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谬误唯一解》 伊始 7岁 私以为,光靠记忆是不能完全捕获那些藏于时间细流中的回忆,得靠手边的纸笔。 …… 每个人的曾经都是一本自己亲手撰写的书。有的封面华美,有的词藻精致,有的寓意深刻。我总是无数次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开着一盏孤灯,含着泪抚摸着那一张张泛黄的书页,努力地去记忆那些已经模糊掉的文字。 …… 窗外的垂枝无力地敲打着玻璃,叶片无精打采地贴在上边,残存的日光泼洒在树上,为其披上一层暮色。 “哥,你是不是又拿我尺子了?” 我听着从房间里传来的一声声咆哮,心里有些发毛。但是看着手上那碧绿色的折迭尺,心中的快乐还是压住了恐惧。前几天妹妹求爷爷告奶奶地让母亲给她买了这玩意,如今落到了自己手里。我再次的上下打量这柄“宝贝”,通体碧绿,一旋钮将其分为两个尺身。其中一侧的尺身上绘有可爱的白色兔子图案。妹妹平日里对这种外表萌萌的小动物是一点抵抗力都没有。当时见到大伯家养的兔子的时候,一双眼睛能爆发出精光,仿佛只靠眼神就能将其捕捉,顺拐回家似的。而尺子另一端的塑料则是透明材质,放在阳光下犹如翡翠,绿得发浓。我心中不住地感叹:此物真乃上古神兵也。 一想到自己早上在班上甩着尺子像双截棍那样虎虎生风,仿佛周围再无敌手,有种傲视群雄,独孤求败的感觉。嘴里还喊着李小龙的“阿打~”,周围同学看向自己的目光中充满着艳羡,自己幼小的内心得到了巨大的满足。还有不少同学求着我把这“法宝”暂借他们耍弄一会儿。但我心中清楚这东西压根就不是我的。昨天晚上好不容易等这丫头睡着,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里面自己悄悄咪咪地爬下床从她笔盒里翻出来。如今看这架势,这丫头要开始算账了。 “哒哒哒”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快速传来,我心头一惊,还没来得及反应,这丫头已经压到了我身上,我整个人被掀翻在沙发上。我忙将手给举高,可谁曾想这丫头直接用膝盖抵住了我的胸部,让我动弹不得,然后一伸手就给取了回来。 “老妹啊,你哥我不就拿你一个尺子吗,至于这么小题大做嘛。”感受到胸前的压力消退,我才敢出言说道。 “我呸,何夏言,你从幼儿园到现在拿了我多少东西,每次不都是我先发现再找你拿回来,你有主动还过吗?没再给你来一拳就不错了。” 是的,这个被妹妹及时发现“行窃罪行”然后被狠狠地实施自裁,一头栽倒在沙发上哑口无言的小偷哥哥就是我,何夏言。而眼前这个戴着红领巾,束着马尾,一只手叉腰一只手指着我鼻子大骂的小妞就是我的双胞胎妹妹,何秋诺。 2004年的时候由于计划生育的政策影响是只能生一胎的,但是按照我们地区的政策,双胞胎是只能算作一胎,并没有违反了规定。以至于当时我父母的亲朋好友一听我妈生的是龙凤胎都纷纷表示祝福。 “哎呀,老何,你们家这一男一女正好凑个‘好’字啊!” “是啊是啊,这还是一对双胞胎,哥哥以后长大了可以保护妹妹,妹妹也可以帮助哥哥,这简直是老天爷对老何家的青睐啊!” “依我说,南玉生这两胎也不容易,别光记得给孩子祝福啊,人孕妇生娃就没有功劳了?” 许多亲朋好友七嘴八舌地议论着,狭小的房间内弥漫着幸福而又快乐的空气。而同样身为主角的父母脸上都洋溢着止不住的笑容。躺在床上的母亲拉了拉父亲的手问:“何硕,你可想好给这俩娃儿取啥名字了没有,当时你可说生孩子都是我一个人在受罪,让你来取名也算是做点贡献。” 父亲坐在母亲的床头,拉过母亲的一只手,慢慢地抚摸,柔声细语道:“早想好了,男的叫夏言,女的叫秋诺。你觉得怎么样?” 夏对秋,言对诺。虽然这名字并不像同年其他孩子取得那么花里胡哨,硬要在《说文解字》或者《辞海》中掰扯那么多杂七杂八的寓意。但是这同样也代表着平凡的父母对孩子平凡的祝福。 诺言,既是代表着父母厮守一生诞下爱情的结晶,也是希望着我们日后可以同舟共济,互相扶持。 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我和秋小诺生下来的时间正好到了炎炎夏季,而到了我提笔写下这份回忆的时候,却恰逢是落叶纷飞的秋季。中间这段十几年的时光,由夏始,至秋结。这十九载来的点点滴滴,都记录着我们之间甜蜜又苦涩的日常。 说实话,直到前几天在父母面前正式回答之前,我的心一直都是悬着没有放下来。我害怕他们出尔反尔,也害怕我的爱无法得到呼唤。可是在我们做出了回应,父母也完成我们之间的约定之后,我心中的大石头也悄然落地。面对母亲那绝望的眼神,父亲那冰冷的面庞,我的内心既充满了愧疚也暗藏着一丝丝的欣喜。周围人的咒骂或白眼,或许能够不在乎。但是面对父母,我终究是无法放下所有。 算了,还是等秋小诺醒了和她商量与父母打通电话吧,虽然我们再怎么不孝,那毕竟也是我们的亲生父母。 今天在找东西的时候还翻出来一首曾经我的一位好友模仿仓央嘉措的一首情诗写的打油诗:人伦苟且称恋亲,尘俗意乱染祸因。世间难有双全法,不负椿萱不负卿。 我的思绪开始回溯,回到那风簌蝉鸣的夏季,过往皆若帧帧影片般在我眼前浮现,那是一段苦涩而又单纯美好的时光。 从诞生的奇点开始,命运的齿轮就此转动起来。 庠序 8岁 八月的城市,就如同一个巨型的蒸笼,太阳就像蘸足了辣椒水般将自己充盈的能量辐射在这片久旱未雨的大地上。 热浪将知了拍打在满是褶皱的树干上,蝉儿吃痛,发出阵阵惨烈的呼喊。棵棵扎根在柏油路两旁的行道树,妄图用自己那短小的枝叶来遮蔽那毒辣的阳光。 一到了正午,不知是因为天气过于炎热亦或是过了早高峰这个时间段的缘故。原先还车水马龙的路道顿时变得有些许冷清。 “今日h市气温32~35度,晴。请居民们出行做好防晒,避免晒伤。”车载广播中传来了女播音员播报这今天的天气预报的声音。我对这种清脆中夹杂着一些嘈杂电流的声音抱有十足的好感。带给人一种听着真切却又有几分虚幻的感觉。 “哎呀,这天气真是让人受不了,每天都这么热,可让人怎么过啊!”正当我伴着广播声发呆时,母亲的抱怨将我瞬间打回现实。 她操纵着方向盘在城市的大街小巷中穿梭,坐在主驾驶座上的母亲时而自言自语,时而对着窗外大骂那些加塞的司机。在路过一个红灯的时候,她侧过身来对着我和妹妹说道:“你俩到了补习班给我乖乖听老师话,这是我好不容易从别人那搞到的试听名额。你们不要开小差也不要聊天,不要到时候丢了咱家的脸。” “好好好,您说的是。”我耷拉着脑袋,下巴撑在副驾驶的靠座上,迎面对着空调的冷气,敷衍地回答道。顺带眼神还瞟了一眼妹妹。那丫头静静地倚靠在车窗边,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形形色色的风景。阳光透过窗户均匀地撒在她精致的小脸上,使得整个人有一种朦胧的感觉,像极了我在童话故事书中看到的天使。 我看的有些许入迷,毕竟从来没有仔细地打量过她。或许是察觉到了我的视线,她侧过身来,歪着头,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眼神中透露出了一丝疑惑。我的目光正好与她迎面撞上,尴尬的感觉从脚底板直奔天灵盖,我干咳一声,将头扭了回去。 到了补习班,母亲一手牵一个地带我们上了楼,望着陌生的教室,陌生的同学,陌生的老师,我感到了强烈的不适应。总感觉有什么不习惯,身上仿佛有蚂蚁在爬。妹妹她也皱着眉头,抿着嘴唇,一副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的样子。 “是何夏言和何秋诺的家长吧,这俩孩子挺可爱的,放心吧,我会好好教导他们的。”老师身穿格子衬衫,外加一条牛仔裤,鼻梁上顶着个金丝眼镜,显得目光格外深邃。母亲正在与老师沟通,嘴上说的无非就是什么“还望老师多多关照”“课上有什么影响课堂的举动老师你可以放心地责骂”之类的。每次见到各种各样的老师都是这些话,我们兄妹俩耳朵都听出茧子了。但我知道,她将她自己想要出人头地的愿望寄托在了我们身上。 母亲名叫王南玉,脾气比较火爆。老家在离h市较近的一个小乡村内。外婆家里是做面食烘焙类的生意,家中有一条成熟的流水线,类似家族店的模式。据母亲所说已经做了有两三代人了。我的外公是那时在村内少有的读过高中的人,在乡里面也多多少少算是个高级知识分子。他站得高所以也更明白学习的重要性,于是在我母亲幼年时并不让她触碰有关家中生意的方面,让她安心去读书。 母亲在村中的小学和附近的初中长大,她小时候有一个梦想就是能在百货大楼里当个售货员。能坐在柜台里面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听着时钟一分一秒“滴答滴答”地流逝,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可是梦想往往与现实是背道而驰的。 当时正值时代变革日新月异之际,许多学生都放弃了继续读下去的想法,想着去大城市里打拼。母亲那时正好初中刚毕业,对于前路她深感迷茫。她的几位朋友纷纷鼓动她一起前往城市打工。母亲想着随着大流走总是没错的,于是便与外公说了自己的想法。 外公听后自然是极力劝阻,但奈何改变不了我母亲的一意孤行。用我父亲的话说,她做出的决定,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等到我母亲收拾行李要走的那天,外公一大早就从床上爬了起来,搬了个板凳坐在家门口旁抽着烟。缕缕烟雾被晨风裹挟飘上了天,可是却带不走外公的忧虑。临走的时候,母亲看到外公头上的白发似乎多了好些。他跟母亲道别时,感叹一声:“我是怎么都劝不住你啊,但等到你在大城市摔得灰头土脸的时候,就记得爹说的没错咯。” 事实也正如外公所言,母亲来到城市的时候正好是互联网开始广泛应用的时候。她一到城市后就开始到处奔走寻找工作,可是却四处碰壁。找了好久才被一家餐饮店接纳。她才深深地明白,老一辈的话往往蕴含着宝贵的经验啊。 至此,她下定决心,自己走过的破路不能让儿女再重蹈覆辙。秉持着不能输在起跑线上的原则,她不仅每天都要督促我们兄妹俩写完作业,还布置一大堆的课外习题。这还没完,为了周末时间不浪费,她又砸重金报了补习班。嘴里叨叨着都是为了我们好。 “叮铃铃~”上课铃响了,老师开始在黑板上板书。“Excuse me!”,“Is this your handbag?”,“Thank you very much.”一句句英文从老师嘴里飘出,他带动着全班的气氛。课前老师设立了一个积分制度,只要回答对老师的问题,那名同学所在的小组就能加一分。以此来鼓励同学们踊跃回答问题。以至于现在班上到处都是“我来!”,“老师选我!”。好像我参加的不是补习班而是大型拍卖会现场。 我坐在正中间靠后的位置上,向四处张望。周围除了坐在旁边的妹妹,其余全是不熟悉的面庞。我感到无所适从,手脚有点不知道往哪放。正当我坐立不安之际,我的手被妹妹紧紧抓住了。 “你抖什么啊,这么紧张的吗?”她不解地看着我。 “都是陌生人啊,怎么可能会不紧张。话说你平常不是比我还胆小吗,现在这么镇定?” “嗯~说真的,我也有点不知道干嘛的感觉。但是好在有你在我身边,有哥哥在总归还是安心一点。” 她话音刚落,老师的声音随之响起:“何夏言同学,请你起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 我扭扭捏捏地站起身,像一个害羞的大姑娘。“我……我……”,答案就在嘴边,本可以轻而易举地说出来,但是一想到有许许多多的目光注视着我,就感觉像是被扒了衣服站在聚光灯下。 周围的同学见我站了这么久也没说出一句话,忍不住发出嬉笑。 “哈哈,这都不会。”,“真是的,浪费时间。”“还不如请我来呢。”……同学的一句句话语在我听来犹如一根根尖刺扎向我的心脏。 “你可以的,我相信你。”妹妹在课桌下拉了拉我垂下的胳膊像是在给我加油打气。 有了妹妹的鼓舞,我才勉强磕磕绊绊地说完答案。老师听后表示了肯定,便摆了摆手示意我坐下,我屁股一落到椅子上,一股安心的感觉从四面八方朝我涌来,我不禁长舒一口气。 课程结束后,我和妹妹站在大厦的楼下等着母亲来接我们。夕阳西下,橘红的日光照在我们的身上,拉出了长长的影子。此时日正圆,光芒四射,刺人眼膜如梦似幻,好不真实。 “谢谢你啊,刚才有那么一瞬间,真的感觉全世界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你就像是个救星一样把我从一片空旷中拉了回来。” “那肯定是当然的嘛,大人不是都说哥哥总是要站在妹妹前面替妹妹遮风挡雨吗,那我既然站在后面了,推你一下不过分吧。” “那你可得一定要站在我的身后一直推我走啊。” “你怎么这么懒啊。不过说好了,哥哥,我会一直站在你身后的,你一回头就可以看见我喔。” 我伸出小拇指,一本正经地对她说:“那可说好了嗷,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她朝我笑了笑,露出了可爱的两个小酒窝,答应道:“好啊,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两根稚嫩的小指紧紧地勾在了一起。此时夏风乍起,匆匆而过掀起阵阵松涛。树叶簌簌作响,带动地上的麻雀也跟着扑翅上天。这万物仿佛在为两小孩许下的诺言做出见证。 入瓮 9岁 大人们总是将时间不够,必须从此刻开始奋斗挂在嘴边。就像是你现在只要开始松懈,那将来与别人的距离定然是十万八千里远。 就好像我的母亲,也不知道每年都是从哪里听来的“专家理论”,前两年是一年级的暑假最可怕,二年级的暑假最紧张。到了今年,又变成了:三年级的暑假,家长们该开始重视了。她平常也算是一个很有自我分辨本领的人。买东西的时候常常会货比三家,挑选着最大的打折力度,也会在砍价的时候用那显微镜般的眼力来审查出一件商品的瑕疵之处。面对网上的流言蜚语,她也能静下心来,仔细地分辨一二。 可是一到了这种关乎学习和前途的事情上,就好像变了个人似的。只要不是离谱至极的言论,她都会奉为至宝。然后认真地掏出她的小笔记本记录下来。 闲来无事之时,母亲总会带上家中周末采购时买的几斤瓜子,去小区里面的棋牌室找那群同样为人父母的家长们聊天打牌。年幼的我并不能理解在那种空气中弥漫烟气的味道,牌桌上散落着一小堆一小堆的果皮零食碎屑,他人的唾沫星子你来我往的环境下还能泰然自若的坐在那一个下午。但是每次从棋牌室回到家,母亲都好像有了新的收获。从厨房里端来一杯水,就往我们的房间一坐,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起来。 讲的内容无非就是某某阿姨的儿子不负众望地考上了xx名牌大学,某某叔叔的女儿在国企里面上班等等。然后开始语重心长地教育我们:让我们努力念书,有个好成绩,上个好大学,找个好工作,最后与自己最爱的人结婚生子度过美满的一生。 她说的自然有着她的道理,但我仍生出了几缕烦躁。妹妹在母亲面前一直是个乖乖女的形象,她就算再不情愿也绝不会当面讲出来,只是写作业的时候会将自己的椅子往里面拉的更深一点,头埋的更低,好像这样子母亲的说教声就能更小一点。这时候只能我出面制止母亲,不让她继续说下去。 但不得不否认的一点是,这个补习班确实上下来是卓有成效。我和妹妹的分数都在九十五分以上,这更加坚定了母亲的想法。 过了几个月,我和妹妹都在补习班里面玩开了。认识了一些朋友。但是也跟有的人互不对付。 班上也同样有一对双胞胎,只不过两个都是男的,是兄弟关系。大的这个比较精,像个瘦猴,名叫莫成龙,小的这个生得过于肥胖,名叫莫成虎。这两个人天性好动,总是喜欢跳来跳去,还经常随便乱动别人的东西,搞得大伙是深受其害。 何秋诺在班上结交了一个很要好的朋友,名字叫林琪。林琪平常都戴着一个大大的方框眼镜,梳着一个西瓜头,看起来呆呆的。家境较为富裕,父亲是我们当地七中的校长。这两个小丫头经常凑在一起聊天,我一想过去偷听,就马上被妹妹一脚踹了回来。由于这两个小女孩的成了无话不说的好友,一来二往,各自的母亲也成功聊起来了。 一次,莫成龙和莫成虎俩兄弟各自带了一把水枪。估计是玩射击游戏太多,导致沉迷其中。两个人分别站在教室的两头开始了“枪战”。那打的叫一个炮火连天,乱弹纵横。但是这两个人玩嗨了后就根本不考虑其他人的想法。射的其他人的试卷上,书包上到处都是这俩人混战的痕迹。 所幸是我运气较好,虽然坐在中间这排,但由于我保管得当,没有一样东西惨遭这两个“神枪手”的祸害。 我这头刚舒一口气,林琪那头就响起了哭声。 原来今天林琪穿的是她母亲给她新买的一件T恤,上面纹着一只巨大的HelloKitty,线条周边镶着那种彩色的碎钻。看起来十分靓丽。 就是这样的一件衣服也逃不了被水弹射击的命运。如果只是单纯用自来水打水仗射在衣服上了过一会儿也会自然风干,看不出什么痕迹。可是这对“龙兄虎弟”为了更能直观的展现二人对战的卓越枪法,在弹槽里面挤了几滴蓝墨水进去。本想着到时候战火停息,清点各自衣服上的“伤疤”,孰强孰弱一看便知。 林琪看着自己T恤上那新添了蓝色“刀疤”的HelloKitty,不由得哭出了声。她浑身颤抖的很,眼帘上挂着晶莹的泪珠,只见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来,那发颤的手想拭去脸上的泪水,但是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怎么擦都止不住。 妹妹眼见自己的朋友被人欺负。气不打一处着来,一个箭步冲上去,对着莫成龙大声的斥责道:“你们两个别玩了,没看到把人弄哭了吗?” 莫成龙听了这话,并没有知趣了收起水枪,反而是嬉皮笑脸地说:“就玩就玩怎么了,爱哭鬼哭鼻子,自己承受能力差关我们什么事。”他的弟弟也背过身去,扭起了屁股。还伸出食指拉了拉眼皮,做起了鬼脸。 妹妹哪里受得了这种挑衅,她张开手推了莫成龙一把,趁他重心不稳之时,将他手上的水枪夺了过来。 莫成虎一看哥哥被推倒在地上摔了个四仰八叉,马上掏出水枪朝着何秋诺那是一顿射击。妹妹连忙横起胳膊来阻挡这枪林弹雨,可是视野一受限,便没有看清对面接下来的行动。 莫成龙从地上迅速爬起,然后朝着妹妹就扑了过来。她只能把水枪放在胸口处,死死的压着,不让莫成龙有可乘之机。这两个人拉扯了没一会儿,我就听到了清脆的巴掌声。 “啪”的一声,让全班都安静下来了,整个教室寂静无声。前前后后从矛盾爆发到我看到妹妹的脸上出现了红色的巴掌印,不过一分钟左右。我一瞧见妹妹受到了欺负,睫毛上还挂着几粒泪珠。脑海内突然间一片空白,然后像疯了似大叫一声,就直接朝着莫成龙撞去。 莫成龙自己好像也没想到自己会扇出那一巴掌,搞得他也有点懵。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我给摁到在地上。 我整个人骑在他的腰上,五指握紧成拳,朝着那家伙的脸上狠狠地砸去。 “去你妈的,你还敢打我妹妹,你算哪根葱?” 我边打边从嘴里不断地爆发出含妈量极高的词汇,莫成虎见到我发了疯似的打他哥哥,赶忙冲上来架着我的胳膊想把我从莫成龙身上拉起来。我一感到后面有股力量把我抬起,我想都没想就往后面狠狠地踹了一脚。结果正好踹在莫成虎的肚子上。 莫成龙眼见自己被我摁在地上打不说,弟弟也捂着肚子窝在角落呻吟着。连忙道歉道:“大哥大哥,错了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你饶了我这回吧。” 我闻言便站了起来,然后一脸凶狠地盯着他说:“道歉。” 他打了一个激灵,在我的注视下向着妹妹和林琪依次鞠躬道歉。 我不想再生什么事端,等下给叫家长的话又有的我头疼。于是放下狠话:“你听好了,下次再敢欺负我妹妹……和她的朋友,我见一次打一次。” 他也知道是自己先惹的事,后面追究起来,少不了一顿毒打。于是拉着弟弟回到了位置。老师来后,按照惯例问了问我们下课期间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我们几个都心照不宣地没有提起这起冲突。 “你打他们的样子真的是太酷了,看的我都是热血沸腾。”妹妹边说着,边用手用力地锤着空气。看向我时,还不忘朝我竖起一个大拇指。 看到妹妹脸上的红印子渐渐消退,我摸了摸她柔嫩的脸,说道:“尽管没有比你大多少,但是保护你是我的义务嘛。你只能由我欺负好吧。” “你还想欺负我?啊,是不是皮痒痒了?”她提起我的耳朵,使劲地向外拉。 “疼疼疼,女侠饶命!”我连忙跪地求饶。双手合十作祈祷状乞求她的原谅。 我一边跟着妹妹打趣,可是心里隐隐约约有点不安。因为我觉得那对兄弟就不是什么善茬。 过了几周,好景不长,果然出事了。 那是一次放学后,几位同学组合起来玩捉迷藏。当时的我并不知道组织者是莫成龙和莫成虎两兄弟。只以为是普通的一场游戏。 黑白配的结果出来了,莫成虎和另外一个同学是鬼。他拿到身份后,眼中冒出了一丝得意,但是很快又黯淡下去。 我们这个机构平面结构类似一个哑铃形。“哑铃”靠近出口的一端中间是个花园,周围环绕着一圈的教室,我们平常都是在这里上课。 而另外一端则是一堆空教室,基本没人在里面上课,空空荡荡的。由于没有人使用,所以常年不开灯,里面都是漆黑一片。这两端靠中间一个小走道连接。 我玩这类型的游戏只要是与妹妹在同一阵营,我都是与她一同行动。这丫头片子有点怕黑,以前睡觉甚至都得开着小夜灯才能入睡。果不其然,她的小手牢牢地拉住了我的衣角。 “一,二,三……”,两个鬼蒙上了眼睛,开始了倒计时。我拉着妹妹的手开始朝“哑铃”的另一端跑去。莫成龙紧紧地跟在我们周围,像个牛皮糖似的甩都甩不掉。 “过来这里。”莫成龙朝我们招呼到,“这个教室远离走道,他们一般来说是不会发现我们躲这里的。” 当时也没细想,就和妹妹一起跟莫成龙躲在了里面。妹妹的手心都是汗水,想来跟我们跑了一路也有些累了。我跟她紧紧贴着桌子的边,缓缓蹲下,并用椅子挡住了我们的身体。 这时,门外传来了“哒哒哒”的脚步声。“他们躲哪儿了,仔细找找。”“有可能往空教室里面躲了。” 这时我听到了其他教室门被撞开的声音,“砰砰砰”,我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眼睛死死地盯着门口。手上也传来了更重的力道,看来妹妹也十分地紧张。 门口的脚步声渐渐平息,我整个人瘫在地上,长舒了一口气。妹妹也坐在我的旁边,喘息声也重了一些。 “我出去观察一下情况,你们先呆在这里。”莫成龙的声音在一片寂静中突然响起。 还没等我回话,他就拉开门已经窜了出去。我还想着这小子未免也太冒失了,就听到了钥匙搅动锁芯的声音。 “吧嗒吧嗒……”我的脸色变得煞白,我连忙冲到门口,隔着玻璃门看到了莫成龙那猥琐的嘴脸。 “快开门!”我激动地大喊着,用手用力地拍打着教室的门,好像这样子他就能把门打开似的。 但这只是自己的一番妄想罢了。他并没有说话,只是朝我做了个鬼脸,然后晃了晃手上的钥匙,蹦蹦跳跳地跑开了,嘴里还哼着不知名的小调。 我开始大骂他的祖宗十八代,用尽吃奶的力气狠狠砸着门。但是很快就发现了这样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作用。悻悻地把手放下了。 “我们……是被困住了吗?”从角落里传来了妹妹有点发颤的声音。她毕竟从小就比较怕这种黑漆漆的环境,小时候还吵着闹着要抱着我睡。尽管现在已经不那么恐惧了,但是被困在教室这种情况还是头一回见到,心底发怵是很正常的。 “只不过是给莫成龙莫成虎那对浑蛋兄弟又摆了一道罢了,你放心,你哥我马上就能把这破门给打开。”虽然连自己都被困在里面,但毕竟身为一个哥哥,自己不能乱了阵脚,不能让妹妹担心。 我仔细观察着门锁,门内的锁旋钮成橄榄形,中间圆两头扁。拧了几下发现是有打开的希望,但是这个锁应该是太久没用了,里面估计都锈掉了,只能转动一小点弧度,离打开还是差的很远。 我正忙活得起劲呢,妹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然来到了我的身后。 “哥哥,门……能打开吗?”我转过头去,那丫头眼眶通红地看着我,贝齿紧紧咬着薄唇,一副马上要放声大哭的样子。 “你别哭啊,你再等一会儿,门很快就打开了。”我一见这丫头哭了,有点慌了手脚,不知道该如何出言安慰。 “我是不是很没用,如果不是我去强出头,给哥哥惹了麻烦,我们也就不会被困在这里了。就算是现在给困在教室里,我也帮不上你什么忙,只会在这里哭。”妹妹说着说着,声音逐渐变了调,肩膀微微耸动,开始低声地啜泣。 “这事情不怪你,我很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就算你不出言制止我想我也会上的。”我伸出双臂,将妹妹紧紧地搂在怀里,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况且,在哥哥看来,你一点都不没用,你是我心底最重要的人,我答应过你的,要把你好好地藏在我的身后,保护得好好的。” “再说了,现在你有时间哭,不如帮哥哥想想办法怎么出去。”为了及时调节这悲伤的气氛,我半开玩笑地说道,想要提起妹妹的兴致。 她将头缓缓抬起,下巴靠在我的胸口上,嘴唇抿得紧紧的,还有一些残余的泪水在眼眶内打转,脸上挂着几条风干的泪痕。整个人显得孤独无助,处处可怜。 “好,我一定要做个对哥哥有用的妹妹,以后,我只会在你的怀抱里哭泣。哥哥一定要在前面转过身来好好的看着我呀。”妹妹从我的怀里抽出身来,像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似的,捏起小拳头给自己加油打气,然后转过身去寻找有用的东西。 我摸了摸胸口处被泪水沾湿的地方,正好是衣服上印着黄色emoji笑脸的眼睛上。我感觉我的内心好像被什么东西给填满了,给人一种暖洋洋的感觉。再次看向妹妹的背影,似乎感觉她有些变了。 “如果用一个东西作一个支点靠在锁的一端上的话,能不能把它翘起来啊。”妹妹灵光一闪,转过来一脸兴奋地对我说道。 “有道理啊,哦对了,你把那个黑板擦拿过来试试。”我接过妹妹递过来的板擦,两只手各抓住板擦的一头,对准锁的一端,用力的下压。 “有用的,但是感觉还是差一点。来,你两只手抓着下面试试。”我感觉锁有比先前松动的更厉害了。于是叫妹妹过来,我与她双手各抓一头,慢慢地施加压力。 压了大约十几秒,就听见“咔嗒”一声,门缓缓地被打开了,我大喜过望,开心地喊了一声。然后牵着妹妹的手,从门口走出。 走到花园的入口旁看着从顶上撒下的阳光,我的眼睛还有点不适应。心底满是逃出生天的庆幸。 “你们跑哪去了,我在机构里面找你们找半天了,差点就要去报警了。” 一听是母亲的声音,我和妹妹一扭头就看到了急冲冲的母亲和满脸紧张的工作人员。 我做了几下深呼吸,让自己快速镇定下来,然后将事情一五一十地和母亲说了一遍。母亲听后,那是勃然大怒,怒发冲冠,大吵着要去找莫成龙莫成虎俩兄弟的家长讨要个说法。 过了一周,我和妹妹从那里退学了。因为母亲并不放心我们两个,担心再与那对兄弟之间起冲突,加上她对那里的工作人员的办事效率以及对学生的安全保障表示了严重的怀疑。紧接着我们也收到莫成龙和莫成虎的当面道歉以及对我们的赔偿。 当时的我听着他们兄弟俩那像二人转表演般的致歉词,我便深感不屑。脸上堆着假笑,说着皮肉不痒的对不起,一点真情实意都拿不出来。这种人如果不用上强硬的手段和给予严重的教训,他们是根本体会不到他人的悲伤。更别提这种从鳄鱼眼中挤出来这不痛不痒的眼泪了。 妹妹在此期间一直躲在房间里面,并没有出来接受道歉,她根本就不想见到这两个给她造成精神损伤的恶人。我应付完这俩人假惺惺的表演后将他们赶了出去。然后转身进屋对着躺在上铺闭眼休息的妹妹说他们已经离开了。 她将头从被窝里面钻了出来,闷闷不乐地说道:“为什么做出了这种事,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他们还能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呢?” “恶人还须恶人磨嘛,慈悲是佛祖所操劳的事,跟我们凡人那可是一点关系都没有。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虽远必诛嘛。”我靠在床梯旁,轻声说道,“再说了,这不还有我在嘛。” “是啊,有你真好。” 大片大片的黑向天空蔓延,无数的星挣破夜幕而出。暮色渐浓,站在窗边看着被夜纱悄然环绕的一弯新月,幼小的我在心中默默立下一个誓言:“何秋诺是我的妹妹,身为哥哥,我一定要守护好她,不再让她落泪。” 回乡 10岁 天高云淡,一排排征雁列成“人”字向南飞行。天气逐渐开始转凉,骄阳似火的日子也一去不返。走到生命暮年的枯叶,接二连三地挣脱枝丫的束缚,如同一只只翩翩起舞的蝴蝶,跌跌撞撞地扑向大地的怀抱。堆积于根部的落叶经过时间的发酵,化为藏于地底的腐殖质,滋养着依旧笔直的大树,孕育出明年新一次的生机。 我并不喜欢秋天。 或许换个说法,在春夏秋冬四个季节里,我最讨厌的就是秋季。看着小区内堆积如山般的落叶,总是能让我联想到死亡,凋零,枯萎等一众不好的词汇。加上我还有着过敏性鼻炎,一到夏秋交替之际,鼻子老是就像坏了闸门的水龙头一样,为此我每次都要浪费几包几包的抽纸。而且秋天一到,就代表着新学期又要开始,对于我这种“厌学分子”来说,可称不上是一件好事。 但是名字里带个秋字的何秋诺对秋天抱有一种莫名的好感。经常一到这种遍地落叶的时候,她总是能兴冲冲地把睡懒觉的我从床上叫起来,然后换好衣服,穿着她最爱的小皮鞋出去踩叶子玩。 我虽然不知道这种跟踩水坑没啥两样的幼稚举动到底能好玩在哪里,一不小心还能把鞋弄脏。但是没办法,不能跟妹妹大人作对。睡眼惺忪的我只能慢悠悠地从床上爬起来,闭着眼睛跟她下了楼。 “你说说,这究竟有什么好玩的。”我坐在楼下的石凳旁,两手托腮,眯着眼睛问了这个我始终都搞不明白的问题。 “你只是不能理解我的快乐罢了,就像我也不知道你们男孩子拿着两根木棍打来打去究竟有趣在哪里。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对对对。而且再说了,我每次一叫你,你就屁颠屁颠地跟我跑出来,也没见你说个不字嘛。” “你要是在楼下被什么人贩子拐走了,我得被老爹老妈给活活打死。”我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有哥哥在,怎么可能会给拐走,要拐也是先给你拐了。” 原本还想再辩解几句,可是想到了九点左右父亲要带着我们回老家看望爷爷。我抬手看了一眼手表,时间显示八点二十五分。我对妹妹招了招手,说道:“走吧,时间要到了。不要让妈妈他们等急了。” 丫头听到要走了,顿时嘟起小嘴,跺起脚,满脸写着不情愿,一看就是还没玩够的样子。 “要不,你接着玩。明天我们再回来找你?”我提议道。 “不要不要,哥哥去哪我就去哪。”一听到我在打趣她,她的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拉起我的手就跑上了楼。 …… 我们的车在高速公路上飞驰着,从车窗向外看去,连绵起伏的山脉构成了此次出行风景的基调。各个山头上都是柏松成林,郁郁葱葱。只不过那单调的绿色,实在是看的有些无聊。 我只得将头转了回来,透过车内后视镜开始认真观察起坐在主驾驶上的父亲——何硕。 我对父亲的印象实在是少之又少,他常年在外头忙碌,一年来也未必能回家多少次。逢年过节运气好点能回来跟我们一起过,差点的话就只能煲个电话粥祝福一下。从小到大,我们兄妹俩的家长会都是母亲去参加的。一到什么事情要父亲出面的话,大多数情况都是查无此人。 记得一年级的时候,有个父亲节活动。老师说要带着爸爸一起来参加,活动前一天还特意叮嘱了好几遍。我跟妹妹两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回到家去询问母亲,她也只是摆摆手,表示爱莫能助。 “你们两个就直接跟老师说一下真实情况就好了,你们也知道父亲很忙的。” 第二天,老师看到就我们这对兄妹周围没有看到父亲的身影,连忙跑过来问我们怎么了。当时妹妹的嘴笨,话根本说不清楚,说的什么父亲不在了。老师听了这话,眼睛瞪得很大,脸上完全是掩饰不住的惊讶。她又回过来看看我,想跟我求证事情的真实性。关键是我在一旁还根本没听出来哪里没说对,也跟着一个劲的点头。 这位老师是最近刚从别的小学调过来的,还没有彻底了解我们的家庭情况。一下听到这么炸裂的信息,还得到了我的认同。老师有点没缓过神来,原本打算打个电话求证一下事情真伪,可是怕如果是真的给母亲带来什么精神刺激,于是约定放学之后陪着我们在传达室一起等母亲来接我们回家。 等到母亲一来,双方一落实情况,母亲的脸顿时就黑了下来。显然她是不能接受我们兄妹给她新增的寡妇身份,回去之后又免不了一顿毒打。 所以我们兄妹俩对于父亲的感情其实十分别扭。一方面认可他的身份,作为我们的父亲,母亲的丈夫。但是另一方面却没有多少子女对于父亲的依赖,基本上有事情都会去找母亲,而且对于父亲的示好有着隐隐的排斥,常常让他灰头土脸。 或许是感受到了我的视线,他也抬头看了看后视镜,我们的目光在狭小的镜面中碰撞。父亲的眼神过于锐利,再加之血脉中的压制,我只能甩头躲闪。 “夏言你帮忙看一下诺诺在干什么?”前面传来了父亲低沉的声音。母亲比较嗜睡,一上车就坐在副驾驶上倒头睡去。而妹妹坐在父亲的正后面,车内后视镜看不清楚,就需要我来确认一下。 靠,叫我就是叫夏言,叫她就是叫诺诺,你这偏心能不能再严重一点,不得叫个言言什么的,不然别人站远点听还以为我是瞎眼。我在心中暗自腹诽了几句。 妹妹上车没一会儿就是背身对我的姿态蜷缩着,我根本看不见她的脸,只能看见她那瘦削的背影。不过看到耳朵里面塞的耳塞和那有规律地上下起伏的肩膀,大概可以认定她在睡觉。 我向父亲如实汇报了情况,他听完后就让我在快到村口的时候把妹妹叫醒,我接着连声应允。 快到村口了,我拍了拍妹妹的后背,轻声喊道:“诺诺,快点起来。” 我不知道她带着耳塞有没有听见我的声音,反正我拍了几下,她就有了反应。伴随着“呜——呜——”几声,妹妹开始了无规则地伸展四肢,扭了大概有一两分钟。眯着眼睛,嘴里还叼着几根发丝的她一把把头埋到我的胸口上。 “唔嗯,哥哥借我眯一下嘛,不要推我,一会儿就好了。”她像只寻求庇护的小兽,往我的怀里一直蹭。见我好像要把她推开,出声阻止道。 “哥哥抱抱嘛,妹妹要抱抱。”从妹妹嘴里又飘出了要抱抱的请求,我怀疑这丫头根本就没有睡醒。 见我没有动作,她似乎有点生气了,在我怀里摆动的幅度又大了些,然后把贴在我身上的双手抽了出来。两只手臂紧紧搂住了我的腰。 我对这种撒娇没有一点的免疫力,反手抱住了她。妹妹的身体要瘦小的多,抱在怀里就像一个有温度的抱枕。我将下巴轻轻地抵在她的额头上,闭上眼睛,闻到了她头发上柑橘洗发水的味道。我有些沉醉于这种氛围之中,要是能一直抱下去该有多好。 “咳咳,夏言我是让你把诺诺叫起来不是让你和她一起抱着睡觉的。” 这突如其来的咳嗽声使得我一下子清醒了过来,我马上将手给松了开来。妹妹也“咻”的一下,从我怀里钻了出来,伸出手把耳塞摘掉,脸上还有着没褪去的红晕。 …… 一到村口,我抬头就能看见零星的几栋房子建的老高。数十米外还有好几栋别墅。而这么一对比,窝在村口的那块写有“里新村”三个大字的黑色石头就显得十分寒碜。 “看来老张家和老马家最近挺有财运啊,又往上面盖了几层。这寓意整挺好,步步高升。”父亲乐呵呵地说道。 “是啊,等有空去也去他们家里做做客,好久没有坐下来一起喝茶聊天了。”母亲也在一旁附和道。 村里的路道很小,车开不进去。我们一家四口只能下了车,徒步向里面走去。路上还能碰到好几个我压根叫不出名字的阿姨伯伯朝着我们搭话。 “哟,这不是何硕嘛,难得回家看一次啊,这俩小娃娃长挺大了啊。” “小何他媳妇儿,你这俩小孩叫啥名啊?” …… 路道两排家家户户的大门前都坐着一两位翘着二郎腿,爱唠家常的长辈们。他们脸上常洋溢着笑容,须发鬓白,但是两眼却依旧炯炯有神。 我算是知道为什么之前网上有人说乡村里面这阵仗令人害怕了。这每一位拉出来都是能问家里长家里短的唠个半个小时的大能,如今一窝蜂齐上阵,唾沫星子满天飞,这属实是招架不住。 走了没一会儿,就走到了我们家的大门。整扇门都是用铁皮蒙住的,上面有的地方长出了斑斑锈迹,敲起来那是一个扣扣作响。门上贴了一个大大的倒着的“福”。左右两侧各书一联:“事事如意大吉祥,家家顺心永安康”,横批:“家庭幸福”。 “哐哐哐”,还没敲几下门,就听到“来嘞”的声音,开门的是一个穿着白色汗衫,手摇一把蒲扇,佝偻着背,身上有点烟味,鞋上还沾着些许泥土的老人家。这位就是我的爷爷,何庆国。 “哟,爷爷最喜欢的两个小家伙来了啊,最近学习怎么样啊,饭有没有好好吃啊,快进来快进来。”爷爷乐呵呵地招着蒲扇,把我们往里屋去引。 爷爷还是老样子啊,只不过最近身子骨有点不太好,听妈妈说,肺病又有点严重了。进去后得劝爷爷赶紧把烟戒了。我在心中暗暗想着。 抬脚迈过饱经风雨摧残的门槛,我和妹妹牵着手朝着屋内缓缓走去。 争吵 10岁 一进屋内,果然还是与记忆中并无差别的陈设。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醒目的枣红色的八仙桌。这桌子已经用了有些许年头了,上面或多或少的留着一些刻痕。进屋的左手边则是放着一张已经破了皮的米黄色沙发,正对着那台老旧的电视。想来爷爷闲来无事的时候便是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打发时间,奶奶已经去世有八九年了,想来一个人孤独的日子并不好过。 那时的我们尚是牙牙学语的幼童,连葬礼都没有参加,只是知道一个很重要的人永远的离开了我们。当我们稍微长大了一点,曾经好奇地去问爷爷奶奶到哪里去了。爷爷只是微微一笑,然后用手指了指天上,狠狠地吸了一大口烟,悠悠地说道:“奶奶去天上享福咯,她跟着我这糟老头子操劳半生,如今变成星星在看着我们呢。瞧,那颗最亮的就是你们的奶奶。” 彼时的乡间的天空能见度很高,并没有像在城市的钢铁森林中充斥着光污染。我们顺着爷爷的手指朝着星空看去,无数的璀钻点缀在黑暗的幕布上,朝着北边遥遥看去,很快便记住了“奶奶”的位置。 …… 见我一个人对着沙发久久地发呆,妹妹狠狠地掐了我一下。我吃痛猛地惊醒,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她拉着跑了起来。“走啦走啦,去看看爷爷养的月季花吧,难得回来一次。” 爷爷平常就喜欢种些花花草草,偶尔还会养几只鸽子。对于花花草草,爷爷每到它们枯萎时就会马上撤下,然后换上新花。但那可怜的鸽子最后都进入了我和妹妹的肚子里面。那些植物,大部分都是我叫不上名字的,只有那几盆放在最中央的淡粉色的花,爷爷小时候告诉我们,那叫月季,是奶奶生前最喜欢的花。只不过这次看到月季的时候,叶子已经都掉光了。 妹妹小时候最喜欢扮演园丁这个角色,在老家玩的时候一没事就喜欢跑去后院给花儿浇水,要不就是蹲在那里能看一个下午。基本上所有的花都给她“祸害”过,唯独这几盆月季,爷爷是碰都不让她碰。记得有一次她想收集花瓣,正好摘了一片月季花的花瓣,给爷爷发现了,那是狠狠地拿着竹条打了手心。丫头那天哭的叫一个凄惨,同时也知道了这花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我对这种东西并没有兴趣,只知道月季花的花瓣是层层迭迭的,一瓣托着一瓣,如同皇帝的卫队一般将花芯拱卫在里面。它的花语是幸福快乐,等待希望。坐在水泥地上发呆约摸过了十几分钟,在妹妹沉醉在照顾花朵的时候,我看见后院的栅栏外站着一个头戴白色鸭舌帽的男孩,他穿着印有“cool guy”字样的短袖,外搭一件黑色外套。两手插在上衣口袋里,右腿一直抖。见了他,我欣喜地叫道:“何松青,你来了!” 这是我大伯的儿子,叫何松青。名字出自李清照的《新荷叶·薄露初零》,“鹤瘦松青,精神与、秋月争明。”,听起来就很有诗意。 由于年纪相仿,也就比我和何秋诺小了半年左右,加上都是男孩,所以很快与他打成一片,尽管我父亲这家和大伯家的关系并不是很好,但我们还是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他朝我挥手示意,叫我出去跟他一起走走。我碰了碰身旁的妹妹,她正玩到兴头上,摆了摆手批准放行。 我如获大赦,脚底抹油似的从后门溜了出去。何松青一见我出来了,就掏出手来和我击了个掌。“哟,死妹控,又见面了。” “啥啊,天天学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词汇。”我眉头一皱,不解地说道。 他笑了笑,并没有接话。而是自顾自地走到前面,我正纳闷着呢,只能跟上他的脚步。突然,他猛地转过身,吓了我一跳。幸好我及时刹住了车,不然两个人都得摔个狗吃屎。 “有件事想跟你说一下,我妈说家里生意不景气,又打算找你家借钱了,还有,我爸想让你们来负责平日里照顾爷爷。”他冷不丁地从嘴里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啊,之前不是我爸和大伯约好了,大伯负责照顾爷爷,然后我爸出钱吗?”我觉得很奇怪,按照原来的安排,大伯家和爷爷家都在一个村里,父亲在外务工,没时间照顾老人,所以与大伯商量讨论了这样一个折中的办法。可是谁也没有想到,这方案实施几年了,忽然大伯又变卦了。 “我也不清楚,我刚想说几句我妈就劈头盖脸地骂我了。总之,我和你还是好朋友,对吧。”他有点紧张地看着我,眼神中带着一丝愧疚。 “大人们的事情现在也轮不到我们来解决,我知道你也帮不上什么忙。既然如此,我们当然是好朋友了,你可是我的表弟啊。”我伸出自己的手来与他的手握在了一起。 “这才对嘛,虽然表弟比不过亲妹,但是看得出来你还是很在乎我的嘛。”他得到了我的肯定,笑得露出了两颗门牙。 “其实挺羡慕你们家里面和和气气的,不像我家,天天都是鸡飞狗跳的。”我还没听清他前一句话说的什么,他就立马换了一个话题。 “哪里啊,我爹都常年在外,一年都见不到几次,你好歹天天都有父母陪伴。”我出言安慰道,“不说这些了,回去看看爷爷吧。” …… 一进门口,我就感受到剑拔弩张的气息铺面而来。右边站着是我的父母,左边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手臂带着一个玉手镯的妇人是我的大伯母,而在一旁挺着个啤酒肚,两手背着身后来回徘徊的男人是我的大伯。 “今年没法子,何实生意实在不好,而且现在学习这么紧张,还得供我们家松青补课报班,所以还请小叔子借个十万应应急。”先开口的是我的大伯母。 “我们家还有两个娃呢,借你们应急难不成我家就得喝西北风?你当十万块钱是大凤刮来的?”母亲脾气有点暴躁,没等父亲开口,先否定道。 “瞧弟妹这话说的,你们早搬到城里去了,何硕又在外面打拼有自己的一份事业。借个十万对你们来说不难吧。” “这钱实在是借不了,你要是真想救急怎么不先把你手上那破镯子当了,我记得当时买的时候也得有个百八千吧。” 母亲和大伯母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结下了梁子,打我记事开始基本上一见面就掐,都不给对方什么好脸色看。 眼见气氛逐渐升温,大伯母一见到我们两个回来了,立马说道:“松青,你作业写了吗,还在这里看什么,赶紧给我回去!” “你也是,何夏言,给我进房间去,你妹也在里面,大人谈事情小孩子不要乱听。”母亲见状也赶忙说道。 我和何松青无语地对视了一眼,互相告了别,然后我就往房间走去。 一拧开门把手,推开门,发现房间里面空无一人。我还正纳闷妹妹跑哪去了,随手将门关上,被躲在门后的妹妹吓了一跳。 “我靠,你要把我吓死啊,躲在门后面干嘛?” “偷听呗,一个人在房间里面写这什么难忘的一天的作文简直无聊死了。”她指了指桌面上敞开的作文本对我说。 我也学着她的模样,蹲下身来,将耳朵贴在门上。老家房子的隔音效果并不怎么样,所以很轻松的就可以听到门外的动静。 “老弟,算是哥求你了,刚才李夕说话是重了些,我也向南玉赔个不是。” “哥,我也不是不想借,是实在借不了。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这样吧,我手头上只有两万,只能借你这么多。明年的这时候还清,可以吗?” “行吧……”门外传来大伯妥协的声音,“呃,还有一件事,李夕的亲戚那里开了个杂货铺,李夕想着过去帮点忙,做点生意。所以爸这里,我们也不太方便照顾……” “那你这话的意思是把爸一个人扔在这里不管不顾?不是早就约好了吗?” “你可以把爸接到城市去生活嘛……” “我基本都不在家,南玉要照顾两个孩子,而且爸如果生活得不习惯怎么办?” “你们都给我出去,一个个的,都不想养就别养,我还没老到要求着你们照顾的地步!”楼上传来爷爷愤怒的咆哮。 紧接着,传来大伯父亲等人解释的声音,还有爷爷的骂声。然后只听“砰”的一声,大门被关上了。 “真是造孽啊,我怎么就生了这么两个儿子……”爷爷在外头不住的叹息。 “两个小家伙,出来吧,爷爷有话对你们说。” 我和妹妹从房间里面走了出来,看着瘫坐在沙发上的爷爷,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比较好。 “你们啊,不管刚才听见了啥,都不要放在心上,爷爷我啊,会好好的。你们回去后,也不要去问爸爸妈妈他们。爷爷想告诉你们的是,人啊,大了之后要考虑的事情太多太多,不能什么事情都用简单的对错衡量,也不能让什么事情都随自己的心意。爷爷也就是一时生气,没事的。” 虽然不是很懂,但是我和妹妹还是连忙点头,“爷爷,我们知道了。另外,您还是少抽点烟吧,毕竟身体要紧。”爷爷听后没说什么,朝着我们笑了笑,然后便领着我们去了后院。 “这月季啊,是你们奶奶最喜欢的花了,她还在的时候,都是她自己亲手照顾的,平时连动都不让我动一下,嘿嘿,宝贝得很呢。” 如今已经是十月底,天气开始转凉,月季花的枝干已经变得枯萎,从原来的绿色变得发黑。爷爷轻轻拿手指一碰,便轻易断掉了。 他转身佝偻着背从仓库里面找出一包种子,轻轻地放到妹妹的手上。然后用满是沟壑的手摸了摸她的头说:“看你这么喜欢,回去要好好养啊。” …… 太阳的光芒变得不再刺眼,越来越缥缈,逐渐变得模糊。云层慢慢地变为橘红色。黄昏已至,我坐在归程的车上。父亲和母亲一句话都没说,而我和妹妹亦相顾无言。听着窗外呼呼拍打着玻璃的风声,我将头抵在玻璃上,脑海中回荡着都是爷爷的话语。 “……人啊,大了之后要考虑的事情太多太多,不能什么事情都用简单的对错衡量,也不能让什么事情都随自己的心意……” 车驶进漆黑的隧道里,我眯起眸子,隧道内的灯光与黑暗不断交错蔓延。我似乎看到了爷爷站在家门口,橘黄色的灯光照在他苍老的脸上,手上捏着一根还在燃烧的香烟,浑浊的眼中像有泪珠在打转。他挺了挺背,对着我们慢慢地挥手。 花儿会随着时间流逝而凋零,往昔的一切也会被丢进角落,蒙上灰尘,在不为人知中归于沉寂。 入学 12岁 时间不是流逝的,流逝的是我们。 我很想去用力地抓住那些随风飘逝的青春,但我现在能做的,仅仅是用手中的键盘将脑海中将要模糊不清的记忆给一字一句地敲打出来。 白驹过隙,日光荏苒,时间如泥沙般从我的指尖悄然流逝,而我却浑然不觉。刚刚进入初中,脱下了相伴我六年的红领巾。周围人都说到了初中,是人生的关键阶段,我们已经是个小大人了。妹妹也抱怨道:“就是换了一个新环境,可没觉得能一夜蜕变成大人,真搞不清楚为什么要这么说。” 我也感到很茫然,彼时的我并不知道初中这三年将会带给我什么样的影响,将我拖进命运纠葛的漩涡,七年后想来,不得不感叹造化弄人。 我们当时就读的第七中学只是一所平平无奇的公立校。它并不像当时的几所私立校一样有着一流的师资,完备的教育资源。家长们在小升初的时候恨不得砸锅卖铁地把孩子送进私立校,不断地请人托关系。有句话在当时很流行:你进了私立校那相当于你的重点高中就有着落了,你若是进了重点高中,那上名牌大学还难吗?可见当时小升初的竞争有多激烈。 很遗憾的是,我和妹妹两个在多处考试碰壁后,母亲就自我安慰地萌生了宁做鸡头不当凤尾的想法。想着凭借兄妹二人的头脑,在公立校考个前几名没有问题。但是我真的想不明白她哪里来的对我们的信心。 还记得那时入校要分班考试,七中有着一班、三班、七班三个重点班。虽然学校对外从不承认这件事,但是无论是学生老师还是家长都是心知肚明。 我和丫头分在一个考场,她坐在我的斜前方,我一抬头就能看见她。考试铃打响后,只见那丫头奋笔疾书,全神贯注地写着试卷。我不慌不忙地从头到尾审视了一遍,这张卷子包含了语数英三科,属于是大杂烩类型。看了大概有三分钟,然后不急不慢地提笔作答。 没一会儿就写完了卷子,我伸了个懒腰,然后就瞧见妹妹看着窗外发呆。一看墙上挂着的时钟,还有半个小时才交卷。我顿感无聊,趴在桌子上不知干啥才好。也许是空调吹的太舒服了,在迷迷糊糊之间,我竟然睡着了。 “哥哥,哥哥……”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到丫头在喊我。但是我估计是睡得太死,眼皮有些沉重得不想睁开。恍惚间,觉得那声音忽远忽近,有一刻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做梦。 好痛!突然感到有个东西猛地砸击我的脑袋。痛觉神经立马把信号传递给我的大脑,我立马就睁开了眼睛。 丫头站在我的前面,右手揉了揉左手的手肘,嘴里还发出“啧啧”的响声。不用想都知道妹妹刚才给我来了一次舒爽的肘击。 “睡这么死啊,早上我叫你起床就浪费了半个小时,没想到考试的时候你还能睡啊。你看看,人都走干净了。” 我向着四周左顾右盼,除了摆放得有些许凌乱的课桌椅,空荡荡的教室里只剩下了妹妹和我。 “哎呀哎呀,小事一桩罢了,我可是考完才睡的。”我挠了挠后脑勺,有些尴尬地说。 “那只能等出成绩那天看看你的实力了哟。” …… 放榜那天,一窝蜂的人挤在公告栏那里。望着密密匝匝的人头,我义无反顾地冲了进去。尽管每次向内挺进都会被推出来一点,但是好在我凭借着锲而不舍的精神,成功到达最前方。 “呃呃,何夏言,七班……何秋诺,三班……”在上百个蝇头小字构成的人名中,找到自己的可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我好不容易找到了我们兄妹俩的名字,又好不容易从人群中杀出。望着在十米远处翘首以盼的妹妹,还没等我喘口气,她就兴奋地拉着我的胳膊让我细说情况。 我一五一十的跟她说了咱俩的分班状况。一听到我跟她不在一个班,刚才的兴奋劲顿时烟消云散,整个人松懈了下来。两颊鼓得像仓鼠一样,眸子也逐渐变得暗淡无光,像是没有星星的夜空,脸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遗憾二字。 “怎么回事啊,小学的时候就跟你不是一个班,到了初中又跟你不在一个班。合着只有幼儿园的时候咱们是在一起的。” 她人像是瘫软似的贴在我身上,小声在我耳边抱怨道。 “没事啦没事啦,我以后下课放学都会去找你的,你放心好了。”我其实心里也很失望,但是并没有表示出来。 “这可是你说的,不能骗我。”她听见我的承诺,瞪大了她的眼睛看着我。 我连声说是,然后站到她的身后,把两只手搭在她左右两边的肩膀上,推着她向前走去,“走吧,回家。” 即使是到了八月底,太阳的毒辣仍是一丝不减,不知疲惫地继续散播着它的光和热。由于今天出门没带伞,我和妹妹只得躲在周遭商铺的阴影下行走。 “呐呐,何夏言,我有个问题问你。” 走了好一会儿,妹妹突然向我发问。虽然我们两个是双胞胎,一般来讲都是直呼其名的。但这丫头平常都是喊我哥哥,如今骤然喊我的名字,还真有点不适应。 “咋了,有事就说。” “我听别人说,上了初中以后,有的人会去早恋,那你这三年有打算找女朋友吗?”她的语调一如往常,而我站在后面也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 “当然,你要是想找的话,我不会告诉爸妈的。”她顿了一下,像是不放心什么的又紧跟着补充道。 “不会啊,先不说我自己会不会主动出击的问题,关键是你看你哥这样,要颜值没颜值,要才华没才华,要钱没钱,要背景没背景。这种四无人士,会有哪个女孩子喜欢上我吗?”我自嘲地回复道。 “话说,你哪里有你自己说的这么不堪啊,身上明明有很多闪光点的。再说再说,我就挺喜欢你的……”妹妹似乎不服气地顶了我一句,然后声音越说越小,声若蚊蝇。 “哈哈,我也爱你。”我停住了脚步,然后胳膊搂住妹妹的脖子,欣喜地用右手揉了揉妹妹的头。 能被妹妹喜欢,已经是个合格的哥哥了吧。 对于那时的我来说,“喜欢”和“爱”就是一对同义词,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 可是现在的我,已经明白,“喜欢”就是喜欢,“爱”就是爱。 …… 开学报道当天,妹妹和我早早地就坐公交来了学校。不得不说,早上六七点正值早高峰的公交车就是挤,车上可以说是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我好不容易地趁着别人下车抢到了一个位子,也马上让给了妹妹。扶着把手的我,只能随着司机那不规律的刹车左摇右晃,就像是一叶身处惊涛骇浪中的孤舟,被风浪无情地拍打,随时都有倾覆的风险。 总算是撑到了下车,靠在七中公交站的站牌旁,我按了按我那快被整散架的骨头,没成想妹妹还在旁边捂嘴偷笑。 “你真的是坐的说话不腰疼,下次要不换你站,你还笑。” “不笑了不笑了,嘻嘻。” …… 到了三班门口,我和妹妹约定了下午放学后来班上接她。望着她转入教室的背影,我似乎感到了一丝寂寞。大概?我摇了摇头,没多想,背着书包朝着四楼向上攀登。 到了七班门口,我挑了个最后排靠角落的位置坐下。尽管后面就是垃圾桶,但我毫不在意,而是默默地打量着教室和同学。 摆在正中间的,无非就是多媒体设备和黑板讲台。右手边的是一个银白色的手机保管箱,左手边则是一台有点老旧的中央空调。后面的设施除了垃圾桶扫把畚斗之类的,也就只剩下一个形同虚设的图书角。 粗略地扫视了一圈教室的环境,除了卫生有点糟糕以外,其他还算可以。随着教室里的人越来越多,交谈声,吵闹声也愈演愈烈。看着周边的同学基本上都有伙伴,而我的身旁却是空无一人。静静地趴在桌面上,不断用手指轻叩桌面,感受着时间一秒一分地流淌着。伴着耳畔传来的讨论声,竟开始不自觉地想念起了妹妹。 “也不知道她在三班过得怎么样。” 正当我怀念着与妹妹相处的点点滴滴的时候,我感觉到我的身旁像是来了一个人。扭过头看去,那是一个面容清秀的少年,不知是何时坐在我的旁边,单手托着下巴,嘴里叼着一根棒棒糖,一脸微笑地盯着我。 “你好呀,看周围基本坐满了,只有你这里还有个空位,我就来坐坐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我是何夏言,刚才在发呆没注意到你哈,不知道你怎么称呼?”我看着这位嘴角时刻上扬,眯着一对狐狸眼的家伙,有一点结巴地说。 “夏言同学,你好你好。我叫杨奕,接下来的三年里,还望多多关照。” 升变 12岁 “盼望着,盼望着,东风来了,春天的脚步近了。 一切都像刚睡醒的样子,欣欣然张开了眼。山朗润起来了,水涨起来了,太阳的脸红起来了。” 语文老师正站在讲台上,手握一卷语文书,摇头晃脑地在和同学们一起齐声朗读课文。教室里响彻着朗朗书声,我也跟着一字一句地念诵起来。 这时候,身为我同桌的杨奕碰了碰我的胳膊肘,小声地说:“小言子,你还没跟我说昨天你去三班找的那个女孩是谁啊,长得挺好看的,话说那不会是你女朋友吧?哟呵,小伙子挺行的啊,这才刚开学一天呢,这是小学带上来的吗?哇,我似乎闻到了发酵的爱情的味道……” 他一讲起话来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还总爱把一本书立起来,脸贴在书页上跟我窃窃私语,一副只要做出这幅伪装,老师保准发现不了的样子。装的像是一个秘密传递情报的特工。 “那是我妹妹。”我有点受不了他那眉飞色舞的自顾自的演讲,出言打断。 “双胞胎?” “对啊。” 他眉毛上扬,瞪大了眼睛,嘴角都快咧到了耳朵根,嘴里还一直发出“啧啧啧”的声音。 “小言子,你有福了啊,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过缘分的天空?” 杨奕这家伙实在是过于自来熟,昨天还一口一个“夏言同学”,看着还挺礼貌的。到了第二天就开始“小言子”地喊,搞得我像一个清廷里的太监一样。我都怀疑是不是我现在如果对他作揖,喊一声“嗻——”,他就真的能变成皇帝,在那说着“免礼,平身”。 至于这家伙一个最大的爱好,就是看动漫。记得我昨天跟他刚互相自我介绍完毕,他就兴致勃勃地跟我聊起了二次元,嘴里说着什么EVA,炮姐,吾王之类的东西。我对这方面也只是略有接触,以前也就看过一点像名侦探柯南,罪恶王冠等作品,好像还是和何秋诺一起看的。母亲总是嚷嚷着这种动漫和那些动画片没什么区别,都是那些个动画小人在荧幕上跑来跑去。 再说回这个缘分的天空,我之前是听都没听过。我对着满脸期盼的杨奕摇了摇头,表示不知。谁料,听到这话,他露出了一个邪恶的笑容,狐狸眼睛滴溜的转,意味深长地对我说:“嘿嘿,回去之后一定要去搜搜看哦,很精彩的呢。记住,一定不要给你家那位妹妹知道哦——” 这反而勾起了我的好奇心,他这神神秘秘的话语,像是一个诱惑人心的魔鬼,一步一步地引诱着我。正因如此,我的内心像是被猫挠似的,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 “何夏言,杨奕!你们两个在底下聊啥啊这么开心,要不要说出来给大家分享一下?尤其是你,杨奕,从头笑到尾,面容表情挺丰富的啊。正好大家上课也都上累了,不如你来给大家讲个段子解解闷。”老师那一声暴喝如雨后春雷般从我耳边炸起。 至于杨奕的反应那更加的激烈,他窜的一下从座位上跃起。然后昂首挺胸,手贴裤缝站的那叫一个笔直。 “报告老师,我不会讲段子,只是看我旁边的夏言同学刚开学就有点闷闷不乐,想来是还没适应环境。身为同桌的我责无旁贷,不能让人家哭的进来,哭的回去,您说是不?” 听到这,有些同学已经在桌底下捂嘴偷笑。老师也冷笑一声:“既然你这么爱乐于助人,开导同学。那你放学也过来帮我开导开导,正好新学期带新班级,我也有点闷闷不乐。坐下吧,等会来办公室报道。” 他的脸霎时间变成猪肝色,嘴角的笑容悄然凝固。坐下后,他的目光直视前方黑板,但是嘴皮子还在不断着上下翻飞:“凭啥你没事啊,靠,这才开学第一天就记住我了,往后的日子怎么过啊!” “叫你爱聊,活该。” …… “叮铃铃~”五点三十五分,下课铃准时敲响。我按照约定,下到二楼去接妹妹一起放学回家。现在虽是秋季,但炎热根本还未散去,吹动落叶满地纷飞的风中仍埋藏着夏天的影子。 我走到楼梯间的拐角,一眼就瞅见妹妹和另一个女孩在那兴高采烈地聊天。从妹妹脸上那激动的神情就能直观的看出,像是多年未见的老友。那个女孩由于是背对着我站立,我看不清脸,只能看到她梳着跟妹妹一样的齐耳短发,但那单薄的背影我是越看越熟悉。 我心里还正疑惑着,眼尖的丫头一眼看到了在转角的我。“哥——”,乳燕投林般地飞扑到我的怀里。 我捏了捏她的耳朵,然后问道:“这是你的朋友吗?看你们聊的挺嗨的,就没想打扰你们。” “夏言同学还真是记性不好呢,居然把我忘了。”女孩转过头来,秀发随着旋转被带起了一个弧度,挂在耳边的耳环也闪闪发光。 我盯着她那还带有残余稚气的脸,往昔的时光如同幻灯片般一帧一帧地快速闪过。最后定格在那张哭的梨花带雨的脸,那件被加上蓝色“刀疤”的HelloKitty的T恤。 “林……林琪?居然是你!” “哥,你好笨诶。而且你怎么还一直盯着人家琪琪看,你想干嘛?”在我怀里的妹妹不乐意了,带着几分警惕的眼神看着我。 我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林琪瞧见了我的囧样,帮我解围:“诺诺你还是这么黏着你哥,你这护食的样子真好玩。” “谁……谁护食了!那毕竟是我哥,我总要把他那不干净的念头清理出去。”她一听这话,连忙松开了手,然后捏成一个小拳头,朝着我比划道。 “先走了哈,毕竟是第一天,家里人有点不放心,叮嘱我们要早回家。”我低头看了眼腕表说。 “行吧,那明天见。”林琪朝着妹妹挥了挥手。 “琪琪明天见。” …… 回到家之后,我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我的房间,将书包扔在床边,然后兴致勃勃地打开QQ,就看到名为“不爱说话”的头像框弹出了一条信息。 “不爱说话”是杨奕的网名。我不知道他一个这么能说会道,还爱满嘴跑火车的一个人是怎么取这么一个完全不搭边的名字。顺便再提一嘴,我的网名叫“子不语”,出自《论语》那句“子不语鬼力乱神”。但其实没啥关系,主要是觉得还蛮好听的。 “来来来,发你网站链接了,自己看看。”紧接着就贴出了一个网址。 我点了进去,上面写着“缘之空”三个大字,十二集。标签打的是:亲情,后宫,校园。我还想这不就是一部校园恋爱番嘛,顿时兴致大减。 “夏言,吃饭了。”门外传来母亲的呼喊。 我推开我房间的门,发现妹妹已经坐在饭桌上了。母亲正一脸正经地问着她关于学校的事。 “妈,你就别担心了。知道你怕这怕那的。这不还有我哥在嘛。”妹妹又把我掏出来当挡箭牌。 “你哥都跟你不在一个班,再说就他那吊儿郎当的德行,能指望他什么。” “咳咳……”我干咳了一声,母亲朝着我翻了一个白眼。然后转身去厨房给我盛饭。 我刚拉开椅子坐下,瞥见坐在对面的妹妹憋着笑看着我。 满脸无奈的我也不好意思跟母亲和妹妹计较什么,就自顾自地吃起了饭,权当没听见刚才的话。 结束了今天的晚餐,我转头回到了房间,打开杨奕给的网址,看起了那所谓的缘之空。 只见第一集刚开幕,就是在一列火车上,一对白毛兄妹面对面坐着,故事悄然开篇…… 《缘之空》的故事相信大伙儿应该都已经看过了,没看过的可以去了解一下。我就不赘述那人尽皆知的剧情了。 从晚上六点半开始,我一动不动地坐在书桌前,一集不落地看完了全篇。播到最后一集片尾曲的时候,我扭动着酸疼的脖子,看了看头顶的挂钟。 已经十点半了啊。 我瘫坐在椅子上,暗骂杨奕这家伙果然居心不良,给我推荐兄妹恋。居然还也是双胞胎,这已经是赤裸裸的暗示了吧。 可尽管是这样,我还是不住地在脑海里回味着刚看到的剧情。 “阔别已久回到我身边的穹 已经不像是我曾经认识的妹妹 变成了我从未见过的纤细柔美的少女 一举一动 都让我心动不已…虽然她总是很不坦率 但也正因为这样 被她所依靠时才让我更加珍惜 想要好好的守护她。” “不要在意别人的眼光,因为我们是互相深爱着的一对。” “因为,爱上一个人的感情是无法抑制的,所以,我祝福他们。” 虽然脑中闪过的都是片中的画面,但是何秋诺的影子始终烙印在内心深处。 我这是怎么了?看了一部番剧就对妹妹有感情了? 我拍了拍自己的头,想把这种肮脏的念头驱逐出去。 我怅然若失地倒在床上,将身体摆出一个大字,可是大脑里的声音却始终停不下来。 何秋诺对你来说是什么呢?是相伴十二年的妹妹吗?还是单纯的只是一个女孩子? 一个个恶魔从心中桎梏中挣脱而出,他们飞翔着,咆哮着,像是要征服我心灵的高地。 我一把抓过床上的被子蒙在自己的头上,希望能让大脑空白,让我能够不去思考。 不知过了多久,“叩叩叩”,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我翻身下了床,拉开房门,看见何秋诺穿着睡衣歪着头站在门外。 “哥,你咋了?脸色有点白啊。”她有点担心地说。 “是吗?估计是累着了。没,没事。” 我尽量不去看她的眼睛,因为我怕她的目光可以夺人心魄,能够窥视到我心底的纠结。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会害怕与她对视,也不知道究竟在逃避什么。 我将她劝回了房间,然后默默走到卫生间里洗了把脸。望着镜中自己湿漉漉的脸庞,我好像听到那个我在镜鉴中无声地质问:“何夏言,从小到大,你真的只把何秋诺看作妹妹吗?” 今晚,注定是个难眠之夜。 矛盾 12岁 “哥哥……哥哥……” 不知不觉中,躺在床上发呆的我进入了睡梦之中。梦里的世界光怪陆离,我坐在一艘外表酷似月亮的船上静静地向前方驶去。整艘船释放出柔和的光芒,它的内部没有任何设施,空无一物,外壁与内壁一样皎白一片。 “哥……哥哥……” 我将身体靠在船舷上,随着船身缓缓摆动。我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水下深处有着数不尽的星辰在尽情地闪耀。我原以为这是天穹之上的倒影,可是直到我抬起头,向着天空看去,才发现顶上竟是混沌一团。 “哥……哥……” 极力远眺,海平面上一望无际。只是远处能看到一个微弱的光点。我不知道那个光点代表着什么,只知道月亮船在慢慢地朝它靠近。光点越来越明亮,周围开始有歌声从远方传来。我拉直耳朵,想听听到底唱的是什么,可不管我怎样努力的辨认,我只能听的清咿咿呀呀的几个含糊不清的音节。 “哥……” 我终于抵达了光点的所在。那是一朵晶莹剔透的莲花。整体都是透明的,不晓得由什么材质组成。它散发的光辉与月亮船不同,它是闪耀的,刺眼的,犹如桂冠上的明珠一般光彩夺目。我竟有些痴了,头一回见过如此奇异的景色。我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轻微地触碰它的花瓣。 “咔叭”一声脆响,我看见那朵耀眼的莲花花身上出现了数不清的裂纹,裂纹不断游走不断扩张。霎时间,莲花破碎,化为了一颗颗微小的光粒。我正震惊于眼前光景,却未曾料到脚底的月亮船也消失不见。我赤裸着脚站在水面上,所走过的地方,皆是泛起了阵阵涟漪,波纹交错扩散,渐渐归于平静。空无一人的海上只有我一人孤单的站着,就连我的倒影也不知为何,根本看不见。一股无力感向我袭来,使我感受到了孤独和迷惘。 我正欲朝着四周呼喊,突然,只感觉脚下像是有一双手朝我抓来。我猝不及防地被拉入了水下。我急忙调动我的四肢在水中不停地扑腾,都很快,我发现并没有窒息的感觉。我正往海底不停地下坠,但是目光所及之处只有黑暗,看不清到底有多深。我旋转着我的躯体,一弯明月正镶嵌在水面,闪耀繁星点缀其间。 镜中花,水中月。 画面在我眼前猛的一闪,我仍是身处水中,但是无论是群星亦或是明月,早已消失不见。我只能看到一个通身金闪闪的六翼天使正快速地向我冲来。我看不清楚祂的脸,而且我的身体也不受我的控制,根本动弹不得。 天使离我越来越近,可无论祂与我之间的距离为多少,我依旧看不清祂的真面目。祂来了,离我约摸有着一米的距离,祂缓缓停下。祂从背后伸出那修长白皙的手臂,给我狠狠地扇了一巴掌。 “啪”的一声,我整个人猛地从梦中惊醒过来。我睁眼便看到了房间天花板中央开到最亮的圆顶灯泡,以及身体压在我的腿上,正摩擦着双手的何秋诺。 “喂,我说,你有的时候真的睡得跟死猪一样,我喊你半天了你是一点都听不见是吧。早上一进门就看到你歪着嘴,嘴里流着哈喇子,也不知道手上刚才沾了你口水没有,太恶心了。” 我扶着有些发蒙的脑袋,意识还在现实与虚妄中来回摇摆。这算是什么?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吗?迷迷糊糊之中,看着嘴上一直在抱怨的何秋诺,不由得感到了一丝陌生。 不行不行,现在才刚初一,哪懂得什么情情爱爱,一看就是昨晚看的入迷把自己搞魔怔了。我敲着脑壳,安慰自己道。 我先将妹妹推出房门,然后换起了衣服。不得不吐槽,这七中校服那该死的配色。衣领往下中间是一大片的深蓝,两袖外加口袋装饰全是乌鸦一样的漆黑,看的是又土又丑。穿戴整齐后,走进卫生间,对着镜子开始了洗漱。 冷水不断拍打着我的皮肤,毛孔遇冷就刺激地向内收缩。我用力拍了拍双颊,让自己的大脑清醒过来。将手掌比做剪刀手向着镜面伸去,听说这样与镜中的自己四指相对可以增强自己的专注能力。我也不清楚这土法子是真是假,但是这样给自己加个心理暗示总是没错的。 匆匆地吃完早餐,就赶忙与妹妹坐车去学校。由于早上起的太迟,导致现在得争分夺秒地赶路。一路上,妹妹都紧紧地拉着我的手,一副生怕自己走丢的样子。手掌心传来温热的触感,时而倚在我肩上的脑袋,都不禁让我浮想联翩。我将这种念头狠狠地压下去,然后从脑子调出刚认识的同班同学的名字和外貌,玩起了对号入座。这样,至少这样可以不想起昨天晚上的缘之空和现在的她。 我觉得自己这幅模样估计是得了网上说的“电子失恋”。就是指当看完自己感觉喜欢的电视剧或者电影后,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内心很空虚、很失落,甚至有些难过。然后就有点难以自拔,进而可能带入现实。这是一种普遍的社会心理现象。 听评论说这种情况过个十天半月就会消失无踪,再不济,可以通过转移注意力的形式换个剧看。虽然落入了另一个坑,但是好歹可以从这一个坑中解脱出来。 我的思绪不断着飞跃,妹妹在我旁边也很安静,闭着眼睛,也不知道是在休养生息还是在思考问题。很快到了学校之后,在楼梯口,妹妹依依不舍地和我道别。我前脚刚踏进班级前门,铃声便恰逢其时地响起。 明显,坐在最后排的杨奕是在是过于无聊,已经开始乐此不疲地迭起了小纸飞机。见到我这个能和他畅聊的同桌一来,他马上停下了手里的活,饶有兴致地盯着我看。 “哟哟,小言子,今天来挺迟啊,铃都响了才进来。开学没几天就想着迟到。昨晚干啥去了,看你这淡淡的黑眼圈,想来是熬夜了吧。怎么,昨晚看了那番夜不能寐?” 哇,不说还好,一提到这事我就一阵火。不是你推的这劳什子《缘之空》,我至于昨晚看到那么久吗?还害得我做了那个稀奇古怪的梦。可转念一想,是自己看得太深了,导致想七想八的,跟人家杨奕好像也没什么关系。我嘟囔着几句,便把包卸了,挂在一旁的挂钩上,把第一节课要用到的书拿了出来。 “怎么不说话了啊,没意思,我还想和你探讨探讨剧情呢。有妹的人没准能说出什么奇特的见解呢。话说你是一个人看的吧,没有跟她一起?” “大哥,我怎么可能会跟她一起看这玩意啊,让她知道我是个变态吗?然后被我妈一棍子打出家门吗?”我差点没一口老血喷出来,这货到底什么脑回路啊。 “也对也对,那你看了这番有什么感悟吗?”他的眸子转啊转,然后突然瞪着我看。 “我……我能有什么感悟……,这种东西看着看着就过了个脑子,哪有什么值得思考的。”被他的目光看得有些慌张,我支支吾吾地辩解道。 “那你就说一下对那对兄妹是怎么看的呗。” “什么怎么看……算了,下课再跟你说。”见上课时间已经过了十几分钟,老师题目都讲了两三道。我还在和他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出言打断了话题。 杨奕听后没再说什么,又从书包里掏出了作业纸慢悠悠地折起了纸飞机。每当我上课想看他在做什么时,他总是能巧妙地捕捉到我的视线,然后露出一抹若有若无的浅笑。 我对杨奕这家伙的第一印象就是人有点狡黠,那双狐狸眼睛总是提溜转,给人一种可以当狗头军师的感觉。还有最突出的一点,就是很爱笑。我记得很清楚,虽然才开学两天,但是我一想起和他相关的画面,他总是挂着一副笑脸。 其实我很庆幸开学没几天就能交到一个这样的朋友,虽然话多了一点,喜欢开玩笑,但总归是没什么大毛病的,聊起天来也很舒坦,不用顾忌很多。 …… 到了下课时间,但是很多老师都有个习惯,就是爱拖堂。在同学们叫苦连天的抱怨声中,老师不紧不慢地拿着板擦擦掉了黑板上的字迹。扶了扶眼镜然后笑盈盈地说:“同学们,让我最后讲一题哈。” 可是看着窗户外头别的班的学生早已从课堂中解脱,在走廊上肆意地奔跑。教室里的我们哪里听的进去课,早已个个神游天外。 终于等到了真正意义上的下课,我在位子上伸了伸懒腰。刚把手放到桌面上,就听见旁边再次传来熟悉的问题,“来,你怎么看?” 看来杨大爷这回真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了。我清了清嗓子,转过身子对着他,一本正经地说:“我觉得二次元和三次元没法比较,再说这种背德的恋爱是不被世俗道德所认可的,法律不是也禁止近亲结婚吗?” “可这种你情我愿的事又能碍着谁了呢?有情人终成眷属难道不是人们常挂嘴边的吗?”他似乎跟我杠上了,出言反击道。 “可这毕竟是道德和规则所不允许的事情。” “规则这种东西不是被打破的时候才能体现出意义吗?喜欢一个人,难道不是最好的理由吗?”他开始诡辩。 “如果因为感情就可以为所欲为的话,那我想做很多事。”不知怎么的,我脱口而出的就是番中班长最后说的那句话。 “哈哈,可是人恰恰都是胆小的。很多时候都是需要靠着所谓的喜欢和兴趣来支撑自己作为前行的勇气,假如将这份勇气都剥夺而去的话,那也只能畏首畏尾地缩在原地做个残缺的自己。况且,这并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只是喜欢上一个人,仅此而已。” 尽管社会和现实告诉我他的言论都是彻头彻尾的错误,但是我却反驳不出一丝来,仔细想想,甚至还觉得有点道理。实在是无法想象坐在对面的同桌跟自己一样才上初一就能说出这样一番理论,内心不禁对他刮目相看。 “这么说来,你是举双手支持的咯。” “那倒也没有。我觉得支持也不行,反对也不妥。加上我也没有兄弟姐妹,共情不了,所以目前我保持中立。” 暮谈 12岁 俗话说得好:考考考,老师的法宝;分分分,学生的命根。 经历了初中入学两个月的洗礼之后,就迎来了残酷的期中考。而且对于小学生来说,只要考语数英三科。但是初中生却要承受语数英物史化地生政九科的折磨。单单从考试的量来说,就整整翻了三倍。 刚入学的好奇和新鲜感早就给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消磨殆尽,剩下的只有老师的教导,同学的竞争,家长的说教。母亲当时就是因为自己的错误选择导致没上成高中,父亲那个时候和母亲是一个年段的,也同样受到了周遭的影响,稀里糊涂放弃学业来到了城市。所以父母二人都殷切地希望我们能够走完他们未曾坚持的道路。 但是我并不是个爱学习的人,而且跟妹妹一比,我的头脑就明显要差很多。她基本上一篇古诗文读个两三遍就能记住,但我有可能要念上半个小时。虽然她老是对我说要放宽心,考试不会难到哪里去。可是我内心依旧没底,考试前几天尽管有在认认真真地复习,妹妹也在积极地帮我辅导,我心里还是没来由地产生慌乱。何秋诺那丫头一听我居然会低下头来喊她帮助我辅导功课,脸上都笑开了花。“噔噔噔”的从自个儿房间里搬出椅子里塞在我座位旁。 “诶诶诶,一看你平时就没认真听讲啊,J是通光孔,K是遮光器。然后放大倍数是物镜的放大倍数乘以目镜的倍数。”妹妹坐在我的旁边语重心长地教导着,她今天还特地将头发盘了起来,戴上不知从哪个角落找出来的平光镜,一副小老师的样子。 我听着她一题一题的给我讲解,如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心底里也是在暗暗反思,是不是上课的时候和杨奕聊的实在是太开心了,生物的东西我那是一点都记不住。想到这里,我就开始后悔平日里不用功,到了考试前几天开始临时抱佛脚。 但根据普遍观念而论,这种后悔都是有时限性。我就算现在大感懊悔,然后罗列好一堆冲刺计划,想着就算这次考的再不济下次一样能弯道超车。但是一考完试就原形毕露,逆袭那是不存在的。再到下次大考,本来想咸鱼翻身,可是只能咸鱼粘锅。结果二次后悔,二次抱佛脚,二次原形毕露,达成一个完美的恶性循环。有句话说得好:“上课睡觉觉,下课蹦蹦跳,一到考试死翘翘。” 墙上的挂钟上指针一圈一圈地不断前进,从下午一点开始,我接受着我身旁这位诺老师的辅导到了下午四点。屁股没挪开过椅子,大脑也在飞速运转。不得不说,学习确实是个耗体力也耗脑力的活。 “啧啧,何夏言。你看我给你教了这么多的东西,你不得感谢一下我?”那丫头嘴里吃着薯片,把脚架在我的书桌上,得意地对我说。 “那你想要我怎么报答你?”我边伸手摘掉她吃到唇边的薯片渣边说。 之前大概是因为心里没有调整好,才会对她产生那种古怪的看法,但现在已经好上许多,估计是荷尔蒙过剩导致的变态思想。虽然还经常被杨奕调侃,可我早就调整好了心态。 真的不在意了吗?真的是荷尔蒙过剩吗?这不是你推脱的借口吗? 我摇了摇头,尽量让自己肮脏的想法不要掺和进兄妹之间纯洁的感情。 “你看哈,我们两个是双胞胎对不?虽然根据咱们老家的习俗是后生出来的是哥哥,但是有的地方那是先生出来的是老大。所以,我亲爱的哥哥,你能不能叫我一声姐姐?”丫头眼睛仿佛能冒出精光,直勾勾地盯着我。 好家伙,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我。尽管心里不服气,但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我受人恩惠,自然也得不情愿地喊了声:“姐姐……” “诶,很好很好。以后弟弟你要多听姐姐的话,你小诺姐姐会罩着你的。”丫头听到了她最想听的话,眼睛都笑得眯成了一条缝,还用手使劲地摸了摸我的头。 …… 总算是过了。我看着手上的成绩单,心里长舒一口气。母亲给我们俩的要求是语数英三科必须及格,而小四科则是要在八十分以上。对我来说前面的任务还算简单,但是后面的稍微有点难,但是还好,幸不辱命。 扭头看向旁边的杨奕,这家伙才刚接过成绩单,就火速地将它揉成一团扔进抽屉里,看都没看一眼。 我很纳闷,问他原因。他告诉我:“这也没什么好看的吧,自己的实力自己清楚。再说这东西也是给家长看的吧,我家里就我一个人,这能给谁看呢?” 这还是头一次听到杨奕说起自己的家庭情况。看他说话的神情,嘴角微微抽动,眼神中满是藏不住的悲伤和寂寞。他将自己那皱巴巴的成绩单递给我,说既然这样,那你帮我看看吧。 我接过一看,眼珠子差点没飞出来。好家伙,这货上课不是都跟我眉飞色舞地聊天吗?数学和英语还能考班一,生物还有地理都是满分。我看他的眼神中不再有着同情,而是实打实的无语。 他似乎还没从悲伤中走出,见我给他翻了个白眼,他嘴角挤出一丝微笑:“叫你爱看,这个叫做人和人之间的差别。不要羡慕哥,哥只是一个传说。小言子,以后你还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他还伸手拍了拍我的背,用手抚了抚他那没有山羊胡的下巴,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 期中考后,首先迎接我们的就是堪比地狱一样的家长会。对于学生来说,这次交流会谈是老师和家长互相交换情报的大好机会。老师知晓学生在家多么的“无法无天”,家长也能晓得孩子在校的所作所为。等到沟通完毕,回到家里等待着的只有竹笋炒肉,美名其曰:家校联合。 但是我是不幸中的万幸。因为父亲常年在外工作,不可能回来给我开家长会。而且母亲要去给和我同一年段的何秋诺的家长会,所以我只能“勉为其难”地自己扮演一次自己的家长了。 晚上,天色昏暗,大批大批的家长从校门口鱼贯而入。他们有的身穿一身合体西装,有的还戴着厨房做饭的袖套,有的穿金戴银,有的甚至就穿了件纯白背心。虽然回执上要求家长们要着装整齐,可是哪会有家长真的仔细阅读了回执内容,不都是草草签个字就甩笔完事。 等到所有家长都已就座,老师先进行了自我介绍,然后开始放PPT展示我校的光辉历史…… 杨奕自然也是自己来代替父母开家长会,见到老师这流水线一般的演讲形式,甩了甩头,二话没说拿着我的手就往门口偷偷溜了出去。 晚上的操场很宁静,没有了白天同学们的嬉戏打闹,显得少了几丝生气。重重的浓墨涂撒在了天际,几许繁星陪伴着冷月。杨奕拉着我坐在塑胶跑道中心的草坪上,然后缓缓地说:“班主任又开始讲那些老掉牙的东西了,不如陪我出来坐坐,秋天晚上的风,还是挺凉爽的。” 或许是晚风听见了他的话语,一阵凉意袭来,吹着角落里的枫树沙沙作响。我整个人躺在草坪上,望着幽邃的苍穹,斟酌着用词,小心地发问:“家长会给了你不好的回忆吧。你每次提到家里人,我感觉你都有点不开心。” “这也不算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我从我记事开始就很少见过我的父母,陪伴我的只有奶奶。我小时候什么也不懂,看着周围人都有爸爸妈妈,我好羡慕。总是去问奶奶我的爸爸妈妈去哪里了呢,奶奶都只是摇摇头,有的时候还会悄悄跑到她的房间里去抹眼泪。”他顿了顿,然后陷入了自己的回忆,“我后来曾经试过给他们打电话,可是他们听到我的声音后都只会沉默。然后就是千篇一律的借口,什么我在外很忙,没空回去陪你之类的。又大了一些,我才从奶奶那儿知道父母早就已经离婚了,我被判给了爸爸。但是当我有一次给我爸打电话的时候,我听到了一个小女孩在那头小声地喊着爸爸。我就已经彻底明白了,我的父母早就已成了别人的父母,而我只是一个没人要的孩子。他们编织出所谓忙碌的谎言,只不过是让我不要打扰他们的生活罢了。在小学的时候,我因为这事还转过学。当时同班同学都骂我是没爸妈的孩子,是孤儿。那个时候的我挺孤僻的,大概是缺乏父母的陪伴吧,总是喜欢一个人寂寞地坐在位置上。直到被欺凌后才明白,我只有对其他人都友善,他们才不会伤害我。所以我开始摆出笑脸来,就算是带上面具生活我也不希望再被孤独围绕了。” “父亲总是在每个月一号往我的卡里打钱,当我每次去取钱的时候,手中攥的钞票和他在电话里的声音一样,都是没有温度的。奶奶平时身体不好,到我可以开始干活的年纪时,我就开始学着做饭洗衣做家务。奶奶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了,我总是想着做点什么可以报答她。可她总是和我摇头,于是我便对她说以后长大了我来养她。这个时候,奶奶才露出笑容,跟我约定说好好,等你长大奶奶就靠你了。” 杨奕说着说着,声音开始止不住地颤抖。“可是就在前两年,奶奶走了。那时还是一个小学生的我根本看不懂那个什么诊断书。我很害怕,在医院里面,我不知道干什么好。那次是我在得知真相后唯一一次给父亲打去了电话,跟他讲了奶奶的事。他说他会马上赶回来,叫我不要着急。我大晚上一个人坐在医院的候诊大厅里面,我顿时觉得整个世界都空掉了,来来往往的病人、医生、护士都变得模糊,大厅内时不时响起的呼号声也变得如杂音一般。我的第一想法就是没了,什么都没了。我就像是一个在耀眼的阳光下,独自仓皇逃窜的影子。” “不知怎地,我害怕见到父亲。明明是个朝思暮想的人,却转眼间变成最害怕遇见的人。我出了医院,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城市里走来走去。父亲给我打来了电话,问我人在哪里。我只是说了一句,我不想见到你们。然后挂断了电话。现在回想起来,我也不知道我这么做是不是对的。后面的几天,我都是借宿在邻居家家里。我不清楚我到底在恐惧什么,奶奶的葬礼我也没去参加。一直到了父亲料理完后事,带着他的新妻子和他的孩子离开了h市,我才敢回到家中。”杨奕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庞,似乎不想让自己的神色给我看到,“我错过了两个人,一个是过去见不到的人,一个是未来见不到的人。” …… 良久,他终于放下了手。借助月光的照明,我看到了他的脸上有着两条明显的泪痕。杨奕朝我笑了笑,鼻子都是鼻涕塞住的声音。我从口袋里摸了包纸,递给了他。他用力地擤了擤鼻涕,长叹一口气。看了看悬挂在天穹的明月,对我低声说:“走吧,时间也快到了。这个世界上,你大概是第一个听我说这么多话的人。” 我们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残留的泥土和草屑。杨奕勾住了我的肩,对我挤了挤眼睛,然后大呼一声,回音响彻整个操场,接着与我一同朝班级走去。 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比置身于人群之中,却又得孤独生活更可怕的事了。 霸凌 13岁 自从那次夜晚操场谈话之后,杨奕和我就成了无话不谈的死党。这家伙就像是黏在身上的牛皮糖,怎么甩都甩不掉。就连我上厕所也得紧紧跟在身后,搞得班上都传出风言风语说我和杨奕是男同关系,两个人经常去厕所搞基。 我性取向明明是正常的好不好! 以至于我看他的眼神都变了,总有的时候真的怀疑他到底是不是gay。他倒是挺没心没肺,有人开他玩笑他也只是笑笑不说话,甚至有时还会接过话茬顺着再自嘲几句。 “你不解释清楚就算了,怎么还添油加醋地描述上了?”我对他的态度大感不满,连连抗议。 “啧啧,小言子,事实证明咱俩就是清清白白的关系,让他们开几句玩笑你处男又不会真的没了。我知道你一心只有你那可爱的妹妹,我就算真的是男同也抢不走你好吧。”杨奕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把椅子的三只脚翘起来,徒留一只支撑着自己,然后死死抓住桌子边缘。他说这样做会有一种悬浮的快感。 从初一到初二,杨奕基本上每天都和我放学一起去接妹妹。说来奇怪,这小子在自个儿班上的时候,天天吊儿郎当,要不就是满嘴跑火车,不分男女,不分地点,讲究的就是一个随心所欲。可是一到了我妹面前就变成了一个乖乖男,那是叫一个绅士。据说每一个男生到自己喜欢的女生面前都会装正经,尽量给女生留下一个好印象。为此,我还专门去问过杨奕,看看他是否包藏祸心,我可不能让这种另有所图的人接近妹妹。 “大哥,你怀疑也不至于怀疑到我头上吧。你想想,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如果我也在你妹那里扯东扯西,满口胡诌,虽然我没什么损失,可以拍拍屁股走人。但是你和我走的这么近,她不会说你吗?而且再说回来,我也不会去跟你抢老婆的好吧。”他满脸无语地向我解释。 “都说了我们只是关系好而已,什么老不老婆的,少看点二次元吧。”我没好气地说道。 “咋还不信呢?你得正视你自己啊,想想你们日常的点点滴滴,那些卿卿我我的瞬间,你真的没有动心吗?我跟你打个赌吧,你初三之前绝对会明白自己的心意。如果你到时候坚持认为自己对何秋诺还是单纯的亲情,那你叫我做什么都成。当然,太离谱的事除外。”杨奕见我还是死不承认,直接立下赌约。 “好啊,你等着输吧。” …… 七中在五六年前是一所很乱的学校,校风极差无比,天天有人打架斗殴,校园霸凌现象十分常见。但是由于大家都是初中生,你义务教育阶段总不能开除我是不是?再说了,咱都是未成年人,还未满十四周岁,受法律保护不用受到刑事处罚,只是叫监护人多加管教就是了。 这样为所欲为的心态加上恶劣的环境影响之下,一届带坏一届。走了一批校霸段霸又会来新的一批,他们还把手伸到了附近划片的小学,招起了“小弟”,收起了保护费,开始享受起了当大哥的快感。 大哥收一堆小弟,小弟再借大哥名号接着向下发展。于是就成了:你的大哥可能是别人的小弟,你的小弟可能是别人的大哥。然后开始不断地恶性循环,导致恶名昭着,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才会来这个学校。 这一切到了五年前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别的学校调来的校长见到如此恶劣的风气便开始了大刀阔斧的改革,当时的小霸王们都认为强龙不压地头蛇,校长也掀不起什么风浪。可是很快就让他们啪啪打脸,校长用出了黑吃黑、招安、间谍战术,再加上那严苛的校规,一套组合技下来,胡萝卜配大棒,校园霸凌原先那猖獗的风气倒是消停了不少,七中的风评也在逐渐变好。 可是尽管阳光很强烈,但是照不到的角落总会滋生黑暗。 与我们同一年段的,有一个无人不知的小霸王,苏新,人称“大姐头”。据说她父亲与副校长有点交情,使了一些手段让她进了重点班。但是她厌学严重,经常逃课跟校外的混混出去开摩托到处玩。她染了一个红色的爆炸头,左侧后肩上纹了一个叼着玫瑰的骷髅头,打扮的很中性。平常要是谁惹恼了她,她直接抓起桌子上的书劈头盖脸地砸过去。加上身旁围绕着一众马仔,谁也不敢去触了她的霉头。 她和何秋诺一样,都是三班的学生。 妹妹的性格就是有点仗义,看到令她不爽的人或事总会出来替人打抱不平,这也就导致了她注定会和一些人交恶。和当年的莫成龙莫成虎两兄弟一样,苏新的所作所为她也是非常厌恶。在全班同学基本都在忍受着她上课还在后排吞云吐雾的时候,妹妹总是一个破口大骂。两个人经常吵架,但是碍于学校校规的明文规定,双方也只是口头上的交锋,并未涉及肢体上的冲突。妹妹回家的时候经常和我抱怨,说苏新老是欺负同学,自己则是天天和她对骂。我不知道怎么跟妹妹讲:有些时候只要做好自己就行了,与自己无关的事情还是少管。我有点自私,不希望让妹妹受到一点伤害。但是看她那澄澈的眼神,我又不想说什么多管闲事之类的让妹妹的正义感受损。只能勉强地安慰她,同时让她保护好自己,我总是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苏新看妹妹的眼神越来越狠毒,像一条潜伏在草丛中,静静等待狩猎的毒蛇。 那是一个冬日的下午,我就和往常一样,与杨奕一起接妹妹回家。正如同我和杨奕的死党关系一样,林琪也是妹妹很好的闺蜜。她们两个也是形影不离,按妹妹的话说,林琪是她在班上唯一的朋友了,其他人不想得罪苏新,常常和自己保持距离,只有林琪是她无论做什么事都会支持她的人。 和平常一样,我们四个人有说有笑地走在七中旁的一条小巷子里。这附近都是老式街区,住的人很少,平常也比较少人来往。 天空灰蒙蒙的,一团团乌云将太阳遮蔽住,像一大块浅灰色的锌。温度很低,我打了好几个喷嚏,用力裹了裹身上的外套。巷子很静,除了我们的话语声在巷内回荡以外,听不见其他声音。周围的空气有点闷,正如同我那时的心情一样,感觉像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快要走到巷尾的时候,就看见前面出来了三四个青年,头发那是花花绿绿,大腿小臂那或多或少地纹着些奇怪的图案。为首的人,正是与妹妹势如水火的苏新。 “何秋诺,我早就说过了,惹我是要付出代价的。”她脸上的表情很狰狞,五官都扭曲在了一起。一伙人正缓缓地朝我们走来。 我们这里四个人,两男两女,战斗力严重不足。要是打起来恐怕是一边倒的劣势。我和杨奕先将两个女孩护在身后,低声催促她们赶紧逃跑。 “不,这是我和她的恩怨,怎么能先跑走,而且还是哥哥你在后面帮我处理。我不想再看见你出事了。”妹妹很激动,眼圈有些红了,紧紧拽着我的手。 “别闹,你现在最好的做法就是有多远跑多远,然后给你哥我叫救兵。从小到大都是我帮你擦屁股也不差这一次两次。”我用力挣脱了妹妹的手,对着她的耳朵小声地说。 妹妹听后,双唇抿地紧紧的,然后拉着林琪的手向反方向跑去。 苏新见自己的仇人跑了,连忙冲过来想越过我们追过去,结果给我们堵住巷子死死拦住了。 她恼羞成怒,身后的社会流氓抡起拳头就朝着我们脸上砸去。我慌乱躲开,然后瞅准时机抱着其中一个人的腰向着墙壁狠狠撞去。被我抱住的青年用力掐住我的手臂,想让我松手。但我死命捏着他的腰两侧,豆大的汗珠从我脸庞滑落,我的心脏砰砰直跳。 杨奕那边的战况比我好多了,一挑二还能勉强应付,这家伙不会是自幼习武的吧。 我瘦小的身材根本锁不住那位青年,他将我推倒在了水泥地上。我的屁股一磕到那冰冷的地面上疼的要死,还来不及缓一缓,苏新从后面卡住我的脖子,把我整个人翻了一个身。 “你就是何夏言是吧,妹妹做错的事就让哥哥来顶罪,她还真是不要脸啊。既然如此,你今天就在这里躺着吧。”我听到后方传来苏新咬牙切齿的声音。 我的心脏越跳越快,身体似乎要散架了。我用双膝支撑起我的身体,捏紧拳头朝着身后挥去。 我只知道苏新骑在我的身上,并没有确定她的方位。只听“砰”的一响,她捂着眼睛向后摇摇晃晃地退去。 杨奕那边好不容易打了个平手,但是身上也是青一块紫一块的,难以继续下面的战斗。 这时候一个缺了牙的青年似乎是急眼了,从怀中摸出了一把小刀,明晃晃的刀身在月光下格外显得渗人。 他疯了似的朝我扑来,我赶忙伸手用胳膊阻挡。“刺啦——”,得亏我今天衣服穿得多,刀身上并没有血迹,但是我还是感觉格挡的胳膊火一样地疼。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越想越气。我红了眼,一把夺过他手上的刀子扔到一旁,然后压着他不断宣泄着自己的愤怒。 后面的事情有点记不清了,我打着打着两眼有点发黑,四肢也开始无力,不知不觉我就昏了过去。 …… 等到再次醒来,我已经到了病床上,丫头坐在我床旁边握着我的手睡觉。估计是听到了我的动静,她缓缓醒过来,然后抱着我就是一顿哭。 最后事情的解决方案出来了。苏新联合校外人员对我们四个进行校园暴力,虽然双方都有受伤,但是我们毕竟是受害者,学校免除了惩罚。平日里苏新虽然经常捣乱,但是没有做什么太出格的事,加上背后有副校长。校长还拿她没什么办法,但是经过这次的事,林琪的父亲果断将她强制转学走了…… 过了一两周,我和杨奕再次回到了校园。同学看着我们的眼光都带着敬畏,我们地事迹已经被传得神乎其神,有几个甚至找我们说话都得加上敬词。我和杨奕相顾一笑,毕竟这种事情,换作谁都不想经历一次。 自从经历了这次事件之后,妹妹变得有些沉默寡言,原本热心的她现在对人也是爱答不理的。林琪也在私下跟我说过妹妹的反常,何秋诺开始喜欢一个人在校园的各处闲逛,然后躲在一个地方静静地待着。林琪每次问她为什么,她都只是摇头不语。 …… “怎么一个人蹲在角落啊,差点找不到你了。”又是一天放学,我在操场转了好久,才找到一个人坐在体育器械旁发呆的她。我伸出手,把她从覆满沙尘的水泥地上拉起来。 “因为我无论在哪,夏小言你都会把我找到的。”妹妹窝在我的怀里,把我的手揽得更紧了。 告白 14岁 “夏小言,等等我嘛。” “夏小言,给我讲个故事呗。” “夏小言,吃饭了快出来。” “夏小言,浴巾帮我拿一下。” “夏小言……” 自从那次苏新事件结束以后,妹妹就很少叫我哥哥了,而是用了一个奇怪的称呼代替——夏小言。我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以为是受了什么刺激,不认我这个哥哥了,就跑去问她缘由。 “哎哟,夏小言这个名字多好听啊。平时叫哥哥啥的,显得我很小诶,可是明明我们一样大。这种叫法都是关系很好的人才这样叫的,你叫我秋小诺好了。” 可我总是觉得有点不对劲,妹妹似乎变奇怪了一些。而且这种称呼莫名显得更加地亲昵和模模糊糊的暧昧。我没多想,只当做是青春期小女孩的奇思妙想与受到精神伤害后想要更多保护的依赖感。只是想着再过一段时间就没事了,一切都会变回原来的样子。 但是生活本就是一张白纸,既然揉皱了又怎么能恢复原样? 又到了七中一年一度的运动会,各个班级都在热火朝天地开始“战前动员”。 “有要报名项目地快快来我这里登记嗷。” “1000m跑和800m跑怎么回事,咋都没人报啊?” “来来来,先想一下我们班的口号,不要躲在班级后面偷懒。” …… 班上的同学都被调动起来,积极地为运动会贡献自己的力量。班主任穿着一件黑色夹克,拿着粉笔唾沫横飞地在讲台上说着运动会的筹划。而我和杨奕默默地躲在最后一排玩起了三国杀。 “你有打算报什么项目吗?”我边从牌堆里摸牌边问杨奕。 “报啥啊,就咱这细胳膊细腿不添乱就好了。我可承受不起他们的盼望,等下没得奖还得算我头上。杀!”他从手牌里甩出一张“杀”,飞到我的手边。 “你家那位今年还有报项目吗?我记得她去年还报了一个立定跳远和实心球。” “不知道,她还没跟我讲,上小学的时候她参加活动也挺积极的。”我赶忙打出一张“闪”,同时用余光瞟向还在讲台上发表长篇大论的班主任。这牌还是我和杨奕集资买的,母亲基本不给我和秋小诺零花钱,怕我们有了钱后不节制,肆意挥霍。这点钱还是我从平时的午饭钱里一点一点地攒出来的,要是现在被没收那可是得不偿失。 杨奕见我这贼眉鼠眼,探头探脑的样子,捂着嘴偷笑。“这么怕老班啊。我跟你说,玩就别怕,怕就别玩。你要是担心他下来把你的宝贝拿走了,那你还是乖乖去写广播稿吧,他说每人都要写一份。”说完,他便把手上的牌一收,拿出几根橡皮圈来,一摞一摞地把武将牌、游戏牌等等捆好。 我掏出作业纸来,打算好好写一篇稿子。可是对着作业纸瞪了十分钟,我还是一个字都憋不出来。再看看旁边的杨奕,他把笔夹在人中上,单手托头,眼睛似闭非闭,一副陷入沉睡的样子。 我拿笔捅了捅他的腰,他打了一个激灵,抬起头看见是我打扰了他的美梦,竖起他那双狐狸眼。“你这家伙,自己写不出来还打扰我思考是吧,实在想不出来你去班长那借一篇抄一下。” 我连呼真是一个好主意,然后屁颠屁颠地跑去班长那求了一篇其他同学写的稿,三下五除二就把这头疼的任务搞定。 当我把我辛辛苦苦抄正的广播稿上交以后,看到杨奕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走近些甚至还能听到细小的呼噜声。我摇了摇头,心想还是不要打扰这家伙做美梦的好。走出班级门口,还感到一阵冷风朝我涌来,我止不住地抖了一下,突然想去看看秋小诺那个丫头在班上做什么。 我顺着楼梯下了楼,无意间的一瞥让我看到了一个陌生的男生在和秋小诺聊些什么,而妹妹脸上则是一副为难的样子。那位男生背对着我,我看不见他的脸。虽然本可以直接向前打个招呼的,但是我却萌生了想偷听他们对话的想法。 我们学校的走廊并不是站在一头一眼就能看到全部景象的,在班与班之间都会有一个突出来的灰色柱子,就像是班级之间的分界线。突出部分有半米多,正好能躲起来一个人。我蹑手蹑脚地移过去,尽量不发出声响。确保他们应该没有注意到我的时候,我贴在柱子上开始偷听。 “……秋诺,你给个机会吧。我也不是一时兴起,我想了好久的。”那是那个男生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熟悉。 “胡雨生同学,麻烦你还是称呼我全名吧,我和你关系也只是普通同学而已。再说了我根本不喜欢你,还是请你不要纠缠了。”秋小诺的声音听起来没什么情绪起伏,像是做出冰冷的宣告。 “何秋诺,我喜欢你好久了。无论是你去帮助其他同学,还是之前你与苏新的矛盾,都让我觉得你是一个很好的女孩,我也是做足了准备,我会好好对你的,你能做我女朋友吗?” 躲在柱子后面的我都快听不下去了,刚刚想起来这个胡雨生好像是杨奕之前的小学同学,以前跟他瞎逛时打过几次照面。这小子面容挺俊朗的,有的小帅。可是雨生同学就没有学到杨奕那口才半分,还哪壶不开提哪壶,秋小诺因为苏新那事受挺大刺激的,整个人都变得内敛起来。你要告白还逮着这件事说,这要是能成功也是见鬼了。难怪都说初中生的爱情都是过家家,这也太欠缺考虑了吧。 “谢谢你的好意,但是我还是不能接受。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交集,谈不上什么喜欢,你这样做只会让我们两个人难堪。大家都是初中生,现在冲动一点也很正常,我不喜欢这种没有任何铺垫的突如其来的表白,你根本不了解我。再说,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秋小诺的一字一句都在判决着胡雨生的表白就此失败。 我前半段还听着那叫一个津津有味,心想不愧是我家妹妹,这波拒绝的好啊。可是一听到后半段她有了喜欢的人,我整个人懵住了,大脑内一片空白。 什么?秋小诺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了?我怎么不知道? 究竟是什么时候?是谁? 我最近都和她上下学啊,我怎么没有注意到? 到底是谁?是我吗?不可能,她不是会有这种想法的人,我了解她。 你真的了解她吗?了解她你会连她什么时候心有所属都不知道? 哪一个呢?到底是哪一个呢? 我无力地瘫靠在柱子上,手指无意识地触碰着冰冷的护栏,喉咙里像是堆满了石头,连基本的吞咽都变得异常困难。秋小诺和胡雨生早已经回到了班上,而我依然呆呆地倚在那里。我的眼神变得迷离,脑海内一名名可能认识秋小诺的男生的音容笑貌如同放灯片般一帧帧闪过。 我一位位地排除,一名名地否定,脑子里面那本花名册上的名字越来越少,我越来越感到迷茫。我有一种冲动,想冲进三班去,然后抓住秋小诺狠狠地逼问她。是谁?是什么时候? 可是我做不到,我不能这样子去拷问她。秋小诺是我朝夕相处的妹妹,身为和她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哥哥,见到妹妹有了喜欢的人,应该是半喜半忧的才对。但是为什么,我的心里只有满满的痛苦? 我接受不了她有喜欢的人,我害怕跟我形影不离的她将会慢慢离开我。我想以一名兄长的身份留下她?亦或是…… 我紧紧捂住了脑袋,可是脑海里有一个声音就像是一柄锋利的尖刀猛烈地捅进我的大脑。 你喜欢她,何夏言。你喜欢你的亲妹妹,何秋诺。 是的,我喜欢她。我喜欢我的亲妹妹,何秋诺。 …… “怎么一个人呆在这里啊,刚睡醒找你找了半天。还以为你失踪了,咋了,脸色这么差?要不要去医务室歇歇?”杨奕蹲在我的身边,一脸关切地看着我。而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身体就滑落到了地板上。 我抓住杨奕递过来的手,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我感觉眼前的场景都很恍惚,就像是睡了一觉,做了一场梦。 我用力锤了锤头,让自己清醒过来。我咳了几声,想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清晰,可是仍旧如破风箱般沙哑。 “杨奕,那个赌,你赢了。” 暗恋 14岁 喜欢一个人大概是做了噩梦,却因为梦里有你而变得格外欢喜,噩梦变成了美梦。 “哟哈,我就说嘛,你一个人坐在你妹班前面的走廊里沉思什么。原来是确认自己的心意啊,小言子,发生了什么,快来与我说说。” “就是你的那个小学同学胡雨生和秋小诺表白,然后被她拒绝了。结果那丫头说她有喜欢的人了,我才意识到我一直喜欢她。”我长话短说地陈述了一遍。 “我下次见面一定要嘲笑胡雨生那小子,跟我这位言大哥抢女朋友。哈哈哈,那丫头喜欢谁啊?” “我怎么知道?我要是知道的话,坐在那里惆怅什么,直接抄家伙找那个人算账了。”我义愤填膺道。 “诶,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她也喜欢你啊,毕竟你看嗷,她平常都是跟我们俩上下学,没看到有什么男生跟她有接触。再说你小学也是和她在一起的,也没发现什么异常。这么看下来,她要不是网恋就是喜欢你。”杨奕一本正经地给我分析着情况。 “她喜欢我?怎么会……我可是她的哥哥……” “我的好大哥,现在你都已经摊牌了,还搁这儿搬哥哥妹妹的血缘伦理做挡箭牌呢。你身为她的哥哥都能喜欢上她,那她作为你的妹妹就对你没一点可能有那点感情?话说,你其实也幻想过她也暗恋你吧。”杨奕露出了一脸的坏笑。 “啊这,是有点想法……可是就算我单相思又能怎么样呢,我不知道她的想法,也不知道这段扭曲的爱恋最后的结局是什么样的。我只是希望她不会因此苦恼,也不希望我在她眼里就沦为一个对妹妹产生欲望的禽兽。” “那这样吧,你先去旁敲侧击一下她的看法,我们再做打算。”杨奕不断安慰着内心矛盾的我,可我真的对这份矛盾的情感十分迷茫。 这就像是一朵带刺的玫瑰,既渴望着摘下它,拥有它;又害怕被它的利刺所刺伤。 夕阳西下,终于等到了放学,我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回了家。今天和秋小诺发了消息说我有点事情让她自己回去,其实就是不想见到她。 暗恋时期真的很奇怪,明明是那么喜欢她,却又不希望她发现自己。渴望拥抱她的一颦一笑,但是又不敢上前触碰。 更何况,我是看上了自己的双胞胎妹妹,这说出去不说外人,家里的两位不得先把我腿打断然后赶出家门。 记得德国骨科的故事不就是某个汉化组的某个翻译因为上了实妹,被家里人打断了腿。当然不是第三条腿,被打伤了腿之后去德国养伤了。 我到了家门口,将钥匙插进孔里。往右转了两圈,发现门是反锁状态,家里面还没有人回来。我走进玄关,心里不停想的是等会儿见到秋小诺时自己的神态。 我这个样子真的可以做一个普通哥哥吗?对妹妹抱着那么肮脏的想法真的好吗? 我越想越害怕,一进到房间,就扑到床上然后抓着被子朝自己头上蒙去。我渴望自己快速进入睡眠,至少在等秋小诺回来的这几十分钟内不再想这些杂七杂八的事。 人之所以这么爱睡懒觉,是因为它可以帮助我们脱离现实,逃避任何自己不想面对的东西。每次的闭眼到睁眼,都是一段短暂死亡,人生就是在这一次次的短暂死亡中,不断回避,不断周转,最后这辆长途车抵达永远的宁静。 …… “夏小言,你不是跟我讲有事吗?怎么躲在这睡觉?睡懒觉就是你说的大事?” 我迷迷糊糊地被叫醒,就看到秋小诺站在我的床边,手上提着我的被子,一脸幽怨地看着我。 我仍然不知道怎么去面对她,所谓睡觉也不过是个逃避问题的做法。 我坐在床上,一句话也不说,也不敢与她严厉的目光对视。我只希望时间能够走的快一些,这种尴尬的气氛能够马上结束。 “哥哥……是不是我最近惹你不开心了,今天你放学不想见我,现在我跟你说话你也不搭理我……”秋小诺嘟囔着嘴,委屈巴巴的。不停地抽着鼻子,像是要哭出来似的。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不想见到你。只是今天心情不太好,怕影响到你,就想着一个人静静。”我直接跪在床上对着她磕起头来。 “真的吗?我还以为我又做什么错事了。”秋小诺看到我这态度诚恳的磕头,不由得破涕为笑。 “夏小言,来抱抱吧,一起把不高兴的事情抛在脑后。”她和我把误会解开后,空气凝固了几分钟。随后秋小诺就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似的,出声打破了这段平静。 “你今天原来也不开心吗?” “嗯,碰到了让自己很心烦的事,有人跟我表白了。” 虽然我知道事情的起因经过,但是我不能暴露自己偷窥妹妹的事实,只能做个合格的听众听妹妹讲述了一遍胡雨生的表白以及她的回应。 “我真的是不能理解为什么会有人再根本不了解对方的情况下就表白啊,这样不是对双方的不负责任吗?” “呃呃,大概是我们这个年纪都比较冲动,我班上就有好几个恋爱的。” “搞不懂,我才不想跟我不熟悉的人谈恋爱。对我来说现在有哥哥就好了,别人根本就不懂我的想法。对了,夏小言,你现在不准找女朋友,我可不同意。”秋小诺叉着腰,将脸庞迅速靠近,凶狠的目光吓得我不寒而栗,只能连连点头。 “真乖,哥哥真好,最喜欢你了。”她扑到我的怀里,整张脸埋进我的校服外套里面,发出“唔唔”的声音。 秋小诺的身体很软,她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我的鼻腔里充斥着她洗发水的味道。这种感觉就像罂粟壳一样上瘾,我依恋着她的温暖,我不敢奢望着去拥有她,只敢像这样假借哥哥的名义来安慰。用兄妹间的纽带来满足一己私欲。 …… 窗外的天空异常地沉重,让人觉得压抑且紧张。乌云密布,一抹抹厚重的灰色逐渐遮蔽整个天空。鸟儿在枝丫上来回踱步,地上的蚂蚁焦急归家。空气中的水分像是被剥离了一般,变得又干又闷。 这是暴雨来临的前兆。 “滴滴滴”,秋小诺的手机响了,她连忙打开手机,我也跟着凑近一看。是一个叫“爱吃蜂蜜的沙丁鱼罐头”的人发来的消息。 “到家了吗?到家了吗?你那臭哥是不是躲在家里?” “这个是林琪。”秋小诺尴尬地向我解释。这种给当事人抓包的感觉想来并不好。 “我哥在旁边看着呢,你注意点。”秋小诺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跳跃着。 秋小诺的昵称叫做“我不说”,当时我随便取个“子不语”。她看见了就一直说要取个跟我差不多的,就取了个这种名字。更巧的是,杨奕的网名叫“不想说话”。“子不语”,“我不说”,“不想说话”,咱三个人主打的就是一个沉默不语。 “那你收拾他没有,他居然还敢骗你。” “哥哥也不是故意的啦,他只是今天心情不好。” “完蛋了,看来诺小姐你已经彻底给你哥俘虏了,这么偏袒他。” “你到底在乱说什么啊……” …… 轰鸣的雷声从远处传来,天穹给雷电照耀地忽明忽灭,就像是一个破碎的聚光灯。闪电在云端内疾行,雨滴淅淅沥沥地落下,在弹指之间,雨声由小变大,飘飘洒洒的雨丝变成瓢泼大雨,滂沱的雨帘洗礼着大地。 “夏小言,过来过来,好久没看到这么大的雨了。”秋小诺站在阳台的护栏边上,转过头来朝我招了招手。 “来了来了。”我连忙从床上跃起,朝着秋小诺的方向走去。 雨声杂乱无章,滴滴雨水莽撞地闯入我的心境。屋外狂风大作,吹动我内心引起阵阵涟漪。我扭过头来看向何秋诺,她双手托腮倚在窗边,目光转向窗外纷乱的雨景。道道雨线将这霓虹灯下的城市分割成一块一块的破裂景象,让人如临光怪陆离的幻境。 月亮很亮,亮也没用,没用也亮。 我喜欢你,喜欢没用,没用喜欢。 秋小诺或许是察觉到了我的视线,偏过头来对我嫣然一笑。笑容穿过了雨声嘈杂的缝隙,摇醒了我沉睡的回忆。 窗外下起了大雨,你没看我,我没看雨。 雨滴溅进了屋内,你在看雨,我在看你。 叛逆 15岁 “你们两个能不能对学习上点心啊,都初三了还天天想着怎么玩,去参加什么杂七杂八的社团,你俩不把我气死是不是不罢休啊。” 母亲在饭桌上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能同时与我俩沟通的机会,哪能轻易放过。此刻放下手中的碗对着我们灌输一顿她所认为的大道理。 我听着那千篇一律的说教,耳朵都快磨出茧子了,心中大生烦躁。我是真不明白她的逻辑,学习和兴趣社团之间怎么就一定会有冲突,这又不是一山不容二虎的问题。都说三岁之间就会有代沟,母亲跟我们差了二十多岁,这已经可以称得上是天堑了。 秋小诺坐在我的旁边,拿着那双枣红色的筷子搅动碗中剩余的米饭。原本颗粒分明的米饭被她拌的那是一塌糊涂,米粒与米粒之间失去了边界,变得纯白一片。 她也不喜欢这种饭桌批斗。 秋小诺的性格虽然比较直,但是对待家里人还是很温和,父母提出的建议她如果不认同面上并不会当面说出来,而是在底下无声的抗议。这个时候往往就需要我来帮她发声,然后我就会被父母贴上“就你事多”、“妹妹都没说什么,你这当哥的还有什么理”的标签。 但是我并不在乎。 当我意识到了我喜欢的人是与自己朝夕相处的妹妹的时候,我就决定要为她做点什么。或许她不喜欢我,或许因为伦理我们之间隔着血缘的沟壑,我们是无法在一起的。但是,无论是身为兄长,还是一个暗恋她的少年,我都有着为她付出,帮助她承担的责任。小事也好,大事也罢,我只是希望她不要哭泣,能绽放笑容。 我想起了《堂吉诃德》里主人公撞击风车的场景,尽管堂吉诃德并不是真正的骑士,他只是一个酷爱骑士文学产生幻想的普通人。其实前方不管是旋转的风车还是张牙舞爪的巨人,都不是他这个瘦削的小贵族可以凭借自身与之一战的。可是他仍旧骑着瘦弱的老马,提上生锈的长矛,义无反顾地朝着敌人冲去。周围的人嘲笑他,笑他得了癔症,笑他遍体鳞伤,笑他不识好歹。他被许多书评评价为一位脱离现实,沉迷幻想,行动盲目的可怜人。 但我不这么认为,他为了自己心中的骑士梦,能够不顾一切地去实践,去完成在他人眼中可笑至极的理想。我也想与世俗抗争,想在阳光底下大声地和爱的人表白。 我也想成为骑士,但我害怕被风车搅的粉身碎骨。 …… “你们两个到底有没有在认真听我说话啊,现在已经是初三的学生了,这学期上完就要中考了。现在的高中录取率是多少你们知道吗?54%!你们还不加把劲地读书,少给我想些有的没的。” 我的思绪不断飘远,母亲却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见我俩只是心不在焉地应和着,眉头摆成了一个“川”字。 她用筷子敲着盛菜的铁盘是当当作响,我和秋小诺只得慢悠悠地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向母亲。 “妈,我觉得我们都已经初三了,能有自己的主见了。又不是不学,你就不能放心点吗?天天规定什么晚上六点之前必须回家,每天作业做完还得交给你来审阅,不准玩电子游戏,还得检查我们每个月的消费。我们同学家长都没一个像你这样的。”见到母亲摆出这幅架势,我只得出言反驳道。 “好啊,何夏言你还敢顶嘴了。我可都是为了你们好你知道吗?你难道还想跟我一样初中毕业就出来打工,走我的老路吗?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这下都是经验教训,我是你妈,我难道会害你吗?给你们订那么多规矩是希望你们不要走上歪路,能够端正你们学习的态度。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母亲把筷子往桌上一摔,指着我鼻子吼道,“哦对了,从下周开始,你俩把手机给我上交,等中考结束再还给你们。天天对着那还没你们脸大的屏幕看看看,你们还哪有心思学习。” “不要。”我也没胃口吃饭了,放下碗筷,直接和母亲对峙。 “什么?何夏言你是不是反了天了,翅膀硬了是吧。有本事你飞啊,上了初中以后一年比一年拽,真不知道学校一天到晚到底教了你什么东西。你还不要,那就直接从现在开始。”母亲眼睛瞪得老大,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直接“恍啷”一声站起身来,拍着桌子冲我大喊。 我实在忍受不了母亲的威压,转身跑回房间,将房门重重地摔上,然后上锁。整个人瘫倒在床上,脑子里面乱糟糟的。我房间隔音效果很差,能听到门外传来秋小诺让母亲消气的声音。 “哥哥他不是故意的,应该是最近学业压力比较重,心情不好,妈你还是不要生气了。” “他心情不好就可以这样摔门走人?我为这个家付出这么多,我还不是为了你们能有个光明的未来。结果他就这个态度对待我?” “我会去和他说的,您还是消消气,经常吵架对身体不好。” 门外嘈杂的声音渐渐平息,可我内心的烦躁却丝毫没有减弱半分。对于妹妹那份背德的感情,家庭里面带来的压力,沉重的学业,件件都让我喘不过气来。我就像是个溺水的旅人,不知道属于我的救命稻草何时才能来到,我害怕被海水吞没,悄无声息地下沉。 …… “扣扣扣”,没过一会儿,传来了敲门的声音。我翻身下床,把锁打开,开了门。秋小诺正一脸严肃地站在门外。 “夏小言你这次过分了。”一进到屋内,秋小诺抱着手臂,轻声对我说道。 “我知道,但是我真的忍不了。” “忍不了也得忍啊,她毕竟是我们的妈妈。” “那如果有一天,我和她决裂了,你必须站在一边,你会怎么选。”我双手压在秋小诺的肩膀上,静静看着她那灵动的双眸,问道。 “不会发生那样的事啦,怎么可能母子关系会闹成那样。”秋小诺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尴尬一笑,想把我的手臂从她的肩上打下去。 我并没有松手,仍是固执地压着。我只是想从她的口中听到答案。 “选你。”良久,她紧咬牙关,从嘴中缓缓吐出这两个字。 “但是夏小言你不会让我为难的,对吗?”她的眼中像是含着一汪泉水,似乎能汩汩地涌出悲伤。 “嗯。”我凑了过去,将自己的额头抵在秋小诺的额头上,然后搂住她的脖子,“对不起,这次是我错了。” 我不想再让她伤心,不想再看到她流泪,因此我更加害怕我的心声会给她带来伤害。我也想彻底放下,可是已过两度春秋,我却难以忘怀。 世人皆说喜欢上一个不该喜欢的人就像是雾里看花,水里望月,可望而不可即及。所以只要在远处静静欣赏,看过便已足够。 但世人不知,既已看得花开落盛谢,月阴晴圆缺,人心不足蛇吞象,何人又岂甘愿驻足远观? 尽管我的心境似海,波涛汹涌,但是漆黑的房间里寂静无声,我们只能感受到彼此的温度。 到了第二天,为了不让秋小诺为难,我还是乖乖地上交了手机。现在只能靠家中一台老式的诺基亚进行交流。这种一夜回到解放前的感觉真不好受,望着那充满岁月气息的按键键盘以及那简陋蹩脚的方向键,不由得让我火大。我将这老人机随手一抛,就蹬掉拖鞋上床睡个回笼觉。反正那玩意质量好得很,之前从十几楼摔下去也只是散架,组装起来还能用。 “叮铃铃——”我被手机铃声吵醒,在卧室里翻箱倒柜地循声找回那被我扔到不知何处的诺基亚。 “夏小言,你快去帮我把课抢了,要是再晚点就抢不到了,我现在正在回家的路上,估计还要过一个小时,你速度。这不是我电话,你不要打过来。”我还没来得及回话,那丫头就把电话挂了。 七中有门课程叫研究性学习,里面的内容五花八门,有地理实践,数学建模,诗歌鉴赏等等。秋小诺一直都想上历史研究课,可是那门课程在我们学校可是十分抢手,基本上晚一点就没了。我对这种东西并不在意,基本就是进去之后还有哪门课没报满我就选哪门,佛系选课。 我看了眼墙上的挂钟,11点56分,距离开抢的12点还有四分钟。我悠闲地走进妹妹的房间,打开电脑准备抢课。 丫头的房间比我的房间不知道要干净多少,相比起来我那里简直就是糟菜缸。而且房间里还弥漫着一股洗发水的味道,十分好闻。 家里唯一的电脑就放在秋小诺的房间里。原本是在我那边的,可是我有一次熬夜到三点还在游戏里奋战给母亲发现了。我只能忍痛割爱,至此电脑易主。由于秋小诺不经常用电脑,所以母亲很放心地放在了她房间。 我打开了网站,时刻盯着右下角的时间。右手紧紧捏着鼠标,生怕等会儿反应不够快错失良机。 12点整一到,我对着键盘噼里啪啦地输入账号密码,然后等待着中间加载中的小圈转啊转。大概过了四五秒,进入了选课界面。我右手一挥,箭头准确无误地停在了历史研究那一栏,点击报名。又过了差不多十几秒,报名成功。 我长舒一口气,倒在电脑椅上,开心地转起了圈。此时不玩一玩游戏简直是浪费时间,我心是如此想着,左手再次摸上了键盘。 可我很快发现了不对,这键盘底下分明是垫着什么东西,不然怎么一晃一晃的。刚才敲账号密码的时候没注意到,现在才意识到问题。我把键盘移开,发现底下藏着一本米黄色的笔记本。 我拿起来仔细端详,看了半天就只是一本普通的本子,只是有点老旧,看起来用了不少年头了。我秉持着不随便翻看他人东西的原则,只是将它放在桌上,然后我戴上耳机,继续沉浸在游戏的世界中。 …… 玩了大概有半个小时,我意犹未尽地退出,还在回味刚才的精彩瞬间。我无意间低下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笔记本已经跑到了地上,书页大开。窗外的夕阳垂下丝丝阳光,使本子染上了淡淡金黄。我摇了摇头,弯下腰准备把它拾起。可是当我看到上面的文字的时候,整个人如遭雷击,傻傻地愣在原地。 “10月15日 天气晴 原来我真的喜欢上夏小言了,可是他是我的哥哥啊。可恶啊,到底应该怎么办才好,好希望有谁来帮帮我……” 日记 15岁 这丫头,这到底写的是个啥啊?我的大脑已经停了思考,发疯似的翻到了日记的第一页。白色的书页如同被清风拂过的波浪般阵阵作响,就像我如今的心境。虽然我很想去不触碰它,身为一个合格的兄长,怎么能去偷窥自家妹妹的隐私?但是我实在是忍受不了了,如果不能知道这上面到底写了什么,恐怕我的好奇心和对她背德的爱恋能像脱笼的猛兽一样将我彻底撕碎。 “4月3日 天气多云 这大概是我第一次这么正式的写日记这种东西吧。以前上一二年级的时候老师总是要我们每周至少写个三四篇上交,何夏言就跟我说他的小妙招。比如说什么今天又是最最最最最最最最开心的一天,一连写七八个最来水字数。当时还傻乎乎地学着他照做了,结果被班主任臭骂一顿。现在想想真的好幼稚啊,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想的。” …… “6月7日 天气小雨 明天就要去上补习班了,真的好难受啊。夏天这么热还得往外跑,一点都不开心。(?﹏?)(?﹏?)何夏言那家伙还在摆弄他的积木,他就一点都不紧张吗?真的好羡慕啊……” …… “6月28日 天气晴 今天发生了很令我伤心的事,莫成龙和莫成虎这俩混蛋把我和哥哥锁起来了。是我为了给林琪讨个公道而强出头,心里还是很对不起何夏言的。虽然哥哥老是安慰我说很快就能出去了,但是我能感受到哥哥心中的不安和愧疚。这算是双胞胎之间的心灵感应吗?听说双胞胎之间都能感受到彼此的情况,心灵相通。我和何夏言也是属于这种情况吗?虽然他和我一样大,但是每次都能在关键时刻保护我。有个哥哥的感觉真好。” …… “9月14日 天气多云 今天回老家了,虽然爷爷给我送了小花,可是我并不开心。妈妈和伯母又吵架了,这两个人一见面就和火药罐子对撞一样,非得要争出个高下来。搞不清楚她们攀比为什么还要带上小孩,我们又不是她们的赌注。大伯家为什么要不养爷爷呢?那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吗?我总是觉得大人的世界都好乱好乱,总是有着数不尽的烦恼和忧愁。何夏言和何松青两个人走的这么近,希望他们能化解上一代的隔阂。我不喜欢家里面都吵吵闹闹的,一家人和和气气地不好吗?” …… “8月28日 天气晴 为什么入学考试和何夏言分到的不是一个班啊。明明小学都不在一起,初中为什么还是不行。啊啊啊,总感觉他不在身边就少了一些什么。新的班级新的环境,一点新鲜感都没有,我只感觉到害怕。要是何夏言跟我在一起就好了。我只希望自己以后不要再给哥哥惹事吧。” …… “9月12日 天气中雨 林琪说何夏言挺机灵的,上了初中肯定会去勾搭别的女生。我很生气地骂了她一句,现在想想挺后悔的。但是我不能接受别人说何夏言坏话,他在我心里永远都是最好的。况且他都答应我了,初中绝对不会跟别的女孩谈恋爱的。其实,我更希望他都不要和别的女生说话,有我这个妹妹就足够了。但是我也总不能去干涉他,这些话还是藏在日记里吧。” …… “10月15日 天气晴 原来我真的喜欢上夏小言了,可是他是我的哥哥啊。可恶啊,到底应该怎么办才好,谁来帮帮我。是什么时候开始有这种感觉的呢?我也不知道啊。自从上次又给夏小言惹麻烦后,好像自己就有点开始变了。他和苏新打架那次,我真的挺害怕的,老是有种哥哥就要离开我的感觉。我为什么会喜欢他啊,明明他不爱干净,懒惰,爱出馊主意还喜欢欺负我。我是个差劲的妹妹吧,喜欢上自己哥哥什么的,简直是社会里的渣滓吧。” …… “12月3日 天气中雨 波吉利亚家族的凯撒和卢克雷齐亚,日本神话的伊邪那岐和伊邪那美,春秋时期的文姜和齐襄公……原来历史上的骨科也是不少的啊。可是生物课上老师跟我们讲近亲结婚会导致遗传病风险增加,所以乱伦这种事情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任,也是对后代的不负责任。那不是不结婚就好了吗?为什么法律上还要禁止呢?难道这样子拆散相爱的一对就是人道的吗?大不了可以不生孩子,为什么要把恋人活生生地分割成两半?明明都是没有错的,两个人坠入爱河相爱没错,维持社会伦理也没错,那么究竟是谁错了呢?” …… “1月26日 天气晴 原来夏小言还背着我偷偷看《缘之空》,这还居然是一两年前的浏览记录了。春日野穹和春日野悠吗?跟我们一样也是双胞胎兄妹诶,他们最后还是一起修正正果,去北欧生活了。难道说夏小言也喜欢我吗?不不不不,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罢了。哥哥自始至终应该都只把我看作妹妹吧。我也只能靠着亲妹妹的身份才能待在他的身边吧,借着所谓的小辈撒娇卖萌,去和他拥抱打趣,真是挺罪恶的呢。我很庆幸和他能成为兄妹,但是不幸的是这辈子估计也只能是兄妹了吧。我也想去好好问问他,看看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但是我怕以后连兄妹都做不成了。听说过这样一句话:骨科分手了,兄妹俩还是得手牵手回家去吃年夜饭。爱情消失了,却还是剩下了亲情的纽带。可是我真的好喜欢他啊。不管是缺点也好,优点也罢。只要这是他身上的一部分,那我便都喜欢。这并不是我作为一个妹妹说出来的话,而是作为喜欢着夏小言的秋小诺内心的独白。” …… 我翻看着日记,从原来稚嫩,一笔一划分明的书写以至到后来龙飞凤舞的娟秀字迹,都记录着妹妹的心路历程。随着指尖一页页的翻动,汗水早已不知不觉间将后背浸湿,原来并不是我一个人在黑暗中苦苦忍受着无边的孤寂。这本日记已经快被这充满少女纠结和无奈的文字填满,翻到末页,上面赫然写着一句话:喜欢他一天就写一次他的名字吧。封底还夹着六七张a4纸,迭着方方正正地躺在那里。我颤抖地将它们打开,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地布满了我的名字。 何夏言,何夏言,何夏言,何夏言,何夏言,何夏言,何夏言,何夏言,何夏言,何夏言,何夏言,何夏言,何夏言,何夏言…… 我的鼻子一张一翕地抽动着,不知是感动亦或是喜悦。我独自伸直举高的手终于等到了和我击掌的她,独自漂泊在时间之海上的船只迎来了另一艘小船的到来。 当我从这种五味杂陈的感觉中缓过神来,将日记小心翼翼地放回原先的位置。正当我站起来转身之际,我看到了倚在门框上不知看了多久的秋小诺。 她的嘴角还有着一丝血迹,想来是牙齿把下嘴唇咬破了。眸子里面充斥着各种各样的情感,我能够看到惊慌、彷徨、担忧、窃喜、害怕、无奈……眼角还挂着点点泪痕,看起来十分可怜。 面前的风车已经吱吱呀呀地停止了转动,扇叶无精打采地耷拉着。堂吉诃德身上的盔甲已褪去了斑驳的裂痕,座下的瘦马也发出来雄赳赳,气昂昂的嘶鸣,总想成为一个骑士,如今也得提起长枪,开始向前冲锋了。 后来过了好几年,总有人问我后不后悔。我只想说:人这一生,最不该做的一件事就是后悔。因为这样就是否定了你过去所有的决定和努力,我们只能向前看,绝对不能将思绪还埋葬在过去。 我缓缓地向前走去,在她面前站定。伸手去触碰她的嘴角,将上面的点点鲜红一一抹去。 “不痛吗?这样糟蹋自己。”我捏了捏她那柔软的小脸,盯着她的眼睛,笑着说道。 “你是不是都看完了?”她的鼻音有点重,带着微微的喘息,眼中雾气氤氲。 “是啊,都看完了。” “那,那,那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骂我也好,打我也好,我都认了。我就是这样一个恶劣的妹妹,满脑子想着都是肮脏龌龊的东西,对哥哥抱有不干净的想法什么的,是在是糟透了。如果哥哥真的觉得我无药可救的话,我会离开这里的。” “秋小诺,我有话跟你说。” “嗯?” “你还记得我和你小时候在补习班门口的誓言吗?” “记得啊。你说过你会一直站在我的前面,而我会一直呆在你的身后。”秋小诺不知道我现在提这陈年芝麻烂谷子是何用意,一脸不解地看着我。 “可我现在不想站在你的前面了。” 听到这话,她的眼中仿佛失去了光,整个人感觉骤然缩小了一圈,嘴角噙着苦涩的笑。她有些失望地越过我的身体,如同行尸走肉般朝着电脑桌的方向走去。 “果然,我是一个差劲的妹妹啊。”秋小诺独自喃喃道。 “我现在只想拉着手,和你站在一条水平线上。”我从背后揽住她的腰,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秋小诺,我喜欢你。” 她的身体不住地颤抖起来,抽泣声越来越大,死死抓住了我放在她肚子上的双手。 “呜呜,傻瓜,我等了好久好久。怎么等到现在才说出口啊。” 孤独的我在这世界上固执地寻找着第二个正确答案,将这世间翻来覆去却始终没有头绪。可当我蓦然回首,却发现身处万千谬误中的你才是我的唯一正解。 夜游 15岁 “咋地,大晚上十二点给我打电话,我睡的正香呢。你知不知道睡眠对于我这个十五岁的初中生来说多重要?” “啊,那看来是我冒昧打扰你了。你还是接着睡吧,我明天再来找你。”听着电话那头杨奕的抱怨,我颇感无语。 这家伙是怎么好意思说出这种话的,也不知道谁之前说身为祖国的花朵不熬到一二点,合理安排时间,不要在床榻上浪费光阴。 然后每天早上都顶个黑眼圈来上课,上课的时候上眼皮和下眼皮打架,一下课就趴桌上呼呼大睡。 所以我料到了他今晚必定是和往常一般不眠不休,想着和他讲一讲最近的事。鬼知道他还能临时变卦,说出满口和他行为完全不符的道理。 “呃呃,小言子。你有事快说。你知道的,既然我现在已经醒了,你这种抛砖引玉、欲擒故纵的行为就收起来吧,你如果不说的话我可是会彻夜难眠的。到那时候就可是大罪过了。” 杨奕这一副正气凛然的口气,搞得我以为我在被关在小黑屋里审讯。 我深吸一口气,从日记讲起,把近日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我和何秋诺在一起了。”最后的最后,我说出了这句一直憋在我心底的话。 “哦,恭喜恭喜。”诺基亚那头的声音似乎并没有因为知道了这种事情而感到惊讶,依然保持着十分平淡的语气。 “你对这种结果不惊讶吗?”我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你觉得我应该惊奇什么,小言子,我是不是催你好久了,是你自己一直举棋不定。但凡你早些听了我的话,你不早就和你家那位在一起了。” “你们两个能在一起,还是在我预料之内的。我其实一直觉得你妹妹挺依赖你的,这放在五六岁屁大点大的小孩子身上算是平常事,可是你们已经十五六岁了,正常兄妹应该从此开始渐行渐远了才对。可是你们不一样,反而变得越来越亲密,这很不正常,好吧。” “从我的视角看,你们就是一对互生情愫的正常情侣,只不过身份尴尬罢了。这和你们的生长环境有关吧,我也听过你说过家里的情况。”杨奕将自己的看法娓娓道来。 “是这样吗?可是我还是有点担惊受怕的,我就怕周围的人发现什么端倪。你也知道这种事情是不被世俗接受的。”父母和同学,始终是我过不去的坎,毕竟我们还要在这个社会上生活,我也不想因此害了秋小诺。 “唉,这种事情,怕就别做,做就别怕。你有胆子和她表白没胆子承担后果?很多东西是不能避免的,你能做的,只是在它发生后不断减少损失。” “你这大晚上给我打电话不怕你妹妹吃醋吗?刚和她在一起就跟我这个大男人聊个通宵,我先睡了,顺便消化一下。”话毕,杨奕挂断了电话。 我将双臂枕在头下,凝视着一片黑暗的天花板。心中不断思忖着日后,却始终没有个结果。 …… “夏小言,听说附近的江滨公园晚上有烟火表演诶,一起去看看呗。”秋小诺挽着我的手臂跟我撒娇。 “好啊,正好好久没出门了。”我坐在书桌旁边,正在绞尽脑汁地写着老师布置的完型填空。 “嗯嗯,夏小言你最好了,爱你。”她听到了我的应允,眼眸子里不停闪烁着兴奋,嘴唇朝我脸上啄了一口。 “听说w市那里出现了什么新型流感好像,江滨公园那里人还是挺多的,出门的时候还是少往人多的地方钻。”我感到脸上残存的一点湿凉,揉了揉她的头。 “诶,话说回来,我们出去的话是做兄妹还是……” “你这个问题还有问的必要么,你在家里当兄妹当这么久,出去玩还想接着当吗?而且,我们是双胞胎诶,从出生开始你有叫过我几声哥哥吗?还不都是每天夏小言夏小言的叫,你不说出去有几个人会觉得我们是兄妹?”我没好气地回道。 “也是哦,嘿嘿。”秋小诺听到我的解释,吐了吐舌头。然后就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着我解题,不再出声。 时间凝固,坐在桌前的兄妹俩就这样构成了一副和谐完美的画面。 …… “夏小言,以前都没有留意到这里还有摆地摊,我还以为都被取缔掉了。”秋小诺好奇地在每个摊位面前窜来窜去,像是见到了什么新奇的东西。我自然没有她精力旺盛,只能跟在她后面叫她走慢些。 江滨公园是h市内着名的景点之一,在其旁边坐落着一条繁华的步行街。人来人往之余带动着大量的消费发展,逐渐成为城市中靓丽的风景线。 借此庞大的人流量,地摊也就如雨后春笋般不断冒出。当地的小老百姓在此地支起一个个小摊,有的卖些杂货,有的做起小吃,有的投球射枪。蹬着自行车的大爷手拿碗勺不断敲击吆喝,叫卖着他的糍粑。静下来在街上走走,方能切实地体会到h市的万家灯火。 …… “夏小言你看,这个手链看起来还挺不错的,要不我们买一对?”秋小诺指着她看了半晌的摊位,朝我问道。 我顺着她的手指方向看去,那是一对做工看着不算多么精致的手链。两个手链的编绳都是黑色,只是其中一个较暗,另一个则偏亮些。暗的那个中间穿的是墨绿色的环状玉,亮的那个则是乳白色的。 摊位的老板是个挺着啤酒肚的中年男性,手上一直盘着个核桃手串,拎着个折迭凳坐在他的摊位前。见我们似乎对着他的货物感兴趣,连忙堆笑上前说道:“哎哟,小姑娘,你的眼光可真好啊。我家的手链可是专门找过高人祈福的,可以保佑学业有成、爱情顺利。旁边这小伙子应该就是你男朋友吧,你们看样子年纪不大,都是学生吧。学生时期的爱情可是很珍贵的,大叔我到现在也还怀念着当时的她呢……” 我一瞧这架势就知道老板打算先从秋小诺这方向做突破口,我刚想阻止劝她好好想想。谁料秋小诺直接大手一挥,谈都不谈价格就买了下来。 看着老板那止不住的笑脸,我就知道这中间利润给他赚了不少。等到我们已经走远后,我戳了戳挽着我手的秋小诺,问道:“你怎么今天买的这么痛快,平常见你买东西不都是师承老妈,先货比三家然后一通砍价么?” “你看,我们在一起后感觉也就是和以前做兄妹没什么区别,无非只是跟亲密了一些。所以我想买点有情侣象征的东西,好作纪念啊。” “而且,这可是我们在一起后第一个富有纪念意义的东西呢。我可不想砍价,不然显得我们的感情很掉价。再说了,老板不是讲了这手链可以保持爱情永久吗?我听说讨价还价的话,功效会消失哦。” “老板为了赚钱说的好听话,原来这你也信啊……” “不管不管,我就信。”秋小诺直摇头,把我的手臂当大摆锤一样甩来甩去。良久,她停了下来,把我的手臂捋直,将那条较暗的手链穿到我手腕上。 手链这种东西本身就没什么重量,戴在手上自然没什么感觉,只是玉石处能感到一阵冰凉。 秋小诺将自己那条也戴好后,郑重其事地说:“从今往后,你什么时候都不能把它摘下来,洗澡也不行,听到没有?” “好,我家妹妹大人的话是肯定要听的,毕竟是我的小宝贝嘛。”我点点头,连连称是。 “这还差不多,走啦,烟火表演要开始了。”秋小诺听到我的回答,满意地摆摆手,随后右手抓住了我的左手,掌心相印,十指相扣,玉石在碰撞中发出“叮叮叮”的微弱响声。 我们很快到达了公园内的一个大型广场,这地方视野开阔,正对江心无遮挡,简直就是一个观景佳地。 我看了看表,19点58分,还有两分钟就开始了。我本身对这些东西并不是很感兴趣,也并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但是只要丫头开心,怎么样都可以,这大概就是爱屋及乌吧。 八点整一到,江面上的天空顿时失去了平静,数十只炮仗拖着惨白的尾迹直直飞向夜空。在许多观众的喝彩声中于最高处骤然迸放,将夜幕炸的粉碎,色彩交错,光影变幻,将所有美丽都呈现与苍穹之上。随后化为无数细小的光点,粒粒消失于夜色之中。 整个表演时间也就十几分钟,好多人都没有看尽兴而待在原地。我也正看着尾迹消失于天宇,秋小诺点了点我的肩膀:“你觉得这个表演怎么样?” “挺不错的啊,没想到这还挺有意思的。” “那看来你还挺喜欢烟火的。” “谈不上喜欢吧,只是觉得可惜。” “可惜?为什么这么说?”她似乎头一回听见人用这个词来评价烟火,满脸问号地看着我。 “于刹那中永恒,于璀璨中凋零。如此华丽的事物只存在须臾便转瞬即逝,人们只好用照片来怀念那一刻。烟火就是这样,脆弱而又美好。” “等待了这么久,就是为了见证它的盛放,当你看过了这样的景色后,就不会想着离开了。”秋小诺说起这话时好像回想起了什么,笑容中融化着苦涩。 “既然不想离开,那就别走了啊,我会陪你等到最后的。” 恋亲 16岁 生命是华丽错觉,时间是贼,偷走一切。 过了一年,我们一起升上了七中的高中。七中是同时有初中部和高中部的,只不过并不是在一个校区。初中部位于市中心,而高中部却在h市的边缘地带,临近郊区。这种极其不合理的设置也被七中学子戏称为“由中央流放至边疆”。 我和秋小诺的分数并不算很高,七中也只是h市里的一所普通一级达标校。但是说来也巧,我们两个的分数十分接近,也就差个一两分左右。这应该叫做双胞胎之间的心有灵犀吧。林琪的分数也稍微比我们高一些,但是并没有去成她心仪的学校,于是也来了七中。 杨奕那小子天赋比我高了不少,中考成绩出来后看到彼此之间巨大的差距也不得不感叹这家伙的深藏不露。他去了当时的一中,整个h市最好的学校,据说从一中出来的学生基本都是能进好的一本的,努力点咬咬牙,985,211没问题。毕业季临别之时,他还抱着我的肩头一阵痛哭,说着什么为师再也不能指导你的爱情了,你一定要幸福地走到最后啊之类云云。还强烈叮嘱我以后一定要常联系,有事情一定要给他打电话。旁边的秋小诺和林琪一直在捧腹大笑,毕竟像杨奕这种幽默感拉满的人还是不多。 再盛大的宴席也终会散场,再志同道合的友人在此刻也将分道扬镳。 我们不说拜拜,只说再见,即使深知日后可能再也不见。 …… 但是那年恰逢遇上新冠肺炎疫情,响应教育局要求,所有学生都得待在家里上网课。 说到网课,对于相当一部分的学生来说,那可真是天堂般的生活。每天早上起来按时打卡签到,然后把直播一挂,接着倒头睡起回笼觉。一觉睡到自然醒,之后再摸摸鱼划划水,反正疫情期间考试基本转移到线上或者彻底取消,一天天就在谈笑间从指缝溜走。 我常常借着“居家网课,共同进步”的借口跑到秋小诺的房间一起听课。母亲也不疑有他,任由我到处窜。估计她也没想到自家的俩小孩居然会在一起品尝不伦之恋吧。以母亲的性格,如果她知道了这事,那这整个家必然是要翻天了。 …… “大家要牢记这些知识点啊,太阳辐射为地球提供光和热,维持地表温度。也是地球上水、大气运动和生命活动的主要动力,并为我们生产、生活提供能量,如热能、电能等。同学们把笔记都做一下,网课时期还是得看你们的自觉性,老师在这方面帮不了你们……” 秋小诺依偎在我的怀里,听着屏幕里我班主任的唠叨。她这节是体育课,可是现在是居家网课的时间段,哪来的地方锻炼。自然而然地也就成了自习时间,其实也跟下课没什么区别。 “我觉得高一的知识听起来也并不难嘛,至少都还能理解,所以网课时间就可以拿来放松了。夏小言,加油哦!”她朝着我打打气,随后挣脱我的怀抱,爬到床上去玩手机了。 没有了妹妹的陪伴,我上课真是如坐针毡,一直盯着电脑屏幕我那小眼睛也受不了,我总想着找点什么来缓解一下我的无聊。可是我的娱乐设施都给秋小诺没收了,更何况她现在还在我周围不远处监督着我。于是我只能在那不大的电脑椅上摆弄着我的身体,时而翘着二郎腿,时而蹲在椅子上,时而整个人滑落到桌子底下就剩个头还留在坐垫上…… “咋地,夏小言,你上个地理课肢体活动还挺多啊,一把椅子也能给你玩出这么多花来。要不我去阳台拿一根晾衣杆来,你是不是中午还可以给我表演一个钢管舞?”秋小诺看到我那花里胡哨的“杂技表演”,出声讥讽道。 听到自家妹妹大人的嘲讽,我冷汗直冒,只能大声喊道:“小的不敢,错了错了。”然后乖乖端正自己的坐姿,认认真真地听着老师讲课。虽然班主任她讲的真的很没意思,上得干巴巴的,一点都不生动。但是谁叫我后面坐着秋小诺,我不听也得听,毕竟我可承受不住那深深的死亡凝视。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课,我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对于本就不爱学习的我来说,四十五分钟可谓是十足的煎熬。这是下午最后一节课,网课时间一般都是上的迟放的早,才四点半就结束了一天的课程。我正欲伸个懒腰,秋小诺一把从背后悄悄抱住了我,说:“哥哥,好无聊啊,来聊会儿天呗。” 我欣然答应,毕竟现在还没到母亲下班的时间,肯定是能多和妹妹待一会儿是一会儿,看来我这妹控已经是病入膏肓了。 “夏小言,你说说,你是什么时候喜欢的我啊?我可一直都很好奇呢。”秋小诺双腿折迭,整个人盘坐在床上,双手托腮问道。 “这你问我,我也答不上来啊。不知不觉中吧,就感觉没有你的生活失去了乐趣,想着能和你在一起记录点点滴滴那是最让人开心的了。”我也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为什么会喜欢上自己的妹妹呢?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是一直以来都是朝夕相处,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久而久之产生的情愫?还是一时受到外界的影响,不在是单纯地看作兄妹,身份由亲人到爱人的转变?亦或是二者兼有之?这个问题实在是无从答起,我的嘴唇张了张,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也是呢,是从小时候开始吗?反正从记事开始,我就一直跟在哥哥你的后面。你做好事我就跟着你做好事,你做坏事我就跟着你做坏事,永远就是你屁股后面的一条跟屁虫。每次好像闯出什么祸来,都是想着有哥哥在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不管是小时候被关在教室里也好,长大了被人堵在巷子里欺负也罢。只要有你在,我就能感到安心。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变得离不开你了,你和其他女生聊天我也会吃醋,你和朋友们玩的要好我也会不高兴。虽然每次事后我都告诉自己我这种占有欲就是一种病,我也一直想着你只是我的亲哥哥,除了亲情外我们应该没有半分的可能。但是我老是觉得把哥哥分出去后就没有我的位置了,我真的很害怕。害怕哪天哥哥把别的女孩子带到家里面来,向我介绍着你的女朋友,她会喊着我小姑子,然后笑着缩在你怀里。我也害怕哪天大了以后父母催着我去相亲,都是我不喜欢的人,却还是要一一应付,最后要么嫁到别人家里,要么孤独终老,总之会与你渐行渐远。我有的时候都会被噩梦惊醒,我不想看着那样的未来出现。可是,我却不知道怎么对你说出心底真正想说的话。我知道,我们这样做是有违人伦的,但是我还是想着能够和你在一起……”秋小诺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她的头靠在我的肩上,不断倾诉着她内心憋了许久的话语。 “我知道的。我也有过这样类似的感受。杨奕也很多次跟我说过让我直视心中的想法,可是我害怕父母的怒火,害怕他人的白眼,更害怕你的拒绝。我不希望出现那种一个家里两个陌生人的情况,宁愿和你只做兄妹,我也对你难以启齿内心的爱意。如果没有看到那个日记本,我有可能这辈子都会把告白藏在心里吧。”我由衷感叹道。 “是啊,所以说,这就是天意吧,让一对互相暗恋的兄妹能够走在一起,也是蛮幸运的。”秋小诺整个人慢慢地滑进我的怀里,轻声低语道。 “我们是幸运的,也是不幸的。真想时间就暂停在这一刻,我能与你一直坐在这里,同享日出日落,春去秋来。” “可我们这是骨科,是不被世界认可的……”微弱的声音从她的口中发出,这是我们两个人不得不面对的现实,只不过我现在不想去考虑这些,我只想贪恋这一小段温存的时光。至于日后的事情,就等到一觉醒来再说吧。 “什么骨科啊,这称呼一点也不好听,搞得像得了什么大病一样。”我为了不想继续探讨我们之间未来的沉重话题,随便找个借口将交流的方向硬生生转了一个弯。 “确实……嗯……,我想一想哈,那么,你觉得‘恋亲’这个词怎么样?”沉思良久,她想出了这么一个词。 “恋亲?”我有点没听清楚,凑过耳朵去让她再说一遍。 “是啊,恋亲。lovers plus relatives,恋人加亲人。怎么样?”她觉得自己这个想法非常的棒,猛地从我怀里抽出来,坐在一旁,一脸得意地看着我。 “像恋人一样生活的亲人,隐藏亲人身份的恋人。在阳光下相亲,在阴影中相爱么……”我也被秋小诺这个巧妙的构思给惊到了,别说,听起来还挺有韵味的,表达出了一种区别于传统亲人与传统恋人的中间身份的感觉。 “夏小言,你是文青么?我也就随口一想的一个词语你还能解读出这么多意思来,语文卷子的阅读理解做太多了吗?”她伸出手掌在我的眼前晃来晃去,想把陷入思考的我给晃醒。 “啊,没有没有。只是有感而发,想的多了些。”我挠了挠头,回答道。 “哼,可别不好意思。我又不会把你吃了。” 窗外一抹阳光正好顺着完美的角度切入房间,为洁白的床单上洒下一方金色,也恰好的将我和秋小诺分隔在床的两边。尘粒飞舞在阳光照耀之处,像是缓缓构成了一道橘黄的屏障。 我将手掌慢慢地伸了过去,刚到半空中就被秋小诺一把抓住。两个人的手指在阳光的洗礼下紧紧相扣。 “抓紧咯,夏小言,余生请多指教。诶,真想把这一刻给拍下来。” 长达十六年的相伴,跨越了这脆弱又真实的沟壑。自己的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我也想交付给她一个美好又值得期待的未来。 归乡 16岁 雨后的天气总是很清新的,路旁的花草上承接着或多或少的水汽,大雨清刷走了积攒许久的污秽,飞扬的尘土颗粒也都轰然落地。一弯彩虹俏然挂在天边,散发模糊的七彩光晕,似见非见之间,煞是可爱。 我们这边的乡下有个习俗,小孩在十六岁的时候就要回乡下让村里德高望重的老人祈福,保佑日后的生活平平安安,学业有成。虽然母亲并不相信这些,她认为只有自己的实力提升上去了才是硬道理,这种封建迷信的思想要不得。有这时间不如多做几张卷子多刷几道题,好把分数给拉上去。但是抵不住爷爷的日夜唠叨,总算答应了在今天回一趟老家。 “老人家年纪大了就是爱听这些虚的东西,现在都是二十一世纪了,我们要讲科学。如果这种祈祷都有大用的话,那大家还学些什么,每天窝在家里对着牌位一顿供奉就完事了。要我说,打铁还需自身硬……”就算已经到了回乡的高速,母亲的嘴依然是没有停过。我们家的公媳关系其实蛮好的,就是老是在这种鸡毛蒜皮的事情上很难达成统一。 “妈,你就少说几句吧。爷爷毕竟也是为了我们好,您就念在老人家一片心意的份上,收收嘴吧。”我受不了母亲不停地叨念,连忙出言阻止。说起爷爷,自打那次父母与大伯家的争吵过后,就算是过年,我们也没有回过老家。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那个和蔼慈祥的老人,不知道最近身体怎么样了。每次打电话回去,得到的永远都是放心没事,老人家都有这种不想让别人记挂的习惯。 还记得那次返乡时秋小诺从爷爷那拿的月季。她对这种养花养草实在是没有天赋,好好的花花草草在她手上都活不过几周。为此她还特地去网上买了一本园丁手册,虽然我觉得这是杀鸡用牛刀,但实际情况却是连牛刀都杀不掉鸡。直到把存余的种子都给“祸害”干净,我也没有看到几株像样的花来。 “我觉得我技术还可以啊,怎么还是养不活?”秋小诺垂头丧气地抱怨道。 “你每次水都加多,花的根都给你泡烂了。亏你还过几个小时就去照看一次,可想而知你都看了些啥。”我没好气地说道。 “那你也不提醒我一下,我这是太过爱花心切了。说明我还是有照料植物的天分的,只不过是我心肠太好了,好心办坏事,下次得改。”尽管被我指出了错误,她仍是大言不惭地回应。 “那我希望大园丁能够尽快养活一株哦,我可是很看好你的。” “夏小言,你这是赤裸裸地嫉妒。一看就是爷爷只分给了我冷落了你,你心里不平衡就在这里阴阳怪气我,我一定要养给你看!”秋小诺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像是一只被挑衅的斗牛。 但是很遗憾,直到回家的今天,她还是没有完成她的诺言。 轿车在公路上四平八稳地开着,我和秋小诺坐在车的后面一言不发。毕竟母亲随时能通过后视镜观察我们的一举一动,我们本就做了亏心事,担心的分量自然也就多了些。 “诺诺,你有没有在谈恋爱?”母亲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我一听这话,顿时警钟大作,心里的念头早已蹦出来七八个。被发现了吗?什么时候? 我自诩我和秋小诺的隐蔽工作做的挺好,这段禁断的地下恋应该没有人能够发现。现在被母亲问出来,有一种全身暴露的感觉。 “没……没啊,妈你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秋小诺也非常惶恐,结结巴巴地回答道。 “诶,我看你们班上好多人都在谈恋爱啊,上次开家长会的时候家长都有互相沟通,我就正好想起来问问你,你可别动这歪念头啊,现在你们这个年纪都是学习要紧,不要想这些有的没的。” “知……知道了。” “妈,放心吧,妹妹这边有我看着,我怎么可能会让那些有着非分之想的人靠近我妹。”我见我们的事情没有败露,拍拍胸脯,对着母亲保证道。 “你小子也好意思说,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你。每次都是油嘴滑舌的,你也是,你要是给我在高中谈恋爱,我不得把你腿给打断掉。”母亲一拍方向盘,说道。 秋小诺朝我吐了吐舌头,使劲憋住笑意。我见母亲这幅姿态,心想:要是你知道了我不仅谈了恋爱,还是和您的女儿,我的亲妹妹在一起。你何止是会打断我的腿,我估计连命都没了。 我赶忙扯开话题,不敢让母亲在这情情爱爱的方面上逗留。 …… 今天高速路上的车并不是很多,母亲一路疾驰,很快就开到了老家。 仍是熟悉的里新村,仍是熟悉的铁皮门。只是再次见到爷爷,他又变得苍老了许多。 “怎么样,小家伙们,都长这么大了。好久没见面了,有没有想爷爷啊。”爷爷依旧是摇着蒲扇,满脸笑容。 秋小诺连忙冲过去,给了爷爷一个大大的拥抱。嘴上大喊着:“爷爷,我真是想死你了。” 我站在旁边,心里也不好意思和妹妹一样抱着爷爷喊。只能尴尬地立在一旁,双手也不知道放在哪里,就像一根呆呆的木头。 爷爷似乎是看透了我的窘状,连忙招呼着我们快快进屋。 “等会是今天下午四点半的时候,去土地庙,学安会在那里等着你们,后面的事情就交给他了。”爷爷和母亲交代了一下有关祈福的事宜,边说边咳嗽几声。 爷爷口中的学安是我们家的一个远房亲戚,和爷爷同辈,是村里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对这种祭祀、祈福之类的事情尤为擅长,村里人有有关这方面大大小小的事情也基本找他。 爷爷拉着我们在沙发上坐下,许多年未见,他一直与我们唠着家常。我和秋小诺关心爷爷的身体,同时也希望他能开心起来,很积极地与爷爷讲这讲那。其实心中对爷爷也有一种深深的负罪感,毕竟他最爱的孙子孙女偷偷搅在了一起,要是爷爷知道了这件事,该对丧偶多年的他又是多大的一个打击啊。 时间很快到了下午,母亲先行走在前面,我和秋小诺慢悠悠地在后面走着。斜落的阳光照在我们身上,拉出了长长的影子。 “眨眼间就高中了,时间过得真是快啊。” “是啊,上次回家的时候还是小屁孩呢。” 上次归来仍是兄妹,此次到来已是恋人。 …… 从我家到土地庙的距离并不是很长,我们很快就到了土地庙的门口。虽然常有香火供奉,时常修葺,看起来却仍是老旧不堪。我和秋小诺踏过门槛,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烧香味。同时空中缥缈着卷曲的烟雾,很淡,但却是弥漫一片。 拐了几拐,走到了其中一间较大的屋子里面。看见地上摆着三个蒲团,上面的花纹颜色已经变得黯淡。正中间的蒲团上坐着一位老者。他身上穿着一件深黄色的长袍,上面没有任何图案。他静静地端坐在蒲团上,双目微闭,像是在闭目养神。在他身后则是三尊我不认识的神像,尽管上面的漆脱落了不少,但看起来还是非常庄严。 似乎是听到了我们到来的脚步声,他缓缓睁开双眼:“是庆国家的孩子吧。”他的声音就像是破风箱里拉出来的,令人十分不舒服。 母亲连忙称是,将站在她身后的我们领了过去。老者从蒲团上站起,让我们把身上口袋里的东西都交给母亲。之后慢慢地退到我们后边。将手往前一指,示意我们跪在左右两侧的蒲团上。 我们如实照做,他又让我们双手合十,闭上眼睛,脑海内什么都不要去想。我看不到他手上的动作,只能听到一阵阵的念咒声。老者说的是家乡话,讲的是又快又密,根本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只能大概猜出来应该是祝福语。 闭上眼睛的我,满脑子想的都是秋小诺。我也很努力地想要甩开,但是她的影子深深烙印在我的心底。我没法做到大脑空无一物,只能不断地与自我作斗争。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停止了念咒,拿着某个类似锤子一样的东西朝我们的脑袋上拍了好几下。然后叫我们睁开眼睛,从蒲团上起立。我跪的我腿都麻了,站起身时差点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随后他又递给我们每人一根香,让我们朝着神像拜了拜,把香插在香篓里面。做完了这些,老者点了点头,将我们带到了屋外,对着母亲说祈福已经结束了。 母亲叫我们自己先回到爷爷家,好像是她也得做什么法事。我们兄妹俩对这种神神鬼鬼的东西一概不知,只能点点头先行告退。 回到家里,我整个人瘫倒在沙发上。跪了大概有半个小时,这种滋味真不想尝试第二遍。 爷爷想来是出去做事了,家里并没有看到他的人影。也就是说,这间屋子里只剩下了我和秋小诺两个人。 秋小诺突然压到我的身上,两只手捏着我的脸:“已经一天没有抱着哥哥了,能量要不足哩。” “别闹别闹。”我只想好好地休息一会儿。 “不嘛不嘛。”秋小诺俯下身来,两人的距离猛地被拉近,两个鼻子都仿佛要挨到了一起。 我刮了刮她的鼻子,看着那澄澈的眼眸,朝她开了个玩笑:“你敢不敢再近一些?” “怎么不敢?”秋小诺一听到我的挑衅,嘟着嘴又向我这靠近了些许。 正当我们的双唇即将要接触的时候,我听到了某样东西啪嗒落地的声音。 我急忙偏头一看,发现爷爷正一脸震惊地看着我们,手中的蒲扇已经悄悄地躺在地上。 败露 16岁 当时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完蛋了,我和妹妹的恋情给爷爷撞破了。大脑内部是一片空白,随后就是各种各样的悲惨下场在我的脑海中纷纷划过。我整个人像是嵌在沙发上似的,完全动不了。我的嘴唇张了张,想着辩解些什么,可是终究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相比之下,秋小诺的反应就比我要迅速的多。她“嗖”的一下马上从我的身上弹起,然后站到一旁,将手背在身后,脸上挤出了一个尴尬的笑容。 “你们这是……”爷爷指着我们,一副审问的神情。 “啊……哥哥刚才欺负我,我……我要反击回去,嘿嘿。”妹妹挠了挠头,支支吾吾地说道。 “真的假的?你们刚才明明都贴在一起了,我虽然老了,但是眼没花,哪有这么打架的。”爷爷一脸狐疑,明显不相信秋小诺的说辞。 “那肯定是真的,我们可是你的孙子孙女啊,怎么会做这种事情。”这时我终于反应过来了,连忙帮腔道。 “你们都高中咯,兄妹间也要有距离感。这么不懂分寸,成何体统!”爷爷的语调加重了几分,似乎是对我们的回答并不是非常满意。然后他摆了摆手,独自进了屋。 等到房间的门关上后,我才常舒一口气,后知后觉自己的后背早已经被冷汗浸湿,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秋小诺后退几步,与我拉开了距离,并不想等下再被爷爷误会。 我们两个就这样呆坐在客厅里,沉默的氛围极其压抑,这种感觉要把我给彻底吞噬。我看向秋小诺,她一言不发地端坐在那里,面无表情,心里也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半晌,母亲回来了。她见我们两个人分别坐在沙发的两头的行为表示非常的不解,但是她也没说什么,而是进屋与爷爷聊了几句就招呼我们回家了。可惜的是,那时的我沉浸在劫后余生中,并没有注意到刚从爷爷屋里出来的母亲眼角所藏着的难以置信与恼怒。 在车上,我们三个人一句话都没说。母亲像是在思考着什么,脸上的表情如冰山般深沉。我和秋小诺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不想在母亲面前交流。生怕她也发觉我们之间的猫腻。 天色昏暗,厚重的乌云彻底掩盖了光芒。天穹好似失去了支撑,整个乌压压的降下来。破碎的光辉透过缝隙飘散而下,空气中的水汽也被尽数剥离。 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征兆。 一回到家,我们各自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毕竟白天的事对我的冲击实在是太大了,我现在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生怕和秋小诺的一点接触会引来母亲的注视。她可比爷爷可怕多了。 …… 此后几天,母亲向店里请了假,常驻家中,监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我一直夹着尾巴做人,不敢再和秋小诺有任何亲密接触。 这样的情况差不多过了有两三周,母亲仿佛对我们已经放下了戒备,恢复了平常的模样。我庆幸终于躲过了她的追查,可以放松些了。 但众所周知,暴风雨前的天空总是宁静的,宁静的可怕。 三年后的今天,我每每回想起来,依然感到深深的冰凉与刺骨。 那天,我和秋小诺照常下午六点放学回到家中。只见母亲坐在餐桌旁,摆弄着她的手机,好像是在看什么视频。听见我们到家的声音,她转过脸来,一脸愤恨地看着我。涨红的脸上的皱纹又多了几分,锐利的目光似乎能将我给洞穿。 “来,你们谁先说。”母亲平静的话语犹如投入水潭中的巨石,将我的心境搅的翻腾不堪。 我大概知道她要问什么事情,但是我不知道她手上有没有确切的证据。一般这种话术起头都是先让对方方寸大乱,随后一步步地摧毁心理防线,不打自招,凭空套出话来。 “啊……我们最近没犯什么事啊。”深谙此道的我心想这次绝对不能露出什么破绽,一口咬定啥事没干才有出路。 “何秋诺你呢?” “我不知道。”秋小诺的回答与我一致。 “我不知道你们是在装傻还是真的不清楚我在问什么。那我现在再说一遍,上个月爷爷都跟我说了你们的事情。现在,听懂了吗?”母亲将手机重重地敲在餐桌上,发出了巨大的响声。 这下打开天窗说亮话,看来是避无可避了。我清了清嗓子,使自己的音调听起来不那么慌乱:“我们说了那只是小打小闹而已,兄妹情深很正常。” “好,好,好一个兄妹情深。”母亲怒极反笑,然后再次问了旁边的秋小诺,“你也觉得是兄妹情深?” “是……是……”现在我们已经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被逼上梁山的我们只能共进退了。 “行,现在你们还真叫我见识到了什么是兄妹情深。”母亲将手机横在我们兄妹的面前,点开一条视频开始播放,里面正是我和秋小诺在房间里面你侬我侬的场景,画面中的我们看起来十分甜蜜,就像一对热恋中的情侣。 好吧,不是就像,是就是。 “来,你们告诉我,哪对兄妹是像你们这样的,嗯?” 我一看到这个视频,内心顿时就被洞穿,大脑中全是危险的信号。我自己还并未察觉,豆大的汗珠一滴滴地划过我的脸颊,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你们知道你们在做什么吗?这是乱伦!”母亲的这句话彻底将我们钉在耻辱柱上。 “当初听到爷爷的话,我还以为是危言耸听,毕竟老人家看走眼也属实正常。”母亲顿了顿,接着说,“可是,你们在接下来的这几天都不接触,至少在我看来,交流度为零。我想问一下,你们到老家之前,在车上还有说有笑的,怎么一结束就变成这幅模样了?我起初还以为是不是你们兄妹闹什么矛盾了,可我仔细观察发现并不是这样。你们并不排斥对方,而从细小的举动可以看出你们两个关系依然十分融洽。所以你们说说,为什么一对关系要好的兄妹却在母亲面前装出这幅老死不相往来的姿态呢?” 母亲一句句的话语不断揭示着真相,我们自以为是的小聪明在她面前通通荡然无存。 “别说了……”我有气无力地憋出这三个字。 “事出反常必有妖,所以发现不对劲的我才会在你们房间装了监控。既然你们这么怕我,那我索性走掉就好了。我才刚回去上班没几天啊,你们就给我送了这么一份大礼,我可真是要好好谢谢你们。”母亲并没有理睬我,依然自顾自地讲着。 “你……你没有经过我们的允许私自装监控,这是侵犯我们的隐私,这是犯法的!”妹妹突然大吼一声,泪水在眼眶中不住回转。 “何秋诺,你就是一天到晚和你哥鬼混都学坏了,还犯法,你告诉我你们两个这种行为又合哪门子的法!” “你们两个对得起日夜操劳我吗?对得起在外面奔波的爹吗?对得起对你们怀着殷切期望的爷爷吗?”母亲语速越来越快,变得疯狂,四肢张牙舞爪地摆动,看起来异常狰狞。 “我已经跟你们爹打过电话了,你们必须得分开,我绝不允许这种苟且的事情在我们家发生!你 们这是同时摧毁了对方未来的幸福!” “不行,我不要和哥哥分开!”妹妹开始怒吼,声音变得嘶哑,尾音拖着一阵哭腔。 “何夏言!你瞧瞧你都做了什么。给你妹灌的什么迷魂汤,对你是念念不忘。你们两条白眼狼,真是不知廉耻。我现在郑重地告诉你们:这件事情,没得商量!下周何硕就会回来,你们什么时候摆清了自己在这个家的位置,再来说见面的事!”母亲彻底崩溃,瘫坐在地上指着我们的鼻子大骂。 我紧握双拳,指甲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嵌入肉里,带有丝丝血迹。我很想在这一刻大声地表达我对妹妹的喜欢,告诉所有人我有能力带给她幸福,可是我做不到,我的年纪,我现在的身份提醒着我还远远不是时候。 2020年8月25日,我的家庭陷入了破碎与哀鸣交织的漩涡中。 等待 17岁 过了一周,妹妹就被父亲接走了。父亲是凌晨四点左右赶回来的,我虽然不太清楚父亲具体工作的城市在哪里,但根据平常的情况来看,这次明显十分匆忙。 毕竟这事关自家孩子未来的大事,身为父母,就算他平时再缺乏对我们兄妹的关心,可是在大事上还是绝不能含糊的。 “我有事要和你讲,你把门开一下。”父亲敲着我的房门,低声说道。 我默默地打开门,看见父亲那憔悴的身影,头上的白发又多了几丝,皱纹爬上他的面颊。他摆了摆手,示意让我坐到床头。 “你和诺诺的事,昨天我已经听你妈说了,你们两个现在必须分开。如今也快要高考了,这也是为你们好。”父亲的声音很低沉,但是藏不住其中的疲惫。 “但是我作为父亲却在你们成长的时候没有尽到我的责任,这点,我向你们兄妹道歉。” “一直以来,我都缺席着你们生命中的重要时刻。你妈一个人拉扯两个娃也挺不容易,你们这种扭曲的爱恋其实也是我们不关心所导致的。” “诺诺我会带走两年,她会在我所工作的那座城市读书生活,你们两个在此期间不准联系。至于其他的你不用操心,你现在要做的,就是赶快把你那肮脏的想法丢掉。”父亲轻咳几声,缓缓说道。 我顿时感觉眼前一黑,难道真的没有办法和妹妹在一起了吗?我不甘心。 “我不是个合格的父亲,我也不能在自身下犯下错误后再强制纠正因我而起的苦果。”父亲的话似乎让我看到了希望,他平静地看了我一眼,想从我脸上看到什么,“所以,我给你们两年的时间,在你们成年之后,如果你们觉得自己确实是一时冲动,做下这种乱伦之事着实可耻,那我可以当这些事情没有发生过。可是你们若仍然认为你们的所作所为并没有错,我不会阻止你们,但你们与我何家以后再无瓜葛。但是我说的要求,你得做到,不然在你们之间我会用各种办法来斩断它。” “男人,长大了总是要学着承担。既然做了,那就要懂得舍与得,世界上没有两手抓这么美好的事情。” 说完,他也没有看我的反应,而是径直走了出去。 大约下午两点的时候,妹妹走了。 走的时候我们并没有嚎啕大哭,也没有抱在一起死死不松手。我只是一直看着她,我想记住她现在的每一个瞬间。 “哥哥。”上车前,她叫住了我。 “你不要忘记我哦。” “傻瓜,我会一直记得你的。”我苦笑道。这丫头,怎么这么缺安全感。 “口说无凭。来,拉钩。”她伸出纤细的小指,静静地望着我。 我将自己的小指也伸了过去,紧紧地和她勾在一起。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仿佛回到了八岁那年,我和她站在补习班的门口,等待着妈妈的到来。 那次是妹妹帮助了我回答了老师的提问,就像坐以待毙的溺者抓住了唯一的浮萍。 幸好有你,我一直是如此庆幸着。 …… “那肯定是当然的嘛,大人不是都说哥哥总是要站在妹妹前面替妹妹遮风挡雨吗,那我既然站在后面了,推你一下不过分吧。” “那你可得一定要站在我的身后一直推我走啊。” “你怎么这么懒啊。不过说好了,哥哥,我会一直站在你身后的,你一回头就可以看见我喔。” …… 那天的种种犹如幻灯片一般在我脑海中频频闪过,也是那次,我们许下了相伴一生的誓言。 喜欢你这件事,像夏天的草莓气泡水,充满甜甜的味道。 我曾经也想过放弃,也想过离开,也想过退缩…… 我希望有个如你一般的人。如这山间清晨一般明亮清爽的人,如奔赴古城道路上阳光一般的人,温暖而不炙热,覆盖我所有肌肤。由起点到夜晚,由山野到书房,一切问题的答案都很简单。我希望有个如你一般的人,贯彻未来,数遍生命的公路牌。 我也曾希望有个这样的人,可以帮助我甩开这扭曲的枷锁,逃离这不伦的囚笼,斩断这乱俗的镣铐。 可是我做不到,我也找不到,我更逃不开。 …… 我多么渴望时间能够就此定格住,停在这一分一秒。可是手指上的温度转瞬即逝,妹妹抽开了手,转身上了车。 望着汽车远去的背影,我的心底远远不能平静。原来这爱而不得,也是一种痛苦啊。 我茫然地回到了家,看向妹妹那早已经给收拾的一干二净的房间。我的心里好像缺了一角,我跌跌撞撞地冲了进去,一下扑到了被子里。 泪珠一颗颗从我脸上滚落,我的难过与痛苦也随之倾泻而出。 我的肺部就像被一双大手给死死地捏住,难受的无法呼吸。我贪婪地呼吸着氧气,喘气的声音愈发猛烈。 我有千言万语想趁四下无人之际说出来,可到了嘴边,只剩下了无尽的抽泣。 还有两年,么? …… “别这么无精打采了,走吧,去街上活动活动。” 假期结束后,我浑浑噩噩地来到了学校,开始了按部就班的生活,心思却早已飘荡到了不知何处。 杨奕现在每个月基本都会和我打几通电话,说是维持友情。他在电话那头听见了我这幅模样,若有所思。一天放学后,他估计是不忍心看到我这么垂头丧气,特地跑来我学校,拉我上街走走。 “你是给家里人发现了吧。”走在水泥路上,他缓慢地开了口。 “你怎么知道?我以为你会觉得我和她分手了……” “不可能的。以你的性格,要是你能和你的宝贝妹妹闹到分手那地步,估计早给我打电话询问锦囊妙计了。话说回来,你们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如果分手反而是最难受的。” 见他这幅笃定的语气,我甩了甩头,把最近发生的事一股脑地倾倒出来。 有个听众在旁边就是不一样,说完感觉整个人轻松了许多。 “你说,我和她把这个家闹的鸡犬不宁,我们是不是做错了?” “你觉得错了吗?我想并没有吧,你其实只是因为最近失去了她的陪伴,开始想要挽回的措施罢了。你如果真的浪子回头了,那赶快找你爹去说,没准明天就见到了。”他的语速很快,似乎想打消我的疑虑,“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会骨科,而不是喜欢别人?” “你总不可能是因为自娘胎起就看上了吧,订娃娃亲呢。那么多人你不选,偏偏爱上自家人,肯定会有个理由。” “大概是孤独吧。”我鬼使神差地说出这句话。 “孤独?”杨奕对我的话感到疑惑。 “活了这么多年了,也看到过不少恋人因为不和而分手,我也见过父亲和大伯这样的手足因琐碎大吵。我害怕我出去就会受到伤害,于是我只想将自己封闭,但是我又希望能有一个人,可以穿透这厚重的壁垒拥抱我,给我我所渴望的,这或许是我伦理观崩塌的开始。” “哦,根据你讲的,恋人会背叛,亲人会阋墙,那如果恋人加上亲人,这就保险了吧。按照你妹妹所说的,love plus relatives,这就是恋亲吧。” “但是我喜欢她,并不是把她当作与外界沟通的工具,也并不是因为她是我的亲妹妹。只是因为她是何秋诺,一个能够包容我全部的女孩,一个无论什么事都能与我站在一起的女孩,一个一颦一笑都能牵动我神经的女孩。我爱上了她,只是碰巧她是我妹妹。” “她从小就喜欢黏在我的身边,总是哥哥哥哥地喊,在我烦恼的时候能够帮我解忧,在我不开心的时候能够逗我笑。我已经习惯了她一直跟在我的身后。小时候我想着妹妹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我要好好地守护她。可是慢慢地,我发现这样的感情变味了。说白了,就是一个平凡的男孩爱上了一个值得他喜欢的女孩,只不过刚好是不能爱上的罢了。” 我们走着走着,来到了当初看烟火晚会的公园,看着天色将昏,太阳像被融化一般,石堤上的水鸟零零落落的矗立着,行人渐渐减少。 “‘人伦苟且称恋亲,尘俗意乱染祸因。世间难有双全法,不负椿萱不负卿。’……” 他和我走在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上,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突然作起了诗。 我仔细回味着他自编的打油诗,不禁感叹这将我的情感给彻底概括了,不愧是我的狗头军师啊。 良久,二人无言。 刺耳的电话铃声划破了我们之间短暂的沉寂,他接起电话应了几声,随后对我说道:“我该走了,时候不早了,你也记得早点回家。希望你能坚强地熬过这两年吧,拜拜。” 我与他道了别,倚在公园护栏边,看向水天一色的江景,又想到了和何秋诺一起来这里约会的那天。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我的声音也变得呜咽。 “对我好,对我好,好到无路可退,可是我也很想,有个人陪。才不愿把你得罪,于是那么迂回,一时进 一时退,保持安全范围……” 陈奕迅的《兄妹》在江边回荡,歌声中蕴藏着饱满的不舍随风而去。 “就让我们虚伪,有感情,别浪费,不能相爱的一对,亲爱像两兄妹。爱让我们虚伪,我得到,于事无补的安慰;你也得到,模仿爱上一个人的机会……” 流言 18岁 当自己处于流言蜚语的边缘时,常事不关己,觉得如此言论不过是如蚊虫叮咬般并无大碍,大抵是受害者内心脆弱难以受得。可一旦自己身处中心,才能体会到这世间最恐怖的恶意。 他们在议论我和何秋诺的事,在我们离别的几个月后。 初时,我还没发现有什么问题。想着何秋诺班上的同学发现何秋诺突然转学之后所引起的讨论,这太正常不过了。以为过个几天,事态会渐渐平息。 可是我错了。 放学后,由于我是今天的值日生,所以我要留下来打扫教室卫生。正当我提着扫把和簸箕忙碌之时,我们班的班长朝我走了过来。 “班长,有什么事?”我还是保持低着头的姿势清理着地面。 “你……何夏言,我有事想向你确认一下。”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咋了?”我有点摸不着头脑。 “听一些小道消息说,你和你亲妹妹在一起了,然后被父母拆开了,导致你妹妹现在转学。这件事是真的吗?”她的语气充满了震惊和不可思议,似乎还带着些恐惧。 “啊,你从哪里听来的?”我心中大惊,这件事我从未和除了杨奕以外的任何一个人说过,况且他跟我甚至都不是一个学校,不可能认识何秋诺班上的人,怎么可能传到他们的耳朵里。 我的大脑飞速运转,想着无数的可能性,难道是父母?不可能,父亲把何秋诺带走就是家丑不可外扬,他们不会做这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事情。那会是谁?能够这么了解我和我妹妹之间事的,只有她了。 何秋诺最好的朋友,林琪。 但我始终不愿意相信这种可能性。怀着爱屋及乌的想法,我觉得何秋诺无话不说的好友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 但现在没得选择,我必须要亲手验证一番。 “何夏言,是真的吗?”想来是看我正在发呆,班长戳了戳我提着扫把的手,低声问道。 “你觉得呢?”我的大脑飞速运转,嘴上却先是拖拖时间。 “说实话,我觉得这种近亲乱伦太恶心了,毫无道德廉耻的事情就不应该出现在社会上。夏言同学平常挺安静的一个人,不太会做出这种事情。我心里是否认这种想法的,但是看他们传的振振有词,我就有点摇摆了,所以来问问你。啊对了,没有冒犯的意思,我会帮你澄清的。”她的手捏成小拳头,认真地看着我。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比较好,我没有杨奕那种能言善辩的口舌,不能在这短短几秒的时间内想出完美的回答。总觉得如果否认的话,我心中的爱会变得低贱,变得不可照耀在阳光下。但我眼看班长的眼中狐疑越来越深,我心一横,做出了回答。 “没有啊,怎么可能。哈哈,这都是谣言,你不要信他们乱说。”我自己被这种恶意攻击其实无所谓,我习惯了他人的恶语相向。但是我不能让何秋诺收到这种伤害,无论是身为哥哥还是身为恋人这都是不允许的,我拥有着这份觉悟。 “我就说嘛,你不是这种人。我会帮你和他们解释的,他们太可恶了。”班长听到我的回复,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然后转身离开。 我暗自舒了一口气,后知后觉我的手心布满了汗水,刘海也被黏在头皮上,一副劫后余生的样子。 …… 第二天,当我来到班上的时候,我听到了同学们的窃窃私语。 “诶,你听说了吗?何夏言和他妹妹搞在一起了。” “真的假的,骗人的吧。” “唉,我听三班的人说的,不然他妹为什么要转学啊。” “哇,原来他是这种人啊,看着长得挺干净的,人不可貌相啊。” “我看他妹也不咋地,能勾引自己哥哥,像个狐狸精似的。” “听说以前还和校霸打过架,啧啧,这作风。” …… 众多细细碎碎的话语涌入我的耳中,我故作坚强地忍受着。 我看到班长也在他们其中,虽然看起来她并未参与进去嚼舌根。但是想来也被灌输了不少的见解,我对她的解释已经完全失去了说服力。 我还是坐在最后一排,当拉开我的椅子时,看到我的抽屉里塞满了废纸,上面用红笔写着“人渣”,“不要脸”几个大字。 呵,这都是些什么人。 流言这东西,比流感蔓延的速度更快,比流星所蕴含的能量更强大,比流氓更具有恶意,比流产更能让人心力憔悴。 我将废纸统统扔进垃圾桶。然后走到我的桌前,将椅子拎起,倒转椅身,重重地朝桌面上砸去。 “砰——”,发出一声巨响。犹如投下重螃炸弹一般,整个教室彻底安静下来,同学们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我。 “有些事情,不知道就别乱传,一群长舌妇,早晚死在这张嘴上。”我冷冷地向全班发出宣告。 同学们被我这种浑身戾气的样子震慑住了,似乎没人见过这样充满杀气的我,他们默默转过身去,各自做各自的事。 我抬手将椅子放下,坐在座位上,冰凉的眼神扫视着班上的其他人。 果然还是要找林琪问问,不然这样只是治标不治本。 …… “喂,是林琪吗?我是何夏言,我在你家楼下,有事找你。”放学后,我径直往林琪的小区楼下走去。 我不喜欢把这种祸患留到第二天,因为永远不知道在短短的几个小时能发酵到什么地步。 “是我。是诺诺的哥哥啊,那我下楼了。”林琪简单回复了我几句,就挂断了电话。 “发生什么了?”林琪慢步走到我的跟前问道。 “是你和班上的那些人说的我和何秋诺的事情?” “是,是我说的。”没想到林琪承认的很快。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的怒火一下子上来了,我向前重重踏了一步。平时我是个挺理智的人,可一到关于妹妹的事情上我就无法冷静。 “首先,我本就是不支持你和诺诺在一起的。你也知道你们这样的关系会导致你们的未来变得扑朔迷离。我早些时候会和她拿你们之间的关系打趣,我一直以为这只是因为你们间的情意深厚。直到后面我发现事情不是这样的,我和她说过了很多次,可是她很爱你,始终不听我的劝告。她是我最重要的朋友,我和她也有八九年的交情了。既然她觉得喜欢,我身为朋友也不好多说什么……” “那你还把事情说出去!”我变得急躁,忍不住打断她的发言。 “可是!你们的事情被父母知道了对吧。诺诺也转学了,离开了这座城市。这一切是谁造成的?是你!你就是一切的罪魁祸首!如果没有你的爱意作为承接的土壤,那么诺诺心中那暗恋的种子根本不可能生根发芽。你要知道,你们是兄妹,本身就是不能做这种越界的事。我不能看着你们一错再错下去!” “你明白我们之间什么?你什么都不懂,你了解过我和她相爱的理由吗?你明白那种爱而不得的心情吗?你什么都不知道,只会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指手画脚,无病呻吟地发泄你心中不知从何而生的正义感。是,我是一个畜生,我爱上了自己妹妹。你要是因为诺诺离开冲我发火也无所谓,可你不能把她也卷进来。她都离开我们了,你还想让她的母校充满对她的恶意是吗?”我气得火冒三丈,恨不得动手解决问题。可我知道打人是最低级的处理方法,当下的要事是减少流言的危害。 “我承认,这件事我做的确实是有点过激了。但是我依然不会认同你们,你们这种畸形的关系迟早会诞下恶果。”她沉思了十几分钟,依然坚持自己的意见。 我握紧拳头,真的很想把她摁在地上揍一顿。但是抛开我一个正值青春期的男生打一个柔弱的女生不谈,她的父亲可是我们校区初中部的校长,不说权力多大,让我一个小小的平民吃亏还是可以做到的。 “你走吧,我对你无话可说。”我说服不了她,也无法对着她撒气,只能摆摆手让她离开。 “希望毕业后有朝一日见面之时,你还能够牵着她的手。再见了,何夏言。”林琪朝我笑了笑,日落的余晖将她的影子拉得好长。 “一定会的。”我不管那是对我们的祝福还是对我的讽刺,只是平淡地回复。 此后几日,关于我们兄妹俩的讨论浪潮是逐渐上涨。他们会从不知谁的口中剥离出各式各样的碎片,然后根据这下捕风捉影的消息恶意揣测我们之前的种种。再把这类所谓的“推理”不断地向外扩散,变成人尽皆知的“铁证”。 我的位置在全班同学的抗议下挪到了教室的最后头。在这里,我稍微挪动一下椅子就能碰到后墙。后黑板粉笔槽里的笔灰随着我的移动摇摆脱落,在我的后背形成了大大小小的白斑。 我在他们眼里就是一个异类。 这个世界是大方的,它让我们成为兄妹。这个世界是小气的,它让我们只能成为兄妹。 再见 19岁 每次回到家中,总是看到母亲的房门紧闭,桌上永远放着早就准备好的饭菜和碗筷,除了我的吃住,母亲好像并没有再管我任何事。 我和母亲之间的裂痕似乎变得越来越大了。或许是我还在怨恨她把我和何秋诺分开的缘故吧。我们母子间的感情降到冰点,我基本上在这两年里没有主动喊她过一次妈妈,她也不想与我沟通,好像两位共住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 高三的日子到来的很快,班上的气氛也变得紧张起来。墙上挂满了倒计时,桌上与抽屉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与教辅资料,操场上同学们的嬉笑打闹也逐渐销声匿迹,每个人都在为心仪的大学而奋斗。 过了数月之后,关于我和何秋诺的讨论也越来越少了。毕竟人的注意力总是向前的,会关心更新奇的事情。只是我在班上已经变成过街老鼠的存在,在高中交的那为数不多的朋友也纷纷离去,我还是孤独一人。 我和妹妹在离别之时就约好了,我要考到她所在的w市的学校和她在一起。但是w市大学录取分数对我来说还存在着较大的差距,而我也知道自己不太聪明,看来不逼自己一把是不行的。 高考前几个月开始,我放学回家便把自己锁在房间里面刷题复习,除了上厕所和吃饭,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何秋诺离开之前并没有把她的日记本给带走,而是依然静静地躺在她房间的抽屉里。我一到想她的时候总会把它拿出来翻了又翻。上面的话语在现在的我看来是多么的可爱,夹杂着一点清澈的愚蠢。 我抚摸着书页上那走笔留下的痕迹,一道道墨痕都象征着她对我发自心底的喜欢。脑海中回忆起和何秋诺在一起的点点滴滴,那个即是妹妹也是恋人的身影烙印在我的心底。 根本忘不了她。 …… 高考结束后,同学们都在奔走庆贺,十几年的寒窗苦读终于落下了帷幕。他们挥洒着这几个月的自由与轻快,大多数人都会在全国各地旅游,疏解自己三年来的疲劳。我却一个人坐在家中,除了那少得可怜的朋友外,我甚至不知道可以与谁一同分享。她不在我的身边,我觉得很多有意思的事情都已经失去了意义。 几周后,放榜了,大家相继开始查分。忐忑不安的我坐在电脑前搓起了小手。我其实对我的水平挺没底的,但是为了她,我拼搏了这么久总该有个交代。 我激动着点开界面,右手的食指不停地打颤。当我看到我成绩的那一刻,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整个人瘫倒在椅子上,心脏加速地跳动着。一想到能与何秋诺上同一所大学,我的内心无比的雀跃。 欣喜的眼泪开始从眼眶涌出,上扬的嘴角不肯落下,我终于能实现我们之间的约定,奔赴未来。 …… “哥哥,好久不见。”父亲遵守着我和他的约定,两年的期限已到,将何秋诺带了回来。 丫头个子长高了,外表也变得更加靓丽了,开始认真打扮的她好像是变了一个人。但我知道,她仍是我最爱的妹妹。 我一直看着她,再次见面的我们总想着说些什么,却总是因为太多的事情想要分享而无法说出口。 她微微地笑着,不同我说什么话,而我觉得,为了这个,我已等待得很久了。 山河远阔,人间星河,在我眼中,无一是你,无一不是你。 “想必你已经做好选择了吧。”父亲的话语将我拉回现实。 这是我不得不面对的问题,爱人和亲人之间,只能抉择一个。 母亲无声地看着我,她虽然一直强装镇定,但她缓缓变红的眼圈早已经出卖了她。 “我已经想好了。” 是啊,答案其实很简单。 何秋诺眯起眼睛看着我,对我俏皮一笑。她想必已经知道了我下一句是什么了吧。 双胞胎或许就是这样,往往一句话不说,单靠眼神就能明白。 这是心有灵犀,这是属于我们之间的默契。 “我选妹妹。我一直喜欢着她,我愿意用我的余生去陪伴她。这两年来我想了很多很多,后来发现——我一直追寻的答案就在眼前。”我深吸一口气,将我心中埋藏许久,一直无法对父母说出的话终于在此刻说出。 母亲终于忍不住了,扯下了伪装,躲在墙角里默默哭泣。我知道,她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到大的孩子还是背叛了她。 对不起,妈妈,我终究还是做了一个不孝的孩子。 对不起,爸爸,我知道我的答案并不是你想要的。 对不起,妹妹,我也明白你和我在一起需要多大的勇气。 我真的对不起太多太多的人了。 我不想被人认为是个自私的人。可能在未来的同学聚会,大家一想起何夏言这个人,大部分人可能都是没什么印象,少部分则是对我嗤之以鼻,一个能做出和妹妹乱伦的混蛋罢了。可能在日后的家族聚餐,父母一谈起何夏言这个孩子,只会唉声叹气,爷爷可能感慨这段孽缘,大伯大伯母他们会捏着鼻子离我们家越来越远,风言风语会在整个村里传开,所有村民都会唾弃我们。 “后悔吗?”何秋诺静静地问道。 “在他们看来,我就是是个无可救药的人,我辜负了父母,辜负了对我抱有期望的人们。但我绝对不能辜负你。” 耀阳如平常般悬挂在天边,它仍旧释放出令众生无法直视的烈光。万里无云,碧蓝的天空如同画卷一样铺开,时有几只飞鸟点缀其间。 今天真是一个好日子。 2023年8月28日,农历七月初三,宜嫁娶、祭祀、开光、祈福、求嗣,忌选屋、安葬、入殓、伐木、入宅。 但今天对父母来说,估计是一场噩梦吧。 出了这个家门,下次再回来又是什么时候呢? 也许,一去,便再也不回。 何秋诺悄悄从后面抱住了我,在我的耳边说着:“哥,你知道吗?其实在我走的那段时间,我每天晚上都会做噩梦。每次梦里的内容都是千篇一律,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导致我们之间的感情彻底破裂。当我从梦中醒来,我的衣服都是给冷汗浸湿的,我好害怕,害怕梦总会成为现实。我更害怕,在两年的时间里有人偷偷夺走的你的心,我害怕,今天的你会说出相反的回答。在两年的时间里,我都是提心吊胆的,满脑子都是关于你的事。我也经常打电话给林琪,希望能听到一些关于你的事情,可是她的力量毕竟有限,我只能知道一些只鳞片爪。但那也够了,只要是你的消息,就算一点我也很开心。” “即使是刚才在车上的时候,我也一直惶恐着,我还是担心你的回答,可是当我见到了你,我内心所有的顾虑都烟消云散了。” 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从你的眸子里看穿了未来。 我扭过身去抱着她,她的身体亦如以往般柔软、温暖,我把头沉在她的肩上,久久没有说话。 …… 第二天,我收拾好了行李,将房间清理了一遍,然后穿戴整齐,呆呆地站在家门口。 昨晚收到了来自杨奕的祝福,他说有生之年居然还能看到不会被父母打断腿送到德国的骨科,还真是罕见。我当时脸彻底黑了,差点没理他,然后他连忙收起玩笑祝我们百年好合,到时候一定要请他喝喜酒。 何秋诺也醒的很早,但是估计昨晚睡得并不踏实,脸上还挂着两个黑眼圈,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窗台上的月季已经浇灌过了,这批是上次带回来的新种子。 “要走了吗?”她打着哈欠,捂着嘴问道。 “对啊,来跟我们十九年的时光说告别吧。” 我对着父母房间紧锁房门的方向恭敬地磕了三个头。然后站起身来,扫视了一圈家里的布局,好像凭这样就能记住整个家似的,然后转身拉开大门,与妹妹一同走了出去。 …… 列车上,景色不断地向窗外后退,我对着窗外傻傻地发呆。周遭的吵闹声,乘务员来往的走动声,电子屏幕的播报声此起彼伏。戴上耳罩的何秋诺靠在我的肩上已经沉沉睡去,我不愿打扰到她,只能保持着一个姿势打发时间。 阔别了生我养我的水土,去往一个陌生的地方。从此间奔赴彼岸,如一条游鱼一样自江河流向大海。 再见了,我的过去。 …… 到了w市,我和妹妹出了火车站的大门,呼吸着陌生的空气。她拉着我的手,安静地站在我的身边。 “这是……我们新的开始吧。” “是啊,新的开始。” 我盯着她的侧脸,然后将看着景物发呆的何秋诺一把拉到怀里,俯下身去擒住了她的唇。 我一直有你,我亦只有你。 要藏一粒沙砾,就要藏在广袤的沙漠里。要藏一片叶子,就要藏在茂盛的森林里。要藏一对不被世人接受的情侣,就要藏在人潮汹涌的都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