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吧》 楔子．熟悉的地方 黑夜最暗的时刻过去了。 在深夜与黎明之间，月亮的光渐渐退去，掛在深蓝如画布的天，朦胧中带着神秘。 她站在一个不属于她的世界，脚底下踩着一片黑暗，四周环绕着极光般充满色彩的光，绿色、黄色、红色、粉色，还有她没看过的顏色。 她感受到，在令人晕眩的色彩中，躲着好几隻她认不出的生物。 这些生物的影子随着她的察觉渐渐显目。好像狮子、好像蛇、好像马，她越仔细观察，越感到混乱。 野兽般的低吼从影子们传出，她不知道是她现在才听见，还是它们现在才发出声音。 其中一个影子移动了。 它站起来，像猫一样优雅地甩甩身子，绕到她面前。 彩色的光芒垄罩它的本尊，但是它的影子逐渐放大，朝她靠近。 她不安地往后退一步。 它的影子她面前绕了一圈，掉头慢慢走回来的方向，似乎叫她跟着它走。 一个未知地。 阴森的气氛让她呼吸紧张。 该留？还是该走？ 突然，身后一阵风吹过，另一个它站在她后方，虽然看不到，但她感受到它庞然高大的身躯。 「没什么可怕的。」身后的它扶起她的手，轻声在耳边说，「听好了，我们不会伤害你，但是我们要带你去一个地方，一个你知道的地方。」 声音像慈祥母亲的温柔。 「放轻松，打开你的感官。或许你的眼睛不认识，但你的心一定熟悉。」 扶着她的手是一隻鹤的翅膀。 她看着这超乎正常的景象，却没有害怕的感觉，被催眠似，在它的推动下朝前方迈去。 踏入光线剎那，彷彿进入另一个世界，周遭景色「活」起来，夜空消失了，一个无限延长的白色空间展现出来，空间内充满了眼花撩乱的东西飘浮在空气中，那些「东西」有的长得像面具，有的长得像数学符号，有的长得像会说话的嘴唇。 她从来没看过如此虚假又如此真实的东西。 朝着空间延伸的方向前进，她来到一个半敞的蓝色大门，两个它站在她身后，「走到这里，为什么不进去？」 她想转身看看它们的模样，但双脚却动弹不得。 「我在作梦吗？」 没有回应。 背后传来吹气声，她感到脖子一片凉意，疑问瞬间像被吹散的云朵在她脑中散去。 突然，一个男人的影子出现在门缝间，微微伸出手，彷彿在邀请她。 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影子。 她看着他，一动也不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男人的影子往后一退，消失在门后。 「他是谁？」她注视着男人消失的地方。 它们发出低低的笑声。 「我在作梦吗？」疑问又回到脑中。 没有回应。 其中一个它发出叹息，挥舞巨大的翅膀，把她垄罩起来，遮住了她的视线。 她掉进一片黑暗…… 第一章．黑暗的起点 坐在办公桌，古安寻揉揉太阳穴，昨晚怪异的梦回到脑中。 虚幻又真实。 如果进那个门，她会看到什么？ 突来打扰的念头让她不耐地吐一口气，又揉揉太阳穴，逼迫专注力回到现实。 现在不是可以分神的时候。 l型的办公桌摆满隔天律师出庭需要的文件，左侧放着一叠十年长官司累积下来的法院诉状，中间铺满客户提供作为证据的文件，右侧堆积高高一层爆满的文件夹，电脑里面还有好几个文件夹存着客户十年来的银行交易明细。这些她全部都要在今天离开公司前整理好，放进文件夹里面，并且打出一分无误的索引让律师在法庭上能马上找到需要的文件。 「最后一份文件……一千零三百四十页……」她的手指飞快在键盘上舞动，「应该没问题了。」 办公室白色的日光灯让她双眼疲倦，接近生命终点的灯泡时不时以每秒三十次的速度闪烁，闪得她不停揉眼睛。 终于快完成了。 重重压下「列印」，一张热腾腾的索引从影印机嘴巴吐出。她疲惫却心满意足的微笑，想着下班后和朋友约好去一间新开张餐厅吃晚餐的计画。 拉开抽屉，她看着空荡荡的抽屉，愣了一下，皱起头，打洞机跑到哪去了？ 转向坐在右侧的同事，她招了招手，「晓萱，你有看到我的打洞机吗？」 晓萱拉下耳机，指指身后的方向，「你去问阿雅，我看她刚刚在翻你的抽屉，好像拿去用。」 「你说她刚刚翻我的抽屉？」 晓萱耸耸肩，无视她微微挤在一起的眉间，一边把耳机放回耳中，一边轻描淡写回：「对啊。」 她抿抿嘴，朝阿雅的座位走去，却发现阿雅提早下班离开了。 空荡荡的座位，她一眼就看到贴着一张黄色星星贴纸的打洞机，摆在阿雅办公桌的角落，好像没有要还给她的意思。 她连忙拿起打洞机，却觉得自己像个「小偷」，离开阿雅座位前还东张西望，怕被其他同事看到。 「搞什么鬼。」她对自己低声喃喃自语，「明明就是我的打洞机，弄得好像我偷拿别人的东西。」 回到座位，电影萤幕正好从下午4:59跳到下午5:00。 晓萱背着皮包从椅子站起，看了眼还在整理文件的安寻，「掰囉，明天见。」 安寻挥挥手，心里计算着有没有可能在二十分鐘内整理完桌上的文件。 「安寻！」 身后传来一声洪亮的女声和轻快的步伐声。她叹一口气，转过身，露出礼貌的微笑。 「嗨，芸芸，什么事？」 芸芸露齿而笑，眼里却看不出笑意。她的怀中抱着三个厚重的文件夹，开口前笑容更大了，「我今天必须准时下班，可以请你帮个忙吗？」 安寻迟疑一下，「是什么？」 「安迪明天一大早要和对方律师开会，他说客户今天提供了十几张简讯的截图，需要整理到这些文件中，有些简讯的日期是三年前的，所以可能要移一下引索的页数。」 「这样啊。」她一点都不想接下这份工作，「我正在准备欣蒂明天出庭的文件，可能没办法帮你。」 「唉呀！」芸芸一跺脚，不死心把怀中的文件夹推向她，「拜託啦，我等下要去看医生，约好时间没法改。」 她被迫接住文件夹，想晚上七点才和朋友碰见，再加上一份工作时间应该绰绰有馀。她勉强点点头，「好吧。」 芸芸的眼底终于露出笑意，「谢谢囉！」 她转身离去的时候安寻发现她早已背着皮包准备在工作脱手后立即离开公司。 下午6:10分。 安寻把最后一张截图放进安迪需要的文件夹里面。她吁一口气，不敢相信一个多小时就这样过去了。 办公室空荡荡，天花板的灯熄了一半，她又最后一个下班。 当她准备好离开办公室，六点已经过一半了。手机的gps显示高速公路上出了两起车祸，开车到和朋友约好的餐厅预计抵达的时间是七点过后。 充满歉意，她传了封简讯给朋友：「菈菈抱歉，工作加班，刚离开公司，我会晚点到。」 「要改到七点半吗？我家猫刚刚跑到柜子里面出不来，我得救牠一下。」菈菈很快地回覆： 想到菈菈家毛茸茸的褐白色布偶猫可爱的模样，安寻不自觉笑出来，回了一个「ok」的手势。 坐在车上休息，她漫不经心滑起手机，ig限时动态冒出晓萱、芸芸和其他同事的更新。 想也没想，她点开动态。 晓萱拍着好几隻手各拿着一杯野格利口酒，在一间灯光昏暗的酒吧，互相乾杯，发出「乾杯！」的欢呼声。 动态贴出时间是一个小时前。 跳到另一个动态，是芸芸的。 背景同样是个灯光昏暗的酒吧，秀着芸芸吐舌头的自拍照，一个空空的酒杯举在脸庞，底下标着晓萱和其他同事的ig帐号。 安寻点入其他同事的ig，每个人都贴着类似的动态，喝酒、聊天、跳舞、吃炸鸡。 只有她没被邀请。 心里涌起一阵失落，她用力甩甩头，安慰自己反正她今天早已有约了。 「还好没问我，不然还要拒绝她们，真麻烦。」她自言自语。 第二章．刻意的陷阱 新开的义式餐厅瀰漫着义大利综合香料和帕马森起司的味道，古安寻和菈菈坐在窗边角落窄窄的座位，喝着免费供应的冰茶。 古安寻嘴里嚐着冰茶淡淡的甜味，心中带着淡淡的鬱闷，仍想着芸芸骗她要看医生，实际上去和其他同事玩乐的事情。 「怎么啦？」菈菈看出她的不快。 「没什么啦！」她连忙把烦躁的思绪推开，却无法把沉闷的情绪推离，「工作的事情而已……」 「这次发生什么事？」菈菈同情地扬起眉，「你同事该不会又在文件截止前一天才叫你做？」 想起那件事，古安寻无奈地翻翻白眼，「那件事害我加班到快半夜！」 「他们有付你加班费吗？」 她摇摇头，「怎么可能。」 「也太夸张！」菈菈用力吸一口冰茶，「那件事又不是你的错，如果你提前知道根本不用加班赶工。」 「律师才不管那个。」古安寻像洩了气的皮球趴到桌上，「不过这次是不一样的事。」 她把下班前发生的事情和ig看到的动态和菈菈一五一十诉苦出。 「你说一个同事翻你抽屉还拿你的东西，另一个同事骗你要看医生，结果被你发现是另一回事？」菈菈语气上扬，表情愤恨地像是这些事情发生在她自己身上一样。 古安寻委屈点点头。 「她们越来越过分了！」菈菈不满喊：「你有没有和你的主管提过？」 「主管也不管呀。」古安寻无奈地摊手，「只要她们上班准时，工作做完、没有出大错，主管根本不在乎她们做什么，或谁完成工作。」 「安寻啊……」菈菈叹一口气，「你在这间公司待了快两年了，你和同事的关係好像一直都没有改善？你干麻一直这样折磨自己？」 「我就是爱自虐吧。」她苦苦地笑出来，「我也有投履歷到其他律师楼啊，但以我的年资大部分的公司都没兴趣，能怎么办？每个月都有帐单要缴，手机、信用卡帐单、学生贷款，还有最近新买的车，加了一个车贷。如果没有这些钱缴缴，我早就离职了！」 菈菈没跟着笑，认真看着陷在苦恼中的好友，语重心长说：「我了解你的处境，我也知道你不能不开心就离职，但是我觉得人生总有另一条路，如果你认真寻找的话。生命太短暂，不快乐不值得。」 「我懂啊，但是真的好难。」古安寻愁闷的抓抓头，「算了！别想了！别讲我了，你最近怎么样？」 两盘一红一白的义大利麵出现在她们面前，服务生以「要辣椒片吗？」的问题打断她们的谈话，两人礼貌地拒绝，话题转到了眼前的食物上。 早上一踏进公司，还没完全醒来的古安寻闻到办公室瀰漫一股不寻常地的气氛。从踏进公司大门开始，坐在前台的同事、一起乘坐电梯的同事、走到办公桌沿路碰到的同事都给她投以古怪的眼神。 坐到自己的位置，她不自在拉拉裙子，检查是不是衣服穿错边？还是鞋子两边穿错双？ 都不是。 她为了不把前一晚不愉快的情绪带进办公室，早上还特地早起烫直头发，画一点淡妆，穿上最喜欢的黑色无袖盖膝裙，配灰色的女性西装外套，套上黑色的尖头娃娃鞋完成今天的造型。 登入电脑开始今天的工作，她说服自己，一定是多心了。 晓萱的位置空荡荡，她无意间听到阿雅跟另一个同事说晓萱今天早上请病假，好像是严重的头痛。 一定是宿醉，她忍不住想，没意识盯着萤幕的眼睛忍不住翻了一圈。 检查完电子邮件，她正准备去公共厨房泡一杯咖啡，还没起身，后头突然传来一声严厉的叫唤。 「安寻，你现在有空吗？」 心头一跳，不用回头她就知道声音的主人是谁－－她那个从来没露出笑容的主管。 「什么事？」她用最大努力拉出一个笑脸，转过身却面对到双颊紧绷，比平时看起来更严肃的主管。 「麻烦跟我到办公室一下。」 千百万个想法瞬间在她脑海中闪过－－她做了什么？还是她没做什么？主管不会没是来找她，有可能是什么事？是要讲她加班太多吗？还是要嫌她工作做得不好？还是…… 古安寻很快找到了答案。 「昨天是你帮安迪准备今天早上会议的资料吗？」主管和她面对面坐在单调的办公室，桌上除了电脑萤幕和一些纸笔之外什么都没有，白色的墙上连一张装饰的画都没掛。古安寻忍不住想任何人如果被锁在这个房间超过二十四小时都会觉得是一种酷刑吧！ 「是的。」面对主管严峻的表情，她连忙点头。 「安迪说今天早上有一份很重要的文件没在文件夹里，他说这严重影响他客户的立场。据我所知，对方律师非常不讲情理，因为客户拖延提供文件，他错失的把文件列入证据的机会，法官在上一次出庭答应给他十四天把文件给对方律师，今天的会议最重要就是把文件提供给对方律师。」 古安寻心一沉，这是她最怕犯的错误，一个严重影响到案子进展的错误。 「我非常确定客户给的新文件都放入文件夹中了。」她的声音微微颤抖。 「但你没有。」主管毫不留情回应，从桌下搬出一个她熟悉的文件夹，拉出夹在文件夹第一页的纸张，「这份文件是芸芸在你座位找到的，她说昨天下班前拿给你。」 她全身冒汗，前倾身子，仔细看了看被推到眼前的文件，却越看越陌生，「昨天我下班前桌面都清乾净了，我没看到这张纸。」 「芸芸在你的纸类回收桶找到的。」 怎么可能！她昨天根本没有丢任何东西到桌下的纸类回收桶里。 她瞪大眼睛，却不敢果断的推卸责任，「这不太可能，我昨天好像都没丢任何纸张到桶子里。」 「不只芸芸，其他同事也看到了。」 怎么可能！ 委屈的感觉让她耳根子一热，耳内一翁，主管接下来说话的声音遥远的像隔着一座山般，隐隐约约听见主管说如果她不服可以找芸芸和其他同事面对面谈。 她感受到自己的头上下点了点。 下一个画面是芸芸和另外两个女同事聚在主管的办公室，每个人一句一句说：安迪早上离开会议有多生气、把文件夹甩到芸芸桌上、芸芸连忙道歉说不该把工作交给资歷浅的助理、芸芸一走到安寻的位置马上就看到丢在回收桶里的文件……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利剑刺进古安寻的心脏。她不自觉抚着紧紧的胸口，却像哑巴一样一个音都发不出。 主管看她一言不发，当作她默认了错误，把芸芸和女同事们请出办公室后，叹一口气。 「我知道你工作很认真，我看得出你的努力，相信我，我也不愿意做这个决定，但是依照公司规定，员工如果犯下影响客户利益的错误，我们必须採取一级处罚。」 「一级处罚……是什么？」她终于勉强从喉咙挤出七个字，那三个人是怎么说谎连眼睛都不用眨的？ 再叹一口气，主管沉默数秒，「很抱歉，我们得请你走路。」 古安寻瞬间脑子一热，身子一紧，心里一凉，从内到外涌上一股难以言喻，像悲伤、像愤怒、像焦虑的情绪。 「这也不是我想看到的结果，但是公司规定，我真的办法。」主管的语气充满同情，但表情依旧冰冷。 古安寻不知道自己如何从主管办公室离开，收拾座位的东西，走到车上。 就这样？ 她瘫在驾驶座，歪头看着副驾驶座箱子里从办公室收拾的杂物，好像作梦般。 一年又十个月替这间公司效劳，就这样，短短不到半小时的谈话，她丢了唯一的收入来源？ 生活费怎么办？ 下个月的帐单怎么办？ 想到开销，她胸口又一紧，酸楚之馀，焦虑感一波一波像海浪袭击心头。 第三章．无奈的衝突 对不起，本章节内容暂缺！ 第四章．《崭新的一天》 手机又响了。 古安寻横卧在沙发上，拇指快速按着手机萤幕，画面里的手游人物随着她的控制移动。打得正起劲，一则来电打乱她人物的进攻，她不耐地将来电通知向上滑动。 手机停止震动，她回到手游的世界。 过不到十秒，来电通知再度占满整个萤幕。 这是菈菈一个月来的第二十通来电。 自从被开除，她几乎整天窝在家里。前一两个星期，她积极地在人力银行投履歷，一封接着一封，大部分就像沉入大海的石头，毫无音讯，少数回应她的也在面试后，毫无消息。她渐渐感到绝望，十个广告里面只有一两个在寻找她的资歷背景，大部分不是要五年以上经验，就是要大学文凭，两个她都没有的东西。 想到大学学歷，古安寻忍不住烦躁的大叹一声。高中毕业后，她在两个高知识分子父母理所当然的期望下进入大学，选了一个她每堂课都打瞌睡的科系，应用科学，上到第三年，因为被当太多课，也提不起劲重修，离开大学后她找了一间速食店打工，接着换到一间卖家具的零售店工作，换了几个工作，她找到律师事务所。 她的第一份办公室工作，第一次不用穿制服，可以打扮成自己想要的样子上班；第一次在市区其中的一栋高楼上班，每天早上握着一杯咖啡乘楼梯到二十六楼，走到办公桌前可以透过接客区佔据整面墙的大窗看到城市忙碌的景色，这里好像所有「有成就」的大人聚集地，穿着西装、打着领带的上班族来来去去，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好像终于成为「正式」的大人了。 谁知道…… 「喂！」她终于决定接起电话，一个月几乎没有回应菈菈的联络后。 「吼！你还活着啊！」菈菈夸张地叹一口气，「害我白担心了。」 「抱歉，抱歉！」她笑着答，半真半假。 「你最近在忙什么啊？最近几乎没有你的音讯。」 「找找工作啊、参加面试啊，没什么……」她嘿嘿一笑试图掩盖不小心流露出的哀怨。 菈菈充满共情的「哎」一声，「找得怎么样了？」 「就那样囉！」古安寻扁扁嘴，声音充满无奈，「你也知道找工作那一套。现在一直说到处缺人，那些空缺的职位到底在哪？」 「一定会有一个机会属于你的。」菈菈安慰。 「我跟银行借了一点信用贷款，三个月还过得去，但第四个月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 「往好处想，你有三个月可以找工作，三个月内你一定能找到一份工作。」 「要是找不到怎么办……或是找到薪水根本养不活我的工作……」 菈菈声音突然放柔，「安寻，放松一下。我们到街上走走吧？转换一下环境。我猜，你关在家里很久了。」 虽然一点想出去的心情都没有，她还是应声答应好友的邀约。 週三午后的商场清淡，寥寥无几的购物者分散在宽敞的美食街，两人喝着奶昔，一边讨论古安寻的履歷可以如何写得更吸引人。 「菈菈，真的很抱歉，我这阵不该搞失踪。」她看菈菈认真回馈的模样，由衷叹。 耸耸肩，菈菈以一个「没什么大不了」的手势回应。 「你想补偿我吗？」 古安寻点点头，却有些不安。 「那陪我到书店吧。」 「搞什么？」她松一口气，上一秒的不安显得可笑，「这算什么补偿？想去书店就去书店。」 「那就好啦。」菈菈再次耸耸肩。 原本以为是短短的访问，陪菈菈领取网路上订购的新书，结果店员说不知道为什么找不到她的订单，成了四十五分鐘的拜访。 古安寻看出菈菈在和店员来来回回却没结果的沟通间越来越不耐，她的脚越抖越急促。 这份烦躁让她也不知不觉感到焦躁，胸口像顶着一块大石，闷透了！ 她需要离开这片不属于她的「战场」。 做了几个深呼吸，她向菈菈朝掛着非文学类别的区域指了指，像个「逃兵」，溜到一排一排的书柜间。 离开柜台，空气瞬间变得清新，她的呼吸变得顺畅，刚才沉重的感觉消失了。 其实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跑到什么类别的书丛中，当下只知道要找一个无人的地方。 眼前摆着《改变人生的三个习惯》、《行为解密的心理学》、《跳过高墙的力量》和种种一看就是心里成长的书籍。她从来没有接触过这类的书，连逛书店都是第一次仔细在这个分类的区域瀏览。 《哭出来更好》，这个书名让她露出苦笑，或许她应该多哭一点，除了偶尔被爸妈的话逼哭之外，她的眼泪几乎很少出现。 继续往旁瀏览，偶尔看到吸引人的标题，她便拿起书快速翻阅，大部分的时候，她抱着不以为然。 这么多心灵成长的书，但是世界上机歪的人还是很多。 芸芸的脸浮现在她脑海。 「别想、别想……」她连忙默念，视线转到一本放在书柜低层的书。 《崭新的一天：从低谷到高峰，一步一步教你走出来！》 标题下方用一个稍小的字体写『写给在失业低谷迷失的灵魂』 她好奇地翻到目录，其中好几个章节出现和失业相关的话题，随便翻到一页，『不要再找工作了！』，章节开头这样写。 她不知道为什么决定买这本书，封面难看的像用图库图片随便用免费的製图软体製作的，字体和排版像业馀的產品，但是作者像和朋友聊天的语气让她忍不住对这本书產生好感。 －－我知道你现在感到很不安，每晚想到下个月的帐单就焦虑得睡不着，履歷每投一次就是一次绝望，在家还要面对家人的刺耳问候。但是，你先深吸一口气。我问你，你一直想着要找工作，有没有想过先找回自己？《崭新的一天.第一章：真正核心的问题》 第五章．看不到的富士山 『看不到啊……』 五岁的小女孩坐在爸爸雄厚的肩上，全家第一次到日本玩，她沿途一直听爸妈讨论到了东京要去赏着名的富士山.但是当三人站在晴空塔顶端，却不见富士山的影。 远处飘着浓密的云雾，白花花的，与湛蓝晴朗的天空相衬出一幅和悦的景色。 『你看城市的景色，还是很漂亮啊！』妈妈笑着说，却无法掩盖一丝丝的失望。 『看富士山靠运气啊。』爸爸叹，『运气不好连晴天都看不到。』 女孩感受到爸妈的失望，垂下眼，也跟着叹一声。 『但是，你看！』爸爸打起精神，『富士山一直都在啊！』 女孩疑惑望向妈妈。 『是啊！』妈妈赶紧道：『虽然我们看不到，但是山没有跑走，对不对？说不定明天就看到了！』 女孩的视线回到远处的白云，露出微笑。 儘管看不到，富士山依旧耸立着。 房间的书桌上摆着五岁的她和爸妈去日本旅游的照片，古安寻坐在桌前，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注意到摆在书桌角落多年的全家福，她记得，离开日本时，依旧没看到富士山。 她面前摆着一本几乎全新的笔记本，新页面的上头写『明天要做的五件事』。 自从读完三个星期前买的书，她开始照着书中的工具执行。 书里写说，当人们一直想着大目标、远程的目的地，一定会伴随着「什么时候才会达到？」或「真的会达到吗？」的焦虑感，而有时候这种焦虑会让人动弹不得，什么都不做，最后真的没达成目标。我们要做的，是把大目标拆解成小步骤，一步一步的做，慢慢做出成就感，也抵达目的地。 她开始想达成的事情。 减肥、读十本书书、还债…… 她惊讶地发现列完这个清单后，里头竟没有一项写「找到工作」。 书中还说要时时感恩，不管遇到什么事，都可以从中学到一些道理。 列出五件明天要做的事，她在下方空白写『我今天感恩的事』。 她记得第一天练习写下感恩的事，苦思良久。 找不到工作、和父母关係不亲密、单身快两年、财务一团糟，她实在想不到一个值得感恩的事情。 寻思片刻，她终于落笔：『感谢我有一个房子住，而不是流落街头。』 儘管写下来，她依旧感受不到那个「感恩」的感觉。那刻她恍然发现，原来自己一直认为有房子住理所当然。 沿着这个思绪，她渐渐发现，移开「理所当然」的镜片看到生活，原来不论多大或多小的事都值得感恩。 这个练习慢慢变得简单一些。 一个晴天午后，古安寻和菈菈约在热门的咖啡店，菈菈惊讶地发现一个月前才志气消沉的好友过了一个月后竟然充满活力。 「最近好吗？」 「最近很好！」古安寻露出微笑。 菈菈也笑出来，「好久没看到你笑了。工作找得还顺利吗？」 她摇摇头，笑容依旧没退。 出乎意料的回应让菈菈愣了愣，突然明白地点点头，「不管怎样，至少你看起来开心多了！」 「我最近在想，我真正想做的事是什么？」 一个在菈菈预期外的话题。 「你想转换跑道吗？」 古安寻想了想，「算是吧？我最近一直想，我想找的不是工作，而是一个赚钱的管道，这么多种赚钱的方法，我何必固执于一种形式呢？」 「有道理。」菈菈认同点点头。 「那我到底想做什么呢？」 换菈菈想了想，「你喜欢做什么？」 一摊手，古安寻露出「要是我知道就好」的无奈。 「好吧，先把钱放一边。如果钱不是问题，你会做什么？」 她垂下眼，沉思半晌，双唇不自觉抿起。终于开口时，神情带着一丝犹豫和羞怯，「艺术有关的吧，例如，上台唱歌。」 菈菈突然觉得眼前的好友今天惊奇连连，「你喜欢唱歌？」 她隐藏不住羞涩的表情，垂下头避开菈菈惊讶的视线，「我从小就喜欢独自在房间跟着唱片播的歌曲唱。」 「你真会藏！」菈菈笑着调侃，眼底却带着真诚的喜悦，「那你应该去openmic试试看！」 她露出兴致勃勃的模样，但忍不住犹豫，「如果有机会……再看看。」 「有什么好犹豫的？如果想做就试试看啊！反正即使出糗，你都不会再碰到那些观眾。」 古安寻无法反驳，用「会好好考虑」草率结束这个话题。 回到家天色刚暗下，爸妈的车都停在车库，窗口透出暖黄的灯光，她轻声转开锁。 「你回来啦？」 半脚还没踏进屋内，古志豪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你来这里坐一下。」 她惴惴不安地抱着脱下的外套坐到餐桌另一头。 古志豪放下看到一半的书，表情严肃，「最近还有在投履歷吗？」 她点点头。 「都没有回音？」 她摇摇头。 他叹一声，带着浓浓的失望。 无声的责怪。 古安寻抿起唇，情绪不自觉上升。 「难道你都不在意吗？」古志豪的语气突然上扬，「你每天在家间间无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真正想找工作的人不是你这个样子。」 压下烦躁的火气，她内心一酸，委屈的感觉涌上。 无所谓？ 要是爸爸知道几乎每晚被焦虑感缠身的感觉，还会说她不在意吗？ 「其实我也可以理解那些雇主的想法，没有高学歷、有些工作做不长，一般人不会想用。」 古安寻忍不住翻了翻白眼。 学歷，她最反感的话题。 围绕在两个博士毕业的父母身边长大，她从小决定长大后要念到硕士，但是读书逼不来，从国中开始她就对学校教的科目兴致缺缺。当她二十一岁决定离开大学时，家里闹了一个大革命，父母无法接受唯一的女儿要放弃大学的学歷。双方冷战了好几天，最后他们看古安寻没有改变心意的模样，勉强接受了。 古志豪却喜欢时不时提起，彷彿要「提醒」她：『你当初要是听我们的话读完大学，现在也不会这样。』 「我大不了回学校。」她敷衍回。 「哪有人在你这年纪回学校？」姚淑芬不知道何时从房间出来，加了一句。 一个读到博士学歷的人怎么还抱着如此保守的想法？她没有力气反驳妈妈：时代已经改变了。 「而且你读完后也三十了，那时候你要是结婚生小孩，也不能正常工作。」换古志豪说。 她一下子感到被围攻，连忙站起来，退了一步，退离令她压抑的餐桌，「你们想要和我沟通还是演双口秀？」 她抓着外套衝出门外。 不知道在车里哭了多久，古安寻终于释放完心底压抑的高亢情绪。奔出门后，她开车到市区，停在停车场角落失声痛哭，毫不保留把累积的愤怒宣洩出来。 雨会停，眼泪也会。 停止哭泣，她抽蓄擦乾眼泪，盯着街道上的霓虹灯，乾燥的嘴突然想喝些什么。 星期日的街道人群稀疏，她暗暗庆幸，没有人会留意到她又红又肿的双眼。 来到喜爱的酒吧，却发现灯已经熄了。 「哎！」 她叹一声，用手机搜起附近还开张的酒吧，却发现每一间都离她遥远，最近的要走三十分鐘。 但是她还不想回家。 琢磨半晌，她决定把车开到离其他酒吧近一点的位置。 掉头之际，视线扫过隔壁的咖啡店，突然，她定住目光，被贴在玻璃窗上的东西吸引住。 一张黄色的海报。 『openmicnight每周四晚上七点到九点新手欢迎』 她不自觉掏出手机拍下报名方法，却不知道拍下来做什么，反正，她又不会报名！ 但是，为什么不报名呢？ 菈菈的话出现在她脑中，即使出糗，都不会再碰到那些观眾。 她琢磨起来，一边走向停车场，一边在「我还没准备好」和「可是迟早要踏出第一步」的两个声音中来来回回。 最后，她决定折衷，上网看看报名表需要什么资料，但不报名。 想着这个计画，她竟有点期待，上车后甚至忘了原本的计画，朝家的方向驶去。 手机的蓝光映在古安寻脸上，她忍不住瞇起眼。活动的註册页面没有太多资讯，一个大大红色的『点我报名』按钮佔据半个萤幕。 她深吸三口气，竟有些紧张。犹豫半天，终于按下红色的按钮。 姓名。 联络方式。 才艺。 这份报名表比她想像中的简单，也就是说，她只要填写三个简单的资料就有机会上台唱歌…… 她开始想像在咖啡店站在眾人的目光下歌唱的情景，走上台的紧张、站在台上微微颤抖的害怕、沉浸在音乐中的喜悦、享受掌声的成就感。 太疯狂了！ 她忍不住笑出来。 「我还没准备好」她想，却发现自己填起资料来，姓名、联络方式、才艺，拇指飞速打字，不到五秒就填好了。但是，当指头移到『送出』的绿色按钮上却突然顿住了。 她感到双颊发热，脉搏急促，肠胃发酸，顿住的拇指微微颤抖。 －－不要再犹豫了，按下啊！ 一个声音在她心里发出。 「我还没准备好。」她说。 －－第一次难免紧张，过去就没事了。 「我还没准备好。」她重复，加重语气。 －－哎呀！明明这么想去，但是胆子太小…… 「我还没准备好！」她大喊一声。 心底的声音终于消失。 她盯着『送出』按钮数秒，摇摇头，熄掉手机萤幕的光。 第六章．open mic的夜晚 古安寻身穿贴身的黑色v领长袖，配着深蓝色的紧身牛仔裤，上星期刚染成褐色的头发落在肩上，一副要出门的打扮，她却坐在发沙上，手里拿着手机，萤幕上是前几天拍下的黄色海报。 电子錶上显示着『6:35pm』，距离活动开始时间还有二十五分鐘。 如果她要准时抵达，现在就要出门了。 她抿抿嘴，深呼几口气，「走吧！」她鼓励般拍拍大腿，但双脚却不动也不动。 「唉！」一声，看着镜中的人，她无奈地想，她在怕什么？ 「我只是去看看而已。」她对她说。 时间跳到『6:36pm』 再拖延就会迟到了！ 她开始坐立难安，到底要去还是不要去？ 「我只是去看看而已。」她开始说服她，「当个观眾而已。」 镜中的人皱起眉，在去与不去之间挣扎，在心与脑之间拉拔，心里说想去，脑子却告诉她：『下礼拜再去啦，你还没准备好。』 她的心彷彿在和脑进行拔河比赛，一下子心节节领先，一下子脑佔了上风，她都不知道光是换衣服时就劝退自己多少次。 「去看看，待一个小时就好。」时间跳到『6:38pm』，比赛到了高峰，她的心越跳越快。 心赢了。 二十五分鐘后，古安寻站在咖啡店半敞的大门口。里头半满的桌椅，放松的气氛充满低声的谈笑，她不禁想自嘲刚刚在紧张什么？ 浓浓的咖啡香在她入门后拥她入怀，没有人关注到她的进入，像一个舒适的隐形人，她点了杯抹茶拿铁，选了一个靠墙的双人位坐下。 小小的舞台布置简陋，主持人已经站在台上等着负责麦克风的人做最后的确认。 这时，负责报名的人大声拍了拍手，引起眾人的目光，谈笑声骤然减少，汤匙搅拌咖啡杯的声音突然变得响亮。 「我这里还有一个名额可以上台表演，还有人想参加吗？」带着西瓜头的少年举着手写夹板，向在场的每个人询问。 眾人我看你，你看我，一片寂静，没有一人表现出想参加的模样……除了古安寻。 她心一跳，紧张又兴奋的感觉又回来了，连胃都在翻腾。 「有吗？」少年又问一次，环视眾人，「我再给十秒，十、九、八、七……」 「我……」 眾人的目光向声音转去。 古安寻半举着手，不知所措缩在位置上。 「那你过来。」少年朝朝手。 她迟疑半晌，端起咖啡杯向少年走去。 天啊！ 她在做什么！ 少年抱着夹板，公事公办的问：「你要表演什么？」 「唱歌。」她小声答。 「艺名？」 「艺、艺名？」 少年露出见怪不怪的眼神，「你没有吗？」低头在纸上画了两笔，他把一张写着『3』的贴纸递给她，「那你就叫三号，联络电话？」 唸着电话号码，她的注意力却集中在手中的贴纸上。 三号。 第三个上台表演的人。 她怎么从一个「来看看」的观眾变成第三位表演者？ 贴纸贴上左胸，她的手压着心脏，感受比平常快速的跳动。 「放松、放松……」她呢喃。 主持人为今天的演出拉出序幕，邀请第一位演出者，一个表演魔术的中年男子。 每个人在台上有五到七分鐘的时间，古安寻一刻也没放松看着第一位表演者的演出，七分鐘转眼过去，她听到主持人说：「第二号，theo。」 肩膀被拍了拍，她吓得转过头，原来是西瓜头少年示意她到舞台旁等待。 「你需要什么吗？」 台上摆着店家的电子钢琴还有一隻麦克风，她摇摇头。 「等下主持人叫你的号码就上台，你有五到七分鐘。」 看着名叫theo的男人弹着吉他，古安寻几乎听不进去，一部分的她希望曲子赶紧结束，一部分却希望这吉他声永远都不要停。 曲声终究停了。 掌声响起，古安寻拍着手，心思却早已飘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谢谢theo给我们带来美丽的吉他曲。接下来！接下来这位小姐说她不知道怎么介绍自己，所以我想就把这当作她的介绍词。」 台下发出笑声。 「三号！」 掌声再度响起，古安寻倒抽一口气。 为她响起的掌声。 像被逼到墙角豁出去般，古安寻用仅剩的力气藏住害怕，掛着靦腆的微笑站到眾人面前。 笨拙地，她拖着麦克风到电子钢琴边，生疏地调整高度，手肘不小心按到琴键，发出不和谐的和絃，这个突来的声音吓得她背后一凉，圆场般发出尷尬的笑声。 坐在琴前，她摆在琴键上的手指微微颤抖，一个声音在她心底响起：「你可以的。」 钢琴的和絃随着她的指头移动发出，她奏着前奏，凑到麦克风边的唇微微轻啟。 肾上腺素上升到最高点。 4、3、2、1…… 酝酿在胸口的歌声穿过喉咙，传入麦克风，从音响播放出来。她不敢相信自己真的上台唱歌了！ 说好只是来看看的计画呢？ 说好需要再练习的想法呢？ 说好…… 她不敢深想，感觉又快陷入自我怀疑的思绪，连忙把注意力拉回调子缓慢的歌曲。 七分鐘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她同时感到时间像过了一世纪久，也像一转瞬般快。 最后一个和弦落下，脸颊因激动发红，她不知道自己表现如何，但是台下发出还算热络的掌声。 她……做到了！ 走下台，她像走在云朵上，每一步都如此轻盈。两个观眾对她举起大拇指，她露出的微笑飘着喜悦。 「安寻？」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古安寻一愣，怎么想也想不起声音的主人是谁。 回过头，她瞪大眼，「卫晴？」 眼前站着一名梳着短发，身穿灰色西装的高挑男人，面带看到熟人的微笑，「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她的前男友。 两人面对面坐在靠墙的座位，古安寻看着眼前七年未见的旧情人，不可置信想今天真是惊奇连连。 「你依旧美丽了。」卫晴打破沉默。 她不知所措笑了笑，「你看起来也不差。」，连忙转移话题，「你也来看openmic？」 卫晴点点头，「有时候会碰到还不错的表演。」 好一个「反正都不会再碰到那些观眾」！ 「那你看到我的演出囉？」她紧张问。 他摇摇头，「哎，我来晚了，进来时你正好下台。」 她顿时松一口气，露出微笑，「你穿得真正式，我记得你在学校都穿着网球服。」 他也笑出来，「没办法，公司规定。」 他们坐在一起看完整场openmic，当主持人说完谢谢大家的支持，古安寻发现卫晴正准备起身。 「抱歉，我有事得先走。你的电话多少？我们找一天约吃饭。」他歉然掏出手机，等她的号码。 想也没想，电话号码从口中溜出，还配上一声「好啊。」 他勾起嘴角，离开前露出曾经让古安寻痴迷的微笑。 看着他离去的身影，七年前的酸甜苦辣一下子涌上她心头。 第七章．十年前的…… 十年前 大学入学第一天，古安寻拿着新生指南，顶着一颗青涩妹妹头，和爸妈在校园打转。 他们似乎走错方向了。 明明指南上的地图叫他们左转啊！怎么来到宿舍的区域？ 周遭空荡荡的，一个学生都没有，她懊恼地搔搔头，跟爸爸一起研究指南上的校园地图。 「怎么连一个方向牌也没有？」古志豪不耐地碎念，耐心在东转西转的时候转光了。 突然，背后出现好几个脚步声，三人同时回头，见到一名妇女和一名年轻女孩，女孩拉着行李箱。 古志豪立即迈上前，「不好意思，我带我女儿来报到，但找不到新生报到处，你们知道路吗？」 「再往前走一点，穿过宿舍就是了。」妇女想也没想往前指，一附熟门熟路的样子，「你们可以跟着我们走，我女儿也要去报到。」 古志豪连忙道谢。 沿途，古安寻得知女孩也是应用科学系的新生，名叫卫苡蓝，有一个大四的哥哥读同一个学校，所以妈妈才对校园这么了解。 两个女孩聊了起来，抵达新生报到处时，她们已经成为了朋友。 「希望我们抽到同一间宿舍！」卫苡蓝勾着古安寻的手。 好像上天特地的安排似，她们又惊又喜发现她们居然抽到同一个寝室！ 两人领好钥匙，一哂一笑朝未来一年的住处走去，身后的三位父母不约而同露出宽心的笑容。 和卫晴的第一次碰面，是开学一个月后。 早上的课结束，卫苡蓝约她到学校的网球社，说她哥要请她们吃午饭。 「我们？」古安寻困惑问。 「对啊。」卫苡蓝勾住她的手，拉她往球场走去，「我哥说今天要请我吃饭，我说我要跟我朋友吃，他说把朋友一起带来。」 「你哥人真好。」她不好意思地笑。 「应该的，当他妹妹这么辛苦。」卫苡蓝耸肩。 当她们抵达网球社，卫晴正从球场走出来。打完一场游戏，他身后的对手满身大汗，他却连一根头发都没翘，悠然自得像刚到公园转一圈般。 朝卫苡蓝一朝手，他转身进更衣间。 「还好喜欢我哥的学姊不在。」卫苡蓝小声说。 「为什么？」 「因为我不希望她为了接近我哥而讨好我。」 「这理由也太具体。」古安寻扬眉，「以前发生过吗？」 「经常。」卫苡蓝翻白眼。 卫晴是大学网球队的一员，厉害的球技让他们的队伍赢了不少比赛，在网球社算是个明星。她不记得第一次和卫晴碰面的细节，只记得当他从更衣室穿着白色t恤和合身运动裤走出来，她的想法是：『嗯，不是我的菜。』 微长的头发盖过脖子，胸肩健壮，腰间和腹部结实，搭配一双修长的腿。 她比较喜欢和她一样文静一点的男生。 「走吧！」卫晴向妹妹招招手，视线转向一旁害羞的古安寻，「我是卫晴，你叫什么名字？」 「古安寻。」 磁铁异极相吸，她和卫晴就像磁铁，一个文静，一个外向，却被对方吸引住。 他让她了解到原来喜欢的类型可以随喜欢的人改变。 忘了是第几次碰面，她突然被他阳光的个性吸引，被他绑起头的侧脸着迷，被他球场上的自信陶醉。 当他约她单独看夜景，她紧张地答应了。 在山间的一个小餐馆，卫晴趁她站在阳台看远方城市闪耀的点点灯光之际偷偷吻上她的脸颊。 她记得那又惊又喜的心动。 好多的第一次。 第一次触碰卫晴的手，第一次感受到他手心的温暖，第一次和他亲吻，第一次裸身相拥入睡。 古安寻想不到，恋爱原来这么甜，不管做什么内心都充满浓浓的甜味。 但是，当甜味变苦，味道也这么浓…… 交往三年，就和世界上每对情侣一样，感情波折有上有下。卫晴毕业后，进入一个运动品牌公司当代理，开始下班后应酬，周末和古安寻相处的时间渐渐减少。他在校时就特别会讨女生笑，即使和古安寻交往，仍经常和网球社的女社员调情般开玩笑。在公司也很快地和同事打成一片，尤其是女同事。客户群中也属女性居多。 古安寻隐忍着，她不想当别人口中「爱吃醋」的女友，『反正他只是开玩笑而已。』她想，却在一天不小心看到他手机出现一则新讯息，上头是一个爱心符号，发送人是一个女性名字。 这颗爱心符号成为两人感情的引爆点，古安寻把三年来每一次压下的情绪哭了出来，宣洩被他冷落的不满，即使卫晴把简讯给她看，告诉她没什么，她依旧抹不去心中深深的伤害。 那天，他们没有分手，但古安寻感受到他们的感情裂了一个无法弥补的大痕，卫晴的忙碌和同事的热络并没有改变。 终于，她提了分手，抹着酸苦的泪删掉跟卫晴有关的所有回忆，包括和卫苡蓝的友谊。 第八章．分界的红酒 don’tbeafraid! gonow! don’tbeafraid! benow! 古安寻敲着钢琴，对麦克风全心全力的歌唱，额上不知是因为热还是因为紧张形成的汗珠沿着脸颊滑下，她却完全没有注意到。 这是她第四个openmic的夜晚。 踏出第一步最困难，脑中劝退自己的怪物在各种负面的幻想下巨大无比，但当灯打开，现实被揭开，才发现原来只是一隻缩在角落的吉娃娃。 踏出第一步后，接下来的路越走越容易。 她依然会紧张。 很紧张很紧张。 但是在一次一次的掌声中，她的情绪渐渐放松，微笑慢慢少了紧绷感。 「三号！」 走下台，一个声音唤道，是theo！ theo是openmic夜晚的常客，每个星期都出现，据他说已经固定来一年多了。他们在古安寻第三次上台后聊起来，theo的第一句话是：「嘿！你要加入我的乐团吗？」 「什么？」古安寻当下没反应过来。 「我有一个地下流行乐团，最近在找一个主唱。」 她笑出来，「主唱？我？」 theo点点头，「我满喜欢你的歌声，很有潜力。」 突来的邀请让她不知所措，虽然想答应，但她从来没想像过成为一个乐团的主唱！ 她？一个大公司的前任小员工？在乐团唱歌？ 「有兴趣吗？」theo追问。 她迟疑片刻，在兴奋和焦虑的情绪下，不确定地回：「有……」 「太好了！」theo露出大大的微笑，「那你有空录一些你唱歌的范本给我，我拿去和我的团友讨论。」 录音？她不会啊！ 但古安寻不敢说自己不懂怎么录音也不想听到自己从录音回放的声音，徬徨地点头答应。 「三号这里！」theo向她招手，示意她坐到他对面的位置，「你今天唱得不错啊！」 第二次报名又被安排到第三位，于是三号成了她固定的艺名。 「你今天也不错啊！」她礼貌回。 「如果有录下来就好了。」 讲到录音，她想到一个星期来用手机不停录了又重录了好几个范本，但对每个版本都不甚满意。 她耸耸肩。 「对了，如果你录好范本，可以上传到网路空间直接email给我，如果你用混音软体输出，尽量用flac的格式，音质比较好。」theo从皮夹掏出一个写着乐团名称和联络资料的名片。 混音软体？输出flac格式？音质？ 她虽然不知道市场上有几种调音软体，也不懂flac格式是什么，但立即明白theo想听到的不是随便用手机内建录音软体录的范本。 她頷首表示没问题，却怕theo继续问她录音的事，因为再说下去就露出自己什么都不懂的马脚了！ 「我录好一定马上寄给你」她一边说，一边抓起腿上的皮包，「我今天要提早离开，下周见囉！」 theo露出微微的失望，挥手向她道别。 古安寻松一口气，湿冷的空气随着她拉开咖啡店大门迎面扑来。她一定得搞懂录音这学问！ 很久没有这么认真学习了。 为了了解如何录音质好的范本，她在网路上不停搜寻查阅专业录音的资料，了解都原来混音器佔了一个重要的角色。 声音从麦克风穿过，进入混音器，捕捉到更精细的声音，產出更清晰的音质。 「你最近还有没有在找工作？」古志豪看女儿常常守在电脑前，找工作却一点都没有进展。 古安寻挥挥手打发他。 每天花五分鐘在人力银行瀏览严格来说算是有了。 手机一直没有卫晴的讯息，她告诉自己无所谓，她一点都不在乎他传不传，但骗得过自己却骗不过她手机终于亮起他简讯时感到的悸动。 『我是卫晴。』简讯短短的写。 『嗨！』她打，却立即按下删除键，「搞什么……惊叹号看起来太兴奋了！」 『这週六有空吗？』卫晴又传来。 『有空。』她想也没想打，却按不下传出，看着打字框内的回应，她突然迟疑。 该与他碰面吗？ 这个七年前她殫精竭虑斩断联系的男人…… 咬紧下唇，她挣扎半晌，最终，按下送出。 星期六晚上，古安寻穿着黑色裸背上衣，牛仔裤配短靴，这是她的「我在乎但不是这么在乎」的装扮。 坐在停车场，音响播着节拍缓慢的流行曲，她的心脏却不受控制快速跳动。 「平常心、平常心……」她对着后视镜里映出的自己反覆唸，忍不住后悔答应这个邀约。 走向餐厅门口，她刻意慢着脚步，彷彿在拖延与卫晴碰面的时间。她的后悔，却在在看到卫晴后，被他勾起的嘴角和带着笑意的双眼融化了。 和他轻轻侧拥时，她闻到熟悉的bvlgari香水的味道。 卫晴点了一瓶义大利的红酒，头头是道和服务员讨论酒单，古安寻忍不住佩服想，他什么时候开始对葡萄酒这么了解？ 她记得大学时候的夜生活充满了啤酒和烈酒，葡萄酒像「大人」才会品尝的东西，到现在，她还是无法体会红酒的甘甜。 「试看看，这是一款我很喜欢的葡萄酒。」卫晴举着杯子，向着她。 她连忙也举起酒杯，轻轻和他碰撞，浅尝一口，乾涩的酒味让她难以下嚥，表面上却笑着点点头，「还不错。」 卫晴询问她要吃什么，像这桌的发言人，贴心替她向服务生点餐。 变得真圆滑。 她不禁想。 两人开始从最近如何聊起，聊到最近在做什么。她回问卫晴，得到「一个花我太多时间的工作。」的回应，手上昂贵的手錶显示出这些时间的价值。 面对事业看似成功的他，古安寻突然为自己无业的状态感到丢脸，在他反问时，吱吱呜呜用「最近在重新思考人生方向」带过。 他们的话题转到对方的父母、大学回忆、大学后的生活，双方刚见面的尷尬渐渐在谈笑中散去。 几口肉和几杯红酒下肚，卫晴的双眼迷濛，声音异常地柔和，「说句真心话，能和你吃晚餐，我很高兴。」 心一跳，微醺的古安寻佯装镇定，淡淡笑道：「我也是。」 他的慢慢扫视她的脸，扫得她满脸发热，眼中带着她熟悉的温柔。 气氛顿时曖昧，她连忙喝了一口酒，试图掩饰脸上明显的红晕。 「苡蓝……最近好吗？」她鼓起勇气问。 当年和卫晴分手后，几乎是一夜之间突然断了所有和卫晴有关连的朋友，熬过最痛苦的失恋期后，她多次想和卫苡蓝联络，却怀着愧疚，提不起胆子。 「她最近进了美国一间大科技公司，下个月要飞到美国，最近在忙着她老公和儿子的签证。」 卫苡蓝结婚还有一个儿子了！ 她先是惊讶，仔细思索想洗卫苡蓝今年也二十八岁了，这年纪结婚生子再正常不过。 「恭喜她！」古安寻露出微笑，却不禁涌起一阵自卑，明明和她同年龄，卫苡蓝已经事业有成，家庭也有成。 「你这样挺让我佩服的。」卫晴似乎看穿她的心思，「重新思考人生方向，很少人愿意花时间想这个。」 如果有选择她也不愿意。 若有所思笑了笑，她想要是他知道事实的真相，还会感到佩服吗？ 「我觉得你是个聪明又有才华的女孩，不管做什么，我相信都会很出色。」他说，朦胧的双眼似乎真挚流露着对她的信心。 心头一热，她连忙撇开眼，不敢多看一秒。 这眼神太熟悉…… 她感到两人之间的气氛產生了更微妙的化学反应，似乎有一股强烈的吸引力在空气中酝酿。 该回家了。 正不知如何是好时，服务生突然出现递上帐单，瞬间，她松一口气。 再待下去，面对他的眼神，她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 调情的眼神…… 第九章．open mic的意外 蓝色的门，前后晃荡。 明明没风。 她的梦又带她回到这里，蓝色的大门前。 周遭的景色变成一片墨绿色的森林，她处在林子深处，周围繁茂的枝叶黑压压。 儘管没有回头，她却知道它们不在身后，但她感到它们的存在，栖息在黑暗的气息。 对着门摇摇头，她轻声说：「我还不想进去。」 唦唦－－ 茂密的树木后头发出窃窃笑声，好像嘲笑她胆小。 「我还没准备好。」 声音沉默下来。 她静静站在门前，男人又出现了。 嘟－－嘟－－ 手机的震动叫醒古安寻，她按下贪睡键，正准备瞇回去，却突然想起今天一早的行程，立即睁开眼。 今天她和附近的录音室租了两个小时的时间。 这是她第二次去录音室，前几天和他们租了一个小时，没想到光是熟悉器具和软体就花她四十五分鐘，最后十五分鐘唱出来的三个范本没有一个满意。 做完早晨固定的运动，她换上休间服，正准备出门，手机亮起，一则未读的简讯。 是卫晴吗？ 自从星期六的相聚，卫晴每天会传简讯过来，他说的不多，简单的问候一两句，但足够让她心头小鹿乱撞。 她不敢相信自己竟期待他的简讯。 点开手机，跳出的却不是她期望的讯息，是一则餐厅促销活动的广告。 她自嘲一哼，正准备删掉简讯，却被最底下的文字吸引了。 『新的openmic夜晚今天开始！』 这间餐厅离家近，走路都不嫌远，她把开始时间记了下来。 市区的高级公寓，遮光的窗帘半掩，早晨明亮的太阳光透过缝隙照映入室，映在凌乱的床，一个女人赤裸的身躯在薄薄的白色被单若隐若现。 「今天不能一起吃早餐了？」她用被单包住身子，一手撑头，一手在大腿游走，看着头发湿漉漉、下半身裹着浴巾的卫晴，语气带着微微的不捨。 「我昨晚说了，今天一大早要进公司。」卫晴忽视她的失望，从衣橱挑出一件白色细条纹的黑西装，准备出门的动作一刻也没停下，「要喝咖啡吗？」 「我来泡。」女人慢慢坐起身，披上前一晚让卫晴为之疯狂的丝绸浴衣，走到现代式厨房，熟练的操作起看似繁杂的咖啡机。 曼妙的身躯在厨房左晃右晃，卫晴却露不出兴趣，站在镜前扣着衬衫钮釦，看都不看一眼。 「黑咖啡？」她明知故问。 应一声，他扣上皮带，桌上手机萤幕亮起，他不用看就知道是同事y问他几点到公司的简讯，但他还是抓起手机，却不是要回覆同事y，而是点开古安寻的名字，上头最后一则讯息是她昨天回覆的笑脸。 他不自觉扬起嘴角。 她捧着奶味浓浓的咖啡，关注他脸上每个表情，却不敢多问。 「我走了。」他抚了抚抹了发胶的短发，抓起外套往门口走去。 「你的咖啡！」她叫。 顿下脚步，他转个身到厨房，一口饮尽微凉的咖啡，酸酸苦苦。 「今晚一起吃晚餐吗？」她趁他离开厨房前，抓紧机会问。 「抱歉，今天晚上要工作。」他上前给她一个轻拥，脸上却不带一丝感情，「你离开时把门扣上就好，没锁无所谓。」 鼻尖充斥卫晴的香水，她恋恋不捨放开他，「那你再打给我。」 他没应声。 终于录好范本！ 花了两个小时，古安寻终于录好五首满意的歌。她把存到usb里的音档复製到自己的电脑，上传到云端，写了一封简短的邮件，附上云端网址，犹豫了一下，按下送出。 心中的大石终于落地了！ 她忍不住哼起轻快的调子。 当晚的openmic在一间吵杂的酒吧，古安寻穿着风衣，却挡不住沿路晚风吹来的寒冷。紧紧抱着手臂，她进入温暖的酒吧，放松下来，不知道是因为暖气还是热络的人群。 点了一杯啤酒，正在找座位时，她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theo！」她拍拍他的肩膀。 theo平时绑起的马尾今晚放了下来，披着及肩的长发，回过头，又惊又喜，「你怎么也来了？」 「来看看，我住附近。」她在空位置坐下来，「你今天会表演吗？」 露出理所当然的神情，他举起脚边的吉他，「身为一个演奏家，当然要抓住每个演出的机会。」 她有些不好意思，难道这就是专业和业馀的差别？ 「你的乐团呢？怎么都只看到你单独演出？」 换theo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他们觉得我写的曲子和乐团风格不符，我只好自己来openmic自嗨了。」 「那些曲子都是你写的？」她不吝嗇秀出敬佩，「我觉得很好听啊！」 耸耸肩，theo有些无奈，「好听也没用，他们觉得和乐团的品牌不一致我也没办法。」 听出他语气中的无可奈何，她替他惋惜叹一口气。 换theo上台了。 他抓起吉他依照主办人的指示到台下等待，离开前朝她眨眨眼，眨得她莫名其妙。 不知道是有意无意，theo坐在台上的高凳，低头看着按和絃的手，偶尔抬头时，目光毫不掩饰盯着她的方向。 她希望是多想，因为她完全想不出有哪次互动让他產生朋友以外的情愫。 不自觉避开他的注视，她侧过原本面对舞台的身子，环视在场的观眾，突然看到，后方高脚桌一个衣着格格不入的身影。 她不可置信瞪大眼。 在衣着休间的酒吧中，卫晴身穿整齐的西装翘腿一脸专注看着演出。 又碰到他！ 她疑惑歪歪头，猜不出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theo的吉他在曲声高潮处戛然终止，观眾爆出掌声，古安寻用力拍起手，不得不说他今晚表现格外杰出。 她看向卫晴，发现他面带满意，也拍着手。 theo却没下台，而是举起手，指向古安寻的方向，「我还有一点时间，我想邀请一位朋友上台一起唱一曲。」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转到不知所措的古安寻，她尷尬地左看看右看看，眼神在这时和卫晴对上了。 卫晴露出微微的惊讶，却没有更多反应。 在theo和观眾半推半就中，她勉强走上台。 「你想唱什么？」theo问。 「我……」面对临场的压力，她脑子一片空白，慌乱间，选了一首theo一定知道的流行曲。 果然，theo想也没想弹出配奏，她带着必死的决心，握紧冒汗的双手，僵硬站在麦克风前。 歌声一出，她想死的心都有。歌喉未暖，她的声音颤抖，高音虚渺，低音不扎实，脑子想着坐在后方的卫晴，为自己的表现羞愧到了极致。 没想到，观眾的反应不错，最后一个音落下，她得到比她想像中还要热烈的掌声。 卫晴没有鼓掌。 她垂着头回到座位，又点了一杯啤酒，心想这杯灌完就回家。 theo没发现她的沮丧，笑嘻嘻地，似乎得意今天的表现，心满意足也点了一杯啤酒和一些鸡翅。 酒来了，两杯啤酒，和一杯鸡尾酒。 「这不是我们的。」古安寻连忙说。 服务生指指后方，「那边那个男的请你的。」 她朝着服务生指的方向看去，见卫晴举着一杯相同的鸡尾酒，无声对她敬了敬。 「哇呜！你有粉丝了！」theo没注意到古安寻微微害羞的神情，拿起酒杯和她的碰撞一下。 她喝完啤酒，又喝完卫晴的鸡尾酒，满脑发热，微微醉着，却没忘记想回家的打算。 稳住身体，她扶着椅子起身，对沉浸在演出的theo说：「我先走了，这边是酒钱。」 「这么早？」theo带着希望她久留的语气。 「明天早上有事，要早起。」随便找个理由塘塞，她需要新鲜空气，先前让她感到温暖的人群现在令她窒息。 「好吧，明天见。」他毫不掩饰眼中的失望。 经过卫晴的高脚桌，发现位置空荡荡，不知道是离开还是去洗手间，她走到外头，却看到靠着墙吸电子烟的卫晴。 「我不知道你会抽菸。」她向前走，迎上他疲惫的双眼。 「这里面没有尼古丁。」他吸一口，吐出的烟雾充满薄荷的味道，「薄荷让我清醒，我今天工作一整天，挺累的，这边结束后，回家前还得到办公室一趟。你的朋友呢？」 「theo？」她闻着薄荷，舒凉的味道让她忍不住深吸一口气，「我们没有很熟，只是刚好在餐厅碰到。」 「是吗？」卫晴看着她数秒，放柔语气，「最近好吗？我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 又是这个语调！ 她的心怦怦跳起，「我也没想到。你怎么在这？」 叹一声，他看了看錶，「工作。」 工作？ 她不愿多问，注意到每当卫晴谈起工作就充满无奈。 「上次在咖啡店也是工作。」难得地，他解释起来，「到openmic这种活动找有潜力和才华人培养是我的工作之一。」 「你是经纪人？」她吃惊地问。 耸耸肩，他笑出来，「算是吧，我和一位经纪人合作，我负责找人才，他负责培养。」 想起适才胡乱的表现，她低下头，羞愧感回来了。 「你的歌声还不错。」他伸手把她垂在脸颊旁的头发塞到耳后，淡淡地说。 古安寻辨识不出这发热的双颊是因为酒醉还是害羞，不敢跟他对视，双手紧张放入风衣口袋，竟然摸到早上存录音档的usb。 不知道哪来的胆，她问：「那你觉得我有潜力吗？」 沉默半晌，他的目光毫不保留上下扫视她，淡淡说：「或许吧。」 她紧紧握住usb，带着颤抖，掏出口袋，「我……没想过要成为一名歌手，但我很喜欢唱歌，你可以听听我的录音吗？」 卫晴没有说好，但他接过usb，「我送你回家吧。」 第十章．落空的吻 现代的办公室，白色的墙，掛着一排的老旧的原版唱片，同样白色的办公桌后头贴着近年大红大紫歌手emma不同演唱会的海报。 坐在办公桌角是一名穿着浅绿色西装的纤细男人，手肘撑在腿上撑着头，一言不发，凝视玻璃墙外城市深夜的景色。玻璃的反光映出他面对的乳白色l型沙发，扶手上靠着卫晴疲倦的身躯。 「处理完场地我要先走了。」卫晴抹抹脸，指头间的缝隙被emma的海报佔据，他不知道这六个月来为安排emma后年的环球演唱会工作几个深夜了。 「你最近看起来特别累。」身为他多年的好友和合作伙伴，男人看出他的异常。 「没事，最近没睡好。」卫晴甩甩头，坐直身子，回到正事，「emma多伦多场的新场地订下来没有？」 「vivian说新的合作方回覆很慢，等他们确认日期已经等一个星期了。」男人无奈摊手。 不耐叹一声，卫晴站起身，「明天请vivian给他们打个电话催促一下。」 男人点头同意。 「还有别的问题吗？」 「其他都是小事，你早点去休息吧。」男人挥挥手。 应一声，卫晴理理西装外套，手插入口袋，摸到稍早放进去的usb，他有些意外，完全忘了这玩意儿的存在。握住口袋的usb，他看了看好友，想了想后摇摇头，走向门口，突然，顿下脚步，回过头叫：「milo。」 「什么？」男人－－milo扬起眉。 「明天中午前不要打电话吵我。」 milo大笑。 热血澎湃的音乐在耳机里喧哗，古安寻满头大汗，一隻脚跪在健身房的黑色长凳，单手举着哑铃一上一下，突然，一则简讯通知的声音打乱音乐的节奏。 『今晚有空吗？』萤幕上亮起卫晴的名字。 她的心一跳，集中力霎那被打断，右臂上上下下，都不知道举到第五下还是第六下。 『有。』休息间，她回。 『晚上七点一起吃晚餐？』不到半秒，卫晴的讯息又传来。 抿起唇，她犹豫片刻，回了一个『ok』。 卫晴的身影跃入思绪，她连忙放大耳机音量，回到运动的节拍，试图把他甩出脑子。 分手后第三年，她好不容易把卫晴这名字从心中的小屋清出，从否认他们感情的结束、受伤的愤怒、偷偷幻想他回头的一天，到彻底认清事实，渐渐放下执着。 三年，一千零九十五个重新拼组破碎心的日子，一块一块，一天一天，好几个彻夜难眠，认为自己再也快乐不起来的时刻。 说实话，她很害怕…… 害怕自己再度容许卫晴拥有摔碎她依旧脆弱的心的权利。 卫晴的车充斥着淡淡的鼠尾草香，镇定心神的味道却没让古安寻的紧张消失，坐在副驾驶座，她双脚併拢，双手安分摆在膝上，身子不由自主紧绷。 「为什么这么紧张？」卫晴朝餐厅开去，视线盯着前方的路，感受到她的不安。 「没什么。」她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很久没坐你的车，有点不适应。」 「不适应？」他故意夸张叹：「我的驾车技术没那么糟吧？」 两人不约而同互看一眼，笑出声，瞬间瓦解了古安寻焦虑筑起的墙。 车子离开住宅区，进入市区，但卫晴没有停下车，继续往前开，两旁景色渐渐从各式店面变成树林，一个座落在山路尽头的小餐馆出现在他们面前。 古安寻有些傻住。 「这里……它居然还在！」她记得这里！不，应该说她忘不了，和卫晴第一次接吻的地方…… 卫晴一笑，下车替她开了车门，伸出手，「走吧。」 一进餐厅大门，招呼他们的服务生见到卫晴，连忙礼貌地点点头，「卫先生，今晚预定的座位已经帮您准备好了。」 古安寻意外地楞了愣，心里暗暗琢磨「这间餐厅服务什么时候变这么高级？」，她看卫晴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不禁感到更奇怪。 两人来到阳台靠窗的双人座，一坐下，服务生立即端了两杯混了气泡橙汁、伏特加和其他香料的鸡尾酒。 「主厨正在帮你们准备今天刚到货的进口鮭鱼。」 卫晴頷首，举起杯和古安寻一乾，迎上她讶异又疑惑的眼神。 感到有趣地笑出声，他喝一口鸡尾酒，「这间餐厅变了不少，是吧？」 环视四周，摆设几乎没变，木製的两层楼建筑，装满美式的摆饰。一楼进了大门，左侧是一个吧檯，右侧则是家庭式的座椅，上了到二楼，右侧摆了一个较小的吧檯，左侧则摆着数张双人座，直直往前走，是一大片隔开室内和阳台的玻璃滑动门，进到阳台，敞开的地方被挡风的玻璃围起，让冬天也能温暖地坐在阳台座赏夜景。 但是餐厅的气氛变了。 「这玻璃到气候暖和的时候就会打开。」卫晴轻轻敲了敲挡风的玻璃。 「你经常来吗？感觉你熟门熟路的。」她喝一口面前的饮料，酸酸甜甜，味道在舌尖散开，她忍不住又多喝了几口。 「挺常的吧。」 「是吗？你带多少女生来过？」她调侃，心里却浮现卫晴带其他女生到这个对她有特殊意义的餐厅，不禁感到一酸。 笑了一声，他朝古安寻身后指了指，她回头一看，墙上掛了一张照片，里头是卫晴和一个不认识的男人搂肩合照。 「两年前，我在一个活动认识这间餐厅的老闆，当时经济不景气，这间餐厅准备关门大吉，他和我说的时候，我正好在找一个投资的机会，我考虑了很久，最后决定出钱让他的餐厅继续经营下去。」 「所以你成了这间餐厅的股东？」 他点头，「只有这样才能保住这间餐厅。」 「你不怕当时投了赔钱？」 「当然怕。」玩弄着酒杯，他回忆着两年前的事，「所以才考量很长时间，不过多亏我的工作，人脉广泛，找了几个艺人替餐厅做宣传，总算起死回生。」 古安寻的酒杯见底，在酒精的影响下，她彻底的放松了，「我还是不懂，你为什么在经济不景气的时候要投资一间准备倒闭的餐厅？」 垂下眼，他沉默半晌，慢慢答，「有时候，我们会做一些看起来很傻的事，但那些事背后大多数时候都有一个值得的原因。」 「那你的原因是什么？」她感觉心脏又砰砰跳起。 抬起头，他直直望入她的眼睛，语气低柔，「我想保留一些珍贵的回忆。」 回忆浮现脑中，初吻的夜晚、卫晴吹拂在她耳后的热气，她的呼吸瞬间停了一拍，连忙深吸一口气，回望他的注视，双颊发热。 这时，服务生又端上饮料，另一种鸡尾酒，顏色红的像蔓越莓，同时，也端上主厨准备的鮭鱼。 浓浓的小茴香味道飘散在空气中，暂时转移了两人之间奇异的气氛，她低下头，不敢多看他一眼。 端着餐后的热蓝莓茶，古安寻侧身赏着外头景色，远方大楼的灯像密密麻麻点缀的小亮点，五顏六色，和记忆中几乎一模一样。 卫晴走到她身后，同样面对夜景，一手握着茶杯，一手插着口袋，「每次站在这里就觉得放松，离城市远远的，好像远离了繁琐的生活。」 「那你该天天来。」她看向他因压力而紧绷的眉头，「你工作的负担好像很大。」 闷吐一口气，他沉默不语，拉了张椅子在她身旁坐了下来。两人并肩而坐，安静看着夜晚的景观，不知道是酒精作祟还是累了，她忍不住打了个呵欠，沉重的头不由自主靠上他的肩。 七年不见，他的肩膀宽厚许多，她闭起眼，似乎在重温靠着他的感觉，享受片刻的寧静。 「安寻。」他突然唤。 「嗯？什么……」 话未落，她感到被当靠枕的肩膀移动，一阵温热的气息靠近她的脸，急忙睁开眼，眼前是他俯下头，快要贴上她的唇。 来不及细想，她往后一退，满眼惊吓。 他的吻落了空。 第十一章．吻之后 黑暗的办公房，电脑的蓝光照映在卫晴脸上，他的眼珠子随着滑鼠的滑动移挪，瀏览着未读的电子邮件，思绪却停留在稍早在餐厅发生的事。 一个情不自禁的吻；古安寻惊吓的回避。 揉揉额头，他把画面推开，却推不开她身上淡淡的花香，笑时弯起的双眼，和在酒吧唱歌时投入皱起的眉头。 他起身，在门后掛着的西装外套东摸西摸，终于，他找到口袋的东西，古安寻给他的usb。 数不清开始和mila在经纪公司合作后，他收到过多少像这样的usb，不光是usb，还有光碟和电子档，太多了，多到大部分时候他完全没空理会。 但他想听听她的声音…… 把usb插入电脑，他看着加载跳出的音档，犹豫片刻，击下键盘上的确认键。 早上八点，古安寻躺在床上睁着眼，不敢相信昨晚发生的事。 拒绝的吻。 她记得当他的脸庞靠近，她下意识往后退的情境。 但不是因为她不想…… 抚上温热的心，跳动着比平时快速的规律，诉说着她真实的心情。 她想，非常想。 但她不敢…… 如果她接受了这个吻，她就离不开了。 突然，一旁的手机响起，她连忙抓起手机，暗暗希望是卫晴，但仔细一看，是一个未知的电话号码。 迟疑一下，她接起电话。 「喂？」 「喂，是安寻吗？」 电话那端传来一个熟悉的男生，她却想不起是谁。 「你是？」 「我是theo。」 「theo？」她坐起身，五指梳梳垂到眼前的发丝，「你怎么有我的电话？」 theo歉然笑一声，「抱歉！我知道突然打给你很唐突，我和咖啡店openmic的主办人要到你的电话。」 「他们可以这样随意透漏表演者的联络资料吗？」她大吃一惊，没有生气。 「照理说是不能。」theo顿了顿，「不过我和主办人说是工作原因，所以需要和你连络。」 「工作原因？」 「好吧，可能有点私人因素。」theo不好意思地笑，「不过确实有工作原因，上次你寄给我的音档，我听了……今天中午有空吗？」 冬天的太阳照射在市区餐厅户外的桌椅，古安寻带着墨镜，享受着难得的温暖，坐在她对面的theo也戴着墨镜，绑着高马尾，翘着二郎腿腿，低头看着菜单。 「可以点餐了吗？」 古安寻应一声。 theo招手唤了一名服务生，唸出想要的餐点，抬眼看古安寻，「你呢？」 古安寻点了法式可丽饼。 「你最近好吗？」服务员走后，theo倾前身子，把墨镜梳到头顶，露出闪亮的眼神。 她笑着点头，「你呢？」 「就那个样子囉。」theo耸肩，「昨天咖啡店的openmic怎么没看到你？」 喝一口桌上的水，她淡淡的带过，「跟朋友有约。」脑海浮现卫晴贴近的脸颊。 「你居然没有带你朋友来openmic看看！」theo夸张地露出惋惜，「我昨天听说好几个网路经纪人在现场，虽然是小公司，不过多认识些圈内的人也不错。」 她想起卫晴讲到工作皱眉的模样，「我朋友对这个没什么兴趣。不过，openmic经常有经纪人在场吗？」 「一个月一两个吧。」theo扬眉回想，「但都是没什么名气的新公司，毕竟只是一个小咖啡店。」 她回想卫晴的穿着、开的车、选的餐厅，想如果他是替一个小公司工作，应该负担不起这么昂贵的品味？ 「那有任何大经纪公司的人拜访吗？」 theo摇摇头，「没听说过。」 她不禁好奇，卫晴是替哪个公司工作？ 「所以，我们听了你的录音。」theo的语气一转，突然变得认真，「我非常喜欢。」 「是吗？」她掩饰不住眼底的期待。 「我觉得你录製的范本展现了你的特长。」他放低语气，「但是……」 「但是？」 「队长和其他队员认为你的声线不符合我们演唱的风格。」 心一沉，她失落地点点头。 「要是是我决定，我一定会邀请你加入我们的乐团。」theo连忙说，却没有安慰的作用，「对不起……」 她收起失望，笑了笑，「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 原本以为，小小的挫折，吃个可丽饼，喝个咖啡，很快就过去，没想到，和theo道别后，胸口闷闷的感觉久久不散。 这几个月来收到太多拒绝…… 回到家，她把身子埋在被窝，想哭却哭不出来。 手机响起，她看也没看来电者，无精打采地接起电话。 「是我，卫晴。」 「嘿！」她连忙坐直身，看了一眼通话画面，显示着卫晴的名字，「什么事？」 「明天早上有空吗？」 看一眼月历，她点点头，「有空。」 「明天早上十点到这个咖啡馆。」他唸出一串位于市区的地址。 她正要问什么事，他却比她快开口。 「关于你上次给我的usb。」 第十二章．还不错 站在镜子前，古安寻第三次检视自己的装扮，烫直的头发，灰色的西装外套配一套黑色的连身裙，脚上安全的黑色小高跟。 对镜子点点头，她深呼一口气，该出门了。 电话中，卫晴没有多讲，只说见面再谈，她花一整夜忍不住猜想他要和她谈什么。 提早十分鐘抵达和他约定的咖啡馆，她坐在看得到门口位置，十指交叉，焦虑地在膝上扭在一起，频频朝门口张望找卫晴的身影。 突然，肩膀被轻轻一触，她连忙抬头。 「嗨。」卫晴微微一笑，坐到她面前，废话不多说，直接进入正题，「我昨天听了你录音。」 瞬间，她肩膀一紧，心一沉，昨天被theo拒绝的场景歷歷在目，她垂下头，做起面对负面评价的心理准备。 「还不错。」 她惊讶瞪大眼。 「我想了很久，虽然我不喜欢公私事混在一起，但是我觉得你的声音有发展的潜力，所以我决定破例问你，你有兴趣和我们公司合作吗？」 眼睛持续瞪大，她不知道该做何反应，久久才吶吶冒出一句，「你的公司是……」 他指了指咖啡馆旁的高楼大厦，「如果你有兴趣合作，我带你到公司参观一下。」 走到公司路途，他解释emma后年的环球演唱会缺一位合音的女声，他希望她填补这个位置。 「emma？」她以为听错，「在流行歌曲榜经常听到的emma？」 「还有别的emma吗？」 她在心里疯狂尖叫着『我的天啊！』，表面却佯装镇定，跟在他身后。 天吶！她怎么从一个不敢上台唱歌的人到现在有机会做当红歌手的合音？ 经纪公司大堂用黑墙白字印出一个大大的『cc』两个字，底下写『creativecompany』，古安寻目瞪口呆，虽然有预感卫晴在一间大公司工作，但她没想到是全国最大的经纪公司之一！ 「卫先生。」柜台接待员看到卫晴，礼貌地打声招呼，「您身旁这位是您的访客吗？」 他点点头，接待员马上递出一张访客证。 古安寻接过访客证，上头一样写着『cc』，感觉好像在做梦一样，没想过有机会踏入这么大的经纪公司。 大堂的人流来来去去，步伐快速，好像都有个重要的地方要去似的，相比起来，她看到什么都新奇的眼神格外突出，有些人忍不住撇她几眼。 「我带你认识我的工作伙伴，milo。」 他带着她登上透明的玻璃电梯，直直接近顶层，当电梯门开啟，她的视野突然变得宽阔，楼层圆形的设计，一圈望去可以透过玻璃墙看整个城市。 她暗暗『哇！』一声。 milo的办公室位于电梯后方，他们向后走去，迎面碰上一从milo办公室走出来的女人。 古安寻低呼，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人，一张熟悉的脸，捲发，苗条的身材，紧身的长袖衬托出她的腰身，底下穿着今年流行的运动裤，经常出现在路边海报和网路图片上……真的是她吗？ 「emma。」卫晴一声叫唤打破了古安寻任何怀疑。 emma似乎惊讶看到他的出现，迎上前给他一个拥抱，「你今天不是要飞纽约和那边的场地负责人碰面？」她的视线转到古安寻身上，逗留数秒，又回到卫晴身上。 「改到下下星期了。」卫晴摊手，转向古安寻，简单地把她介绍给emma，「她下星期开始和团队一起彩排。」 古安寻露出一个生涩的微笑。 emma伸出手大方和她握了握，「请多指教。」语气真诚地让人差点听不出是客套话。 古安寻也回一声「请多指教。」，内心不由自主讚叹，虽然不是emma的粉丝，但她可以理解为什么这么多人喜欢她，不光歌声好，态度也很真诚。 「milo和其他同事说今晚要聚一聚，原本想约你，但想说你常常工作到半夜就算了。」emma调侃，视线在他身上上下逗留。 「如果milo认真做他工作的话，我还需要工作到半夜吗？」卫晴笑，嘲讽的眼神望向milo的办公室，「讲到这傢伙，我去打个招呼。」 「他心情好像不太好。」emma放低音量，也看向milo的办公室，「刚刚他收到一通多伦多打来的电话。」 「什么事情？」 「我哪知？我看他准备要发火的样子就溜走了。」emma摊了摊手，离开前轻轻按在他手臂上，「你啊，今天别工作太晚。」 一定又是场地问题，卫晴想，最近为了安排场地的事情让他和milo忙翻了。 果然，一进办公室门，milo烦躁的低吼就传过来。 「他们下次最好打来是确认日期！」他紧紧抓着办公室的电话，看起来刚结束通话，「我不要再听到一个自称『主办人』但没办法作主的人浪费我时间，这间公司到底在搞什么鬼！」 卫晴大笑，「看到你这么惨淡的模样，我突然觉得神清气爽。怎么换你跟他们沟通了？」 milo翻他一个白眼，洩气坐进办公椅上，「我看他们一直没回vivian的邮件，主动打过去了。」 「他们说什么？」 「我不想提，想到就不爽……喂，你为什么一点都不紧张？」 「有你在这边紧张，我紧张干麻？」卫晴表情虽轻浮，语气却带着认真，「你把电话号码留给我，我等等打过去处理。」 milo把手上贴着电话号码的便条黏到桌边缘，「如果等等是一个叫马克的人，不要跟他浪费时间。」 他笑叹，伸手把古安寻拢到面前，「先把多伦多的事放到一旁，我和你介绍一个人认识。」 当古安寻第一次和milo对眼时，看见他眼中疑惑的质疑，「新人？」 「新人。」 「哪找的？」 「旧识，最近连络上。」 milo的眼神更疑惑，豪不掩饰盯着古安寻，「可以唱？」 「唱得还不错。」 举起双手，milo露出『你觉得ok就ok』的表情，转向古安寻，刻意刁难地说：「那你现场唱一段。」 她僵在原地。 milo挥挥手，哈哈一笑。 「开玩笑的，我们不搞这一套。」 第十三章．小白兔 躺在被午后太阳照射的床上，古安寻读着cc寄给她的合约，不敢相信这两天发生的事，从被theo拒绝到成为卫晴公司的和声歌手，她在做梦吗？ 爸妈下班回家的窸窣声传到房间，她虽兴奋，却不知道该不该和他们说这个消息。 打开手机讯息，她点开卫晴的名字，犹豫了一下，送出一封短讯，『今天谢谢你，如果有空让我请你吃顿饭。』 她放下手机，忙起自己的事，几个小时后，依旧没有卫晴的回覆。 坐在书桌，她看着窗外黑暗的天色，有些失望，想他或许还在加班，或是和milo他们去聚了。突然，电话发出震动，来电显示两个字『卫晴』。 眼睛一亮，她佯装镇定接起电话，「哈囉？」 「我刚下班。」电话另一头的声音有些疲倦，「现在有空吗？陪我吃个晚餐。」 她连忙看了看时间，九点半，「哪里碰面？」 市区的拉麵馆晚间依旧忙碌，他们坐在吧檯，点了瓶清酒，轻轻碰了碰对方的杯子乾杯。 「今天忙吗？」古安寻看他无精打采的模样，关心地问。 「每天都很忙。」他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又倒了一杯。 她无奈笑了笑，「辛苦了，谢谢你抽空出来，也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 「哦？」他突然露出戏謔的微笑，故意凑上近她，「那你要怎么报答我？」 「我……」她愣住，和他的脸隔不到十公分的距离，一下子说不出话。 忍住笑，他只是随意闹着她玩，但她的反应让他想继续逗逗她，「世界上没有白吃的午餐，嗯？」 她不自觉摒住气，双颊发热，「这顿饭我请你。」 他故作沉思，做出『ok』的表情，拉开两人的距离，身子面对吧檯，撑着手肘，假装认真地道：「你知道在圈内这是什么意思吗？」 「什么？」 「如果你跟圈内的人说『这顿饭我请你』，代表你们今天晚上要去开房。」 她吓一跳，脸颊热得发烫，「我不是那个意思……」 噗哧一声，卫晴破功笑出，笑得她脸红耳赤，难为情的视线不知道往哪摆。 「抱歉。」忍住笑意，他轻拍她的背，化解她的赧然，「我开玩笑的。」 古安寻也跟着笑起来，看着他堆满笑意的侧脸，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突然凑上前，轻轻在他脸颊上吻了一下。 他一愣，眼神和她对上。 「这是……报答的一部分。」 扬起眉，瞇起眼，他拉近她的身子，嘴唇勾起漂亮的弧度，侧头吻上她。 接受的吻。 她不记得喝下几瓶清酒，不记得谁付了钱，只记得离开拉麵店的脚步摇摇晃晃，卫晴指着转角的公寓说那是他的住所，他们牵着手一起进入他的单身公寓，夜晚熄灯那一刻，卫晴在粗重的呼吸间笑道：「我好想你，小白兔。」 她抓紧被单。 小白兔，卫晴曾经在无数个夜晚在她耳边轻唤的暱称。他说因为她在陌生人面前表现靦腆，在熟人面前却相当活泼，和一隻兔子很像。 早晨晴朗的阳光洒进窗户，古安寻微微睁开眼，明亮的窗口，淡蓝色的被单，陌生的床，赤裸的身体……她拉紧棉被，轻微的扯动却吵醒身旁同样裸着身子的卫晴。 他的眼睛闭着，转过身，伸手把她拉进怀中，又回到梦乡。 被温柔地搂着，她静静地不敢乱动，深怕他把手移开，心里一股甜味涌出，但握在胸口前的双手却轻轻地颤抖。 她跨过了那条她深怕跨过的界线…… 「早安。」卫晴在她脖子上亲一口。 不知道何时又睡着了，她再度醒来时太阳接近正中午，头颅重重的，口乾舌燥。 「早安。」她睡意浓浓地回。 七年来，她从来没想到会再次在卫晴的怀里醒来，但真正发生后，她却涌起一个感觉，一个终于回家的感觉。 熟悉的温度。 「咖啡？」 她点点头，没有离开被窝的打算。 他低头给她的头一个吻，起身下床，不久，厨房温暖的咖啡香飘进卧房。 古安寻坐在床上喝着咖啡，卫晴冲起澡，出来后，开始准备出门。 「要进公司了？」套上卫晴的t恤，她的视线跟着他在衣柜和镜子间来来去去。 「对。」他扣着衬衫钮扣。 「那我也起来准备。」 正要起身，卫晴却说，「慢慢来，我把备用钥匙留给你，下次见面再还我就好。」 她应声同意，坐回床上，让自己享受着热咖啡暖烘烘的热气，沉重的头渐渐醒过来。 出门前，卫晴给她一个轻啄，人走了，却留下一股缠绵的调戏。 当公寓只剩下她一人，她用力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吐出。周遭安静了，她终于能够好好想想接下来要怎么面对他，但内心澎湃的心情却阻碍她的思考，片段的记忆在脑中像影片般重复播放，深夜的缠绵繾綣、凌晨的细语、早晨的亲吻，她不自觉露出笑意。 「别闹了！」她对自己低声唸。 她痛恨自己產生复合的遐想。 第十四章．私事 星期六，晴天的午后，古安寻和菈菈坐在咖啡店的户外座椅，一人手上抱着一杯咖啡。 一阵子没见古安寻，菈菈惊讶好友精神焕发的模样，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最近发生什么好事？」 古安寻藏不住兴奋，把去openmic、碰到卫晴、被经纪公司挖掘一连串和菈菈说。 「不能说名字的明星？」菈菈佩服地看着她，「这么大牌？」 她露出『对吧？』的表情。 「不过……卫晴？」菈菈突然露出担心的眼神，「我记得认识你的时候，你跟他刚分手，你还记得当时你多难过吗？简直一团糟。」 「我记得。」叹一声，她点点头，顿了顿，又说：「我没有打算和他复合。」 扬起眉，菈菈用一根手指顶着脸颊，好像在说『你在开玩笑吧？』 「我不想再重蹈覆辙。」她说，语调缺少肯定。 「你想想，工作是你生活一大部分，你将要跟他在同个公司工作，你敢说这是一个好主意？」 「公司这么大……」她低下头，「或许我不会常碰到他。」 「那如果他找你呢？」 「我……」 菈菈倾前身子，无奈地笑，「我只是想和你说，小心一点，我不希望再看到你受伤。」 「我知道。」她小声说。 窄小的音乐室，古安寻站在谱架前，面对合声编排的老师，跟着音响播放的音乐唱合声。 「还不错。」老师讚赏点点头，「我一开始还以为你来闹的，履歷一片空白，想说卫晴哪里找来的人。」 僵硬的笑，她有些不知所措。 老师发出大笑，化解她的尷尬，「明天开始你和其他人一起排练，早上七点准时开始。」 新工作新开始，开车在回家的路上，古安寻哼着歌，心情轻飘飘。 隔天六点四十五分，她抵达排练的教室，发现已经有两个年轻的女生在里头。微笑打声招呼，她把包包放到教室的另一个角落。 七点整，合音老师和另一个女生走进教室，四个和音歌手，一个指导老师，开始了练习。 小小的菜鸟，古安寻站在其他三个看似经验丰富的女歌手旁时，感觉格外渺小，笨拙生疏调整谱架高度的模样和其他三人快速进入工作状态的专业形成强烈对比。 她战战兢兢跟着唱，有久没有在一份新工作这么紧张了。 排练到一半，门外传出一阵骚动。 和音老师挥手，停下练习，打开练习室的门，外头站着一名助理。 「emma说她在来这里的路上。」助理劈头说。 「emma今天要来？」老师露出惊讶。 「有一段曲调她想和和音团练几次。」 没过多久，走廊传出由远到近的脚步声，一男一女的谈笑声渐渐从模糊到清晰。 古安寻立即认出两人的声音，emma和卫晴，熟识的笑闹。 两人的身影出现在门口，emma热切和和声老师打声招呼，卫晴则握握老师的手。他的视线扫过站一排的和声歌手们，看到古安寻，对她做个表情。 頷首示意，她垂下头，不敢逗留在他身上过久。 「你离开的时候叫个计程车，我下午有事，不会回到这里。」卫晴对emma说。 「什么事？你的行程表不是空的？我还以为你终于让自己休假了。」emma揶揄。 他简短回：「私事。」 离开前，卫晴斜斜看古安寻一眼。 私事？ 古安寻忍不住猜想他下午要去哪，随即暗暗摇头，强迫自己甩开猜测。 她又不是他的谁。 第十五章．Emma 这是古安寻连续第七个和卫晴晚上碰面的夜晚，她穿着黑色短裙和黑色的高跟鞋，殷红的嘴唇喝着蔓越莓调金酒的饮料。 卫晴搂她的腰，低头喝一口她的饮料，亲上她，把饮料餵到她口中。 一切都快速的发生着。 自从一起睡过的夜晚，他们的关係急速拉近，传简讯分享自己的生活变成常态，卫晴的电话号码变成她手机的常客。 她陷入了恋爱的漩涡，但仅存的一丝理智让她还以为自己仍握着掌握权。 后天卫晴要登机去纽约，她心里带着不捨，但她不愿承认。 她会想他。 酒精让她胡思乱想的思绪更清醒，她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冒出思念的情绪。 她会想他？ 把头埋进卫晴的肩窝，她深吸一口气，吸入他衣服上的芳香，试图忘掉这个念头。 新工作越来越进入状况，古安寻渐渐和其他三位和音歌手熟识起来。她才发现，原来她们在接到这份工作之前已经累积了无数个小作品，相比之下，她区区几场openmic的经验相形见絀。 为了累积唱歌的范本，她回到录音室数次，多录了好几首歌。 一天，她结束录音，离开时走过录音室的柜台，老闆难得坐在柜檯后头。 他从杂志中抬起头，第一次主动唤住她。 停下脚步，她听见老闆问：「今天录音怎么样？」 「很顺利。」她笑，对录音器材的操作已经驾轻就熟。 「我看你常来，你在经营平台还是什么的吗？」 她摇摇头。 老闆「哦」一声，「很多网路歌手会来这录音，我想说你这么常来是不是录音贴到网路上。」 客气说声没有，她离开录音室，回家路上，不禁想着老闆的话。 经营平台…… 她回家打开电脑，瀏览着几个知名的社交媒体平台，认真思索起把录音贴上网的可行度。 左思右想，得到一个结论：为何不试试看呢？ 花了几天时间，她把音档做成一个简单的影片，战战兢兢上传到一个大影片平台。 当然，她不期待一夜之间爆红，设了一个每周更新日子，她开始默默地把录音贴到网路上。 大部分排练的时候，只有她们四个人，但偶尔，emma会加入她们。 例如今天。 emma一大早就在教室和她们练一首节奏缓慢的情歌，一路练到接近中午，她们疲惫不堪，不过，当emma没说休息，她们都不敢喘息。 终于，在数不清第几次排练后，emma吁一口气，手插着腰，虽然看起来依旧不满意，但总算吐出那句令她们悦耳的话：「我们休息一下。」 四人也吁一口气，各自到角落的包包旁歇息，喝水、吃零食、伸展身子，古安寻靠着墙，偷偷观察坐在一旁的emma，看见她戴起耳机，口中无声跟着耳机的音乐唱。她想，在休息时间依旧认真，怪不得人家这么成功。 这时，一串铃声从古安寻的包包传出，在几乎安静的教室格外响亮，她连忙捞出手机，是卫晴。 几天前，他飞去纽约和emma演唱会的场地负责人碰面，这是他出国后第一次打过来。 「喂？」她小声接起电话，有些雀跃。 「还在工作吗？」卫晴的声音沉沉的，没什么活力似，「我刚回到旅馆，忙了一整天，都半夜了。」 「那你赶紧休息吧。」她关心地说。 他打个呵欠，「我想睡前听听你的声音。」 脸一红，她佯装镇定，「现在不是听到了吗？」 emma不知何时耳机拔掉，古怪看她一眼，她想是不是话筒声量太大，连忙调低音量。 「是听到了。」卫晴低低笑出声，「明天有空打给我好吗？」 忍着笑意，她应一声答应，掛掉电话。 emma又看她一眼，这次没有移开目光。 「那是卫晴吗？」 心头一震，古安寻万万也想不到emma和她第一次单独的对话竟以这个问题起头。 犹豫数秒，她点点头。 「他和我提到你们是大学同学，是真的？」 她又点点头。 观察般看着她的表情，emma若有所思頷首，戴上耳机，没有多说什么。 歪歪头，她疑惑地转开视线。 不知道是不是她多想，但是，emma的眼神，似乎变了…… 第十六章．只是朋友 一隻青蛙跳进池塘，游到漂浮在池中央的荷叶，温暖的阳光照射，腮帮子一鼓一鼓，趴到荷叶上头晒起日光浴。 古安寻坐在菈菈公寓后头的花园，数着池塘周围的黄色小花，和菈菈分享工作近况。 「目前虽然赚得不多，但心里觉得踏实一点了。」她脸上泛光，散发对未来的希望。 愉悦瞅着好友，菈菈到池边摘下一朵黄花，插入她的头发，「你和你爸妈讲了吗？」 她摇摇头，「知道我爸的性格，他一定会叫我去做找个『稳定的工作』，朝九晚五，薪水固定的那种。」 「那你打算找『稳定的工作』吗？」坐回石椅上，菈菈抱起膝盖，扬眉问。 她垂下眼，抿起唇，琢磨一阵，缓缓摇首，「我想我应该不会。」 「那么，你要瞒你父母多久？」 「我也不是在瞒。」她叹一声，「等工作稳定一点再说。」 「演艺圈？稳定？」菈菈瞇起眼，故意露出困惑的模样，「这两个好像是反义词耶。」 「你懂我的意思！」给菈菈一个白眼，「我也不知道现在这条路会走到哪，走一步看一步，等钱赚多一点再和他们说。」 菈菈摊手，露出『你说的算』的模样，「你和那个谁，最近怎么样？」 那个谁，菈菈对卫晴的称呼。 古安寻装没事地耸耸肩，眼底的欣然地笑意却难以掩饰。 「你们在交往了？」菈菈抓到她洩漏的喜悦。 连忙摇首，她笑着否认，「我们只是朋友。」 「朋友？」菈菈上下在她身上扫过，调侃地回：「你们出去约会，上床，他现在在纽约每天晚上打电话给你，真的是『好朋友』。」 「享受彼此的陪伴，但不为此束缚，不是很好吗？」 「谁说交往就是束缚？你们一样可以享受彼此的陪伴，但如果能够往同个未来走去，不是很好吗？」 未来？ 古安寻抱住膝盖，忍不住想像起和卫晴交往的情景，三年、五年、十年后，他们会在哪里呢？ 菈菈的话像一颗种子，种在她心田，回家路上、晚上睡前，渐渐发芽，长出一颗花苞。 她相信，既然缘分又把他们拉在一起，一定有原因。 花苞渐渐绽放。 她不知道怎么开口，问要不要和她交往似乎太孩子气，问他们关係是什么似乎太认真，不管怎么问好像都不太自然……想了许久，她终于下定决心在晚上和卫晴通话时坦承她的想法。 「……我希望我们的关係更进一步。」讲完落落长的一串铺陈话，她鼓起勇气讲出核心的想法。 她感觉自己正捧着真心，脆弱地展现在他面前。 电话另一头一片沉默，呼吸声沉重，数秒后，终于听见卫晴的声音，「我也很喜欢你，但是，我得想想。」 胸口一紧，她缩在床上，故语气平常地问：「你要……想什么？」 「抱歉，我还没想过我们之间的事，最近工作忙到我没时间细想工作以外的事情。」 「我……明白。」强忍失落，她揶揄，「工作狂。」 笑出声，卫晴给她一个飞吻，「那边晚了吧？你快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对对方的行程瞭若指掌，她知道他正用会议中间的空档和她聊天。 道了晚安，古安寻躺在床上，心怦怦强烈跳动。 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她不懂卫晴的反应是好徵兆还是坏徵召？ 爬进被窝，她捲起身子，拋下胡思乱想，准备睡去，闔眼之际，手机传来一个震动。 她心一跳，，是他吗？ 缓缓掀开反着面的手机，明亮刺眼的萤幕显示一个未知号码传来一个图片。带着好奇，她滑开讯息，却在瞬间，身子僵住，血液像凝结在体内般连呼吸都有困难。 一张男女接吻的照片。 男的看起来像卫晴，而女的像…… emma。 第十七章．不速的照片 古安寻半躺在床上，手插在胸前，嘴角下垂，双眼因前一晚没睡好而肿胀。 手机在床头柜上震动，她转过身，背对柜子。 已经忽略卫晴的讯息一整天了。 她不知道如何心平气和面对这张不速的照片。 传照片的是谁？ 为什么要传这种照片给她？ 她要怎么处理这照片？ 手机的震动停下，她忍不住看了萤幕一眼，一个来自卫晴的未接来电通知。 她坐起身子，拿起手机，拇指悬在回拨的按钮，迟迟按不下去。 她没有面对他的勇气。 但是…… 她迟早要面对。 心一横，她点下回拨。 通话声响起，她的呼吸变沉重，第一次希望卫晴漏接她的电话。 「喂！」 事与愿违。 「嘿，你好吗？」她淡淡问，冷静的声音底酝酿着一波一波汹涌的巨浪。 「很好，依旧很忙，不过终于要回去了，等下场地的联络人会载我到机场。」他吁一口气，手边窸窸窣窣，似乎在打包行李。 「对哦，你明天中午抵达……」她心不在焉说。 「怎么了？你听起来不是很高兴的感觉。」 「没什么。」她揉揉皱着的额头，转了话题，「话说……昨天谈的事，你有什么想法吗？」 她不知道为什么要提起昨天的谈话，此时此刻，这似乎是最不重要的事。 卫晴顿了顿，「我明天抵达后再跟你当面谈好吗？」 不知道为什么，她松了一口气，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你今天感觉不太一样，发生什么事吗？」他放柔语气。 心一纠，她咬紧下唇，把眼泪逼回去，「有一件事，我想问你……」 「嗯？」 她点开未知号码的讯息，照片跳出来，心又被扎一下。盯着接吻的男女，她久久开不了口。 「你还在吗？」 「我在。」深吸一口气，她关掉讯息，「算了，等你回来再谈，有点晚了。」 纳闷应一声，他没有多问。 掛了电话，古安寻又打开照片的讯息，这次，眼泪再也忍不住流了下来。 卫晴看着车窗外，纽约下着雨，阴暗冰冷，他庆幸自己正在前往机场的路上。把注意力拉回手上的萤幕，他继续处理新进的电子邮件，突然，一封简讯通知从萤幕上方冒出。 一个未知的电话号码。 他点开讯息，愣了一下，随即沉重闭起眼，重重吐一口气。 他明白她要和他说什么了。 不知道第几次看錶了。 古安寻站在练习教室，心不在焉唱着和声，频频注意着时针的方位，脑海满满是卫晴回国的事，十一点、十二点、一点，突然，老师拍拍手，休息时间到了。 她匆匆打开手机，没有讯息通知。 心头一盪，她失落地把手机丢回包包里。 算了！ 不要想了！ 甩甩头，她用力把卫晴的身影甩开脑袋，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到练习上头。 漫长的一天。 当她在傍晚踏出教室，身心筋疲力尽，只想回家鑽进被窝好好休息。 点开手机，依旧没有讯息通知。 她叹一口气。 回到家，爸妈的车位依旧空荡荡，她松一口气，庆幸不用面对他们找工作的质问。 站在门口，她低头在钥匙串里找正确的钥匙，突然，身后传来脚步声，她一怔，身子还没转，闻到bvlgari的香水。 「安寻。」 掩饰住低迷一整天的情绪，她浅浅地笑，回过身面对一个多星期未见的卫晴，「你怎么来了？」 他的神情看起来和平常不太一样，走近几步，一言不发搂住她，沉沉的呼吸在她耳边浮动，「抱歉。」 「怎么……」话未落，她的脸被他捧起，双唇被他的贴上。 一瞬间，这几天压抑的委屈瞬间涌上，眼泪湿润眼眶，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了。 「我看到那张照片了。」他放开她，低声说。 她瞪大眼，等着他解释。 「那是张老照片了，三、四年了吧。」 「所以是真的？」 他点点头，「我和她短暂交往过一阵子。」 「emma是你前女友？」她忍不住扬起语气。 「对不起。」他垂下眼，「让你用这种方式发现。」 她不知道该做何表情，虽然是过去的事，但emma是他密切工作的伙伴，也是她的合作对象。 「这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我跟她现在只是单纯的工作伙伴。」 「照片是谁传的？」她的眼眶更红了。 「我不知道。」 「为什么要传给我？」 「我也不知道。」 卫晴叹一声，把她拥入怀，「演艺这个圈子，有很多人，很多不同的人，但他们有个共同点，爬到顶端，而有些人，为了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很多荒谬的事情都做的出来。」 「传这照片给我对谁有好处？」 摇摇头，他吻了吻她的头，「重要的不是『谁』，而是我们如何保护自己不掉入对方佈下的陷阱。」 「我懂你的意思。」嘘出一口无奈的气，她突然感到一阵疲惫的激浪波涛而来，除了工作的疲惫，那颗悬高好几天的心终于放松落下。 她想大睡一场。 「谢谢你特地跑一趟，剩下的，我们改天再谈吧，我累了。你也刚回来，回去休息吧。」退开卫晴的怀抱，她回到找钥匙的动作。 「安寻。」他握住她忙碌的手，望入她困惑的双眼，「明天是周末，我早上来接你。」 「我们要去哪？」 「约会。」 「约会？」 「确切说，第一个约会。」 古安寻不明就里看着他。 「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她的瞳孔微微扩张。 「你愿意和我交往吗？」 第十八章．女朋友 卫晴仰在办公室的沙发，对面坐着emma，中间的桌子放着两杯浅浅的威士忌。接近半夜的公司空无一人，整层楼只剩下卫晴办公室的亮灯。 「你中午才下飞机，晚上就跑到公司，卖命也不是这样。」emma翘着腿，放松地靠着椅背。 「没办法，有些工作今天要处理完。」他抓起靠近他的酒杯，轻啜一口。 emma不以为然抬眉，嘴上却道：「也好，我们很久没有这样单独聊天的机会了，自从两年前那张专辑爆红后，你、我、milo，都忙疯了。」 他沉默地盯她数秒，突然掏出手机，点了几下，推到她面前，「你最近看过这张照片吗？」 惊讶张大眼，emma甩甩头，「天哪！这张照片还在？」 他低应一声，收起手机，「有人透过一个未知号码传给我。」 「传给你？这张照片能干麻？我们交往的歷史又不是秘密。」 他耸肩，没告诉她安寻也收到同样的讯息。 emma调皮地瞇起眼，猜想卫晴在搞什么鬼。 天气渐渐暖和，古安寻穿上放一整个冬天的灰色连身裙，站在镜子前，左右前后地审视自己。 她记得去年穿这件裙子穿得稍嫌紧绷，开始运动后，现在变得舒适合身。 涂上口红，她再次检查包包里的随身物品，有些紧张地看着停在九点整的时针。 门铃响起，她打开门，卫晴穿着休间的衬衫，手里拿着一朵玫瑰。 「这是什么？」古安寻揶揄，欢喜接过花朵。 「送我女朋友的第一份礼物。」他笑，轻啄她的唇。 女朋友，这个名词让她偷偷地欣喜。 「你要带我去哪？」走到车上，她环着他的手臂问。 「到了就知道。」 车子开进公路旁一座隐密的酒庄，停在碎石铺的停车场，卫晴牵着古安寻的手，带她走进酒香飘然的天地。 卫晴安排了一整天的行程，早上品尝酒庄的葡萄酒，中午在酒庄的餐厅用午餐，下午到沿着公路的海岸漫步，贴心的安排让古安寻感到似乎回到十年前他们刚交往的时候。 「你怎么有空安排这些行程？」她并肩走在他身旁，咸咸的海风吹在他们脸上。 他揽住她的肩，「你知道我的班机有多长吗？」 抬起头，她眼带笑意，「谢谢你。」 晚上，他们回到卫晴的公寓，冰箱准备了新鲜的食材，卫晴倒了一杯早上在酒庄买的红酒给她。 「休息一下，晚餐很快就准备好。」 「你什么时候学会烹飪？」她惊讶看着他戴起围裙，掏出食材，握着刀一副熟门熟练的模样。 切着萝卜，他笑，「自己一个人住久了，总会学会一些有的没的。」 坐在厨房平檯另一头的高椅凳，她撑着下巴看他切菜的侧脸，「七年不见，你变了许多。」 「是吗？」他把切好的蔬菜丢进热锅里，「你也变了不少。」 放柔眼神，她玩起酒杯，红色的液体在杯中旋转，「我从来没想过会再次以女朋友的身分和你相处。」 「怎么说？」 努努嘴，她抿一口酒，「当时分手时，我想那是人生中最后一次见到你。」 「你当时确实切断得很乾净。」他回想，带着调侃。 脸一红，她垂下头，「苡蓝……知道我们的事吗？」 他摇摇头，「她最近到美国了，忙着工作、搬家、我姪子的学校，我很久没和她通话。」 「哦」一声，她的脑中浮现卫苡蓝大学的模样，忍不住猜想她现在变成什么样子。 「过去的事别提了。」他俯身轻吻她的额，「晚餐再三十分鐘就准备好了。」 绕道他身后，她从身后拥住他，满足地叹一声。 第十九章．喝一杯 「看来你还没准备好。」 一个声音传到古安寻耳里，她迷惘地睁开眼，左看右看，一片蓝色的光填满她的视线。 「我……」光线突然变得刺眼，她不得已闔起眼，喉咙乾说不出话。 「看来，你还没准备好。」 声音又冒出，带着慈祥母亲的温柔，她熟悉这个声音，却不明白它的意思。 「那扇门……」 她想起了那座蓝色的大门。 「还开着。」 声音落下，她感到一股力量从她身边抽走，突然，声音远去，蓝光消失了。 它们在等她进那个门…… 为什么？ 再次打开眼，她眼前出现黑暗的卧室和卫晴熟睡的侧脸，困惑的表情悄悄化成微笑，她翻过身背对他，让他搂入怀中。 凉凉的春风透过半敞的窗溜入排练教室，古安寻却流着汗，沮丧地检视手中的谱子，焦急地低声练习。 她一直搞不定曲子开头的节奏，让老师要求四人不停重复同个部分，重复到其他三人渐渐毛躁起来。 老师见到这情况，挥挥手叫她们休息去了。 缩在教室角落，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卡在这个节拍上过不去。 手轻拍大腿，她反覆练习，慢的时候还顺手，但速度一快就错乱了。 这时，老师接起电话，应了几声，掛电话之后拍拍手，引起四人的注意，「milo说emma今天下午的行程突然空出来，打算把星期四的练习移到今天，她今天下午会加入练习。」 其他人应一声，没有太大反应，古安寻却紧张地瞪大眼，在老师和其他三位歌手前搞砸已经够尷尬了，在emma面前搞砸不是更难堪？不行，她必须在emma来之前把曲子节奏搞定！ 她连忙把注意力集中回练习。 emma的到达引起一阵骚动，每个人都向前和她打招呼，包括古安寻。 「安寻！」emma笑着喊，一副亲密的模样。 古安寻也以笑回应，礼貌地点点头。 下午的排练开始，他们用首熟悉的歌暖身，在emma的要求下唱了几首上星期练的歌曲，最后，来到了最近在练的曲子。 所有人在找谱准备时，古安寻嚥嚥焦虑的口水，暗暗祈祷不要搞砸了。 老师的手在空中挥动，设好节拍，比手势让大家准备进入第一个音节。 「啊－－」 「啊……」古安寻发声，不到半秒，立即掩住自己的嘴。 又搞砸了！ 其他人停下来，看向比他们晚一节拍出声的她，面带无奈的不耐。 「对不起，对不起！」她连忙道歉，「我下次一定不会再出错。」 「古安寻，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如果你今天再不搞定，明天不用来了。」老师扶着额严厉说。 她吓得用力点点头。 「这首曲子的开头节奏确实很难抓，我刚开始练的时候也花了很长时间才练熟。」出乎眾人意料，emma笑着开口，「慢慢来，多练习就好。」 老师为难看emma一眼，叹一声，对古安寻道：「今天晚上好好练习。」 她赶紧点点头，感激地看emma一眼。 紧绷的一天终于战战兢兢地过去，古安寻窝在卫晴怀里，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节目放松，晚上的夜色成为窗外布景，晕黄的灯泡照射在平板萤幕后头，迷离的昏暗让她终于放松下来。 她伸伸懒腰，忍不住打个呵欠。 这时，摆在桌上的手机亮起，一个来电显示，她下意识一瞄，是卫晴的手机，显示：『emma』。 她一愣，还没细想，手机被卫晴接起。 「怎么了？」 「你在干麻？」emma的声音从另一头传来。 「没什么，在家。」 「真难得！」 卫晴笑了笑。 「如果你没事做，来公司旁的酒吧陪我喝一杯吧！」emma嚷，似乎已经微微醺了。 「改天吧。」他看一眼古安寻，「我现在没空。」 「没空？你该不会回家继续加班吧？」 「算是吧。」 「好吧！」emma故意大叹，「真难约你出来，大忙人。」 「你自己回家小心，如果叫不到计程车跟milo说。」他匆匆说，准备掛了电话。 「欸！你家不是在附近吗？」 「怎么？」 「今晚沙发借我睡一下好吗？」 他怔住，随即笑了笑，「别闹了。」 掛了电话，他的注意力回到节目，古安寻忍不住看一眼他丢到一旁的手机，心思离开电视萤幕。 他们的关係……似乎很亲密。 如果她不在场，卫晴依旧会拒绝吗？ 第二十章．Theo 古安寻结束排练，走在市区街道，等卫晴结束会议后和她碰面。迎面，走来一个人，盯着她，古安寻却因专注在手机上而没注意到。 「安寻？」 几乎快擦身时，那人开口。 她把视线从萤幕上抬起，惊讶地抬起眉，「theo？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最近在忙什么啊？openmic都没看到你。」 微微一笑，她简略地把近期工作的进展和他分享。 「哇！你运气真好！短短几个月就被经纪公司发掘了！」theo拍手叫好，羡慕又忌妒。 「被发掘只是刚起头，后面会怎样发展还不知道。」她客气的说，「你最近怎么样呢？」 「早上上班，晚上玩乐团，老样子。」他说，突然想到什么般从口袋掏出一张印有qr码的圆形明信片，「这是邀请函，明天晚上我的乐团在一个地下的俱乐部演出，有空的话来赏脸一下。qr码是地址。」 她点头说好，想多认识一些音乐界的人也不错。 卫晴找到坐在广场凳子的古安寻时，她正在用手机扫qr码。 「这是什么？」卫晴坐到她身旁。 「一个地下俱乐部的地址。」她放大刚加载好的网页，把手机凑到他面前，「我的朋友的乐团明天在那里演出，你想一起去吗？」 「openmic那个朋友？」他想起第一次听见她唱歌的偶遇。 应一声，她把乐团成员的照片找出来给他看。 翻翻行事历，他看着明天排着满满的会议和项目完成截止日期，「抱歉，明天会工作很晚。」 「工作狂！」她揶揄。 俱乐部坐落于城市偏僻的街道中，晚间，古安寻独自踏入乌暗吵杂的俱乐部，幽暗的灯光勉强映出俱乐部的模样。 一开门是一个向下通的阶梯，走到底又是一道门，进入后是迎接的柜台，穿过厚重的帘子，是人声吵杂的俱乐部，布置得像一个小型演唱会舞台。 theo的乐团正唱到一半，弹吉他的theo、一个贝斯、一个爵士鼓和一个主唱，古安寻穿过人群，挤到舞台前方，观察着主唱歌手，好奇theo队友心目中『符合乐团风格』的音线是什么样。 这时，theo注意到人群中的古安寻，和她对上眼神，点了点头示意。 乐团的曲风是热闹的摇滚乐，她跟着音乐摇摆，心想这确实不是适合她的曲风。 中场休息，俱乐部拨放着慢饶舌乐，她点了杯饮料，坐在吧檯等休息时间结束，突然，肩膀被拍了拍，她转过身。 「theo！」 theo穿着皮外套，双手插口袋，给她一个轻拥。 「看到你来真好。」 「你的乐团挺不错的。」她讚。 theo摆出谢谢的手姿势，指指舞台后方，「结束后，我们后头有私人派对，你有空可以过来看看。」 笑了笑，她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theo回到舞台上，乐团的演出又开始了。 表演结束，古安寻没有到theo乐团的私人派对，留在吧檯，打算喝完手中的调酒就离开。 她不疾不徐享受饮料，观察舞池跳舞的人群，没有注意到theo摇摇晃晃前来的身影。 「我以为你离开了。」theo手中抓着一杯深色的液体，迷离的眼神看起来是醉了，「怎么不加入我们？」 「明天一早得工作，喝完饮料就要离开了。」她举起半杯满的调酒，摇了摇，「你们今天表现不错啊！」 「那真可惜了。」theo不知不觉靠近她，浓浓的酒气填满了他们之间微小的空间，「我家就在附近，如果太晚，你可以睡我的沙发啊。」 她尷尬一笑，不着痕跡往后移，拉开两人的距离。theo却把她的微笑当作邀请，又往前一步。 被比她高大的身躯逼到吧檯靠墙的角落，她把饮料捧在胸前，隔开两人的距离。 似乎没有得到暗示，他依旧试图靠近她，比她高一颗头的身躯压迫着她。 「谢谢，我回家还有点事要做。」她的笑声变乾，「下次有机会我再来看你们演出。」 「你确定？我家沙发很舒服，可以拉出一个床。」 她用力摇摇手，「真的不用，谢谢，我男朋友也住附近，如果有需要我会找他。」 「啊！原来你有男朋友啊！」他不好意思抓抓头，却没有退开的意思，「不过……他不在这里吧？」 没有多想，她诚实地点头。 「也就是说，如果发生什么事，他也不会知道，对吧？」他狡猾一笑，语气突然变了，「你一个人来这种地方，很容易让人误会的。」 她拧起眉，不安地左右看，调酒师正在忙着调饮料，没注意到她的处境，酒保在俱乐部走来走去，收着脏杯子，也没发现角落危险的气氛。 「我、我该走了。」她贴着墙，希望这句话能让他退开一步。 没想到，theo又往前一点，整个身躯挡住她的去路，「时间还早，急什么？」 「我说了，我回去还有事要做。」她的肩膀微微颤起，害怕的感觉突然袭来，不明白他在搞什么鬼。 「再待五分鐘也不行吗？我买杯饮料请你。」 她连忙摇首，「谢谢你的好意，我真的需要离开了。」 「别这么无趣嘛！」他伸出手想拉她，却被她避开了，顿时恼羞，口吻变得焦怒，?你怎么这么不赏脸？? 「theo，你现在的态度让我感到很不舒服。」她内心更害怕了，表面上却尽可能地平稳，「请你让开。」 「如果我不让呢？」挑衅扬起眉，他一动也不动。 「我希望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知道啊。」他的双手扶上墙，把她禁錮在手臂间，「但你能怎么办呢？如果你要叫的话，先跟你说，这边都是我的朋友。」 深吸一口气，她无助地像一隻被野兽捕猎的小兔子，动弹不得。theo俯下头，鼻孔的气息拂在她脸上。 「我可以亲你吗？」 皱起眉，她快速摇着头，却看到theo无视她拒绝的表情，酒气冲天的嘴缓缓向她靠近。 「请你不要……」她无助地举起双手挡在身前，却毫不留情被他推开。 「嘿，听说你是今天乐团的吉他手？」 正当theo的双唇快要碰到她的嘴，他身后突然出现一个声音，打断亲吻的动作。 「对，是我！」theo立即转身，露出无害的笑容，禁錮古安寻的手臂也垂了下来。 他眼前站着一个穿西装的男人，面无表情，合身的西装外套衬托出壮硕的身材。 「theo，对吗？」 theo点点头，「你是？」 「我是卫晴，cc的经纪人。」 听到『cc的经纪人』，theo双眼一亮，讨好般露出更大的笑容，「真荣幸和你碰面，请问你觉得今晚的演出怎么样？」 「不予置评。」说完，他的视线从theo身上转到缩在角落的古安寻，「准备好要离开了吗？」 见到熟悉的身影，古安寻泪眼汪汪頷首，手仍发着抖。 「你们认识？」theo大吃一惊，姍姍笑起来，「世界真小，我是她的朋友。」 「朋友？我抵达时看到你一副不怀好意把她一个娇弱的女生围在角落。」他把古安寻拉到身后，「还有我听调酒师说你的口袋里似乎准备了一包迷药。」 夸张摇摇手，theo尷尬地否认，「一定是搞错人了，我不会做这种事。」 「是吗？」卫晴一步向前，伸向theo胸前的口袋，掏出一小包白色的药丸，「这是什么？」 「这、这是我的头痛药。」他的呼吸乱了步调，慌乱解释。 「既然如此，你不在意我收着吧？」 抿起唇，theo心不甘情不愿地应一声。 「如果你想搞奇怪的花招，先跟你说，这间俱乐部是cc的合作伙伴，任何破坏安全和秩序的事，调酒师和酒保都在注意。」 「我没想要做什么。」theo开始倒退，「只是和安寻打个招呼而已。」 「希望只是如此。」卫晴瞇起眼，警告地盯着他，「以后不要再让我看到你骚扰我们公司的艺人。」 胡乱点头答应，theo狼狈地逃离卫晴的注视。 吁一口气，卫晴转过身，捧着古安寻不安的脸庞，「没事吧？」 「你怎么来了？」 「刚结束工作，想说没听到你回家的消息，你应该还在这里。」他叹一声，「抱歉我来晚了。」 摇摇头，古安寻用力拥住他，「谢谢你来。」 她不敢想像，如果卫晴没有及时出现，会发生什么事…… 第二十一章．道歉？ theo传了七封道歉讯息给古安寻。 一大早，古安寻被手机的震动吵醒，瞇眼看了看萤幕，theo一连串令人窒息地简讯蹦出，皱起眉，她放下手机，翻了个身。 还可以再多睡二十分鐘。 她不想和theo多说，甚至想趁机封锁他的电话。 傍晚结束练习离开cc的大楼时，theo终于不再连络她，她松一口气，按下了封锁。没想到，一离开公司，身后传来一个令她毛骨悚然的声音。 「安寻！」 不用转身，她就知道声音的主人是谁。 「theo？」她转过身面对他，却忍不住退了一步，「你怎么找到我？」 两人之间隔着一台车的距离，theo试图向她走近。 她又退了一步。 「别这样，我只是想和你道歉。」 「谢谢你的道歉，但请你不要再连络我了。」 「安寻，别这样。」他向前踩一大步，「我昨晚喝醉了，没想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请原谅我。」 她不安的蹙眉，压低声音说：「theo，请你现在离开，不要再连络我了。」 theo却带着哀求的脸站在原地。 叹一声，她尷尬地左右看看，见theo没有要移动的意思，于是转身，打算主动离开。 「等一下！」 她的手腕突然被一个力道拉扯，回头一看，theo的手正握着他的手腕。 大吃一惊，她连忙甩动手臂，试图甩开他的掌握。 他的手握更紧了。 「请你放开！」 「如果你不离开我就放开。」 「theo你正在造成我的困扰！」 theo持续和她拉扯，古安寻越来越害怕，焦急找可以帮助她的人，但街上的人都埋头在手机或低着头，完全没多留意她。 正当她打算喊叫出声，手腕的重量突然松开，一隻手臂在她和theo之间出现，将theo的手从她手腕拉开。 手臂的主人是满脸不耐的卫晴。 「又是你？」 theo露出惊吓，后退一步，做出无辜的手势，「我没做什么，只是想和她谈谈而已。」 「谈谈？抱歉，我们公司规定艺人不能私下和来路不明的人交谈，如果有需要你可以和我们公司联络，网站上有联络资讯。」卫晴走到theo和古安寻中间，公事公办的说。 「我们真的是朋友，只要三十秒就好，我讲完就走。」 「你昨天做那种事还敢自称朋友？我数到三，如果你不走我要叫警察了。」他掏出手机，「一、二、三……」 theo竖起眉，恼怒的眼神瞪着两人，在卫晴拨下警察电话前转身跑开，丢下了一句愤恨地怒吼，「你们会后悔的！」 古安寻有惊无险地松一口气，「谢谢你……你怎么在这？我以为你还在开会！」 「我下楼买杯咖啡，没想到就看到这一幕。」卫晴揉眉，「如果他再骚扰你，马上打电话给我。」 她点点头，在他的陪伴下走到停车处，途中，她不停四处张望，深怕theo又出现。 幸好，theo真的离开了。 紧绷的情绪终于卸下。 隔天早上，她的电子信箱被塞爆，不是theo，是影片平台的订阅和留言通知。 她上传的其中一个影片一夜之间有超过十万点击率。 爆红了…… 第二十二章．PTSD 一夜之间，她从无人知晓的『古安寻』，变成至少十万人知道的古安寻。 一个网路歌手。 早上，查看电子邮件时，她不可置信摀住嘴，差点喜极而泣，不敢相信短短几个月就做出这个成绩。 她迫不及待和卫晴用简讯讲这个好消息，卫晴回一个亲吻的脸，用语音道：『今晚去庆祝吧！』 一下班，她被卫晴带到市区的酒吧，选了吧檯的位置。两人一坐下立即喝了两杯龙舌兰shot下肚，工作紧绷的心情瞬间烟消云散。 他们又点了两杯啤酒，互相乾杯。 「恭喜你影片的点击率破十万。」 她掩藏不住眼角的笑意，「感觉像作梦一样！」 回想好几个月前，她刚被裁员的心情，感觉离她好遥远了！ 「你感觉怎么样？」 「好极了！」 卫晴一手轻轻搭上她的背，放柔声音，「你那个『朋友』没有再骚扰你吧？」 讲到theo，她的笑脸垮下，「没有，但我今天去公司时很怕他又堵我。」 「你怎么不打给我？我可以陪你从停车场走到公司。」他握住她摆在腿上的手。 她感激看他一眼，「我不想为了小事打扰你工作。」 「小事？」他不可置信笑出来，「这可不是小事，况且，只要是你的事，对我来说都不是小事。」 垮下的脸又绽放出光采，她轻轻捧起他的脸，在唇上啄了啄，「谢谢你，你的事对我来说也都不是小事。」 「你的嘴真甜。」亲吻之间，他边笑边说。 不知道灌了几杯龙舌兰shot、啤酒和调酒，两人的世界只剩下欢悦的笑声，古安寻很久没有这么放松了！ 酒醉迷茫间，她跌跌撞撞走进女厕，一屁股坐在马桶上，双手支撑着重重的头。她不知道在厕所待了多久，只知道一出厕所，远远就看到卫晴和吧檯的火辣女调酒师谈笑，他似乎说了什么好笑的，调酒师大声笑出，带着修长美甲的手攀到他手上，眼神带着曖昧。 卫晴把手抽走，抓起啤酒杯大喝一口。 调酒师又把手摸上他的手臂，这回，他没有避开，继续和她间聊。 儘管醉茫茫，古安寻的脑子却立即闪过七年前和卫晴分手前见到他与女同事过度友善的画面，愉悦的心情瞬间瓦解，猝不及防的画面彷彿重演七年前的心痛回忆，她连假笑都露不出来。 『没什么，只是聊天而已，况且，都是成年人，要跟谁当朋友是他的自由。』她不停在心里自我安慰，却没有起太大作用。 快乐的心情消失了。 回到卫晴旁的座位，她察觉调酒师说话的语调在她出现后立即变了，先前的娇媚无影无踪。 「要再一杯一样的饮料吗？」调酒师问。 她几乎没法和调酒师对视，摇摇首，小声拒绝。 「准备回家了吗？」卫晴见她和先前不一样的情绪，担忧皱起眉，「你怎么了？」 压抑不愉快，她勉强扯开嘴角，露出半个笑容，「差不多，有点累了。」 表示理解地点点头，他做个要帐单的手势，没过多久，两人牵着手向他的公寓走去。 路途中，古安寻依旧安静，刻意避开卫晴的注视，一言不发。 「你还好吗？」 她含糊应一声，不知道该不该和他提起调酒师的事。 「你确定？」 这回，她沉默了。 「嗯？」他拉近她。 「刚刚发生了一件事，我不知道怎么说……」她咕噥。 「什么事？」 「我从厕所出来，看到你和吧檯的女调酒师……」顿了顿，她感觉越说越丢脸，自己小心眼似的，只是碰个手臂而已，对吧？ 「和调酒师怎么了？」卫晴追问。 「我看到她对你很热情，碰你的手，而你让她碰着，似乎很开心的样子。」一口气说完，她想找个地洞鑽进去，心想他一定觉得她是个度量小的女生。 没想到，卫晴停下脚步，叹一口气，「抱歉。」 「什么？」她以为听错了！ 「抱歉。」他重复说，「我知道我们当初分手的原因让你对这种事在意，我以后会注意。」 她吃惊地怔住，原本还以为卫晴会怪她太敏感或心眼小，没想到竟然得到两个道歉。 他拥住她，低低在她耳边轻道：「我爱你，安寻。」 躺在他怀里，她的嘴角不自觉露出甜蜜的微笑，嘴上却调侃：「你真的醉了。」 「或许吧。」他耸耸肩。 古安寻的忧鬱被化解，两人继续往公寓的方向前进，没注意到，人行道旁的树丛蹲着一个拿相机的人…… 第二十三章．再见了 车子停进车库，古安寻扶着宿醉疼痛的头缓缓下车。昨晚真的喝多了，今天工作一整天都无精打采的，幸好排练提早结束。 爸妈的车都停在家里，她惊讶又困惑，难道他们也提早下班？ 屋内，古志豪和姚淑芬坐在餐桌，严肃地讨论着什么，一见到她入屋，立即停下交谈，收起桌上的纸。 「你们怎么这么早回家？」 古志豪没有回她的问题，招招手，示意她坐到餐桌。 「你最近工作找得怎么样？」 暗暗叹一声，又是这个话题，是嫌她头痛不够吗？ 「最近……」她不知道从何说起，想了想，简单答：「在一个经纪公司工作。」 「做什么？」 「帮歌手和音。」 古志豪皱起眉，好像听到天方夜谭一样，「这是正当的工作吗？」 「怎么不是？我算是进演艺圈了，未来可能有很好发展的机会。」 「你？演艺圈？」古志豪嗤一声，「别傻了，他们卖你一个梦，随便讲讲你也信？他们付你多少？」 「还没有很多。」她声音变小，不知道是对爸爸说还是对自己说：「不过我才刚加入公司，还在累积经验。」 「累积经验？你想跟那些有人脉、有家庭背景、从小就学音乐的人竞争，还是实际一点吧！」 抗议地挺直身子，古安寻心中一股怒火熊熊升起，冷冷地问：「你就这么不相信你女儿吗？」 女儿的态度让古志豪的脸一下青一下红，情绪也上来了。姚淑芬见状，立即跳进来圆场，「爸爸不是那个意思，他只是担心你的未来。」 「为什么你不能像别人家小孩一样好好读到大学毕业，找个稳定的白领工作？」古志豪斥责，「都快三十岁还整天和不三不四的人喝酒鬼混。」 「你说卫晴不三不四？」她的声音更冷了。 「卫晴？那小子不是你大学时候的交往对象？」他面带慍色，「当初你们分手你还哭得死去活来，现在又勾搭上了？」 古安寻忍着翻白眼的衝动，「都七年前的事了，人会变的。」 古志豪不屑地扬起眉，「别这么天真，要是人的本性会变，这个社会就天下太平了。」 深吸一口气，她感到愤怒的底线一直被爸爸踩着，「如果你真的这么相信，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 「你！」古志豪忿忿地用力拍桌，「我说这些都是为了你好，你居然用这种态度对待我！」 餐桌火爆的气氛到了顶点，古志豪怒竖着眉头，古安寻冰冷地面无表情，姚淑芬则焦虑地看看丈夫再看看女儿。 「看来，我承受不了你的『苦心』。」语气降到冰点，古安寻刷得起身，椅子被撞倒在地，「你知道我被裁员的难过吗？你知道我找不到工作的焦虑吗？你知道每个月初都不知道缴不缴得了帐单的忧虑吗？你不知道！因为你从来没有站在我的角度想，只是一直把你那老旧的观念套在我身上，一直拿我和别人家小孩比较！你一直想着结婚生子，现在交了男朋友你又不喜欢，到底想要我怎么样？」 她越说越激动，双颊胀红，握拳的双手微微颤抖，「每次看到我就是问工作，你有关心我吗？有意识到我也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情绪有感觉的人吗？」 「安寻……」古志豪被她的反应吓到，放低语气想安抚她，「你先坐下。」 「不要再叫我坐下！」她到退一步，「反正你就是看我不顺眼！算了！这个家我不要待了。」 没等父母反应，古安寻转身跑出家门，气到都忘了宿醉的头痛。 望着被用力关起的大门，古志豪重重叹一口气，姚淑芬安慰地拍拍丈夫的手臂。 「给她一点时间，明天应该就回来了。」她说。 又唉一声，古志豪掏出适才收起的纸，盯着上头用红墨水写着『十万』的金额，喃喃说：「我真的只是担心她，我们只有她一个女儿，我怕我们走了后她没办法照顾自己。」 姚淑芬理解地微笑，握住他的手，「对她有信心一点，毕竟，她是我们的女儿。现在该处理的，应该是眼下这件事……」 她的视线也落到纸上。 『十万』的金额前头用相同红色的墨水印：『和解赔偿金额』。 「早知道我就不把精力投资在这个项目。」古志豪懊悔地抹抹脸，「现在出问题了公司要我全权负责。」 「可是这不是你能够预知的错误啊？」姚淑芬不解嚷，「明明是供应商内部出了错……」 「一个差点致命的错！」古志豪打断妻子，懊恼抿起嘴，「虽然供应商是弄错的订单，赔了公司一大笔钱，但我是提出这案子的负责人，公司当初就和我说好这个项目全部交给我负责。」 「但……十万。」姚淑芬皱起眉，「公司又不是不知道这对你来说是很重的负担，难道他们要把你逼到绝境吗？」 「唉……现在讲这个没用。」他无奈摇摇头，「最坏的状况……就是动用到退休金，没什么大不的。我们还算年轻，还可以工作，再存十万没问题。」 姚淑芬给丈夫一个拥抱。 如姚淑芬所说，「明天应该就回来了」，古安寻在隔天确实回到家，但她没有久留，打包好衣物和日常用品，她向住了十几年的房子道别。 再见了，那个没有勇气的自己。 第二十四章．得不到更想要 卫晴拉起棉被盖住温暖但刺眼的晨光，半睡半醒间翻个身，鼻头碰到另一个鼻头，他勾起嘴角，在被窝里，一手捧住对方的脸，轻轻一啄鼻头下的唇。 「早安，小白兔。」 「早安。」 古安寻眨眨睏倦的双眼，鑽进他的怀里。 那晚，她跑到卫晴家，把和爸妈闹的不愉快倾诉给他听。 一听，就听了两个星期。 古安寻打定主意在市区自己租房子，小一点，旧一点，都没有关係，拥有属于自己的空间，不管多小，对她来说都是自由的大天地。 卫晴支持她的决定，提供了自己的公寓给她暂时住到找到一间适合的新家。 「想喝咖啡吗？」 她点点头。 卫晴给她额头一吻，翻身坐起身，裸着上身，穿着轻便合身的运动裤，向厨房走去。 古安寻半开着眼，视线跟着他结石的上身，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去厨房的转角。她忍不住想，他的身材怎么保持得比大学时更好？ 趁卫晴冲泡咖啡之时，她冲了个澡，梳妆打扮，准备去公司。因为她比他早出门，这成为他们早晨常规的作息。 今天却例外。 古安寻坐在卧房的梳妆镜吹头发时，卫晴手机突然响起，嘹亮的铃声加入吹风机轰轰的声响，她撇一眼躺在床上的手机，画面显示着『emma』。 「emma打给你！」她朝在厨房做着美式炒蛋的卫晴喊。 抽风机的声音传来，炉子开火的按钮喀一声被转到『关』，卫晴走进卧室，抓起手机，「她又这么早打给我做什么？」 接起电话，他喂了一声。 「你今天叫的车又没来？让叫车的公司再派一个司机啊。」 「连络不上客服？那你想要我怎么样？」 「好吧，给我半小时。」 短短五句话，卫晴结束通话，歉然看向古安寻，「我得现在准备出门载emma去电台做早上的採访。」 「哦，好的……」她熄掉吹风机，犹豫地说：「感觉……emma最近常常有事早上打给你？」 「可能最近倒楣吧！」卫晴轻描淡写带过。 她抿起嘴，附和性点点头，没有多问。 「卫晴，你迟到了五分鐘！」一坐进车，emma嚷嚷。 「我有到就不错了。」卫晴没等她系好安全带就踩下油门，「况且，我什么时候让你迟到过？」 车子俐落地在车阵间穿梭，他有一句没一句和她间聊工作的事，注意力集中在马路上时通时堵的交通。 「欸，你最近很难约耶。」emma的手肘靠在前座中央扶手，撑着下巴，发起牢骚。 「我什么时候好约了？」 「嗯……我们交往的时候你挺好约的啊。」 斜斜看她一眼，卫晴心不在焉回：「因为当时你还没红起来，我很间啊。」 emma笑着轻打他手臂，「你是嫌我太红吗？」 「高兴都来不及了。」 车子转一个弯进停车场入口的小巷。 「是吗？那你今天陪我吃顿晚餐。」 「没空。」 「怎么会？你最近有好几天下午五点就离开公司。以你的工作量标准，你等于上半天班就走了。」 「所以呢？早点离开公司不代表我有空啊。」 车子缓缓开进车位。 「你在忙什么？」 卫晴把排档桿打到d。 「我知道你对我工作的生活瞭若指掌，但我不需要和你讲私人的事吧？」 emma嘟起嘴，「为什么我觉得你一直拒绝我的邀约？」 「有这么明显吗？」他耸耸肩，听不出是认真还是开玩笑。 「你很过分耶！」她抓住他的手臂，摇了摇，埋怨的嚷。 他抬起被她抓着的手臂，指了指车子上的电子鐘，「我说不会让你迟到，没说让你早到，你再不上楼就真的迟到了。」 emma连忙揹起包包，下车前却忍不住问，「难道你没有那个意思吗？」 「什么意思？」他一头雾水。 「重新……约会的意思。」emma胀红了脸，「你上次给我看那张接吻的照片，我还以为你故意的，想暗示復合。」 惊讶的怔了怔，他一下不知说什么好，最后选择无奈苦笑，「我哪有时间搞这些？」 「所以你没有那个意思？」emma双脸发烫，语气低落，「是我……太敏感了。」 卫晴侧身搂了搂她，「上去吧，你迟到别怪我。」 轻咳一声，把悲伤咳出喉咙，emma的语调恢復平时的活力，「谢谢啦！如果我可以为这趟旅程打分的话，嗯－－两颗半星。」 「两颗半而已？」 「一颗星感谢你一大早临时载我，一颗星因为你这司机长得很可口，半颗因为你刚刚伤了我的心。」 「你的心不是铁打的吗？怎么还会痛？」他开玩笑地说。 「变两颗星了。」翻他一个白眼，她自己先哈哈笑出。 背对着卫晴的车走向电台的停车场电梯，她上扬的嘴角渐渐松懈，眼底的伤痛再也藏不住，悲伤的模样取代了笑容。 她一直以为已经放下对卫晴的感情，直到她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看见他们交往时接吻的照片她才发现：她错了。 不过，她也太天真，看到一张照片就以为卫晴在暗示她什么。傻透了！ 靠在电梯墙上，她只剩不到十秒沉淀不速的心痛。十、九、八、七…… 包包里的手机『叮』一响，她猜想是工作，掏出来看了一眼传讯人。 一组陌生的号码。 讯息通知显示对方传来一张图片。 emma叹一声，想又是什么奇怪的粉丝传十八禁的图给她。平时，她会毫不犹豫把传讯人直接加入黑名单，但今天，她决定看看对方传什么，娱乐一下，转移闷闷的心情。 点开简讯，一张在夜间拍的照片跃入她视线。 照片的背景她非常熟悉，是卫晴喜爱的酒吧到他家途中的公园，后头还秀着今年年初新装的板凳！ 照片中央是一对拥抱的男女。 不用细看，她马上辨识出照片里的两人。 卫晴和古安寻。 电梯继续往上走，四、三、二…… 「原来如此。」悲伤的情绪消失，被欺骗的愤怒出现，「原来这是你拒绝我的真正原因。」 她明白卫晴为什么给她看他们交往的照片了。 古安寻…… emma的脑中出现她褐色的长发，顏色鲜明大胆的衣服，看上去和其他三位和声歌手一样。 毫无新意。 怒火爬进emma的眼里，参杂着忌妒。 新人－－区区一个靠卫晴的关係进来的新人。卫晴到底喜欢她什么？ 她瞪视着手机里的照片。 叮－－ 电梯门打开。 愤怒瞬息消失，emma双眼发亮，眼角微弯，嘴角上翘，热情地和电台的接待人打招呼。 第二十五章．或许没那么糟 emma许久没来练习室，今天早上却毫无预警出现。 和声老师惊讶一挥手，停下四人的歌唱，「emma！欢迎！我没收到memo你会来！」 她脱下墨镜，笑着挥挥手，「今天早上的行程突然取消，我想我也一阵子没来了。」 没等和声老师回应，她站到谱架前，随意翻动活页夹里头的曲子，指着一首旧曲，「我可以听一下这段吗？」 和声老师立即说好，指示四人翻到emma指着的页面，手打着节拍，「你们从这个小节唱到这里。」 四人跟着拍子开口。 emma手插着胸，一一扫视四人，最后，视线停留在古安寻歌唱的脸，双眼瞇起。 「停一下！」 四人在emma的一声令下停住歌声。 「这一段再唱一次。」 她们再度开口，没唱两个音，又被emma喊停。 「你！」她指向古安寻，「你单独唱一次。」 古安寻吓一跳，战战兢兢点点头，自己打着拍子唱出谱上的和声。 「再一次。」 她重复同一个段子。 emma依旧不满意，让她重唱了数次，每一次的重唱，emma的表情越来越不高兴。 「停！」她终于喊。 古安寻看她失去笑脸的面容，立即止住歌声，谨慎站着。 「你加入我们多久了？」 「两个月。」她小声答。 「你两个月来都是这样唱吗？」emma用挑剔的语气问，「这种业馀的水准简直在浪费大家的时间。」 「我……」她怔住，不明白emma突来的刁难。 「这首曲子练这么久了，音调还是不稳，这样到演唱会可以吗？」 emma突发的火让其他四人也吓一跳，和音老师连忙站出来打圆场。 「她进步很多了，只是今天有点头痛。」 「身为一个歌手，照顾好自己的身体也是工作的一部分。」emma指责地挑起眉，一副不买帐的模样，「你的部分唱不好，其他人也很难跟你配合。」 「我很抱歉。」古安寻低下头。 「你有空道歉不如拿这时间练习。」 抿起唇，她觉得糟糕透了。 emma没有久留，她和四人练一首曲子后找了一个理由离开了。 古安寻明显地低落，却勉强振作精神继续排练。 emma的态度为什么一百八十度的变了？ 卫晴的公寓客厅有一个大窗子，看出去是市区的街景，窗边放着一座圆桌椅，古安寻喜欢在傍晚坐在窗边，喝杯咖啡，放松消除忙碌的疲惫。 今天结束工作，她一如往常冲了杯咖啡，看着橘红的夕阳渐渐西下，应该要放松的，她却忍不住回想今天emma排练时刁难的话。 『这种业馀的水准简直在浪费大家的时间。』 她颓丧地叹一口气，emma说的没错，她在加入cc经纪公司前没有任何专业的歌唱训练，也没有其他三个歌手多元的经验，难道她真的在浪费大家的时间？ 思及此，她忍不住又一叹。 或许，她没有那个资质成为像emma那样专业的流行歌手，但她非常喜欢现在的工作。 喝一口温热的咖啡，她翻了翻活页夹里的乐谱，看着emma要求她独唱的段子，有些发楞。 真的这么糟糕吗？ 这时，桌角的手机发出一个短暂的震动，她想也没想，滑开通知，颓丧的表情瞬间转为惊喜。 影片平台寄来一封信，标题写着『恭喜！』，内容邀请她加入平台的合作伙伴计画，如果她同意，她的影片会开始放上广告。 这代表……她每个月会收到一笔广告费。 点开平台，她意外发现频道光是今天就增加了好几百个订阅人数。 不可置信摀起嘴，她为这小小的成就感动地说不出话，被emma打击的信心意外地修復了一些。 或许，她没有这么糟…… 第二十六章．There Will Never Be Another 手机铃声在古安寻皮包里响起，她看了一眼来电名称，立即按掉铃声，却继续让手机响下去自动进入语音。 「你妈？」菈菈猜测。 她应一声，不耐中带着无奈，「今天打第三通了。」 「你们吵架囉？」 菈菈和古安寻并肩走在市区街上，喝着微冰的珍珠奶茶。下午四点的市区充斥下班潮流，她们约在cc公司附近碰面，随意聊着近况。 「你搬离你爸妈家了？」菈菈惊讶地说，一颗珍珠从她张大的嘴掉出来。 「也差不多该搬出来了，我们这年纪大部分都没跟爸妈住了。」 「让我猜猜，你现在和卫晴住？」扬起右眉，用『我就知道』的眼神看着好友。 「暂住而已！」古安寻快速说，却说得太快，听起来像在解释。 「你怎么不等存够钱再搬出来？」 「我……」古安寻答不出一个理性的答案。 菈菈见她面露为难，换了个问题，「你知道那天你爸妈为什么提早下班吗？」 她摇摇头。 「你爸妈不会没事同时提早下班，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你要不要跟你妈问一下？」 「我等等再打。」 她敷衍挥手，不想继续谈她父母，赶紧转移话题，脑子却忍不住想着那日踏进家门，爸妈异常的行为。 回到家，父母的事却毫无选择被拋在脑后。 lesteryoung的《therewillneverbeanotheryou》在她打开公寓门霎那轻柔滑出，伴随着香料温热的芳香，她走进门，暗淡的客厅，温和的蜡烛，燃亮了她内心柔软的地方。 「欢迎回来。」卫晴从厨房冒出，衬衫牛仔裤，手里拿着两杯红酒，「可爱的小白兔。」 接过酒杯，她笑着小啜一口，「什么日子这么大费周章？」 「浪漫需要挑日子吗？」他给她面颊一个亲吻，「如果你一定要一个理由，当作是庆祝你平台的发展吧！」 平台的人气越来越高，古安寻不能否认每天看到订阅人数增加的愉悦，「那么，乾杯！」 他举杯轻轻和她碰撞，烛火的闪烁让他迷人的脸庞变得朦胧，吸引得古安寻目不转睛凝视着他。 「你先梳洗一下，晚餐还有半小时。」他笑，「到时候你可以看个够。」 脸一红，她露出浅浅的笑意，走到浴室发现卫晴替她放了一盆充满玫瑰香的澡。 浪漫的晚餐和谈天的笑声，他们窝在沙发角落，肚子饱了笑闹却没有停下来。 躺在卫晴肩窝，她摇着红酒，在微醺间问：「卫晴，我们交往过一次分手了，你为什么敢和我交往第二次？」 轻柔梳梳她的发，他想了想，「和你意外碰面那夜起，我发现我一直没有放下你吧。」 原来她不是孤单的。 她忍不住上扬嘴角。 「第一次看到你在台上唱歌的感觉我到现在还记得。」他陷入回想，「惊讶中带着心动。」 感动看他一眼，她没想到看似满脑子工作的卫晴内心如此细腻。 「那你现在听我唱歌还会心动吗？」她调皮地问。 「当然。」他用力还住她，给她一个紧紧的拥抱，「说到唱歌，你收到cc的新合约了吗？」 「你说让我把影片版权签给cc的合约吗？」 「对，cc会接手平台的经营，用资源帮你推广，让更多人看到你。」 「收到了，但我还没细看。」她提醒自己明天要抽时间去看一下新合约。 「安寻，你知道这份合约是什么意思吗？」卫晴的语调突然变得兴奋，「这代表cc有意思栽培你。」 「你是说……」 「对，他们想捧红你，像emma那样。」 像emma那样的红…… 广播电台播放她的歌、有自己的演唱会、用歌声打动人……这些她以前独自躲在房间唱歌时作也不敢作的梦，现在都有机会实现，美梦成真！ 缓缓闭起眼，她暗暗祈求，如果是一场梦请千万不要让她醒来。 第二十七章．依旧鼓不起勇气 「我们今天邀请到一位最近大家一定很熟悉的歌声，这位兴起的新星，短短三个月就在网路平台累积了七十万个订阅，名字成为平台上火热的关键词，古安寻！」长方形的录音室，摆着长桌，两头架设一个专业麦克风，知名网路广播主持人面对另一头的古安寻，「安寻，我听说你在火起来前从没想过要当一个歌手，现在你却靠歌声赚钱，你有什么感觉？」 「谢谢你邀请我上你的节目，麦克。」古安寻双脚交叉，手环着膝，第一次上网路广播有些紧张，「我想和我的粉丝们道谢，没有你们我今天还只是一个爱唱歌的无名歌手。我从小就爱跟着cd歌唱，但一直没自信在别人面前唱，家人都不知道我唱歌的喜好，与其说没想过当一个歌手，不如说我连想都不敢想。但今天年初，我被公司裁员，找也找不到工作，我的好友问我如果钱不是问题，我会做什么？我说上台唱歌。她鼓励我去openmic尝试，结果得到不错的反馈。」 麦克兴致盎然「啊」一声，「天无绝人之路！红起来后，你的人生有什么变化吗？」 她马上想到卫晴，笑了笑，自从和他重逢，她的生活变化多得让她差点跟不上。 「麦克，你应该问有什么没改变的地方，因为改变太多了，我现在回想几个月前的生活，每天开一个多小时的车，挤在车阵，为了在八点半赶到公司，好像前世的日子。」 麦克哈哈大笑，「我想聊聊你新出的单曲『黑暗的旅途』，听说是你写来感谢支持你的粉丝？」 「是的。」她点点头，「开始上传影片到现在，一切都发生的快速，前一天没几个人知道我，隔一天却冒出一堆我不认识的人感谢我，说我的歌声平抚他们的忧鬱，我才是要感谢他们的人，是他们让我能够专心在这条路走下去。」 「我想这就是艺术美丽的地方，演奏者和观眾在同样的演出中得到各自寻找的意义，在我们拨放这首新曲『黑暗的旅途』前，我有最后一个问题。」 「请说！」 「安寻，听说你除了在网路平台唱歌，你还是emma演唱会的合声歌手？」 「是的。」 「有机会和emma合作，你有什么感觉？」 emma刁难的神情出现在她脑海，自从那一次在排练室的遭遇，她没有再碰到emma，只有偶尔在卫晴的手机看到她的未接来电。 「我感觉非常幸运。」她笑着瞇起眼，「能跟emma这么厉害的歌手同台，真的万分荣幸，我学到很多。」 「运气和实力，加在一起成就了我们的新星，古安寻。谢谢安寻今天抽空到节目上和我们聊聊天，接下来，『黑暗的旅途』，带你走入她的旅途。」 歌曲麦克脱下耳机，起身上前和古安寻握握手。 「你的经纪人说这是你第一次上网路广播，表现的很好啊！」 她露出感激的笑容，「谢谢，你辛苦了。」 这时，身穿淡蓝色西装的milo走进录音室，「安寻，我刚刚收到电子邮件，abc流行曲电台今天下午突然有个十五分鐘的空缺，他们想请你讲讲你的新曲。」 自从她签了授权的约，milo正式成为她的经纪人。 「今天下午？」她大吃一惊，「我们现在赶过去来得及吗？」 milo指指门口，「我们现在离开勉强可以。」 抓起包包，古安寻连忙向麦克和工作人员道谢，跟在milo后面离开录音室。 坐在黑色轿车后座，古安寻看着abc流行曲电台传给milo的电子邮件，疑惑问，「abc不是上星期还很坚持的说要两个月后才看能不能排我进去吗？」 「你别太意外，这圈子就是这样，名气小什么都没空，名气大了或看到你渐渐红起来，昨天的节目都让你录。」 milo带着墨镜，大咧咧佔着后座角落，翘着腿，视线一路从窗外忙碌的街景转到身旁的古安寻。 他没想到这个像卫晴随便在路边捡来的女人竟然有可能成为cc的一颗大摇钱树。 刚开始合作的时候，他依旧看不出她的特殊之处，区区几十万个影片订阅人算什么？要当一个成功的演艺人不是单单靠订阅数就好，还有她的个人魅力、行销度、工作承受力……但和她工作三个月下来，他渐渐因她认真、再累也会完成工作和没脾气的品质改变对她的想法。 或许，她真的有资质成为下一个emma。 「真是现实的圈子。」她笑。 「可不是吗？」milo撇撇嘴。 三个月来，milo从一个说话苛薄的经纪人变成她敢讲玩笑话的对象。人前看起来严谨的milo在私底下却带着有趣的一面。 趁抵达电台录音室前，她看了一眼手机。 一则语音留言。 拨进语音，姚淑芬微微不安的声音传来。 『安寻，是妈妈。三个多月没听到你的消息，希望你一切都平安，爸爸跟我都很想你……先这样了。』 古安寻垂下眼，按保存键。 她依旧鼓不起勇气打给妈妈。 第二十八章．T&E 半夜的地下停车场，一个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的纤细女人和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一起，小心翼翼躲在车后，四处张望。 「你就是传照片给我的人？」她的眼底透着质疑。 男人挥了挥拋弃式手机，萤幕显示着一则传送照片的简讯。 「你怎么知道我的号码？」她的眼神依旧充满不信任。 男人耸耸肩，「我有管道。说吧，你约我出来做什么？」 「我……」她咬了咬口罩下的唇，犹豫数秒，「我需要你的帮忙。」 他抬抬下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我需要照片中的那女人离开cc。」 「她那种小咖角色，何必大费你周章？」他故意说。 眼色一沉，她似乎被他的话激怒，「难道你不知道cc把她签下，正在不停的把她推到萤幕前吗？」 「那又如何？」他的嘴角上扬，眼里却没有笑意，「宣传又不代表什么，你在圈子这么多年，应该知道有多少突然红起来又突然消失的人？」 「别在那边装不懂。」她不耐地翻白眼，「我不只要她离开cc，还要她离开照片中那男的。」 「哦……原来是感情的事。」他贼哼一声，「这样吧，你把那男的约出来，剩下的我会处理。」 怀疑的目光又回到她眼中，「你真的可以帮我？」 男人摊手，「你可以相信我，把她拉下来；你也可以不信我，继续让她的事业和爱情高升，看你怎么选囉！」 皱起眉，她沉思半晌，点点头，「你的酬劳多少？」 「一纸cc的合约。」 「怎么可能！」她想也没想回，「我不负责公司这个部分。」 「那就算囉。」男人把手插进外套口袋，转身准备要走。 「等一下！」叹一声，她垂下头，「我会把你的名字给公司的经纪人。」 他瞇眼笑了笑，「那么，你到时候把时间和地点传给我，别让他怀疑你的动机。」 「知道了。」她又看看四周，确定依旧没有旁人后松一口气，「你叫什么名字？」 「theo。」 卫晴在晨光的照射下睁开眼，手臂伸到双人床的另一端，却摸到空荡荡的被褥。 半睡半醒间，他想起古安寻昨天说会一大早就出门。 走到厨房泡咖啡，杯子旁放了一张手写纸条：『祝你有个美好的一天:)爱你！』 他暖暖地笑起。 咖啡还没冲好，手机突然响起，他烦躁地闷哼一声，还没八点，公司就在找他了？ 『emma』的名字显示在来电画面。 揉了揉眉，他接起电话。 「早，什么事？」 「早安，卫晴！」emma的笑声从话筒传出，「打电话给我的同事兼好友问好不行吗？」 「你早上七点半特地打来问好？」 她「哎」一声，「今天中午有空吗？」 「怎么了？」 「一个节目製作人想邀请我当永久嘉宾，我和milo谈过了，他觉得我在浪费时间，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现在谈不行吗？我今天下午才会进公司。」 「我现在有个舞蹈的排练，不然我们中午十二点半在东街的美式餐厅见？」 快速翻了翻行程，卫晴頷首，「好吧，到时见。」 坐在milo办公室是拿着一张纸的古安寻，她坐在沙发上，扫视纸上的内容，一个小型见面会的计划表。 「你觉得怎么样？下个月在你唱openmic的咖啡馆做一个小小的演唱会，试试水温。」 古安寻嚥了嚥口水，惊喜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们会拍一个影片，放到平台和你的粉丝页宣传。」 「做个海报贴到咖啡馆呢？」 「这些行销部门会做决定，你只要给个绿灯，我马上安排。」 纸上写着『古安寻初次小型见面会企划』，她简直不敢相信她会有自己的演唱会。 自己的舞台，自己的歌，自己的粉丝…… 兴奋地给milo一个『ok』的手势，她忍不住幻想起再次回到咖啡馆的舞台会是什么情景。 第二十九章．Caesar 中午的美式酒吧播着英文流行歌曲，emma戴着鸭舌帽，坐在卫晴对面，玩着血腥凯撒里的吸管。 「所以你也觉得我不该接这个节目？」 卫晴用叉子推着最后一小块香煎鮭鱼，「难道你觉得是个好主意？」 emma嘟起嘴，「宋哥也照顾我这么多年，如果拒绝他，人情上好像说不过去。」 「宋哥的事不用你担心，我或milo会处理。」 「你们？」她故意用揶揄的目光看着他，「你和milo最近因为古安寻这么忙，还有空处理我的事？」 「你敢说？」他扬起眉，「是谁为了你明年的演唱会几乎每天忙到半夜？」 吐吐舌头，她嘿嘿一笑，「开玩笑的，你对我最好了！」 卫晴把盘中的鮭鱼放入口中，嘴角沾上一点淋在鮭鱼上的特调美乃滋，她拿起纸巾，倾前越过桌子替他擦了擦。 吓一跳，他下意识往后一退，接过纸巾，抹了抹嘴。 「我得赶回公司开会了。」他掏出皮夹，放了两张钞票到桌上，「我请客。」 挥挥手，emma目送他离开餐厅，跟随他身影的视线却停在餐厅外的树丛，后头露出一隻比着讚的手。 她吸一口血腥凯撒，微微一笑。 结束一整天的排练，古安寻累得喘一口气，离开公司时却仍低头检查电子邮件，突然，身子被紧紧地抱住。 她吓一跳，鼻尖传来的气息却让她瞬间安下心。 「你怎么在这？」 「我在等你排练结束。」依旧抱着她，卫晴吻了吻她的头顶。 「你今天傍晚不是和某个节目的製作人有视讯会议？」她的手也环住他。 「临时取消了，我想我们有一阵子没去约会，今晚出去如何？」 古安寻弯起眼，「你要带我去哪呢，卫先生？」 「惊喜。」 他们拉着手，走向停车场。 座落在山路尽头的小餐馆熄着灯，当车子滑入停车场，古安寻上下打量歇息的建筑，今天营业吗？ 她没有把疑问说出口，和卫晴牵着手，踏入黯然的前门。 餐馆的一楼点着长蜡烛，从门口到吧檯，沿路用烛光照亮了前进的方向，最后，两人来到唯一放着烛火的双人座。 卫晴拉开椅子，推古安寻坐上座位。 「你什么时候有空安排这些？」她又惊又喜。 「秘密。」他笑。 一个穿着白色围裙的男人端着饮料过来，「欢迎！」 粉色的调酒和威士忌。 古安寻道谢，和男人对眼时却惊呼出声，「你是……」 「看来某人已经把我介绍给你了？」 「我看过你们的合照。」她指指二楼，「你是餐厅的老闆。」 男人指着古安寻，看向卫晴，「这位记忆力很好唷，你小心一点。」 三人一齐笑出声。 「卫晴打电话给我说要介绍一个重要的人给我，听说你们大学时期在这约会过？」 脸一红，她点点头，「后来听他说他出资营业这间餐馆，我很惊讶。」 「我也很惊讶。」老闆摊手，「当时到处筹资金，连连被拒，我差点放弃了，想说这餐馆开了几十年，或许真的走到终点了，没想到意外碰到他。」 她望向卫晴，后者也笑着回望她。 「有些回忆太珍贵。」 老闆拍拍他的肩，「你真是个无药可救的浪漫派，好好珍惜人家啊！」 卫晴隔着桌子温柔握住古安寻的手，却看着老闆，「那你还站在这里当电灯泡做什么？」 哈哈大笑，老闆理理围裙，「餐厅用餐第一条潜规则，对服务你的人客气一点，小心我在你的食物里面吐口水。」 三人又一起笑起。 古安寻在老闆离开后玩起卫晴的手指，脸上带着笑意，内心充满许久未有的幸福。 「时间让好多事变了，尤其是你。」她舔舔调酒残留在唇上的甜味，「其实，刚和你重逢，我很怕当年分手的原因再次发生，例如，在你的手机看到不想看到的讯息，但是，我不再害怕了。」 他叹息，闭眼在她手背上一吻。 第三十章．薄荷巧克力 「记住，每个粉丝和你有最多三秒的时间交流，你可以和他们握手，如果碰到那种握着不放的粉丝，你打个眼神，保鑣会介入。」 开往咖啡馆的路上，milo一而再，再而三的交代。 古安寻绑着公主头，画着妆，穿着蓝色露肩长裙，耳边听milo滔滔不绝地提醒，眼底看车窗外呼啸的街景，脑子想第一次参加openmic的夜晚，犹豫不决的徘徊，迟迟按不下报名的手，不停说服自己只是去看看的声音。 好像很久以前的事了。 不到一年，她的人生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以歌唱为生，忙碌充实，她一辈子也想不到会有这么一天，拥有自己的舞台。 咖啡馆塞满观眾，桌椅被坐满，有些观眾甚至得靠墙而站，小小的店面充满唧唧喳喳的谈天，古安寻的新曲在背景拨放。 后头的厨房被转换成暂时的准备区，活动安排人拿着行程表和古安寻在上台前过最后一次。 「紧张吗？」milo理理她的头发。 用力深吸一口气，她微微点头，「但我准备好了。」 当她踏出厨房，咖啡馆发出骚动，观眾发出欢呼声，拍掌迎接她走上舞台。 照着milo的指导，她露出灿烂的笑容，举高手热情挥了挥。照着行程，她唱了自己的新曲，又唱了几首平台上受欢迎的歌，最后坐在高凳上，一一和上台的观眾握手道谢。 一场三个小时的见面会，古安寻的脸颊渐渐疲惫，笑容也逐渐僵硬，milo在观眾后方不停提醒她放大嘴角的笑意。 没想到，原来握个手也可以这么累。 一名像国中生的女孩子带着紧张又期待的模样走到她面前，伸出手，另一隻手害羞地摀着嘴嘻笑。 「我真的好喜欢你哦！我和我同学在班上都在听你的歌。」 「谢谢！」古安寻回笑，握了握她的手。 国中女孩却藉此加重握手的力道，紧紧抓着她，「你最喜欢的冰淇淋口味是什么啊？我和我朋友觉得你应该和我们一样喜欢薄荷巧克力。」 「薄荷巧克力不错啊。」她礼貌地回。 「真的吗？」国中女孩的手依旧紧握不放，「我就知道！那你有没有交往的对象啊？」 这时，站在舞台后头的保鑣站上前，轻轻推着女孩的肩膀，示意她该继续往前走了。 国中女孩依旧站在原地，把一张纸条塞进她手中，「这是我和我同学的ig帐号，你要加我们哦！」 保鑣又轻轻推了一下，国中女孩又逗留两秒，不甘情愿地离开舞台。 她暗暗松一口气。 见面会不知不觉到了尾声，古安寻精疲力尽，在活动安排人的指示和保鑣的庇护下，一边挥手一边从舞台走回后头厨房，为活动画下句点。 milo递给她一瓶水，一手捏了捏她的肩，「辛苦了，你觉得怎么样？」 「有点累。」 她向工作人员道谢，跟着milo上等在后巷的轿车。 「我的表现如何？」她问。 车子朝公司驶去，milo一刻也没间下来，立即到平台上搜索她的名字。 「已经有三个粉丝上传今天的活动到平台上，算是挺成功的。」 她惊讶地凑到萤幕前，「效率这么高？」 milo见怪不怪地耸耸肩，「现在随便点几个键就可以把影片上传到平台，很正常。」 理解地点点头，她仰头望着窗外，心中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 当一个偶像和上台唱歌，似乎是两回事…… 「老公！」姚淑芬抓着平板，把暂停的影片推到古志豪和手上的报纸前，「你看！」 皱眉放下报纸，古志豪接过平板，嘴上却碎念，「什么东西这么急？」 姚淑芬没有多解释，点下播放键。 影片从头拨放，吵杂的背景声音，恶劣的手机录影音质，古志豪却看着萤幕中央的人，听着平板喇叭放的声音，愣住了。 萤幕中央是一个站在舞台上唱歌的年轻女生。 「这是安寻！」姚淑芬大喊，「安寻！我们的女儿！」 妻子的喊叫让古志豪回到现实，他把影片拉回开头，重新看了一遍。 「这真的是……安寻？」 熟悉的脸庞，熟悉的声音，他却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女儿陌生不已。 「快给她打个电话！」姚淑芬的声音激动。 古志豪盯着萤幕，摇摇头，「你打了多少通？她有接吗？」 「可是……」 「别打扰她了。」他把平板递给姚淑芬，「她看起来过得不错，这样就好，如果她想和我们联络再说吧！」 姚淑芬想反驳却说不出话，叹一口气，萤幕上的古安寻露着光鲜的笑容，似乎很快乐的模样。 第三十一章．第三者 上万粉丝的尖叫声，喊着安寻，舞台炙热的灯光映在她脸上，满头大汗，她带着浮夸的发型，浓厚的装扮，闪亮的服装，激动地挥手，站在缓缓下降的升降台，从喧闹的舞台进入忙碌的后台。 坐在属于她的更衣室，她被一群工作人员围着，有的替她取下头上发饰，有的替她卸下妆容，有的替她按摩痠痛的脚。 「我的大明星。」milo笑着从门后探出头，「你别生气啊，我刚刚接到厂商的通知，他们说因为產品推出日期往前挪，下星期的广告拍摄被移到明天早上。」 她面无表情瞄他一眼，心里一股疲惫感，「几点？」 「早上六点，他们希望你五点到摄影棚。」milo嘿笑。 「我知道了。」 不耐摆摆手，她让milo和工作人员离开，忙碌的更衣室只剩下她一人，她无力地瘫坐在沙发上。 她的手机不知道为什么躺在地上，亮起的萤幕是一则来自卫晴的简讯。 「我们分手吧。」 这时，沙发不知不觉变成一个宝座，更衣室化成一片白雾，亮丽的衣服变成一身白袍，她感到熟悉又陌生，来不及细想，一个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这是你想要的生活吗？」 兹－－兹－－ 古安寻被手机频繁的震动声吵醒，勉强睁开眼，怪异的梦境让她的头隐隐作痛。 双人床另一边空荡荡的，只剩下她一人，卫晴一大早就出门开会去了。 抓起床边的手机，上百个平台通知跃入她迷茫的眼中，在她盯着萤幕时，新的通知不停跳出。 她从床上坐起身，疑惑地点开络绎不绝进来的留言通知。 『贱人！』 『不要脸的第三者！』 『狐狸精！』 双眼惊恐，全身发热，她搞不清楚发生什么事。 继续往下滑，还没读完旧留言，新的留言就涌进来，好像永远不会停一样。 这时，milo来电，她慌张地连忙接起。 「你看新闻了吗？」他劈头问。 「新闻？什么新闻？」 「头条版面这么大你没看到？」 「我才刚醒。」她把milo放到扩音，立即搜起她的名字，才打下一个「古」，她的名字立即跑出来。 想也想不到，蹦出来的是一张emma和卫晴的亲密照片，背景像东区的美式餐厅。 她认得卫晴这身装扮，和带她去认识餐馆老闆那日一样的衣着。 新闻在他们的照片下写着『復合！？』两个大字，拉到新闻下方，她和卫晴被偷拍的照片也出现了，标註着『偷情？第三者？』这些字眼。 她的血液冰冷了。 「milo，这是怎么回事？」 「我正想问你。」milo语气焦急，「你们三个在搞什么？这些照片是怎么回事？」 同样不知所措的她连忙澄清，「我真的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你确定？」 「我保证。」 深吸一口烦躁的气，milo唉一声，「好，这阵子你低调一点，暂时不要进公司，其他的我会处理。」 掛掉电话，她重新把新闻读一遍，里头把emma描述成委屈的元配，把卫晴描述成一时迷失在诱惑的好男人，把她写成可憎的第三者。 她关掉网页，再也看不下去。 『你看到新闻了吗？』传了一封简讯给卫晴，却一直没收到他的回应。 「我联络了报社，他们说这些照片是一名匿名男子提供的，你知道是谁吗？」 黄昏把卫晴的办公室映成一片橘红，印着emma和卫晴照片的报纸躺在咖啡桌上，他坐在阳光照不到的沙发角落，抱在一起的拳头挡住半张脸，露出不快的双眼。 坐在他对面是一脸无辜的emma，「我？怎么可能。」 「你在餐厅时有看到可疑的人事吗？」 她想也没想摇摇头。 「emma。」他瞇起眼。 「好啦，我有看到一个拿相机的人，但我以为他只是一个粉丝。」 「你没有马上和我或milo说？」 「我没有多想嘛！最近这么忙，你也不是不知道……」她撇开视线。 他重重吐一口气，「你的疏忽让我和milo现在要花时间收这烂摊子，让我的工作严重受到引响。」 「对不起嘛……」嘟起嘴，她垂下头，脸上却没有一丝愧疚，「不过，今天一整天让我忍不住想，如果我们復合的话……」 「别闹了！」他厉声打断她，突然全身一个抽蓄，脸痛苦地皱起来。 「你怎么了？」她吓一跳。 深深地缓慢吸几口气，他过了许久才微微摇首，「没什么，最近胃有点不舒服。」 「没事吧？」 「没什么，我先回去休息了。」 在emma的目送下离开办公室，他捧着肚子，一言不发，压抑着隐隐的绞痛。 第三十二章．抱歉 名字成了搜寻网的热搜，一夕之间好像全世界都知道古安寻是谁，是一个多么令人可憎的狐狸精。 丢在床角的手机好几个未接来电，卫晴、菈菈、还有几个不熟的朋友，她把自己关在旅馆房间，缩在床上连窗帘都不敢开。 难道这就是她的人生了？ 被人人谩骂厌弃的人生？ 肚子发出飢饿的咕嚕声，昨晚送到房间的义大利麵冷冷地躺在桌上，一整天没进食了，她却没有胃口。 手机的app通知也关了一整天，她想到留言区谩骂的浪潮，心头又是一紧。 现在该怎么办？她不能一辈子躲在旅馆的房间啊！ 用力抹抹脸，她下定决心拿起手机，点下菈菈的未接来电。 响不到两声，电话另一头传来菈菈焦急的忧虑声。 「安寻？你在哪！」 「菈菈……」她的声音沙哑，舔舔乾燥的唇，才发现口舌多么乾燥。 「我看到新闻了，你还好吗？」 她用沉默回应菈菈。 菈菈叹一声，「我知道你一定不好受。你在哪？我可以去找你吗？」 「好吧。」 三十分鐘后，拉拉出现在她的房间门口。 她蓬头散发，穿着松垮的运动服，狼狈地模样让菈菈忍不住给她一个大拥抱。 「我带了一点麵包和果汁给你。」菈菈把装着食物的塑胶袋放到床上，递了一个罐装的苹果汁给她，「你应该从昨天就没吃东西是吧？」 接过饮料，她勉强喝了几口，舌尖尝得甜甜的味道和她心头的酸楚形成强烈对比。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她颓丧地坐上床边，「你一定觉得我自讨苦吃。你警告我不要和他復合的。」 「这不是你的错。」菈菈靠到她身旁，眼底充满怜悯，「你和他谈过了吗？」 摇摇头，她想到卫晴的未接来电，「我昨天离开他家就没和他联络。」 「你害怕吗？」 「怕什么？」 「怕有一部分是真的。」 抿起唇，她没有否定也没有承认。 「我想，你该趁这机会找一个自己的住所。」 长吟片刻，她的脸埋进手掌，轻轻「嗯」一声。 站在卫晴的公寓门，古安寻迟迟推不开门把，她和菈菈约定好，先回去打包她的衣物，暂时搬进菈菈家。 故意挑了中午，卫晴不在家的时间回去，她双手握拳又松开，松开又握拳，终于，鼓起勇气，推门而入。 客厅的沙发却躺着熟睡的卫晴。 开门声吵醒他，睁开朦胧的眼，声音带着浓浓睡意，「你终于回来了。」 她吓一跳，不知所措把门闔上，「你怎么在家？」 「有点不舒服，早上的会议结束就回来休息了。」 「怎么了？」 他没有回应，缓慢地坐起身，「你想谈谈那件事吗？」 那件事。 她垂下眼，隔着一个位置的距离坐到同一张发沙，「你的工作有受到引响吗？」 「公司里有一些质问的声音和奇怪的眼神，都还应付的过去，我担心的是你，我看到平台的留言了。」 平台的留言。 她努力不去想的事情。 「你知道这都不是真的对吧？那照片只是抓到了一个可以写出这种故事的角度。」 「为什么没有人出来澄清呢？为什么你没有澄清？为什么emma没有澄清？我可以澄清吗？」 「我和milo在讨论。」 「有什么好讨论的？如果只是一个误会，为什么不早点阐明了事？」 「我们还在找好的时机。」 「时机？所以你要我演着第三者这角色被眾人唾弃吗？」她越说越激动，眼眶泛红。 「当然不是。」他坐近她，心疼皱起眉，「我知道你第一次碰到这种事，不要担心，这种风波很快就会过去。」 喉间带着哽咽，不堪入目的留言浮现于脑海，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只是想唱唱歌，和爱的人相恋，过自己的人生，为什么会陷入这滩混水？ 「milo说你暂时不要去排练，平台也会暂时停止更新。」 「所以这是你们的计画？要我躲起来？我又没做错什么！」 面露为难，他想握她的手，却被躲开了。 「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我不能出面声明。」 「现在是敏感时期，任何的话都可能被媒体放大和曲解，相信我。」 泪雾不受控制模糊了视线，她紧紧咬着下唇，心头一股委屈的气无处消耗。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柔柔安慰。 她蒙起脸，泪水在双眼闭起的一刻流下脸庞，以为人生渐渐高升，终于脱离被裁员后的低谷，没想到一下子她又被打落谷底。她想起回来的目的。 「我想暂时搬到我朋友那里，然后找个自己的住所。」 「你要搬出去？」他惊讶地说。 「留在这里对你我都没有好处，要是狗仔拍到什么，这件事会没完没了。」 理解地点点头，他无奈地同意，「你说的对。」 她起身收拾起带来的衣物。 倒回沙发，他用手臂盖住双眼，在她来回忙碌间，喃喃低声叹。 「抱歉。」 他没办法保护她。 第三十三章．突来的转弯 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响了好几声，古安寻窝在菈菈的沙发，裹着毯子，盯着萤幕上来电显示『妈妈』，没有接起的打算。 在菈菈家待了一个星期，平台的留言通知每天依旧像打不死的蚂蚁涌入，她好像被全世界唾弃，连超商的店员好像在结帐时都投给她怪异的眼神。 那种知道什么却不打破的眼神。 她把自己关在家里，害怕地躲起来，除了菈菈，谁也不敢见，包括爸妈。 当初爸爸要她找一个稳定的工作，踏实的生活，她却坚持己见，走自己的路，落到现在，只有见不到人才感到喘一口气的平静。 她怎么有脸面对他们？ cc的大楼充满忙乱的气息，emma和古安寻的新闻成为整个公司上上下下茶馀饭后的话题，没有人敢问，却每个人都在猜，尤其当卫晴满脸严肃把emma唤进办公室，关上门，拉下平常折起的罗马帘，让办公室外的人外头听不见也探不着，其他员工更是难以掩饰脸上的好奇心。 咖啡桌上铺着纸张，沙发上的卫晴示意emma坐下，抓起两三张纸排序着。 「怎么了？milo中午打来要我回公司，很紧急似的。」面对卫晴不苟言笑的模样，她收起平时轻松的态度，正经地坐到他对面的位置。 「你读一下这个稿。」 她接过递来的纸，迅速扫了一眼，皱起眉头，「这是……」 「声明稿。」他快速回，「我和milo讨论好了，明天一早招开记者会，由你澄清这个新闻的误会，照着稿子唸就好了。」 「我很抱歉造成大家的困扰，我和我的经纪团队之间的诽闻纯属虚构，我们只是同事的关係？」她唸着稿子，语气带着不满。 「有什么问题吗？」 「为什么是我出面道歉？古安寻呢？」 他拉出另一张纸，「我们的计画是等你的记者会后，看民眾的风向，再安排另一个记者会让古安寻出面澄清，这里是帮她拟的稿子。」 她看了眼他手中的纸，闷闷地吐一口气。 「怎么了？」 「我不想参加记者会。」 「好，没关係，我们另一个想法是在你的粉丝页贴出声明，这样你不用面对那些记者，也可以达到类似的效果。」 「我不要。」她想也没想说。 「为什么？」他瞇起眼，凛凛的目光带着疲倦，为了这件事忙得一个星期没睡好了。 「我不要澄清。」她用力摇摇头，把稿子丢回咖啡桌上，「我不想澄清。」 不耐闭起眼，他忍着升起的烦躁，「emma，现在不是耍性子的时候。」 「我没有在耍性子。」 「那你给我一个理由，一个正当的理由我们不该出面澄清，了结这个传闻。」 她咬紧下唇，胸口因沉重的呼吸明显上下起伏。 「emma。」 「因为我想和你复合。」 豁出去了。 她瞪着他，眼神带着他没见过的执着。 愣了数秒，他低吟一声，双手盖住脸，用力抹了抹，「别闹了。」 「我没有在闹！」她大声回。 看着她认真的表情，他撇开脸，窗外天空在夕阳照射下泛着橘粉的顏色，他只想逃离这公司，越远越好。 「我等等和milo说我们会在你的粉丝页公开声明。」 「卫晴！」她的音量更大了，「为什么你不愿意正视我？」 叹一声，他把视线调回她，站起身，「你还记得我们当初为什么分手吗？」 「我……」 「正是因为你这种以自我为中心的态度和行为，说话、做事完全不顾别人的想法。」他平静地说。 「可是我……」她张大嘴想反驳，却说不出话。 「emma，我们早就结束了。」 踏出cc大楼，他深吸一口气，才发现办公室的空气让他感到多么窒息。走到停车场，他疲惫地躺在驾驶座，累得开车的力气都没有。 他不记得上一次进食是什么时候，奇怪的是，他一点都不感到飢饿。 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响起，他打开扩音。 「喂，请问是卫先生吗？」 「是我。」 「卫先生您好，这里是林医生的诊所，您上次身体检查的报告出来了，林医生希望您明天早上九点到诊所一趟。」 「什么不能在电话讲吗？」 「呃，是……因为诊所的病患保密协议，我们没办法在电话中透漏私人资讯。」 「我知道了。」 收起电话，他闔起眼。 又多了一件事处理。 第三十四章．卫晴 「爸爸，你看！今天考试考了九十八分！」八岁的卫晴在晚餐过后，骄傲地把用红笔写着『98』的数学考卷秀到父亲面前。 不苟言笑的父亲放下挡住脸的报纸，瞄了考卷一眼，淡淡说：「哦，那你哪里写错了？」 卫晴的笑容消失，抓着考卷，突然觉得少了的两分格外刺眼，「老师说我的解法跟他教得不一样，所以扣了两分。」 不以为然抬眉，父亲嗤一声，「你傻啊？这么基本的东西，跟着老师教的写你也可以写错。」 「我没有写错……只是不一样而已。」他低声反驳。 「你自己笨还找藉口？」 他垂下肩，失落地走回房间，愤愤把考卷撕成两半，丢到垃圾桶。 坐在林医生的诊所等候室，卫晴甩甩头，不知道为什么八岁的记忆突然浮现，父亲在他心中带着严厉的印象，不管他做什么都冷言冷语，即使他在求学期间成为全校第一名，或是网球比赛得到好成绩，父亲都会找理由打击他，好像无论如何都没办法让他满意。他记得十几岁叛逆期和父亲发生好几个重大的衝突，都是因为受不了父亲的冷嘲热讽，出社会后，他心中怀着对父亲无比的愤怒，不停地工作，只为了证明自己不是父亲口中的「废物」。 值得吗？ 几年前，父亲车祸去世，他记得和父亲最后一次对话，父亲依旧对他的工作成就不屑一顾。 握在手中的手机传来震动，他看眼一来电显示，犹豫数秒，接起电话。 「妈。」 「儿子啊，你在忙吗？」 「有点忙，什么事？」 电筒传来母亲哀哀的叹息，「你忙到都不接自己妈妈的电话吗？我打给你好多次，你都没回电。」 「抱歉。」他说，语气却听不出歉意。 「儿子啊。」她又叹一声，「你妹妹去美国后，你都没来看我一次，我生你养你这么大，现在家里却只剩下我一个人。」 「妈，你也知道，我的工作很忙。」 工作忙是真的，但他不忍告诉她真正的原因。 和父亲的讥讽相反，母亲非常支持他的成就，但是渐渐地，她的关心变成负担，每一个小活动都要参与，每一个小事都要介入，他记得国中和朋友出去玩，竟发现母亲偷偷跟着他们，被发现后，哭哭啼啼说她只是担心他的安全。她的过度担心没有随着他成年改善，刚搬离家那几年，每天都打电话给他，要求他每周回家一次。 「唉……」 熟悉的悲叹，卫晴听在耳里不由自主升起一股烦躁，正想着如何结束通话，柜檯的护士突然探出看诊室。 「卫晴先生？」 他朝护士招了招手，对母亲快速说：「妈，我有事要处理，先掛了。」 走进看诊室，林医生严肃地请他坐下，在电脑上点了几下，叫出他的档案。 「卫晴，这是上次检查的报告，你最近还有没有疲惫、食慾不振、心悸之类的症状？」 他点点头，「最近工作压力很大，睡也没睡好。」 「你看起来瘦了。」 摸了摸稍嫌松垮的裤子，他耸肩笑了笑。 「卫晴。」林医生的表情变得慎重，「你的报告显示胃里有病变的细胞，通常……这是胃癌的徵兆，我们还不能确定，但我会安排你下星期去医院做上消化道内窥镜检查。」 胃癌？ 他收起笑容，眼神变得认真，带着一丝恐惧，「如果去做检查，是胃癌的机率有多高？」 林医生摇摇头，「很难说。」 皱起眉，他的呼吸沉重，人生像跑马灯快速闪过脑海，他的事业、他未来的家庭、他的规划，霎时化成一吹就散的灰。 第三十五章．往哪里走？ 绕了一大圈，回到了原点。接下来她要做什么？ 古安寻一直在想这个问题，菈菈问她会不会回到cc工作，她只能摇摇头，说不知道。事实是，milo传了封电子邮件给她，说他们找到另一个合声歌手代替她的位置，没有提到她的平台，她只能当作一切暂时停摆。 「好吧，换个问题，你想回cc工作吗？」 傍晚，古安寻和菈菈坐在小小的圆餐桌，一边吃着菈菈买回来的便当，一边聊工作的事。 「会吧。」她拿着筷子玩起便当盒里的配菜。 「你听起来不是很确定。」 她的确不是很确定。 「我知道我的事业才刚开始，但我不知道我想不想长期在这圈子发展。」 「为什么？」 她想起咖啡馆的见面会，记得结束后，并没有想像中的快乐，她喜欢唱歌，但是成为一个签约的歌手却代表她得承担比歌唱还要多的责任。 「老实说，我不知道我能在那环境撑多久。」 「你不快乐？」菈菈一眼看透好友，「因为你喜欢的是唱歌，不是其他有的没的？」 她颓丧点点头，「我好没用，为什么其他歌手就没有这种问题呢？」 「每个人都不一样，把自己跟别人比较太不公平了。」菈菈安慰，「回头看看过去半年，你的人生像快转一样事情一个接一个，或许你应该退一步，好好思考一下再决定下一步怎么走。」 「你说的对。」她大叹一声，却不知道该如何「退一步」。 「出去走走如何？反正你租屋还没找到，工作也暂缓，有的是时间。」菈菈提议。 旅行…… 古安寻不记得上回去旅行是什么时候，自从大学輟学，她在没有时间和没有钱之间徘徊，旅行这种奢侈的事想都没想过，或许，现在是个旅行的好机会。 「但是我不知道去哪。」 「难道你没有幻想过到某个地方？陌生的城市、湛蓝的海水、有名的古蹟……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去不到的地方！」 她抿起嘴，摇摇头。 眼珠子转了转，菈菈「啊！」一声，想到一个点子，连忙拉好友起身，「来，拿这个。」 古安寻手中被莫名其妙塞了一个叉子。 「站到这里。」 她被拉到菈菈贴在墙上的世界地图。 「闭上眼睛。」 她迟疑地闔上眼。 「用力把叉子丢过去，叉子落在哪，你就去哪。」 「这什么老套招数！」噗哧笑出来，她却没有迟疑，甩出手中的叉子，「咚」一声，叉子撞到墙，「ㄎㄤ啷」一声，叉子掉到地上，睁开眼，她似笑非笑看着地上的叉子，「这代表什么？哪里都不去？」 「或许吧。」菈菈手插胸前，忍着嘴角的笑。 无奈摊手，古安寻走上前捡起叉子，起身时，南美洲的地图展现在她眼前，她看着长长的亚马逊河流过的祕鲁，心中突然闪过一丝悸动。 「我想我知道要去哪了。」 菈菈露出微笑。 祕鲁，亚马逊河流的起源地，存在世界上最深的峡谷，印着古老文明的足跡，古安寻不会讲西班牙语，但不知道为什么，她被这个充满原住民文化的国家吸引住了。 第三十六章．渐偏的轨道 站在卫晴的家门口，古安寻十指交叉，摆在身前，深吸一口气，不明白这紧张从何而来，她只不过是要和他说要暂缓工作去旅行的计画。 公寓门打开，卫晴看起来比上一次见面时消瘦，眼底掛着黑眼圈，看起来没睡好。 「嘿。」他上前给她一个拥抱，「进来吧。」 坐在沙发，卫晴泡了两杯草本茶，她有些惊讶地接过热腾腾的马克杯，发现他的酒柜空荡荡的。 「你戒酒？」她故作轻松问。 他耸耸肩，没有否认。 「最近好吗？」 自从搬离卫晴的家，他们几乎没有碰面的机会，手机也很少收到对方的讯息，好像有一股隐形的力量，不知不觉中把他们拉远了。 「还好，工作依旧很忙。」 「是吗？」她故意避开敏感的话题，笑道：「忙碌挺好的，我整天间间无事待在菈菈沙发上，屁股都长茧了。」 他看她一眼，带着歉然，「我和milo正尽全力平息这件事，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你的平台，关于诽闻的留言已经减少一大半了。」 他决定不提emma拒绝开记者会澄清的事。 讲到平台的留言，她脑海闪过那些不堪入目的辱骂，叹一口气。 「别担心。」他握住她的手，「很快就会过去了，到时候没有人会记得这件事。」 露出微微的笑容，她回握他，「希望如此，我决定趁这个机会出国旅行一阵子。」 她把去秘鲁的计画和他说。 他有些惊讶，「你什么时候离开？」 「机票订这个星期六离开。」 「这么快？」一抹悵然闪过他的眼睛，「我觉得我们好像渐渐疏远了，连旅行这种事，你到离开前几天才告知我。」 「这是临时的计画，我也是前几天才决定的。」她连忙说，心里却明白他的话，因为她也感受到了，他们的生活像两条岔开的轨道，越走离对方越远。 他低下头。 沉默蔓延在两人之间，两双眼睛各带着心事，陌生的空气飘散在不一致的呼吸频率，她望着似乎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他，一个突来的想法窜入脑中。 他们这段感情结束了。 想法一出，连她都吓一跳，蹙起眉，试图把这念头逼出脑海，但是，越是强迫不要想，念头越是强烈，她不明白，明明一切都好好的，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卫晴注意到她的动静，带着问号的眼神迎向她。 她忽然感到一种被推到墙角的感觉，无处可逃，除了面对这感觉、面对他的疑问，没有别的选择。 换她垂下头，紧紧握着他的手，声音低得连自己都听不见，「我们……暂时分开吧。」 他听见了。 眉间一抖，他抿起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对不起，我最近压力很大，需要一点独处的时间思考下一步怎么走。」 「我明白。」他的语气低落，却理解她的处境，因为他感到肩膀顶着如巨石的压力也快把他压垮了，前几天他终于鼓起勇气到医院做上消化道内窥镜检查，正焦虑地等着结果。 「对不起。」她忍不住又说，语气带着哭音。 「你不需要道歉。」他上前搂住她。 眼泪忍不住冲出眼眶，埋在他的肩头，她肩膀阵阵抽蓄，耳边传来他无可奈何的叹息声。 第三十七章．Pucallpa 飞机降落在普卡尔帕小小的机场，祕鲁东部的城市，潮湿的热浪在踏出机场霎那迎面袭来，古安寻戴上墨镜，却挡不住毒辣的太阳光。祕鲁特有一种挡车改装的交通工具，三轮摩托车，前头是挡车，后头连着带棚的三人座椅，用来当计程车，他们像沙丁鱼挤满机场外围的街道，司机一见到游客，疯狂地用西班牙文大喊：「搭计程车吗？搭计程车吗？」 她看得眼花撩乱，陌生的种族，陌生的语言，陌生的气味，第一次独自出国的她不知所措东张西望。 「小姐，搭计程车吗？」一个司机用破烂的英文问。 她愣了一下，连忙点头，虽然她的英文不是很流利，但比完全不懂的西班牙听起来亲切多了。 「去哪？」 叫出旅馆的名字和地址，她把手机递给司机看。 「我知道了。」司机点点头。 油门一催，三轮摩托车轮子转动，拂起沙尘，朝她的旅馆前进，沿路，普卡尔帕的景色在她面前展开，脏乱的街景，杂乱的树丛，水泥的弃屋，她竟觉得亲切，原来亚洲和南美洲也有些相似之处。 「你叫什么名字？」司机停在十字路口等绿灯时问。 「安寻。」 「安讯？我叫卡洛斯。」 「安寻。」她笑着重复，不在乎卡洛斯不标准的发音，「卡洛斯，旅馆附近有推荐的餐厅吗？」 卡洛斯搔搔头，「旅馆旁的柠汁醃鱼生满好吃的。」 柠汁醃鱼生是一种用柠檬汁配多种调味醃製的海鲜料理，她虽然没有特别钟爱海鲜，却跃跃欲试这道起源于祕鲁的料理。 「如果你喜欢逛街，旅馆直走过一条街后有个市集，很好玩的！」 她笑着道谢，用手机把卡洛斯提供的资讯记下来。 旅馆的柜台小姐几乎不会讲英文，但她友善热情的笑容让古安寻紧张的心情放松不少。 「哈囉，你有预约吗？」她用西班牙语问。 「呃，我不懂西班牙语，这是我的预约确认邮件。」她用英文说，把手机推到柜台小姐面前。 柜台小姐仔细看了看她的预约确认信，继续用西班牙语问：「可以给我护照和信用卡吗？」 又「呃」了几声，她不知所措摇摇头，表示听不懂。 卡洛斯在外头看两人比手画脚的模样忍不住凑上前，当起翻译，终于，古安寻拿到旅馆钥匙。 「谢谢。」她和卡洛斯说，也和柜台小姐说。 「欢迎来到祕鲁，祝你玩得愉快。」卡洛斯挥挥手，骑着三轮摩托车离开。 经过一整天的转机和飞行，她累得坐上未来十天睡的床，整理柜台小姐给她的收据和旅游资讯，一张手写的纸条掉出来。 『早餐7-9am，退房12pm，我叫sayuri。』 她感到温馨的笑出来，独自旅行的紧张和担忧消去一半。 办公室坐着满脸沉重的milo和面上没什么表情的卫晴，前者来回在办公室踱步，后者则坐在沙发椅看着milo焦躁的步伐。 「你在这个时候要请假？」他难以置信喊。 「抱歉。」卫晴抹抹脸，藏不住脸上的疲惫，「我需要一点时间休息。」 「emma不知道在躲什么几乎不进公司，古安寻跑去国外度假，现在连你都要离开？」他几乎在咆啸。 「emma在跑那个我们都叫她不要接的节目通告，古安寻没有工作，我把紧急的事项都交给其他人处理了。」扬起眉，卫晴露出「这样你满意了吗？」的神情。 用力跺脚，milo依旧不满但无话可说，「给我一个日期，你什么时候回来？」 佯装思考一下，卫晴耸耸肩，「不知道，我下星期决定好再和你说。」 「你……」他握紧拳头，奋力压下满腔的怒火，「下星期如果你再跟我说不知道，我就衝到你家。」 卫晴摆出「随便你」的手势。 胸口强烈起伏，他看着无精打采的好友，突然大声叹一口气，放低高亢的语气，「你最近怎么了？」 「没什么。」卫晴摆摆手，「只是有点职业倦怠。」 「喂，你别下礼拜跟我说要辞职啊！」 鼻头嗤一声笑出来，卫晴望入他的眼，不知道是认真还是开玩笑，「或许，我们都该辞职了。」 第三十八章．西皮博老人 远远望着半敞的蓝色大门，古安寻知道梦境又带她回到同一个地方，她试着往前走，却迈不出步伐，只能隔着一段距离看着那扇门微微往前往后地摇摆。 她第一次感到自己准备好窥探大门后关着什么。 「让我进去。」她对着虚无说。 没有回应。 「我准备好了。」她又说。 寂静的虚无只有风声，咻咻吹过她耳边，彷彿和她说「不行、不行、不行……」 「我真的准备好了。」 一声叹息夹杂在风声中，熟悉慈祥温柔的声音响起，贯穿了虚无，「给我们看看你的决心。」 「我……」 咻咻－－一阵大风把她吹起，身子飘盪在虚无间，离蓝色的大门越飘越远。 「等等！」她大喊，声音却卡在喉间，只能眼睁睁看着大门越缩越小，渐渐地变成一个蓝色小点。 叭－－叭！ 一声刺耳的喇叭声吵得她睁开睡意浓浓的双眼，她拉起陌生的棉被，忽然想起她正度过在秘鲁的第一晚。 旅馆的窗户面对旁边的小巷，深黑的夜色，街道依旧充满活力，摩托车的引擎声、卡拉ok的歌声、西班牙文的谈天声豪不留情穿透薄博的玻璃窗。 稍早，她梳洗后，到卡洛斯推荐的餐厅吃了秘鲁的第一顿午饭，酸酸辣辣的柠汁醃鱼生，轻盈爽口，饭后却出现了小插曲，热情的餐厅老闆见她陌生的亚洲脸孔，好奇地开始与她交谈，快速的西班牙文对她来说像外星人的语言，她尷尬地挥挥手，用字典教的西班牙句子说：「noentiendo（我听不懂。）」 老闆却不死心，放慢说话语速，期待这样她就听得懂了，她哭笑不得，不懂就是不懂，就算老闆拼出来她也不懂，只能不停重复「noentiendo」、「noentiendo」，一直到老闆无趣地摆摆手放弃。 深怕再碰到像餐厅老闆一样的人，待午餐一吃完，她立即衝回旅馆房间，目前唯一令她感到安全的地方。 浓浓的睡意在傍晚袭来，时差和长时间的旅途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疲倦，眼皮招架不住沉重合起来，深深地睡着了。被喇叭吵醒时，时鐘显示凌晨两点。 脑袋清醒了，身体依旧疲惫，她躺在床上毫无目的滑着手机，不知不觉，又陷入睡眠。 旅馆的早餐是基本的吐司配蛋，sayuri问她要喝什么饮料，给了她三个选择，但三个都听不懂，她选了发音容易重复的选项，最后送上来的是新鲜的木瓜汁，她暗暗为这种「惊喜」感到有趣。 这趟旅行安排的仓促，工作、卫晴、找房的压力让她快喘不过气，几乎是逃跑似的离开，也因为如此，她的旅程没有固定行程，走一天过一天。 一边吃早餐，她一边想要上哪探索，外头传来热闹的鼓声，她被吸引住，吞下最后一口吐司，跟着音乐声走去。 音乐带着她来到卡洛斯所说的市集，一大条街道，中间被小贩摊位隔成两条，街道两旁是原有的店面。 普卡尔帕住着一群叫西皮博的原住民，他们的文化中一种特殊的花纹，秀在掛毯上，市集中好几个摊位掛着西皮博的艺术。 古安寻像赏花一样一个摊位一个摊位走过，不敢离得太近，深怕摊位老闆用听不懂的话问东问西，有时候连眼神都不敢和老闆对上。 又经过另一个卖西皮博掛毯的摊位，老闆是一个皮肤黑黝黝的老人，不起眼地坐在棚子角落，她看了一眼印着漂亮花纹的掛毯，正准备移到下一个摊位，突然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 「你在找什么？」 愣了一下，声音让她停下脚步，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为什么听得懂。 「你在找什么呢？」 声音又说，居然是熟悉的中文！ 她望向声音的出处，视线定在摊位角落带微笑的老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只是看看而已。」她回，不由自主走近摊位。 「我今天没有你要的东西，你明天再来，我有个东西想给你。」老人的中文夹杂西班牙口音，却口齿清晰，她想也没想到，一个西皮博的老人会精通一个亚洲的语言。 「你会讲中文？」她笨拙地问，却感受出老人没有兴趣和她深谈，于是换了个问题，「你要给我什么东西？」 老人保持着微笑，摇摇头。 「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第三十九章．钥匙 隔天，古安寻坐在旅馆房间内，盯着桌上小玻璃瓶装的咖啡色液体，有些失神。 一大早，她抱着好奇心回到市集，却发现昨天老人的摊位换了人，一个卖饰品的中年妇女，她自嘲地笑了笑，有一搭没一搭逛了市集一圈，没想到经过那个摊位时，中年妇女消失了，老人熟悉的微笑在棚子后头迎接她。 「您什么时候……」出现的？她甩甩头，感到滑稽地止住问题，或许她搞错了摊位。 老人笑而不语，拿出一条项鍊给她，项鍊用彩色的线编织而成，中间掛着一块圆形的藤蔓横切片。 难道老人在变相性推销她买东西？她心里嘀咕，却不好意思拒绝，接过项鍊在胸前比了比。 「戴看看。」他慈祥地说。 她戴上项鍊，摸了摸光滑的藤蔓，不好意思地脱下来，递给老人，「谢谢，我不需要。」 他没有接过项鍊，从怀中掏出一个装着咖啡色液体的小玻璃瓶，「这瓶一百新索尔。」 新索尔是祕鲁的货币。 她看着浓浓像浆汁的液体，不明就里扬起眉，不知道老人在耍什么把戏。 「它会带你进入那扇蓝色大门。」 瞪大眼，她吃惊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怎么知道？自从来到祕鲁，她连续两夜回到那个怪异的梦境，但她被挡在门外，想进也进不去。 「这是什么？」她忍不住问。 「我们祖先传下来的药方，一把带人们通往梦境深处的钥匙。」 玄妙的话语，勾起她的好奇心，不由自主接过小玻璃瓶，在眼前晃了晃，这看起来平凡不起眼的液体是通往梦境深处的「钥匙」？ 她想问更多问题，老人却闔起眼，看起来不想再多谈。从皮夹里抽出一张百元新索尔，她把钞票和项鍊放到老人面前，正准备离去，老人苍老的声音幽幽响起。 「项鍊你收着吧。」 古安寻不知道盯着这瓶药水多久，迟迟没有动作，回到旅馆时，她打开盖子闻了闻，闻到一股焦咖啡混着泥土的味道。 这喝了安全吗？她怀疑地想。 窗外天色渐渐暗下，夕阳照射在她侧脸，映出她的挣扎。 打开盖子，她用舌尖舔了舔液体，特殊的味道在她口腔散开，焦焦的咖啡混巧克力味，甜中带苦，苦中带甜，她坐了十分鐘，身体没有不适，突然笑出来，难道她真的怕被毒死？ 她决定跳过晚餐，梳洗了身子，天空正式拉下黑色的谢幕，她的脑中浮现蓝色大门的模样，深吸一口气，坐在床上，把瓶中的液体一饮而尽。 躺平身子，一阵晕眩感袭来，她却不感到害怕，熄了灯，闭上眼，不知道过了多久，半睡半醒间，一道蓝光出现在她眼前。 不同于梦境时的光线，这道蓝光强烈地让她微微睁开眼，黑暗间，蓝色的大门结实的模样活生生出现在床头。 她第一次如此靠近这扇大门。 摸摸脸颊，她知道自己是清醒的，但眼前如幻如梦的景象让她痴迷的忘了她身处在旅馆房间，直直勾着大门，身体动弹不得。 不知道哪来的风，吹得右边的门咿呀响，她静静地等待，想那扇门何时才会对她敞开？ 如此靠近却又如此遥远…… 她试着移动身子，但依旧徒劳无功，四肢像被固定住，一动也动不了，大门和她之间的距离却渐渐缩短了。 蓝色的大门朝她缓缓移近。 眨眨眼，她喃喃道：「我准备好了。」 这时，肩膀瞬间有了力气，她伸长手臂，像要抓着什么似的朝大门用力延伸着，正当指尖快要碰到门把，大门用力砰一声，紧紧闔上，蓝光像失去魔力般，渐渐散去。 房间恢復一片黑暗。 差一点…… 她怔怔看着大门消失的方向，晕眩感又袭来。 就差一点点…… 第四十章．萨满 蓝色的大门后面是什么？ 走到市集的路上，她反覆在心里问。 为什么它一直出现？ 更苦恼的是，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在乎那扇蓝色的大门。 今天市集没开。 她看着空荡荡的街道，失望地垂下头，心中的疑惑焦急地找不到出路，她等不及想问问老人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知道蓝色大门的事？ 正要转身回旅馆，身后传来几声摩托车的喇叭声，她回过头，惊讶张开嘴。 「卡洛斯？」 「我爷爷说对了，你果然回来了。」他招招手，示意她上车。 「你爷爷？」 卡洛斯笑了笑，「你碰到的那个老人是我的爷爷。」 嘴巴张得更大，她的讶异清楚写在脸上，「你爷爷怎么知道……」 耸耸肩，他似乎对这种惊讶感到稀松平常，「别问，我也不知道他怎么知道，我爷爷是个萨满，很多事讲了也讲不清。」 她没信教，也对巫教不了解，若不是昨天神奇的经歷，她会以为卡洛斯心怀不轨，有什么奇怪的意图。 「你要带我去哪？」 「载你回旅馆。」 卡洛斯说老人邀请她晚上去他们家作客，「爷爷说你进不了那扇门是因为你还没准备好，他说他可以帮你。」 「你怎么知道那扇门？」 摆摆手，他连忙澄清，「我只是帮忙传话。」 「为什么你爷爷愿意帮我？」 「你自己问他吧！」 摩托车停在旅馆门口，她向卡洛斯道谢，摸着肚子有些饿了，他看出她的飢饿，提议道：「不然，你提早到我家吧？爷爷晚点才会回来，不过午餐已经准备好了。」 她点头同意，却没反应过来旅途怎么会进展到这里？ 卡洛斯一家人住在河对面的小村子，他们把摩托车停在船港，搭船到一个隐蔽的河岸，踩着泥巴，穿过芭蕉树林，一个简单破旧的村庄呈现在她面前。 村庄中央一条宽敞的石头路，两旁盖着简陋的水泥房，连厕所都是公用的，土狗和家禽随意游荡，村里的孩子看到陌生人都露出好奇的眼神和害羞的微笑。 卡洛斯的母亲是个瘦小黝黑的年轻妇女，只会讲西班牙语，她靦腆地和古安寻打了个招呼，端出烤鱼、豌豆泥和新鲜的水果欢迎她的拜访。 截然不同的生活让古安寻不禁一叹，在她家乡认为理所当然的事物，在这个村落却是一种奢侈。 充满感恩地接过卡洛斯母亲招待的午餐，古安寻坐在屋子外头的躺椅上，有一搭没一搭和卡洛斯聊起出国的原因。 「原来你在家乡是个大明星？」他讚叹。 笑着摇摇头，她想着自己刚起飞就被打落谷底的事业，「还差着远呢，我一直很喜欢唱歌，终于有个机会能唱歌赚钱，但是我发现除了能够唱歌之外，我一点都不喜欢当一个『艺人』。」 「为什么？」 「我想……那种生活不适合我吧。」 「那你父母呢？他们支持你吗？」 讲到爸妈，古安寻苦苦一笑，「我不知道，我爸是个保守的人，我妈则没有自己的意见。」 「就像我妈一样，什么都听我爸的。」他理解地耸肩。 她忍不住问：「你爷爷是怎么成为一个萨满的？」 「我的曾祖父是个萨满，我的叔公也是萨满，我的爷爷对巫教的一点兴趣也没有，年轻时离开这个村庄，结婚生下了我爸爸，有一次他坐船捕鱼，不知道发生什么事，船翻了，他被人救上来，送回村庄，瞎眼了，命也差点没了，我的曾祖父和叔父合力把他救回来。」 她想起老人的左眼泛着不寻常的白。 「之后，他选择搬回村庄，成为一个萨满，他说在死与生之间，听见一个声音告诉他这是他一生的使命。」 「听起来很玄妙。」 「是很玄妙。」他认真頷首，「不过从小和爷爷住，看过许多难以解释的现象，那种一般人会称为『奇蹟』的现象。」 「你爷爷为什么会说中文呢？」 「他会吗？」他一歪头，露出惊讶的表情，好像是第一次听到爷爷会说中文，「我只听过爷爷讲西班牙语，我是家里唯一会讲第二语言的人。」 换古安寻吃惊了，她认真看着他，察觉他不是在开玩笑，用「或许我听错了。」带过话题，心中却掀起奇异的涟漪。 村庄走到底座落着一个用叶子和木头建造的巨大圆形建筑，卡洛斯说这种建筑叫「马洛卡」，是撒满「工作」的地方。 炙热的太阳随着两人的交谈渐渐向西滑落，当天空泛起橘红，村里传来一阵骚动。 老人回来了。 第四十一章．第一个夜晚 漆黑的夜晚，少了灯火的照明，繁星在天上明亮闪烁，月亮的光亮成为村子的照明，古安寻坐在马洛卡里头，面对老人，木头的香味围绕着他们，两人之间点一隻白蜡烛，温暖的烛光照映在脸上，老人面带微笑，古安寻垂着的眼带紧张。 「准备好了吗？」他问。 她点点头。 当老人回到村子，他带古安寻进入马洛卡，里头两个软垫，面对面，好像是为他们而铺的，老人邀请她坐下，望入她的眼，露出理解的神情。 「你想知道门后是什么。」 她被看穿般点点头，「我被这个梦困扰了好几个月，昨天我看到那扇门在我眼前，但我摸不着。」 「在你身上发生的事都不是偶然，从你出生到现在，生命中遇到的所有经歷都带领你走往释放灵魂自由的途径，这扇门后有一个讯息，当你准备好，它会为你开啟。」 「释放灵魂自由……」她摸不着头绪，「我觉得我准备好了。」 他闔起眼，手隔空摆在她胸前，沉默了数秒，「你的心里有事。」 她垂下头。 「昨天它掀开了布帘，让你窥探了你的可能性，你愿意让它带你进入更深的旅程吗？」 老人的话像打哑谜，她半信半疑地抓抓头，灵魂自由是什么意思？灵魂这个看不到也摸不着的东西，真的存在吗？ 「你的事业出现困难，感情充满不确定，是吗？」 她吓一跳，眼中透出「你怎么知道？」的疑惑。 「你的灵魂透漏很多讯息。」 老人起身，说天色还早，他把古安寻独自留在马洛卡，不知道上哪去，到了太阳完全下山才出现，手里拿着一罐咖啡色的液体。 当她表示准备好了，他递了一个装满液体的小玻璃杯给她，比昨天瓶里的量多了两倍，她深吸一口气，想也没想把杯里的液体饮尽，他立即吹熄蜡烛，黑暗佔据了整个马洛卡。 亚马逊丛林的夜晚，寂静中带着热闹，虫鸣鸟叫，在安静的气氛下听得格外响亮。 古安寻躺在软垫，闭着眼，晕眩袭击大脑，全身一股轻飘飘的感觉。 黑暗中，一个熟悉的景象出现在她脑中。 二十八岁的她和爸妈站在晴空塔，天气晴朗，富士山骄傲地展现在他们面前，他们终于看到富士山壮观的容貌。 『看富士山靠运气啊。』爸爸笑，『我们真是幸运。』 她看着耸立在远处的高山，忍不住说：『但是，即使没看到，富士山也一直都在，我们活在这个充满美景的世界，即使没有亲眼看见，也是很幸福的事，对吧？』 爸妈同时看她一眼，眼里充满慈爱。 她叹一声，对上爸妈仁慈的注视，突然想什么地问：『你们会一直爱我吗？』 妈妈扬起眉，『傻女儿，这什么问题？我们当然会一直爱你，你是我们的孩子啊。』 『即使我选择了一条和你们期望不同人生道路？』 爸爸环住她娇小的肩膀，『我想我们会失望，但这不影响我们对你的爱，而且，我知道到头来，不管你做什么选择，我们都会以你为荣，因为你是我们的女儿。』 她鼻头一酸，拥入爸妈的怀中，哭了出来，湿热的泪水沿着脸庞滑落，躺在软垫上的古安寻抹抹眼，发现手上湿了一片。 即使看不到富士山，它一直都在，就像爸妈的爱，即使她看不到也感受不到，但那份爱一直都在。 她坐起身，脸颊埋在屈起的膝盖，肩膀阵阵抽蓄。 蜡烛亮了。 老人盘腿坐着，静静陪着哭泣的她到黎明。 第四十二章．第二个夜晚 自从和爸妈大吵一架，她第一次涌起打电话回家的衝动，站在村子唯一有讯号的角落，她哭了一夜红肿的双眼看着妈妈无数个红色的未接来电，终于鼓起勇气按下回拨。 电话响了几声，她正以为被接起，没想到传来妈妈无法接电话的录音，转到语音留言，沉默数秒，她沙哑的声音留下一句简短的语音：「妈，是我……」 她叹一声，掛了语音，按下另一个通讯人的号码。 「嘿……卫晴。」电话很快被接起。 「安寻？」 一阵子没听到卫晴的声音，好像有些变了。 「最近好吗？」她问。 「还好……你在祕鲁玩得如何？」 「挺好的，你那边呢？」 「也挺好的。」 客套话说完，两人陷入沉默，自从分开后，他们还没和对方联络过，古安寻不知道怎么面对他，虽然分手是她提的，但她经常问自己是否做了正确的选择？ 「我跟公司请了假。」卫晴打破沉默。 「公司让你走吗？」她大吃一惊，「你负责这么多重要的项目。」 「没办法，我必须回家一趟。」他的声音没有平常的活力。 「怎么了？你家人还好吗？」她焦急地问。 「没什么大事。」他淡淡带过，「我得先掛了，改天再聊。」 没等古安寻道别，他断了连线。 卫晴冷漠的态度让她心一沉，也是，他们不是情人也不算朋友，他没有义务和她多聊。 卡洛斯一家人邀请她在村子住下来，她说她得回旅馆打包行李，卡洛斯的妈妈拿出几件白色的裙子和梳洗用品，告诉她不用担心，卡洛斯也替她告知sayuri不用进她房间打扫。 傍晚，她和老人坐在马洛卡，西下的太阳透过纱窗把他们的侧脸映得火红，她低着头，把昨晚的经歷讲述给他听。 「看来你开始剥洋葱了。」 「剥洋葱？」 「是啊，我们身上的包袱像洋葱一层一层的包裹我们的心，想要看清心的本质，我们得把沉重的负担除去。」 「所以您说的『准备』代表着除去负担？」 他笑着点点头，似乎高兴她终于明瞭他的意思。 如同昨天，老人离开马洛卡，到天黑才出现，他倒了一杯同样的咖啡色液体给古安寻。 第二个夜晚，这次她会看到什么？ 她紧张地看着小玻璃杯，犹豫数秒，喝光液体。 座落在山路尽头的小餐馆，一群充满青春活力的大学生围在阳台的座位嘻笑，大一的古安寻头一次被邀请到网球社的赛后聚会，尷尬地聆听他们讨论稍早比赛的赛况。身为网球社明星的卫晴坐在她斜对面，笑着听队友的调侃，视线却勾着安静的她。 她感受到卫晴炙热的视线，红着脸低下头。 时间一转，同样的小餐馆，同样的阳台，只有她和卫晴两个人。 他第一次约她单独看夜景。 『你记得你为什么爱上我吗？』 她看着年轻的卫晴，思绪回到十年前，第一个学期刚结束，她因为成绩大落和父母吵了一架，独自在宿舍哭泣，卫晴拿着卫苡蓝的宿舍钥匙替妹妹拿她的笔记型电脑，不小心撞见流着泪的古安寻，他留下来坐在床上陪她哭，和她说了许多他当新生时做过的蠢事，逗得她破涕而笑。 古安寻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回忆闯入她脑海，当时她没有多想，只觉得室友的哥哥又亲切又温柔，后来有更多接触后才渐渐被他阳光的个性吸引，但是，她心里深处明瞭，她对卫晴的感情在宿舍那一刻就种下了种子。 卫晴的温柔让她安心，成为她的依靠，她内心尚未长大的女孩像找到一个可靠的港湾，在卫晴身上找到她小时候从爸妈身上感受不到的安全感。当她渐渐成长、成熟，她不需要那个港湾了，过去的没自信、懦弱、犹豫不决，在过去数个月中，慢慢一层一层剥落，展现出一个新的自己，一个充满勇气的自己。 『你知道我当初爱上你的原因吗？』年轻的卫晴又问。 她摇摇头。 『因为在你充满泪水的眼中，我看到里头藏着一股尚未燃起的火焰，充满着未知的力量，你把自己包装得不起眼，但你像一个等着展翅的凤凰，你让我想变得更好。』 他们望入对方的眼睛，时间变得模糊，过去和现在融为一体，她凝视十年前的他，也凝视现在的他。 她不需要卫晴给她安全感也不需要他的陪伴而感到快乐，但是…… 闭起眼，她摸着心。 她想让他快乐，她想和他生活，她想和他一起成长。 她想和他在一起。 第四十三章．母亲 『您拨的号码将转接语音留言，嘟声后开始计费，如不留言请掛……』 嘟－－ 古安寻按下红色按钮。 打给卫晴的电话响不到两声就进入语音留言，看来他拒接她的电话。 她想着昨晚的幻象，抿起唇。 躺在医院床上，卫晴双颊发白，打着点滴，病床旁的手机显示两通来自古安寻的未接来电。 他已经好几天嚥不下食物，靠医院的营养点滴维持体力，除了母亲，没有人知道他在这里。 手机又震动起来。 他瞄一眼来电人，显示着『milo』，犹豫半晌，他按下通话。 「喂。」 「哎呀呀！」milo的声音充斥话筒，「你不是在度假吗？怎么声音这么没活力！」 「什么事？」他叹一声。 「没什么，只是打来看看你放假过得如何，看你会不会无聊，想不想回来上……」 「我跟你说了，假期结束前我不会回去。」他想也不想回绝。 milo在电话另一头沉默地深吸一口气，依旧不死心，「我知道，我知道！三个月是吧？但你也知道，这圈子流动速度很快，你离开三个月，回来我不敢保证你的工作还在哦……况且，最近emma似乎在和另一个经纪公司谈合约。」 「所以呢？」他冷冷问。 「所以？emma是我们公司的摇钱树，她走了对我们来说是一个大损失！」milo大叫。 卫晴皱起眉，电话拉离耳朵，milo的叫声依旧清晰传出话筒。 「到时候说不定连我们的工作都不保了！」 「别闹了。」他不耐的回：「如果emma跳槽，确实是一个损失，但我们旗下这么多艺人，不缺她一个。」 「你知道我的意思。」milo哀一声，「喂，你最近不太对劲，该不会也在想跳槽吧？」 卫晴看着手机月历上写的『手术日』，沉默不语。 「喂！」milo又叫。 病房门被打开，母亲探出头，卫晴见状，随意回了句「如果有的话你会第一个知道。」，匆匆结束通话。 「你又在工作了？」满脸忧心的母亲来到他床边，「我说过多少次你现在需要多休息。」 「milo只是打来问候一下。」他撇开眼。 她无奈摇首，一边替他整理被褥，一边碎念，「你呀，不停地工作，身体搞坏了还在想工作的事，当初叫你离职回家你也不听，现在可好了。」 「妈，你知道这工作对我很重要。」 「重要？健康没了还谈什么工作？」她替他理理病袍，「从小你做什么就像拼命一样，不知道要和你爸证明什么，现在你爸不在了，你还在拼命。」 看着忧心忡忡的她一眼，卫晴暗暗叹息，事实是，工作是他逃离她窒息掌控的救命绳索。 「医生有办法把手术改到近一点的日期吗？」 他摇摇头。 古安寻出发到秘鲁隔一天，他收到医院打来的电话，检查的结果确认他的胃里有癌细胞，幸运的是他发现的早，病情还在早期，医生立即安排他入院治疗，安排手术日。 发出一贯的哀叹，她带着哭音，「可怜的孩子。」 不耐地抹抹脸，他一言不发，得病的是他，她却比他更焦虑。 「对了。」她坐到床边，满面愁容，「我不想跟你说教，但是我看到不久前的新闻头条，你真的和古安寻在交往？她不是你大学时的女朋友吗？」 哪壶不开提哪壶，他不想深谈，撒谎带过，「只是媒体乱编的故事。」 嘖嘖几声，她撇撇嘴，「是吗？也好，我对她没什么好感，当初跟你分手，害你失魂落魄了好一阵子，那种女人根本配不上你。」 那种女人？ 扬起眉，他的双眼不快瞇起，「妈，我想休息了。」 「好好好！」她连忙站起，又替他理了理被褥，「你好好休息，我晚上再来看你。」 他没应声，望着母亲离去的身影，突来明瞭到什么。 她一辈子都不会离开他的。 想到此，他沉重闭起眼，知道他若活着出手术台，他必须做出一些困难的决定。 突然，古安寻的面容浮现在他脑海，心里一阵刺痛。 此时此刻，他多么希望她在身边。 第四十四章．第三个夜晚 坐在村子河边，古安寻失神看着对岸的树林，心系着连络不到的卫晴，明知到手机没有讯号，仍时不时低头检查讯息。 「你在等谁？」卡洛斯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什么？」她吓一跳，回过头。 他举起手，似乎为吓到她感到抱歉，「你今天一直看你的手机，应该是等着某个人联系你？」 不好意思笑了笑，她把手机收进口袋，「对方可能在忙吧，他是个工作狂。」 她安慰自己。 「我的感觉是那个人想连络你，但他没办法。」他一屁股坐到她身旁。 「没办法？」她好奇歪歪头。 他露出微笑，「别问我，一个感觉而已。」 跟着傻傻一笑，她垂下眼，视线随着水波流动，心中一股不妙的感觉冉冉升起。 「天色要快暗了，爷爷在马洛卡等你。」他望着她又失神的模样，「他说不急……等你准备好再过去。」 第三个夜晚。 闔起眼，她深吸一口气，拍拍腿上的沙土。 她准备好了。 平静地躺在软垫上，她感受着喝下的液体带来的晕眩，突然想到，她好像从没问老人这液体里头混了什么？ 不重要。 一个声音在她脑海冒出，她轻轻甩头，另一个声音出现。 什么才是重要的？ 眼前浮现她经营的平台，几百个影片，如被老旧的放映机拨放，歌唱的模样、微笑的模样、皱眉的模样，一幕一幕展现在她眼帘，明明是自己的演出，却像在看别人的影片一样的感觉。 突然，萤幕中冒出几百个辱骂的留言，像桌上被打翻的水，毫不留情溅出影像中，一则接一则，全部都在骂她，贱女人、不要脸的第三者、哪里冒出来的小丑，她吓得用手矇起眼，却遮不住留言的入侵。 她忍不住大叫出声，紧绷地缩起身子，双拳紧紧握住，指甲深深陷入手掌的肉。 「那不是真的！」她喊，滚烫的泪水衝出眼眶，「那都不是真的！」 她以为不再受那些恶意的留言困扰，但当她被迫直面一堆陌生人的攻击，她才发现这个恶梦并没有离开她。 肩膀发抖，她无处可逃。 慌乱间，一个柔柔的歌声传到耳边，是老人，轻轻地用鼻子哼着曲调，像是黑暗中的一道署光，她立即把注意力集中到歌声上，抓着救命稻草，慌乱的情绪缓缓随着曲声平稳下来，眼前负面的留言也渐渐散去。 眼前恢復一片黑暗。 老人继续哼着歌，唱着她听不懂的语言，她放松拳头，盘腿坐起身子，霎时，眼神变了，原本仓皇失措的神情变得平静，她跟着曲调静下心，过去没察觉到的事情忽然一目了然。 逃避没有用。 发生的事情已经发生了，重要的是怎么面对它，软弱的哭泣或愤怒的委屈都不会帮助她解决问题。 milo的身影远远站在黑暗中。 她一直把责任放到milo和卫晴身上，理所当然期望他们替她出面解决这问题，但他们的能力有限，一昧地怪罪他们不保护自己，唯一能保护自己的她却躲起来，逃到菈菈家、逃到国外。 问题的答案就在眼前，如此简单，她居然到现在才看到。 老人充满魔力的歌声在马洛卡环绕，她的眼神透出从未有的安详，黑幕上，圆圆的月亮格外明亮。 她长长叹出一口气，叹出一个月来的忧鬱。 第四十五章．港湾 坐在卡洛斯的三轮摩托车后头，古安寻迎着热风，长发随飞扬的沙尘吹拂，她把行李夹在膝盖间，回想第一天抵达祕鲁对景色充满新奇感的心情，没想到十天不到，她已经在回程的路途上。 「我准备好回去了。」第三个夜晚过后，她对老人说。 他似乎预料到她的反应，平静点点头，只问了一句，「该带的都带了吗？」 上前给他一个拥抱，她露出许久未有的真心笑容，心中凝聚的乌云散去，明亮的阳光照射心房。 「谢谢。」她用西班牙语说。 卡洛斯载她回旅馆，她拿了重要证件，把其他随身物品和衣物打包留给卡洛斯。 「帮我送给村子的女孩。」她说。 「你不要了？」卡洛斯有些错愕。 她笑着拉拉身上卡洛斯妈妈送她的白色裙子，「我更喜欢这个。」 行李里装着顏色鲜艳的衣服，都是开始在cc工作后而买，她以为穿那些时髦的衣服会让她更像一个歌星，但在整理行李时，她看着散乱在床上五顏六色的布料，突然发觉她其实一点都不喜欢这些衣服穿在她身上的模样。 「你的眼神不太一样了。」他观察般望入她的双眸，「爷爷说你是个好学生，『功课』都完成了。」 「你爷爷是个好老师。」她由衷微笑，「不过我的『课』还没修完，真正的考试还等着我。」 捲起的尘土沉淀，心中的池子呈现前所未有的清澈，她等不及回去了。 当飞机降落，她叫了计程车，给司机一个熟悉的住址。长途的旅行让她疲惫不堪，头发黏腻，但她心头系着一件事，必须现在完成。 叮咚－－ 按了门铃，她紧紧抓着包包，既是期待又是紧张。 「安寻？」 门被打开，姚淑芬诧异的神情迎接她。 「妈。」她用力抱住妈妈，重重吐出一口气，吐出旅程的疲劳，「我回来了。」 震惊中，姚淑芬一言不发，双臂紧紧回拥她，肩膀因激动微微抽蓄。 厨房探出古志豪的头，眼前的景象让他一呆，默默走到姚淑芬身后，环住妻子和女儿，轻轻问一句，「吃饭了吗？」 三人坐在餐桌，双眼都有些红肿，古安寻喝着刚熬好的排骨汤，吃了一个星期的南美洲料理，家里熟悉的口味让她像好几天没吃饭一样一口接一口，不停地品尝碗里的美味。 「你晒黑了。」姚淑芬看着女儿，摸摸她的头发。 「我去祕鲁忘了带防晒乳，变成黑人了。」她自我调侃。 「你跑到祕鲁玩？」古志豪好奇问。 点点头，她把离家后的经歷说给他们听，古志豪和姚淑芬认真听着，不带批判地和她一起笑、一起哭、一起皱眉，把自己完全带入她的歷程。 「还记得小时候你们带我到日本看富士山吗？」她问。 两人点点头，露出的笑容像在说「怎么可能忘记？」 「我们最后没有看到富士山，但你跟我说，富士山一直都在。」她望入古志豪的眼睛，忽然发现这好像是她第一次如此真诚看着爸爸，「有时候我们看不到也体会不到的事物，并不代表它不存在，就像你们对我的关爱，我错了。」 古志豪的鼻头一酸，闪闪的泪光又堆积到眼角，「爸爸也错了，我现在才知道你是多么认真过着你的生活，这几个月来你达到的成就，是我想做也做不到的，你是我们的骄傲。」 从没想过会亲耳听见古志豪说出这番话，她情不自禁握住爸妈的手，激动地咬紧下唇，眼底说尽了所有想说的和该说的感谢。 「妈。」她转向姚淑芬，「对不起，我一直没有回你的电话。」 姚淑芬轻轻摇首，「没事了，我和你爸已经把事情解决了。」 「什么事情？」她担忧蹙眉。 「没什么。」换古志豪开口，「公司发生出了一点失误，被罚了一些钱。」 她的担心依旧写在脸上，古志豪无可奈何，把案子出错、赔了十万的事解释给她听。 「十万？」她大吃一惊。 「没事、没事，我们的存款够还这些钱。」 「可是那存款不是你们退休……」 「没事，钱再存就好。」古志豪打断她。 她连忙翻起包包，皮夹里放着她的支票簿，「我的工作存了一些钱，你们拿我的支票转十万到你们的存款。」 古志豪阻止她，「谢谢你，安寻，但你不需要操心，你把这些钱留给自己用。」 她想继续说服他们，但姚淑芬马上转移了话题。 「安寻，我们看到你上头条的新闻……」 讲到工作，她停下把支票簿推给古志豪的动作，垂下头，「你们一定觉得很丢脸，抱歉……我希望你们知道那个新闻不是真的。」 叹一声，姚淑芬慈爱手的搭上她的肩膀，「我们知道。」 「你妈只是想告诉你，」古志豪的手也搭上她的肩，「即使你在外头受了委屈，这里永远是你的港湾。」 惭愧又感激的情绪涌上心头，她的头靠着姚淑芬的手，泪水像洩洪的水库哗啦啦流下来，同时燃起一股勇气。 这一刻，她终于深刻体会，原来，家人的爱使人充满力量。 第四十六章．威胁？ milo坐在办公室电脑前，十指飞速敲着键盘，上百封等着他处理的电子邮件掛在萤幕上好像在提醒他有做不完的工作，终于写完一封落落长的邮件，他吁一口气，敲下『送出』。 桌上的电话突然嘟嘟响起。 「这是milo。」他按下扩音，没有停下滑鼠的移动。 「milo，是我。」 电话另一头的声音让他一愣，发出不可置信地叫声，「安寻？」 「别太惊讶，我现在要发一封邮件给你，你看完后跟我说。」 还来不得及回应，他的萤幕上出现一封新电子邮件的通知，里头附着一个影片。 「这是什么？」他一边问一边点开附件。 「看了就知道。」 影片开始拨放，镜头出现古安寻的脸，她坐在一个看似卧房的房间对着镜头说话，milo安静地看完三分鐘短的影片，哑口无言。 「今天晚上我会把这支影片上传到我的平台。」她的声音打破影片结束后的寂静。 「等、等等！」他坐直身子，又拨了一次影片，里头是古安寻澄清她和emma的新闻，「你给我一点时间决定，我不确定po这个影片对你有没有好处。」 「我不是在徵询你的同意，我是在告知。」 「安寻，这不是你可以作主的事，别忘了你和我们公司签约把平台的拥有权交给我们。」他的语气变得严厉。 她没有说话，滑鼠点击声传出，不到五秒，milo的萤幕下方又蹦出一封新电子邮件的通知。 「这是？」 「另一支影片。」 无奈叹一声，milo不想继续和她玩这个游戏，「安寻，你听好，你给我一点时间决定，我没有说不po，但是这种事情时机很重要……」 「我建议你看看第二个影片。」她打断他，平静地说。 喉咙发出不耐的低鸣，他犹豫着掛掉电话，最后决定点开第二支影片，这回，他目瞪口呆，静默的时间更长了。 「你怎么……得到这个消息的？」他终于勉强从喉间吐出一个问题。 「我有个朋友认识在报社工作的人，他们追踪到这些照片的提供者，接下来发生的事，你自己也在影片中看到了。」 影片中是一名自称theo的男人，用面具蒙着脸，讲述自己是如何拍到古安寻和卫晴的照片，又如何在emma的要求下拍下她和卫晴刻意让人误会的照片，甚至附上emma和他在停车场的录音。 「这是真的吗？」milo急急问。 「新闻真真假假，谁知道？」她的语气好像这整件事与她无关，「我只知道如果我把这支影片贴上平台，对你一点好处都没有。」 「你在威胁我？」他瞇起眼。 她笑了一声，淡淡地说：「我没有兴趣威胁谁，但如果威胁是唯一能够洗刷我清白的手法，那就当作是我在威胁你吧。」 「那你要我怎么样？」紧紧握着话筒，milo后悔接起这通电话。 「我没兴趣散拨第二支影片，但我要cc把我第一支影片上传到平台，然后把平台的版权还给我，要不然我就把第二支影片流出去。」 深深吸一口气，他弹起手指，计算着她的要求，「好吧，今天晚上我会把你第一支影片上传上去，但我不能把平台的拥有权还给你。」 她思考数秒，「我改变主意了。」 「什么？」 「我不和cc争版权，但我要你现在就把第一个影片po上去，如果十分鐘内我没看到影片在平台上，我就把第二支影片洩漏出去。」 「你……」 「milo你知道我的要求很合理。」 喀－－milo掛掉电话。 他抹抹脸，觉得萤幕上百封让他厌烦的电子邮件突然变得不重要了。 古安寻躺在沙发上，心脏猛烈地砰砰跳动，终于把该说的话说了，该做的事做了。 拿起手机，她拨出另一个号码。 「处理好了吗？」菈菈的声音响起。 「处理好了。」她百感交集，「谢谢你，我不知道你怎么让theo坦承这整件事，但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没什么，挺简单的。」 「哦？」 「他说emma没有履行她的承诺，好像是要cc签他的乐团，我也不清楚……不管怎样，他很爽快的答应我那报社朋友的访问。」 古安寻不可置信摇摇头，不敢相信theo和emma竟是这整个新闻背后的主导。 「喂，安寻！你的影片po上平台了！」菈菈突然叫。 心头一跳，她连忙点开菈菈传给她的网址，上传不到五分鐘的影片已经有上万个点击率。 「哇！留言的人好多！」菈菈读起最新的留言，「『就知道安寻一定是清白的』、『我早就说了，那照片一看就是角度问题啊！』、『假消息报社道歉』……」 一边听，她一边抹眼角情不自禁冒出的眼泪，心中一块大石头终于放下了。 「这股风波结束了。」菈菈笑，「安寻，我真佩服你的勇气。」 她也跟着笑出来。 「那你现在要怎么办？你和cc解约了吗？」 「我还没想那么多。」她脑中浮现卫晴的面容，「我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办。」 第四十七章．寻找 『您拨的号码将转接语音留言，嘟声后开始计费……』 五天了，古安寻打给卫晴的电话连续转到语音信箱。她跑到卫晴的公寓，管理员说他也很久没看到卫晴进出公寓的身影。 她想起他提到和公司请假回家。 但是，他的「家」在哪呢？ 突然，灵机一动，她上车，开向那个可能知道怎么联络上卫晴的人。 「老闆！」 车子停在餐厅外的停车场，她远远就看见餐厅老闆在门口的身影。 「安寻？」老闆停下手边的工作，露齿而笑。 她招招手，简单问候一下，切入正题，「抱歉，这问题或许有些唐突，你最近有和卫晴联络吗？」 老闆搔搔头，摇了摇，「我一阵子没碰到他了，怎么了？」 「我找不到他。」 「我看看。」老闆掏出手机，拨出卫晴的电话，响了几声，转到语音信箱，「真奇怪……他没在公司？」 她摇摇头，「他说和公司请假回家，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老闆想了想，努努嘴表示不清楚，「如果你要的话，我有他妈的电话，说不定她知道他在哪？」 他唸出一组电话号码。 向老闆道谢，她回到车上，犹豫数秒，拨出电话。 她记得上一次和卫晴母亲谈话是快十年前的事，那时她和卫晴的感情出现裂痕，学业也渐渐下滑，她准备搬离和卫苡蓝合租的公寓，卫晴的母亲来到公寓半劝半威胁她把大学读完。 「喂？」电话被接起，尖锐的妇女声传来。 「喂，伯母，你好，是我，古安寻，我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 「是你啊？」卫晴母亲的声音更尖脆，「你怎么有我的电话？」 古安寻告诉她事情来龙去脉，「很抱歉打扰你，我在找卫晴，请问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你找他干麻？」她不客气地问。 「我……」吱呜一阵，她为难地说：「我不知道卫晴有没有和你提起，我们不久前復合，但最近分手了。」 「哈！我就知道！」她大声叫，「你要怎样？你们都分手了找他干麻？」 古安寻被她的反应吓一跳，深吸一口气，坦然地解释，「我有一件重要的事要跟他说。」 「什么事？你跟我说，我帮你转话。」 「伯母……」古安寻突然明瞭对方不会让她轻易见到卫晴，「我很抱歉，但这件事我必须当面和他说。」 「卫晴最近忙，没空。」她果断拒绝。 「伯母。」她平静地压低声音，诚挚地说：「我知道你在保护你的儿子，请你放心，我不是要伤害他。」 她沉默半晌，放软语气，「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想和他道歉，我很爱他，想让他知道我要和他在一起。」 电话另一头又传来寂静，她的语调不再尖锐，带着淡淡的哀伤，「卫晴还是没办法见你。」 「为什么？」 「因为他住院了。」幽幽地叹息传来，「是癌症。」 卫晴母亲的话像一道雷劈到古安寻头上，她不可置信张大嘴，说不出话，正当她要询问卫晴在哪个医院，电话被掛断。 癌症…… 住院…… 她回想上一回和卫晴通话，他虚弱的语气，猛然感到胸口一紧，喘不过气，难道那会是她最后一次听到他的声音？ 病床上，卫晴无聊地翻着书，刻意把手机关机，不让工作的事干扰他，但多年来习惯忙碌，突然静下来，他反而有些不习惯。 「吃午饭了吗？」门口传来母亲的声音，「我带了些草药敖的汤，中医说帮你治胃病。」 他抬起眼，摇摇首，「我不饿。」 嘖嘖两声，她看着他日渐消瘦的模样，担心坐到病床旁，「你不多吃一点怎么有力气做手术呢？」 「你知道我一吃就反胃，还不如不要吃。」仰在枕头上，他颓丧地抹抹脸。 叹一声，她揉揉儿子的头发，「我把汤留在这里，你有点胃口尽量吃一点。」 他应一声。 站起身，她没有要久留，「我下午还有事办，晚上再来看你，你多休息。」 苦苦笑出来，他又应一声，除了休息他还能做什么？ 「对了……」离开前，她欲言又止，「我今天接到一个电话。」 「哦？」 「是古安寻打来的。」 「安寻？」卫晴瞪大眼，住进病房后第一次有了精神。 「她在找你……但我不知道你想不想和她联络。」 安寻在找他？ 他低下头，看着手上的点滴，身上的病袍。这种模样怎么见她？ 「手术后再说吧。」他忍着打给她的衝动，淡淡回，转向窗外，玻璃的反光映出他越来越憔悴的脸庞。 第四十八章．愿不愿意？ 「伯母，这是安寻，很抱歉再次打扰你，请你告诉我卫晴在哪个医院，我希望去探望他，我的电话是－－你随时可以拨给我。」 按下结束录音，她焦急希望卫晴的母亲回拨给她，自从得知卫晴生病，她已经一周没睡好，成天检查手机讯息，深怕漏掉他母亲的回电。 站在医院走廊，卫晴母亲听着古安寻的语音留言，垂着头，不知道如何是好，她想告诉古安寻不要再打来，但她实在提不起精力回电，光是担心卫晴的病况她忙得焦头烂额，每天来回在家里和医院之间两头跑。 「卫女士。」这时，一名医生捧着夹板，远远从走廊另一头走来，「我可以和你谈一下吗？」 「赵医生？」她连忙抬起头，对上卫晴主治医生严肃的表情，「一切都还好吗？」 赵医生为难地抿起嘴，放低声音，「昨天卫先生的术前检查结果出来了，他胃里的癌细胞有扩散的跡象，下礼拜就要手术了，但现在这个状况，可能等不到下星期。」 瞪大双眼，她露出忧虑的神情，「癌细胞扩散？怎么会？你们不是说他治疗的反应不错吗？」 「是没错，但我们一开始也说了，即使治疗我们也不能保证癌细胞不会扩散，况且，卫先生的病情若是没有接受这些治疗情况或许会更棘手。」 「那现在怎么办？」她着急地问。 「因为细胞的扩散，手术的风险也增加了，我们建议尽快做手术，最快后天有一个空位。」 「你们和卫晴说了吧？」 赵医生点点头，「卫先生表示他希望尽快做完手术。」 「你说风险增加，增加多少？」 沉默半晌，赵医生缓缓说出一个让她差点昏倒的答案。 「成功率大概低于五十趴。」 「搞什么鬼？这个病不是在初阶段吗？你们当初不是还说幸好发现得早？」 「是的……我很抱歉，但是检查结果显示卫先生的癌细胞急速地扩增。」 她的脑子一片混乱，连赵医生什么时候离开都不知道，丈夫离世，女儿搬去美国，现在连儿子的命都可能不保？她扶着医院墙，踉蹌走到卫晴的病房外，却没有勇气进去面对他。 她累了，独自面对儿子的病情，这种无人可诉说的孤独让她由内到外筋疲力尽。 掏出手机，她点开古安寻的未接来电，咬紧牙，拨了回去。 「伯母？」 电话很快被接起，古安寻急切的声音出现在耳边。 「你想见卫晴是吗？」她劈头问。 「是的。」古安寻快速回。 她深吸一口气，把医院的名字唸出来，「你要见他就快点来见吧。」 「卫晴还好吗？」 没有回应，她掛断电话，压抑的泪水再也止不住流下来。 心脏碰碰跳动，古安寻握着方向盘的手紧张地微微颤抖，她照着gps的指示朝医院开去，一路向西，夕阳照在她脸上，映出她不安的脸庞。 终于要见到卫晴了。 卫晴母亲在电话中的语气透漏着令人忧心的讯息，一股不好的预感浮现在她心中。 停在医院的停车场，她仰头看向高高耸立的医院大楼，难以想像上回见面还好端端的卫晴正躺在其中一个病房里。 医院柜檯的护士指示她到六楼，电梯里，浓浓的药水味侵袭她的嗅觉，她紧绷的手抖得更厉害了。 叩叩－－ 她不确定地敲了敲病房的门。 没有回应。 叩叩叩－－ 她又敲了敲，轻轻转开门把，微小的隙缝间，她看见病床上消瘦的身影。 摀住嘴，她忍住差点衝出喉间的哽咽，轻轻推开房门。 「卫晴？」 轻声的叫唤让卫晴睁开半闔的眼，朦胧间，他以为自己在作梦。 「安寻？」 「是我……」她走上前，抚上他的手臂，「你感觉怎么样？」 「你怎么来了？」他勉强撑起身子，梳梳澎乱的头发，面上无精打采。 「你妈跟我说的。」她坐到床边，心疼地看着他憔悴的模样，「你为什么不跟我说？」 无奈地耸耸肩，他刻意轻松地说，「说了有什么用呢？只是多一个人担心。况且，我们分手了。」 她难过地皱起眉，垂下眼，「我很抱歉。」 「抱歉什么呢？」他弯下头，对上她的眼，「你不需要道歉。」 摇摇头，她的眼眶被泪水染湿，「我该道歉的，我因为工作的压力而忽略了你，进而放弃我们的感情，是我不好。」 笑了笑，他的手温柔地摸上她的脸，拭掉她眼角的泪光，「过去的事了，你不需要感到抱歉。」 吸吸塞住的鼻子，她握住他的手，「我很想你。」 「我也是。」他柔柔的说。 「我……」她想起在祕鲁看见卫晴的幻象，捏了捏他的手，「我想了很久，我想继续为我们的感情努力，你愿意吗？」 原以为卫晴会欣然答应，没想到，他撇开视线，久久不语。 「我不愿意。」良久后，他终于说。 第四十九章．一团糟 我不愿意。 四个字像力刀刺进古安寻心脏，开车回家路上，她感觉全身被掏空，包围着无可奈何的悲伤，空洞的酸楚。 「我已经不是你心目中想的那个人。」他说。 「为什么」三个字在嘴边徘徊，但她硬是吞了下去，看着他坚定的眼神，知道问再多也是多馀。 回到家，她倒上床，身子躯捲，像婴儿一样，无力地躺在那里，一动也不想动。 「安寻？」姚淑芬听见大门打开的声音，关心地凑到房门边，「你回来了？」 她无精打采应一声。 「我可以进去吗？」 又一个没劲的应声。 房门「咿呀」敞开，姚淑芬探入头，见到颓丧的女儿，忍不住垂下眉，「卫晴还好吗？」 下午她见古安寻收到一通电话后匆匆忙忙急着出门，仔细询问后得知卫晴生病住院了，她的一颗心不受控制吊着，不光担心卫晴，也担心古安寻要如何消化这个晴天霹靂的消息。 想起卫晴憔悴的面容，古安寻摇摇头，扁起嘴，带着哭音，「他看起来很累的样子。」 姚淑芬叹一口气，「你还好吗？」 再度摇首，她翻过身面向妈妈，眼眶泛泪，「我不想失去他。」 凑上前，姚淑芬搂住她充满挫败的身躯，喃喃安慰，「我相信他会没事的，我印象中卫晴是个强壮的男孩子。」 她撑起身子，靠入妈妈的怀抱，「我想陪在他身边，但他把我推开，是我太自私吗？」 「安寻啊，你要知道卫晴正经歷着我们难以想像的苦痛，如果换成你生重病，你希望他在你身边守候吗？」 想了想，她痛苦地闭起眼，答案是确定也是否定的，如果她连手术后会不会醒来都不知道，她希望他在身边守候，但她会为了不要耽误他而选择放手。 「我想你了解卫晴的心情了。」姚淑芬默默地说。 躺在妈妈怀中，她轻轻叹息。 「但是，问问你自己，你愿意赌一把吗？」 「什么意思？」她抬眼。 「站在你的立场想，知道随时都有承受失去他的痛苦，你还愿意待在他身边吗？」姚淑芬语气轻柔，问的问题却让古安寻心头一沉。 她愿意吗？ 毫不犹豫地，她肯定頷首，「即使他的生命到后天就终止，我也想留在他身边。」 「是吗？」姚淑芬心疼地微笑，「既然如此，我们擦乾眼泪吧，如果我们只剩下一天的时间，那就微笑度过吧。」 她吸吸鼻涕，用手掌抹去脸颊上的泪痕，微微扬起沉重的嘴角。 下定了决心，她打了通电话给卫晴的医院，意外地得到术前外出许可，睡前，她翻着过去几个月和卫晴的合照，忍不住自嘲笑出来，人啊，总是要失去才懂得珍惜。 有人说，兴奋和紧张是一体两面的情绪，她站在卫晴病房外，呼吸急促，心跳加速，肠胃滚动，紧张地握拳，迟迟推不开门。脑中排练着要和卫晴说的话，她既害怕被拒绝又期待他答应。 她的外出计画。 其实没有什么特殊的，她想带卫晴在手术前去山间的餐厅看一看城市的夜景，希望让他心情好一些。 深吸一口气，她鼓起勇气转开门把，一入眼的，却是卫晴母亲惊讶的神情。 「安寻？」收拾着床边叠起的纸杯，他母亲吃惊唤，卫晴也在同时注意到站在门口的她。 「伯母！」她立即礼貌地一点头，对上卫晴同样诧异的表情，「抱歉，突然打扰……」 「有什么事吗？」他母亲站到她和卫晴中间，挡住儿子的身影，「卫晴准备要休息了。」 「没、没什么。」她冻在原地，「真的很抱歉，我不知道是他休息的时间，我原本想说带卫晴出去走走，医院准许他外出两个小时。」 「医院准许？」手插在胸前，他母亲昂起下巴，「我怎么没听说？」 古安寻摆摆手，不想惹事，「我昨天晚上打给医院问的，如果不方便我现在就离开。」 上下扫视她一番，他母亲没有说话，脸上却带着「请回吧。」的模样。 正当古安寻打算安静退出病房，卫晴的声音从他母亲身后传来，「等一下。」 她停下脚步。 「我想出去走走。」他静静地说。 「不可以！」他母亲猛烈转身，毫不犹豫打断他的念头，「你明天就要做手术了，怎么可以外出？」 他仰头，吁出一口气，「妈，医院都说可以了，况且，谁知道这是不是我最后一次活着离开医院的机会。」 「你胡说什么！」她大声斥责，「你敢再说一次试试看！」 皱起眉，他不想和母亲争执，只坚持地说：「我想要出去散散心。」 古安寻不知道如何是好，没有想到一个好意却给他们带来不快的争执。 「你要带他去哪？」 他母亲冷冷的视线扫向她，吓得她连忙回，「这附近有间可以看夜景的餐厅，我想带他去坐坐。」 「那我跟你们去，我不放心他独自跟你外出。」 话一出，古安寻和卫晴同时张大眼，前者不知道该做何反应，后者大声一叹，带着怒气。 「妈，别闹了！」他终于忍不住斥喝，「你该适可而止。」 双唇一颤，她不可置信回过头，訥訥啟口，「你说什么？」 「我说你该适可而止了。」他闔起眼，为接下来要说的话感到难受，「我很感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但是，妈，我已经快三十三岁了，你的行为越界了。」 「你……」她呆滞数秒，嘴巴一开一闔却说不出话。 「从小，你格外地呵护我，我很感谢，但爸离世后，你把我呵护更紧，给我很小的喘息空间，我体谅你拉拔我和苡蓝的辛苦和失去丈夫的痛苦，但是，是时候放手了。」 她花了数秒消化他的话，终于反应过来，直直衝着古安寻唸，「你昨天和他说了什么？这不是我儿子，我儿子不会无缘无故说这种话。」 大退一步，古安寻不知所措地摇手，嘴上被吓得说句抱歉，却不知道在道歉什么。 「这与安寻无关。」卫晴烦躁地抹抹脸，「这些话我藏在心里很久了，原本没有打算在这个时机和你说这些，但是刚刚你过火了。」 「这是你的真心话？」她的火气瞬间消逝得无影无踪，替代的是一股深深的悲凉，「你一直觉得我在逼你？」 他望着她，眼底带着一抹伤痛。 病房瞬间变得安静，她绷着脸，继续收拾起床边的垃圾，一言不发，粗鲁地抓起大包小包，一副要离开病房的模样。 「如果你想外出就外出吧。」她拋下这句话，和古安寻擦身而过，消失在两人的视线内。 病房依旧安静，卫晴面带沉重坐起身，古安寻怯怯留在门边，他安静到浴室换上外出服，再度出现于古安寻面前时，面上不快的表情恢復原本的平静。 「真是一团糟，是吧？」 第五十章．roaming in the dark 古安寻沉默地开着车，卫晴坐在副驾驶座，医院大楼渐渐离开视线，两人不知道怎么打破这寂静，尷尬的气氛蔓延，却出乎意料带着一份祥和。 小小的车厢，属于他们两人的世界。 「对不起。」良久后，古安寻率先开口。 卫晴望向她，不解地「嗯？」 「我不该擅自出现在医院，让你和伯母闹得不愉快。」她小声说。 低哼一声，他的手肘歇上车窗，「不，我该感谢你。」 「感谢我？」 他轻轻叹气，「得了这场病，让我有机会思索我和我父母的关係，我爸是个不管我做什么都不满意的人，我妈则想把我紧紧绑在身边，从小到大，我带着一个『好儿子』的面具，不停想讨好他们，渴望得到他们的赞同，不敢让他们失望，但我发现多年来我一直压抑着自己真正想要的……哈！多么讽刺？活了这么长时间，我却等死亡离我这么近的时候才恍然看到一直不愿意正视的事情。」 「别说这种话……你会没事的。」她心酸地皱起眉头，「有点信心，好吗？」 「赵医生说手术的成功率低于五十趴，我没办法不去想手术失败的后果。」他的头仰起，透过天窗瞅城市夜空浅淡的星空，觉得自己的生命如同几乎看不见的星点般，转瞬即逝。 手术成功率低于五十趴。 心一沉，她勉强打起精神，「好吧，假设今晚是你的最后一夜，你想怎么度过呢？」 他想了想，「大概就像现在这样吧。」 「和我在车上聊天？」 耸耸肩，他的语气带着一股屈服的平静，「是啊，跟我爱的人在我熟悉的城市，夫復何求？」 ……夫復何求。 泪水毫无预警跑到她的眼眶，她忍住哭意，「谢谢你。我知道你不愿意復合，但能这样陪着你，我很满足，真的谢谢你。」 他叹一声，「如果我能给你一个确定的未来，我会豪不犹豫地答应，你知道吧？」 点点头，她侧向车窗，泪水再也克制不了流下来。 「但是，如果要道谢，是我该道谢。」他握住她的手，「安寻，谢谢你离开我。」 「为什么？」 他轻轻笑出声，「每一次的分开都让我更清楚我对你的感情，当我在咖啡馆和你重逢，我知道我一直没放下你，这回我们分手，更让我清楚明瞭我是真的爱你，我甚至不在乎你是不是和我在一起，我只想要你幸福。」 轻轻的啜泣变成撕心裂肺的哭泣，她紧紧握住卫晴的手，热泪一滴一滴落在膝上，咬着牙，恨自己到几乎最后一刻才发现卫晴健康出了问题，恨自己沉浸在工作的压力而没注意到他的不对劲，恨自己爱莫能助的无力。 「嘿，别哭。」他放柔声音，「我们谈点开心的事吧……啊！你知道如果手术成功，我打算做什么吗？」 「什么？」她带着浓浓的鼻音。 「我想了很久，我打算辞掉cc的工作，搬到一个寧静的地方，苡蓝传给我一些美国乡间的房子，我挺喜欢的。」 「搬到乡间……你打算在那边做什么呢？」 「我想回到网球场打球。」他的脑中幻想握着球拍的感觉，「或许当个网球教练？」 「网球教练……」泪水不知不觉止住，她回忆起卫情大学时在网球社的模样，认真说：「我觉得你会做得很好。」 「那你呢？我听milo说了，你的『威胁』电话。」他忍不住笑出来，「你真是把他逼到死角了。」 她露出不好意思的浅笑，「我还没想那么多，唯一能确定的是，我没有兴趣回到演艺圈，我想继续唱歌，但不想当歌星。」 「是吗？」他抿抿唇，「慢慢来，至少，你知道你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这世界上很多人还在迷茫着。」 她歪歪头，「迷茫也是探索的一部分，有疑惑，才会寻找答案，不是吗？」 赞同地頷首，他仔细看了看她身上的裙子，话锋一转，「白色很适合你。」 她穿着卡洛斯母亲送她的白色裙子。 「在祕鲁时我爱上了白色穿在身上的模样。」她笑，「我最近捐了很多旧衣服出去。」 「我看得出来。」他抚上她的侧脸，「我不知道你在祕鲁发生什么事，不过我看出原本飘在你眼里的乌云散去了，你的眼神像重生一样。」 重生－－ 瞬间，蓝色大门的影子闪过她眼前，她用力眨眨眼，影像随之消失。 「你变得更加闪耀。」他继续说，「像一隻准备展翅的凤凰，我不知道你将飞到哪，但我知道你准备好了。」 转头望向他，她眼里闪着难以言喻的光芒，突然发觉原来他一直把她看得很透彻，不像她，长年一直把自己关在一个没有窗户的房间，房间里堆着困扰她的问题。 车子转一个弯，朝回医院的路前进，最终，她没有带他去餐厅看夜景，只是开着车，环绕城市的大街小巷，她突然觉得，真正的活着，是身歷其境的体验生活，而不是站在远处当个旁观者。 「有一件事我得请你帮忙。」快抵达医院，他突然开口。 「什么事？」 「明天帮我和milo告知手术的事，我瞒他够久了，是时候让他知道我的病情。」 她点点头。 「milo是个很好的人，但有时候情绪控制不太好，你帮我看好他，确定他不会做出傻事好吗？」 她无奈地笑出来。 第五十一章．太阳，出来了。 古安寻独自坐在milo的办公室，十指紧张地扣在一起，每个走过的脚步声都让她胆战心惊，二十分鐘前milo说他正在回公司的路上。 走廊又传来脚步声，这次，皮鞋踩在大理石的声音直直从电梯走到办公室门边，门把『喀咑』转开，她坐直身子，不知道该用什么神情面对milo。 「古安寻小姐！」milo上扬的嘴角带着讥讽，「是什么风把你吹来让我有幸见你一面？」 她一夜无眠，没有精力听出他的嘲讽，也没有精力久留，面容紧绷地开口，「我是来传个讯息的。」 「哦？」milo一脚跨上办公桌而坐，「谁让你来传讯息？」 「卫晴。」她低声回。 这个名字说出，milo瞪大眼，挖苦的态度被好奇取代，「卫晴让你转话？那小子在哪？为什么他不能直接跟我说？」 「因为……」她深吸一口气，把卫晴的病情告诉他，「他在医院等着做手术。」 「手术？」他突然大喊一声，把她吓了一跳，「搞什么？你故意来闹的是吧？莫名其妙跑到我的办公室讲这种话！」 他竖起眉头，激动地跳起来，抓起手机疯狂打着卫晴的电话，拨了好几通，全部转到语音信箱。 「对不起，milo……」她蒙起脸，「我知道这消息很突然……」 他瞪着萤幕，用力握着，像要把它捏碎，心头的闷气揣着不知道怎么发洩，重重把手机甩向沙发，手机摔上沙发，从沙发弹到地上，黑色的萤幕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该死的！」他一跺脚，衝出办公室。 呆坐在milo的办公室，古安寻不知道该不该跟出去，但她想起昨晚卫晴的交代，无奈抓起地上的手机，跑出办公室。 她不知道上哪找milo，大厅柜檯的小姐说监视器显示milo跃上车之后离开地下停车场，向右转后不知去向。 站在大厅，她思索一阵子，决定上街走走，期望在街上碰到他。从早上找到傍晚，她一条街一条街的晃，一间店一间店的找，途中她的手机响了好几次，但都不是milo也不是医院。终于，太阳下山后，她转进一间酒吧，在吧檯看到喝得醉醺醺的milo。 「原来你躲在这里喝闷酒。」她松一口气，坐到他身边的高凳，疲惫地点了一杯啤酒。 「搞砸了……一切都搞砸了。」milo手撑着头，当酒保把古安寻的啤酒送上来，他一把抓过来，喝了一大口。 「什么搞砸了？」看自己的啤酒被他夺走，她翻了翻白眼，又点了一杯，这回她要了一杯水。 「工作……」milo喝完她的啤酒，又想抓一杯，她立即把水推到他面前，让他抓到水杯。 「你在说什么？」 他猛灌一口水，好像终于有点醒过来，吁出一口气，茫茫的眼神对上她，「emma决定跳槽到另一个公司，环球演唱会取消，我们公司将赔一大笔钱，现在，我唯一能依靠的工作伙伴命在旦夕，妈的，这不是灾难是什么？」 「抱歉……」叹一口气，她伸手示意酒保不要再卖酒给他，「我知道这工作对你很重要。」 「你怎么会懂？」他大叫，「你随随便便跑出国，回来后连个招呼都没打就给我传了那些影片，然后拍拍屁股走人，你懂什么？」 「milo－－」她瞇起眼，「我有我的立场，你有你的角度，我或许不懂你的立场，但是我知道工作挫败的感觉。」 用力揉揉头发，他颓丧喊，「我现在拥有的一切，工作的成就，都是我和卫晴携手打造出来的，现在他不在了，我该怎么办？」 「喂！别说的他好像死了一样！」她斥责，「况且，你身为一个名牌经纪人，名声这么广，还有这么多人脉和资源，你在怕什么？」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撑着头的手盖住双眼，他的语气透着绝望，「看到卫晴这样，忙了这么多年，结果得到的是一场重病？人生到底有什么意义？」 意义？轻嗟一声，她也问过自己这个问题，如果人的生病如此脆弱，为什么他们选择在庸庸碌碌中渡过？ 他们停下对话，纷纷陷入沉思，酒吧吵杂的声音和两人之间的安静形成强烈对比，milo喝着水，古安寻啜着渐渐走了气的啤酒，人生，到底有什么意义？ 「我想去一个安静一点的地方。」良久后，milo踉蹌起身，「但我开不了车了。」 她跟着站起，扶着他，「走吧，我陪你。」 在milo口齿不清的指示下，车子来到山上看日出的景点，此时夜色深沉，星星和月亮的光是唯一的照明，他踩着月光，坐在面对城市的长凳上，面上发楞。 「觉得好多了吗？」她坐在身旁问。 努努嘴，他答不出来，只知道头脑清醒多了。 「安寻，你真是个古怪的人。」少了喧哗，他的声音格外响亮，「你莫名其妙冒出来，成为一颗有潜力的新星，我真的认为你可以成为下一个emma，但你突然告诉我你可以放下一切，不争不抢，就这样走了。」 「有什么好争呢？」她叹息，「我不想成为下一个emma，我也不想成为在广告牌上的脸，我们开的第一个见面会让我了解到我不想要这种光环。」 「真是个怪咖。」他不解撇她一眼，「你看眼前这座城市，里头有成千上万个少女希望有你这个机会，你却选择放弃。」 「我也曾经以为我想要这个机会。」她凝视城市点点闪耀的光，想像成千上万个女孩在床头祈求自己成为下一个巨星，忍不住笑出来，「所以我做了尝试，但是当内心的声音说她不快乐，我没办法忽视那个声音。」 低吟一声，他仰起头，「罢了！不过，我不得不承认，虽然你那通电话让我很火大，但是我佩服你果断的勇气。」 「我也曾经很气你不愿意让我出面澄清那则诽闻。」她诚实的说，「但当我把自己放到你的立场，我明白你的决定，同时也明白我一直处在被动的位置，以为我的命运掌握在他人身上。」 「所以你才拍摄那个影片？」 她点点头，「当我把问题的责任拉回自己身上，一道署光照亮了我内心那个想逃避的黑暗角落，我睡了大半辈子，终于醒过来了。」 「然后你决定威胁我？」他呿一声，带着玩笑的意味，「不过，多亏了你，这件事落幕了，我曾让emma出面澄清，被她拒绝，我现在知道为什么了。」 讲到emma，他收起笑容。 「milo，我刚在酒吧说的是认真的，你会东山再起，即使没了emma，也没了……」她吞吞口水，「卫晴。」 「我知道。」他沉重闭起眼，「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适应。」 她何尝不是呢？今晚过后，或许她得开始适应一个没有卫晴的世界。 「卫情……会没事吧？」绕了一大圈，他们总算回到压在两人心头的问题。 「我想是吧。」哭意又升起，她紧紧抿着唇，不想让他发现她湿润的眼眶。 「那傢伙……我有点气他居然到上手术檯前才让你告知我这件事。」 「我也没好到哪……我到两天前才从他妈那里得知。」 两人相视苦笑，milo眼里也泛着薄薄泪光。 不知道坐了多久，月亮渐渐淡去，天边远远地照出太阳的光芒，醒了一夜，他们却精神抖擞。 这时，她的手机发出震动，看了一眼，是卫晴的母亲。 「喂？」她心跳加速，一旁的milo看了也专注听着通话，「你要我现在去医院一趟？」 一招手，她示意milo回到车上，快速朝医院前去。 太阳，出来了。 尾声．蓝色的门 两年后 窗外微微下着毛毛雨，阴冷的天气让灯光晕黄的乡村酒吧显得格外温馨，聚在里头是中午的常客，一群退休无所事事的老人，喝淡啤酒，打屁聊天，消磨休间的日子。酒吧有一个小小浅浅的舞台，上头站着一个穿着白色长裙的女歌手，站在麦克风前跟着后头吉他手的伴奏歌唱，她唱着美国六零年代热门的曲子，让酒吧的老人彷彿回到年轻时候，跟着歌曲舞动。 看到台下观眾欢愉的模样，台上的她也陶然瞇眼，曲终时忍不住格格笑出声。 掌声和欢呼口哨声传来，她一鞠躬，拉下今天中午演出的谢幕。 台下唯一的一名年轻男人一边鼓掌一边站起身，带着引以为傲的神情走到舞台边，在她唇上浅浅一吻，「今天也表现很好。」 拉长手臂，她给他一个大大的环抱，「你怎么来了？我刚刚出门的时候你不是说胃有点不舒服？」 「是有点不舒服。」他耸肩，「不过医生说手术后有后遗症很正常，况且，小小一个胃痛哪会让我错过我太太的演出？」 温暖的笑容底下是满满的心疼，她摸摸他稍嫌消瘦的脸庞，「你还没吃午饭吧？走，回家我煮一些白粥。」 他朝窗外张望一番，点点头，「雨好像停了。」 踏出乡村酒吧，清爽的秋风吹拂过酒吧旁被季节染色的树梢，飘下金黄的叶子，她深吸一口气，抬头见乌云散去，躲在后头的太阳露出脸来。 「亚利桑那州的秋天真美。」她喃喃轻叹。 「是啊。」拉起她的手，他带头朝家的方向前进，「你觉得我们前院的篱笆是不是该换个顏色了？大门刚漆成新的顏色，栅栏的黄色变得有些突兀。」 「嗯……乳白色怎么样？」 「乳白啊……」他思索一阵，「乾净清爽，我喜欢。」 取出钥匙，他们踏着前院铺的石子来到家门口，大门仍散发新油漆的味道。 「这顏色选得不错，我越看越喜欢。」摸上琉璃蓝的大门，他转开门走进屋子，回过头，他发现妻子依旧佇立在门口，盯着大门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微微一笑，他伸出邀请的手。 「安寻，回家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