,铸下大错,是她害死了一条无辜的生命。 她懂了,虽然懂得太晚,但起码,该看清的,她也终于看清了。 此后,她牢牢封锁住所有的感觉,掏空了心,不让自己再去在乎什么,这样,就没事了吧?这样,就不会再害到谁了吧? 久而久之,她也几乎忘了,喜爱一样事物,究竟是什么滋味。 直到二十岁那年-- 侍候她的婢女,在替她梳头时,簪子不小心割伤了她的脸,她本欲瞒下,只要不见他,待伤好,便可瞒过。 然而,依旧没有成功,她很清楚那名婢女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就在那一个无月的黑夜,他将她带上高楼,要她看清楚他怎么惩治该死之人。 她没有求情,求情代表在意,而在意,只会让那个人死的更快。 那个婢女临死之前,悲切地吼叫着。”你们这两个冷血的恶魔,我诅咒你们不得好死!” 她怎么也忘不掉那一幕,他将人五马分尸,就在她的面前,肢体离析,血肉飞溅! 人是死了,可婢女说的话,却紧缠上她的心。 她真的已成为冷血的恶魔了吗?如果真会不得好死,她也不要变成像他那般可怕后才死,她宁可现在自我了断。 终于,她崩溃了。 她疯狂地尖叫,想抗拒那样的诅咒,想宣泄那一幕所带给她的冲击。 她再也撑不下去了,这样的日子,再过下去,她会疯掉。 于是,她问他。”我这条命,是你的,对吗?” “当然。”聂子冥勾起邪佞的笑,为俊魅容颜更添惑人心神的幽光。 “那么,若要逃开你,是否唯有这条命还给你,我才能自由?” “你会吗?”他从不以为她会舍得逃离他。 她毫不迟疑的一剑朝胸口刺下,深深的。”今生,我已还尽。阴曹地府,别再追来。” 是的,她想逃,而且逃离的意念是坚决的,不惜以生命为代价。 那一刻,她看到了他暴睁的眼,像是极不敢置信,但是她管不了这么多,由高楼跃下,直坠入山谷,挣脱了十年的阴晦生活。 身后,传来她疯狂的吼叫,仿佛带着极深的伤痛。 是伤痛吗?她并不确定。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懂得何谓伤痛吗?她,不过是一只他所囚禁的金丝雀,在他窒息般的围困下,不能飞也飞不动,但她想飞,她渴望再飞一次-- 而后,她遇上了凤千袭。 他也爱她,眸中带着和聂子冥一样的痴狂光芒,可她已经怕了,她不懂爱能够给她什么,只除了一场又一场悸骇的恐惧外。 她不想再掉入同样的泥沼之中,这一次,她怕她会再也没有力气挣脱。 她的拒绝伤了他,让凤千袭由爱恋变成了恨。 这样也好,至少,她不用再怕了。 可是当她慢慢发觉,他的爱给她的感觉,和聂子冥是全然不同时,他已经不再爱她,也不再要她了,而她,也永远没有机会证实,那个她曾经可以牢牢握在手中的东西,究竟能带给她什么她不曾体验过的事物。 但她起码知道一点,凤千袭和聂子冥,是全然不同的。 聂子冥曾因为菜色不合她的胃口,一令之下杀光了所有的厨子。 想看尸横遍野的场面吗?为了你,毁天灭地在所不惜…… 他曾这么对她说过,这样的爱,过于噬血残暴,她只觉可怕。 他要她爱他,但他可知,他这么做,只会让她更加的逃离而已,她不会爱他,永远不会。 但凤千袭不一样。她顺手赠钗助了那名家丁,他虽狂怒,但在她惊惧着历史又将重演时,他却那么温柔地拥抱她、安抚她。后来,还听说他请了大夫去给家丁的娘看病。 她不养白兔了,他却让她养小孩,容许她喜欢娃娃,也容许她为了娃娃而忽略他。 第10章 他什么也没毁,反而纵容她去做更多,他教会了她好多事。 为何会如此?这和她原先所以为的完全不一样,是她以爱情的认知过于浅薄,还是因为凤千袭已不再爱她的原故? 这样的日子是她从来都没想过的,她想这样过下去,她不愿让任何人破坏如今的宁静,她好怕聂子冥的出现,会毁掉她好不容易才拥有的一切。 怎么办?怎么办呢?她再也不要过回从前的日子,她喜欢这里的生活,喜欢这里的一切…… 她无意识的一口接一口啜饮着杯中的酒液,忘了凤千袭的交代,不知不觉中,已饮过三杯。 以后害怕时,就来找我。 一道低柔嗓音浮现脑际,惶惑忧惧的心,像是在茫茫折雾中找到了方向,她站起来,唯一想的,是投奔那道温暖。 头,有些昏昏沉沉,她踩了几个步调,觉得地板好像在晃动,害她都站不住脚了。但是没关系,只要找到他就没事了……。 她脑中只有一个意念,天旋地转也阻止不了她…… 凤千袭正欲熄灯就寝,外头传来凌乱无章的步调。 他蹙了下眉,这么晚了,婢仆早安歇去了,而依凤轻功极佳,行走时向来是一留跫音。 他心下不解,正想前去察看时,房门被推开了开来。 “依依?”怎么会是她?! 瞧她那跌跌撞撞的模样,他担心地上前,在她跌倒之际,及时地扶住她。 一见是他,依凤露出了安心的表情。 “怎么回事?”向冷静自持的依凤,怎会把自己弄成这样? “公子说--怕的时候,可以找你。”依凤不容他反悔,双手牢牢攀住他。 “你怕?” 她摇头。”不怕了。”是真的,她突然不怕了。他身上的气息好暖,靠在这里,她竟不再惶然,这就是他要她怕时,来找他的原因吗? “那说说你为什么怕的原因可好?”他诱哄道,见她身子颠颠晃晃,他索性将她按坐在椅中。 “不要。” “那你找我做什么?” “喂酒。你喂的洒好喝。”说她醉了,偏偏她意识以清楚得很,两手不忘紧抓着洒瓶。 她大半夜来找他,就只是要他喂她酒? “不行,你醉了,不能再喝。”忧心她隔是宿醉难受,他伸手要夺过酒瓶。 “你不喂,我喂。”说完,她就着瓶口,灌了口酒液,欺身向他,朱唇猛然复上。 凤千袭愕然。旋即搂住她,与她共享浓醇酒香,同时,勾住软腻丁香,缠绵共舞。 “好不好喝?”她魅眼如丝,声软如棉,问的态度却极认真。 “好喝。”他轻吮唇边残留的酒渍。 她偏头避开他的举动,将酒瓶递向他。”换你了。” “不。”都醉成这样了,再喝还得了?怕不要献身了?他可没把握他抗拒得了这般诱惑。 “那,我喝。”她一仰首,又灌上了一口酒,凤千袭伸手想阻止,她闪身而起,翩然旋了个身,步履不稳地往后仰-- “小心点!”他张手接住那道娇软如棉的身躯。 “才不。”她娇笑,推开他,舞着轻狂凌乱的步调,吟道:“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凤千袭如影随形,在她步履颠踬时,扶她一把。 没想到,醉了的她,会有这般绝媚风情。 “将进酒,杯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当她不知第几度撞进他怀中时,她媚然一笑。”瞧,我不是好好的吗?不必小心什么,你一定会接住我的……” 他深深地望住她。”几时起,你这么了解我了?” “不知道。”她苦恼地皱眉。”就是直觉的肯定,你不倒让我受伤。” “为什么?” “都说不知道嘛!”找不出答案,她烦躁地嚷道,像个闹脾气的小孩。”我诗好像还没念完……” “与尔同消万古愁。我替你念完了,然后呢?你还没告诉我,你真懂我了吗?在你心中,我又是怎样的一个人?”他定定地凝视她。 “噢。”真的念完了吗?她努力思索。 算了,他替她念诗,那她也要回答他才公平。 “你是个奇怪的人。” “怎么奇怪?” “别吵,我正在想嘛!”她偏着头,栖靠在他肩上。 “好,偿慢慢想。累不累?坐下好不好?” “我要坐床上。”她要求道。 “好。”他抱起她,安放在床上、他的胸怀之间。 “你就是这里奇怪。”终于思索出一点头绪,她小嘴一张一合地说道。”嘴里是依依、依依的唤,明明该是我依你,我也一直以为是这样,可是……可是为什么最近我突然有很怪异的感觉,是你事事依我,而非我依你?” 凤千袭温淡浅笑。”有吗?” “有。”她用力点头。”你要娶我,我不嫁,你便依我;你想爱我,我不让你爱,你还是依我;为了报救命恩,我想依你,你便让我依你;我问你要爱不爱娃娃,你说我爱你就爱,我努力想了想,终于想明白你那句话的意思。是我要你爱娃娃,于是,你依我;所有的事,总是你顺着我的心意在做,事实上,你会让我依你,是因为你什么都依我……” 他没反驳,大掌温柔地轻抚她被酒气醺红的脸蛋。”好复杂,我听不懂呢!” “你懂的,因为我没说错!”她微恼道,气他的不捧场。 “我没说你错了呀!”他低笑,似在安抚三岁娃儿般,搂着她轻摇。”我的依依好聪明呢!” “这点也好奇怪。” “哦?”没想到平日沉默寡言的她,喝了酒后会性情丕变,一反常态的多话了起来,他倒想看看,她还有多少高论要发表。 “你老说我是你的依依,可却不要我,身或心都不要;既然不要我,我又怎会是你的呢?我知道你有很多很多的女人,所以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想要我了,因为我拒绝了你,让你尊严受创,我明白偿很恨我,想折磨我,可是……我愈不觉得那是折磨,你在教我什么是居心快乐,让人快乐是折磨吗?我都快被你弄糊涂了……” “我可怜的依依,“他轻吻她皱成一团的眉心,却无意解答。”别再想了。” “不想不行。你快告诉我,你真的恨我吗?真的不再爱了吗?” “这种事,说不得,要有感觉。” “那--现在你还想与我当夫妻吗?” 凤千袭反问:“怎么!想起今儿个街那些人说的话?” “原来你也听到了。”她垂眸,扯玩着他的袖袍。”我现在觉得,那其实是不错的主意。我好累,好想有个家,你还要不要我?”不知何时起,她已依赖起这副胸怀…… “不要。”他想也没想。 “你果然还怨我。”声音低得听不见。 “你只是在逃避现实,并不是真心想嫁我。要我娶你,这样的理由是不够的。” “不够?”她迷惑地眨眨水眸。”那,还要什么?” “自己想,想到再来告诉我。” “想到你就会娶我了吗?” “是啊!如果你的理由多到足以说服我。”他缓慢地拍抚她。”我还有什么地方奇怪的,一次说了吧!” “还有、还有……”她用力地想看。”你对我的方式,和他完全不一样。” 凤千袭没问“他“是谁,只若有所思地续问:“他怎么对你?” “他的血是冷的,所以不认为将我变成冷情之人有什么不对,他很邪、很狂,要我掏空了心,只能容得下他。但是你却在试着将许多、许多的东西塞进我心中,填得满满的,都不怕容不下你,那种感觉就像、就像……”顿了顿,她风马牛不相及地冒出一句:“我可不可以想一下?” “可以。” 于是,她沉默了下来。 怀中的气息愈见轻浅,垂敛的星眸几乎合上。良久、良久,他没去催促她,给了她臂弯中最舒适的角落,放任她睡去。 “就像是一个被冰冻的人,浑身都已僵冷,就已僵冷,就算一剑刺下去,血会流,但是不会有感觉。然后,你把我带出那个冰冷的地方,抱住我,用你的温暖,融入那些困得我无法动弹的寒冰……”(楼雨晴《凤舞翩翩》录入:xiaoying)她突然开了口,困惑地抬眸看他。”我太冷,而你是温的,这样不会冻伤你吗?” 她终于明白到他的苦心了吗? 他无声叹息,道:“不会。” “噢。”她放心地点了下头。 她曾经以为她冻伤了他。所以他至今仍恨她。可,她并不想冻伤他的,只是找不到避免的办法,他若要靠近她,就只会有这样的下场,除非他也是冰,那就不会。 他将她拥得更深。”那,冰融了吗?” 她想了一下,答非所问。”你亲我一下,好不好?” 凤千袭没回答,俯下了唇,吮住了她的柔软。 这是一记缠绵人心的深吻,一点一滴,倾出他深蛰的爱怜…… 她先是静静地看着,没有动作,而后,玉臂缠上他颈项,湿软丁香迎向他勾挑的舌,共赴那颤悸狂乱的情缠…… 她不再麻木,不再无感,找回了灵魂,便不再是木偶娃娃,凤千袭贪渴得想索求更多,延烧的激情热度,狂恣难休,他几乎要无法自持…… 但,不行!他强迫自己抽离那倾醉癫狂的欢缠浓重地喘息着。 第11章 现有不是时候,她醉了,他不能在这种情况下要了她,他不容许! 若要,必须是她心甘情愿,他会要她看着他将他放进心底,记着他给的点点滴滴。 “温温的,软软的,麻麻的……以前感觉不到,现在冰融了,很多以前没发现的东西,现在都有感觉了……”乱无章法的呢喃,似在自言,但奇异的,他就是听懂了。 “怕,找我,冷,也找我,茫然无助,都可以找我。我会抱着你,不让你伤着冻着,就像现在这样,永远不放,可好?”他俯下头,脸庞与她相贴、倚偎着,亲密摩挲,倾出深宠眷爱。 “好,只找你。”她安心闭上眼。 “倦了?” “嗯,好累。”呓语声几乎听不见。 “睡吧,有我在。”他细语轻怜,将她放入床内,降下身子,密密护着她。 “可不可以……不要恨我?”含糊音律,分不清尚有几分清醒。 “好,不恨。”他纵容地迁就她。 “可不可以……爱我?” “好,爱你。”轻哄声,宠溺如昔。 他的回答安抚了她,贴在最靠近他心脏的地方,倾听着一声声沉稳的跳动,伴她入梦。 她轻浅均匀的呼吸声由他胸前传来,他知道她睡得极安稳,大手似有若无地拍抚着她,睁着眼,睡意全无。 只是在敷衍她吗?不,这是他的真心话。 所有人都错了,他是怨她、恼她,却从不曾恨过她。 他一直都爱她。至今未变。 因为爱她。所以才会怨她、恼她的冷漠无情,进而以游戏人间来掩饰受了伤的心;也因为爱她,所以尽管明知她无心于他,却仍舍不得放手让她离去。 当她方才问着,她是否冻伤了他? 是的,他是伤着了。 可他一舍让她知道,只因看穿了她并不想伤他,那么,就当是没有吧!在她终于逐渐有感觉时,他不要她第一个领受的是愧疚,他从来都没要她难受。 思及她今夜的反常,他的眼中添上一抹深思。 那名男子,究竟来自何方?竟能带给她这么在的影响力? 此人与她,又有着一段什么样的过去呢? 依着男人的直觉,他能断言,此人必与他一般,恋她极狂。如果这个人没出现,他相信,依依终会是他的,可,现有他什么都不敢肯定了…… 虫鸣、鸟叫,为全新的一天揭序幕。 依凤眨动眼睛,意识缓慢的回到脑海中。 在梦中,她被温暖水泽所包围,舒服得不想醒来;而现实中,她是枕在一方宽阔的胸膛之中。 她挪动身躯,对上了一双深邃的黑眸。 “公子,早。”他眼神清亮,应是早已醒来,要不就是一夜未眠。 也没问自己为何会在此,与他共眠一夜,她撑起身子,然后感觉像是抽动了某根神经,尖锐的痛楚如细针般直穿脑际,她似有若无地低吟了声。 身后,一双臂弯将她往回搂,指尖按上她脑穴,灵巧地揉压。她闭上眼,背靠着他,舒服得想叹息。 “往后,别喝过量。”他两手来回在她几个穴位来回按摩。尝了宿醉苦,看她下回还敢不敢这么膛认分。 “嗯。”她温驯应道。 接着,他又补上一句:“想,可以,得我陪着。” “好。”反正没他喂的酒,她也不想喝。 沉默了一阵,他幽沉地开口。”还记得昨夜说过什么吗?” “不记得了。” 他双手一顿。”你做了什么,不记得?我说了什么,也不记得?”她是酒后吐真言,还是醉后昏乱? “不记得。依凤失态了吗?” 失态?不,失态的人是他,他不该当了真。 “忘了也好……”他幽瞳半敛,复去那抹寂寥。 他的神情,似在沉思什么,下了床,无意识的倒了杯水,她知道他有话要说,默默的跟在他身后,等他开口。 斟好茶,却不是送入自己口中,而是递至她唇边,她本能地啜了口,才发现又哑又涩的喉咙像是干渴了千万年,连连的啜饮起来。 他又斟了第二杯,依凤只喝了一半。 “公子有话便直说。” 凤千袭饮尽剩余的茶水,思量地开了口。”我有事出门一趟。” “我马上去准备--” “不,依依,你不去。” 她疑惑地仰首。”我必须跟随公子身边,保护公子是我的职责。” 凤千袭摇头。”你忘了娃娃吗?随我去,娃娃谁来照顾?你又舍得和娃娃分离吗?” 可--她也不想和他分离呀! 这句话,终究没出口。 “我可以--” “你当然不可以带娃娃去。”没等她说出口,他便立刻否决。”娃娃还小,禁不住奔波之累,再说,带个孩子,什么事都不方便,要真遇上危险,如何顾全得了?” 他分析得有条不紊,但--她就是千般不愿。 就在她几乎要开口说--娃娃让人照顾,她随公子走--之际,他不疾不徐地道:“别和我争辩了,你不是说,什么都依我吗?” 是啊!她什么都依他,这是她亲口承诺过的…… 她失落的垂下螓首,再无话可驳。 “公子自己当心。” “会的,你在家也要好好照顾自己,没我盯着,可别再|奇-_-书^_^网|像昨儿个那样狂饮狂醉了,伤身,知道吗?” 她点头。”公子不允,我滴酒不沾。” “那就好。”他放下心来,倾身吻住她,辗转吮出了离别愁绪-- 凤千袭离开,已半月有余了。 仰望一轮明月,不需刻意思索,脑子便轻易的勾勒出一张俊美绝低伦的容颜…… 不知,公子现今可好? 依凤低低一叹,凭遥思那不知身在何方的人儿。 牵挂呵牵挂,原来心头惦念着一个人,是这般滋味。 用餐时,想的是他,食不知味;入寝时,想的是他,难以安枕;日日夜夜,想的全是有他在的日子…… 夜风吹起阵阵寒意,她环抱自己,又想起那些个夜里,于冷时总有他绵密护怜的怀抱,她从不需担心受寒。 “咳、咳咳--“她重咳出声,身体泛着极难受的热度。 她已病了数天了,看大夫,也喝了药。大夫说,这病势太猛,容易染给别人,所以她这几天也不在敢接近娃娃,将孩子交给奶妈去带。 这病,来的其实一点也不意外,她总是不做添衣的事,冷了也不自觉,过去有他担待着,可他一走,她才慢慢看清他做了多少。 如今才领悟,他那一道又一道的命令背后,蕴涵着多深的关怀。 他--到底还要多久才会回来呢? 是接收到了她那强烈的呼唤吗? 就在隔日,日思夜想的依凤,盼回心头的牵挂。 “依依!”回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寻她。 一声熟悉的依恋呼唤,唤来她惊怯的回眸。 是他,真的是他回来了! 多想奔进那道思念已久的胸怀,感受久违的气息,告诉他,她日日挂念着他…… 但是这一刻,她却只能痴愣地望着他,无法移动,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发什么愣,依依!”他急切地想搂抱住她,一偿半个月以来的相思之情。 “你……回来了?”以为是梦,她用力地眨了几下眼。 “是的,我回来了。”他迎向她,张手拥紧了她,热切地掠夺红唇-- 然而,就在要碰着的同时,她惊急地撇开头,连忙退开。 “依依?”他不解地蹙眉。 差点忘记,她病了,不能教他也染上。 他要她好好照顾自己,她没办到,不能让他发现。 她心虚地不敢迎视他。”公子一路奔波也累了吧?要先用膳还是沐浴更衣?我去准备热水。” “依--“他伸手想抓她,慢了一步。 她跑这么快做什么?” 眼看她翩然远去的纤盈身影,凤千袭拧起眉。 她似乎--清瘦了此?! 奔波了多日,回到家中,本该倦极而眠才是。然而,入了夜,凤千袭却睡意全无。 推了窗,见今夜月华如练,星斗满天,他索性披了衣,走出屋外,步行在清幽的院落之中。 依依究竟怎么了?这是困扰他无法入眠的原因。 他连日兼程的赶回,为的便是想早日将她拥入怀中,抚平满腔的相思之情。见着她的那一刻,他几乎已经感受到她的震动与欣喜,以为她也曾深深惦念着他…… 可,为何才一转眼,她又拒他于千里!避开他的碰触,态度疏离,接下来更是有多远闪多远,一整日,几乎见不到她的人。 他记得,分离之前,她不是这样的,那个说什么都要跟着他的依依呢!他遣落下她,她的神情是那么的失落,不愿让他抛舍,他还以为,她起码已有一点点在意他了。 难道,分别不过才半个月,她便已遗忘了他吗?是他在她心中的痕迹不够深刻,以至于轻易便可抹去? 终究,还是聂子冥更胜于他,她是不是这样想的呢? 问过几个下人,皆说她有好几日不曾抱过娃娃了,这太不可思议了。她是那么的喜欢娃娃,不是吗?怎舍得不理不睬? 她情愿再做回那个冷漠无心的女人,再一次将自己冰封吗? 她想要聂子冥? 所以她不只舍去他,连娃娃也一并割舍了? 愈来愈我的揣测,逼得他心浮气躁。 第12章 在为她付出了这么多之后,若最终心血仍是付绪东流……天!他要怎么承受? 叹了口气,他愁郁地仰望星空,无声地问着:依依呀依依,你到底还要我怎么做? 同样的星空之下-- “不知公子睡下了没……”她喃喃自语,绞玩着葱白的十指。 他想抱她,她却一再逃开,不知他现在有没有很恼她? 好想去看看他,可是她脸色有点苍白,本能的,就是不想让他见着这样的她。还是再避个两日吧,等病情好转,气色好些时再说了。 叹了口气,转身想回房,眼角瞥见一抹暗影晃动,她机警地回身。”谁?” “三年不见,翩翩,你不警觉性依然是那么的高。”一阵低沉缥缈得宛如空谷回音的笑声传来,一身黑衣的男子,由暗夜中拨雾而现。 依凤浑身一颤,浑身血液在一瞬间冻结。这有如索命魔魅的喑哑音律,她一辈子都忘不掉! “不回过头来看看我吗?你不想我,我可想了你三年呢!” 不,不要!她不要回头,这不是真的,她在作梦,这只是一场噩梦罢了! 她不断地在心中呐喊。 为什么?为什么都过了三年,她还是摆脱不了这声噩梦?! “翩翩--” “不要唤我翩翩,我不是,我不是你的翩翩--“她颤抖地喊了出来,唯一的念头,只是逃! 可,聂子冥并没有给她那个机会,犹如鬼魅的身形一晃,下一刻,她已落入他的怀中。 “想逃?你以为我还会给你那个机会吗?”发了狂的找了她三年,不信她已亡故,一次又一次的在人群中搜索,找寻相似的背影,也一次又一次的在希望与失望中饱受煎熬,痛恨的杀光一个又一个与她相似的女子,却没有一个人能告诉他,为何她们与她如此相像,却不是她;更没人能告诉他,她究竟身在何方? 而今,他好不容易再次寻回她,这回,休想他会再任她轻易逃开了。 “放手、放手!翩翩已经死了,早在一剑刺下去时,就已恩怨两消,再也不欠你什么了,放过我--” 倏地,鸷猛的吻烙下来,封住她的呐喊,带着震天撼地的狂霸,掠夺她的呼吸、她的意志、她的灵魂…… 他的怀抱,是冰冷的,像一座牢笼,困锁住她,而她挣不开,只觉快要窒息,好痛苦…… 千袭-- 这一刻,浮现脑中的,是这个名字。 她要凤千袭!她只想留在他身边-- 当初,为了离开聂子冥,她可以死,而今,若要她离开凤千袭,她也情愿死! 嘴里尝到血腥味,她不知道是否狠狠咬破了他的唇,只知道,她必须用尽全力挣脱他。 而,他也确实放开她了。 轻轻舔去唇角那抹血,他脸上仍是挂着邪佞的笑。”我的翩翩啊,你的性子还是那么的烈,是了,这世上也只有这样的你,才配得上我。” “住口,我不是你的,再也不是了!”她激烈地反驳,颠踬地退开数步,环抱全颤抖不已的身躯。 “不是我的?那是谁的呢?”一抹阴晦冷光闪现眼底。”他吗?凤千袭?” “我确实是他的。”深吸了口气,她一字一字地说道。”我死过一回,欠你的一条命,我还了。如今重生的这条命,是他所救,就是他的了。你若真要相逼,我会不惜再死一次!你知道我说到做到!” 是的,他相信她做得到。 当初,她就曾那么毅然决然的当着他的面,一剑深深刺入心口,那是没有挽回余地的自戕方式,连他都怀疑,在那样的情况下,她怎还能活过来? 她刚强、性烈,他并不怀疑,她是有可能再来一次的。 “为我而死,是想逃离;为他而死,却是想停留,翩翩哪--“她够绝! 他脸上带着没有温度的笑。”这般誓死不离,莫非--你在乎他!你爱上他了?”当他笑意愈深时,代表杀意已现。 她打了个寒颤,惊悚惧意直窜上心头,揪握住她难以呼吸的胸口。 过往一幕又一幕涌回脑海,那一道道飞溅的鲜血-- “不,我不爱他,我一点都不在乎他!”她答得飞快,连想都不敢。 “是吗?可他爱你?” “那是他自作多情!在你的'调教'之下,你以为我还会再对任何人、任何事动心吗?”她必须这么说!也只有这么说,凤千袭才不会有危险,她绝对不能让他毁掉凤千袭! 聂子冥眯起眼,阴沉地盯视她。”那么,为何不随我走?” “一份承诺。我说过,我追随他至死。” “寻了你那么久,你想,我有可能轻易放手吗?” “那么,你会连我的尸体都得不到!”她会毁得一干二净。 没有她,凤千袭就真的安全了,她不会再容许聂子冥任意伤害她在乎的一切,一丝一毫都不能! “别太自信呐,翩翩。”他再度扬起那抹令人发寒心慌的冷笑。”我会让我回头来求我的,心甘情愿!” 依凤一震,尚来不及回神追问,他已如来时般,不着痕迹地消失在深沉夜幕之中。谁都没留意,树影之下,亦有另一道怔忡失神的身影,默默伫立良久、良久-- 我不爱他,我一点都不在乎他! 答得是这般果断、这般坚定,连考虑都没有,多么伤人啊! 那是他在自作多情!在你的'调教'之下,你以为我还会再对任何人、任何事动心吗? 付出了这么多苦心,到头来全是白费,她真那么麻木、冷感? 若真如此,那他凤千袭也未免太可悲了。 如果,她的追随,为在始终是一份承诺,那又要来何用?他要的,从来就不是这个啊…… 踩着恍惚的步伐,他魂不守舍地回到房中,依凤之言不断在脑海中盘旋,敢因为心绪过于纷乱,以致失了惊觉。当他留意到破窗而来的危机时,侧身一避,却为时已晚,凌厉的匕首狠狠划过手臂,钉在身后的床柱上,带出了条血痕飞腾。 “比我想像的还差劲。”冰冷嘲弄传来,一道黑影由窗口窜入。 “聂子冥。”他看也不看手臂上的伤,回廖同样的冷漠:“深夜来访,有何指教?” “不指教,只杀人。” 凤千袭连眉都没挑。”可以,我保证不反抗,阁下请自便。”说完,他当真撩开袍摆,恬表沉稳地落座。 “你以为我不敢?!”笑话!他聂子冥还不曾遇过不敢的事,更别提杀个二十来岁、不知死活的小子! “你当然敢,但,只怕你心爱的女人会选择陪我一起死,怎么说我都算赢家。”凤千袭神色未变,悠闲地倒了茶浅尝。 “你在拿翩翩威胁我?!”俊冷容颜起了一丝波动。他恨!只因他相当清楚,翩翩一心爱着的,是这小子!为了保护这小子,倔性如她,不惜扯谎。 “翩翩已死。她,不是翩翩。” “她是。在我来说,她永远都是我的翩翩。” “还看不清事实吗?她不再是你的了,只要我不放手,她永远是我的。”要不了心,起码,她的人还是他的,对吧?凤千袭扯唇,勾出一缕难察的悲哀。 “你的?那么,你可曾如我一般,一次又一次心最狂炙的烈吻,烧融她的灵魂?” 凤千袭浑身一僵。 她--任聂子冥这般放肆的掠夺、纠缠?不只一次? 怎会忘了,在他之前,她曾为聂子冥所拥有…… “你又曾与我一般,尽情地碰触她,抚遍她每一寸雪嫩肌肤吗?”聂子冥邪笑轻贪轻佻。”如果没有,你又怎么能说她是你的?” 握住杯缘的手劲,不自觉地缩紧,凤千袭暗暗咬牙。 没有!他是不曾如聂子冥这般,激狂野性地对待她,只因为他要的,是全心全意的她,而不是徒具空壳、没有灵魂的木偶娃娃。 要,她的灵魂又在哪里?遗落在聂子冥身上吗?毕竟,她曾为这个男人,完完全全的奉献过自己。 生受不住那极端而窒人的激狂烈爱,于是她也用着最极端的方式逃开。但,这并不能否决,她心底最深的依恋仍是那个最初的男人,是这样吗? 那么,他凤千袭又算什么呢?一个以承诺留住她的卑劣男子吗? 难怪她可以这么坚定的说着她不爱他。因为她很清楚,她心中的那个人,一直都是聂子冥,对吗? “不论如何,她如今想当的,是我的依依,而不是你的翩翩。她亲口说,今生只依我,你就算杀了我或杀了她,都改变孙了。”因着咽不下的一口气,他不甘示弱地反击。 “是吗?你等着吧!我会让她回头来求我的。” “我宁死都不会让她去求你!” “那就走着瞧了。”披风一扬,聂子冥飞身窜出,一瞬间融入暗沉夜色中,不见踪迹。 好吓人的轻功!他终于知道,依依一身绝纱轻功是怎么来的了,聂子冥在她身上费了不少的心血,绝不会轻易罢手的。 他怔然凝思,心知若真交起手来,他恐怕没几分胜算-- 聂子冥凭什么这么有把握?他应该知道,她是宁死不屈的人,怎么威胁都没用,唯一能教她屈服的,只有…… 凤千袭! 那是她最大的致命伤,为了他,她才会屈服。 难道说……他想对公子下手?! 她心下一惊,才刚有所领悟,动作已飞快地奔向凤千袭的院落。 不,他不能有事,否则,她将不惜与聂子冥同归于尽。 第13章 匆匆赶至他寝房,却见凤千袭失魂地呆坐着,神色空茫。 “公子?”她试图轻唤。 凤千袭一震,回神瞪住她。 “你来做什么?”聂子冥一出现,她就心神大乱地开始避开他,既然都避一整日了,现在还来做什么呢?反正他什么都不是! 他口气不善,依凤张口正想说些什么,却让他手臂上的血腥吸引住目光。 “你受伤了!” 凤千袭挥开她控询的手。”不关你的事。” 果然不出她所料。”聂子冥来过?” “明知故问。”他冷哼,不愿看她。 “他来做什么?!”杀人吗?不在可能,聂子冥想取他的命,从没人能活着看明日朝阳。 来撩拨他恶劣的情绪。凤千袭在心底闷声哼道。 “公子!”她伸手扳回他,等着他回答。 “放手!”她就连掩饰一下都不会吗?那红肿娇艳的朱唇,摆明了才刚被人纵情怜爱过,愈看,他就愈有气。 “不放!” “好一个'依依'!”他讽刺道,加重了qi書網-奇书“依依“二字。 “不依,此刻不依你。”她将他推回床上,探手解他衣衫,凤千袭反掌推拒,而她依然故我,一来来往,不觉交起手来。 她见招拆招,转眼间已过数十招,最后她手腕一翻,反制住他。 她功夫不弱,但还不至于这么轻易便制住他,她知道他是故意让她。 “想来强的?这么缺男人吗?”他冷讽道,任她除去中衣。 她以为他是在气她一整天对他的漠视,也就默不作声地任他嘲弄。 撒下平日携带的伤药,知这药性热麻煨人,她一面朝伤口,然后才单手撕下一方衣裙,裹上他带伤的手臂。 凤千袭盯视她平静面专注的面容,似是凭地在乎,怎会无心?怎会无意? 他想问,可强烈的骄傲与尊严,却让他开不了口。 她都已说得那么清楚了,三年前的她,与三年后的她无异,依依从不说慌的,甚至连作假都不会,所以这三后来,他才会一再让她过于伤人的坦白,给刺得狼狈不堪。 既知如此,他以何苦再一次乍寻难堪? “出去!”他别开脸,不想再去承受那噬心的痛。 她深深看了他一眼。”若聂子冥再来为难,便告诉他,你伤了哪里,我作陪。” 那心呢?若他重重伤着的是心,她怎么抵?怎么还? 他凤千袭要真无用到只能靠她那句话来自保,那他还不如死了算了。 她到底懂不懂他要的是什么? “你给我出去!”他恨恨地吼道,用力年下床幔,隔开她的凝注。 去她的鬼承诺!她脑中除了这个就没有别的吗? 谁稀罕她的守护了?真正该护的心护不了,护了他的身又有何用? 这个麻木无心的笨女人! 接下来的几天,凤千袭始终对她不理不睬,视若无睹,一口气怎么也消不下来。 他承认,他相当介意聂子冥的话,想起她曾在另一个男人身下婉转承欢、想起依依心中念着的,始终不是他,他就无法面对她。 而那天杀的女人,还真给他躲得远远的,不来碍他的眼,任他独自气恼个半死,可恶-- 他要的不多,只要她一句话,告诉他,她心中有他的存在,是轻是重都有无所谓,这样就够了! 可她却什么都吝于给他,聂子冥的话,像一根遗留在他心中的针,时时戳刺着他,怎么也无法释怀。 直到夜里用膳时,还是没见到她的人,他真的火到最高点了。 “去叫依凤来!”他什么都听不下,用力地拍桌一喝。 “可……依凤姑娘生病了……”小婢女嗫嚅道。不敢反抗主子,可生了病的依凤又需要休息…… “你说什么?!”他倏地跳了起来。”依依病了!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没人告诉我” “好此天了,打您回来之前就看过大夫了,是依凤姑娘不要我们说……” 没等她说完,凤千袭已飞身冲了出去。 她什么意思啊!不让他知道,是认为与他无关,还是以为他会冷血地不当一回事? 她真的不明白吗?他不管再怎么气她、恼她,却也还是爱她、关心她的啊! “依依!”他粗鲁地推开房门。 房内的依凤惊跳起来。”公……公子……你怎么……来了?” “来不得吗?”他口气极冲,尤其在见着她苍白的面容之后。 她在搞什么鬼,气色这么差! 见他眉心深蹙,她抚着脸,问道:“很糟吗?” 很突然地,一道念头撞进他脑海。这会是她躲得不见人影的原因吗?不愿他见着这副模样的她? 她身着罩衣,发丝微紊,未关上的窗吹进道道冷风,,将她纤细清瘦的身躯,衬得更加娇弱。 “你、你这个笨蛋!”他大步上前,用力抱住她。用他的手来量最准,他要看看她到底瘦了多少! 而,那不盈一握的触感,揪得他一颗心狠狠发痛。 “你该死的在搞什么?我要你好好照顾自己,你给我顾成这样?再晚点来看你,你不就准备要让我收尸了!”他将她搂得好紧、好紧,愤怒的吼声震得她头昏。 她努力由他怀中仰起头。”你--不生气了?” 他看起来好担心她,那,应该是不生她的气国吧? “谁说的?你没看到我气得想杀人了!”这混蛋女人就是有那个本事惹怒他。 “你最好给我说清楚,为什么会弄成这样?又为什么不让我知道?我就这么不重要是不是?” “不是。”她将脸埋进他怀壑,闷闷的声音传了出来。他怎会不重要呢?他是最重要的啊! “那是什么?说清楚!” “因为不想让你气得杀人。”生病很可怜,但是如果因为病而杀的话,那叫冤枉。 凤千袭一愣。”别拿我的话堵我!”她明知他不可能动她一根寒毛。 “别气、别气……”她轻轻拍着他胸膛,语调柔柔的。 凤千袭用力瞪了她一眼。”你拿我当娃娃啊?” 那口气简直就是在抱娃娃,说着“别哭、别哭“时一模一样! “娃娃好,我喜欢娃娃啊!”她回得自然。 闻言,他敏感地一怔。她的意思是,她用同样的方式对待他,是因为--他好,她也喜欢他?! 若是这样,那又为何…… “为什么躲我?”他手劲一紧,几乎搂断了她纤细的腰。 “不要太近,我病了。”她微往后仰,想拉开距离,他却不许。 “为你,死了都甘愿。”他想也没想。”快说!” “我说了。”他是说真的吗?为她,死都甘愿?既是如此,她还犹豫什么呢?他把她看的那么重要呵,不可以再让他伤心了…… “你说了个鬼……”他突地一愣。”你是说,你躲我只是怕把病过给我?!不是--“不是因为聂子冥?! 想起那晚的情景,他脸色一凝,推开了她。 “和聂子冥就不担心?和聂子冥就可以靠得那么近,亲得这么激烈?” 依凤错愕地仰首。”公子都看到了?” “不看到也猜得到!”他愤然旋身而去。 对,他是没看到,但是光凭后半段她那一句句寒透了他的心的话,他还不难猜出前半段会是多么情意绸缪的画面,想到她朱唇红肿的模样,他就理智尽失,一刻都不想再多留。 “公子留步。”情急之下,她扯住他的手。 他那晚,气的原来是这个吗?不是因为她不理他? “不留!”他赌气地吼道,和她玩起拉锯战。 “依依有话要说。” “说什么?你一点都不爱我?全是我在自作多情,在他的'调教'之下,你再也不会对任何人、任何事动心,是吗?!不必重复了,我听得一清二楚,还记得牢牢的!” “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我想的这样,难不成还有更残忍的?好啊,你说啊,我洗耳恭听!”他忿忿然道,双目直视她。 “我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要我不去爱你,他就不会--” “够了!”这番话,无疑是愈描愈黑。 她不爱他!她竟然敢当着他的面说她不爱他! “他吻过你?无数次?用最令你震撼的方式?”他咬牙求证。 依凤讶然。”他说的?” “是?或者不是!”他狂吼。 明知要是把头点下,情况将会很难收拾,但她还是承认了,只因为不想欺瞒他。 凤千袭深吸了口气,强压下炙痛胸口的怒火狂焰。”他碰触过你的身体?做我不曾对你做过的事?” 她迷惑地抬眼。”你介意这个?” 承认了?!原来聂子冥没骗他。 凤千袭握紧拳,重重地捶向床柱。”该死的女人!你把我当成什么了?我当然介意,我--你做什么!放开我。”吼声蓦然一顿,怔然看她执起他红肿的手,合握在纤柔的掌中。 “别捶,会疼呢!” “关你什么事,滚开!”她这算什么?在聂子冥怀中难分难舍的亲亲吻完,再跑来对他柔情万千?! “不滚,我跟定你。”她想碰触他,他却冷沉着脸推拒。 “不稀罕!滚回聂子冥身边去,我不--“话未说完,她一仰首,噙住了他的唇。 他愕然,瞪住她无法反应。 她没有退缩,坚定地迎上他,双臂密密圈住他。以往,都是他在主导一切,而她只是被动地领受,并不很清楚该怎么去亲吻一个人,但是为他,她愿意试。 第14章 她轻轻吮着薄唇,温软的触感教她眷恋。人说薄唇男子寡情,可她所认识的他,却是恁般多情啊…… 她欠他太多,而她正在一点一滴的还他,如果他还肯给她机会的话。 这样的男子,辜负了他,连她都不能原谅自己。 或许是感受到她无言的绕肠柔情,他倔强紧抿的唇,终究还是轻启相应。 她试着用他对待她的方式,舌尖探入他口中,挑动他深沉的情感-- 不知是她将他推向身后的床,还是他体贴她仰着头太辛苦,有意往后退跌,没了距离的限制,她倾跌在他身上,更加密密地贴上他的唇。 凤千袭无声叹息,投降地圈住她,回应她深切的吻。 直到胶着的四片唇稍分,她认真地对上他的眼,陈述道:“他使强,我不依。而吻你,是心甘情愿,真心真意,你和他,不一样。” 凤千袭只是看着她,良久不发一语。 两人之间的距离只有寸许,鼻尖轻抵鼻尖,气息相融,近到只消一扯唇便会碰上。 他在想什么?不相信她吗?依凤惶然地想开口再说什么时-- “你这回,是真的在对我使强了。”他轻轻吐出这句话。 他那倔性冷情、从不解释的依依,已经开口向他解释了,不是吗?纵然只是寥寥数语,对他来说,也够了。 她呆愣了下,望见他唇角闪现的笑意,旋即会意地随他舒眉浅笑。”是啊,只对你。” 她吮住他的唇,再掠一吻。 凤千袭不再被动,热热烈烈地勾住缠住她,充分夺回身为男人的权利。 直到两人呼吸浅促,气血翻涌,他勉强抽身。”别,依依--” 她醉眼迷蒙,意乱情迷。”为什么?”她以为他是很喜欢这个吻的,而她也喜欢。 “除非你这张床要留住我,否则,停止!”他重重喘息,嗓音带着饱受情欲煎熬后的低嗄。 她会过意来,轻轻“哦“了一声。 “我明白了。”而后,她退开身。 凤千袭松了手,乍然空虚的怀抱,一瞬间涌起几许怅然。 稍稍回神,朝她望去,很快的又瞪大了眼。 “你做什么?”他粗声喊道,震惊地发现她正从容地逐步宽衣解带。 “留你。” “留--“他被口水呛了一下。”依依!” 他惊跳起来,抓住她的手。她已经脱得只剩鹅黄色的兜衣了。 “公子介意,我便给。”从前,以为他不要她,那她没话说。可如今,知道他在介意聂子冥做过他不曾对她做过的事,那她就不要他难过。 “不是这样的,依依,你听我说……”他心乱如麻,软腻似水的娇躯偎在他怀中,他一时无法清楚地思考。 “公子不要我吗?”她眨眨迷蒙如雾的星眸。 “我当然要,但--” “那就好了。”她迎身向他,在俊美非凡的脸庞印下细碎的吻。 凤千袭懊恼地低吟一声,理智宣告投降。 “先回答我几个问题,依依。”他一掌贴上她温软的心口。”这里,有我的存在吗?” “有。” “那聂子冥呢?要我还是要他?” “要你。”她不曾迟疑。 “因为承诺?” “不,因为你是你。” 这是他听过最美妙的言语了! “记住你今天的话,不许再忘!”他拦腰一抱,将轻盈如柳的娇躯放置床内,降下了身子,深深地、狂热地吻住她。 今晚,他要她成为他的,再也不容她反悔。 “公子--” 随着他深深浅浅的挑弄,她逸出细碎的呻吟。 飘下的绮罗帐,锁住一室春光。 “如何?”他噙住笑,温掌贴住她柔软而发烫的酥胸,灵巧地揉弄,感受她失序而狂乱的心跳。 “我……好热,好……难受……” “嗯?”他挑了下眉,似乎存心逼出她不为人知的热情,淡柔地舔吮她红艳欲滴的绛唇、下颚、颈窝,吮咬她小巧玲珑的耳垂,魅惑般地低喃:“想要吗?依依。” “要?”她迷蒙如醉地轻启水眸。 “例如这样。”一扬手,俐落地抽去她蔽身的肚兜,含住了胸前轻颤的柔软红梅。 她吸了口气,止不住的娇吟声逸出,感觉自己化成了一团火焰,无法思考,只能随他一道焚烧。 如果“要“,代表的便是这般酥软麻颤悸动、几欲随他狂乱而舞的滋味--“我要。” 凤千袭愉快地低笑。这就是他的依依呀!不懂多余的作态与娇羞,直言道出心中所愿,坦白得可爱。 “好,你要就给你。”未着寸缕的火热身躯摩挲着她,他探手抚上她大腿内侧,分启她雪白修长的美丽的双腿,深沉的欲望猛然推入-- “啊!”毫无预警的痛楚袭来,她本能地惊呼出声。 “你--“凤千袭惊愕不已。她是完壁?! 从不预期会有这样的情形,他一时乱了心。 “很疼吗?”他吻了吻她微拧的眉心,她是这般紧窒,裹复着他濒临爆发的欲焰,那是最甜美的煎熬,他强忍下放纵的渴望,压仰地问:“我不动,会不会好此?” “还好。”并不真的那么痛,只是一下子没心理准备罢了,习武之人,什么苦没受过呢?他其实不必这么紧张。 “那--我可以继续了吗?” 她想了一下,点头。 凤千袭小心翼翼的移动,试探地退出,再深入,不敢太激狂。”这样,会太难受吗?” 她摇头。 他放心地加重力道:“那,这样还好吗?” 不好,一点都不好! “别再问了!”她被激得失了自制,玉腿缠上他腰际,主动迎向他。 这反应,教他既震动又想笑。原来他是小心过了头,引起佳人的愠恼了。 “如你所愿。”他扶住柳腰,灼烫欲望猛进驻,热烈地戳刺起来。 “呀!”她娇呼,忘形地攀住他,随他狂野的节奏而起伏共舞,空盈进退间,逐一释放出压仰已久的灼热情潮。 “公……子……”她迷乱娇吟,神魂为之癫狂。 “喊我的名字!”他喘息浓重,抽身退开,在她搞议的低吟声中,再狠狠刺入。 “千……千袭……”褪去寒霜的娇颜,漾着醉人红潮,吟唤声酥媚入骨。 “我的依依呵……”他拥紧了她,在她体内持续销魂的律动。 她终于不再冷漠,她是属于他的,为他而狂乱迷醉-- 他等这一刻,等了好久、好苦、好心酸呵! “说,你是我的,永远、永远。”他不餍足得想索求更多,不只今生今世,还要她的来生来世,生生世世。 “我是你的,永远、永远。”感受到他酸楚的浓情,她回应的搂住他颈子,在他耳畔许下承诺。 就为了这句话,他凤千袭死而无憾! 他全然失控,在她密实的包围之下,纵情痴狂,抵死缠绵-- 一番惊心动魄的情欲激缠过后,他们紧紧拥抱彼此,喘息着,共享欢爱余韵。 他轻抚娇容,病时的苍白,如今已让鱼水欢泽的红潮所代替,这样的绝媚风情是他独占的。 他满足地笑了,翻身退开,同时将她搂了过来,栖靠胸怀。 “在想什么?”他长指抚玩着她微紊的发,眼光一刻都不舍得离开她。 闻言,她仰起头。”娃娃--真的是你的女儿吗?” 怎么?想在这时和他翻陈年老帐? 他叹了口气。”不是。” 她不再多言,沉默的容颜,似在思考什么。 “依依?” “你--真的有很多女人吗?” 凤千袭呛了一下。 不会吧!翻过陈年老帐,接下来预备要吃陈年老醋了! “那个--依依呀,我很高兴你在乎我,但是--” “没有,对不对?”她接口。 “呃!”他愣了一下。”怎么说!” “你刚刚--不像有很多女人的样子。” “咳、咳咳!”他早晚有一大天会被口水呛死。 他哭笑不得地道:“我知道你不在懂得修饰词句,但你真的用不着在这种时刻,暗示我技巧拙劣得要死来打击我的自尊心。” “不是,你很好。”她坦白道。 这不差不多。”那不然呢?” “我在等你说。”以他过去游戏人间的程度,再加上出色的条件、俊美的外貌,等着献身的女子多香是,不可能没碰过处子,应该很了解女伴的感受及应对,可他刚刚的反应,却过于陌生。 他相当清楚如何让她在他手中战栗悸动、意乱情迷,但对赤裸裸的情个人成分释放,却只是凭本能,这样的他,不像曾纵情女色的人。 “如果我说,你是我的第一个女人,你信吗?”他半带自嘲。 她没有犹豫。”我信。但,为什么?” “为你呀!娃娃是不是飘香的女儿我并不清楚,但绝对不是我的女儿,我不曾碰过任何女子,只有被你给呕着的时候,才会赌气的往'秋月楼'去。 那些夜里,我都只是和她彻夜谈心,大多时候,谈话的内容都离不开你,谈我这回又是为了什么被你气到,谈你的冷漠无情,让我多想一把狠狠捏死你--你所看到的那些,只是我一口气消不下来,刻意做给你看的而已,那都不是真的。” 如果说,她曾经质疑他的情犹剩几分,那么,如今这个念头便教她愧悔多深。 他是这般全心全意地在待她啊! 第15章 不论如何怨她、恼她,却仍是不肯拥抱除她之外的女子…… 她一直以为他在折磨她,却没想到,真正受折磨的其实是他。她无动于衷一回,他便跟着伤了一回,是这样的吧? 可他又为何-- 不悔? 一回又一回,她是那么残忍而无情,为着这样的她执着,值得吗? “你并未耽溺女色,所有人都误会了你,包括你爹。为我而失了父子之情,甘心吗?” “甘心。” “当初我拒绝了你,害你因我而颜面无光,甘心吗?” “甘心。” “我太坏,伤你太深,也甘心?!” “甘心、甘心、甘心!只要是为你,什么都甘心,别再问了!”要真不甘,怎能执着至今呢? “好。”他要她不问,她就不问。 “审完了吗?换我升堂审你了吧?” “嗯?” “说!你怎么可以对聂子冥大声说你不爱我、不在乎我?!知不知道我听了心碎得都快要死掉了!”他开始兴师问罪,口气凶恶,眸光却柔情似水。 “别气、别气。”软腻小手忙不迭地拍着他胸前。”我没有不喜欢你,那全量骗他的。他要伤害你,我必须这么说才能保护你。” “不许!再有下回,我宁可你大声告诉他,你爱死我了,就算会因此而死在他手里,我都甘心,知道了没有!”他凤千袭没那么窝囊,要真得靠心爱的女人撒谎撇清他们的关系来活命,那才叫丢脸。 “知道了。”她乖乖点头。 “知道就离他远一点,不许再任他亲亲搂搂的。”想到这个还是有气。”为什么要承认他吻过你、碰过你!你明明是完壁。”害他差点被一腔醋劲给酸死。 “他是有--” 这女人!凤千袭为之气结。 她就不能偶尔一次别那么诚实吗?骗骗他也好嘛! “可是感觉不一样。” 凤千袭磨着牙。”那么请问一下,他是什么感觉?”最好不要给他说很激烈、很美妙! “没感觉。”她直言道。”真要说有,那也是恐惧。他是邪魔的化身,杀起人来从不眨眼,我怕他。每次他抱我,我感觉到的,只是浓浓的杀戳与血腥味,好恶心!我总是用尽全力的挣扎,而他似乎在享受驯服我的过程,每每让我咬伤、抓伤,也都不以为意。最后那一回,几乎要让他得逞了,但是我拼命的尖叫、抵抗,直到筋疲力竭,我哭了,也绝望了。但是很奇怪,他反而放了我。” 凤千袭心知肚明,是因为她的泪。 一名无泪的女子,流下的泪格外教人心疼--以一名真心爱她的男人而言。 “都过去了。”他心怜地抚了抚她的脸蛋。”我想,翩翩也不是你的本名吧?” “这也是他告诉你的?” “不必他说。你以为我离开的那半个月,都做了些什么?” 依凤恍然大悟。”你是去--” “幽冥宫,一如其名,宛如幽冥地府,它的主人,为人行事更是阴森狠戾和令人无法领教,聂子冥三个字,在江湖上是禁忌,属于黑暗面,正道人士欲除之而后快,却也没人敢轻触其撄。 “谁都知道,聂子冥有个珍爱更逾生命的女子,一如彩蝶般轻盈美好,于是他唤她做'翩翩'。也折了她的翼,用几近变态的方式骄宠她。可,她最终还是飞离了,在三年前,以自戕的决裂方式。” 平静地陈述完,他定定地望住她。”我是在三年救你的,你也说你是自戕,我有太多的线索可循,这并不难查,而最后也证明,我的推断无误。” 她哑口无言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想知道,问我便是,何必这么辛苦去查。” “我问,你就会说?”当时,他可没这把握。 “会。因为你爱我的方式与他不同。怕我飞离,他会折我的双翼,将我囚于怀中,直到我困乏无力,再也飞不动;可你,会给我一片晴空,任我飞翔,所以我不怕你爱我。” “前提是,飞累了,可得记得栖回我的胸膛。”折了翼的她,便不再完整,他不会这般待她,也庆幸自己选对了爱她的方式。 “告诉我,你是谁?我不要再喊一个根本就不存在的名字。” 她奇怪地看他一眼。”你没有啊!” “嗯?” “伍依情。” 凤千袭玩味地重复了一遍。”好一个依依!” 原来,她当初多少透露了自己的名儿,并非当真为依他,才唤依凤。 “我还自作多情的以为你当真啥都依我呢!” “我没有吗?”她疑惑地反问。 “你有吗?”他失笑。”依依呀依依,你可知,你是这世上最不依我的女子,瞧我为你这性子,吃了多少苦头。” 她怜惜贴上他心房,像在感受这当中曾藏着多少苦楚。”往后都依你,可好?” “不好。”他复上柔荑,迎面深深吻上她同时逸出。”不必依我,只需爱我--” “咳、咳咳!”园中传来几声轻咳。 一件暖裘复上肩头,凤千袭自然地握住肩上的柔美,回身给她一记柔笑。 “看看你,气色这么差!早说了别靠太近,你偏要夜夜纵情。”她软声娇哝。 真该听大夫告诫的!看吧,现在她病好了,果然换他病倒了。 “芙蓉帐下死,作鬼也惬意呀!”他调笑道,神色暧昧,令她极自然的忆起一连数夜的狂欢情缠…… “你正经些。”她羞红了脸,嗔他一眼。 她愈来愈有人味儿了呢,不再凝霜如冰的面容,多了情绪,无时无刻都让他见着不同的风情。 “没事儿,只是胸口有些闷,过几天就好了。” 他真是爱煞了她眉心轻颦,为他忧虑的模样,当然,更爱她软语娇嗔的媚态。 “园子里风大,回房吧!”她替他拉拢披风,凤千袭顺势将她扯入怀中。 “回房,你肯让我做'其他'的事了吗?” “公子!”她没辙地瞪他。 “千袭。”他数不清这是第几次纠正她了。 “喊惯了,改不过来。” “也罢,随你了。”她那声“千袭“,也只有在床第之间qi書網-奇书,极致欢愉时,才会脱口唤出。 何妨呢?至少那销魂蚀骨的呼喊声,只有他听得到,就让他独享珍藏吧! 看过数名大夫,也吃过数贴药,凤千袭的病情,依然不见好转。 依情熬了补膳,喂着他吃。 “别忙了,陪我说说话。”凤千袭扣住她忙碌的小手。这几天让她当病猫似的对待,哪儿都去不了,闲在床上都快闷慌了。 伍依情停下手,定定望住他。”你怎么回事?药都没在喝吗?” 他笑笑地轻抚她蹙拢的眉心。”哪里没有?你不都每餐盯着我喝完吗?一口都逃不掉呢!” 话是没错。”可是你--要不是我再另外找个大夫?” “你已经找了好几个大夫,再找还不都一样!” 他轻吻她忧心的面容。”别担心,我没事的。” “真的不要紧吗?不许骗我!” 谁能想像,眼前这小老太婆似的表现,会是从前那个冷若冰霜的女人呢? 他愉快地笑了。”骗你作啥!别忘了,我若没命,有人说过要陪我共赴黄泉哩!我哪舍得?” 这话,似是安定了她的心,她松下一口气,舒了眉。 “爹爹--“细细的叫唤声由床的另一方传来,两人同时看去,只见娃娃抱着凤千袭的腿爬来爬去。 “娃娃,别闹爹爹,爹爹要休息。” “爹爹--“那扁着的小嘴的怨妇表情,再度惹笑了凤千袭。 这也难怪,他已经好多天没抱过娃娃了。 依情将娃娃抱到骚扰不到他的角落,这才回来。 “娃娃会怨死你。”那远远望住他们的眼儿,还真是哀怨。 “让她怨去。”她忙着照顾凤千袭,没空理会那小鬼。 “是吗?你自己回头看看。” 这一瞧,她不由得惊呼出声。 不晓得娃娃是怎么办到的,她正爬下椅子,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踩着不稳的步伐朝他们走来。 “娃娃她--“她震惊地回头看他。 凤千袭了然地握住她的手。”别帮她,让她自己来。” “好。”她惊喜道。”娃娃,过来--对,就是这样,再走一步。” 等娃娃靠近,依情开心地抱起她,与他一同分享喜悦。”娃娃好棒!我们的娃娃会走路了!” “是啊!”他温柔地连同好与娃娃一道收纳入怀。”我们也来生一个好不好?一个真正属于我们的小宝贝。” 他一手贴上她小腹,揉抚着。”经过这些时日的恩爱,这儿,说不定已有个小生命了呢!就算没有,咱们今晚再多努力点便是。” “不好!”她放下娃娃,拍掉他的手,端起喂了一半的补膳。”病没好前安分点,不要乱来,不然我不和你睡了。” 她几时这么有主见了?凤千袭认命地吃光她喂来的汤食。 将空食碗往床边随意一摆,她专注地拭着他唇角的汤渍。 胸口一阵闷痛,他顺手接过她手中的巾帕掩着口,侧过身去重咳几声。 伍依情赶忙拍抚着他的背。”还好吧?” 止住了胸口翻绞的痛楚,他移开巾帕,赫然发现上头的点点殷红…… “公子,你没事吧?”充满忧虑的呼唤飘过耳畔,他下意识将巾帕握入掌内,回身强扯来笑意,不着痕迹地将手往后藏。 第16章 “没事。” “可是你的脸色好差……”小手抚上他苍白的面容,忧惶地印上细吻,就在碰着他唇畔时,他别了开去。 她微愕。 “我有点累了,依依,你让我休息好吗?” “好,那你快躺下,我和娃娃不吵你了。”她不忘替他拉上被褥,关好门。 直到她已远去,凤千袭这才睁开眼,摊开掌内染着沐止血渍的巾帕,深潭般的幽瞳,一片深思-- 幽寂深夜,密闭的书房,传来轻浅的对话-- “不行,是吗?” “我还能活多久?” “可长可短,端看你闯的是生门还是死门。” “我懂了。” “千--” “不必再说,你知道我的决定。”尽管明知道哪一道是生门,他也宁可不进。”这,就是你当初所言的血厄吧?” “也对,也不对。” “什么意思?” “这血厄,要你们共同去担。” 凤千友谊一震。”你当初不是这么说的!” “我从没说她能置身事外。人的命运,但凭心念运转,并无一定轨迹。她爱上了你,不是吗?若她一生只是依凤,依的也只是身。可,若做回原来的依情,便是依心而生,依情而死,这是她的命。” 原来,她这一生竟是为情所累吗?若早知如此,他当初便不会千方百计地要来来爱他了-- “答应我,无论如何,代我保全她。” 一声悠远深长的叹息逸出。”何苦?” “不苦。”爱她的代价是生命,他情愿;而活下的代价,却得牺牲她,那他宁可去闯那死门。 “你去哪里了?”夜半,睡眼惺松的伍依情睁开眼,看向刚由外头回来的凤千袭。 “睡不着,到园子里走走。怎么了吗?”他解下外袍,随意打发过去。 “冷。”她朝他张开手。 凤千袭无声一叹,加入另一方空冷的床位,将她迎入怀中,密密呵怜。”好多了吗?” “唔。”柔嫩脸儿往他颈窝埋,千般依恋。 他闭了下眼,深浓的酸楚揪紧心扉。 这般温存相依的光景,还能维持久呢? 关上心门,他不愿多想,俯首找到了她的唇,深深缠吮。 怔愣只在瞬间,旋即她便揽住他的颈项,温顺的回应他,难遏的欢娱情潮,瞬间泛滥。 两具火热饥渴的身躯彼此需索,在那双温热大掌的挑弄下,她急喘、娇吟,忘形的攀俯他,空虚的灵魂等待着他的填满…… “我现在后悔了,我要你收回以前的承诺,若我亡,只需为我掉泪便够,不许陪我。”他喘喃自言,长指探入湿窄的幽径,深浅抽刺。 “呃……啊!”她被激得神魂昏乱,无暇细思他的话。 “答应我,依依。”他抽回手。 她醉眼迷蒙地望住他,迎身攀附,他却退了开来,坚持等待她的回答。 “说好,依依。” “好。”意乱情迷中,她只能顺着他的话答。 他这才降下身子沉入她体内。”我信你。” 他不再担虑了,依依一向言出必行,尽管,是用这种方式迫她承诺。 她会活得好好的,再怎么都还有娃娃相伴,她的心,不会再如从前那般空洞寂了,纵然…… 纵然是失去他。 极致欢缠中,两行清泪,悄然坠跌。 锵-- 清脆的碗碎裂声漫开。 漫天昏暗袭来,他踉跄地抵靠墙面,揪住胸口,蚀心的痛楚席卷而来,喉头一阵腥甜,他本能地以手承接-- 一片凄艳血红。 他闭了下眼,心知自己时日无多。 依依呵依依!最放不下的人是她,魂牵梦系的人也是她;心疼难舍的更是她。 她才刚领会世间温情,便要残忍的抽离,她怎么承受得住呢? 他得瞒住她!能伴她一日是一日,其余的,他再也无法多想了。 以茶冲净双手,关了窗回过身来,才发现依依正丫在门边。 他心下一凛,命令自己不许慌乱,也许--她什么都没看到。 “来多久了?”他牵强地扯开微笑,不动声色地道。 “刚到。”她走近他。”药熬好了,你要喝吗?” “我不想喝,可以吗?”日日服药,只是为了让她安心,他明白再喝多少药,都是无济于事。 “那就别喝了。”她将药随意一摆,竟没勉强他。”这几天,身子还好吗?” “很、很好啊!” “那我就放心了。你要多休息,病情才会早日复原。”她将他往床上推。 “不,我还想多看你,和你说说话。”往后,怕是难了…… 依情轻笑。”我们有得是一辈子的时间,还怕没机会看我、抱我吗?别忘了,你还说过要我替你生个和娃娃一样可爱的小宝宝呢!” “是啊,你说得是。”他唇角带笑,心却已苦涩疼痛得难以自持。 没有了,依依,我不可能再抱你一辈子,也不可能再拥有我们共同的孩子……你知道吗? “往后,天冷时,要记得添衣,我的怀抱不会时刻在身后等着你;三餐要按时吃,别老要我提醒你,还有……” “不。”她幽淡地吐出话来。”这些,你会做,我不要去记。” “依依!”她怎么总在不该创造性的时候任性呢? “你若不想做,就不要做,你不在乎,也没人会在乎了。” “依依!”他椎疼了心。”你存心要气死我吗?” “在乎的话,就好好保重自己。” 凤千袭一震。她--察觉了什么吗? 清眸平静如昔,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怎会忘了呢?依依最擅长的,就是掩饰自己的情绪了,在这一点上,显然他失败多了。 幽冥宫,给人的感觉是阴寒幽冷、宛如幽冥地府。然而,里头却是宛如桃花仙境般的清幽雅致,很讽刺吧? 再度踏入这里,她无法分辨心头是何种感触。以往,是恨之、惧之,而今,却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是的,她让自己抽空了所有的情绪,只剩一片麻木。 “我说过你会回来找我。”身后,传来聂子冥冷沉的嗓音。 伍依情直挺挺地站在地一株桃树下,头也没回。 “说吧!你究竟对他做了什么?”聂子冥勾唇,神情一片阴郁。”你该说是你自己对他做了什么!” “什么意思?” “是你,亲手造就了他的死亡,怨不得人。” 她轻轻一颤。”或者,真正的说法是,你对我做了什么?!” “也对,这样是贴切多了。”他低低笑着。那冷郁的笑声,听得人心头发寒。”冰雪芙蓉,听过吧?” 之所以名为“冰雪芙蓉“,是因为此物唯有在寒冬腊月,漫天飞雪时,才会开花,其状艳若芙蓉,含有剧毒。 将之提炼为药,名曰:醉芙蓉。 此毒潜伏于女体,终身无解,却不会危及女体本身,但与之合欢的男子,将寸寸蚀心,快则半月,慢则一月,必死于非命。 所以,它另有一别名:黑寡妇。 她瞪大了眼,不敢置信。”你将它用在我身上?”多久了?她竟浑然未觉! “我说过,你只能是我的,敢动你的人,就得付出代价!” 伍依情震骇莫名,揪着心口,说不出话来。 没错!是她亲手将凤千袭推向死亡的深渊,如果不是她,至今他依然安好,不必时时承受蚀心之痛,又还要苦苦瞒她…… 不论如何,她要救他!她绝不放任他死去,付出任何代价都甘心。 “你敢下这种毒,就一定有解药,把它给我。” “凭什么?” “就凭--“她深吸了口气,决然道:“翩翩。” 他邪佞地挑眉。”肯承认你是翩翩了?” “你要翩翩,我要解药,很公平。否则,我与他同归于尽。”费尽心思,无非是为了得到她。曾经,她用生命向命运抗争,如今,只要--凤千袭安然无恙,她甘心再度回到地狱之中。 “当真?” “你知道我的性子。”她面无表情。 打下了决心的那一刻,她的心就死了。全新的“依依“是凤千袭给的,如今没了他,大不了就是过回行尸走肉的“翩翩“,没什么大不了……是吧? “什么时候?” “给我三天。” “可以!”聂子冥爽快地应允,将一包药粉丢向她。”我若背信,相当清楚会有什么后果,下一回,他将再无生路!” “我知道。”握紧手中的解药,她没多看他一眼,头也不回地离去。 进房前,她取出袖内的药粉掺进酒中,轻摇了几下,这才沉稳地端起托盘,推门而入。 “你到哪儿去了,依依?”房内的凤千袭朝她伸出手。 “准备这个。”她将酒菜布上。 “做什么?” “今个夜色美,一时兴起,与你把酒谈心。” 夜色美?他看向窗外的乌云满天,连颗星星都见不着,这样的夜色会美? “我说依依--” “你好久都没喂我酒喝了呢!” 噢,原来是这么回事,还夜色美呢! 凤千袭恍然大悟地轻笑。”好啊!” 将她搂至腿上,斟了杯水酒-- “不,我先来。”她按住他的手,一口饮下杯中酒液,而后,以着绝媚惑人的风情,迎上他的唇。 他轻吟了声,贪渴地掬饮她口中甜美的琼浆玉液,犹不餍足的唇舌仍深深吸吮、纠缠。 第17章 “唔--“她突兀地推开他,再一次重复同样的动作,连灌了他三杯酒。 酒液入喉,他腹胸一阵暖热。 喘息着结束了这一记几乎夺去呼吸的热烈缠吻,他半带调笑地道:“你今晚是存心想灌醉我吗?” “如果我说是呢?”她漾开美得令人屏息的绝美笑靥,温软红唇无尽依恋地吻着他,由眉、眼、鼻、唇、脸庞、耳际,痴痴眷恋着…… 他呻吟了声。”那我会说,你灌醉我,有何不良企图?” “若是非礼你呢?” 他愉快地沉沉地低笑。”那我会再说,不必灌醉,我就很欢迎你的非礼了。” “若是--逃离你呢?” “那我则会说,别说醉了,就是死了,都不让你走!” “好霸道呵--“似欲将人生中最后的美丽全献给他,她的笑容特别甜、特别绝艳醉人,软若无骨的小手探入他胸膛抚弄。 凤千袭无力地呻吟。她今晚是专程来诱惑他的吗? “依依,我要你--“他拥紧了她,扯开衣襟,隔着兜衣便狂渴地吮弄白玉酥胸。 “不。”她推开他。”你还没喂我酒呢,换你了。” 她是想逼疯他吗? “是!”他半是无奈,哭笑不得地接过她递来的酒杯,一口饮下,贴上她诱人的小嘴。 带着异于往常的热情,她竭尽所能的勾挑他,他并没留意,最后那口酒液,是入了他的喉。 连喂三杯,皆是如此。 “这酒……太烈……”他意识昏茫。”我……我好像……。有点醉了……” “那就睡吧!”依情顺势将他带回床上。 “你陪我。”他喃道。 “我在这儿呢。”她安抚地在他眉间印上一吻。 “嗯。”眼皮沉重地撑不住,浓重的困倦将他征服。 临睡前,总觉有哪里不对劲,他的酒量没这么差啊…… “我爱你。”将梦将醒间,她倾下身,在他耳畔低诉。 这是她第一次对他说这句话,但,或许太晚了吧,他已经听不到了…… 她深深地望住他,以着前所未有的认真,似要将他的形影,刻入骨髓,永世不忘。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轻轻贴上了他的唇,感受最后的柔情余温,两行清泪,幽幽坠跌。 不知看了他多久,她咬牙把胸别开,取出文房四宝,挥墨而书-- 愧君千般情,还君泪两行, 此心长依依,愿再续来生。 寥寥数行字,却代表了她一生的凄悔。 如果真有来生,能让她再遇他一回,那么,换她来天涯海角的追寻他,还尽今生愧负他的一腔情爱。 挥去泪,她一步又一步,没敢再回头,深知只要一回了头,便会眷恋得再也割舍不下。 她将人生的光热,全留在他这儿,走出这道房门,便如这深沉的夜--只剩黑暗。 幽冥宫 “你来了。”聂子冥正候着她。 她静默着,脸上没有任何情绪,连点头都没有。 “看看你的房间,依然和你离去前一样,没变过。我知道你总有一天会再回来。”聂子冥推开房门,看向身后的她。 她默默走了进去。 景物是依旧,可那又如何呢?人事早已全非。 凤千袭赋予了她重生的生命力,他代表的,是她的血与肉,如今抽离,她也只是一具空壳。 生与死,没有意义,身在何方,也没有意义。 所以,她不哭、不怒、不恨,也不痛。 感觉是什么,她从来就不知道,如今,也只是过回原来的自己罢了--不,或许不能这么说,以前她还拥有心,只是冰封着,而今,她连心都没有了,遗落在远方,另一个人的身上…… “我的翩翩哪……”聂子冥用力地拥抱她,她没挣开,只是神情麻木地任他拥着。 他吻她,她依然不动;他疯狂地扯开她的衣物,需索着柔腻香躯,她只是神情空茫地望着某个定点,连眼一下都没有。 聂子冥不死心,将她抱上床,竭尽所能,激烈地与她纠缠。 他极力想取悦她,大掌揉拧着酥胸,以及她每一寸凝雪玉肤,只是,灵魂抽离了身躯,她已不复知觉,盯着床顶的眼神,一片空白。 “说!你现在心里想着的是谁?”他愤怒地捏紧她下颚,逼迫她看向他。 他要她眼中看着他,也只容得下他。 可,她没有,她该死的就是没有! 以往,她还会用尽全力的抗拒他,那表示她还有情绪、有思想。可现在,她却像个活死人,什么都不在乎了,就算他现在真的占有她,她也不会有感觉。 他一点都不稀罕一具活尸体! “告诉我,你要什么,我拚了一切代价,都会要来给你!”他这一生,就为她一个女人痴狂,她怎能不懂? 轻眨了眼,她开口了。”梳……” “什么?” “我的象牙梳……” 聂子冥随着她的目光看去,地面上静静躺着一只润白通激的发饰,那是方才狂乱纠缠中遗落的。 他翻下床,为她捡来。 将失而复得的象牙梳握在掌中,她安心地闭上了眼。 她什么都不要,只要她的象牙梳。 “凤千袭送的?” 她恍若未闻,全心全意地护在掌中之物。 “你真是该死!”他咬牙道,愤恨地甩袖而去。 良久、良久,她始终一动也不动,静静握着那只象牙梳。 “此物……绝不扔弃……我记住了……” 她,真的成了活死人。 不哭、不笑、无悲、无喜。 大多时候,她只是静静地、一动也不动地看着远方,空洞的神魂,不知遗落在何方…… 她可以就这样坐一整天,不说一句话。要她吃,她便吃;要她睡,她便睡;没人唤她,她会一直坐下去,就像个名副其实的木偶,没有思考能力,扯一下,动一下。 “翩翩,过来用餐了。”见她没反应,聂子冥亲自上前扶她。”新换的厨子,看看合不合你胃口,不合再换。” 她充耳不闻,被动地接收命令,端起碗,一口一口地将饭吞进去。 “别光吃饭呀!”他殷勤地为她挟菜,她看也不看的往嘴里塞。 其实,如果他能看清事实,就会知晓,一个早已没了感觉的人,根本无所谓合不合胃口,她压根儿不清楚自己吃了些什么,就算他现在告诉她,她吞下的是人肉,她也不会有反应。 也或许说,不是他看不清事实,而是他不愿去承认。 她就这么爱凤千袭,没有他,就连魂都没了吗?这令他异常愤怒,愤怒得想一把掐死她。 可,他下不了手,他能够杀尽天下人,就是动不了她,分毫都不舍! 于是,在一次次狂怒过后,他还是选择来到到她身边,看她没有表情的脸孔,忍受她为另一个男人而失魂。 然而,她为什么就是不懂呢?他是那么的爱她啊!爱到连他的生命都可以给她,凤千袭有他爱得这么久、这么狂吗?有他付出得这么深切吗?那小子甚至只会拿她来换取活命的机会,这样一个懦弱的男人,哪一点值得她心心念念、恋之入骨呢?真正值得她全心爱恋的人,是他啊! 见她放下了碗筷,他递了杯酒过去。”陪我喝一点。” 仿佛触动了心灵的某个角落,她痴狂地望着杯中澄清的液体。 “放心,这酒不烈,甘甘醇醇,不会让你醉倒的。”他加以说明。 “想喝,可以,得我陪着。” “好。” “没我盯着,可别又狂饮狂醉了,伤身。” “公子不允,我滴酒不沾。” …… 由恍惚中回神,盯着眼前的酒杯,她缓缓推开。 他未允,她也不喝。 起身走到窗边,缥缈的神魂,再度飞往不知名的空间。 “翩翩--“她,又再一次忽略他的存在? 聂子冥盯视她淡漠的背影,郁恨地握紧拳。 她到底还要他怎么做?!非逼得他动手杀了凤千袭吗?如果只有这样,才能教她死心的话,他会!他一定会不顾后果,用凤千袭的血来唤醒她的知觉。 “宫主、宫主……”一名侍卫跌跌撞撞、极尽狼狈地冲了进来。”外头……外头有个人,像疯了似的,一路杀进来,属下等人拦不住他。” “哦?”哪个不要命的,敢犯到幽冥宫的头上来。 “他……他说……他叫凤千袭。” 原来如此。 他看向窗边那道身影,留意到她不明显地轻颤了下。 还是只有那个名字,才挑得起她的情绪是吗? 他阴郁地笑了,笑得令人悸寒。”翩翩,你说我该怎么处理呢?” 她回过身来。”放过他。” 一扯上凤千袭,她就肯开尊口了?! “你说什么?听不到呢!”他冷笑。 她吸了口气,走向他。”请你放过他。” 伍依情懂他的意思,面无表情地将身子偎向他,贴上他的唇,一字一字清晰地道:“放、过、凤、千、袭!” 他眼中凝着冷郁寒茫,假装听不懂她的话。 “这可是你自己投怀送抱的哦!” “放过--“没让她说完,他密密封住她未完的话。 “依依!”一声暴喝中断了两人的纠缠。 回眸,见凤千袭死瞪着她,眼中燃着足以烧掉整座幽冥宫的熊熊怒焰。 “你该死的给我过来!”他吼道,声音几可震垮屋宇。 第18章 “不。”她望着他,定定地道。 “不?!你再说一遍!”她敢?!这笔帐有得算了! “你来做什么?” “你还有脸问!我的女人留了几行莫名其妙的字笺,就把我抛弃和光明正大,我不该来找回那个欠揍的女人问清楚吗?”他咬牙切齿地迸出话来。 “我以为我写得很清楚了。” “去你的再续来生,我答应了吗?这辈子遇到你就已经够倒楣了,下辈子我再也不要爱你。你给我过来,要真愧我千般情,就不要老做伤害我的混蛋事,这辈子乖乖爱我到死,别跟我提什么来生来世的鬼话!”他吼得嗓子都痛了,却还是消不掉满腔烧痛胸口的怒火。 “我……”她迟疑地看了下聂子冥,对方回他一记极阴沉的笑,眸中杀机隐隐。 “说啊,翩翩,我们都在等你的回答呢!”聂子冥语调低柔,指啮的吻随之落下。 她无由地打了个寒颤。”我--” “该死的!伍依情!你敢让别的男人这样碰你?!”当他是死人吗? “我、我不能。你走,你回去--” “你这混蛋女人!”他气得失去理智。”你要我活着,就是看你和别人恩恩爱爱来羞辱我吗?如果是这样,我宁可死!” “不是这样的--“她要他活着,是要他重新开始,另外找一个值得他爱的好女人,忘了她,就不会再有灾劫磨难…… “不然你又是什么意思?谁要你多事救我的?我会选择宁死也要保有你的自由,就是不要你再过回从前的晦暗生活,你情愿以生命为代价,为的不也是这个吗?那再加我一条命又何妨?我死了,他就再也牵制不了你,你为什么就是不懂我的苦心,还笨得自己往火炕跳!你知不知道,当我醒来,发现你不在身边时,心有多痛?当我终于恍然顿悟你做了些什么蠢事时,那样的心痛,是比死更难受的,你这白痴到底懂了没有!” 懂了,她懂了……他吼得声嘶力竭,痛心疾首,就只是要告诉她,他一生所愿,只是盼她求得心灵的轻松自在,可她却辜负了他…… 千袭……”她情难自己地低唤。这是她头一回主动喊他的名。 “还不过来!”他没好气地瞪着她。 正欲移动步伐,手腕一阵吃疼,耳畔传来聂子冥阴寒的嗓音。”你最好想清楚。” “我--“她犹豫着。无论如何,她就是不能将凤千袭的安危等闲视之。 “放开她!如果我的命是以依依回到你身边为代价换来的,那我还给你便是!”说完,他完无迟疑地举剑往颈上抹去-- 一语听得伍依情神魂俱散。 “不要--“她肝胆欲裂地惊喊,以她所能发挥的最快速度冲向他,打掉他手中的剑,可还是慢了些许,一抹血痕划过他颈子,足见他是铁了心,并非随口说说而已。 “不要死、不要死、我不要你死!你若殒命,我也要与你一道。”她死命地抱紧他,三魂吓掉了七魂。 “你所做的事,和杀了我有什么分别?”他乘机教训她。”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不住,还得当贡品似的献给别的男人,你就把我看得这么窝囊?这算救我还是羞辱我?你自己给我好好想清楚!” “对不起、对不起……”她泣喊,一声伴随一道泪痕。 “不许哭!”他粗鲁地拭着她的泪,一颗颗的珍珠泪敲痛了他的心。”被期负惨了的人是我,不是你,我都还没哭,你哭个鬼啊!” “我不哭,我不哭,我什么都听你的--“她吸吸鼻子急急地拭着泪。 这傻气的模样,看得他真是又气又怜。 “翩翩,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聂子冥阴气沉沉地逸出话来。 依情一震,直觉地仰首望向满心依恋的男人。 “记得我说过什么吗?依依。”凤千袭回应地柔声道。 他对她说过的话有好多、好多,但是极在默契的,此刻浮现她脑海的,是这一句+ 我宁可你大声告诉他,你爱死我了,就算会因此而死在他手里,我都甘心…… 于是,她抬眼直视聂子冥,无比坚定地道:“我爱他,我爱凤千袭,用我全部的生命爱他!我要跟着他,谁都不能再把我们分开了,就是你也一样。!” “很好!”死瞪着他们相偎的身影,聂子冥一脚俐落地勾起方才被她拍飞开来的剑。”我说过,再有下回,我饶不了他!” “那就连我也一道杀了,我死也要和他一起。” 她无畏无惧,挡住凤千袭身前。 “这才是我的好依依。”真勇敢呢!凤千袭环住柳腰,赞许地轻吻她耳后。 “别担心,我说过今生护你到底。”她回首轻道。 “去你的承诺,谁要你保护了。”他没好气道。在这生死相许的时刻,她居然还记死记着三年前的鬼承诺。 “不为承诺,只为爱你。” 凤千袭微怔,而后展颜。”好,我让你保护。”一名爱他的女人想保护他,呵,这感觉真好。 而后,他直视面罩寒霜的聂子冥。”我们欠你一笔,但我不会要依依一个人来担。只要你一句承诺,我们受你一剑,不论是生是死,从今尔后,一笔勾销,不许再与我或依依苦苦纠缠。依依,你认为呢?” 依情想了下。”好。”如果聂子冥真狠和下心要她一剑归阴,那她也认了。 “那你呢?”他问聂子冥。 “这就是你的男子汉作风?”聂子冥嘲弄地瞥了眼挡在前头的依情,他们所算计的,无非是他无法狠下心肠对她痛下杀手的弱点,何必还要说得那么冠冕堂皇。 “你多心了。”凤千袭淡道,与他交换了个男人之间的眼神,心照不宣。 聂子冥一愣。是他看错他了吗?纵然爱人的方式不同,但他们护卫心爱之人的心思都一样,不会让珍爱的女子去冒一丝一毫的风险。 这小子倒有骨气和很。 “好!我答应你。” “一言为定!”说完,他突如其来地将依依往身后拉。”动手吧!” 依依欠的情,他欠的命,就由他一肩担起,他相信聂子冥可以拿捏得很准,不去伤到后头的依依。 “公子--“她惊呼。 “你闭嘴,我们的帐还没算完,乖乖待在身后,否则看我还理不理你。” “可是--” “这是唯一的解决办法了,你刚刚也同意的。”要他拿依依来当礼物似的送人,他办不qi書網-奇书到;既是他和依依毁约背信在先,若不如此,聂子冥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夫妻同命,你在前面或我在前面不都一样吗?除非你不承认与我是夫妻?” “当然不是!”夫妻……多美好的名词。 “那就对了。现在,你相公的第一个命令,就是要你给我乖乖站在后面别动,否则我不娶你了。” “好。”她温顺地点头,双手环住他的腰,脸庞柔柔地贴靠在他背上。 “人可以动手了。”他别有深意地盯住聂子冥,像在警告他,你最好拿捏准一点,别伤到后头的依依!”一剑之后,恩怨两消,再无纠葛!” “可以!”聂子冥捏紧剑,他会一剑将他送到阴曹地府,再也无法阻隔在他和翩翩之间,这是凤千袭欠他的。 他眼神狠戾,举起剑,远足扎实功力,往凤千袭胸口的致命处刺去-- 剑身,没入体内,却是由翩然旋身的倩影代受。 看清挡在身前的人儿,两个男人同时变了脸色! “依依!” “翩翩!” 她逸出虚弱的微笑,低下头。果然拿捏得刚刚好,一点都没有伤到他,这样--她就放心了。 “一剑……泯恩仇……黄泉路……上,别……再纠缠……”这一回,是真的还清了,再无纠葛。 剑身一抽,带出一道绝艳红花-- 血如泉涌。 身子,无力地滑落,凤千袭急忙接住她。 “依依--“他椎心地狂吼。 “夫妻……同命……”她记住了,他的每一字、每一句,她都记住了,她,要当他的妻,为他担死劫,一如他在为她做的。 “你、你--“该死的、该死的女人!她为什么总是不听话,她、她简直快气死他了! “抱、抱我……死……我也要……死……在你……怀……里……” “依依、依依,你不能死!听到没有!我都还没原谅你,你敢死?!”带着撕心裂肺的激狂,他用力地吼着、抱着她,想锁住她的神魂,不使飞离。 “好……暗,好冷,但……但是……有你,终究会暖……起来,我,不怕、不……怕……” “是,别怕,别怕,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不离不弃--” 聂子冥恍然失神,不敢置信地盯着自己的手。带血的剑,是铁证,他伤了她,他伤了珍爱更逾生命的女人…… “不--“他撕心狂吼,带血的剑身一旋,反手往右臂削去! 飞溅红花,见证了这场血劫情难。 三人皆伤,并无赢家。 半年后 过午,薰风徐徐吹过,园中的颀长身影,迎风而立。 “娃娃,爹娶个漂亮姨姨来当你的娘,好不好?” “娘娘--娃娃要娘--” “娘死了。”凤千袭敛眉轻道。 “娘没死,娃娃要娘--“怀中的娃儿抗议道。 “我说她死了,你听不懂吗?” “娘、娘--“娃娃又嚷又叫,小手挥舞着。 第19章 “公子,你怎么可以乱教娃娃!”伍依情再也听不下去,跳了出来,接过娃娃轻哄。”娃娃乖,娘在这儿。” 早知她在那儿了。 凤千袭连哼都不哼一声,视若无睹地别过身去。 她爱找死嘛,好啊,那他就当她死了。 他气还没消啊?依情叹了口气。 她知道他是故意说给好听的,这些话,从她伤势渐愈时,她就一直听到现在了。 “公子,你到底还要恼我多久?”她扯了扯他衣袖。 “滚开,我不要跟你说话。”他冷冷地一甩袖。 她表情好无奈。”事情都过去了嘛,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好好的?! 不说还好,一听到这句话,他更火。 她该不会忘了,这半年来,她几度流连鬼门关,差点就一脚踏进去吧? 早先那昏迷的三个月,他日日在床边喊着、唤着,吼到嗓子哑了、破了,喊不出声音了,还不敢稍离,深怕就这么一眨眼,她便会抛下他。 那些时日,他等于是不眠不休地守着她,那种恐怖宛如炼狱的日子,他这辈子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 而聂子冥,也因亲手伤了她,受不住深浓的愧悔,用着最激烈的方式,断臂为忏,两个男人为她几乎快疯掉,而她居然只是云淡风清的一句“好好的“?! “我说滚开,你听不懂吗?我、不、要、见、到、你!”他一字字、咬着牙龈恨恨地吐出话来。 依情抿抿唇,真是没辙了。 现在想想,真是怀念负伤的那段时日,当时的他,多温存体贴、关怀倍至啊!可是一等到她伤势无碍,他淡淡地问了句:“你没问题了吧?” 等她点了头之后,他就开始算旧帐了。 成天拿她当陌路人似的,不理不睬、冷言冷语的,上回于家公子来探她的病,他居然还回客人说:“那女人早死了,探病没有,扫墓倒来得及。” 她真是后悔死了,早知道就说她伤还没好,说她人伤势恶化,说她--咦,对了! 灵机一动,她捧着胸口,细细地倒抽一口气。”疼……” 果然,凤千袭迅速变了脸色,回身接住虚软的她。”怎么回事?不是好多了吗?” “你……你又不理我,就算有问题,我哪敢跟你说。”她挤出能力所及的可怜语调,故作虚弱的往他怀里靠。 好久没这么偎着他了,她在心底满足地叹了一口气。 “你、你这个白痴女人!”他在和好呕气,她看不出来吗?如果不是在乎她在乎得要死,他哪会气成这样?她怎么可以认为他会不关心她、不管她死活?身体不适也不告诉他,真是--真是欠人骂! 依情在心底偷笑,无尽依恋地将脸埋入他颈窝揉蹭,娇声道:“别气我了好不好?见你这样,我好难受呢,哪有心情养病?” “那你知道你错在哪里了吗?” 错!”呃……”惨了,她不知道耶! 不知道他气什么?! 凤千袭看得更火。”我不是说过,别再让聂子冥碰你一下,你怎么说?” “我……我说好。”她心虚地应道。 “结果呢?丢下我投向他的怀抱,还当着我的面各他搂搂抱抱,你当我是死人,都没知觉,心都不会痛吗?”他顿了下,又续道:“还有,我是不是叫你乖乖站在我后面,你又是怎么回答我的?” “我……我也说好。” “对,你也说她!可结果呢?还没嫁我就学会阳奉阴违了,真娶了你,还会有人把我的话当一回事吗?” “我、我……”她被骂得哑口无言。 他的口气,像是很后悔说过“夫妻“之类的话。 “那……你到底还要不要娶我嘛!” 他轻哼。”给我个娶你的好理由,否则你这么不听话,我娶来做什么?气死自己吗?” 她想了下,扳着手指一一细数。”因为我怕冷,只有你能温暖我;因为你睡觉喜欢抱着我,不然你会睡不着;因为没有你喂的酒太难喝,我要你喂我一辈子;因为我们是娃娃的爹娘,而且我还想替你生另一个和娃娃一样可爱的小小娃娃;因为你是我唯一的男人,你不负责,我就没人要了;最重要的是因为--我爱你,我再也找不到第二个能让我这般深爱的男人了,我只能嫁你。” 好美妙的求婚词。 凤千袭动容地深拥她。”这些话,你想多久了?” “好久了,从酒醉闯进你房里那一夜,就开始想了,一天想一个,努力地想着,要什么样的理由,你才肯娶我。”后来,她总算明白,她什么理由都不需要想,他等的,只是她简单的一句“我爱你“罢了。 “原来,你根本没忘。” “嗯!”那时她想,他不会愿意让人看穿他最脆弱的心事,也就佯装什么都不记得。 其实,早在那夜之后,她便明白他深沉的情意,她的心才会沦陷得更加无法自拔。 “你还少说了一项。”他轻吻她,低道。”你呀,是名副其实的醉芙蓉,只有我服过解药,你还是安分点,别再去残害其他无辜的男人了。” 她,就像那株冰雪芙蓉,冷艳、美丽,却也致命。 可,他终究还是攀下了她,生死缠绵。 远方,一双幽暗黑眸定定地望住他们,一截空袖随风飘扬,良久,他如来时一般,无声无息地远去。 三年前,他几乎逼死了她,三年后,历史再度重演,他已没有勇气再来第三次,她,不会永远那么幸运。 于是,他放手,一如断臂时的凄绝壮烈,在椎心蚀骨之痛中,斩断一切。 他终于看清,他们的性子都太烈,若真在一起,也只会落得两败俱伤,他不要这样的翩翩。 若是凤千袭给她的那片晴空,能让她翩然而舞,就让她去飞吧-- 今生,他放她远去。 (本书完) 更多精彩好书,更多原创手机电子书,请登陆奇书网--isu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