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许江山》 谁许江山 第1节 ?  谁许江山 作者:公子凉夜 简介: 十六年寄人篱下,十六年含屈受辱,晋王府赏花宴一行,将军府三小姐楚宁貌丑胆小之名传遍京城。 一纸侯府退婚书,一两盘缠费,楚宁被扫地出门。 众人皆以为楚宁该找个角落过完悲惨的后半生。 谁料她勾唇一笑,她坐拥十几家酒楼,什么将军府小姐、侯府婚约,全都是过眼云烟。 “将门府邸,可抛!” “侯门婚约,可抛!” “自由之身,不可抛!” 几年之后,楚宁华丽回归,大胜北越,孤身迎战,成为了赫赫有名的大虞国军师宁楚。 如今再看,已是天上地下,截然不同。 这一次,属于她的都要夺回。 第一章 初遇 长和二十四年,大虞帝都,七月,盛夏。 子时,寂静的苍穹悬挂着一轮明月,月光如锦缎,倾泻而下。 帝都城外的天谷里,一潭温泉白雾缭绕,楚宁将头靠在池边,仰面泡在泉 水里,舒服得很。 突然,“扑通”有东西从山谷的崖壁上掉下来,沉进池底。紧接着,又听 “砰”的一声, 有重物掉到了温泉池边,随后几滴滚烫的液体飞溅到楚宁的脸上, 血腥味扑鼻而来。 楚宁猛地睁开眼,迅速伸手取过一旁的黑色面具戴上,低头,只见一个中 年男子躺在地上,发出细微的呻吟声。 “殿下,人掉下去了,应该死了。” “去看看。” 山谷上的声音隐隐传进楚宁的耳朵里,楚宁看着不高的山谷,又看了看池 边空旷的平地,暗叫一声:不好,要倒霉了! 山上的人飞快地掠下,此时温泉池面平静无波澜,整个山谷寂静得只能听到地上人的呻吟声。 突然,一把剑没入那人的胸口,连呻吟声也听不见了。 “这下肯定死了!”这一声带着些许邀功的得意。 “嗯, 走吧。”清清冷冷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冷漠得像是冬日里的冰泉。 脚步声渐行渐远,直到听不见,沉在池底的楚宁这才小心翼翼地浮出水面。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可一眨眼,又猛烈地咳嗽起来,她看着面前压根不曾离开过的两人,头疼地抚了抚额。 当先那人站在月光之下,身着一袭白色锦袍,绝色风姿如云端月华,他的 眸光定在她身上,一双凤眼似笑非笑,一股冷寒之意无声无息地在谷底弥漫开来。 杀气! “大热天的泡温泉,这人有病吧?”突兀的问题,来自那白衣人身后的娃娃脸护卫。 楚宁望天,这种时候问这种问题的人才有病吧。 “泡温泉还穿得严严实实,看来病得不轻。”那护卫摸了摸下巴,继续发表意见。 “苏叶,”白衣人缓缓开口,声音如清泉般温润,“莫要啰唆。” 这话像是一个讯号,同时进了楚宁和苏叶的耳朵里,不等苏叶出手,楚宁就从温泉池中一跃而起,与此同时,她掌心朝下,狠狠地击了一掌,温泉池犹如发生爆炸,巨大的水花带着一股力道飞溅而起。 楚宁趁机往温泉池边的崖壁上飞奔而去。 “想走?问问你苏大爷!”苏叶的声音从身后迅速逼近。 山谷的崖壁不高,眼看就要到顶,苏叶却越逼越近,楚宁猛地转身,撒下一包辣椒粉。 苏叶防不胜防,一举中招,惨叫一声之后,扑通掉进了温泉池里。 危机解除,又听到身后人的惨叫,楚宁忍不住哈哈一笑,姑奶奶亲手做的特质辣椒粉,可不是谁都能尝的! 身后杀气逼近,这一次,楚宁咬了咬牙,使出了平生的绝学,以最快的速度往前奔去。 这真正是逃命的时候! 楚宁的速度极快,那人追了一阵之后,便停住了,楚宁不敢大意,继续往前飞奔,突然听到兵器破空而来的声音,她猛地回头,闪着银光的匕首以势不可当之势朝她飞来,楚宁往旁边一移,眼见那匕首落空,肩后却突然传来一阵剧痛。 楚宁回头看向插在自己肩后的另一把匕首,眼神一黯,她瞥向遥遥站在月光之下的那人,唇边浮起一抹笑,你且等着! 此时的烟花巷灯火通明,人声鼎沸,风月楼中莺歌燕舞,好不热闹。楚宁无声无息地进入了一间房,脚下一个踉跄,一双手突然扶住她,一张美艳动人的脸出现在她面前,见到她的模样,玉锦神色一变,问道:“阿宁,你怎么了?” 楚宁面色有些苍白:“匕首有毒!” “你这又遇见什么倒霉事了?”玉锦这会儿反倒冷静下来,有些见怪不怪地问道。 楚宁趴到玉锦的床上,让玉锦帮她处理伤口,三言两语把事情交代了下。 “算你好运,遇上我,就算是夺命的剧毒,我也能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 玉锦笑了笑,一双手麻利地处理着楚宁的伤口。 楚宁深以为然:“所以我没回府,直接找你救命来了。” 一番折腾,已到卯时,打了会儿盹,楚宁睁开眼,见玉锦端详着那把匕首,若有所思。 “你看出什么名堂了?”楚宁懒懒地问道。 “这匕首做工精致,柄上镶嵌的宝石更是价值连城……”玉锦细细分析着,突然回头看了楚宁一眼,神色有些凝重,“你招惹了哪位权贵?” 楚宁叹了口气:“有人叫他‘殿下’……” “这匕首不能留。”玉锦腾地站了起来。 “不,这匕首我要了。”楚宁微微一笑,从床上爬起来,伸手从玉锦手中夺过匕首,宝贝般抚摸了一番,然后小心地放进了怀里。 “你这是做什么?还要留着匕首招惹杀身之祸不成?”玉锦好笑地看着她。 楚宁微笑着摇头:“这匕首用处大着呢,一则他日我若是流落街头,把它当了,就够我吃一辈子了;二则我若是遇到它的主人,也让他尝尝这匕首的滋味。” 玉锦看着楚宁,知道她是打定了主意,便也不再多劝,换了个话题:“天马上就亮了,听说晋亲王的小郡主三日后要办一场避暑盛会,邀了一众千金小姐和名门公子,其中可有你?” 楚宁摘下面具指了指自己的脸,翻着白眼说:“怎么可能会有我?” 只见那张脸上布满红斑,看着甚是吓人。楚宁非但没有生气还满不在乎地 说:“这种场合去多了折寿,我还是回府睡我的觉吧!” “可我却听说,你那未婚夫也被邀请了。”玉锦突然坏笑着开口,“你也知道,这种场合说白了就是相亲大会,你就不怕你那未婚夫被小郡主看上?” 楚宁回头,笑得温柔可人:“那敢情好,倒为我解决了一桩心事。” 天色已渐明,楚宁不再耽搁,回了将军府,将军府的下人已经开始了一天的忙碌,她的小院里却依旧冷冷清清的,她回到简陋的房间,换下一身黑衣,摘下面具,躺到床上。 她一闭眼,就想起天谷里那风度翩翩的人,那双眸子冰冷如月华,仿佛能看透一切。 楚宁从怀中掏出一枚玉佩,这是她昨晚在温泉池底捡到的,玉佩上写着一个“令”字,想来是一块令牌,只是不知是哪里的令牌。 楚宁隐隐觉得自己惹上了一个大麻烦,一时竟有些睡不着,但事已至此,多想无益,她将玉佩收起来,准备睡觉。 第二章 学习礼仪 刚闭上眼没多久,门外便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府中的婢女小茵直接推开她的房门,板着脸道:“三小姐请快起,夫人和二小姐请你去前厅。” 楚宁一愣:“夫人找我做什么?” “三小姐去了自然就知道了。”小茵显然不太愿意跟楚宁搭话,满脸都是不耐烦。 楚宁也不再多问,即刻起身更衣,跟着小茵出了院子,一路走到前厅,远远的,便看到雍容华贵的楚夫人和打扮得明艳动人的二小姐楚妍,两人正在说笑,只是一看到她便同时收敛了笑容。 “娘,二姐。”楚宁走上前,温顺地行礼。 “三日后晋王府要办一场避暑盛会,小郡主宽厚,给你也送了张请帖,不过你这副样子,怕是难登大雅之堂。”楚夫人看着楚宁,喝着茶慢条斯理地道。 “娘说得是,楚宁这副样子,着实上不了台面,还请娘帮忙回绝小郡主的好意。”楚宁低着头,轻声道。 “胡闹!小郡主的好意,岂是你想回绝就能回绝的?”楚夫人把茶杯一放,面色有些不悦。 楚宁微微抬头,看向楚夫人的目光里露出一丝怯懦。 楚夫人缓了缓神色,压抑住心中的嫌弃,道:“这三日,就由李嬷嬷教你些礼仪,届时到了晋王府,莫要丢了将军府的脸面。” “是。”楚宁犹豫了会儿,温顺地垂下头,掩住自己的一张苦瓜脸。苍天呐!她的苦日子要开始了! “三小姐,腰身挺直!”戒尺“啪”地一声打在楚宁腰上,痛得她眉头紧锁,恨不能把李嬷嬷扔出去。 李嬷嬷是楚夫人当年的陪嫁侍女,是府里对楚夫人最忠心的人,早就看不惯她这个从外面带回来的私生女,平日里便时常刁难她,此刻得了机会,更是不会放过。 才一会儿工夫,楚宁的身上就已经青一块紫一块了。 楚宁伸手摸了摸肩,心想,伤口莫要裂开才好。 哪知她手一放下,李嬷嬷的戒尺就重重地打在她刚刚摸过的地方,咬着牙道: “三小姐,这大家闺秀最重要的有两点,一是礼数,二是气度,三小姐二者皆无,现在还不好好学习,是存心要丢将军府的脸面吗?” 楚宁痛得倒抽一口凉气,脸色不由白了些,她深吸了口气,颤着声道:“楚宁不敢。” 李嬷嬷这才消停了些,哼了一声:“不敢最好。” 一直到晚上,李嬷嬷终于折腾累了,看着楚宁面色惨白且害怕的模样,终于心满意足地回去向楚夫人复命了。 李嬷嬷一走,楚宁立刻换下了那副怕得瑟瑟发抖的模样,整张脸都冷了下来。她沉默了会儿,趁着夜色,乔装打扮了一番,便悄悄潜出了将军府,直奔风月楼。 “你都干什么了?伤口怎么会变成这样? ”风月楼里,玉锦看着楚宁肩上越发狰狞的伤口,心疼得脸都白了。 楚宁疼得不想说话,言简意赅道:“楚夫人让李嬷嬷教我学习礼仪规矩。” “又是李嬷嬷!”玉锦和楚宁相识已久,对李嬷嬷的所作所为深恶痛绝。她一边麻利地帮楚宁处理伤口,一边恨恨道:“这李嬷嬷下手也太狠了。” 伤口重新包扎后,楚宁觉得舒服了许多,她侧耳听了听外面的动静,笑道:“今日风月楼似乎特别热闹,你这小院看来马上就要被人挤满了。” 玉锦是风月楼的花魁,自有一个独立小院,想要听她弹琴唱曲的人不计其数,但能踏入这小院真正见到她的人却少之又少。 楚宁话音刚落,便听到风月楼老鸨喜悦的声音响了起来,“玉锦呀,小侯爷来啦,还不快下来!” “小侯爷?”楚宁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看向玉锦。 谁许江山 第2节 玉锦被她看得哭笑不得,摊了摊手:“我发誓,我跟你的小侯爷绝对清白。” “玉锦,今日本侯爷高兴,来给我奏上一曲,如何?”一道带着笑意的男声在小院里响了起来,楚宁透过窗缝看去,只见下面站着一群人,男的都着锦衣华服,女的都是风月楼姿色一等的女子。当先一人身着一袭蓝色锦衣,眉目 俊朗,一双桃花眼熠熠生辉,他左手拿着一个精致的酒壶,右手搂着一个美人,风流之态显露无遗。 说起她和这位叶小侯爷的婚事,还是儿时老侯爷和楚将军一起定下的。正是因为这桩婚事,楚夫人才觉得她还有些许价值,没敢明目张胆地作践她。但是,据说叶小侯爷最爱美人,看女子首先看容貌,而她的脸,九岁那年因为一场重病, 长满了红斑,至今无法消除,所以这桩婚事迟早得作罢。 楚宁有些嫌弃地收回目光:“快下去吧,我可不关心他的清白,至于你的清白,想必也不需要我担心。” 玉锦笑了笑,抱起案几上的七弦琴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院子里就响起了悠扬动听的琴声。 楚宁从玉锦的柜子里找出一坛上好的女儿红,从另一边的窗户跃上了风月楼的屋顶,有酒喝,又有美人奏曲,这样的夜晚,真是不甚快哉! “有刺客!”突然,有人惊慌地喊了一声。 楚宁讶异地看向玉锦的小院,只见一群黑衣人冲了进去,直奔叶清衍,而玉锦离叶清衍极近。 此时恰好一个黑衣人欲在后面偷袭叶清衍,楚宁见势顺手把酒坛扔了过去,正好砸在黑衣人脑袋上,“哐当”一声,黑衣人便倒地不起。 叶清衍听到响声回头,只见一容貌普通的少年从屋顶上飞奔而来,看着地上的酒遗憾道:“可惜了一坛好酒。” “……”叶清衍虽然不知此人是谁,但也知道他并无恶意,否则也不会出手相帮了,于是便专心对付黑衣人。叶清衍武功不弱,其他人也多少懂一些武功,听到动静的老鸨早就唤来了风月楼的打手,所以局面很快就被控制住了。 这边楚宁踢开一个黑衣人,护着玉锦避到了不容易被发现的角落。 “你的伤口没事吧?”玉锦担心地看向她的肩膀。 “没事。”她看向院子里被制服的黑衣人,轻声道:“我先撤了。” 脚刚迈开,叶清衍的声音就响了起来:“这位少侠,刚刚多谢你出手相助,不知少侠尊姓大名?” “我是为了佳人,可不是为了小侯爷,你若真觉得我救了你,不如赔我一坛好酒。”楚宁挑了挑眉道。 叶清衍愣了一下,丝毫不觉冲撞,反倒哈哈大笑:“少侠果真率性!也是,玉锦姑娘国色天香,是该护着!来人,拿一坛好酒!” 很快便有人把酒送了过来,叶清衍将酒坛往楚宁这边一扔,楚宁顺势接住,毫不客气道:“如此,多谢!” 楚宁说完,便抱着酒坛离开了风月楼。她知道若留下,定能与叶清衍结交,以后玉锦翻案叶清衍或许能帮得上忙,可偏偏,她不愿意。 叶清衍看到楚宁离开,不由有些错愕。明知他侯爷的身份,却还能如此洒脱,不奉承,当真让人意外,希望还能有机会见面。 叶清衍转身看向那些黑衣人,冷笑道:“敢打搅本侯爷的兴致?押回去!本侯爷要好好审!” 第三章 避暑盛会 避暑盛会这天,小茵早早来到楚宁的房间,给她扔下一身衣服:“三小姐请速起,勿要让二小姐久等。” 楚宁看了看床上那套衣服,她这个二姐倒还知道顾及将军府的名声,给了她一套还算不错的衣服,只是这水红的颜色实在是……不合她的口味! 楚宁叹了口气,穿好衣服走了出去,楚妍和楚夫人已在大厅。楚妍一身鹅 黄色锦裙,衬得人娇俏多姿,见她过来,瞥了她一眼,说道:“这衣服和你的脸倒是相配。” “妍儿,给你三妹拿张面纱,今日到场的都是公子王孙,莫要让他们受了惊吓。”楚夫人有些嫌弃地看了楚宁一眼,对楚妍说道。 “是,还是娘考虑周全,我们将军府的颜面可不能让一张脸给毁了。”楚妍说着,吩咐小茵,“去,给三小姐拿一块面纱。” 楚宁只温顺地站在那里,并不搭话,她拿过小茵递上来的面纱,遮住了自己的脸,也遮住了唇角微微翘起的嘲讽。 两顶轿子,一前一后,从将军府抬向晋王府,甫一下轿,便有人迎了上来,领着她们进府。 “待会儿莫要乱说话,有事儿先问我。”楚妍在楚宁身边低声说道,眼中带了一丝警告。 “是。”楚宁怯怯地应了。 “哈哈,子玉哥哥,你输了!”楚宁跟在楚妍身后,走过弯弯绕绕的长廊,突然听到一阵清脆的笑声。 领路的人停下脚步,道:“前面便是了。” 楚宁抬头望去,郁郁葱葱的竹林中间,有一个偌大的莲花湖。湖中莲花盛开,空气中氤氲着淡淡的花香。湖上有一处三层楼阁,楼上窗户开着,隐约可见里面有人在喝茶。一楼的亭子里坐着三个人,一男一女正在下棋,旁边还站了一个年轻男子,刚刚的笑声便是从那亭子里传出来的。 “你这丫头,殿下分明让着你,你倒还得意上了。”旁边看着的年轻男子笑着敲了敲少女的头。 “郡主,小王爷,楚小姐到了。”领路人通报了一声。 那少女猛地抬起头看了过来,娇嫩的脸上荡漾着笑意:“楚妍,你快过来,难得子玉哥哥今天有空,你来跟他切磋一局。” 这个明眸皓齿的少女就是晋王府的小郡主谢灵双,而刚刚说话的男子则是晋王府的小王爷谢灵然。 “久闻容王棋艺精湛,今日有幸能与殿下切磋,是楚妍之幸。”楚妍落落大方地走了过去,声音温柔如水,脸上染着一丝红晕。 “楚小姐请。”温润如玉的嗓音缓缓响起。 站在楚妍身后的楚宁听到这声音,心中一惊,不会这么巧吧? 过了许久,楚宁才缓缓抬头,面前的人身着一袭白色锦袍,器宇不凡,不是那晚的催命鬼又是谁? 原来他竟是容王谢子玉,传说中有着惊世之才也最受圣上宠爱的三皇子。 楚宁看他的时候,他也正好抬眼看了过来,那双眼波澜不惊,却仿佛能看 透一切。楚宁心里一惊,连忙垂下头。 “楚妍,这便是你们将军府的三小姐吧?”谢灵双却没打算让她在边上当隐形人,直接问道。 “是,我这妹妹名唤楚宁,因貌有缺陷,所以从小就不爱出门,这次若不是郡主特意叮嘱,她怕是又闷在房里不肯出来了。”楚妍点了点头,含笑应道。 “姐姐长得这么美,妹妹又能差到哪儿去?”谢灵双眨了眨眼,“听闻三小姐和叶小侯爷从小便订了婚约?” “是。”楚宁轻声应道。 “巧了,今天小侯爷也在,正好让你们见见。”谢灵双说着,朝楼上喊了一声:“叶清衍,你未婚妻在这儿,还不下来?” 谢灵双话音刚落,便有一群年轻男女从楼上嬉笑着走了下来。当先那人眉目生辉,正与旁边一女子调笑,他看向这边,挑了挑眉,问:“未婚妻美吗?本侯爷只爱美人,不爱丑女。” 话音刚落,他身后的那群人便哄笑起来,有人开口:“听闻楚三小姐因为貌丑常年足不出户,此话当真?” “此言差矣,楚二小姐貌美如花,楚三小姐又怎能差?没准容貌倾城。” 有人笑道。 楚宁看着面前这一群想要看好戏的公子小姐们,觉得有些头疼,果然这种场合是要折寿的! “是美是丑,一看就知。”叶清衍看向楚宁,眉眼间含着凉凉的笑意,“三小姐既然来了,又何必蒙着面纱?” 楚宁看向楚妍,目光中有些无措,楚妍皱了皱眉,掉转了视线。 楚宁有些惊慌地垂下了头,声音里含着轻颤:“楚宁确实貌丑,掀了面纱怕吓着各位。” “清衍,楚三小姐长什么样,你迟早都会见到,何必急于一时?”谢灵然看着楚宁怯懦的模样,忍不住开口为她解围。 “不是说是我未婚妻吗?难道我还看不得了?”叶清衍挑了挑眉,直接上前,一把摘掉了楚宁的面纱。 布满红斑的脸呈现在众人面前,周围顿时响起了一片唏嘘声。 楚宁立马捂住自己的脸,浑身颤抖,双眼也染上了一层水雾。 “哈哈,叶清衍,你可真有福气,竟能娶到如此‘美人’!”有人大笑着说道。 叶清衍面色有些难看。 “婚约可真是个好东西,不管多丑都不愁嫁,三小姐你说是吗?”刚刚与叶清衍调笑的女子看着楚宁,问道。 楚宁垂着头不吭声,又听那女子继续道:“可惜了小侯爷,听闻叶侯有意让小侯爷今年完婚,可有此事?” 叶清衍皱了皱眉,随即笑了:“这事不假,可惜到时候新娘是不是楚三小姐,尚未可知。” 楚宁猛地抬起头,瞪大眼睛看着叶清衍,颤着声道:“你、你……” “三妹,莫要无礼。”楚妍轻轻地说了一声。 楚宁顿时垂下了眼,不敢再说什么。 谢子玉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一切,唇角噙着淡淡的笑。 第四章 出丑 叶清衍觉得无趣,转头看向谢灵双:“郡主,这未婚妻什么的真是不好玩,你还有没有好玩的招?” 谢灵双“扑哧”一笑,伸手把楚宁拉到她身后,瞪了眼叶清衍,道:“瞧 你把三小姐吓得,这是我请来的客人,可不是给你欺负的。” 亭子周围并无栏杆,谢灵双这一拉,楚宁一脚踩空,掉进了莲花湖里。 楚宁在水里扑腾了一阵才挣扎着站了起来,好在湖水不深只到她的腰部,只是这么一摔,她发觉伤口又有血渗了出来。幸好今天穿的衣服是红色的,即便有血渍渗出来,也不会被发现。 她掩住眼中的寒光,瑟瑟发抖地转过身,亭子上看戏的众人,有些甚至掩饰不住嘴边的笑意。 “郡主,冰镇绿豆汤准备好了。”一个婢女快步走到亭子里通报了一声。 “本郡主今日还准备了好戏,大家请移步。”谢灵双说完,又看向在湖里站着一动不动的楚宁,道,“楚宁,你往左边走,那边好上岸,我让婢女在那里等你,她会领你换身衣服。子玉哥哥,我们走吧。” 谢子玉站起身,他看了眼湖中的楚宁,唇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随即便走开了。 一众小姐公子也随之离开了亭子,叶清衍压根没看楚宁一眼,自顾和身边的人说笑。 “楚宁,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上岸?”楚妍跺了跺脚,板着脸道。将军府的颜面可算是被这个丑八怪丢尽了! 刚刚还热热闹闹的亭子顿时一个人都没有了,楚宁眸色沉沉,仿佛晕了一层浓墨,但很快那墨色又慢慢散开了。 楚宁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到岸边,伸手去抓岸边的岩石,却突然触到一片温热。她猛地瞪大眼,看着眼前出现的如玉般的手掌,心中涌起一阵不祥的预感。果然,一抬头,就看到了谢子玉似笑非笑的眼睛。 “楚宁是吗?没想到我们还能见面。” 楚宁的心不由虚了虚,这话的意思肯定是:你中了我的毒,竟然还没死! 没错,她就是这么命硬! 楚宁在心里腹诽的同时,不忘露出一副怯懦又惊喜的表情:“谢谢殿下相救。” 眼看楚宁就要爬上岸。 谢子玉的手却突然松开,“扑通”一声,楚宁又掉进了湖里。 楚宁挣扎着从湖里站了起来,有些无措地看着谢子玉,颤声道:“殿下……” “刚刚手滑,来,我拉你上来。”谢子玉勾了勾唇角,再次朝楚宁伸出手,可是眼中却毫无笑意。 楚宁在心里暗骂,你手上抹了油吗?你手滑! 她并不觉得谢子玉真的认出了她,他更有可能是在试探她。 所以楚宁坚定不移地把手放进了谢子玉的手里,让他拉她上岸。 这一回谢子玉倒没有再松手,一把将她拉了上来,楚宁坐在地上,有些吃力地喘了会儿气。 谁许江山 第3节 岸边是玲珑的假山,楚宁左右望了望,果真没有谢灵双说过的婢女。于是扭头看向谢子玉,眼中满是感激之意:“谢谢殿下伸出援手,楚宁感激不尽。” 说完,楚宁站起身准备穿过假山走出去。 身后的人倏然逼近,楚宁的身子不由一僵。正欲转身,厚实的手掌突然从后面按向楚宁,将她压在了假山上。楚宁不敢动弹,甚至连疼痛也不敢表现出来,只瑟瑟发抖地问道:“殿,殿下,您,您这是作何?” 肩膀上倏地一凉,楚宁呆了一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个浑蛋扯开了她的衣服! 正欲发作,谢子玉凉凉的声音传进了耳里:“伤口处理得不错。” 楚宁的身子顿时僵硬了。 “你说,我是现在杀了你,还是等你走出晋王府再杀了你?”楚宁背对着谢子玉,看不到他的神情,但能清楚地感觉到他的杀意。 “杀来杀去的多粗俗?不如我们做笔交易,我把我捡到的东西给你,你放过我,我们从此两清,谁也没见过谁。”反正也装不下去了,楚宁索性便不再伪装了,轻轻一笑,提了个建议。 身后的人轻笑一声 :“东西果然在你手里,看来你活着倒是挺好的,省得我费工夫去找你的尸首。” 身上的钳制松开,楚宁知道自己从鬼门关捡回了一条命,不动声色地嘘了一口气,伸手理了理衣服,道:“明晚子时,我在风月楼等你。” 这一天,楚宁在晋王府扮演了一个供人娱乐的玩偶,成功娱乐了一众王孙子弟;那天之后,所有人都会知道将军府的三小姐是个真正的丑八怪;这一天,楚宁回到将军府,被楚夫人狠狠训斥了一顿,并罚跪祠堂,理由便是丢了将军府的脸。 在外被羞辱,回了家仍然得不到一点点温情,只因她不是楚夫人的亲生女儿,只因她是楚将军从外面带回来的私生女。 楚宁跪在祠堂里,神情有些落寞,她自小便在将军府长大,本以为即便不受楚夫人喜爱,也总能从爹爹那里得到些许温暖,可惜,这也是痴心妄想。 楚宁叹了口气,眼中的落寞慢慢消散,人总是要为自己而活的,既然得不到,又何必强求呢? 第二日早上,楚宁敲了敲僵硬的膝盖,慢慢站了起来,还未转身,祠堂的门突然被重重推开,楚夫人和楚妍气势汹汹地领着一众家丁、婢女走了进来。 “楚宁,看看你做的好事!”楚夫人怒气冲冲地扔给楚宁一纸文书,楚宁低头看了看,眼睛微微一亮,那是侯爷府的退婚书。 她瞥了眼楚夫人,心想怕是又要一顿责罚,于是索性晃了晃身子,“砰” 地一声晕了过去。 “夫人,三小姐昏死过去了!”有婢女上前看了看楚宁,开口道。“用冷水泼醒她。”楚夫人冷声说道。 楚宁万万没想到退婚一事对楚夫人的刺激这么大,于是受了一盆冷水的洗礼之后,只能幽幽转醒。 “本以为你能嫁进侯爷府,攀个高枝,没想到你却没那个命,早知如此,便不该养你这么多年!”楚夫人怒斥一声,挥了挥手,便有两个婢女将楚宁拉了起来。 “将军府供你吃穿,给你小姐的尊荣,你却让将军府蒙受奇耻大辱,这笔账,你说怎么算?”楚夫人冷声问道。 楚宁跪了下来,声音细如蚊蚁:“楚宁知错,但凭娘发落,不敢有怨言。” “你知道便好,这是你的行李,里面的银两够你生活无忧,从今以后,你便不再是将军府的小姐了。”楚夫人说完,便有人把一个灰色的小包袱扔到她面前。 第五章 离开将军府 楚宁看着那个包袱,有一瞬间的怔忡,十六年了,十六年寄人篱下,十六年含屈受辱,如今终得自由。她的眼中盈满泪水,不是不心酸,毕竟是生活了十六年的地方,可心酸过后,却是雨过天晴,云破日出。 楚宁眨了眨眼,笑了笑,恭恭敬敬地说了一声:“谢夫人成全。” 没有求饶,没有痛哭,而是真心实意—多谢成全。 楚夫人皱了皱眉,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个从小便软弱怯懦的楚宁,听到自己将要被赶出将军府,竟说出这样一句话,莫非是吓傻了? 楚宁兀自站起身,抬脚踢了踢那包袱,微微一笑:“这足够生活无忧的银两,夫人留着自己用吧。” “楚宁!娘是体恤你,莫要不识好歹!”楚妍立马喝道。 “哦?体恤?这里面有几两银子?一两?二两?”楚宁挑了挑眉,淡淡一 笑,问道。 楚宁话刚说完,楚夫人的脸色便有些不太好看,那里面,确确实实只给了一两银子,她把楚宁赶出将军府,为的便是让她落魄,又怎会真正让她衣食无忧? 没想到这个平日里默不作声的丫头,今日竟然如此伶牙俐齿。 “楚夫人,二小姐,众位,楚宁这便告辞了,山水有相逢,他日再见,我们就是陌路人。”楚宁抱了抱拳,洒脱一笑,迈步往外走去。 “哎呀呀……自由的空气啊……”楚宁站在门口,双手张开,仰头深深吸了一口气,那模样,要多陶醉便有多陶醉。 身后的楚夫人和楚妍见状,不由愣了愣。有婢女问道:“这三小姐莫不是受刺激,疯了吧?” 楚夫人和楚妍听到这句话,脸色稍微好了些,却不想楚宁突然转过身来,对着她们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笑完便霍然转身,一边大步往外走,一边朗声道: “将门府邸,可抛!” “侯门婚约,可抛!” “自由之身,不可抛!” “哈哈哈……” 她的声音清透洪亮,响彻将军府,那个昔日低到尘埃里的清瘦少女,此刻站起身来,只一挥手,便挥尽了尘埃,她朗朗一笑,便似光风霁月,顷刻间盈满光辉。 她走得那般潇洒痛快,没有一丝半点难过悲伤,仿佛被她留下的,才是这世间最不起眼的尘土,而她,已然破尘而出,成为云端高阳。 将军府众人看得目瞪口呆,楚夫人的面色彻底沉了下来,她隐隐觉得,这个被她赶出将军府的少女,有一天会以她所不能掌控的方式,华丽归来。 “殿下,这女人果然不正常!”将军府某个不起眼的屋顶上,一白衣男子遥遥坐着,一边饮酒一边听着身旁护卫的喋喋不休。 “她还邀您去风月楼, 简直是世风日下,居心叵测!”苏叶继续念着,“不如我替您去,免得您被她染指。” 谢子玉似笑非笑地瞥了苏叶一眼。 苏叶立刻闭上了嘴。 谢子玉回过头,目光遥遥地落在那潇洒远去的纤瘦少女身上,平静的眸子里泛起一抹奇异的色彩,他勾了勾唇,轻声道:“自由之身,不可抛吗?” 出了将军府的楚宁第一时间便奔风月楼去了,躲在玉锦的房里埋头苦吃,“跪了一晚上,又累又饿,还是你这里最舒服。” “谁让你这么老实?”玉锦瞪了她一眼。 楚宁笑笑:“将军府毕竟养了我十六年。” “是啊,养了十六年,顿顿就一碗冷饭,两片青菜。”玉锦翻了翻白眼。 楚宁一听,忍不住笑了笑,指指手上拿着的鸡腿:“所以我现在脱离苦海,来你这儿吃肉了。” 玉锦看着楚宁的模样,知道她是真不把那些事情放在心上,也是,她那样潇洒的人,能把所有的苦都当成谈笑的资本。 犹记得她们初见,是三年前的寒冬,那时她还不是风月楼的玉锦,而是前任礼部侍郎之女卫玲珑。三年前的一个贪腐案,让卫府永无翻身之日,也让她一夜之间失去所有。绝望之下她寻了短见,醒过来时却发现自己躺在一间简陋的房间里, 满脸红斑的少女看着她,没有怜悯,没有同情,只淡淡地说了一句:“连死都不怕,难道还怕活着?” 她从鬼门关转了一圈,醒来已没了寻死的念头,只怔怔地看着楚宁。 楚宁给她端了一碗饭:“饿了吧?我刚给你热了饭,快吃吧。” 她从小锦衣玉食,看到那碗饭上只放着两片青菜,虽然犹豫了一瞬,却很快就埋头吃完了,吃完之后才想起问楚宁:“你吃了吗?” 楚宁笑着点了点头:“当然。” 后来她才知道楚宁不仅骗了她,还为了帮她热饭挨了一顿骂,她没想到楚宁贵为将军府的小姐,在寒冬里竟然只能吃些冷饭菜。 她在将军府待了三天,就去了风月楼,她不仅要好好活下去,还要为父亲洗刷冤屈,让他沉冤得雪。 在风月楼落脚的第二天,楚宁便找了过来。直到现在,她还记得当时少女对她说的话:“玲珑,落魄没关系,委身青楼也没关系,重要的是,我们都要好好活着, 因为有朝一日,我能离开将军府,你也会走出风月楼。” 三年后的今天,楚宁得偿所愿,而她,也成了风月楼炙手可热的头牌,为父沉冤指日可待。 “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去寻找回春的解药吗?”玉锦从回忆中回过神来, 看着吃得正欢的楚宁,问道。 “恩,不管能不能解,我都得去试试。”楚宁道。 “那晚上我为你送行。”玉锦笑道。 “好。”楚宁吃饱喝足,伸了伸懒腰。 第六章 饯行 这天晚上,风月楼一如既往地热闹,玉锦独立的小院中却是别有一番天地。玉锦叫了一群相熟的姐妹,热热闹闹地为楚宁送行。楚宁穿着一身蓝色男装,长发用一根丝带随意扎着,即便她的脸上布满红斑,也掩不住飒爽的英姿,但见她拎着酒壶,一边喝一边给姑娘们倒酒。 那叫一个春风得意。 院子外,一群锦衣公子不顾老鸨的委婉阻拦,径直往里闯,为首的叶清衍敲了敲手中的折扇:“你说玉锦今日不见客,可这院子如此热闹是怎么回事?难道还有比我们容王殿下更显贵的人在?” 谢子玉站在叶清衍旁边,只淡笑不语。 他身后站着同样含笑的谢灵然,还有一众昨天在晋王府出现过的公子哥儿。 那老鸨知道这些人都不能得罪,刚刚的委婉拒绝已算是对玉锦仁至义尽了,也便不再阻挠,任由他们往院子里进。 刚走到院子门口,便听到有人弹唱,有人在鼓,鼓声非常有节奏,带着普通乐器不能媲美的韵味,时而气势磅礴,时而婉转温和,让人忍不住跟着鼓声的韵律走。 “今日楚宁有三喜!”突然,一道清亮的声音响起,叶清衍的脚步蓦然顿住,其他人见他停住,也停住不走,一起看向院子里那个坐在椅子上一边击鼓一边喝酒的少女。 “一喜,侯门婚约作废,从此婚嫁由我不由人!”楚宁大笑一声,喝完杯中酒后,将酒杯砰地一声砸到地上。 院子里顿时响起一片叫好声,而院子外,叶清衍的脸色微微一变,谢子玉含笑看着,似是并不意外。 “二喜,摆脱将军府,从此获得自由身!”楚宁说完,又掷了一个杯子。 “好!”玉锦拍了拍手,朗声赞同。 “三喜,离开帝都,从此山高水远,任我行!”楚宁仰头喝完杯中酒,一边笑一边将酒杯抛到地上。 “多谢众位给我饯行。”楚宁停下击鼓,起身抱了抱拳。 清冷的月色之下,那一袭蓝衣的少女眸光晶亮,姿态潇洒,眉目流转之间不见软弱怯懦,独剩一种洒脱果敢的风情,没有人怀疑,她是真正要振翅高飞,远走天涯。 叶清衍的脸色有些难看,他昨日见到楚宁,只觉得厌恶。厌恶她那张布满红斑的脸,厌恶她那卑躬屈膝的奴态,厌恶她软弱可欺的性格,所以他趁老爹还未回家,先斩后奏送上了一纸退婚书,即便老爹回家要责罚他,他也认了。 不出半日,帝都已经流言四起,议论的都是她。听说她相貌丑陋,招致退婚,又听说她品行不端、有辱门楣,所以被赶出将军府。他不知道她被退婚后,会陷入那样的境况,所以得知消息后心里对她隐隐滋生出了些许歉疚。 可他却没想到,那个被全帝都人怜悯同情的女子,此刻竟然待在风月楼里大声说笑,豪迈畅饮,眼角眉梢都漫着欢快的笑意。 她说,侯门婚约作废,从此婚嫁由我不由人。 叶清衍突然觉得心里有些不痛快,原来她之前所表现出来的样子不过是刻意伪装,他被她的表象所骗,一纸退婚书,以为摆脱束缚的是自己,没想到倒成全了她。 他看着她那潇洒肆意的姿态,心里不由浮出了一丝异样的感觉。 “哎,这不是那楚家三小姐吗?小侯爷,这和昨天在晋王府出现的是同一人吗?”有人好奇问道。 “看来是的。”叶清衍咬牙应了一声。 谢灵然看着楚宁,他本为她昨日在晋王府的狼狈不忍而感到愧疚,如今见了她这副模样,倒觉得有些好笑了。 楚宁这会儿已经发现院子外的动静,她朝外面看了过去,唇角挂着盈盈笑意:“容王殿下,叶小侯爷,谢小王爷,诸位来得真巧,今日是楚宁的饯行会,可要一起喝上一杯?” “楚姑娘的饯行会,怎能错过?”谢子玉勾了勾唇角,率先迈步走进院子,他走到楚宁面前,伸手接过她递上的酒杯,眸光在她笑意盎然的脸上掠过,举杯一饮而尽。 谁许江山 第4节 楚宁虽然笑容不变,心里却有些发虚,生怕这人看出什么异样。 “不知楚姑娘准备去哪里?”谢灵然也走了进来,含笑问道。 楚宁眨了眨眼,道:“佛曰:‘不可说。’” 谢灵然识趣地不再问,伸手接过玉锦递过来的酒杯,慢慢喝了。 叶清衍和其他人也都走了进来,姑娘们纷纷端着酒上前。叶清衍走到楚宁面前,忽地一笑:“楚姑娘,你貌丑至此,即便婚约由你,又能如何?” 楚宁听了,也不生气,反而认真思考了一下,一边想一边答:“这个嘛,我便可以找个比小侯爷更美, 更专一, 更温柔体贴,还不以貌取人的如意郎君,”顿了顿,又道,“到时候,楚宁自当请小侯爷喝上一杯薄酒,感谢小侯爷成人之美。” “好!好!你若有这一日,我一定奉上一份大礼!”叶清衍不怒反笑,将杯里的酒喝得一干二净。 过了会儿,刚刚还在兴致勃勃喝酒的公子哥们,接二连三躺在了地上。 “快走吧,这酒够他们醉上一天了。”玉锦将楚宁的包袱拿过来,递到她手里,道,“近来你的回春寒毒发作得越来越频繁,帝都距北越千里迢迢,我又无法离开风月楼,你万事要小心,包袱里有我为你准备的药,以备不时之需,到了北越,找到‘鬼医’要立马告知我。” 楚宁放下酒杯,看着玉锦,笑容里含了一丝不舍。 “嗯,放心,你这里如有变故,也要及时告诉我。”楚宁点了点头,叮嘱了一声之后,拿过包袱,脚尖轻点,跃至屋顶。 广袤的苍穹下,她身影翩跹,衣衫猎猎,这一转身,便是独属于她的海阔天空。 她回头看了一眼,明艳的少女站在院子里看着她,她们都不知道,今日一别,再见会是何年何月,又或是生是死,然而,那都是她们选择的道路,既然出发,便义无反顾。 楚宁朝玉锦挥了挥手,翻身下了屋顶,风月楼外,一匹白马已经静候在墙角,她一跃而上,往城门奔驰。 此时夜已深,寂静的街道上没有一个人影,隐约能听到打更人的敲锣声。 夜风掠过她的鬓角,吹起一缕秀发,眼看城门将近,楚宁突然拉住了缰绳。原本应该空旷的街上摆了一张桌子,桌边坐了一个人正优雅酒喝。 “没想到风月楼也有此好酒,本王甚是欢喜。”谢子玉端起酒杯,放至唇边,抿了一口,然后看向楚宁,幽深的眸子里难辨神色。 那是她为防万一特意找来的烈酒,名为醉春风,一杯可让人醉,两杯可让人倒。 “殿下海量,楚宁望尘莫及。”楚宁微微一笑,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这块玉佩她本想自己留着,也许有朝一日能派上用场,却没想到,谢子玉如此聪明,竟然将她堵了个正着。 楚宁一扬手,将玉佩抛向谢子玉。 谢子玉接过玉佩,也不看一眼,似是确信玉佩不会有假,之后站了起来,让出路来, 微风吹起白色衣角, 更衬得他玉树临风,倜傥不羁。他静静地看着她,默认了她可以带着那条从他手里捡回来的命,活着离开帝都。 楚宁见他不说话,便不再迟疑,扬鞭而去。 “楚宁,”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冰冷淡漠,无一丝情绪,“别再回来。” 楚宁回头,那人在月光下静静站着,身姿挺拔,她挥了挥手,唇角绽出一个笑容,朗声道:“殿下,后会无期。” 第七章 救人 大虞陵州城,十月。 刚刚入秋,天气微凉,午后的酒楼里,客人三三两两,突然,一阵锣鼓声从远及近传来,街上瞬间热闹起来,原来是一对迎亲的队伍,刚刚接了新娘,正往回走。 酒楼里的客人纷纷围到了二楼的栏杆处看热闹,一个蓝衣少年坐在栏杆上,一边喝着酒一边跟其他客人一样兴致勃勃地朝迎亲队伍看去。 那少年容貌普通,一双眼睛却是分外有神,他正是易容后的楚宁。那张红斑脸无论怎么乔装,都太招眼,她索性便在脸上贴了一张人皮面具。 她拎着一壶酒,一边喝一边笑问:“这是哪家的姑娘?可是美人?” “陵州唐家的宝小姐,那可是咱陵州城的第一美人!”边上的人听了,连忙转过头来说道。 “哦?那新郎想必也是人中翘楚。”楚宁喝了一口酒,眼睛里闪着好奇的光。 有人听了,忍不住大笑:“这位小哥是外地人吧?” 楚宁点了点头。 那人见状,凑到楚宁边上,一张肥胖的脸上闪着八卦的亮光:“小哥你有所不知,这宝小姐人美不假,可却是个傻子,好人家的儿郎即便再看中容貌,也万不会娶一个傻子,所以这新郎啊……” 那人朝楚宁挤了挤眼,一副“你懂得”的模样。 “那这新郎到底是什么人?”楚宁觉得好笑,看向那花轿前头坐在高头大马上的人,仰头又喝了一口酒,问道。 “他呀,是府衙师爷的儿子,吃喝嫖赌无一不沾,好色在城里也是出了名的,听闻前些日子见了宝小姐一面,便马上去提亲了。” 楚宁眨了眨眼:“我听闻唐家是经商世家,更是陵州首富,颇有威望,怎么会让自家女儿嫁给这样的人?” “若是嫡女,自然不会,只是这宝小姐乃是唐老爷外室所生,在唐家本就不得宠,又是傻子,年已及笄却无人提亲,所以唐夫人做主将她嫁给这样一个人,唐老爷也无异议。”楚宁听了,唇边的笑容敛了敛,她看向越走越近的花轿,眸中蒙上了一层深色。 “唐宝!唐宝!不要嫁!不要嫁!”突然,一道叫喊冲破重重锣鼓声,传到了楚宁的耳朵里。 她凝神望去,只见迎亲队伍后面,一个眉目清秀的少年正朝这边飞奔而来,他穿着粗布衣裳,头发有些凌乱,眼睛通红,他一边跑一边声嘶力竭地吼着,眼看就要赶上迎亲队伍了,边上突然窜出一群家丁,将他一把拦住。 “让我过去!唐宝不能嫁给这样的人!你们滚开!”少年被那群家丁拦着,眼中迸出绝望的怒意,拼命要闯过去。 他似有些许功夫,可终究敌不过那群家丁,很快就被打倒在地。 “唐宝……”少年拼命挣扎着站起来,又被人一棍打倒在地,单薄的衣裳渗出了血渍,他却浑然不觉,眼睛死死地盯着花轿的方向,绝望而又不甘。 “这是何人?”楚宁问道。 “这是唐家的凌少爷,宝小姐一母同胞的哥哥,不过他虽是少爷,在唐家却也跟普通杂役无异。我听闻这宝小姐的亲事定下之后,他带着宝小姐逃走,半路被抓了回来,据说这几天一直被关在柴房里,也没能送宝小姐上花轿。” 边上的人显然对唐家的八卦了解得十分透彻,这会儿也不知从哪里抓了一把瓜子,一边嗑一边给楚宁说明情况。 楚宁的眸色彻底黑了下来,她看着那挣扎着爬起又被死死拦住的少年,手中的酒壶倏然脱手,朝拦着唐凌的家丁掷了过去。酒壶砸中了一个家丁的背部,那人眼睛一翻就晕了过去,其他家丁见状,连忙朝楚宁的方向看了过来。楚宁勾了勾唇,从边上人的手上抓了一把瓜子,手一挥,那瓜子便纷纷朝家丁撒去。 “哎哟,哎哟……”小小的瓜子,被楚宁注入了内力,打得人极痛,那群家丁很快就各自散开,捂着被打中的地方惨叫起来。 迎亲队伍经了这么大的动静,终于停了下来。 唐凌趁机跑向花轿,大声唤道:“唐宝!” 轿帘被掀开,新娘子走了出来。 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整条街的人都沉浸在新娘的美貌中,无法自拔。 而楚宁也终于知道,陵州城第一美人,并非浪得虚名,那少女一身火红嫁衣,站在阳光下,宛若披了彩霞从天而来的仙子,绝色倾城。 “哥哥,”少女看到唐凌,眸中浮现出显而易见的笑意,她拎起裙摆朝唐凌奔了过去,欢喜地道,“他们说只要我上轿就能见到哥哥,他们果然没有骗我!” 痴傻的少女不知道自己不仅被骗了,而且还被骗上了一条不归路。看着她欢喜的模样,唐凌眼含热泪,却始终不敢落下,只点头道:“唐宝,哥哥带你走。” “好啊,好啊,唐宝想吃糖葫芦,哥哥买给我吃好不好?”少女开心地点头,伸手拉住唐凌的手,仰起头望着他,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好。”唐凌狠狠地点了点头。 “来人!把他们拦下!”坐在马上的新郎见此状况,连忙大喝一声。 只听“砰”的一声,不知哪里飞来一颗瓜子,正中新郎眉心,把新郎打下了马。 “什么人敢打我?”新郎在家丁的帮助下,从地上狼狈地爬起来,看向酒楼方向,只见一个面目普通的少年脸上挂着盈盈笑意,正愉快地嗑着瓜子。 “是你打我?”新郎气势汹汹地指着楚宁问道。 “是我。”楚宁微笑着点了点头。 “把他给我抓下来!”新郎气急败坏地大吼。 楚宁看了看剩下的瓜子,往楼下一撒,顺势从二楼跳了下去,足尖轻点,踩着那群家丁的头顶过去,刚刚还要去抓她的人瞬间都遭了殃,倒成一片。 楚宁趁机伸手一把抓住被困在原地的唐凌和唐宝,一眨眼,三个人已经站在了酒楼的屋顶上。 “你到底是何人?为何要坏本公子的好事?”新郎气急败坏地吼道。 楚宁拉着唐凌和唐宝在屋顶上坐下,闲闲道:“哦?原来是好事啊?我还以为是丧事呢!” “你……” “恩公相救之恩,唐凌没齿难忘。”唐凌看向神色平静的楚宁,开口说道。 “现在说这个还早,你家人来了,你好好想想怎么向他们交代吧。”楚宁摆了摆手,指向街头,那里不知何时赶来了一群人,其中两个年纪较长,刚从轿子上下来的,想必便是唐老爷和唐夫人,还有几个衣着华丽的年轻男女,应当是唐家的儿女。 唐凌沉默了片刻,道:“我娘早已仙逝,我把他们当家人,他们未必这样想我,今日他们送唐宝入火坑,也断了我最后一丝念想。” 楚宁看向唐凌,他目光坚定,虽有哀伤,却一片决然,楚宁忽地一笑:“你能想通最好,你若要脱离唐家,此时是最好的时机。” 唐凌往下看,陵州的百姓越聚越多,街上已是满满当当,果真是最好的机会。 第八章 脱离唐家 他拉着唐宝站起身,朗声道:“在下唐凌,请各位乡亲父老为我做个见证,我虽是外室所生,却仍是唐家子孙,这么多年在唐家兢兢业业,只因感念爹娘恩情,唯一心愿不过是家人和睦,妹妹唐宝生活无忧。可我没想到,唐夫人会将唐宝下嫁给无良之人,唐宝虽然痴傻,可却是我心中的明珠。唐家无情在先,今日我和唐宝,便与唐家断绝关系!我们不再是唐家人,唐宝的婚嫁,也再由不得唐家!” “孽子!孽子啊!”唐老爷闻言,当下便气得满脸通红。 “唐老爷此话何从说起?”楚宁挑了挑眉,“唐凌在唐家怎么过的,陵州乡亲有目共睹,唐老爷从不曾将唐凌当成儿子,连女儿唐宝都能轻易推入火坑,如今又何必气闷?这一切,难道不是你的功劳?” 楚宁一番话,直把唐老爷说得气血沸腾,若不是被人扶着,恐怕此时早已晕了过去。 陵州百姓窃窃私语,极为赞同楚宁的话,毕竟他们知道的其实比楚宁要多得多,所以一会儿工夫,唐老爷薄情寡义,唐家亏待唐凌和唐宝的事情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 楚宁不再给唐家人开口的机会,转头看向唐凌,问道:“陵州是你的故乡,你要继续留在这里,还是离开?” “自然是离开,陵州是唐家的地盘,我若是留下,难保唐宝以后不会受辱。” “那跟我走如何?”她这一路无伴,着实寂寞,有美人作陪,又有个宠妹的哥哥,想必不会再无聊了。 “去哪儿?”唐凌的眼睛一亮。 “天涯海角,万里江山,哪里都是去处。” “好!你去哪儿,我们便去哪儿。” 于是,唐家人还未来得及开口,就看到楚宁提着唐凌和唐宝,在屋顶上一路飞掠,不一会儿便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三人出了陵州城,已经有一辆马车候在城门口,车夫看到楚宁,开口道:“公子,现在出发,晚上即可到瞿城。” “好,我们现在就出发,这是你的车钱。”楚宁心情很好,随手便赏了车夫一锭银子。 唐宝第一次坐马车,很是兴奋,一双漂亮的眼睛不停地四处打量。 “不知恩公贵姓?”唐凌稍微有些拘束,看着楚宁问道。 “我叫宁初,你叫我名字便可。”这是楚宁出了帝都之后用的化名,楚姓太扎眼,难保有朝一日不会给自己惹上麻烦。 “那我便叫你宁大哥吧,他日愿为宁大哥赴汤蹈火,报答大哥恩情。”唐凌一笑,朝楚宁抱了抱拳。 “宁大哥,我叫唐宝,我也会跟哥哥一起报答大哥恩情的。”唐宝听了,凑过来眨了眨眼,说道。 唐凌摸了摸唐宝的头发,露出一个温柔的笑。 谁许江山 第5节 楚宁不置可否,她既施恩,便不望报,只不过此时若是推诿,只怕会让唐凌更加拘束,于是她换了话题,问道:“听闻唐家靠酒楼起家,陵州的酒楼半数以上是唐家的,不知唐家的生意如何?” “唐家崇尚三好,好酒,好菜,好楼,唐家的酒楼专为达官贵人服务,建得十分奢华,但陵州的达官贵人毕竟有限,因此这几年唐家其实一直入不敷出,而我爹,不,唐老爷不肯放下身段,建普通的酒楼,若是他执意如此,唐家恐怕早晚要陷入危机。” “三好固然好,但需知海纳百川,有容乃大。”楚宁听了,淡淡地道。“宁大哥说的正是唐凌的心里话,生意其实都在百姓的嘴里,做生意若是不把握好方向,岂能长久?”唐凌表示赞同。 楚宁眸光微闪,看向唐凌:“你若是有机会,想经营一个什么样的酒楼?” 唐凌听了,认真地思索了一番,才道:“我的酒楼,定然是——三教九流皆可入,达官贵人也愿来。” 楚宁看着他,虽然满是狼狈,浑身是伤,可此时此刻,他的眼中却闪着自信的光芒。 “哥哥真厉害!”唐宝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唐凌,拍着手欢喜道。 她其实并不痴傻,只是智力低如幼儿,可即便她再懵懂,有些话,慢慢也是能理解一些的。 看到唐宝如此崇拜地看着自己,唐凌顿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楚宁含笑看着他们,慢慢道:“那我便把瞿城的酒楼交给你了,瞿城离陵州不算远,相信你和唐宝都能适应。” “什么?”唐凌明显愣住了。 楚宁又是一笑,道:“我在瞿城有一个酒楼,掌柜的年事已高,准备回家养老,所以我打算为他找个接班人。” 唐凌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我们不过萍水相逢,宁大哥出手相助已让我无限感激,宁大哥为何还要将酒楼交给我?” “你是想问我为何愿意信任你?”楚宁挑了挑眉。 “是。” “因为你是一个好哥哥,而我又愿意相信缘分。”楚宁微微一笑,问道,“难道你会辜负我的信任?” “自然不会。”唐凌连忙开口,说完之后看到楚宁含笑的脸,脸色有些微红,但眼神却是坚定无比,认真道,“宁大哥,唐凌不会辜负你的信任的。” “唐宝也是。”唐宝冷不丁凑过来,举着手做发誓状。 楚宁忍不住一笑,其实她来陵州,也是顺路想去酒楼取经,没想到误打误撞,捡了个唐家人,倒是一件好事。 说起她的酒楼,还是从三年前开始建的,那时她和玉锦已经开始为日后做打算,从三年前的第一间酒楼开始,至今她们已经开了十几家分店,分布在不同的地方,这些酒楼的好处在于让她们无后顾之忧的同时,还能为她们网罗天下消息。 戌时三刻,天已经黑了,三人来到瞿城,车夫载着他们到了酒楼门口,放下他们便走了。 唐宝靠在唐凌身上昏昏欲睡,一副困极了的模样。 瞿城比陵州繁华,这个时间街上还很热闹,唐凌抬头看了看酒楼的招牌—云来酒楼,他微微一愣,云来酒楼他早已有所耳闻,是这两年兴起的一家大酒楼,在全国都有分店,从前在唐家时,他们就担心云来酒楼会把分店开到陵州。 他看向楚宁,怎么都无法想象这个与他年纪相差无几的少年竟是这酒楼的主人。 第九章 我不是君子 “走吧,唐宝困了,先给她安排一间房。”楚宁朝唐凌微微一笑,抬步往酒楼里走去。 此时的酒楼灯火通明,还有不少客人在吃饭,小二在酒楼里穿梭着,很是忙碌。 “掌柜的,给我安排三间上房。”楚宁走到柜台前,开口说道。 “这位客官,真是抱歉,本店的上房都满了。”那掌柜年过半百,人却很是精神,他抬起头,为难地开口。 楚宁从怀里掏出一枚玉环,递到掌柜面前:“林伯,是我。” 掌柜看到玉环,眼睛倏地一亮,立马从柜台后迎出来,恭敬道:“小的见过主子。” “今日上房都满了?那把我们的房间安排给他们。”楚宁说道。她知道每一间酒楼都会给她和玉锦预留专门的房间,不会给客人住。 “那怎么使得?” “按我说的办,这位是唐凌,他会接替你,成为这里的新掌柜,林伯这几天多教教他。” 林伯听了,不再有异议,道:“有一间上房墙壁烂了,所以没让客人住进去,主子若是不嫌弃,不如将就一晚。 “嗯,今日大家都累了,劳烦林伯准备好热水和饭菜送进房里。” 林伯很快招呼小二领着唐凌、唐宝去房间,自己领着楚宁走向二楼。“主子,今日来了贵客,帝都口音。”林伯在楚宁耳边轻声说道。“打听出是什么人了吗?”楚宁眸光一闪,问道。 “尚无,他带了一队人马,所以上房都被包了。” “嗯,打听不出就别打听了,免得招来麻烦,伺候好他们就成。” “小的明白。” 楚宁进了房间,上房的布置非常典雅贵气,只是一处墙面斑驳,出现了几道明显的裂痕,看着很是不安全。 饭菜和热水很快就送了进来,楚宁随意吃了几口饭,便脱了衣服跨进浴桶里。 热水最能抚慰疲累,楚宁虽然不累,却很享受这种感觉,一转眼,她离开帝都已经三个月了,这三个月她沿路走了许多地方,北方的这几个分店她都看了一遍,瞿城是北方的最后一个,再往北走,便是边境,跨过去,便是北越的国境。 瞿城是北越和大虞通商的第一道关,因此人来车往,尤为热闹,此时此刻,还能听到街边小贩的叫卖声。 楚宁闭着眼睛放松地浸在浴桶里,突然,一声巨响,那有裂缝的墙壁竟然毫无预兆地倒了下来。 楚宁睁开眼,快速伸手抓过一旁的衣服,水花飞溅,不过眨眼工夫,她已经从浴桶里出来。单薄的衣裳披到身上,很快便被身上的水沾湿,曼妙的身姿曲线毕露,分外妖娆。 漫天的灰尘慢慢消散,楚宁眯了眯眼,墙壁的另一边赫然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光风霁月,清华之姿,不是容王谢子玉又是谁? 楚宁看了看墙壁,并没有被人推倒的迹象,应是自己倒下的,谢子玉的眼中也有一丝惊诧,显然也没想到墙壁会突然倒下,更没想到会在此遇见楚宁。 一想到自己的人皮面具还静静地躺在桌上,楚宁挫败地叹了口气,扯了扯嘴角,朝谢子玉打了声招呼:“殿下,好久不见。” 谢子玉的眸光落在她的身上,事发突然,她刚从浴桶里出来,身上披着临时抓过来的男装外衣,一双腿修长白皙,若隐若现。若她脸上的红斑不那样突兀,倒不失为一幅别致的美人出浴图。 谢子玉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丝毫没把“非礼勿视”放在眼里。 楚宁扯了扯唇角,皮笑肉不笑:“我以为殿下是君子。” “嗯?我不是。”谢子玉淡淡地回了一句。 楚宁呆了一呆,她万万没想到谢子玉不但没有移开视线,反倒来了这么一句让人抓狂的话,顿时有些无语。 “主子,你房间里没女人吧?床怎么塌了?”苏叶的声音突然从房顶上传了下来。 “嗯,有一个。” “什么?那我让掌柜的再送一张床进来。”苏叶一听,声音里流露出一丝亢奋,“这回一定够结实!” 苏叶转瞬就从房顶上消失了,楚宁望天,这到底是什么主仆? “他很快就会把床送进来。”谢子玉突然开口。 楚宁一听,连忙拿过一旁的衣服,躲到屏风后,飞快地穿上,然后拿过桌上的人皮面具,贴到脸上。 动作刚停下,谢子玉的房门就被拍得震天响:“主子,衣服穿好没?我要进来了!” 谢子玉还未开口,苏叶就撞开了房门,他一闯进来,就往谢子玉的床上看,十足的八卦样,看到床还好好地摆着时,不由一愣,失望之色显而易见,他看向倒塌的墙壁,不无失望地道:“原来不是床塌了啊……” 谢子玉瞥了苏叶一眼,手一挥,那好端端的床便被震塌了。 “现在塌了,把床换了。”谢子玉闲闲地道。 …… 苏叶灰溜溜地把床换了,然后灰溜溜地出去了,过了会儿,又回来问了一句:“主子,墙要修吗?” “只歇一夜,无妨。” 等苏叶的声音彻底消失,楚宁才将脸上的面具摘掉,放进怀里,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谢子玉已经在桌前坐下,声音淡淡:“长夜漫漫,陪我下一局如何?” 楚宁跨过断壁,走了过去,微笑道:“我不会。” 楚妍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她却一窍不通,若不是有师父教她识字,现在她就是草包一个。 谢子玉抬眼,目光平静:“没关系,我教你。” 楚宁一怔,似是没想到他会说出这句话,她想了想,旋即一笑,坐到谢子玉对面,道:“唔,我用白子好了。” 一个晚上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过去了,楚宁浑身疲累地趴倒在棋盘上,无力地问道:“殿下,我应该出师了吧?” “还早。”同样一夜未睡的谢子玉丝毫不显疲态,说道。 “我不行了,我要去睡觉了。”楚宁站起来,半闭着眼睛摸回自己的床,倒头就睡。 也不知过了多久,楚宁似已陷入了沉眠,一丝不易察觉的杀气在她床边弥漫开来,过了会儿,又隐于无形。 身后的人打开门走了出去,楚宁睁开眼,轻轻嘘了一口气,还未到陵州的时候,她就听说容王离开帝都,出使北越,按照时间来算,他此时应该还远在她后面,没想到竟然比她还早到了瞿城。 在这个人面前,她丝毫不敢放松警惕,这个站在云端之上的人,只需挥一挥手,就能轻易夺去她的性命。 她目睹了他的秘密,又发现了他的行踪,实在是可疑又危险,可他还是再一次放过了她。 第十章 遇刺 楚宁闭上眼,这回她放下心来,很快就真正睡了过去。 待她醒过来,谢子玉一行已经离开了瞿城。 她走到楼下,看到林伯正在对唐凌嘱咐事宜,唐宝坐在一旁乖巧地吃着糖葫芦,一双纯净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唐凌。 这个漂亮又单纯的少女,小小的世界里只有她的哥哥,也难怪唐凌一心要护住她,这样的人,谁会舍得伤害? “宁大哥,糖葫芦吃吗?”唐宝看见她,唇角绽出一抹笑,将糖葫芦递到楚宁面前,问道。 楚宁露出一个笑容:“宁大哥不吃,你自己吃。” “林伯,唐凌就交给你了,我准备今日启程去北越。”楚宁看向林伯,开口道。 “主子这便要走了?”林伯有些震惊。 “是,还要辛苦林伯教导唐凌。”楚宁说着,看向唐凌,道,“唐宝的容貌太过招摇,容易招人觊觎,我为她准备了一张面具,你若是不介意,便让她平日里都戴着。” 唐凌听了,有些动容,朝楚宁鞠了一躬:“多谢宁大哥,唐凌感激不尽。” “林伯,待会儿劳烦给我指引下去北越的路,听闻很多人还未到北越便遇上死亡沙漠,我可不想步他们的后尘。” “主子放心,小的一定给主子指一条最安全的路。” 吃过午饭后,楚宁便告别了唐凌、唐宝和林伯,一路出了瞿城。 越是边境,越不平静,从离开瞿城的那一刻起,楚宁就提高了警惕,北方的天气比帝都要凉很多,夜里露宿在外,实在是冷,又不安全,所以太阳刚一落山,楚宁便准备找家客栈投宿。 这天晚上,楚宁刚翻过陆华山,便看到山脚有家客栈,只要再走两天,便能越过边境,抵达北越。 客栈很简陋,但还算干净,楚宁要了一间房,小二很快就送来了茶水。 谁许江山 第6节 她端起茶水,正欲喝下去,突然顿住—茶里有毒! 她眸光一凛,若不是玉锦一直教她辨认各种药的气味,恐怕今日她就栽在这里了。 楚宁假装将茶一饮而尽,倒地不起,屏住鼻息。 她刚一倒下,便有人走进来,试了试她的鼻息:“人死了。” “死了就好,再过一刻钟,我们就行动。” 那两人说完之后,也不管她,关上门走了出去。 楚宁睁开眼,眼神平静,看来他们的目标并不是她,那她便不用着急,只需等他们行动的时候趁机逃走便可。 大约过了一刻钟,房间外突然响起剧烈的打斗声,楚宁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等待时机。 没过一会儿,突然有浓烟飘了进来,楚宁心中一凛,这群人该不会放火烧屋了吧! 楚宁翻身而起,走到窗边,外面院子漆黑一片。火是从客栈前面烧起来的,借着火光可以看到院子里横七竖八躺着几个人,门外的打斗还在继续。楚宁看门口没人,推开窗户就跃了下去。 她的动静很小,几乎没人注意到,她贴着墙壁,无声地往外移动,眼看就要到门口了,脚踝突然被人抓住。 楚宁想也没想,抬脚就给了那人一下,这一脚用足了力道,“砰”的一声,那人重重地撞到了墙上。 一声闷哼之后,那人便彻底没了声响。 楚宁回头看了一眼,火光已蔓延到屋顶,倒在墙角的人穿着护卫的衣服,身上都是血迹,刚刚被她一踹,头上鲜血淋漓。 突然,她的目光落在了地上的玉佩上—那是她当日还给谢子玉的玉佩。 楚宁连忙转身回去,将那护卫翻过身来,不过是张普通的脸,可她一眼便看出他脸上有易容的痕迹。 她伸手一撕,人皮面具便被她撕了下来,一张如玉又苍白的脸呈现在她眼前。 竟是谢子玉! 楚宁凝眉,探了探谢子玉的鼻息—还活着。 楚宁摸了摸下巴,有些为难—救还是不救?这是个问题。 前方有人已经发现了后院的动静,有脚步声渐渐逼近。 楚宁叹了口气,无奈地伸手抄起谢子玉,往背上一扔,就往外冲了出去。 她的轻功虽然一流,但背了个人难免有些吃力,此时身后有人挥刀砍了过来,楚宁抬脚踢过去,那人没想到背个人反应还如此快,直接摔了出去。 楚宁趁机奔出客栈。 楚宁背着谢子玉顺着陆华山的小路奔逃,客栈里的人已经发现有人逃走,很快就会追出来。楚宁看了看身后漆黑的夜,毅然转身背着谢子玉往山上走。 昏迷中的谢子玉迷迷糊糊地感觉到自己被人背着,属于女子的淡淡馨香传进他的鼻间,隐约还能感觉到她克制的喘息和淋漓的汗意。 他微微抬头,费力地睁开眼,看了眼背着自己的人,明明是极普通的侧脸,此刻蒙上了一层模糊的轮廓,竟也生出了极淡的美。 这一眼之后,谢子玉又陷入了昏迷。 楚宁感觉到谢子玉醒了一会儿又昏了过去。她将两人隐在茂密的树丛之间,看着山下的追兵顺着小路远离之后,这才背着他继续往上走。 也不知走了多久,两人终于到了山顶,山顶上有一个亭子,旁边还有一口清泉, 楚宁将谢子玉放了下来,顾不上休息,第一件事就是检查谢子玉的伤口。 他的身上有多处刀伤,不过都不致命,应是有人给他下了药,这才会浑身无力,检查来检查去,楚宁心虚地发现谢子玉身上最重的伤就是她踢出来的那一脚。 好在包袱里有很多玉锦为她准备的药,楚宁迅速地帮谢子玉把所有的伤口都包扎了一遍,看着快要被她包成粽子的某王爷的头颅,有些担心地考虑一个问题:不过是一脚而已,应该不会把脑子踢坏吧?脑子踢坏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如果没踢坏,又被他发现这是自己的杰作,被他打击报复怎么办? 第十一章 失忆 谢子玉醒过来的时候,天刚蒙蒙亮,清晨的山顶,凉气森森,雾气很重,他的身上盖着一件外衣,为他遮去了些许寒意,他坐起身,看到亭外站着一个只着中衣的纤瘦背影,那人一身男装,头发随意束着,可他却知道那是个女子无疑,脑子里尽管很迷糊,但他清晰地记得那股淡淡的馨香。 那人转过身,看到他醒来,一点儿也不惊讶,只是快步走进亭子,从包袱里拿出干粮,递到他面前,道:“先吃点吧,接下来不一定有时间吃了。” “你是谁?”谢子玉接过干粮,开口问道。 楚宁一愣,随即想到自己戴着面具,于是刻意用男声道:“我叫宁初。” 对,就用这个名字,要报复也报复不到楚宁身上! 谢子玉突然一笑:“你是女子,在我面前,无须伪装。” 说完,将外衣递还给她。 楚宁一怔,难道谢子玉认出自己了? 还未等楚宁开口,谢子玉又问道:“是你救了我?那你可知我是谁?” “你不记得自己是谁了吗?”楚宁惊讶道。 谢子玉眼神迷茫,思索了好一会儿才回道:“实不相瞒,在下如今脑子很混乱,丝毫想不起自己姓甚名谁。” 谢子玉竟然失忆了!难道是自己那一脚踢的?楚宁看着谢子玉眼中蕴含的茫然和疑惑,想要说的话就收了回去,道:“我在客栈的时候遇到你被人追杀,一时不忍才出手相救的,所以我也不知道你的身份。” 楚宁很心虚,毕竟是被自己踢失忆的,不过她第一次看到谢子玉这副无害又无辜的模样,实在是新鲜又有趣。 “接下来你有何打算?追杀你的人定然不会罢休,此刻怕已发现我们并未走远。”楚宁眨了眨眼,问道。 “我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该去往哪里,所以我想要跟着你,随时供你差遣,如何?”谢子玉看着楚宁,眼神真挚,表情认真。 楚宁的笑容微微一僵,人都失忆了,竟然还这么难缠。楚宁只想再踹他一脚,这哪是报恩,分明是拖着她送死啊! “我此行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不能带着你。”楚宁拒绝道。 “你救了我的性命,我却无以为报,唯有和你一起才有机会报答你,所以我是不会离开的。”谢子玉郑重地说。 楚宁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是一抬头看见谢子玉单纯而无辜的眼神,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一时也忘了自己要说的话。 果然谢子玉就算失忆了也会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决策。 “既然这样,你总得给自己取个名字吧。”楚宁无奈道。 谢子玉站起身,远处层峦叠嶂,一轮红日自远方缓缓升起,照亮了整个苍穹,天地浩瀚,在这一刻可见一斑。 “一粟。”他慢慢转身,笑望着楚宁,道,“叫我一粟。” 楚宁一怔,沧海中的一粟吗?自知天地浩大,自己不过是沧海一粟,所以,索性便用了这名,承认自己的渺小。自己虽然渺小,却实实在在存在于这世间。 失了姓名,失了身份,失了记忆,所有与过往有关的一切都在一夜之间无声消散, 寻不到一点踪迹。若是寻常人, 此刻怕是该惊慌无措, 对前路心生恐惧, 可他却不,他轻轻松松便抛开从前,一转身,成了新的自己。 毫不留恋,无所畏惧。 这便是谢子玉,这又不是谢子玉。 “好,那我便叫你一粟了。”楚宁莞尔一笑,眼中含了抹淡淡的欣赏。 “那我便叫你阿宁了。”谢子玉听了,微微一笑。 楚宁不置可否,正欲开口,空中突然传来一阵破裂声,无数支箭朝山顶射了过来,楚宁伸手抓过包袱,一个翻身,和谢子玉一起退出了亭子。 “肯定不能下山了。”楚宁道,她还在奇怪那些人应当早就发现他们没走那条路,怎么迟迟不来,敢情已经做好了布置。 “我如今有伤在身,若是下山,定然无法助你脱身,但我们在山顶,却并不是没有办法。”谢子玉并不看楚宁,而是看着对面的山崖,那里离此处应当不过一丈,以楚宁的轻功,应当能过去。 楚宁显然也猜到了谢子玉在想什么,坦然道:“我一个人可以,但带上你,未必过得去。” “那便不带我,他们要杀的人是我,本就是我拖累了你。”谢子玉的眼中含了些许愧疚,这在楚宁看来简直就是百年难遇,若他是从前的谢子玉,她肯定毫不犹豫,选择自己脱身,可此刻,她却沉默了。 又一轮箭雨射了上来,与此同时,有不少人已经往山上奔来。楚宁避开箭矢,从地上捡起一根藤条,系到谢子玉的腰间,然后转过身,在自己的腰间也系了一圈。 “你如果死在这里,我就白白把你背上山了,若是倒霉掉下去,你就当给我垫背了。”楚宁咬牙说道。 谢子玉微微一怔,随即笑了笑:“好。” 楚宁看着那山崖,神色凝重,这一跃,生死一线,她深吸了口气,足尖轻点,跃到亭子顶上,然后借力向对面的山崖飞跃而去。 眼看就要到了,楚宁却一口气提不上来,猛地往下坠,她眼疾手快地将藤条往上甩,藤条绕住了山崖上的大树,险险将他们拉住。 楚宁的手心出了层薄汗,她不敢迟疑,借着崖壁使力,将自己和谢子玉送上了崖顶。 楚宁有些脱力,伸手解开身上的藤条,正欲躺下休息一会儿。谢子玉突然朝她扑了过来,“噗”的一声,一支箭射进了谢子玉的背。 楚宁连忙回头,抽出腰间软剑,一边挡住随之而来的箭雨,一边扶起谢子玉往后撤。 两人撤到山崖背面,楚宁当机立断帮谢子玉拔出箭,鲜血迸射出来,染红了他的衣服,谢子玉的背上血肉模糊,楚宁的额上此刻也是冷汗涔涔。她看了眼伤口,迅速从怀中取出伤药,敷到伤口上,低声道:“还好没毒。” “嗯,这点伤我受得住,快走吧。”谢子玉点了点头。 楚宁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弯下腰道:“我背你。” 谢子玉迟疑了片刻, 终是慢慢伏到了她的背上,他无奈地扯了扯唇角:“以后让我背你吧,把这次欠下的,都悉数还上。” 楚宁咬牙:“那得算上利息。” “可以,你背我上一座山,从今以后的每一座山,我都背你走。” 谢子玉的声音带笑,楚宁微微一怔,心里掠过一丝极轻的涟漪,可她终究也没往心里去,只淡淡一笑,道:“好。” 第十二章 逃亡1 下山的速度很快,幸好山下并无埋伏,楚宁将谢子玉放下,扶着他往前走去,没走几步,楚宁就停下了脚步,看着前方骑着马游荡的三个黑衣人。 这边山很多,想要追杀他们的人应该并不确定他们就在陆华山上,所以派了几拨人在各个路口巡视,而这几个,正好与楚宁他们撞个正着。 楚宁松开谢子玉,让他站到一边,自己往前一步,但见她身姿挺拔,眉目淡然,若不是手中软剑泛着寒光,便不会发现她眼底暗藏的杀意。 黑衣人看到楚宁和谢子玉,就从马背上一跃而下,提着剑冲了过来。他们快,楚宁比他们更快,她一个飞身,手中软剑一记决杀,中间的黑衣人便被她刺中了咽喉。 与此同时,她的手臂也被一个黑衣人的剑刺中,楚宁一声不吭,另一只手快速从怀里拿出一把匕首,掷向黑衣人的胸膛。 解决了两个黑衣人之后,最后一个黑衣人见状,转身便要逃走,刚转身便轰然倒地,楚宁诧异地转身,看到谢子玉。因为刚刚的出手,谢子玉的脸色又苍白了一分。 楚宁正想说话,却见谢子玉突然抬手示意她安静,凝神静听,隐约有脚步声从远处传来,两人对视一眼,不敢再迟疑。楚宁迅速跃上一匹马,伸手拉上谢子玉,往反方向奔驰而去。 这一跑,便是一天一夜,不仅马跑虚脱了,马上的人体力也到了极限,楚宁并不认识路,一路碰运气,遇到岔路口便随便选一条。等她和谢子玉翻身下马,才发现他们进了一处隐蔽的山谷,这里有小湖泊,还有平坦的草坪。 路上楚宁已经掩饰了他们的行踪,这会儿不再担心有人会追上来,于是往地上一躺,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谢子玉的身体也早已支撑不住,他看了眼累到昏睡的楚宁,强撑着坐到了她旁边,就那么静静看着她。忽然,眸光一闪,看到了楚宁手臂上的伤痕,此时,血已经不再流了。谢子玉拿出楚宁包袱里的伤药,小心地掀开她的衣袖,莹白如玉的手臂上,伤口显得特别狰狞,他蹙了蹙眉,小心地给她敷上药后才躺到一旁休息。 等到两人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一天了,谢子玉由于伤势较重,不便行动,楚宁就让他坐着,自己去捡了些树枝生火。 谁许江山 第7节 “这湖里也不知有没有鱼,今天就先吃些干粮吧,明早我再去看看。”楚宁在谢子玉身边坐下,看了眼月光下的湖泊,说道。 谢子玉看着楚宁,这个容貌普通的少女,与他不过萍水相逢,却一次次救他于危难之中,这一路走来,她的沉稳、果决和忍耐,都让他刮目相看,让他不由想去探究,是什么造就了这样的她? “阿宁,给我说说外面的事情吧。”谢子玉忽然说道。他如今一无所知,这种空茫的感觉,着实不太好。 楚宁点了点头,一边吃着干粮一边道:“当今天下一分为四,东有大虞,北有北越,南有南阆,西有西陵。其中大虞最为强盛,西陵其次,北越和南阆乃是大虞的附属国。不过现在大虞皇帝年事已高,朝堂争斗日趋激烈,其他三国近十年来也日渐强盛,所以这天下之势,尚未可知。” “我们是哪国人士?” “大虞,如今我们在大虞和北越的交界处,我准备去一趟北越。” “那我跟你一起去北越。” “不用, 等我们走出这个山谷,便各走各的。”楚宁抬头,不假思索地说道。 “我对外面一无所知,认识的人唯你而已,你让我走,于心何安? ”谢子玉听了,面色丝毫不变,只是目光直视着他,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无辜。 “……”楚宁被问得一窒,忍不住想翻白眼,但谢子玉确实是因她失忆,万一出去又遇到杀手…… 楚宁想得头疼,索性不想了,也不说话,兀自在篝火边躺下,想要睡觉。 夜渐渐深了,楚宁正要入睡,突然听谢子玉问道:“阿宁,你一个女子,为何只身去北越?你家人怎会放心?” 楚宁眼睛也不睁开,淡淡回道:“这大虞我待腻了,去北越换换口味。” 顿了顿,又道,“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谢子玉一怔,沉默了片刻,声音里透出一丝温柔:“阿宁,以后我做你的家人吧。” 楚宁愣了愣,随即转头看向谢子玉,清透的月光下,他的神情尤为温柔认真。楚宁的心微微一动,却又不以为意地笑了:“我这人施恩从不望报,你不必想着报答我,如今你失了记忆,我们才短暂相伴,有朝一日你恢复记忆,只管离去便可。” 容王谢子玉,怎可能成为她的家人?待他恢复记忆,回想此刻,怕是会后悔莫及吧。 楚宁重新闭上眼,不去多想,径自睡了。 而谢子玉,则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熟睡的容颜,一双眸子平静而了然,良久才闭眼睡去。 楚宁和谢子玉在山谷一待就是五天,玉锦给的伤药都是上乘的,再加上两人本身体质极好,所以伤口愈合得很快。趁着养伤的间隙,两人察看了一下四周情况,随时准备离开。 这日下午,阳光很好,空气中飘浮着暖意,多日未沐浴的楚宁盯着湖泊看了许久,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召唤,起身走到在一旁闭眼小憩的谢子玉身旁,出手点了他的睡穴。 第十三章 逃亡2 楚宁从包袱里拿出换洗衣服,脱掉脏衣服和鞋袜,有些兴奋地奔向湖泊,湖水并不深,在阳光的照耀下带着微微的暖意,这么多天来她第一次满足得想要大叫。 鉴于谢子玉已经被她点了睡穴,所以她丝毫不担心他会突然醒过来。于是,放心地在湖中沐浴,兴致来了,还开心地戏水。 这是她这几天来最开心的时刻。 不过她也不敢在湖中久待,免得寒气入体,所以洗得差不多之后,她便从湖中站起来,转身准备去湖边拿换洗的衣服。 一转身,她的身子便僵住了,一张脸涨得通红,向来聪明的脑瓜在这一刻也停止了运转。明明被她点了睡穴的人,为什么此刻正闲适地坐在湖边,从容地望着她? 楚宁很想大声尖叫,但是也只能默默地将身子缩回湖水里,红着脸瞪着谢子玉。 谢子玉轻笑,倒打一耙道:“我没想到阿宁对我如此放心。” 楚宁很想撕了他那张笑脸,之前在客栈沐浴,被他看到,今天也被他...... 这么一想,脸上即便贴了面具,也红得能滴出血来。 “嗯,阿宁的身材很好。”谢子玉看着楚宁的模样,不知为何心情大好,煞有介事地给了一个肯定的评价。 楚宁大怒,骂道:“登徒子!” 谢子玉也不生气,轻轻一笑,主动转过身去,道:“小心着凉,我不看你了,快穿衣服吧。” 都看光了!现在说这话有什么用?! 楚宁一下从水中站起来,快速穿好衣服,然后噔噔噔跑到谢子玉面前,抬脚就要踹他,可惜还未踹到,脚踝就被谢子玉一手握住,他笑盈盈地转头看向她,表情有些无辜:“你若是不想让我看,说一声便是,你不说,我怎知你心中的想法?” 楚宁气结,这人果然不是君子! 突然,谢子玉敛了笑,迅速放开她的脚踝,轻声道:“谷外有人来了。” 楚宁也敛了神色,凝神听了会儿:“应该有几十个,我们现在不宜硬碰硬。” “我前几日看到另一边还有出口,只是不知道通向哪里。”谢子玉站起身说。 “不管哪里都得走。”楚宁说着,拿起包袱,率先往另一边走去。她从包袱里掏出一张面具,扔给谢子玉,道:“你这张脸太招摇,先戴着。” 谢子玉接过面具,也不犹豫,直接覆到了脸上。 刚走出山谷,楚宁和谢子玉就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山谷外是一片宽敞的平地,只是,平地的前面,还有漫天黄沙—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死亡沙漠。 楚宁的神色有些凝重,她早就听说过大虞和北越之间的沙漠,这是大虞和北越之间最近的一条路,也是最远的一条路。因沙漠变幻莫测,稍不留神就会葬身在此,能够横渡沙漠抵达北越的人,少之又少,所以这沙漠被冠上了“死亡” 二字。往后是死,往前,生死难料。 “走吧。”楚宁和谢子玉同时开口。 两人相视一笑,抬脚走进漫漫黄沙中,走向不可预知的未来。 沙漠里的天气变幻莫测,白天极热,晚上又极冷,两人在沙漠中走了三天,满面风尘,狼狈不堪。 这天晚上,楚宁坐在沙上,晃了晃只剩一点水的水壶,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问道:“一粟,你觉得我们还能坚持几天?” “至多一天。”谢子玉沉吟了片刻,坦白道。 楚宁沉默了一会儿,随即站起身,道:“那我们现在就走。” “我们已经走了三天,现在重要的是休息。”谢子玉说着,拉住楚宁的手,她的手冰凉透骨,他微微一惊,“你的手为何这么冷?” 楚宁不动声色地抽回手,道:“没什么,晚上有点冷。”顿了顿,又道,“你说得对,我们应该趁现在好好休息,养足体力,这样才能走出去。” 说完,楚宁把头枕在包袱上,闭目养神。 两人这几日为了保存体力,很少开口说话,谢子玉这会儿也不再开口,闭眼小憩。 半夜,谢子玉突然醒过来,看向楚宁,只见她将身子缩成一团,不停地发抖。 “阿宁……”谢子玉的声音有些干,他轻声唤道,见楚宁没有反应,伸手去碰她,这一碰,才发现她身上竟然冒着寒气,连发丝上都仿佛结了一层霜。 “阿宁,醒醒。”谢子玉握住楚宁的肩膀,提高了声音。 楚宁无意识地睁了睁眼,喃喃道:“没事,我没事,老毛病了……” “包袱里可有药?”谢子玉连忙问道。 “没,没有……”楚宁打着寒战,又昏睡了过去。 谢子玉蹙眉,伸手把了把她的脉,脉象虚弱中有些混乱,她的手腕也是冰凉透骨,老毛病?是病?还是毒? 谢子玉将楚宁冰冷的身体揽进怀里,手放在她的后背,给她输入内力,好一会儿,她的寒气才消散了些,只是仍然不足以让她摆脱寒冷。 “冷,冷……”楚宁无意识地呻吟着,她手脚被冻得僵硬,整张脸白如雪色,犹如蒙上了一层薄冰,那种冷意仿佛植入了她的身体,让她无法摆脱,恨不能就此跳入火海,让烈火将她身上的冰燃烧殆尽。 迷迷糊糊中,她感觉到有人解开了自己的衣襟,一层层地解开了她的衣服,然后身子被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她被冻得太狠,一触到对方火热的胸膛,就忍不住紧紧贴了上去。 “好暖……”楚宁叹息着,将手也伸了过去,寻找温暖的源头。 这一夜于楚宁而言是难熬的一夜,于谢子玉也是,她身上的寒意直到清晨才慢慢褪去。若不是他一直使用内力,怕是他也要被冻成冰。 第一缕阳光照射过来的时候,楚宁的睫毛微微动了动,她被折腾了一夜,脑子一片混沌,此刻醒来,一双美丽的眼眸中充满了茫然。 第十四章 沙漠遇险 她鲜少有这样的时刻,她一直清醒而警觉,可这一次,她怔了好一会儿,才发现一直温暖着自己的,竟然是谢子玉的身体。 两人肌肤相亲,耳鬓厮磨。 楚宁怔怔的,不像在山谷时,会脸红会发怒。此时反倒生出一种悲凉感,这悲凉无关谢子玉,而是自己竟落到了这样的地步。 深陷荒漠,水尽粮绝,寒毒发作…… 这一夜若不是他,她是不是就会被冻死在这沙漠里? 谢子玉很快醒来,似是察觉到她情绪的波动,松开她,坐起身,修长的手指掠过她的肌肤,为她系上衣带,一件一件,认真细致,良久,才问道:“你中这毒多久了?” 楚宁坐起身,摇了摇头:“不知道,九岁那年第一次发作,后来每年发作一次,这两年日渐频繁,毒性也越发厉害……” 那年新年,父亲从边关回来,楚妍在花园玩耍时掉入湖里,楚宁看到之后下湖去救她,可人救上来之后,楚妍却将错都推到了楚宁身上,楚宁百口莫辩。父亲将她关进柴房里,让她思过,便是那时,她的寒毒发作,险些冻死。 那时她躺在柴房冰冷的地上,身上只穿着单薄的衣衫,她冻得几近昏迷时,听到柴房外声声鞭炮和将军府的欢声笑语,那时她想,就那样死去也没什么不好,她在将军府,自始至终都是多余的人。 “那你可知这是什么毒?”谢子玉蹙了蹙眉,问道。 “回春。”楚宁回过神来,扯了扯唇角,多好的名字,哪是回春?是要将人活活冻死! 这是连玉锦都无法解开的毒,虽然这几年玉锦一直在帮她调理身体,也试图研究解药,可每一次都以失败告终。 所以她才会这么干脆利落地离开帝都,如果找不到鬼医,她只有死路一条。 “你去北越,是为了找解药?”谢子玉沉吟了会儿,问道。 楚宁默认。 “走吧,我们会找到解药的。”谢子玉将手伸到她面前,说道。 楚宁点了点头,可刚要起身,身子又软了下去,她无奈地扯了扯唇角:“每次发作之后,我都会浑身无力,需要很久才能恢复过来。” “我背你。”谢子玉看着楚宁,神色认真。 楚宁迟疑了一下,终是伏到了谢子玉的背上,她伸手环住他的脖子,轻声问道:“一粟,如果我们走不出去,你会怎样?” “我在这世上本就无牵无挂,如果能与你死在一起,倒也不错。”谢子玉想了会儿,缓缓道。 “可我不甘心,我好不容易摆脱一切,得到自由,我还没有享受过这世间的美好,还没有爱过一个人,我不想死。”楚宁沉默了会儿,轻声道。 “那我便不让你死。”谢子玉说,声音轻却郑重。 楚宁的心微微一颤,眼眶微热,却没吭声,这是她鲜有的脆弱时刻,她闭上眼,安静地伏在他的背上,享受这一刻他给她的感动。 又走了一天,眼前仍是漫漫黄沙,无边无际,水已经没了,两人的体力也所剩无几。 楚宁从谢子玉的背上下来,和他一起互相搀扶着往前走。 突然,天空风云变色,远处有大片黄沙铺天盖地而来,楚宁和谢子玉齐齐变色,那黄沙袭来的速度太快,两人毫无后路,谢子玉突然伸手抱住楚宁,在她耳边大声道:“抱紧我!” 此时若是失散,那真正是到了绝路,即便要死,两个人死在一起,也总比一个人好。 楚宁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所以趁机将两人的腰带系在一起,然后伸手紧紧地抱住谢子玉。 谁许江山 第8节 漫天的黄沙带着巨大的力道,楚宁和谢子玉整个人被掀了出去,楚宁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身体仿佛散了架,嘴唇更是干裂到整个身体都在叫嚣着想要喝水,一股温热的液体突然涌进嘴里,楚宁下意识地咽了下去。 味道有些奇怪,鼻息之间更是缭绕着淡淡的腥味,楚宁猛地睁开眼,看见谢子玉正将自己的手腕放在她的嘴边。他给她喝的竟然是自己的血! 楚宁猛地推开他,转身就要吐出来,却听到他嘶哑的声音慢慢响起:“你若吐了,我的血便白流了。” 楚宁的动作顿时僵住,她转头看向他,此时的他满身黄沙,衣衫褴褛,狼狈不堪,手腕上鲜血淋漓,唯有一双眼尚有些许清明。 她想起第一次天谷初见,他长身玉立,宛若天人之姿,杀伐果断,与现在形成鲜明的对比,那时她不曾想到,这个几次三番想要杀她的人,有朝一日会与她同生死共患难,更没想到此时此刻,他会为她舍生忘死,把最后的生机留给她。 她往四处望了望,仍然是满目黄沙,不见一丝生机。 “这是第几日了?”她的声音干涩嘶哑。 谢子玉摇了摇头。 楚宁拍掉脸上的沙尘,忽然露出一个笑容,她看向谢子玉,轻声道:“我们不走了吧,能死在一起,也是缘分,黄泉路上,并不孤单。” 谢子玉一怔,随即笑了,他伸手理了理楚宁蓬乱的头发,凤眸中星光点点,含笑点头道:“好。” 楚宁放松地躺倒在地,渐渐陷入了昏迷,只是,昏迷之后,她隐约感觉到他又将手腕放到她的嘴边,逼着她喝下温热的液体。 “阿宁,活下去。”有人在她耳边轻声呢喃。 “不……”她用残存的意识发出微弱的抗议。 许久之后,她被人搂进怀里,那人的气息渐渐弱了下去。 第十五章 被救 楚宁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处帐篷里,喉咙里浓重的干涩已经褪去,她的手指动了动,眼中浮现出一层薄雾。 她没死……那么,谢子玉呢? “醒了?”帐帘被掀开,一道陌生的男声突然响起。 楚宁侧过头,往门口看去,那是一个年轻男子,眉目俊朗,气宇非凡,身着一袭青衫,手中端着一碗粥。 “是你救了我?”楚宁坐起身来,声音尚有些嘶哑无力。 “是你们命不该绝,我们的商队正巧路过,便把你们救了,在下穆寒,不知姑娘芳名,为何女扮男装在此。”那男子微微一笑,问道。 楚宁的眸光闪了闪,他竟然认出了自己女扮男装,商队?什么商队会选择走死亡沙漠? “小女子宁楚楚,穆公子救命之恩,小女子铭记于心,不知我夫君在哪里?他的身体比我虚弱,可有性命危险?”楚宁的眸中浮现出一抹真切的忧虑。 穆寒一笑:“原来那是姑娘的夫君,难怪他会用自己的血来为姑娘争取生机,他亏损太过,还未醒,不过已无生命危险。” “他在哪里?我想去看看他。”楚宁闻言,不由松了口气。 “他就在隔壁,姑娘先把粥喝了,有了力气,才能陪在他身边。”穆寒将手中的碗递给楚宁,柔声说道。 楚宁感激地接过。 喝完粥后,楚宁在穆寒的陪同下,到隔壁帐篷,她一进去,就看到谢子玉安静地躺在床上,他脸色苍白,无一丝血色,乍一看,还以为他已经没了生息。 楚宁想起昏迷中他喂她喝血,原来那时他说好是骗她的,他想要她活下去。楚宁的眼中倏地浮出泪花,她走上前,坐到他的身边,握住他的手,轻声唤道:“夫君……” 她的关切是真,泪眼也是真,穆寒见了,出声问道:“听宁姑娘的口音是大虞人士,怎会出现在沙漠里?” “实不相瞒,我和夫君本在瞿城经营一间小酒馆,小女子从小便有隐疾,近日发作得厉害,看了许多大夫仍不见好,听闻北越有一个鬼医,医术超群,夫君救我心切,这才想着从沙漠抄近道去寻鬼医救治我,没想到不仅迷失了方向,还遇上沙暴……”楚宁的话七分真三分假,倒也听不出破绽。 “原来如此。”穆寒点了点头,“这鬼医我倒听说过,据说住在火莲山上,距离此地不过三百里,等姑娘的夫君醒来,不妨一起前去看看。” “当真?”楚宁的眸中绽出一抹光亮。 “我也只是听说,不敢确信,北越虽然不比大虞地大物博,可要寻找一个人亦如大海捞针,有个线索,总好过盲目寻找。” “穆公子说得是。”楚宁颔首。 “我们的商队明日便会启程,宁姑娘若是不介意,我们还可再带你们一程。” “那楚楚就先谢过了。”楚宁朝穆寒作了个揖,感激道。 直到两日后,谢子玉才醒过来,彼时商队正停在一个树林里休憩,楚宁在河边洗脸,穆寒的随身侍女第一时间来通知她。 楚宁快步走回马车,掀开帘子,见谢子玉半坐着,脸色仍然苍白,但比起之前已经好了很多,楚宁看着他,想起这一路艰险,好在都挺了过来,如今两人都好好活着,这比什么都好。 “夫人?”谢子玉弯了弯唇角,甫一开口,眼中就含了丝戏谑。 楚宁的耳根忽地一红,想必是他醒来的时候有人在他面前说漏了嘴,她上了马车,放下轿帘,声音含着喜悦和欣慰:“夫君没事,我便放心了。” “让夫人挂心了。” 两人细细地说着夫妻间的体己话,声音有些轻,但马车外的人也能隐约听到一些。 马车内,楚宁在谢子玉的手上写着字,将她醒后的情况都一一告诉了谢子玉,比如说穆寒是西陵人,经营各国的生意,经常随着商队四处奔走;比如说穆寒的目的地是北越的都城苍都;比如说她并不相信穆寒只是普通的商队首领,即便他是他们的救命恩人,可为了安全起见,她还是第一时间改了姓名,隐藏了两人的身份,好在两人一直戴着面具,要不然她真担心有人会认出谢子玉。 两人在马车中聊了许久,谢子玉将情况都知悉之后,靠在车壁上,并不说话,一双凤目静静地看着楚宁。 楚宁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正欲开口,却听他轻轻地叹息一声:“能与你一起活着,真好。” 极轻的一句话,却让楚宁的心受到微微的震动,她想起这一路他们相互扶持,几次三番死里逃生,真是极不容易。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楚宁眨了眨眼,笑道。 “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谢子玉微微一笑,若有所思地看着楚宁,眸光中含着一抹浅浅的温柔。 两日后,商队在一个岔路口停下,穆寒从马上下来,走到楚宁和谢子玉的马车前, 开口道: “一粟兄,宁姑娘,火莲山离此地不足十里,在下便送到这里了。” 谢子玉和楚宁相继从马车上下来,谢子玉看着穆寒道:“多谢穆兄,他日穆兄若是来瞿城,定要请穆兄喝上一杯。” “好。”穆寒含笑点头。 两人看着穆寒的商队慢慢远去,直到淡出视线,楚宁才放下心来,轻嘘一口气,道:“管他们是什么人,只要不是想杀我们的人就行。” 谢子玉微微一笑,道:“夫人放心,如今我们伤势痊愈,即便有人追杀,也不再需要疲于奔命。” 楚宁瞪了他一眼,这两日他一直夫人夫人叫个不停,简直是趁机占她便宜! 谢子玉笑意盈盈,丝毫不知“占便宜”为何物。 楚宁只好无视他,兀自往火莲山的方向走去。 “哎,夫人,等等为夫……”谢子玉在后面不急不缓地跟着,时不时还要再调侃楚宁几句。 火莲山下是个小镇,许是离苍都较近的原因,这个小镇的百姓不少,街上也很是热闹,谢子玉一到镇上就把面具给拿了下来,他摸了摸薄如蝉翼的面具,笑道:“你这面具倒还不错,这么久了都未被人识破。” “那你为何摘了?不怕仇家再找上门来?” “如今你我都已无碍,怕什么?”他微微含笑,眉宇间似有睥睨之姿,那姿态浑然天成。 楚宁微微一怔,不愧是谢子玉,即便是失去记忆,有些东西仍深深刻在骨子里,她耸了耸肩,也不说什么,他爱摘便摘。 两人很快就打听到了火莲山的入口。 火莲山高耸入云,巍峨壮观,既然到了山下,楚宁也就不急于一时,和谢子玉慢悠悠地走了上去。 这一路忙着逃命,两人还从未有过如此悠闲的时刻,楚宁的心情很好,尽管此去并不一定能够找到鬼医,更不一定能顺利拿到解药,可她想好好享受这一刻。 两人花了半天时间,才登上山顶。山顶上有一片平地,两人刚踏上平地,就不约而同地停住了脚步—眼前房屋一片焦黑,显然是被火烧毁后留下的,而且烧毁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难道鬼医不在了?”楚宁蹙眉。 “我们分头找找,也许能找到线索。”谢子玉提议道。 楚宁点了点头,顺着一侧小路走了过去,没走几步,她就停住了,目光停留在那矮矮的坟头上,坟前的石碑上写着—鬼医之墓,右下方写着“无名氏立”。 看那墓碑的模样,已经有一段时日了。 楚宁静静地看着那墓碑,鬼医死了,代表回春的解药没有了,代表她活不过今年。 可是此刻,她反倒出奇的平静,也许只有当人还有选择的余地时,才会痛苦彷徨,才会躁动不安,一旦结局已定,反倒容易认命。 谢子玉站在她身后,她单薄的身子透出一种极淡的绝望,他的手微微动了动,想伸手握住她的肩膀,可他终究没有这么做。 也不知过了多久,楚宁忽地回过头来,朝谢子玉笑了笑,道:“下山吧。” 第十六章 你愿意嫁给我吗 我抠,我抠,我抠抠抠! 此时此刻,楚宁正蹲在地上奋力地抠着匕首上的宝石,只因下山才发现包袱不见了,而现在两人身无分文。 好在楚宁随身携带了当初谢子玉用来杀她的匕首,这匕首价值连城,如果整把拿去当,容易引人注意,所以她决定从上面抠一颗宝石。 谢子玉在旁边看了许久,终于看不下去了,把匕首拿了过来,道:“这匕首是你的随身之物,还是不要破坏了,我身上有两块玉佩,可以当掉一块。” 楚宁抬头看了他一眼,深以为然:“也是,这可是别人送我的定情信物。” “哐当”一声,一颗宝石被谢子玉抠了下来。 谢子玉拿着宝石去当铺,当了两百两银子,至于那把匕首,某人以“这匕首掉了一颗宝石,有碍观瞻,还是我给你收着吧”为由,给没收了。 楚宁觉得好笑,如果他恢复记忆,知道这匕首是他自己的,还会不会抠得这么爽快? 天色渐晚,两人找了一家客栈住下,楚宁在房间里休息了一会儿,到楼下要了一坛酒,便上了屋顶。 越往北,天气越凉,夜晚更甚,楚宁喝了点酒,才感觉有一丝暖意,楼下人来人往,很是热闹,楚宁看着远近的灯火,突然感觉到了一种久违的宁静。 也罢,也罢,生有何欢?死又何惧? 楚宁轻笑一声,仰头喝了一口酒。 她喝得正欢,酒坛子却突然被人夺走,谢子玉坐到她旁边,道:“美酒在手,怎能一人独享?” 说完,便仰头喝了一口。 楚宁转头看他,唇边笑意未散:“有人作陪,我自然求之不得,你等着,我再去问小二拿一坛。” 楚宁站起身,正要迈步,谢子玉突然抓住她的手,温和的嗓音在清冷的夜色中缓缓响起:“阿宁,嫁给我吧。” 楚宁一震,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看向谢子玉,似笑非笑:“这才喝了一口,你便醉了?” 谢子玉仰头看着她,一双凤眸深邃如漆黑的苍穹,深不见底,却又有点点星光,仿佛要将人吸进去。 楚宁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想要抽手,却抽不回来,只听他语声温柔,带着认真和暖意,道:“阿宁,你知道我没有醉,这一路你我生死与共,早在沙漠时,我便想……” “你醒来之后,朝夕相处的女子只有我一个,见过的女子也寥寥可数,哎,一粟,你是没见过世面,才会想娶我。” 谁许江山 第9节 楚宁话音刚落,突然被谢子玉狠狠一拽,整个人跌进谢子玉怀里,身子被牢牢箍住,她挣扎着抬起头,看见谢子玉温和的眼中含了一丝极浅的怒意,他盯着她,问:“你在怕什么?” 楚宁看着他,眸光平静,良久才勾了勾唇角,道:“我怕你识人不清,遇人不淑,被人欺骗却不知。”顿了顿,楚宁又继续道,“你连我的真实姓名、真实身份、真实容貌都不知道,却说想娶我?一粟啊一粟,你何以如此天真?这可真不像从前的你啊……” 谢子玉一怔,她说的话透露了太多的信息,那是她从前一直费心隐瞒的。 他只是失忆,脑子依然清醒,他知道她隐瞒了很多,也隐隐觉得自己的身份并不简单,否则怎会一路遭人追杀?可一旦动了心,就丝毫不由自己控制。 楚宁坐直身子,平静地看着他,纤细的手指摸到人皮面具的边缘,微一用力,面具便被整张撕掉,那张布满红斑的脸慢慢显露出来,在这黑夜中显得尤为丑陋。 “我长成这副模样,你还想娶我吗?”楚宁龇牙,露出一个可怖的笑容。 谢子玉只是看着她,神色无异。 “我救你确属意外,但我们并非萍水相逢,你是大虞深蒙圣宠的三皇子,高高在上的容王谢子玉,我们早在帝都便已见过,那时我撞见你在天谷杀人,从你手里死里逃生,后来我离开帝都,你奉命出使北越,也是我倒霉,才会在客栈遇见你被人追杀。”楚宁淡淡地叙述着,她偏头看向谢子玉,唇角似笑非笑,“殿下,你现在还想娶我吗?” “那你呢?你是谁?”谢子玉沉默了半晌,才缓缓开口。 “我?我是被赶出将军府的楚家弃女,楚宁。” 楚宁也不去看谢子玉,将面具重新戴上,站起身,径自下了屋顶,她没有回房间,而是一个人在街上游荡。 楚宁刚走, 便有一个身影从天而降扑到谢子玉脚下,涕泪交加地吼道:“殿下!我可算找到您了!” 只一瞬,谢子玉便将来人一脚踢了下去。 那人正是苏叶,他在地上挣扎了一番,重新回到屋顶:“主子,我是您的护卫,苏叶啊,您不认识我了吗?” 谢子玉低头看向苏叶,胡楂满面,头发蓬乱,活像是乞丐堆里爬出来的,嗯,比他之前还要狼狈。 谢子玉凝神看了一会儿,又要踢他。这回苏叶长了记性,不敢再抱谢子玉,但仍不掩激动之色。 “我的护卫有长你这样的?”谢子玉不掩嫌弃之色。 苏叶连忙抹把眼泪,道:“主子,您在这里等一下,我这就去洗漱!” 一刻钟后,苏叶再次出现在屋顶,神清气爽,一张娃娃脸扬扬得意。 谢子玉瞥了他一眼,见他不仅洗了头洗了澡,还换了衣服剃了胡子,这速度确实够快:“洗干净了?” “洗干净了!”苏叶重重地点了点头,把脸凑到谢子玉面前,“不信您闻闻。” 谢子玉推开他:“你是我的护卫?那帮我办件事。” 夜渐渐深了,只有街头的面摊还亮着昏黄的灯火。 楚宁坐到桌前:“老板,来一碗面。” 热气腾腾的面很快端了上来,楚宁吃了几口,便觉得整个身子都开始暖和起来,她吃得很香,一碗面很快见底。 她吃完之后,坐着不动,看着在面摊前忙碌的老夫妻,清透的眸光里含着淡淡的暖意,那是她此生都不可能得到的温情,可即便只看着,也觉得温暖。 一直到面摊打烊,她才站起身,慢慢朝客栈走去。 清冷的夜色里,她独自一人走在寂静的街道上,迎着夜晚的凉风,她闭上眼,这一生,还能享受多少个这样的时刻? 许久之后,她才回到客栈,还未进门,就看到房间里亮着暖黄的灯光,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推门进去。 谢子玉独自一人坐在桌前喝茶,听见动静,他放下茶杯,转过头,一双凤目中含着点点暖意,他看着她,唇边有微微的笑意:“阿宁,我想过了,无论你是宁初还是楚宁,无论你长什么模样,你就是你。而我,无论我是一粟还是谢子玉,无论我是何身份,有过什么过往,我仍然是我。” 顿了顿,他站起身,走到楚宁面前,眸光里盛有一抹温柔:“所以,我还是想要娶你,那么阿宁,你愿意嫁给我吗?” 第十七章 喜服 楚宁怔怔的,似是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若不是此刻他就在眼前,她会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她忽然不敢再看他,想要低下头,可谢子玉突然伸手捧住她的脸:“阿宁, 你是愿意的,对不对?” 楚宁怔住,他的声音轻柔如在梦中,脑子里倏地回想起这一路的点点滴滴,说他们萍水相逢,却早已生死与共,风度翩翩的容王殿下,成了独属于她的一粟,给了她不曾体会过的温暖,甚至舍命相待。 她看着他热切而又不失温柔的目光,内心几番挣扎,终是向温暖妥协:“嗯,我愿意。” 如果时间注定有限,为何还要浪费在迟疑上? 谢子玉的眼中绽放出一抹光亮,他的唇角微微翘起,低头在她额上落下一吻:“阿宁,我定不负你。” 在他不知道自己是谁时,最初的记忆,是她的一抹馨香,那个危机四伏的夜晚,她吃力地背着他上山,他只醒了一瞬,未承想,那一瞬,便足以在他的心里烙下永久的印记。 所以,谢子玉也好,一粟也好,又有何区别呢? 而此时此刻,某护卫正在火莲山上拿着铁锹任劳任怨地干活,一边干一边哀叹,这护卫真不是人干的,半夜三更竟然要来挖坟! “怎么样?觉得苍都如何?”楚宁走在苍都最热闹的长街上,一边欣赏街上的景致,一边问身边的谢子玉。 “不错。”谢子玉看向楚宁,含笑道,“不过寒气太重,你得多穿点。” “你看那儿有个成衣坊,我们去看看。”楚宁听了一笑,指了指前方不远处道。 “好,顺便看看能不能把喜服定了。”谢子玉牵住楚宁的手,凤眸中星光点点。 楚宁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甩开他的手,几步便跑进了那成衣坊。 难得看到楚宁这副害羞的模样,谢子玉不禁开怀大笑,正欲迈步,突然看到旁边有个卖玉饰的摊子,一只晶莹剔透的白玉簪吸引了他的目光。 他走过去,拿起那支白玉簪,细细打量。 “这位公子好眼力!这支白玉簪可是难得一见的珍品,机缘巧合之下才被我得到,即便在最好的玉器坊也难找出这样质地的簪子,尊夫人定会爱不释手!”卖玉饰的摊贩见了,连忙兴奋地介绍道。 “嗯。”谢子玉淡淡地应了一声,不过神情愉悦,显然是认同了摊贩的话。 “主子!你让我找得好苦!”突然,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谢子玉抬眼,见苏叶从人群中兴高采烈地奔了过来,又是一副满脸胡楂的邋遢模样。 谢子玉往旁边退了一步,苏叶扑了个空,直接扑倒在地。 “主子!”苏叶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 “离我远点。”眼看苏叶又要扑上来,谢子玉淡淡开了口。 苏叶顿时站在原地不敢动弹了,开口抱怨:“主子您太不厚道了,您知道我多久才找到您吗?做主子的不能这样,您这样,做属下的很难做的!” 谢子玉无视他,看向摊贩,道:“这簪子我要了。” 摊贩的眼睛顿时亮了亮:“公子果真识货,一口价一百两!绝不多赚!” 谢子玉看向苏叶:“付钱。” 说完,就往成衣坊走去。 苏叶连忙从兜里掏了一张银票,塞给摊贩,然后飞快地跟了上去,眼睛盯着谢子玉手中的玉簪看个不停,疑惑地开口问道:“主子,您买这种东西干吗?” 谢子玉不说话,苏叶的眼睛却突然亮了起来,抓住谢子玉的袖子,兴奋地问道:“主子您看上哪家的姑娘了?” 谢子玉看着苏叶的手,蹙了蹙眉。 苏叶连忙把手缩了回来,一双眼睛闪着贼光:“主子,您终于醒悟了,我太为您高兴了!” 谢子玉不理他,径直走进成衣坊,楚宁正巧换好衣服走出来,她在镜子前看了看,然后转身看向他,微微一笑:“如何?” 谢子玉的眸子微微一亮,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她穿女装,虽然北越的服饰与大虞的相比少了些精致灵动,但有一种迷人的异域风情。 “很美。”谢子玉笑着走上前,伸手从边上取过一件白色的貂皮披风,披到楚宁的身上,然后将手中的簪子插到楚宁的发髻上:“这样更美了。” 楚宁看向镜子里的自己,平凡无奇的容貌,配上那白玉无瑕的簪子,竟也生出了一分灵动之美,而镜子里的谢子玉,就那样含笑看着她,仿佛自己是一个国色天香的美人。 楚宁忍不住一笑,伸手摸摸头上的簪子:“这难道便是传说中的定情信物?” “不,这是新婚礼物。” 苏叶站在成衣坊门口,看得目瞪口呆,那是他的主子吗?主子不是面瘫吗?为什么能笑成那样? 不不不,那肯定不是他的主子!他一定眼花了! 苏叶使劲揉了揉眼睛,等他放下手,眼睛又瞪得更大了! 因为他竟然看到谢子玉在挑喜服! “这位公子,本店最好的喜服都在这儿了!”成衣坊的老板一看到谢子玉,就知道这是富贵人家的公子,立刻让人把最好的喜服都拿了出来。 谢子玉一一看过,淡淡道:“不够好。” “主子!”苏叶大吼一声冲了上来,“主子您挑喜服做什么?” 谢子玉瞥了他一眼,吐出两个字:“成亲。” 苏叶抖了抖身子,不敢相信道:“主子,您别开玩笑了。” 谢子玉看向身边的楚宁,蹙眉问道:“我的护卫都是这样的吗?” 楚宁挑了挑唇:“其他人不敢对你这样。” “看来我对他太宽容了。” 苏叶闻言,顿时瞪向楚宁:“你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勾引我家主子也就算了!竟然还离间我跟主子的感情,你到底什么居心?” “叫夫人。” “嗯?主子您说什么?” “听不懂?”谢子玉淡淡地问。 “夫人好!”苏叶万般不情愿地朝楚宁鞠了个躬。 “去置个宅子,把成亲的用品都准备好。”谢子玉勾了勾唇,吩咐道。 “是。”苏叶不甘不愿地走了,走前幽怨地看了楚宁一眼。 谢子玉看向成衣坊老板,道:“用你们这里最好的布料,找最好的裁缝,用最快的时间,给我们定制一套喜服。” “公子放心,绝对包您满意。” 第十八章 恢复记忆 苏叶的办事效率很高,半天的时间,不仅置了座精致的宅子,还把仆人都准备好了,谢子玉和楚宁刚走进宅子,就看到满眼的红色,喜庆得很。 苏叶狗腿地跑出来:“怎么样?主子?喜堂我都布置好了,不错吧?” “嗯,不错。”谢子玉难得给了一个肯定的评价。 苏叶顿时笑开了花。 “我让你办的事怎么样了?”这天晚上,谢子玉坐在房间里,一边饮茶,一边问道。 谁许江山 第10节 “那是个空坟!”苏叶应道。 “空坟?”谢子玉放下茶杯,眯了眯眼,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苏叶站在原地不动,问道:“主子,您不再考虑考虑?您的王妃,那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做的!更何况您的婚事还得皇上开口才能成啊!” 谢子玉瞥了苏叶一眼,道:“出去。” 苏叶跺了跺脚,转身又跑到楚宁的房间外,把门拍得咚咚响。 楚宁打开门,看到苏叶略显激动的模样,嘴角微挑:“怎么?” “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是不是给主子下药了?”苏叶瞪着眼问。 “你主子像是能被人下药的人?”楚宁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悠悠地喝着,好整以暇地问道。 苏叶一窒,追问道:“你到底是谁?” 楚宁从怀里掏出一包红色的粉末,朝着苏叶一吹,眼中闪过一抹戏谑:“苏大爷,这味道熟悉吗?” 苏叶顿时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他一边打喷嚏,一边捂着鼻子退到门口,瞪着眼指着楚宁道:“你,你是楚三小姐?楚宁!” 楚宁微微一笑:“看来我的辣椒粉味道很不错。” 苏叶立马转身跑向谢子玉的房间,门也不敲就闯了进去:“主子!您被骗了!您的心上人是个丑八怪!她对您另有企图,您不能和她成亲!” 谢子玉抬头看向苏叶,又掠过苏叶看向门口的楚宁。 苏叶转过身,看到楚宁双手环胸倚在门边,一副看热闹的模样。 “你敢不敢让主子看看你的真面目?”苏叶蹭到楚宁面前,问道。 楚宁只微微一笑,便伸手撕下自己的面具。 苏叶看到楚宁满是红斑的脸,激动地冲到谢子玉身边:“主子您看!” 哪知谢子玉丝毫不觉得诧异,反而露出一个笑容,走上前去,问:“听说你对我早有企图?” “误会,一定是误会。”楚宁笑。 “我倒希望不是误会。” 苏叶看着相视而笑的两人,顿时有一种天崩地裂的感觉。 万事俱备,只欠喜服。 闲来无聊,楚宁就在院子里晒晒太阳嗑嗑瓜子,谢子玉这几日一直忙进忙出,不见人影。 这日,楚宁一个人躺在院子里的软榻上,突然,一只鸽子扑棱着翅膀飞了进来,直接飞到她面前。楚宁一看,原来是和玉锦联络的信鸽。 楚宁伸手抓住鸽子,取下它脚上绑着的细小的瓶子,里面是玉锦送来的药丸,还有玉锦写的一张纸条:未能当面诊断,然服药后,十二个时辰之内应当起效。 这颗药丸是专为谢子玉配置的,谢子玉失忆,是因为她踹的那一脚,脑部极有可能被瘀血堵住了,所以在火莲镇的时候,楚宁就给玉锦传了消息,把谢子玉失忆的情况一一说明,让她想想办法。 楚宁起身,进了谢子玉的房间,她看着药丸思考了片刻,最终还是投入了他每日必喝的茶水里。 一粟,你会怪我吗? 应该不会,毕竟,谢子玉才是真正的你,不是吗? 楚宁的神色有一瞬的怅惘,她是何等聪慧的女子,知道靠一场失忆维系的感情,终究是镜中花水中月,轻轻一碰便会破碎。他从来就不是一粟,也不可能是一粟,他是站在云端之上的容王谢子玉,华贵无双,这世上的女子,都只会被他俯视。 谁若渴望靠近他,谁就会被摔得粉身碎骨。 而她,只是被他的温柔蛊惑,所以才会心存妄念,好在她很快就清醒了,与其惴惴不安地等他有朝一日恢复记忆,不如由她来做那个帮他恢复记忆的人。 楚宁刚回到院子,就看到苏叶神色凝重地从外面回来。 “苏叶,发生何事了?”楚宁叫住他,问道。 “北越和大虞开战了。”苏叶神情严肃。 楚宁听了,慢慢从软榻上坐了起来:“这么快?” 她一直知道这仗是一定会打的,只是没想到这么快:“战因呢?” “北越狼子野心,谋杀大虞使臣—容王谢子玉。”苏叶一字一句说道。 楚宁的神色微微一变,难怪,难怪谢子玉还未到北越就被追杀,原来是有人想要挑起两国战争,只是,这挑事的人,究竟是北越的,还是大虞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我去告诉主子,主子该行动了。”苏叶说着,往里面走去。 “苏叶!”楚宁突然叫住他,“这几天下来,你就没发现你主子有些不对劲?” 他脚步一顿,瞪了眼楚宁:“怎么没发现?他最不对劲的地方就是要娶你!” 楚宁有些无奈:“苏叶,他失忆了。” “什么?”苏叶顿时瞪大了眼。 “我说,你的主子谢子玉,他失忆了。”楚宁摊了摊手,她不知道是该佩服谢子玉伪装得太好,还是该佩服苏叶的眼力见儿太差,总之,苏叶一直没发现谢子玉失忆这件事,真的挺让她吃惊的。 “难道他失忆了之后,审美也变差了吗?”苏叶瞅了瞅楚宁,小声嘀咕道。 楚宁微微一笑,手中的瓜子一扬,苏叶顿时尖叫着逃走了。 谢子玉回来的时候,身后跟着两个人,手里各捧一套喜服,他看到楚宁坐在院子里, 捧来楚宁的喜服,含笑道:“喜服好了,明日便是良辰吉日,阿宁,我们可以成亲了。” 夕阳西下,淡淡的余晖洒落在他的身上,那笑容温暖明亮,只一瞬间便点亮了她的心,她怔怔地看着,知道自己会永远记住这一刻。 第十九章 成亲 第二天,楚宁早早地起了床,坐在梳妆台前,细细地看自己那张布满红斑的脸,人皮面具被她放在了一边。 婢女走进门来,看到她的脸,眼眸微闪,但是没有露出惊恐的表情,楚宁见了,难得觉得苏叶也有不错的时候,至少他找来的人,不容易大惊小怪。 “夫人,奴婢帮您打扮。” “好,今日不带面具。”楚宁淡淡一笑,今日是她的大喜之日,她要用最真实的面目与他拜堂成亲。 等到梳妆完毕,一切弄好,已经到了午时,门外响起喜庆的鼓乐声和鞭炮声。她盖上红纱,任由婢女带她出去,隐隐约约看到谢子玉身着一袭红色长袍,站在门口看着她。 她和谢子玉被人簇拥着走到大厅,也不知苏叶从哪里找来的一群人,热热闹闹地围在大厅里,祝福声不绝于耳。 楚宁的心里涌过一股暖流,这细微的温暖于她而言,是难忘的记忆。 “一拜天地!”苏叶洪亮的声音响了起来。 楚宁微微一顿,跟着谢子玉拜了下去。 “二拜高堂!” “夫妻交拜!” “谢子玉……”楚宁突然唤道,“这一拜下去,你便是我的夫君,再不能反悔,你可要再考虑考虑?” “楚宁!”谢子玉有些咬牙切齿。 “夫妻交拜!”苏叶又喊了一次。 楚宁的心跳了跳,她的目光透过红纱,落在谢子玉身上,隐约可见他的气恼和紧张,她忽然笑了笑,朝他俯下身去。 “送入洞房!”苏叶大喊了一声。然后楚宁便被一众婢女簇拥着送出了大厅。 “唉唉唉,主子您现在可还不到入洞房的时候!今天我们准备了好酒好菜,您得跟我们不醉不归!”楚宁刚走出大厅,就听到苏叶兴奋的声音,她回过头,隐约看到谢子玉被苏叶拉住,手里被塞了酒杯。 楚宁看到这一幕,觉得自己分外幸福。 天色渐渐变暗,楚宁在房间里坐了很久,久到她想着自己是不是该掀了红纱,出去饱餐一顿。 又等了一会儿,门外响起熟悉的脚步声。 “主子,今天是您的大喜之日,身为您的护卫,我得给您闹个洞房!”门 “吱呀”一声开了,谢子玉走了进来,苏叶雀跃的声音也跟着响了起来。 “出去。”谢子玉的声音突然变得淡漠。 苏叶挠挠头,主子怎么说变脸就变脸?刚刚喝酒的时候不是还挺愉快的吗? 不过,苏叶很快就为谢子玉找到了理由:“主子,我知道您是太高兴了,所以有点……” 苏叶话还没说完,就被谢子玉一把扔了出去。 谢子玉朝楚宁慢慢走近,没有直接走到她的面前,而是在桌旁坐下,自己斟了一杯酒,一边把玩着酒杯,一边道:“楚宁,你让我刮目相看。” 楚宁的背不由自主挺直了些,她垂了垂眸,淡淡一笑:“我早说过,殿下会后悔的,可殿下偏不信。” 他总算恢复记忆了,只是时间太不凑巧,若是早一点,他们不会拜堂;若是晚一点……晚一点又能怎样呢?她竟如此天真,还心存侥幸,以为恢复记忆的谢子玉还会保留一粟的感情。 谢子玉先是皱了皱眉,随即面无表情道:“莫说是拜了堂,即便是洞了房又如何?楚宁,莫要以为可以束缚住本王。” “楚宁不敢,殿下可自行离去,楚宁定不纠缠。”楚宁扯了扯唇角,平静地开口。 那个曾经对她以命相救的一粟,那个说不会负她的一粟,那个想要娶她的一粟,终究还是不见了…… 而谢子玉,容王谢子玉,又怎会是她楚宁的良人? “你明白便好。”谢子玉将手中的酒杯一扔,酒杯落地,应声而辞,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脆,随后他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直安静坐着的楚宁慢慢掀开了头上的红纱,那曾满是红斑的脸,此刻绝色倾城。 她坐到梳妆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平静的眸光中浮现出一丝涟漪,这才是她真正的模样。这么多年了,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模样,从她九岁那年第一次吃下那颗药,她就再没见过自己真正的样子,她习惯了那张满是红斑的脸,那张脸庇护了她这么多年,可今天,她吃下了那唯一一颗解药,只为了在新婚之夜,能让他看一眼真正的她。 可他恢复了记忆,连多看她一眼都不愿。 楚宁无声地笑了笑,站起身,走到书桌前,取出笔墨,在纸上洋洋洒洒地写下文字。 凝神片刻后,她放下笔,转身看向窗外,外面很安静,看不到一个人影,谢子玉刚刚恢复记忆,想必有很多事要办,原先在外面候着的人,此刻都被他召了过去。 月黑风高夜,远走高飞时。 火红的身影在屋顶一闪而过,一个起落便消失在夜色中。 楚宁原本想要出城,可当她到了城门后,才发现城门早已关闭,她叹了口气,看向一旁的酒楼,径直走了进去。 “小二,来一壶酒。” 那店小二看到楚宁,眼睛不由直了直,这苍都何时来了这么一个美人?只是这美人有点奇怪,竟然大半夜穿着嫁衣在街上走。 店小二不由联想到话本里那些貌美的女妖,心跳漏了一拍,他连忙摇了摇头,把脑子里的念头甩走,给楚宁上了一壶酒。 楚宁坐在栏杆边上,看着漆黑的苍穹,月亮被云层遮住,只能隐隐透出些许光芒,她闭了闭眼,仰头喝了一大口酒。 酒过三巡,薄薄的醉意浮了上来,身子却突然感觉到了一阵熟悉的寒冷。 谁许江山 第11节 楚宁心中一凛,那点醉意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她扔下一锭银子,匆匆出了酒楼。 回春又要发作了,她不能再留在苍都。 可她刚一出酒楼,便发觉身体开始逐渐僵硬,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隐有薄冰凝结。 而刚刚的店小二,目光一直追着楚宁,此时看到她发丝上凝结出一层薄薄的冰霜,顿时吓得手中的酒壶落了地,惊恐地大喊:“鬼啊!” 楚宁踉踉跄跄地往外去,可还未走多远,便发觉身体僵硬到走不了路,她强撑着,努力想要再往前,却抵不住袭来的一阵阵寒意。突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第二十章 和离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苏叶激动的喊叫声响彻整个宅子。 “主子!不好了!出大事了!”苏叶手中拿着一张纸,以风一般的速度奔到了谢子玉的房门口,正要直接闯进去,谢子玉从房中走出来,看着一惊一咋的苏叶,淡淡问道:“何事?” 苏叶颤巍巍地用双手将纸捧到谢子玉面前,道:“主子,你被休了!” “……”谢子玉表情微微一僵,低头看向苏叶手中的纸,只见上面写着: 和离书 君既无心,妾亦无意,自此一别,嫁娶由人。 —楚宁 “主子,你还好吗?”苏叶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谢子玉,激动之情难以言表。楚宁如此大胆挑战主子的权威,他对楚宁的崇拜之情顿时有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 苏叶见谢子玉不说话,想了想,觉得还是要安慰下受伤的主子,于是开口道:“主子,你可千万别伤心,她就算不休你你也是要休她的……你就当没这回事……” 谢子玉面无表情地瞥了苏叶一眼,苏叶顿时噤了声。 谢子玉伸手拿过苏叶手上的休书,眯了眯眼,眸色如墨,让人看不透他的情绪。苏叶的小心肝颤了颤,这表情他太熟悉了! 楚宁,你危险了! 果然,只听谢子玉道:“把她给我找出来,不惜一切代价。” 苏叶得令,一溜烟儿地冲了出去。 谢子玉低头再次看向那一行字,眸中闪过一丝冷意。 昨晚他突然恢复记忆,头脑一片混沌,待发现自己跟楚宁成亲后,脑子里的第一个念头是被她所骗,有一刹那很失态,所以在新婚之夜拂袖而去。 待他冷静下来,想起事情的始末,赫然惊觉自己竟真的对她动了心,他不想承认,可她已成一颗种子,在他还是一粟的时候,就埋进了他的心里,这颗种子是他亲手所埋,所以即便他恢复了记忆,也无法将动过的心恢复原位。 可他没想到,这个他挣扎一夜最终决定接受的人,会给他留下一纸和离书。 他勾了勾唇,抬头看向远方,无声道:“楚宁,既然招惹了本王,就不要妄想嫁娶由人。” 楚宁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她打量了下四周,原来是客栈,她动了动身体,感觉自己浑身无力,连抬手也觉得艰难。 突然,门被推开,一道颀长的身影走了进来,锦衣玉带,长得风流倜傥,手里端着一碗药,看到她醒来,凉凉道:“醒了?那就起来喝药。” 楚宁一怔:“是你救了我?” 她一出口,就被自己的声音惊到了,因身体虚弱,她的声音也变得娇柔了许多。 那人不答,反而问道:“身穿嫁衣却在酒楼喝酒,半夜毒性发作晕倒在路边,不知姑娘究竟是何身份?莫不是被人休弃?” 楚宁沉默了会儿,道:“公子说得不错,小女子玲珑,新婚之夜夫君悔婚,这才去酒楼借酒消愁,只是这毒,却不知是如何中的。” 她一时实在是不知道该想个什么其他名字,只能暂且先借用下玉锦曾经的名字! “玲珑?倒是好名字。只是姑娘倾城之姿,夫君却要悔婚?莫不是有什么隐疾?”那人拉了把椅子坐到楚宁面前,认真问道。 楚宁很想踹他一脚,可惜有心无力,只能道:“嗯,夫君有龙阳之癖。” 看着对方僵硬的神情,楚宁不由心情大好,不过她还是诚恳地问道:“不知恩公贵姓?” “敝姓穆,名连。”那人将药碗递到她面前道,“喝吧。” “穆公子,我手脚无力,可否劳你扶我起来?”楚宁看着他,问道。 穆连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最终还是伸手将楚宁扶了起来,顺便拿过一个枕头垫在楚宁的身后。 楚宁心中暗笑,从前都是她伺候他,难得碰到这么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她怎会放过? 师父啊师父,没想到有一天我站在你面前,你竟然也有认不出来的时候!看来以前你说的“你化成灰我也能认出你”果然是句笑话。 没错,穆连是她的师父,虽然他从来不承认。 他们相识于七年前,那时她才九岁,第一次寒毒发作之后,她渐渐对将军府冷了心。那天是年初三,爹爹回了边关,她一个人坐在冷清的院子里,看着天上的圆月,怔怔发呆。 突然“扑通”一声,有人从屋顶上掉了下来,她惊讶地看过去,发现一个少年,浑身是血,伤得不轻。 她走到那少年身边。少年伸出手抓住她的衣角,呢喃了一句:“救我。” 那少年便是穆连,她救了他,将他藏在自己的房间里,每天心惊胆战地照看他。 他却远比她淡定,醒过来之后,每天挑剔饭菜简陋不说,还指使她做这做那,后来她被磨得没了耐心,直接在他伤口上撒了一把辣椒粉。于是她大饱眼福:那嚣张可恨的少年咬着被子哭得稀里哗啦,那叫一个悲痛欲绝。 而楚宁站在旁边说风凉话:“嘘,别哭出声来,把别人招来就不好了。” 少年瞪着她,明明极有威势,偏偏因为含了泪水,而变得可怜兮兮。 那大概是穆连最窘的时刻,后来他不敢再指使她,那天吃完饭,他突然问道:“你想我怎么报答你?” 楚宁眨了眨眼:“你识字吗?会武功吗?” 穆连点头。 楚宁的眼眸亮了亮:“教我识字,教我练武。” 她不能一无所知被困在将军府,她渴望外面的世界,渴望掌控自己的人生,而穆连,便是上天派来的启蒙者。 穆连果真认真教她识字和练武,楚宁本就聪慧,所以不过短短一个月,她已经能认识所有的字,还能记住穆连教的所有招式。 穆连走的那天,月亮很圆,她站在院子里,看着他跃上屋顶,他对她说:“阿宁,好好练武,他日……” “他日等我打败你。”楚宁勾了勾唇,笑着说道。 他也忍不住一笑:“好,我等着。” 第二十一章 师父 再次相见是一年后,她正在院子里练武,突然感觉到一阵掌风朝她袭来,她大吃一惊,迎了上去,眼看就要打到那人,却突然住了手,只见俊朗的少年 朝她挑了挑眉,笑容灿烂,语气轻佻:“阿宁,想我了没?” 楚宁从怀里掏出一包辣椒粉,在他面前晃了晃:“我的辣椒粉挺想你的!” 穆连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蔫蔫道:“我可是特地来看你的,你该不会就这样招呼我吧?” “寒舍简陋,没有多余的饭菜招待你。” 穆连嘻嘻一笑:“我知道,所以今日是带你去饱餐一顿的!” 那天穆连带着楚宁出了将军府,那是她第一次走在帝都的街道上,满眼都是帝都繁华的街景,未知的大门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向她打开,那时她就知道,那只是冰山一角,等着她的,将是更广阔的世界。 穆连带着她饱餐了一顿,还给她带了整整一箱的书籍和笔墨纸砚,又教了她一套功夫,他说:“楚宁,总有一天,你会让别人刮目相看的。” 后来每一年,他都会来见她一次,虽然每一次来他都会挂彩,但她总是尽心尽力地照顾他。他不仅教她识字练武,还教她兵法战略、五行布阵。 楚宁知道,没有穆连,就没有后来的她。 “公子,可以启程了。”突然,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来,楚宁抬头看去,那人一身青衣,温文尔雅,正是穆寒。 楚宁眸光微闪,今天遇到的熟人可真多,没想到穆寒竟是穆连的人。“姑娘醒了?身体可还有不适?”穆寒看到她坐着,关切地问道。“除了手脚无力,并无不适。” 穆寒点了点头,“姑娘的毒已经侵入脏腑,还需尽早找到解药,否则性命堪忧。” 楚宁一怔,这次寒毒发作比以往都要严重,她很明白自己的状况,如果此番不是穆连出手相救,她怕是已经进了鬼门关了。 只是,鬼医已逝,解药是再也找不到了。 “不就小小寒毒?怕什么?西陵多的是神医,难道还解不了了?”穆连撇了撇嘴道。 “公子说得极是,姑娘莫要担心,正巧我们要回西陵,姑娘不妨与我们随行,等到了西陵,在下可为姑娘引荐神医。” 楚宁沉默了会儿,她如今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不适合孤身一人行走。若只是穆寒一人,她反倒有些担心,如今穆连也在,实在不行,她暴露身份即可,并不会有性命之忧。 于是她点了点头:“那就有劳二位恩公了,等玲珑身体恢复,一定好好报答二位。” “啰唆,走吧。”穆连瞥了她一眼道。 “恩公,我无力下床,可否劳烦恩公……”楚宁看了看自己,有些为难地看向穆连。 穆连的表情有些不愿意,不过也只是“哼”了一声,还是俯身将楚宁抱了起来。 楚宁被抱进了其中一辆马车,穆连安排了一个侍女与她同乘一车,眼看穆连就要走开,楚宁连忙问道:“恩公,不知我们下一站是哪儿?” “芦城。”穆连回了一声,便往前面的马车走去。 芦城?楚宁心中一喜,看来她离苍都已经有些距离,芦城是交通枢纽,已经靠近边境,往西可去西陵,往南可去大虞。 马车有些颠簸,楚宁在马车里细细想着穆连刚刚的表现,对他而言,她是个陌生人,即便一时出手相救,也不会随便带在身边,他们带她上路,只能说明她有可用的价值,只是她一时想不出这价值究竟是什么。 楚宁眉心微蹙,一时半会儿也想不通,干脆闭目养神。 而另一辆马车里,有人正悄声对话。 “如何?”穆连看了眼穆寒,问道。 “那个小院已经人去楼空,所有踪迹都消失得干干净净。” 穆连皱了皱眉,原本想要查查这个玲珑的底细,没想到竟毫无线索。 “主子确定要将这女子带回西陵?” 穆连突然笑了笑:“带,为什么不带?你不觉得这个玲珑,长得很像一个人吗?而那个人,也中了回春。” “说起来,此次去北越,属下曾在死亡沙漠救下一对夫妇,那女子声称有隐疾,要去寻鬼医医治,随行大夫诊断不出是何隐疾,属下派人一路跟着,只可惜一出火莲镇,就失去了踪迹。” 穆连眯了眯眼:“若中的是回春,未发病时确实诊不出来,无妨,不管这个玲珑和你救的人是否是同一个,如今她在我们手里,这便够了。” 顿了顿,穆连又道:“若她真和那个人有关系,那我们手上又多了一个筹码。” 到芦城的时候,已是晚上,楚宁睡眼惺忪地睁开眼,车帘被掀开,穆连伸手将她抱出马车,她抬头一看,发现他们到了一家客栈,客栈里灯火通明,很是热闹。 穆连抱着她走进客栈,穆寒已经同掌柜打好招呼,领着穆连到了二楼大堂:“公子,饭菜已经准备好。” “嗯。”穆连点了点头,问楚宁,“玲珑,你是要在这里用膳,还是去房间?” 谁许江山 第12节 “自然是在这里与恩公一起。” “恩公俩字听着甚为别扭,你叫我穆连便可。”穆连皱了皱眉,将楚宁放了下来,扶着她在椅子上坐下。 “是,穆连。”楚宁微微一笑,声音轻柔如春风拂面。 如花的笑靥令穆连的心蓦然一动。 第二十二章 重逢 “主子,这丑女人一定是有心躲我们,否则怎么会找不到呢?”突然,一道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楚宁的背微微一僵,这声音简直就是阴魂不散! 她微微抬头,那在楼梯口站着的,不是谢子玉和苏叶又是谁? 谢子玉的目光随之也落到了楚宁身上,她身子顿时一僵,不过好在他很快就移开目光,视线落在了穆连身上。他的唇角勾了勾,走上前来:“原来是穆 王殿下,真是巧。” 穆连面色不变,喝了杯酒:“都说容王殿下已经身死北越,看来都是谬传。” 谢子玉淡淡一笑,也不辩解:“都说穆王从未出过西陵,如今看来,也是谬传。” 二人相视一笑,彼此心照不宣。 楚宁惊讶地看向穆连,心中泛起涟漪,她一直知道穆连的身份不简单,却没想到竟如此不简单。 穆王,西陵最负盛名的六皇子,传说文韬武略无一不精,西陵选储并不以嫡长为序,所以穆王极有可能会成为西陵未来的储君。 既是穆王,又怎会是穆连?穆连之才是他真正的名讳,她竟如此天真,这都不曾察觉。 楚宁的心忽地凉了几分。 “玲珑为何如此看着我?”穆连之察觉到楚宁的视线,挑了挑眉,问道。 “没想到恩公身份如此尊贵,玲珑惶恐。”她的声音很温柔,如春水一般,一开口就能把人融化,丝毫不像真正的她。 穆连之突然伸手抚了抚楚宁的脸:“你看起来可不惶恐。” 玲珑轻轻一笑,那笑容绽放在脸上,如暗夜里的流光,璀璨夺目,只听她轻轻柔柔地道:“因为你是玲珑的恩公啊。” 百般柔情,万般娇羞,不知情的会以为她爱上了他。 此时,谢子玉和苏叶已经在不远处落座,苏叶看到楚宁的笑容,凑到谢子玉耳边,皱着眉问:“主子,有没有觉得她很像一个人?” 谢子玉的目光再次落到楚宁身上,竟有片刻的失神,半晌,才慢慢道:“很像。”顿了顿,继续道,“查清楚她的底细。” “是。”这一回,苏叶的神情难得认真。 饭后,穆连之抱着楚宁回了房间,楚宁瞥了眼不远处的谢子玉,垂了垂眸。 她没想到他们竟然在找她,看来是那封和离书的功劳,早知如此,她应该直接写休书,反正结果是一样的。 “你好好休息,明日一早,我们便出发。”穆连之将楚宁放到床上,说道。 楚宁点了点头,看着他出了房门,房外站着两个人,看起来是在保护她,实则是看管她。 她躺在床上,抬了抬手,仍是无力,回春每次发作后,她确实会浑身无力,但不至于持续这么长的时间,所以她至今无力的可能性只有一个,那就是穆连给她下了药。 她翘了翘唇,从怀里掏出一个瓶子,从里面倒出一颗解毒丸,好在这么久了,她一直习惯将玉锦给她的各种解毒丸贴身带着,不然…… 第二天一早,楚宁被穆连之抱着出了门,正巧谢子玉和苏叶也在楼下,穆连之和谢子玉相视一笑,互道了声:“后会有期。” 楚宁勾了勾唇,后会有期?只怕他们的心里都想着后会无期吧。 突然,楚宁察觉到一道视线落在她身上,她猛地抬头,便看到谢子玉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楚宁微惊,面上却不动声色,反而朝谢子玉露出一个娇柔的笑容。 谢子玉移开视线。 楚宁垂眸,暗自松了口气。 午后,车队路过一片平地,穆连之下令停车休息,楚宁看到不远处有条河, 眸光微微一闪,看向穆连之:“恩公,你可否扶我到那边坐坐?” 穆连之也不说什么,扶着楚宁到了河边,楚宁挨着一块岩石坐下,抬头看向穆连之,微微一笑:“多谢。” 穆连之撇了撇嘴:“我去给你拿点干粮。” “好。” 穆连之刚走,楚宁便迅速将身子挪到岩石后面,悄无声息地潜入水中,十二月的河水冰冷刺骨,楚宁却仿佛毫无所觉,她将自己沉入河底,往下游游去。 “人呢!”过了会儿,她隐约听到穆连之略带震惊和愤怒的声音:“找!务必将她找出来!” 而同一时间,策马往大虞而去的谢子玉猛地拉住缰绳,停了下来,他看向身后的苏叶,问道:“查到了?” 苏叶放开手中的信鸽,看着信纸点了点头,道:“主子,那女人不是一开始便与穆王一起的,是穆王从苍都带出来的,好像是被穆王所救。” “上面可有说在哪里被他所救?”谢子玉蹙了蹙眉,问道。 “苍都南门。”苏叶顿了顿,挠了挠头,道,“那丑女人不也在南门消失的吗?” 谢子玉的脸色微微一变,手中长鞭一扬,策马掉转方向,沉声道:“是她!” “主子!这不可能啊!丑女人哪能长这么漂亮?莫不是易容了?”苏叶紧跟在谢子玉身后,纳闷地问。 见谢子玉不开口,他又嘟囔道:“没想到丑女人还有一颗爱美的心……可这易容易得也太过了……” 谢子玉薄唇微抿,没有说话,他的脑海里浮现出楚宁的身影,是他第一次见到那样的她,姿容绝艳,虚弱娇柔宛如一朵海棠花,仿佛只要微风一拂就会凋零,她的声音、她的笑容都像浸了糖的春水,能把人生生融化,吴侬软语、千娇百媚莫过于此。 “主子,她都琵琶别抱了,你还在意她做什么?我们要尽早赶回帝都才是!”也不知过了多久,苏叶突然想到了什么,愤愤说道。 第二十三章 逃脱 谢子玉回头看了他一眼,道:“那是她受制于人。” 即便她毒发,即便她再虚弱,也万不会虚弱至此,她那样反常,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她丧失了自保的能力。 一路疾驰,直到月亮上了山头,两匹骏马立于山坡之上,苏叶看着远处在河道上搜索着什么的人,嘿嘿一笑,道:“主子,你猜他们丢了什么宝贝?” 谢子玉勾了勾唇,掉转方向:“我们回帝都。” “什么?”苏叶掏了掏耳朵,以确保自己没有听错。 “她逃脱了。”谢子玉微微一笑,如墨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微光:“找人查找她的下落,有任何消息,及时告诉我。” 空旷的荒野上,一个纤瘦的身影飞快掠过,月光落在她的身上,在她苍白的脸上晕出空灵的美,她回头看着逃离的方向,清透的眸光微闪,唇角微微翘了翘。 师父,无论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都要让你失望了。 “宁大哥!”半个月之后,风尘仆仆的楚宁刚进客栈,一个身影就扑了上来。只见面前的少女容貌普通,一双眼睛却如宝石般闪耀,她的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看着楚宁笑得眉眼弯弯,扭头朝柜台里嚷道:“哥哥,宁大哥回来了!” “唐宝,好久不见。”此时的楚宁已经恢复成宁初的装束,她对着唐宝微微一笑道。 “宁大哥,你可算回来了!现在外面都在打仗,太不安全了。”唐凌飞快地从柜台里跑了出来,一双眼睛闪着激动的光芒,最后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你没事便好!” “抱歉,这一路太赶,未能及时向你们报平安。”楚宁低声说道,“林伯 回去了?” “嗯,林伯已经把一切都交给我了,宁大哥一路辛苦,想必也累了,我让人给你准备热水和饭菜。” “好。”楚宁点了点头,她确实累了,这一路不仅要躲避谢子玉的人,还要躲避穆连之的人,她几乎没怎么休息过,好不容易回到瞿城,自然要好好休养一番。 楚宁舒舒服服泡了个热水澡,换了身衣服,重新戴上面具,她看着完好的墙面,不由想起两个月前,那突然倒塌的墙壁,以及墙另一边,那清冷高贵的人。 谁会想到,短短两个月,竟会生出这么多的牵扯? 她无声地笑了笑,摇摇头,不再去想,转身下了楼,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看着街上行走的人。这个城镇,丝毫没受战乱的影响,生活仍在继续。在他们眼中,战争不过是偶然,很快就会结束,所以无所畏惧,但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不过是刚刚开始。 唐凌上来,给楚宁拿了一壶温热的黄酒。 楚宁见状,唇角微勾:“正合我意。” 唐凌见楚宁盯着街上的人影发呆,道:“这平静的日子也不知能继续多久。” “怎么了?”楚宁给唐凌也倒了一杯酒,问道。 “战况不会太乐观。”唐凌的面色严肃了些。 “哦?何以见得?” “新任的将军没有领兵经验,且对北越不熟悉,如今天气越来越冷了,再和北越这么僵持下去,我怕有变故。” “新任的将军是谁?”楚宁挑了挑眉,这一路她倒没有留意大虞究竟是谁领兵,只知道将军很年轻,是帝都的贵族子弟。 “叶清衍。” 楚宁的酒杯微微一顿,叶清衍?竟然是他! “宁大哥你放心,我已经安排妥当,若是战火烧到瞿城,我会安排你及时撤退。”唐凌继续说道。 楚宁微微一笑,唐凌的办事能力比她想象中还要好,她看着他,“若是战火烧到瞿城,你什么都不用管,只要照顾好唐宝就好。” 唐凌听了,有些动容,知道在楚宁面前,他什么都无须多说,只郑重地点了点头。 第二天,楚宁陪着唐宝出去逛街,路过集市的时候,看到很多人围在告示牌前,她本无意上前,突然听到人群中有人嘀咕道:“好端端地申什么冤呢?这不申冤不成反丢性命吗?” “就是,你说她要不申冤,谁知道她是卫大人之女?又怎会落得这般下场?” 楚宁几步上前走到告示牌前,这一看,便如大热天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冷水,直浇得她透心凉。 那告示的大意是说卫府余孽卫玲珑藏身青楼,意图不轨,半个月后处斩。 这几年来,玉锦已经收集了不少证据,若她准备为父申冤,一定表明她已经做足了准备,究竟是哪一步出了差错?竟然申冤不成反入狱,甚至要被处斩? “宁大哥,给我买糖葫芦好不好?”唐宝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凑上前来,眨了眨眼睛,问道。 “唐宝,我们先回去,晚一点再给你买。” 楚宁的神色有些凝重,带着唐宝回了云来客栈,一见到唐凌便开口道:“玉锦出事了,给我准备一匹马。” 唐凌显然也接到了消息,听到这话,沉吟道:“你要回帝都?” “不,我去青门关。” 她去帝都也救不了玉锦,但她知道有人可以救玉锦。 楚宁策马直奔青门关,那儿离瞿城不过百里,正是作战的地方。 谁许江山 第13节 到青门关时已是午后,她远远便看到大虞的军营。 “在下宁初,求见叶将军,有紧急军情禀报,劳烦通报。”楚宁牵马走到军营外,不等那守门将士开口,就大声喊道。 “可有令牌?”守门将士上前问道。 第二十四章 打败北越 “无,请速速禀报,莫要耽误军情,否则……”楚宁眸光一厉,脸上做出焦急的神色。 那守门将士和另外几个商量了几句道:“那你先等着,我这就去通报。” 没过一会儿,楚宁便被领进了军营,一路走进主帐篷,坐在桌前的叶清衍,一身戎装,没有了之前的纨绔轻佻,倒多了几分严肃。 “是你?”叶清衍看到楚宁,不由一愣。 “在下宁初,见过将军。”楚宁有一丝庆幸,叶清衍果然还记得她,想不到当初的无意之举,现在竟派上了用场。 不等叶清衍开口,楚宁便道:“请将军屏退左右,宁初的消息,只能告知将军一人。” 叶清衍听了,沉默片刻,摆了摆手,道:“你们都退下。” 帐篷里很快只剩下叶清衍和楚宁,叶清衍一边打量着她,一边问道:“说吧。” “你帮我救一个人,我助你打赢这一仗。”楚宁看着叶清衍,认真道。 叶清衍听了,只是看着楚宁,并不说话,但眸色渐渐转暗。 “容王被北越所杀,对大虞而言,是奇耻大辱,皇上想要的是你一仗打败北越,一扬大虞声威,可现在呢?我军与北越僵持不下,不仅没有打赢,反而有战败的危险。”楚宁也不管他,兀自说道:“你初次领兵,军威尚未建立,将士对你尚不信服,难道你想等着援军来救?或者让皇上另派能人取代你?” 叶清衍盯着楚宁看了许久,道:“你要我怎么相信你?” “只要三天,我让你看一场胜仗。”楚宁背脊挺直,淡淡一笑,那自信浑然天成,让人不由自主想要相信。 “你要救谁?”叶清衍的眸光微微一闪,问道。 “这人将军也认识,便是风月楼的头牌玉锦,如今锒铛入狱的卫玲珑。” “玉锦?”叶清衍蹙了蹙眉,“她半个月后便要被处斩,恐怕来不及。” “将军若想要在三日内取胜,就一定来得及。”楚宁看着叶清衍,一字一句说道。 叶清衍也看着楚宁,过了会儿,他忽然哈哈一笑,“好!我帮你救她!只是,死罪能免,活罪难逃。” “只要将军留住她的命,我自有办法救她。” “你先别高兴,你若是三日内不能取胜,她同样性命难保。”叶清衍扯了扯唇角,说道。 三日后,大虞首战告捷。 叶清衍站在城楼上,看着北越的军队溃不成军,听到将士们在下面高呼“我们赢了”,他的脸上也染上了一抹振奋,他看向旁边面色淡然的楚宁,道:“宁初,你果真有些本事。” 楚宁微微一笑:“将军莫要放松警惕,这只是第一仗,北越还会卷土重来。” “本将军自然知道接下来还要继续,不过今日我军大胜,实在应该庆贺。” 叶清衍看向关外,笑道。 “今日可以庆贺,不过,只能以茶代酒。” “为何?”叶清衍一愣。 “因为,”楚宁看向北越的方向,掀了掀唇,“北越今夜会来偷袭。” “你怎么知道?”叶清衍一震。 楚宁微微一笑:“胜利使人轻敌,若我要进攻,定然也会挑你们最放松的时候,打你们一个措手不及,难道还等明日,看你们斗志昂扬、大杀四方?” 当晚,军营里一扫往日的安静肃穆,升起了一堆堆篝火,将士们聚在一起,把酒言欢,好不快哉。 楚宁坐在篝火边上,有将士来了兴致,到中间大跳剑舞,楚宁手中拿着一壶酒,一边喝,一边兴致勃勃地看着。 叶清衍见楚宁喝得欢快,伸手拿过她手中的酒壶,有些不解:“喝水也能喝得这么开心?” 说着,他拿起酒壶往嘴里倒了一口,一股辛辣的味道直冲喉咙,他被呛得直咳嗽,好不容易平复下来,他看向楚宁,有些无语:“你让我们喝水,你自己喝酒?” 楚宁歪了歪头,伸手拿过酒壶,笑道:“水有何味道?我不是将军,也不是你部下的兵,自然要挑好的喝。” 叶清衍突然一掌拍到楚宁肩上,挑了挑眉,“宁初,我突然发现你很不错!” 顿了顿,又道,“合我的口味!” 楚宁勾了勾唇:“想喝我的酒?没门。” 叶清衍哈哈一笑,伸手夺过楚宁手中的酒壶,仰头灌进嘴里道:“待回帝都,你想喝什么好酒,我都给你弄来!” “那我等着。”楚宁微微一笑,站起身,看到各堆篝火的将士都差不多已经“醉倒”,她抬头看了看暗沉的夜空,隐约能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她勾了勾唇,看向叶清衍,道:“来了。” 叶清衍将手中的酒壶一扔,倏地站了起来,眉宇间闪过一抹振奋:“宁初,真被你说中了!” 说完,他拿起鼓槌,在战鼓上重重地击打了几下,高声喊道:“将士们,敌军来犯,拿出你们的气势,打他们个落花流水!” 原先还倒在地上的将士纷纷站了起来,拿起武器就冲了出去:“冲啊!” 北越的军队又一次被击退,而且损失极为惨重。 大虞此番接连取胜,消息传回帝都,龙颜大悦。 容王府内,身材颀长的男子负手立于窗前,绝色的容颜清冷无波,听到门口响起脚步声,他快速转过身,问道:“有消息了?” 苏叶有些心虚地吞了吞口水:“没有……” 见谢子玉的脸色沉了沉,苏叶连忙道:“但是我们查到了叶清衍突然打了胜仗的原因!” 第二十五章 军师宁初 “哦?”谢子玉转过身,语气颇为冷淡,似是对这消息并没什么兴趣。 苏叶硬着头皮继续道:“叶清衍的帐下多了一个军师,这几次胜仗,都是此人的功劳。”顿了顿,又道,“此人名为宁初,属下暂时还没查到他的来历。” 苏叶话音刚落,谢子玉倏地转过身,眸中有光芒一闪而过:“你说助叶清衍打了胜仗的人叫宁初?” “是。” 谢子玉忽然笑了,眸光里仿佛盛了星光,将那一片幽深悄然点亮。 苏叶觉得谢子玉笑得有些莫名其妙,正欲开口,就听他说:“不用查了,我知道他是谁。” 未等苏叶出声,谢子玉继续道:“年关已至,边关将士辛苦了,我们也该为他们置办些年货了。” 苏叶一听,瞪大了眼:“主子想亲自去边关?那怎么行?马上就过年了,主子难道不去参加宫里的年宴吗?” 谢子玉不回答,只道:“你只管去准备。” 他转过身,窗外偶有飞鸟掠过,他微微勾了勾唇,已经开始期待接下来的行程了。 此时的楚宁正在主帐篷里和叶清衍喝酒,突然连打了几声喷嚏,她皱了皱眉,不知为何,心里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我说宁初,你可真是神机妙算。” “这话你已经说过五十八次了。”楚宁翻了翻白眼。 “哈哈!北越如今溃不成军,帝都的美人们定然在等着本将军凯旋了。” 叶清衍大笑,想起帝都的美人,不由生出了几分期待。 “宁初,我倒忘了问你,你为何要救玉锦?莫不是……”叶清衍想到了什么,突然坏笑了两声。 楚宁勾了勾唇角,举起酒杯轻啜一口,含笑道:“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将军风流倜傥,红颜知己满帝都,当明白宁初所想。” “哈哈!果真如此!那次初见,你也是为了玉锦才出手相助,没想到你还是个痴情种!”叶清衍拍桌大笑,过了会儿道,“我与玉锦也算相识一场,昨日我已飞鸽传书给父亲,让他务必把人留住,只是此案重大,恐怕也只能帮你暂时留住她的性命。你若还有什么办法,待我们凯旋回京,我定助你一臂之力。” 楚宁听了,心中微微一动,若是有叶清衍助她,那自然是事半功倍,于是她起身向叶清衍一拜,郑重地道:“宁初先行谢过,将军恩情没齿难忘。” 她不能让他把那句话当作玩笑话,所以她郑重道谢,要他不能反悔。 叶清衍一愣,随即笑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接下来几日,双方都没什么动静,北越受了重创,正在休养生息,而年关将至,大虞将士们也都思乡心切。 叶清衍派人去瞿城采购了一些年货,军营里的年味顿时浓了起来。 “听说帝都派人犒赏我们,这马上就要年三十了,怎么还没到?这犒赏难道还得明年才能收到?”这天下午,叶清衍和楚宁坐在校场上晒太阳,叶清衍有些不满地嘟囔道。 楚宁不以为意,她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自己面前的火堆上,她拨了拨火堆,从里面扒出一个热气腾腾的烤红薯,眼中闪过一抹兴奋:“哇,好烫!” “在本将军的校场里烤红薯,这全天下也就你宁初一个!”叶清衍看到楚宁抽着气将红薯从左手抛到右手,不由有些无语。 “你不要?”楚宁挑了挑眉,问道。 “从本将军的校场里烤出来的红薯,怎能没有我的份?”叶清衍说着,就要去拿红薯。突然看到有将士急急地跑了过来,喊道:“将军,帝都来人了!” 叶清衍的手一顿,站了起来:“哦?总算来了!”他看向楚宁道,“走,去看看有什么封赏。” “你先去,我解决了红薯就来。”楚宁冷冷地说。 “出息!”叶清衍嗤了一声,也不管她,大步就往校场外走。 还没走出去,他就顿住了。看到来人,他忍不住大笑:“没想到本将军这么大的面子,竟然能劳容王殿下亲自前来犒劳。” 谢子玉微微一笑:“此战乃因本王而起,本王侥幸未死,又怎能不来为将士们献上一分薄力?” 楚宁远远看到了出现在校场的谢子玉,他只是在那里一站,这校场便仿佛成了他的地盘,不愧是大虞的容王殿下,在哪里都是那样高贵无双。 楚宁撇了撇唇,低下头漫不经心地啃着红薯,她终究是要见他的,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只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落在身上的视线让她觉得有些不自在。 唔,不过写了封和离书,某人应该不至于对她打击报复吧? 很快就到了晚上,谢子玉带来了大量的好酒好肉,还给将士们分了新衣和银两,当然,还免不了讲一番慷慨激昂、鼓舞士气的话,比如说战士们在北越九死一生,奋力夺来了北越布阵图;比如说,此战虽因他而起,但其实北越早已准备脱离大虞掌控,他只是一个由头;还比如说,他觉得他死了不足以战,但家国有难,非战不可…… 几番话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把将士收服得妥妥帖帖,楚宁在一旁听得很是佩服。 “宁初,傻站在那里干吗?快过来!”突然,叶清衍朝她吼了一声。 众将士已经升起了篝火,这一回,是真正要把酒言欢,不醉不归了。 楚宁看向叶清衍和他身旁的谢子玉,踯躅片刻,还是走了过去。 她一走过去,叶清衍就伸手揽过她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样子,向谢子玉介绍道:“宁初是我的军师,没有他,就没有连日来的胜仗!” 谢子玉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平平淡淡,却让楚宁感受到了一股压力:“果真是英雄出少年,宁军师好本事。” 谁许江山 第14节 第二十六章 楚宁,不是我无心,是你无意 楚宁扯了扯嘴角:“多谢殿下谬赞。” “过年啦!狂欢吧!”也不知谁大吼了一声,整个军营都沸腾了。 楚宁跟着叶清衍几人坐到一堆篝火边上,叶清衍随手拿过一块牛肉就啃了起来,完全没了在帝都的优雅风范,一边啃一边夸赞:“好久没吃到这么好的肉了!殿下果真是及时雨,雪中送肉!” 谢子玉微微一笑,提着一壶酒,仰头喝了一口,看向宁初,问道:“宁公子怎么不吃?难道不合口味?” 楚宁喝了口酒,道:“烤红薯吃饱了,有酒足矣。” 叶清衍听了,翻了翻白眼:“烤红薯哪有肉好吃?不识货!” 楚宁也不跟他争论,只是喝酒。 今晚的军营尤为热闹,她在将军府待了那么多年,从不知道过年可以这样热闹,将军府也有年味,但那欢乐传不到她的小院。 楚宁看到众将士无所顾忌地喝酒吃肉、谈笑风生,那笑声将夜晚的寒冷都驱散了,她的心里突然浮起一抹暖意,这样的晚上当真是极好的。 夜渐渐深了,大部分人都喝得醉醺醺的,连叶清衍也没能扛住,抱着酒坛倒在地上,嘴里嘟囔着:“喝,我们喝……” 谢子玉不知何时已经走开了,楚宁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拎着酒壶慢慢悠悠地踱回了自己的帐篷。 刚进帐,她便感觉到有人,手中酒壶往那人的方向一扔,人也飞快地迎了上去,过了几招后,她的手腕突然被钳住,那人一手握住她两只手腕,将她钳制住,另一只手揽着她的腰,整个人紧贴着她。 楚宁的眸光闪了闪,抬脚就要顶向他的要害,却不料身体突然一个翻转,往后倒去,她摔在一点也不柔软的床上,不由闷哼一声。 那人也跟着摔在她身上,双脚正好将她的脚压得严严实实的,让她动弹不得。 楚宁有些恼怒:“殿下这是何意?” “知道是我还下狠手,是想谋杀亲夫?” 帐篷内并未点灯,只有皎洁的月光微微透进来,带来一丝微光。 楚宁看着身上的人,那张一向清冷无波的面容,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关系,此刻仿佛笼罩了一抹朦胧的柔光,他的气息笼罩在她周围,如织了一层疏而不漏的网。 楚宁扯了扯唇角:“殿下既然已经收到了和离书,又何必自欺欺人?” “和离书?你是指这个?”谢子玉伸手从怀中掏出一张纸,在楚宁面前晃了晃,唇角微微翘起。 楚宁先是一愣,随即心头浮现出一种不祥的预感,竟然随身携带和离书,看来这仇恨大了! 只听谢子玉嗤笑一声,手微一用力,那和离书瞬间便成了粉末,落在了楚宁身上。 楚宁的脸色顿时僵了。 谢子玉看着她,淡淡一笑,伸手抚上她的脸,一下便将她脸上的面具撕了下来。 楚宁的脸色更难看了。 谢子玉微凉的指尖在楚宁白皙柔滑的肌肤上轻轻滑过,深邃的凤眼中浮现出一抹赞赏:“没想到夫人如此绝色,为夫甚是惊喜。” 楚宁沉默了会儿,有些无奈地问道:“殿下究竟想做什么?” 谢子玉作沉吟状,过了会儿,认真地道:“拜完堂,还没洞房。” 轰的一下,楚宁的脸突然烫了起来,她怎么也没想到谢子玉会来这么一句,她稍稍平复了下心情道:“殿下莫开玩笑。” “本王从不开玩笑,你知道的,我不是君子。”谢子玉低低一笑。 “……”这下楚宁彻底不淡定了,这人确实不是君子,因为她亲身体会过。 于是她开口道:“拜完堂,应该先喝交杯酒。” 谢子玉一愣,随即笑道:“夫人说得是。”然后顿了顿,“唔,我该去哪里拿交杯酒呢?” “桌上便有酒。”楚宁连忙道。 谢子玉微微起身,看到楚宁轻轻嘘了一口气,他忍不住又伏下身去,一双凤眼真似含了醉意,伸手抚了抚楚宁的唇瓣,唇角勾了勾,道:“这里便有酒。” 仿佛有什么在脑子里炸开,楚宁脸上温度骤升。她还来不及开口,那带着酒意的薄唇便覆了上来,温软,却又不容拒绝。薄唇明明略带凉意,此时却如火一般灼热,直烫得她喘不过气来。 他在她口中攻城略地,细细品味着她的每一缕甘甜。良久,他才移开唇,如墨的凤眸中闪耀着星星点点的光,他看着她说:“喝完了。” 楚宁彻底呆住了,整张脸红得能滴血,她瞪着谢子玉,许久才憋出三个字:“登徒子!” 谢子玉看着她气急败坏的模样,觉得分外有趣,低下头在她唇上啄了一口道:“夫人此言差矣,我们是夫妻,不管做什么,都是正常的。” 楚宁沉默了片刻,恢复了平静,她扯了扯唇角:“殿下这是何意?莫不是我写了和离书,所以殿下恼羞成怒?那楚宁不介意殿下给我一纸休书。” 谢子玉唇边的笑意微敛,他看着楚宁,并不说话。 “殿下放心,楚宁必不会纠缠殿下,殿下不用担心被束缚。”楚宁继续道。 谢子玉的眸色渐渐转暗,他俯身看着她道:“你自然不会纠缠本王,本王该感谢你,没有你,本王又怎会恢复记忆?” 楚宁的眸光闪了闪,没有开口。 “不管我是不是谢子玉,你都压根没打算嫁给我,是不是?”谢子玉的声音突然变得冷漠低沉。 若她真心想要嫁给他,怎会在成亲之前在他的茶水里放药,让他恢复记忆?她明知道他极有可能会收回曾对她投入过的感情。 “殿下除了是谢子玉,不会是别人。”楚宁突然笑了笑,她笑得不以为然,心里如明镜一般透亮,也如明镜一般冰凉。 “君既无心,妾亦无意……”谢子玉突然轻声说道,他看着她,冷冷一笑,“楚宁,不是我无心,是你无意。” 谢子玉突然放开她,站起身,刚刚还与她唇齿交缠的人,瞬间便仿佛变了一个人,高高在上,冷漠疏离。 那才是真正的他。 楚宁从床上坐起来,擦了擦嘴唇,淡淡一笑:“殿下是明白人。” 谢子玉的眸色沉得如漆黑的夜,让人辨不清神色,他看了她一会儿,最终 什么也没说,转身出了帐篷。 昏暗的帐篷里,楚宁保持着刚刚的坐姿坐了许久,突然往床上一躺,扯过被子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嘟囔一声:“好困,睡觉!” 第二十七章 相救 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楚宁才从床上爬起来,她睡眼惺忪地从帐篷里走出来,看到将士们已经恢复了往日的认真严谨,站岗的站岗,巡逻的巡逻,一切都井然有序。她打了个哈欠,慢慢往校场走。昨日的红薯还剩了些,今天还能再烤一顿。 刚走到校场,就看到,叶清衍精神抖擞地站在台上,看着将士们训练,谢子玉就站在他身侧,表情淡然。 “宁初!快过来!”叶清衍一看到宁初,就朝他招了招手。 楚宁慢悠悠地走了过去。 “殿下今日想去瞿城看看,你陪他去一趟。”叶清衍说道。 楚宁一愣:“为何是我?” 叶清衍瞪了她一眼,道:“整个军营就你一个闲人,你不去难道要本将军去?” 一个时辰后,楚宁和谢子玉到了瞿城,年初一的瞿城,大部分店铺都关着门,但街上很是热闹,小孩子围在一起踢毽子,大人们兀自谈笑,一年的辛劳,在这一刻终于有了休息的理由。 楚宁跟在谢子玉身侧,摸了摸粒米未进的肚子,提议道:“殿下不是来过瞿城?不如殿下先一个人逛着,我先去吃个饭……” “一起。”谢子玉看向她,补充了一句,“正好,我也饿了。” 楚宁看着谢子玉,他的神色很平淡,仿佛昨晚什么也没发生过,她突然笑了笑,道:“那就一起,今日我做东,请殿下尝尝瞿城的美食。” “没想到瞿城还有这等美人,今天爷几个可算是走了大运。” 楚宁领着谢子玉朝云来酒楼走去,突然听到旁边的巷子里传来一道猥琐的笑声。 楚宁的脚步顿了顿,眯着眼看过去,只见几个身着军服的士兵把一个穿红色衣裳的少女围在角落里。 “美是美,可惜是傻子。”另一人开口道。 “傻子正好,玩了也没人知道。” 楚宁的眸子蓦地一缩,莫非…… 果然,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那声音柔弱甜美,还带着点孩子气的倔强:“唐宝不是傻子……” “哎呀,她还会说话呢!好好好,你不是傻子,既然不是傻子,那就给大爷亲一口。”当先一人哈哈大笑,朝唐宝凑了过去。 “啊!”突然,一个箩筐飞过来,狠狠打到那人的背上,只听一声惨叫,人便扑倒在地了。 “什么人?什么人打我?”那人从地上爬了起来,瞪着眼对巷子口的人喊道。 只见巷子口站着两个年轻男子,其中一个人光风霁月、气质清华,而另一人则容貌普通,一袭蓝衣,看似无害,一双眼睛却闪着厉色,直叫人人不寒而栗。 “宁大哥!”唐宝见了,美丽的眼睛闪过一丝兴奋,她正要朝楚宁跑去,其中一个士兵突然伸手拉住她。 “想跑?没那么容易。” “放开她。”楚宁冷声道。 “你们知不知道我们是谁?竟敢坏我们的好事?”领头的人瞪着眼问道。 “那你们知不知道,叶将军若是发现了你们的好事,你们会有什么下场?” 楚宁勾了勾唇,眸中冷意森森。 那几个是军营里负责采买的火头兵,经常来瞿城采购,许是进出太自由了,竟然干起了调戏民女的勾当。 那几人一听叶将军,气势顿时弱了些,领头的人咽了口口水,问道:“叶将军哪有闲心管我们!你小子莫要多管闲事。” 说着,几人冲上前就要动手,楚宁眯了眯眼,几个飞跃,就将那几人踢倒在地。 刚刚还天不怕地不怕的几人,此时已经全部倒在地上哀号,惊惧不已,道:“壮士饶命!” “宁大哥!你好厉害!”唐宝双眼亮晶晶地看着楚宁,兴奋地说道,丝毫不知道自己刚刚陷入了极其危险的境地。 “你怎么一个人出来了?唐凌呢?”楚宁拉过唐宝,看她衣服都穿得好好的,稍微放下心,问道。 “哥哥一直睡着不起来,唐宝想吃糖葫芦……”唐宝嘟了嘟嘴,有些心虚地垂下了头。 “一直睡着不起床?”楚宁蹙了蹙眉,她看向谢子玉,道:“殿下,我送唐宝回去,麻烦你先看着他们,一个也不要跑掉。” 说完,楚宁就拉着唐宝疾步朝云来酒楼走去。 被留下来的谢子玉看着楚宁的背影,眯了眯眼道:“来人,把他们带回军营,让叶将军好生处理。” “是,主子。”几个穿着青衣的护卫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将那几人带走了。 楚宁带着唐宝直奔云来酒楼,今日酒楼没有营业,厨师和跑堂都回家过年了,楚宁一路走到唐凌的房间,见他还睡在床上,气息有些不稳。 “唐凌!唐凌!”楚宁叫了几声,唐凌都没有反应。 她皱了皱眉,见他面色烧红,似是发热的症状,她将手贴到他的额头,才放上去就缩了回来,她有些吃惊:“好烫!” 谁许江山 第15节 “宁大哥,哥哥怎么了?”唐宝见楚宁面色有些不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抓着她的衣袖问道。 楚宁没有说话,拿过浸了水的毛巾,敷到唐凌的额头,道:“他没事,只是有些发热,你在这里陪着他,我这就去请大夫。” 她出门,迎面碰到谢子玉,她还未开口,就听谢子玉道:“我已经让人把他们送回军营了。” 楚宁听了,点了点头:“叶清衍不会轻饶他们,你既然来了,就先帮我看着他们,我去请大夫。” 谢子玉突然抓住她的手,眸光微沉:“楚宁,你倒是挺会使唤本王。” 楚宁一愣,随即笑了笑:“殿下不是饿了吗?等我请了大夫,我亲自为殿下下厨如何?” 谢子玉听了,眸中闪过一抹惊讶,随即放了手,淡淡道:“本王等着。” 一番折腾之后,已过午时,楚宁守在唐凌旁边,时不时帮他换毛巾,唐宝拿着楚宁买的糖葫芦在一旁乖乖坐着,认真地看着楚宁和唐凌。 而谢子玉,则坐在桌旁,一杯一杯地喝茶。 “宁大哥?”突然,一道虚弱的声音响了起来,唐凌有些吃惊地看着楚宁。 “哥哥醒了!”唐宝顿时欢喜地跳了起来。 楚宁也放下心来,声音里却带了些许不快:“你身体不舒服怎么也不请大夫?若是我今天不来,你让唐宝怎么办?” 唐凌看向唐宝,目光里闪过一抹歉意。 “好了,你的热刚退下去,我给你做点吃的。”楚宁说着,出了房门,往厨房走去。 第二十八章 寒毒发作 谢子玉放下茶杯,跟着走了过去,他看着楚宁在厨房里忙碌,突然问道:“你都会做什么?” “最简单的—粥、面条。”楚宁老实回答。 谢子玉一窒,突然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他抿了抿唇:“本王要吃面。” “可以。”楚宁一边淘米,一边点头。 谢子玉等了许久,还不见楚宁出来,便踱进厨房。楚宁正在煮面,扭头看见谢子玉站在厨房里,突然有些压力山大,果然她把大虞的容王殿下给饿坏了。 她摸了摸鼻子,道:“殿下先去外面坐着吧,面马上就好了,你再忍忍。” 谢子玉也不说话,看了她一眼,转身出了厨房。 谢子玉坐到桌边没多久,楚宁端着两碗面走了出来,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副陶醉的模样,显然对自己的手艺非常满意。 “殿下,面来了,楚氏面条,只此一家,别无分店。”楚宁笑容满面地将碗端到谢子玉面前。 “你先吃着,我去给唐凌端碗粥。”不待谢子玉开口,楚宁又跑回了厨房。 谢子玉瞥了一眼她的背影,拿起筷子尝了一口,表情顿时僵住了。 “主子!你怎么跑这里来了?害我一顿好找!”突然,苏叶从栏杆外面翻了进来,双手奉上一个瓷瓶,“东西拿来了,请主子过目。” 谢子玉接过瓷瓶看了一眼,将瓷瓶放进了怀里。 苏叶自动自发地在谢子玉面前坐下,看着面条大流口水:“竟然还有面条!正好我饿了!” 说着,他拿起了另一双筷子。才刚吃了一口,他就弯下腰,要把嘴里的面条吐出来。 谢子玉突然淡淡开口:“不许吐,吃下去。” 苏叶的脸顿时涨成猪肝色,艰难地把面条咽了下去。 “主子,这谁做的面啊?怎么难吃成这样?”苏叶苦着脸问道。 谢子玉没有回答,只是下了个让苏叶恨不得立马消失的命令:“把它吃完。” 苏叶挣扎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败下阵来,端起碗大口吃了起来,基本上就是囫囵吞枣,丝毫不敢咀嚼,几口就吃完了。 “主子,吃完了!”苏叶简直要哭出来了,他真是太勇敢了! “嗯,你先回军营等我。” 谢子玉话音刚落,苏叶就窜了出去,躲在楼下某个角落,痛苦地呕吐。 等楚宁出来的时候,谢子玉面前的碗已经空空如也,楚宁的眼中顿时浮现一抹惊喜,她坐到谢子玉对面,有些得意:“怎么样?不错吧?” “嗯。”谢子玉淡淡地应了一声。 楚宁笑出声来,拿起筷子,丝毫没注意那是谢子玉用过的,一边吃了一大口一边道:“今天都快把我给饿死了!” 面一入口,楚宁就张着嘴不说话了。 “本王都吃完了。”谢子玉云淡风轻地说了一句。 言下之意是,你做的面这么难吃,本殿下都吃完了,你敢吐出来试试? 楚宁的脸皱成了一团,到底也没吐出来,默默把碗里的面给吃完了。 “我以后再也不下厨了。”楚宁放下筷子,痛定思痛地总结了一句。 “嗯。”谢子玉心情不错地勾了勾唇角。 眼看天色渐暗,楚宁站起身,道:“殿下该回军营了。” “你不回去?”谢子玉的语气极淡。 “唐凌身体尚虚,唐宝一人应付不来,我留下来,能有个照应。” “云来酒楼驰名天下,本王不觉得回军营会比留在这里好。”谢子玉说着,站起身,道,“明日我与你一起回去。” “……”楚宁摸了摸鼻子,认命地给谢子玉安排了房间。 这天晚上,楚宁正准备就寝,突然感觉到一股寒意从身体里冒了起来,她眸子一缩,这回春之毒竟发作得如此频繁了? 她想起唐凌在后院辟了一间温泉房,当下便匆匆出了房间,一路疾奔至温泉房。 毒性发作得很快,来的路上身体已经渐渐僵硬,浸入温泉之后,那种僵硬才慢慢舒缓,只是温泉毕竟不是解药,虽然她的身体不再那么僵硬,但仍能感觉到源源不绝的寒意从四肢百骸散出来。 楚宁有些无力地趴在池边,不停地打着寒战,尽可能将整个身子浸入水中。 突然,温泉房的门被打开。她猛地抬头,此时此刻,不论是谁,想杀她都易如反掌。 楚宁警觉的双眸在看到谢子玉时微微敛了敛,萌生出来的杀意也不自觉收了起来,她强忍着不适,打着寒战道:“殿下,我在沐浴,还请出去。” “你毒发了。”谢子玉陈述着这个事实,快步进入池子。 楚宁感觉到谢子玉走到她身边,一双温暖的手掌贴到她的腰上,只轻轻用力,她整个人便被转了个方向,她的背靠在池边,身子偎在谢子玉的怀里。 谢子玉的身体紧贴着她,楚宁无力地推了推他,有些羞恼:“你做什么?” 谢子玉不说话,伸手就开始解楚宁的衣带。 楚宁冻得发白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潮,她艰难地伸手抓住谢子玉的手,咬牙低斥:“谢子玉!” “这次的毒性猛烈许多,光靠温泉,你以为有用?” “有用!”楚宁咬了咬牙,低吼道。 “嘴硬。”谢子玉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手微一用力,楚宁发软的手就垂了下去,他轻松地解开了楚宁的外衫。 由于泡在温泉里,楚宁不像前两次那样被冻至昏迷,尚还保留些许神智,所以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衣服被谢子玉一件件解开,楚宁整张脸涨得发红,呼吸也越发急促,明明被逼急了眼,却因身体发软,丝毫没有阻止的力气。 谢子玉不动声色地解开自己的衣服,把手放在楚宁的背上,一边紧紧抱住她,一边给她输入真气。 楚宁感觉到自己的肌肤赤裸裸地贴在谢子玉的胸膛上,羞窘得恨不能直接昏过去,她张口,在谢子玉的肩上狠狠咬了一口。 谢子玉闷哼一声,放在她背上的手突然用力,迫使楚宁更紧密地贴到自己身上。楚宁松了口,抬头又狠狠咬到了他的下巴上。 谢子玉的手微微一顿,低低说了一句:“阿宁,现在不是时候。” 楚宁微微一愣,嘴巴松了松,又听他道:“所以不要引诱我。” 楚宁的脸又红出了新高度,白皙的脖颈也泛起粉红的色泽,她抬头狠狠瞪着谢子玉,却不想她此时红潮满面,身体发软,不但没有丝毫凶狠之色,看起来反倒媚眼如丝,勾人魂魄。 谢子玉眸子微微一缩,不待细想,便伸手撕掉了楚宁的面具,他头微微一低,薄唇就覆到了楚宁的唇瓣上。 “唔……”楚宁被吻得猝不及防,身体中的寒意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可她的脑子却始终昏昏沉沉,神智也越发模糊。 她的双眸蒙胧,隐约看到谢子玉的凤眸中闪着灼热的光,她嘤咛一声,不及细想便晕了过去。 第二十九章 等你凯旋 楚宁做了一个梦,梦到谢子玉变成了脱衣狂魔,不停地脱衣服,而她则在旁边不停地帮他穿回去,他脱一件,她穿一件,一直穿到她手软,结果刚松了口气,就听到谢子玉冷笑一声,那些衣服顿时都消失了,楚宁捂住眼睛奋力尖叫,最后被吓醒了。 “谢子玉你个变态!”楚宁倏地睁开眼睛坐起身,愤愤道。 “嗯?你说什么?”熟悉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楚宁猛地抬头,发现谢子玉就坐在她床边,一张俊美的脸清清淡淡的,仿佛昨晚发生的事都是她臆想出来的。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发现衣服已经穿好了,她又摸了摸脸,面具也戴了回去。 “把它吃了。”谢子玉突然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将里面的药丸倒出来,递到楚宁面前,淡淡道。 “这是什么?”楚宁接过药丸,有些疑惑。 “它能保你一年内不再毒发。” 楚宁一怔,她看着谢子玉,眸光有些复杂。 “我今日便回帝都。”谢子玉突然开口,“我知道你进军营有你的打算,但是要救卫玲珑,没那么简单。” 楚宁还未开口,就听谢子玉继续道:“此案牵连甚广,牵一发而动全身,也许你还没回去,她就已经被人害死了。” 楚宁的脸色白了白,过了一会儿,她轻声道:“叶清衍不会让她死。” “你倒是自信。”谢子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突然问道,“阿宁,你为何不向我开口?” 楚宁一愣,随即笑道:“我想开口的时候,殿下不在身边。” 这是实话,若是当日谢子玉在瞿城,她定然会找谢子玉,因为这比找叶清衍更省事,当然也更有风险。 谢子玉听了,只笑了笑,他站起身道:“那么阿宁,我等你凯旋。” 一转眼元月已经过完,楚宁和叶清衍结束了最后一场战役,班师回朝。 叶清衍威名远播,“宁初”这个名字也慢慢成了茶馆酒肆争相讨论的对象。 谁许江山 第16节 那一日,楚宁骑着马,和叶清衍一起进了帝都。 城门口站着一个颀长的身影,那人锦衣玉带,清冷之姿无与伦比,他的身后站着众多朝廷官员,再后面,是帝都群涌而来的百姓。 “恭喜叶将军凯旋,父皇已为将军设好庆功宴。”谢子玉微微一笑道。 “恭喜叶将军凯旋。”谢子玉身后的官员齐齐喊道。 “恭喜叶将军!”后面的百姓也兴奋地喊了起来。 那场面甚为震撼,整个帝都都在为归来的将士呐喊。楚宁看着这一切,心中并无兴奋,她的心里只记挂着玉锦。这段时间她告诉自己不要担心,不要去想玉锦正遭遇着什么,因为她知道,她再担心也无济于事,可一到帝都,她满心只想去看玉锦,不过她也知道,越是到了这一刻,越是不能着急。 楚宁凝了凝神,目光落在谢子玉身上,他只是看了她一眼,便移开了视线。 楚宁垂了垂眸,和叶清衍一起下马,跟着谢子玉一起朝皇宫走去。 这一段路程尤为漫长,满街的百姓却一直跟着他们移动,直到宫门口,百姓热情的呼喊声才停下来。 谢子玉领着他们到了金銮殿,年近半百的皇帝坐在龙椅上,精神矍铄。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楚宁跟着众人一起下跪喊道。 皇帝明显很高兴,从龙椅上站起来道:“众爱卿平身。” “清衍,此次你大胜北越,一扬我大虞军威,果然不负众望。”皇帝看着叶清衍,脸上都是赞赏之意。 “谢皇上夸奖,此次大胜并非清衍一人之功,这都是众将士的功劳,尤其是军师宁初, 多亏他为清衍献计献策,才能一举攻克北越。”叶清衍恭敬地回道。 楚宁的眸光闪了闪,她倒没想到叶清衍竟然丝毫不居功,还把功劳推给她。 “宁初是吗?朕亦有所耳闻。”皇帝的目光落在宁初身上道,“都说英雄出少年,果真如此。” 楚宁恭敬地行礼:“谢皇上夸奖,众位将士在前线出生入死,叶将军指挥有方,宁初仅是出谋划策,实在不敢居功。” 皇帝微微一笑:“你们都无须谦虚,朕一向赏罚分明,此次我军大胜,朕重重有赏。” “谢皇上。”众将士齐齐谢恩。 “来人。”皇帝喊了一声,便见一个中年太监拿着圣旨走了出来,尖细的声音响了起来:“众将士听赏。” 楚宁和叶清衍等人纷纷跪下。 那太监啰唆了一段才进入正题:“叶将军居功至伟,赏万金,封千户侯…… 宁初赏千金,良田百亩,封军师中郎将……” 一轮封赏结束,将士们都得了赏,一个个顿时红光满面,朝臣纷纷表示祝贺。 楚宁看了一圈,默默地将在场的大臣都记在了心里。 封赏结束之后就是庆功宴,楚宁和叶清衍一起落座,皇帝右下方坐着谢子玉,左下方坐着一个身着明黄色锦服的少年,十二岁左右的年纪,一双眼睛灵动有神,看着十分聪慧。 叶清衍看到她的目光看着那少年,凑过来解释道:“那是九皇子谢子聪。” 楚宁点了点头,她垂下眼眸,原来是九皇子。 大虞皇朝自建立开始,人丁就不兴旺,到了这一代,皇室更是人丁单薄,起初有七位皇子,可太子、二皇子等人都先后出事,要么暴病身亡,要么夭折,如今只剩两位皇子,一位是三皇子谢子玉,一位便是九皇子谢子聪。谢子玉才情绝艳,在朝堂上拥护者众多,皇帝亦甚是满意,只是不知为何始终不曾立为太子。谢子聪则是个不省事的主儿,虽然聪慧,却经常惹事,是个小魔王,皇帝对他不冷不热,朝臣对他也很是头疼。 “今日朕心情甚佳,众位卿家,我们为凯旋的将士一起干一杯!”皇帝举起酒杯,朗声道。 “恭喜各位将士凯旋。”谢子玉端着酒杯站起身,说道。 “恭喜各位将士凯旋。”众位朝臣也都纷纷端着酒杯站起身,恭贺道。 第三十章 心上人 鼓乐声慢慢响起,一群婀娜多姿的舞姬开始献舞,叶清衍看得很是兴奋,他凑到楚宁耳边,笑道:“你看这些舞姬,个个都是绝色,与你的心上人相比,不差吧?” 楚宁微微一笑:“在宁初心中,一百个绝色舞姬,也比不上她一根汗毛。” 叶清衍啧啧两声,看稀世珍宝一样打量着宁初,笑道:“宁初,你还真是个痴情种啊?!” “清衍,何事如此开怀?说来给朕听听。”叶清衍笑得太过大声,把皇帝的注意力也吸引了过来。 叶清衍连忙道:“启禀皇上,臣在取笑宁初,这小子是个痴情种,臣在夸 这些舞姬貌美,结果他说一百个绝色舞姬,也比不上他心上人一根汗毛。” “哈哈哈……”皇上闻言,哈哈大笑,看着宁初问道,“宁爱卿,此话当真?” 楚宁站起身,认真道:“启禀皇上,此话确实是微臣所说。” “宁大人,莫非你的心上人长得倾国倾城?让你无心他人?”有大臣笑问道。 “大人说笑了,这世上倾国倾城的美人都是皇上的,宁初哪敢?只是情之一字,实在难以解释,宁初喜欢上一人,她就是宁初心里的宝,其他女子再美,宁初也只当她是个屁。” 一听这话,不少大臣嘴里的酒都喷了出来,叶清衍更是笑得拍桌大乐:“皇上你听,这绝色舞姬在宁初眼里,那就是空气,哈哈……” 谢子玉微微一笑。 皇帝也是忍俊不禁,饶有兴致地看着宁初,问道:“男人三妻四妾乃是常事,宁爱卿难道准备只娶一人?” “有何不可?宁初若是女子,也定然希望自己的夫君只娶一人,将心比心,宁初又怎能让心爱的人伤心?” 谢子玉垂了垂眸,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一道幽深的光。 皇帝盯着宁初看了会儿,笑意微敛,问道:“按照宁爱卿所言,难道朕三宫六院,便是让心爱的人伤心?” 此言一出,全场瞬间安静了下来,谢子玉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眸光看向楚宁。 楚宁看着皇帝,心中不由暗骂一声,果真是伴君如伴虎,这阴晴不定随时可能要人命的性子与谢子玉还真是有点像!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所有人都看着楚宁,叶清衍的神色也不由正了正。 “是。”楚宁沉默了会儿,回答道。 话音刚落,皇帝的脸色便沉了下来。 整个大殿静得可怕,皇帝盯着楚宁看了许久,突然哈哈一笑:“宁爱卿快人快语,朕就缺这样的臣子!宁爱卿对感情尚且如此忠贞,更何况是对朕!” “皇上所言极是!” “皇上说得有理!” 朝臣们纷纷附和道。 楚宁微笑着落座。 大殿上重新恢复热闹,叶清衍凑过来,心有余悸:“你差点吓死本将军!” “本将军?现在是不是该叫侯爷了?千户侯大人?”楚宁勾了勾唇, 问道。 “对!你差点吓死本侯爷!”叶清衍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楚宁只淡淡一笑,低头喝着酒,掌心微微湿润。 一场盛宴就这么有惊无险地结束了,这一夜除了原先的朝臣回了自己的府邸,进宫受赏的将士都宿在宫中。 “今夜有美人相伴,总算不再寂寞。”楚宁在宫女的带领下走向自己的寝房,身旁的叶清衍搭着她的肩膀,乐不可支。 “美人?”楚宁蹙了蹙眉。 “你还不知道吧?受赏的将士今晚都会被赏赐一个美人,不过你放心,今日你在皇上面前表明了你的坚贞不屈,皇上一定会成全你的。”叶清衍嘿嘿一笑,然后指了指前方道:“我的房间到了,本侯爷要去快活了……你就去独守空房吧……” 说完,叶清衍已经奔进了房间。 楚宁看着叶清衍欢快的背影,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这婚约毁得太对了!要是以后必须嫁给他,她一定现在就阉了他! 奔向温柔乡的叶清衍浑然不觉自己刚刚躲过了男人生命中最可怕的劫难…… “宁大人,到了。”楚宁跟着宫女又走了一段路,这才到了一个清幽雅致的小院,宫女打开门,便退了下去。 楚宁走进房间,绕过屏风,第一件事就是查看里面有没有美人等着,不过美人没见到,倒是见到了一个美男。 “这么慢。”正坐在桌前喝茶的谢子玉挑了挑眉,说道。 楚宁在桌前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笑道:“听说今日皇上给每个人都赏了美人,难道他把殿下赏给了我?” 谢子玉听了,微微一笑:“宁大人对心上人坚贞不屈,本王又怎敢让宁大人背上朝三暮四的骂名?” 又是坚贞不屈……楚宁抚了抚额。 谢子玉瞧见她的动作,轻笑一声,他站起身,道:“好好歇息,接下来有很多事。” 楚宁一愣,站起身,问道:“殿下在这里等我就是为了说这个?” 谢子玉看着她,似笑非笑,“宁大人如此聪慧,当然知道本王的意图, ” 谢子玉往前走了一步,突然伸手揽住楚宁的腰,在她耳边低低道,“我只是来恭喜阿宁凯旋。” 楚宁还未动手,谢子玉就已经放开了她,他的唇角噙着一抹笑,声音轻而暧昧:“阿宁,我们来日方长。” 楚宁站在原地看着谢子玉离开,突然觉得有些头疼。 第二天一早,叶清衍神清气爽地来到楚宁的房间,笑得有些不怀好意:“宁大人,昨晚睡得如何?” 楚宁淡淡回道:“自然比不过叶侯爷美人在怀。” 叶清衍哈哈一笑,揽着楚宁的肩膀就往外走:“我们先出宫,你先去看看你的宅子,过两日晋王府有个宴会,专门为本侯爷办的,你可一定要来。” 晋王府?楚宁的眸光微微一闪,脑子里不由想起上次进晋王府的遭遇,她勾了勾唇,道:“我一定去。” 第三十一章 探视玉锦 楚宁在帝都并无府邸,所以昨天皇上还赐了她一栋宅子,出宫后,叶清衍第一时间回了侯府,她则去看了她的宅子。宅子还不错,超乎她的预料,与将军府只隔了一条街,宁府的牌匾已经挂在了上面。 楚宁上前敲了敲门,一个年近半百的男人开了门,一看到楚宁,就道:“您是宁大人吧?” 楚宁点了点头。 那男人连忙走出来,道:“小人姓张,负责看管这宅子,宁大人请进,小人带宁大人熟悉一下宅子。” “有劳张伯了。” 楚宁跟着张伯走了进去,宅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对楚宁来说,已经绰绰有余,只是还需找几个下人。 楚宁让张伯下去歇息,自己一个人到处看看。突然,张伯跑了过来道:“大人,叶侯爷来了。” 楚宁抬头,就见叶清衍笑容满面地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三个婢女和三个家丁。 “我知道你现在缺人,所以我给你送人来了。” 谁许江山 第17节 “小的见过宁大人。” 叶清衍话音刚落,他身后那几人便朝楚宁行了礼。 “侯爷可真是及时雨!”楚宁笑道。 “不够的话你自己再张罗,反正皇上赏赐了很多,你不差钱。” 楚宁点了点头:“暂时这些够了,我用不了多少人,不过宁初有一事,想要麻烦侯爷。” “张伯先带他们下去吧。”楚宁转身对张伯道。 “是。”几人退了下去。 “你是想去看玉锦?”叶清衍挑眉问道。 “正是。” “也难为你忍到现在,走吧,本侯爷陪你走一趟。”叶清衍转身就往外走。 楚宁跟着叶清衍到了天牢,叶清衍跟狱卒嘱咐了一声,对楚宁道:“你进去吧,本侯爷便不去凑热闹了。” 楚宁点了点头,轻声道:“多谢。” 她跟着狱卒,一直走到底,狱卒冲着里面喊了一声:“卫玲珑,有人来看你了!” 楚宁眯了眯眼,凝神看去,只见一个身着囚衣的女子坐在硬板床上,听到狱卒的话后,慢慢抬起头来,曾经美艳灵动的脸如今憔悴不堪,唯有那双眼睛,依然明亮如初。 狱卒打开牢门,道:“宁大人,小人只能给你一刻钟。” 楚宁点了点头,走进牢房,抑制住眼中微微的酸涩,唇角绽出一抹笑容,她说:“玉锦,我回来了。” 玉锦的眼中也闪着泪光,她跟楚宁一样,露出一个微笑,开了口,声音有些沙哑:“如今我恢复身份,世上再无玉锦了。” “是,玲珑。”楚宁走上前去。 “我本以为我必死无疑,可是阿宁,你又一次救了我。”卫玲珑抬头看着楚宁,轻声道。 楚宁在卫玲珑身边坐下,伸手握住她的手,道:“玲珑,我不只要救你的命,我还要带你走出天牢,活得比以前自由,我更要让卫大人沉冤得雪, 含笑九泉。” 玲珑猛地抱住楚宁,哽咽道:“阿宁,只有你信我……” 只有她相信,卫府满门含冤,只有她相信…… 可有她相信,便够了。 “怎么样?她没事吧?”楚宁刚走出天牢,叶清衍便迎了上来。 “没事。”楚宁已经平复了情绪,虽然时间短暂,但她还是从卫玲珑那里得到了不少信息,接下来要做的,就是釜底抽薪,把被掩盖的证据再找出来。 “既然没事,我们去喝一杯如何?”叶清衍提议道。 “好。” 楚宁跟着叶清衍走到文莱雅阁,那是帝都最受文人雅士喜爱的地方,有文有茶又有酒,就连达官贵人和闺阁小姐也会上来坐一坐。 叶清衍显然是文莱雅阁的熟客,刚一进门,掌柜就迎了上来:“叶侯爷来 了!恭喜叶侯爷旗开得胜,凯旋!” 掌柜话音刚落,原先还坐着喝酒品茶的人一下子都围了过来,一口一个“叶侯爷”,对叶清衍表现出了很强烈的敬佩之情。叶清衍有些头疼,二话不说就把楚宁推了出去, 道:“这是宁初, 本侯爷的军师,没有他,就没有今日的胜利,所以你们要佩服就佩服他吧。” “原来这就是宁大人,果真是英雄出少年!” “宁大人足智多谋,大败北越,真不愧是我大虞儿郎。”那些人纷纷走到楚宁面前,夸赞道。 楚宁看向已经奔去二楼的叶清衍,无奈地一笑。等她摆脱重围上了二楼,叶清衍已经在窗边优哉游哉地喝上了酒。 “这不是我们的叶侯爷吗?” 楚宁刚落座,就听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她抬头看去,只见谢灵然从一间厢房里走了出来,含笑问道。 “灵然?你怎么在这儿?快,过来喝一杯!”叶清衍一看到是谢灵然,连忙招呼道。 谢灵然走上前来,看向楚宁,问道:“这便是宁大人吧?久仰大名。” 楚宁微微一笑:“小郡王客气了。” “坐吧!我们也算是久别重逢了!俗话说得好,小别胜新婚……”叶清衍一边帮谢灵然倒酒,一边道。 “这小侯爷成了千户侯,说话还是这么不着调?我说什么来着,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又一道熟悉的嗓音响起来。楚宁唇角微微翘起,今天遇到的熟人可真多。 这不,来的不止谢灵双,还有楚妍。 “别理她。”叶清衍翻了翻白眼。 “喂!叶清衍,我辛辛苦苦为你准备接风宴,你就这么对我?”谢灵双瞪着眼,俏脸上浮现出一抹薄怒。 “郡主别生气,侯爷对郡主不拘礼节,才更说明你在他心里与众不同,不是吗? ”楚妍在旁边微微一笑,在谢灵双耳边轻声说道。只是声音虽轻,楚宁仍是听得清清楚楚。 叶清衍撇了撇嘴,懒得开口。 谢灵双却当叶清衍默认了,眼中顿时浮现一抹喜悦,在谢灵然身边坐了下来道:“叶清衍,你倒是给我们说说你的英雄事迹啊!” “宁初你来说。”叶清衍再次毫不客气地把烫手山芋抛给了宁初。 “他有什么可说的?冲锋陷阵的是你,又不是他。”谢灵双撇了撇嘴。 楚宁眸光微闪,她这个四品官,怕是根本入不了他们的眼,只可惜,以后他们打交道的时候还多。 她翘了翘唇:“郡主说得极是,侯爷还是莫要推辞了。” “你懂什么?”叶清衍翻了个白眼,看向楚妍,问道:“楚宁还没下落?” 第三十二章 说谎 楚宁一愣,其他人也是一愣,大家都没想到叶清衍会问起楚宁。 “没有。”楚妍摇了摇头,继续道:“侯爷不必担心她,我娘给了她足够的银两,够她衣食无忧了。” “你问她做什么?”谢灵双有些不满。 叶清衍不回答,突然看向宁初:“对了,宁初,你既与玉锦相识,那你可认识楚宁?” 楚宁抬眸,道:“听过,将军府弃女,怕是早就不知道死在哪个角落了。” “宁大人此言差矣。”谢灵然突然轻笑着开了口,“在下倒觉得,楚姑娘是在哪里逍遥呢!” 楚宁一怔,就听叶清衍接着道:“灵然说得没错,这女人简直心机深沉,哪儿那么容易死!” “清衍怎么问起她了?莫不是后悔了?”谢灵然挑了挑眉,问道。 叶清衍瞪眼:“想什么呢?就她那样的丑女,能入得了我叶清衍的眼?” 此言一出,不仅谢灵双松了口气,连楚宁也松了口气,她可不想被叶清衍惦记上,要不然免不了生出波折。 一混就到了晚上,楚宁慢悠悠地踱步回家,街上灯火通明,热闹得很,这帝都的景致,她真是许久未见了。 突然,一个颀长的身影映入眼帘,那人从远处缓缓走来,如玉的容颜比这街上的灯火还要夺目。 楚宁正要上前,楚妍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她快步走到那人面前,声音里带了抹欢喜:“殿下!” 楚宁遥遥看着,见他低头与楚妍说了几句话,然后抬起头,眸光直直地看向她,楚宁翘了翘唇,眼中有幸灾乐祸的笑意。 俗话说得好,最难消受美人恩,叶清衍如是,谢子玉也如是。 当初在晋王府,她便知道,谢灵双邀她前去的目的便是在叶清衍面前羞辱她,谢灵双的目的达到了,不仅羞辱了她,还让叶清衍直接退了婚。而楚妍,见到谢子玉的时候,不止眼神,连性格都变了,在她看来夺命的主儿,在楚妍眼中却是个香饽饽。 看到楚宁唇边的笑意,谢子玉的双眼微微眯了眯。 楚宁无意上去凑热闹,转身拐进旁边的小巷,穿过小巷是贯穿整个帝都的玉江,若非冬日寒冷,玉江边上是帝都最热闹的地方,江两边栽满了柳树,柳树上挂着灯笼,远远看去,就像两条灯街,繁华如梦。 此时江面上零星漂着几只游船,江边也只有寥寥几人,楚宁沿着江走了一段,正准备拐回自己府邸,突然看到不远处柳树下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见躲不过,楚宁只好走上前,打着哈欠道:“殿下,真巧……” 谢子玉突然伸手,一把拽过楚宁,将她抵在树上。 楚宁不动声色,只微微一笑:“殿下,人多口杂,若是让人以为你是断袖就不好了。” “哦?人多口杂?”谢子玉往四周望了望,嗯,一个人都没有。 楚宁淡淡一笑:“怕就怕有人在暗处,让殿下防不胜防。” 谢子玉盯着楚宁看了会儿,突然轻轻一笑:“放心,就算暗处有人,那也是本王的人。” 楚宁平静地看着谢子玉,道:“殿下还是莫要与我沾上关系,我是为殿下着想。” 她活不了多久了,本就是拼了这条命要搏上一搏,谢子玉与她扯上关系,未必是件好事。 “你是在担心我,还是想与我划清界限?”谢子玉一只手搂着楚宁的腰,一只手抓着她的手,声音有些低沉。 “自然是担心殿下。”楚宁眨了眨眼,眸中笑意盈盈。 谢子玉看了她一会儿,面无表情地吐出两个字:“说谎。” 楚宁脸上的笑意不变,只淡淡道:“殿下当知道,强扭的瓜不甜,殿下若是想娶将军府的女儿,楚妍是最好的人选。” 谢子玉眸色微微沉了沉,他伸手抚向楚宁的脸,突然笑了笑,再次吐出两个字:“说谎。” 楚宁唇角的笑意一僵,脚突然朝谢子玉踢了过去,谢子玉往旁边一避,楚宁趁机甩开他的手,一个转身就到了一丈之外。 她站在那里,唇角笑意不再,只是平静地看着谢子玉:“殿下,夜深露重,早些休息。” 说完,便施展轻功,消失在了夜色中。 谢子玉站在原地,看着她消失的方向,久久不动。 “主子,对付这样的女人,千万不能手软,就应该霸王硬上弓。”苏叶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凑到谢子玉面前,煞有介事地说道。谢子玉瞥了他一眼,又听他继续道, “这女人就是需要调教,你对她好,她偏不在意,你若是冷脸对她,她反倒会贴上来。” “你很有经验?”谢子玉不冷不热地问道。 苏叶想了想,摇了摇头,最后老老实实地闭了嘴。 过了两日,叶清衍的接风宴如期在晋王府举办,楚宁到的时候,人基本上都已经到齐了,还是原来的地方,只是莲花湖中莲花不再,谢子玉在和楚妍下棋,叶清衍正在楼阁上和其他人喝酒唠嗑。 一看到楚宁,叶清衍就朝她挥手:“宁初,快上来!” 楚宁看也不看谢子玉和楚妍,抬脚便上了楼,谢灵双正在和旁边的人说笑,看到宁初,道:“听清衍说宁大人不仅智谋了得,连武功也不错,正巧晋王府新来了一个护卫总管,不如你们俩比试一场如何?” 楚宁扬了扬眉,这是要让她表演杂耍了? “郡主开口,下官不敢不从,只是刀剑无眼,若是伤了人便不好了,不如点到为止,如何?” “点到为止有何意思?既然要比试自然是拿出你们的全部本事,拼个高低胜负,你死我活!”有人喊道。 谁许江山 第18节 谢灵双的眼中浮现一抹亢奋:“对,不用点到为止!” 叶清衍看向她,没有阻止,眼中也有一些亢奋和期待。 回到帝都,他又是那个爱玩爱闹的纨绔子弟,他在青门关不曾见过楚宁的武艺,此次也想一探究竟。 楚宁垂了垂眸,微微一笑:“既然如此,那就立个军令状吧,刀剑无眼,生死由人,不得追究。” “好!”谢灵双也不推辞,喊道:“来人,备纸笔。” 那护卫总管名为木九,是个年轻的男子,长相极为普通,只有一双眼十分冷冽,有些不同。 楚宁看了他一眼,低头写军令状。 过了会儿,谢子玉走了上来,楚妍也尾随其后,谢灵双看着谢子玉笑道:“子玉哥哥,你来得正好,宁大人要与木九比试武功,我们有好戏看了。” 谢子玉凝了凝眉,看向楚宁,见她神情平静地写好了军令状。 第三十三章 比试 大家都从阁楼上下来,簇拥着两人到了湖边的平地,谢灵双命人抬来各式兵器,楚宁挑了把剑。 比试开始。 那是众人第一次见到楚宁动手,也是谢子玉第一次看到她真正的实力,那把剑在她手里,如一条灵动的蛇,仿佛无须掌控,便能伤人。 她的身影快如闪电,浑身都散发出凌厉的气息,明明是极普通的脸,此刻看着,却宛若修罗,让人不敢小视。 他们都不知道,楚宁此刻是拿出了十二分的实力,她必须要做点什么,才能一举震慑这群人,否则,他们永远只当她是个可以随意差遣的对象,而不是可以让他们心怀敬畏、不敢小瞧的人。 木九的身手也是了得,两人可谓是不相上下,因为立了军令状,所以双方都没有留情,招招都是杀招,没过一会儿,两人都挂了彩。 两人从地上一直打到树上,众人仰着头看得兴致勃勃。 突然,一个白色的东西从楚宁的袖口掉了出来,她身子微微一顿,随即朝那东西扑了下来,背后空门顿时全都暴露在了木九面前,她速度飞快,在那东西掉到地上之前就已经伸手接住了,只是木九的速度更快,剑朝她后背直直地刺了过去,楚宁的身子微微一闪,剑锋偏移,但仍刺进了她的左肩。 楚宁不哼一声,不动声色地将手中的东西放进怀里,众人都没看清楚那是什么,只有谢子玉的眸子骤然一缩。 “好!”楚宁听到有人叫好,眸子里蒙了一层寒意。 那把剑仍刺在她的肩上,楚宁突然往后快速一退,生生地让那剑直接贯穿她的肩膀,木九吃了一惊,还未动作,楚宁已经一个急转,让剑从他手心脱离出来,然后手起剑落,直插入他的胸膛。 木九微微一愣,似是没想到她那样狠绝果断,可以以自己的身体作为逆转的契机,结果是他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楚宁回头,看向众人,冷冷一笑,那笑容凉薄中带着寒意,让人不寒而栗。 “如何?众位可满意?”她缓缓开口,唇角带了抹嘲讽。 “宁大人受伤了!还不快去请大夫!”谢灵双的脸色微微一僵,连忙喊道。 “木护卫忠心为主,下官特意留他一命,还请郡主莫要辜负下官一番好意。” 楚宁又笑,转向叶清衍,眸光平静,“恭喜侯爷凯旋回都,下官先行告退。” 她就那样走了出去,脚步踉跄,浑身是伤,肩上还插着一把剑。 “宁初!” 叶清衍的声音远远传了过来,楚宁没有回头,连脚步也不曾停顿。他若想与她相交, 便绝不能觉得自己高她一等,她不是他能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对象,更不是他能看轻的人。 楚宁一出晋王府,就用内力将肩上的剑震了出去,伸手捂住伤口,以最快的速度回了府邸。 大门打开,张伯很是震惊:“大人,你怎么受伤了?快!快进来,小的这就去请大夫!” “张伯!”楚宁叫住他,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只轻声道:“不用找大夫,府里可有伤药?帮我送到房间。” 张伯犹豫了会儿,但还是听了楚宁的话,跑去找药去了。 楚宁前脚刚进房间,张伯后脚就捧着伤药跑了进来。 “张伯,你先出去吧,我自己来就好。” 张伯一愣,但还是应了声:“是。” 张伯一出去,楚宁就松了口气,她不能在晋王府包扎,也不能请大夫,否则身份败露,欺君之罪事小,不能将卫玲珑救出来,事儿就大了。 楚宁的肩头连着整条左臂都已经痛得麻木,额头冷汗涔涔,内衣和外衫都被鲜血染透。 她单手将外衫脱下,正准备将束衣解开,房门突然被推开,楚宁倏地抬手,眼中的杀意在看到谢子玉时慢慢褪了下来。 “这里不是殿下该来的地方。”楚宁皱了皱眉道。 谢子玉不说话,只将门关上,快步朝她走了过来。 “我帮你。”谢子玉拿起绷带,沉声道。 楚宁没有推辞,她单手包扎,肯定不如谢子玉包扎得好,更何况该看的不该看的都被看了,经验告诉她,这种时候没必要做无谓的挣扎。 谢子玉小心解开楚宁染血的衣裳,她里里外外穿的都是男装,最里面裹着束胸的布条,胸前的春光都被紧紧地遮了起来。 肩上的伤口最为严重,除此之外,她的身上还有很多处擦伤,都是在打斗时留下的, 谢子玉的眸光微微一缩,他一边给楚宁上药,一边轻声道:“抱歉。” 楚宁微微一怔,随即无所谓地笑了笑:“殿下无须放在心上,答应比试的人是我,殿下与我非亲非故,如何阻止?” 谢子玉的动作微微一顿,然后伸手拿过绷带,一边帮她包扎,一边陈述一个事实:“我们拜过堂。” 楚宁又是一笑:“那是楚宁,不是宁初,殿下能出手帮楚宁,但没有理由帮宁初。” 谢子玉沉默了,是,就因为她是“宁初”,所以他不能阻止。 房间里顿时变得很安静,谢子玉帮楚宁包扎好伤口。她的额头一直冒着汗,脸色也苍白得可怕,包扎了这么久,她连哼也未曾哼一声,只有紧咬的牙关和微微蹙起的眉头泄露了她此刻所承受的痛苦。 “你的衣裳呢?”谢子玉站起身,问道。 “柜子里。”楚宁用右手指了指不远处。 谢子玉走过去,打开柜子,从里面拿了一件白色的里衣,小心帮她穿了起来。 他的动作很轻柔,修长的手指在她柔滑的肌肤上掠过,带着些微暖意,他穿得很认真,仿佛是服侍生病妻子的丈夫,楚宁有一瞬间的怔忡,可她很快又恢复了理智,低声道:“谢谢。” 谢子玉不动声色地瞥了她一眼,没有多说别的,只道了声:“好好休息。” 楚宁睡得很沉,额头一直冒汗,谢子玉摸了摸她的额头,发现烫得厉害,他沉吟了片刻,朝外面道:“苏叶,给我带个人过来,记住,不要让任何人发现,更不能暴露你的身份。” “主子放心,偷梁换柱这种事属下还是很有经验的。”苏叶应了一声,瞬间没了踪影。 没过多久,谢子玉就听到有人敲门,苏叶的声音传了进来:“主子,人带来了,您可快点啊,只能撑一个时辰。” 谢子玉打开门,穿着一身斗篷的女子抬起头来,看到谢子玉时,眸中明显闪过一抹震惊:“容王殿下?” 第三十四章 在乎 “进来。” 满是疑惑的卫玲珑走了进去,当看到躺在床上的楚宁时,不由惊呼出声:“阿宁!” 话音刚落,她的脸色就有些变了,她转头看向谢子玉,似是有些后悔自己刚刚的冲动。 “你无须掩饰,她的身份本王一清二楚,这也是本王让你过来的原因,她受了伤,只有你能治好她。”谢子玉淡淡地道。 一听到楚宁受伤,卫玲珑连忙坐到床边为她把脉,过了会儿,卫玲珑稍稍松了口气,道:“还好没有性命之忧,我开几服药,劳烦殿下找人煎给她喝,接下来一个月,别再让她动武。” 卫玲珑很快就写好了药方,谢子玉将药方拿起来,仔细看了一遍,然后交给门外的苏叶:“让人去煎药。” 苏叶走了之后,谢子玉回到房间,拿过一旁的毛巾,轻轻为楚宁擦拭汗珠。 卫玲珑看到谢子玉的动作,眼中的震惊一览无余,这个昔日高高在上、传闻中不近女色的容王殿下,此刻正细心地给楚宁擦汗,无声处暗藏着一抹温柔。“原来阿宁遇到的人是殿下。”卫玲珑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轻声说道。 楚宁虽然离开了帝都,但一直和她保持联系,她知道楚宁这一路遇到了很多事,只是楚宁没有详说,她便没有细问。 谢子玉抬头看向她,问:“她如何与你说的?” 卫玲珑微微一笑道:“她只说遇到了一个麻烦的人。” 谢子玉听了,先是一愣,随即一笑道:“这倒是像她说的话。” “主子,我要把人带走了!”过了会儿,苏叶推门进来,说道。 卫玲珑看了谢子玉一眼,道:“阿宁是个好女子,望殿下莫要辜负。” 说完,她跟着苏叶走了出去,有谢子玉在楚宁身边,她很放心,这个人,即便不会对她出手相救,但绝不会对楚宁袖手旁观。 楚宁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入夜,她睁开眼,看到谢子玉坐在床边,如玉的容颜在暖黄的烛光下忽明忽暗,手中似是在把玩着一样东西。 “殿下怎么还在?”刚发完热,她的声音有些沙哑无力。 楚宁挣扎着坐起身,谢子玉连忙拿了个软垫放在她的身后让她坐得舒服点。 楚宁的眸光落到谢子玉的手上,发现他刚刚把玩的竟是那支白玉簪,她的脸色蓦地又苍白了些。 谢子玉看到她的神色,装作漫不经心地将白玉簪插到楚宁的发间,唇角微微勾起:“阿宁为了这支簪子才不慎受伤,本王岂能弃阿宁于不顾?” 那时她袖口里掉下来的便是这支白玉簪,别人没看清楚,他却是看得一清二楚。 楚宁的脸色发白,她只是看着谢子玉,没有说话。 谢子玉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抚上她的脸,眸光里含了一丝温柔:“阿宁,你是在乎我的,对不对?” “殿下想多……唔……”楚宁话未说完,谢子玉的唇已经覆了过来,他吻得毫不怜惜,似是在惩罚她的言不由衷,她被他压制得动弹不得,只能被动承受,原本有些苍白的脸,此时涌起了一抹潮红。 也不知过了多久,谢子玉终于放开她,楚宁瞪着谢子玉,气得咬牙切齿:“谢子玉!” “嗯?” “你,你再这样,休怪我……”楚宁咬牙琢磨着措辞。 “嗯?你待如何?”某人丝毫不知道反省自己的无耻行径,反倒恬不知耻地凑上前来,在她唇上又偷了一记香吻。 楚宁被亲得猝不及防,顿时扶额道:“俗话说得好,男女授受不亲,小女子日后还要嫁人,还请殿下尊重下未来的有夫之妇。” 谢子玉听了,低低一笑,“阿宁你错了,你不用等未来,你现在便是有夫之妇。”顿了顿,他朝她凑近了些许,继续道,“既是有夫之妇,便不要妄想着改嫁,因为……即便是改嫁,你能嫁的人,也只有我一个。” 他的嗓音低沉,目光灼灼如暗夜里最亮的那一颗星辰,似是漫不经心,却又仿佛势在必得。 楚宁平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突然“扑哧”一乐:“殿下哪来的自信?” “因为你心里有我。”谢子玉看着她,认真地说。 楚宁一怔,唇边的笑容微敛,她不再说话,谢子玉也不逼她,只站起身,道:“药已经煎好,我让张伯给你送进来,接下来好好养伤,莫要再动武。” 谢子玉开门走出去,楚宁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平静的眼眸中隐隐浮现出一抹波光。 谁许江山 第19节 第二日一早,张伯给楚宁送上早饭和药,道:“大人,昨日叶侯爷来过,大人正在疗伤,小的没让他进来,现在他又来了,大人见还是不见?” 楚宁看了张伯一眼,道:“让他进来。” “是。” 张伯下去之后,叶清衍很快就过来了,一进门就问道:“宁初,你的伤怎么样了?” “托侯爷洪福,没有大碍。”楚宁坐在床上,身上披着外衫,她看着叶清衍,淡淡道。 “谢灵双那丫头不知轻重,但没有恶意,你可别放在心上。”叶清衍又道。楚宁似笑非笑地看着叶清衍,并不说话。 叶清衍被楚宁看得头皮发麻,他知道昨天让她跟木九比试,确实羞辱了她,刚开始他并不觉得有什么,只是单纯想看个热闹,但他们比试之后,他就后悔了,可想要阻止已是来不及。 “好好好,我错了,是我错了,以后我再也不让他们这么对你,谁要是不尊重你,那就是不尊重我!”叶清衍想了半天,发现没别的办法,只好先认错。 楚宁眸光微闪,随即微微一笑:“有侯爷这句话,宁初这次也算是伤有所值。” 见楚宁这么说,叶清衍也松了口气,他凑到楚宁面前,笑道:“听说文莱雅阁最近新进了一批好酒,等你伤好了,我们一起去喝一杯。” “好。”楚宁勾了勾唇角。 第三十五章 贪污案 接下来的几日,楚宁几乎足不出户,只待在府中养伤,这天晚上,楚宁躺在院中的软榻上,看着天上的月亮发呆。突然,一个黑影从墙头掠了进来,那人几步上前,恭敬道:“主子,找到了。” 楚宁蓦地坐起身,问道:“在哪儿?” “国舅府。” 楚宁眸子眯了眯,大虞皇朝的国舅,现皇后的兄长、已故太子的亲舅舅—林云,竟然也卷了进来,那这样看来他极有可能是主谋。 当年的贪污案,涉及三十万两黄金,一大批朝臣受牵连,卫玲珑之父卫庆首当其冲,成了最大的罪人,但当年在卫府找到的黄金不过十万两,剩下的二十万两不翼而飞,朝廷只认为是卫庆把那些黄金转移到了其他地方,却没想过,卫府的那十万两,才是别人转移视线的手段。 前些日子,帝都掀起了一阵舆论风潮。有神秘男子给风月楼的新花魁赏了一锭黄金,结果发现那是当年贪污案中的黄金,因那黄金刻有特殊印记,又曾经公告天下,所以很快就有人报了官。 帝都现在两种不同的说法,一是那黄金是卫庆生前转移出去的,二是有人侵吞了当年的黄金,卫庆不过是替罪羊。 而此时此刻,宁府里,楚宁的手里正把玩着同样的黄金,那黄金其实是皇帝赏给她的,只不过被她改头换面了一番。 如今时间紧迫,她没有太多的时间来一一查明,只能用直截了当的方法来引蛇出洞。 风月楼三教九流都有,想要制造舆论,最简单不过,更何况一个月前,她就已经暗地里买下了风月楼。 她看着面前的黑衣男子,但见他眉目俊朗,一表人才,那双带着冷意的眼睛,与晋王府的木九一模一样。 “辛苦你了,沐剑。” “属下先回去了。”沐剑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说着就要退下去。 楚宁连忙叫住他,问道:“你的伤如何了?” “无碍。” 楚宁点了点头,道:“虽然黄金在国舅府出现,但我总觉得有些不对,你继续留在晋王府,看看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 沐剑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点了点头,就消失在了墙头。 楚宁看着沐剑消失的方向,眸光深远。 她是九岁那年遇见沐剑的,那时他已经是个十五岁左右的少年,她身上的回春之毒第一次发作,她在柴房里被冻得迷迷糊糊,突然看到房门打开,眉目俊朗的少年走了进来,给她吃了一颗药,她身上的寒毒就渐渐褪了下去。 “属下沐剑,是主子的隐卫。”那是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也就是在那一天,他给了她一颗药丸,而她,心甘情愿吃下那颗药,从此抛却了女子最为珍视的美貌,成了帝都最丑的女子,低调而隐忍地在将军府里活了下来。 可她至今都不知道他究竟从何而来,只隐隐猜测也许是爹爹知道她在将军府的境遇,终究不忍心任她自生自灭。 他很少在她面前出现,可她知道,他一直都在她身边保护她,而她的武功, 除了从穆连之那里学到的,更多的,其实是在沐剑那里学到的。 她离开帝都的时候,特意把他留在卫玲珑身边,在卫玲珑出事之后,她很快就根据卫玲珑之前收集到的信息,锁定了几个嫌疑人。 沐剑则在她的安排下,化名木九,乔装打扮进了嫌疑最大的晋王府。 只是,他们都没想到,回帝都后的第一次见面,就是一场生死对决。 长和二十五年,大虞帝都,三月。 这天晚上,月黑风高,两道黑色的身影从墙头一掠而过,小心地进入了一个广阔的府邸。 那两道身影速度极快,他们在那府邸里绕了许久,最终在一个古井前面停了下来。 楚宁站在暗处,看着古井,低声问身旁的沐剑:“你看到有人进去过?” 沐剑没看她,低声回道:“属下进去过。” “……”楚宁转了转眼珠子,有些吃惊,“你没被发现?” 沐剑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道:“这是他们的令牌,井下有三层,我这块令牌只能进入第一层。” 楚宁看着令牌,眸光一闪,她将令牌拿了过来,仔细端详,发现这令牌和谢子玉身上的那块一模一样,只是颜色偏黄,谢子玉那块是白色的。 “除了黄色和白色,还有什么颜色?”楚宁突然问道。 “黄色一层,绿色二层,白色三层。” 楚宁沉默了会儿,道:“我们先回去,我有办法进入第三层。” 两人正要离开,突然听到一声响动,古井里一前一后走出两个人,两人都带着半张白色面具,前面那个身着蓝衣,身形较胖,后面那个则穿着一袭白衣,身材颀长。 前面那人率先拿下面具,赫然是林国舅。 “殿下,今天玩得可尽兴?”只听林国舅笑着问道,声音里带着几分讨好。 “国舅爷亲自安排,哪有不尽兴的道理?”一道好听又熟悉的嗓音响了起来,正是谢子玉。 楚宁的眸光倏地眯了眯,等那两人走远之后,她看向沐剑,眸光里带着深意。 沐剑抿了抿唇,老实道:“一层是销金窟。” 楚宁一愣,她倒没想到林国舅这么大胆,竟然在自己后院弄了个销金窟,看这情形,来这销金窟的人还不在少数。 楚宁和沐剑出了国舅府,沐剑先行回了晋王府,她一个人在街上晃荡,脑子里琢磨着在国舅府发现的蛛丝马迹,突然,有白色的身影在不远处一闪而过,她眯了眯眼,迅速跟了上去。 第三十六章 夜探国舅府 此时是夜半,街上除了打更人之外,鲜有行人,楚宁一路跟了上去,见那白色的身影进了一条小巷,她到巷口一看,却一个人影都没有。 她皱了皱眉,突然觉得头顶有掌风忽至,她猛地抬头,往前一个翻滚,避开了掌风,那人仍戴着半张白色面具,下手却毫不留情。 楚宁有些懊恼,自己果然还是太莽撞了,谢子玉的武功高深莫测,她向来不是他的对手,此刻应对得很是吃力,几个回合下来,她一个不慎,就被抵在了墙上,他的手掐着她的脖颈,带着微微的凉意。 在这冷清的夜晚,他的眼睛比天上的星辰还要冰寒。 楚宁看着他,不知道该不该表明身份,为了进国舅府,她特意易容了,只是,她尚不清楚他与林国舅究竟是何关系,所以一时有些犹豫。 谢子玉盯着楚宁看了会儿,突然低低一笑,冰冷的眸子瞬间如春水般化开,手上的力道虽然微微减轻,却仍是掐着她的脖颈不放。 他凑上前来,在她耳边轻声道:“深更半夜,夫人乔装易容,跟踪为夫为哪般?” 他的身上飘来一股极淡的脂粉味,楚宁面不改色,淡笑道:“殿下明知故问。” “嗯,定是担心我寻花问柳,阿宁放心,销金窟的美人再美,也不及你一根手指,本王看不上。”他微微一笑,故意颠倒是非。 楚宁听了,扯了扯唇角:“殿下抬爱,愧不敢当。” 谢子玉松开掐住她脖颈的手,轻轻抚上她的眉眼,眸光里含着一抹深意:“卿本倾城,有何不敢?” 楚宁偏了偏头,避开他的手道:“不早了,殿下早些回去休息吧。” 谢子玉突然握住她的手,唇边泛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明日我在王府等你。” “明日?” “对,今晚不行,后天也不行,就明日。”他微微一笑,又道,“如果想要,就带上足够的诚意。” 说完,他放开她的手,扬长而去。 楚宁看着他的背影,不由握了握拳,这个浑蛋是故意的! 他明知道明日是他的生辰,明知道朝中文武都会去王府祝寿,更明知道她不会去,可他偏偏要她去! 更重要的是,这么短的时间,她要如何准备一件有诚意的贺礼,可以让他心甘情愿把令牌交出来?! 楚宁头痛地回了府。 第二天下午,楚宁带上张伯,认命般去了容王府,刚到门口,就看到叶清衍从一辆奢华马车上跳了下来,几个家丁婢女捧着盖着红绸的贺礼,从后面走上前来。 楚宁看了看那些贺礼,又看了看张伯捧着的一个小小锦盒,顿时觉得在气势上就已经输了。 “宁初,你不是说不来吗?”叶清衍一眼就看到了她,走上前来,问道。 楚宁挤出一个笑容:“容王殿下生辰,朝中文武百官都来了,我若不来,怕是明日不用上朝了。” 叶清衍听了,哈哈一笑,拍了拍楚宁的肩膀,道:“殿下哪有那么小气?” 楚宁也笑,只是笑得有些无力,他就是有这么小气! “走吧,今日容王府定然热闹非凡,我们也去凑凑热闹!”叶清衍拉着楚宁走了进去。 已经有不少官员聚在一起聊天说笑,看到他们进来,有几人走上前来寒暄,“侯爷和宁大人也来了?殿下和其他人都在花园呢,我们几个老头子是凑不上热闹了,两位快过去吧。” “你们凑不上热闹没关系,令千金们能凑上热闹就行。”叶清衍嘿嘿一笑。 那几人脸色微变,不过还是打着哈哈道:“毕竟是年轻人,总是能玩在一处。” 楚宁觉得有些好笑,看来不少人都借着祝寿的名义,把自家千金带来了,也是,容王身居高位,至今未曾娶妻,若是能嫁入容王府,自然是极好的。 叶清衍也不跟他们啰唆,带着楚宁就往花园走去,一边走一边道:“你说殿下可真是艳福不浅,年年都有那么多美人送上门供他挑选。” 楚宁瞥了他一眼,笑道:“侯爷若是想要美人,相信环肥燕瘦都能送上门来。” “我倒是想收,可我要是收了,我家老爷子非把我的腿打断不可!”叶清衍感慨道,“也不知道他中了什么邪,非要我娶楚家的那个丑女,唉!” 楚宁的心微微一动:“楚三小姐?我听说你已经退婚了,叶老侯爷难道还能让你再去求亲不成?” “可不是!”叶清衍一想到这件事就有些愤愤,“老头子说了,我若是想娶别人,就要先把楚宁给他娶回去!” 楚宁脸色微微一僵,心里顿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谁许江山 第20节 “叶清衍,你还没把叶老侯爷搞定?难道你真要娶那个丑女?”谢灵双的声音遥遥传来,楚宁抬头看去,偌大的花园里,大家各自结伴玩起了游戏,谢灵双和楚妍坐在一起,偏头看着叶清衍。 “我要是想娶,我还能退婚吗?本侯爷既然退了婚,就别指望我娶她!” 叶清衍鼻孔朝天哼了一声。 楚宁暗暗松了口气,附和道:“婚姻大事事关终身,若是娶一个看不上眼的,日日相对, 哪还有快乐可言?与其如此,还不如不娶,侯爷,你说我说得可对?” “还是宁初懂我。” 楚宁勾了勾唇,看向谢灵双,意味深长地笑道:“像侯爷这般的人物,若要娶妻,自当娶绝色。” 谢灵双娇俏的脸上难得浮现一抹红晕,她看了眼楚宁,又看了看叶清衍,转过头假装看风景。 “那殿下这般的人物呢?宁大人觉得什么样的女子才能配得上?”一道温润的嗓音响了起来,原来是谢灵然,他正在亭子里和谢子玉下棋,听到她的话后,转头看过来,唇角含着一抹笑意。 “这话该问殿下,殿下想娶的女子,自然便是配得上殿下的女子。”楚宁微微一笑道。 “今日帝都的大家闺秀都在这里,想必大家都对这个答案很感兴趣。”谢灵然听了,环顾了下四周,最后看向谢子玉,眸中有揶揄之意。 谢子玉看了眼谢灵然,又看了看花园里的众人,淡淡一笑道:“本王想娶的女子,无须绝色倾城,无须温柔贤惠,可以不善女工,可以不拘小节,只要……” 大家一时都安静下来,听谢子玉一人说话,见他突然顿住,一众大家闺秀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只要我爱她。”谢子玉的声音如春风般拂过,向来清冷的眸子中难得含了一丝暖意,他的目光落在楚宁身上,微微一笑道,“所以宁大人说得不错,本王想娶的女子,便是足以与本王匹配的人。” 楚宁看着他,良久才垂下头,倒是叶清衍听到这话来了劲儿:“殿下这话说了等于没说,这哪是条件,这分明是挡路石啊!” 第三十七章 本王的王妃 “就是呀,子玉哥哥,你这条件也太难了,我们当然知道你想娶的王妃是你喜欢的,但是如何才能得你喜欢,这才是重点,大家说对不对?”谢灵双站起身,看向一众千金,笑道。 众千金想要点头却不好意思,只是个个面若桃花,无限娇羞。 “殿下,看来今日你是逃不了了。”谢灵然看了眼谢子玉,笑道。 谢子玉轻笑了声道:“这也简单,条件便是—才情绝艳、容貌倾城、潇洒不羁、重情重义、聪明绝顶、武艺卓绝……” 谢子玉说得缓慢,众人听得认真,只是,他越说到后面,大家的脸色越微妙。 叶清衍忍不住大笑:“殿下这条件,和之前说的不是矛盾吗?” 谢灵然也笑:“不知殿下要去哪里找这样一个王妃?” 在一旁一直未说话的楚妍听了,也鼓起勇气问道:“殿下,这世间女子自有才情绝艳、容貌倾城的,只是这武艺卓绝……” 这话简直问到了众千金的心坎上,这些大家闺秀个个出身名门,可即便是将军府的楚妍也不曾学过武,更何况其他人,即便有人学了,也是三脚猫功夫,与武艺二字也是差得极远。 “对啊,子玉哥哥,你娶的是王妃,为何还要武艺卓绝?”谢灵双也问道。 谢子玉听了,认真道:“没有武艺,她如何保护自己?” “容王殿下的王妃,有的是人保护。”谢灵双眨了眨眼道。 “本王也有人保护,可仍然在北越九死一生。” 谢子玉淡淡一句话就堵住了谢灵双的嘴,原本对谢子玉还有些期许的人,此刻都微微白了脸。 “几句话就让在场的美人芳心破碎,殿下果然还是不懂怜香惜玉。”叶清衍大笑。 暮春三月,正是万物复苏的时节,谢子玉的花园里亦是生机勃勃,美不胜收,虽然谢子玉几句话就成功破坏了气氛,但毕竟这世上的男子除了谢子玉,还有别人,更何况今天来的,也个个都是王孙贵族、名门之后,所以各家千金还是很快面色如常地玩了起来。 “宁初,我们来玩点好玩的!”叶清衍四处看了一圈,见大家不是在下棋,就是聊天,颇有些无趣,于是从怀里掏出几粒骰子,拉着宁初道。 “你们要玩什么?我们也要玩!”谢灵双凑了上来,眨着眼睛问道。叶清衍嘿嘿一笑:“我们掷骰子玩,谁输了谁就脱衣服!” 谢灵双的脸涨得通红,瞪着眼斥道:“叶清衍!你,你简直流氓!” 站在一旁的楚妍也红了脸,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可没叫你玩!”叶清衍翻了翻白眼,看向宁初道:“走,我们自己去玩!” 不等楚宁同意,叶清衍就拖着她找了片草地坐下。 “有谁要一起玩的?快过来!”叶清衍扯着嗓子吼了一声。 马上就有不少公子哥儿奔了过来,纷纷笑道:“清衍,你又有什么好玩的点子?” 叶清衍看向亭子里的谢子玉,笑道:“今天不是殿下生辰吗?这样,我们谁要是输了,谁就男扮女装跟殿下表白一次!如何?” “……叶清衍你发什么疯?”谢灵双听了,有些无语地看向谢子玉,“子玉哥哥,你看他脑子里想的都是些什么!” “整个大虞王朝的王孙子弟,男扮女装表白殿下,这可是百年难得一见,若不是今日是殿下生辰,谁能看到此景?难道你们就不想看看?”叶清衍挑眉 问道。 “哈哈哈……清衍,也就你能想出这么损的招!”有人大笑道。 “只怕今日一过,这朝中男儿尽是断袖的传言便要传遍帝都了。”谢灵然无奈一笑,“殿下,清衍不知轻重,他们名声受损事小,殿下声誉事大。” 谢子玉淡淡一笑,“在容王府说过的话,若是能传到外面,那便是本王无能。”顿了顿,又道,“既然今日大家有兴致,本王也乐得看场好戏。” 谢子玉此言一出,大伙儿都不再顾忌,很快就兴致勃勃地开始了。 叶清衍给每个人都分配了一个数字,若是骰子掷到这个数字,这个人便输了。 楚宁坐在叶清衍边上,有些头疼,想拒绝又不能,简直如坐针毡。 大伙儿都屏息看着叶清衍掷骰子,生怕自己是第一个倒霉蛋。 “六!哈哈,是清衍!”骰子刚落地,便有人幸灾乐祸地叫了起来。 叶清衍一呆,似是没想到自己竟然会中头奖。 “哈哈,快去给叶侯爷取一套女装!”有人大笑道。 叶清衍的脸色很不好,楚宁看着他,嘴角抽了抽,这大概便是传说中的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吧? 侯爷自己去!”叶清衍倏地站了起来,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跟着婢女走开了。 叶清衍离开的当口,有婢女端着盘子给每个人都送上一杯茶水,楚宁接过一杯,慢慢品着,坐等叶清衍归来。 大家显然都很期待叶清衍的扮相,纷纷找了个好位子,面朝叶清衍回来的方向坐着,以便第一时间看好戏。 “本侯爷愿赌服输,尔等看好了!”没过一会儿,叶清衍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刚刚还在说笑的众人顿时都安静了下来,睁大眼睛看着叶清衍。 “噗……”一看到叶清衍的扮相,楚宁口中的茶水就喷了出来。 喷茶的显然不止楚宁一个,花园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哄笑声,但见叶清衍穿了一套艳丽的花色罗裙,头上盘着女子的发髻,脸上还搽了白色的脂粉,俊朗的外表顿时被毁得一干二净。 索性叶清衍的脸皮够厚,他拎着罗裙几步走到谢子玉面前,特意捏着嗓子道: “小女子姓叶,早闻公子风华绝代,与小女子甚是匹配,不知公子何时上门提亲?” “哈哈哈……”花园里的笑声连绵不绝,楚宁笑得差点飙出了眼泪。 谢子玉亦是忍俊不禁,他将叶清衍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摇了摇头,一本正经道: “叶姑娘如此姿色,本王实在是……难以匹配……这婚嫁之事,还是另找他人为好。” “哈哈……”众人大笑。 叶清衍抹了把脸,颇有些深受打击的模样,他转身回到草地上,也不换衣服,直接席地而坐道:“殿下看不上我,我们继续!” 接下来就是各种哀号声,倒霉的王孙子弟一个个被迫换上了女装,而楚宁则心情颇好地欣赏各个“美人”的扮相。 “奇了怪了,宁初,你是不是作弊了?怎么就一直没轮到你?”已经倒霉了两次的叶清衍后知后觉地问道。 楚宁挑了挑眉:“骰子在你手里,我怎么作弊?” 她不过是在骰子落地的时候,偷偷用内力扇了点小风,避免出现自己的那个数字而已。 “大家看着宁初,我就不信掷不到他!”叶清衍转了转眼珠子,高声道。 其他人立马把眼睛都放在了宁初身上,嗯,彻底断了她作弊的念想。 楚宁瞪了眼叶清衍,算你狠! “五!哈哈,我就说我能掷到你!”骰子一落地,叶清衍就大笑着说道。 楚宁有些无力,原本还抱着一线希望,没想到怕什么来什么。 她认命地跟着婢女去换衣裳。 第三十八章 “男”扮女装 “我今日看了看,你们这群人换上女装之后,没一个能入眼的。”叶清衍吃着婢女送上来的糕点,边吃边说。 “没准宁初能入眼呢!”有人说道。 “他的姿色还比不上本侯爷,能入眼才怪!”叶清衍不以为然。 “宁大人来了。”大家正七嘴八舌地说着,突然听到婢女的声音。 大家顿时安静了一下,幸灾乐祸地看了过去,只是这一看,却都没爆发出哄笑声。 宁初身着一袭浅碧色衣裙,眉如远黛,眼若秋波,明明是极普通的容貌,却偏偏能透露出一种别样的美。 叶清衍看着她,不知为何,心中浮起一抹异样。 不过,大家很快就笑了出来,因为楚宁走路的姿势特别别扭,一边走,一边皱眉道:“这女子的衣裙也太碍事了,我刚刚在路上就绊了两跤。” 话音刚落,她又扑通一声扑倒在地。 “哈哈……宁初你可真没用!”叶清衍大笑。 婢女连忙上去将楚宁扶起来。 楚宁狼狈地走到亭子前,她抬头,看向亭子里的谢子玉,他悠然坐着,目光落在她身上,没有波动,可楚宁仍感觉到了一丝不自在。 “没想到宁大人扮起女装,反倒别有一番风韵。”谢灵然打量了楚宁一番,含笑道。 楚宁微微一笑:“小王爷莫要看上下官,下官女装虽美,内里却是男儿身,只爱美人。” 谢灵然唇边的笑容敛了敛,轻轻一笑,道:“那大家就看看只爱美人的宁大人如何向殿下表达真心吧。” “宁初,你倒是快点啊!”叶清衍催促道。 楚宁看向谢子玉,沉默了片刻,笑道:“公子风神俊秀,小女子倾慕已久,若是公子不曾婚配,小女子愿以身相许,与公子共结连理,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谢子玉看着楚宁,从她穿着女装走出来,他的目光就一直落在她身上,芦城一别,他再未见她穿过女装,若是今日她不在,他定不会默许叶清衍如此荒唐的做法,可当叶清衍提议的时候,他的脑子里第一时间便想起她穿女装的模样。 果然,她没有让他失望。 只是,她能说出这样的话,倒是让他有些吃惊,他的眸光里染上一抹亮色,他微微一笑,道:“嗯?本王刚刚没有听清楚,你再说一次。” “……”楚宁的脸色微变,她看着他含笑的眸子,硬着头皮将刚刚的话重复了一次。 谢子玉听完,摇了摇头,慢条斯理道:“宁大人若是女子,本王倒是可以考虑一二,可惜,可惜啊……” 楚宁抚了抚额,转身看向叶清衍他们:“我对不起大家,身为最后一个王牌,竟然没能把殿下拿下,怪我不是女儿身,怪我怪我!” “哈哈,就你这姿色,若是能迷倒殿下,这帝都的美人,都得把眼睛哭瞎!” 叶清衍大笑。 谁许江山 第21节 大家听了,纷纷笑了起来。 “皇上驾到!”突然,一道尖细的声音响了起来。 花园里的笑声戛然而止,众人纷纷跪下行礼:“参见皇上。” “父皇, 您怎么来了?”行过礼后谢子玉,走上前问道,声音里含了丝惊喜。 “今日是皇儿生辰,为父怎能不来?”此刻,皇帝的威严微微收敛,他含笑看着谢子玉,宛若慈父。 谢子玉一怔,随即笑道:“父皇能来,儿臣不甚欢喜。” 皇帝点了点头,目光在花园里转了一圈,待看到叶清衍他们的造型时,脸色顿时突变,皱眉问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叶清衍率先跪下,楚宁等人也一起跪下,只听叶清衍道:“皇上莫要怪罪,今日是殿下生辰,所以臣等才胡闹了一回。” 皇帝听了,面色缓了缓,问道:“清衍,又是你带头胡闹的吧?” 叶清衍面不改色,抬起头朝皇帝露出一个“风华绝代”的笑容,脸上搽的粉扑簌簌往下掉:“皇上英明。” 皇帝有些哭笑不得,道:“罢了罢了,今日是子玉生辰,朕不与你们计较,朕知道你们都爱好酒,特意命人带了皇宫的佳酿,今日你们可以不醉不归。” “皇宫的佳酿?可是百里香?”叶清衍的眼睛一亮,问道。 那可是宫里一等一的好酒,他每次进宫参加宴会几乎都是为了百里香,但鲜少能喝到,没想到今日竟能一饱口福! 皇帝微微一笑:“清衍猜得不错。” 他看向谢子玉,含笑道:“朕记得子玉小时候很是嘴馋,曾经在宫里偷偷喝过一口,结果醉了三天不曾醒来。” 谢子玉的脸上泛起一丝薄红,似是有些不好意思,道:“儿臣小时无知,不知这酒烈性,父皇莫要取笑儿臣。” “哈哈……今日是你生辰,你即便大醉三月,朕也不会取笑你。”皇帝朗声一笑。 寿宴很快便开始了,有了皇帝的默许,宴席上觥筹交错,好不尽兴,莫说是叶清衍等人,即便是谢灵双那些女子,也难得放开了一回,只是酒量不济,没喝几杯就趴在桌上昏昏欲睡。 谢子玉喝得有些高了,摇摇晃晃站起来,一个个敬过去,到了皇帝面前,谢子玉的眼中染上了一缕星光,他端着酒杯上前,眉眼里是孩子气的欢喜与天真,他一个踉跄, 跌倒在皇帝膝上,他抬起头笑道:“父皇,你今日能来,儿臣,儿臣当真欢喜。” 皇帝的眸中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他将谢子玉扶了起来,笑道:“你这傻孩子。” 楚宁看着谢子玉的模样,忽然发现原来他们有同样的渴望,渴望那一星半点的父爱,渴望人世间最寻常的父子亲情,可他们都知道,那样的渴望有多奢侈。 谢子玉扶着桌子与皇帝絮叨了一会儿,这才继续敬酒,一直轮到楚宁,他的脸上已经染上了红色,目光也有些迷离,显然是醉得不轻。 “殿下喝醉了。”楚宁端着酒杯站起来,轻声道。 “没醉,本王没醉……今天本王高兴……来,我们喝一杯……”谢子玉刚端起酒杯,人就往楚宁栽了过去,明明眼睛都睁不开了,却仍是呓语着,“本王没醉……没醉……” 楚宁好不容易将他扶住,正要唤人来扶他,左右望了一圈,发现负责宴席的仆人都被其他人各自差使了,一时竟找不到人。 “容王醉了,宁爱卿扶他回房歇息吧。”皇帝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朕今日也喝多了,便不久留了,来人,起驾回宫。” “是,皇上。”楚宁应了一声,目送皇帝走出大厅。 她看了眼醉醺醺的谢子玉,认命地扶着他往房间走,好在谢子玉虽然醉成这副模样,却还能认得回房的路,要不然她估计只能随便找个房间将他扔进去了事。 第三十九章 我今日很欢喜 初春的夜晚,微风里还带着凉意,许是喝了酒的原因,楚宁的额头出了不少汗,两人的身上都是酒味,只是谢子玉的更浓重一些,他的头靠在她的肩上,灼热的鼻息喷在她的颈间,让她的脸都热了起来。 好不容易进了房,屋里没有灯,只有窗外的月光悄悄点亮了一缕柔光,楚宁一只手扶着谢子玉,另一只手要去点灯。他的身体失去平衡,朝她压了过来,楚宁一个不稳,两人都摔到了地上。 楚宁吃痛闷哼了一声,推了推压在身上沉得要死的谢子玉,咬牙道:“谢子玉,你给我起来!” 谢子玉睁开迷蒙的双眼,看到楚宁时,眼中微微浮起一缕光芒,“阿宁……” 他的声音带着醉意,略微有些低哑,让人听不真切。 “你真的醉了?”楚宁眨了眨眼,问道。 谢子玉微微抬起身,眼神有些迷离,他伸手抚向楚宁的脸,唇角浮起一抹笑意:“阿宁,我今日很欢喜……” “我知道,皇上亲自来给你庆生。” 他低头看着楚宁,轻声道:“不,不是他,是因为有你,我才欢喜。” 楚宁一怔,他的吻已经轻轻落在了她的额上。 “你说你对我倾慕已久,愿以身相许,与我共结连理,是不是?”他的眼中含了一抹喜悦,低声问道。 楚宁看了他许久,确定他此刻醉得不轻,才扯了扯唇角道:“是。” 他顿时笑了,眉眼里似染了星光,他低下头,薄唇落在她的唇上,呢喃了一声:“阿宁……” 楚宁没有推开他,因为下一刻,他就醉得不省人事了。 她费力将谢子玉扶到床上,看了他一会儿,方痛下决心,把手伸进谢子玉的怀里,摸索了半天之后,终于把那块白色令牌摸了出来。 楚宁拿着令牌端详了一会儿,才放进怀里,对着不省人事的谢子玉道:“殿下放心,我只借用一晚,很快就物归原主。” 楚宁起身走人,走了两步,又折了回去,从怀里掏出一锭金子,塞到谢子玉怀里,念念有词道:“这是押金。” 楚宁一出房门,便施展轻功消失在夜色里。 第一件事,去除身上的酒味,乔装打扮。 第二件事,夜探国舅府。 不过一炷香的工夫,易了容的楚宁便出现在国舅府里。 此时此刻的国舅府一片寂静,古井周围并没有人,楚宁站在古井边上,朝里探了探,直接跳了下去。 楚宁刚到井底,就看到井壁上有一个令牌形状的拓印,她想了想,将沐剑给她的绿色令牌放了上去。 只听哐的一声,井壁上开了一个书本大小的口子,里面传出一道声音:“今日无酒,贵客请回。” 楚宁想了想,又将白色的令牌放了上去,一道石门倏地打开,门内的墙壁上嵌着夜明珠,楚宁往里一看,发现里面是往下的石阶,她二话不说就走了进去。 石阶很长,等她走到最底下,又一道石门无声开启,她沉思片刻,走了进去。 楚宁被面前的景象惊到了,石门之内,各式各样的兵器一堆堆整齐地堆在地上,不远处隐隐还有火光。 楚宁皱了皱眉,原以为国舅只是贪污,如今看来,怕是要谋反。 井下空间很广阔,楚宁一步一步地往前走,里面有一间间房子,都关着门,那些火光便是从这些房间里传出来的。 “都准备得差不多了?”突然,一道熟悉的声音,从一个隐蔽的房间传了出来,若不是习武之人,她定然不能第一时间察觉到。 她一脸惊诧,悄无声息地靠近那个房间。 “皇上放心,都准备好了,如今九皇子已然长大,又有这些助力,他日定能安稳地问鼎天下,即便容王如今势力再大,只要我们一步步削减其羽翼,他就不会成为九皇子的阻碍。” “如此便好,朕等了这么多年,总算等到了,他为子聪扫清了这么多障碍,如今,也该功成身退了。” 楚宁的心在那一瞬间沉入了谷底,她站在门外,透过门缝看着里面熟悉的身影,那个人前一刻还在容王府满目慈爱地看着谢子玉,可一转眼,却出现在国舅府密谋着要算计他。 这世间竟有如此心狠的父亲吗?手心手背都是肉,可为什么,手心能够当作珍宝,手背却弃之如敝屣呢? “什么人?”有人突然喝了一声。 楚宁一惊,她竟没发现房间里还有一个高手! 可此时要逃已是来不及,突然一双手抓住了她,不过一个转身,她已经被拖进了一个房间,里面睡着一群铁匠,呼声震天。 身后的人捂住她的嘴,将她牢牢抱在怀里,熟悉的味道萦绕在鼻息之间,不见浓烈的酒味,而是清新如莲。 “启禀主子,新一批兵器已经铸成,还请主子前去查验。”房间外响起一道粗哑的声音。 “明日我自会去查验,你们只需抓紧打造下一批就行了。”林国舅的声音有些不悦。 “是。” 房间外的声音渐消,过了一会儿,皇帝和林国舅的声音也消失了。 楚宁凝神听了一会儿,确定他们已经离开,这才伸手拿开箍在自己腰间的手,她转过身,看到谢子玉清透的眸中含着一抹冰凉。 她的眸中忽然蒙了一层水汽。 她正要开口,谢子玉突然伸出食指在她面前比画了下,她顿时敛了自己的气息。 “皇上多虑了,我这里是铜墙铁壁,无人能进。”是林国舅,看来他们刚刚仍有所怀疑,所以装作离开,想杀她个措手不及。 “没人便好,小心为上。”皇帝沉默了片刻,说道。 “是。” “不早了,朕先回去了。” “恭送皇上。” 第四十章 你早就知道了 外面的声音终于彻底没了,谢子玉在墙上轻轻一按,一道石门便打开了,楚宁有些震惊,跟着谢子玉走了出去。 长长的地道,嵌着同样的夜明珠,楚宁安静地跟在谢子玉身后,他背影挺拔如松,仿佛不曾听到皇帝的话。 “你早就知道了。”楚宁走上前两步,拉住谢子玉的衣袖,开口道。 不是疑问句,是陈述句。 谢子玉转头看她,眸子里清清冷冷的,毫无波澜,声音却有些低哑:“是。” “什么时候?”楚宁看着他,第一次执着地想要知道一个答案。 “七岁那年。”谢子玉静静地看着她,终是开了口,“我去父皇寝宫找他,他不在,我一个人无聊,喝了他桌上的百里香,我装醉睡在他的床上,想看他有何反应。结果他抱着九皇弟进了寝宫,并未发现我。那时他对九皇弟说,子聪子聪,快快长大,等你长大,朕的一切都是你的,你的那些皇兄,都是在为你铺路,他们都得不到朕的皇位。” 楚宁震住。 谢子玉又继续道:“我知道我听到了不该听的,假醉也只能变真醉。后来他发现了我,第一反应便是掐住我的脖子,试探我是否听到了他的话。可我装得像,怎么也没醒过来,他这才放了我。” “所以你醉了三天……让他完全不再怀疑你。”楚宁的脸色发白,脑子里想起皇帝在容王府说的话,那时她觉得有些好笑,现在却只觉得脊背发凉,谁能知道皇帝轻描淡写的那句话背后,会有心惊胆战的生死危机? “嗯。”谢子玉不再说话,而是牵住楚宁的手,慢慢往前走。 不知走了多久,他们终于上了地面,让楚宁震惊的是,出口竟然在谢子玉的卧房。 楚宁的心情有些复杂,她知道这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早已洞悉一切,不会被轻易打败,可她的心却仍很沉重,为她今晚发现的一切,为他这么多年如履薄冰的生活。 她想到他出使北越时遇到的夺命追杀,想到他九死一生后还要费尽心思光明正大地回到帝都……楚宁心中突然浮起一种难以言明的感觉,那感觉像一张网,密不透风,让她喘不过来气。 谁许江山 第22节 “这便是你送我的贺礼?”谢子玉的声音蓦然响起,她转头看去,只见谢子玉手中拿着一个锦盒,而锦盒里,放着一颗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夜明珠。 嗯,那地道里随便抠一颗夜明珠都比这颗好。 楚宁有一种想钻回地道的冲动。 “你的诚意便是这个?”谢子玉拿着夜明珠端详了一会儿,似笑非笑地问道。 “当然不是。”楚宁忽地一笑,起步走到谢子玉的书桌前,拿起笔墨一挥而就,然后递给谢子玉,道:“这才是我要送给你的贺礼。” 谢子玉低头看了一眼,脸色顿时黑了,那纸上写的,和之前的和离书一模一样。 “楚宁!”谢子玉咬牙,脸上的不悦显而易见。 他堂堂一国皇子,多少女人爱慕,为博他欢心费尽心思,可他却被眼前这个女人休了两次! 楚宁轻轻一笑,伸手拿过他手上的和离书,慢慢撕掉。 谢子玉一怔,就听她的声音在耳边温软地响起:“你撕的不算,我撕的才算。” 谢子玉的心忽地一动,他看着楚宁,见她的眉眼里染了一抹认真的笑意,突然便明白了她的意思,他伸手将她揽进怀里,在她耳边低声问道:“你想清楚了?” 楚宁伸手环住他的腰,笑道:“是。” 她想清楚了,这世上唯有感情不可抗拒,而她,已经浪费了太多的时间来做无谓的挣扎,如果命中注定她要与他相爱,那么她不要再辜负这有限的光阴。 谢子玉放开楚宁,双手捧起她的脸,印上了一个深情的吻,两人边亲吻边往床上倒去,楚宁只觉得自己的衣带被谢子玉解开,他灼热的手探入她的腰间,两人都被这滚烫的感觉震住了。 他们虽然早已有过肌肤之亲,可那都是在楚宁寒毒发作的危急关头,这是第一次,他们都如此清醒,清醒地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谢子玉的喘息声在头顶响起,呼吸急促,两人衣裳凌乱,楚宁只觉得一颗心跳到了嗓子眼,她想起他们在苍都拜堂的时候,他穿着大红的喜服,站在喜堂上,长身玉立,温柔无化,那时她就想,若时间能停留在那一刻,于她而言应当是最好的结局。 她的眸光逐渐迷离,谢子玉却突然停下了动作,抱着她,亲了亲她的额头, 而后将她的衣裳理好,嗓音里带了丝喑哑:“现在还不是时候。” 楚宁一怔,听到他在她耳边说:“阿宁,我要光明正大地娶你,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将军府的三小姐楚宁是容王府的女主人,我要让你风风光光地回到将军府,再风风光光地嫁给我。” “我已经嫁给你了。”楚宁听了,心中浮起一抹暖意,含笑道。 “可我还想再娶一次。”他要给她这世上最尊贵的名分、最盛大的荣华,他要她真正与他并肩而立,举案齐眉。 第四十一章 炸国舅府 楚宁回到宁府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她在院子里坐了许久,似在思考什么,一直到沐剑翻墙进来,她才站起身,问道:“沐剑,若是我死了,你会怎么样?” “沐剑会死在主子前面。”波澜不惊的声音,符合他一贯的冷酷风格。 楚宁转过身,眸色深深,“我一直未问过你,你是从何而来,又是为谁而来?” 沐剑沉默不语。 楚宁微微一笑:“罢了,这些都不重要。” “你要做什么?”沐剑沉默片刻,问道。 “我啊,要去捅个大娄子。”楚宁随手拾起一片树叶,放在手里把玩着,然后冲沐剑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 从她在古井下听到皇帝的声音,她就知道卫玲珑是必死无疑的,皇帝什么都知道,他知道卫庆是被冤枉的,知道那些黄金去了哪里,所以即便她收集好所有的证据,也救不了卫玲珑。 所以,她不能走寻常路,她要走非常道,她要釜底抽薪,杀他个措手不及、退无可退! 沐剑沉默地看着她,眼中似有不解。 “放心,刚刚跟你说笑呢,你主子我命硬,哪里有这么容易死?”更何况她如今又多了一个牵挂之人,即便形势再凶险,她也要保住自己的小命。沐剑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些。 “你帮我去办点事,三日后,国舅府有好戏看。”她勾了勾唇道。 帝都风云又起,大街小巷都因为一件事而欢腾了—三日后,国舅爷要散尽家财,先到先得! 消息刚散播出来,国舅府门前就挤满了人,林国舅气急败坏,找人赶了一批,又来了一批,尽管家丁一次次声明国舅爷不会散财,但大家还是抱着一线希望,等着第三天的到来。 “殿下,那女人真的疯了,你得好好管教管教她!”容王府中,得了消息的苏叶站在谢子玉身后,碎碎念道。 “你说她现在在做什么?”谢子玉转过身,问道。 “她在准备火药!她要炸国舅府!” 谢子玉的眸光一闪,过了会儿,微微一笑:“还真是她的风格。” “主子你还笑?”苏叶瞪着眼,“那下面的东西只要我们想要,那就都是我们的,若是被炸了,亏的是我们!” “若是不炸,她救不出卫玲珑。”谢子玉凝了凝神道。 “救卫玲珑有何难?这可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苏叶继续瞪眼。 “你不懂。”谢子玉看向窗外,淡淡道,“她要的不是单单救出卫玲珑,她是要给卫庆申冤,要卫玲珑光明正大地活着。” “主子你确定不阻止她?”苏叶沉吟了片刻,问道,“卫玲珑是能活下来了,你的女人可就不一定能活下来了!” “既然是我的女人,她若是活不下来,你说我该找谁的麻烦?”谢子玉看了苏叶一眼,问道。 苏叶看着谢子玉似笑非笑的表情,眼睛蓦地瞪大了,往后退了一步,结结巴巴道:“关……关我什么事!我可是劝过你的!” 谢子玉但笑不语。 “主子,你!”苏叶狠狠瞪了谢子玉一眼,转身跑了,一边跑一边嘟囔,“她自己要去送死,还要我给她做垫背。” 一炷香后,楚宁看着突然出现在宁府的苏叶,挑了挑眉,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我帮你炸国舅府。”苏叶硬着头皮说道,横竖都是麻烦,解决麻烦总比被麻烦解决要好。 楚宁若有所思地盯着苏叶看了一会儿,随即笑道:“这件事你不能插手。” “为什么?”苏叶瞪了瞪眼。 “你若插手,被查出任何蛛丝马迹,都会牵连你主子。”楚宁沉吟道。“你放心吧,我会做得很干净的。” 楚宁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道:“苏叶,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做得再干净,都有可能被查出来,即便是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也不会让你去做。” “那你让谁去做?”苏叶皱了皱眉。 “我自有我的办法。” 楚宁话一说完,苏叶就翻着白眼跑了,亏他这么积极主动,敢情都是白费工夫! 楚宁看着苏叶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 三日后,整个帝都万人空巷,不管是奔着国舅的家财去的,还是奔着热闹去的,总之,国舅府前的一条街挤满了人。 身着蓝衣的少年拿着酒壶,悠闲地坐在屋顶上,一边喝着酒,一边看着这壮观的场面,唇角勾着微微的笑。 “宁初!”突然,叶清衍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 楚宁看过去,见叶清衍挤在人群里,神采奕奕,看来也是冲着热闹来的,她微微一笑,道:“侯爷,你怎么挤在下面?这上面的风光可比下面好多了!” 叶清衍听了,深觉有理,只是奈何他武功再好,一时也无法摆脱比肩接踵的人群,跃到屋顶上。 楚宁看着他窘迫的模样,不由轻轻一笑,仰头喝了一口酒。 过了会儿,叶清衍终于上了屋顶,几步跑到她身后,喘着气道:“宁初,你怎么也来凑热闹了?” “宁初也是俗人,自然是哪里热闹往哪里钻。”楚宁笑了笑。 “哎,这什么酒?给我喝口。”叶清衍也坐了下来,看到楚宁手里的酒,直接抢了过来。 楚宁任由他去,目光继续盯着国舅府,林国舅几乎将府里所有的人都派出来挡住了门口,生怕被人破门而入。 “国舅爷说了,他不会散家财,你们快快散了!”家丁扯着脖子喊,可惜门口喧闹得很,家丁的话转瞬就被淹没了。 “国舅爷怎么还不出来?”有人等不及了,大声喊道。 “国舅爷难道言而无信吗?” “就是啊,堂堂国舅,可不能言而无信啊!” 国舅府门口响起此起彼伏的呼喊声,眼看家丁都要招架不住了,国舅府的大门终于缓缓打开,林国舅大步走了出来,大声道:“众位不要受人挑拨,本官从未说过要散尽家财……” 林国舅话音未落,国舅府里突然响起一道巨大的爆炸声,碎屑从高墙中飞了出来,众人纷纷抱头蹲下,叶清衍倏地站了起来,楚宁依然悠闲地坐着,面不改色。 国舅府里的爆炸声不绝于耳。 “啊!金子!”也不知谁突然喊了一声,大家这才发现刚刚随着飞屑出来的,竟然是黄灿灿的金子。 国舅爷一听金子,脸色顿时大变,他猛地站了起来,抬脚就往府里冲,有眼尖的人见了,大吼一声:“国舅府里还有金子!” 瞬间,形势便失去了控制。 “给我拦住他们!拦住他们!” 有人一把推倒林国舅,直接往里面奔,林国舅气急败坏地吼道。 可哪里还拦得住,若不是护卫护着,林国舅险些就要被乱脚踩死。 国舅府的后院被炸出个巨大的洞,之前的古井已不复存在,乱石之中,有大量的金子,闪着金光,看得人眼睛发直。 “这不是贪污案的金子吗? ”也不知道谁吼了一声,原先还在抢金子的人突然停了下来,纷纷拿着手里的金子看了起来。 “对,我认得!这金子上有特殊印记,我当年还特意看过呢!”有人附和道。“贪污的人不是卫大人吗?怎么金子在国舅府?” “莫非卫大人是被冤枉的?国舅爷才是真正贪污了金子的人?” 帝都之人,即便是街边的乞丐,都对时政有所了解,三年前的贪污案轰动帝都,如今当年的证物出现在国舅府,“卫大人是冤枉的”这条消息顿时像风一样传播开来。 众口铄金,林国舅即便长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 楚宁站在屋顶上,冷冷看着下面,古井下,第一层是销金窟,第三层是兵器库,而第二层,便是金库,除了当年的二十万两,还有林国舅这些年敛的财,都在里面。 她准备的火药刚好能把第二层炸出来,至于第三层,便留给谢子玉吧。“这是怎么回事?”叶清衍皱了皱眉。 楚宁微微一笑,也不回答,转身就走。 “宁初,你去哪里?” “自然是进宫告御状,把我的心上人救出来!” 第四十二章 洗刷冤屈 “宁初,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金銮殿上,满朝文武噤声不语,楚宁跪在地上,听着头顶威严的声音。 “卫大人是被冤枉的,三年前的贪污案,真正的主谋是林国舅,今日国舅府被炸,当年的黄金被悉数炸出,此事,帝都的百姓都可作证,还请皇上明察。” 楚宁的声音在金殿上朗朗响起。 谁许江山 第23节 “启禀皇上,此事我也看到了,那黄金,确实是……” “清衍!”叶老侯爷的声音突然响起,把叶清衍的话给打断了。 楚宁抿了抿唇,看来叶老侯爷也知道皇帝会偏袒林国舅,所以不想叶清衍蹚这浑水。 楚宁抬头看向皇帝,继续道:“皇上若是不信,臣恳请皇上将此事交给刑部彻查,国舅爷在府中私设销金窟,又将大量黄金藏于地底,显然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臣以为,皇上可派人彻查国舅府,最好掘地三尺,看看地下是否还藏着其他东西。” 皇帝犀利的眸光落在楚宁身上,楚宁面色无异,越发挺直了脊背。 金殿上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皇帝盯着楚宁看了许久,目光突然移向站在一旁的谢子玉,问道:“子玉,此事你怎么看?” 谢子玉看了楚宁一眼道:“启禀父皇,儿臣以为,国舅府今日突然被炸,其中必有蹊跷,林国舅忠君爱国,平日里亦是克勤克俭,怎么可能私设销金窟? 更屯下如此多的黄金?所以,儿臣的建议彻查此事,还国舅一个清白。” 如果不是此刻跪在地上,更差点被皇帝的目光戳出个洞来,楚宁真的想要笑出声来,容王殿下一向有这种本事,把黑的说成白的,不着痕迹歪曲事实,明明是要将人定罪,偏生要说成“还他清白”。 楚宁看着皇帝的神色,就知道他被谢子玉的话堵出了内伤,过了好一会儿,皇帝的目光在金殿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到刑部尚书李睿身上:“那就依子玉所言,此事便交给李爱卿吧,相信你定能彻查真相。” 李睿是个古板的老头子,楚宁并未与他打过交道,只知道此人处事公正严明,也因此得罪过不少人,不过因他一片赤诚之心,忠君为主,深受皇帝器重,也正因为他忠君,故极有可能站在林国舅那边,所以楚宁伏下身,恭恭敬敬地道:“臣愿辅助李大人,一起查明此事。” 皇帝盯着楚宁看了一会儿,才道:“那便有劳宁爱卿了。” 楚宁知道这一刻皇帝一定连杀了她的心都有,她的后背渗出了薄薄的汗,脸上却摆出一副义正词严的模样,违心道:“为皇上解忧,是臣的分内事。” 好不容易熬到下朝,楚宁摸了摸手心的冷汗,抬头看向朝殿外走去的李睿,几步跟了上去,扬起一个笑脸,道:“哎,李大人,你等等我呀!” 楚宁缠着李大人去国舅府逛了一圈,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一进院子,就看到一个青衣身影立在她的房门前。 她走上去,微微一笑:“沐剑,今天多亏了你。” “我想离开晋王府。”沐剑看了她一眼道。 楚宁笑意微敛:“我知道你想跟着我,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沐剑正欲说些什么,外面突然传来脚步声,他蹙了蹙眉:“我先回去了。” 沐剑刚走,叶清衍就闯了进来,咋咋呼呼问道:“宁初,今天到底怎么回事?国舅府该不会是你炸的吧?” 楚宁在院中的软榻上坐下,顺手拿过桌上的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又给叶清衍倒了一杯,道:“侯爷莫要说笑,下官正人君子,岂会做这等事?” 叶清衍接过酒杯,在楚宁边上坐下,一边喝一边看着她,认真道:“宁初,我相信你。” 楚宁一愣,就见他放下酒杯,双手搭到她的肩上,继续道:“就算你不是君子,我也是站在你这边的,那林国舅我早就看不惯了,就算是你炸的,我也只会拍手称快,断不会把你供出来的。” “那就多谢侯爷了。”楚宁扯了扯唇角道。 好不容易把叶清衍打发走,楚宁回到房间,一头躺到床上,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直到这一刻才微微放松了些。 第二天一大早,楚宁就直奔李尚书府,打算早早把李睿拖去办案,没想到李睿比她更加积极,早就去了刑部。 李睿的办事速度超乎楚宁的预料,对案件的热情更是超乎她的想象,连着好几天,李睿都衣不解带地研究案情,楚宁每每看着这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子在烛光下眯着眼睛研究资料,都会边打哈欠边深觉惭愧。 其实她已经把大多数证据都抛了出来,李睿只需要捡现成即可向皇帝复命,可他却对每一件证据都要查证一番,虽然麻烦,但这种严谨的态度反而让楚宁对他放心了些。 五日后,案件审理有了结果,林国舅贪污黄金、嫁祸他人的罪名落实,国舅府被抄,满门都入了狱。 皇帝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他分明暗示过李睿,国舅是忠君之人。可李睿查完案件后,觉得皇帝是被国舅所蒙蔽,所以在大殿上慷慨激昂地将国舅痛斥了一顿,惹得满朝文武都对国舅有了意见,都纷纷要求皇帝将国舅定罪,还卫庆清白。 事情顺利得超乎楚宁的预料,皇帝自然不可能将国舅处死,只能面色沉痛地搬出已逝的皇后,说皇后只有这一个胞弟等,总之,死刑是免了,不过活罪还是难逃,最后在李睿的提议下,没收了国舅的家产,发配边疆了事。 楚宁对这个结果,还是满意的,林国舅虽然未死,但这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玲珑被无罪释放,卫庆沉冤得雪。 “启禀皇上,这次案件能够这么快审理完,宁大人功不可没,宁大人聪慧过人,为人正直,正好刑部还有个空缺,老臣希望宁大人能够协助老臣,为皇上分忧解难。”就在楚宁满脑子想着去接卫玲珑出狱的时候,突然听到李睿的话。 她惊了一惊,抬头看向李睿,她不过是陪着他衣不解带地在刑部待了几天,没想到他竟然会向皇上提出这么个请求。 她垂下头,没去看皇帝的表情,不看也知道,皇帝此刻只怕是把牙都咬碎了,她坏了他的好事,他本就恨不能杀了她,偏偏找不到理由,李睿又来了这么一出,不把他气死才怪。 可李睿身为老臣,皇帝不能不卖他面子,于是,楚宁这个小小的军师中郎将,摇身一变,成了刑部侍郎,官居三品。 这个意外之喜,着实出乎楚宁的意料,不过,这大概便是传说中的人品吧,楚宁如是想。 下了朝之后,楚宁正要直奔大牢,大大小小的官员却把她围住,一个个上来向她道贺。 楚宁扯着唇角一一回应,好不容易才突出重围。 张伯已经备好马车在宫门口等她,她一上车,马车就向大牢奔驰而去。 昏暗的大牢里,狱卒领着楚宁一路往前,卫玲珑已经换下囚衣,着了一套素色的衣裙,她站在牢里,看着斑驳的墙壁,听到脚步声,她转过身来,看着楚宁,美丽的眼眸含着波光,久久不能言语。 “玲珑,我来接你了。”楚宁让狱卒打开牢房,看着她微微一笑,继续道,“明日举国上下,都会贴满为卫大人平反的告示,你爹可以瞑目了。” 卫玲珑捂住嘴,泣不成声。 三年前那一场噩梦,让她一夜之间失了所有,这三年她如履薄冰,在风月楼中苟且偷生,都只为这一刻。 爹爹,您在九泉之下,终于可以瞑目了! 第四十三章 佳人在怀 楚宁带着卫玲珑回了宁府,婢女上来迎接,道:“大人,热水已经准备好。” 楚宁朝卫玲珑笑笑:“你先去沐浴更衣,我等你一起用膳。” 卫玲珑点了点头,跟着婢女朝浴房走去。 这一晚,两人都很兴奋,把酒言欢,互诉衷肠,楚宁喝得高兴,让人取来乐器,卫玲珑抚琴,楚宁击鼓,那琴声清越,鼓声激荡,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整个宁府都笼罩在一片欢乐的气氛中。 一直到半夜,两人都有些醉了,楚宁让婢女扶着卫玲珑回了房,自己摇摇晃晃地往房间走去。 刚进房间,楚宁的脚下一踉跄,谢子玉一只手扶住了她,她抬起头,看到一张如玉的脸,一双凤眸,此时此刻,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楚宁在外喝酒一般都是装醉,这会儿却是真正醉了,她眨了眨眼,伸手摸了摸谢子玉的脸,做严肃状:“我这里什么时候成了殿下的后花园?殿下如此随意,可有问过我这个主人的意见?” 谢子玉见她站立不稳,伸手揽住她的腰,配合地问道:“嗯?那你的意见如何?” 楚宁的困意涌了上来,整个身子都靠在谢子玉身上,打了个哈欠,嘟囔道:“我的意见,我的意见自然是睡觉……” 谢子玉听了,忍不住一笑,他将楚宁打横抱起,一路抱到床上。 楚宁的身子一碰到被子,就忍不住舒服地转了个身,将被子抱进怀里。 谢子玉坐到床边,伸手为她脱去鞋袜,楚宁自动自发地整个人都缩进了被 子里。 楚宁的酒品向来很好,喝醉酒不哭不闹不骂人不打架,只会乖乖睡一觉。 谢子玉难得看到她如此乖巧的模样,柔和的月光悄悄流泻进来,为她的脸上蒙上了一层光辉,谢子玉心思一动,伸手揭下她脸上的面具,他很少有机会看到真正的她,谁会想到,那普通的容貌下,会藏着这样一张美丽的脸? 一想到这张脸只属于他一个人,谢子玉的眸中不由泛起一抹温柔,他低下头,覆上她娇嫩的双唇,轻轻撬开她的贝齿,毫不客气地享用独属于他的美好。 被他一打搅,楚宁的瞌睡虫跑了一些,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有些不满:“你睡不睡?不睡走人。” “睡,当然睡。”谢子玉看着她醉眼蒙胧的模样,唇角含了笑意,他脱去鞋袜和衣裳,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楚宁困得厉害,眼皮又合上了,迷迷糊糊间,她感觉到有人解了自己的衣裳,奈何睡意太浓,终是沉沉睡了过去。 天刚泛起鱼肚白,楚宁就醒了,不用睁开眼睛,她就知道床上还有个不速之客,她的身上还穿着内衣,只是胸前却没有像往日被布条勒住,显然是某人“体贴”地将她的束胸给解了。 楚宁的眉心微微蹙了蹙,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反应,似乎什么反应都不对。 唇上突然被人啄了一下,楚宁蓦地睁开眼,刚好对上谢子玉含笑的脸,她表面镇定,耳根却悄悄染上了粉色。 “天快亮了,你还不回去?”楚宁一本正经地问道。 “软玉温香,佳人在怀,为何要回去?”谢子玉一本正经地回答。 楚宁噎了噎,索性坐起身,仰头望着床顶不说话。 谢子玉却不放过她,也跟着坐了起来,捧起她的脸,细细地吻了下去。 楚宁被吻得呼吸不畅,正要推他,内衣忽然顺着肩膀滑落了下去,她一惊,伸手便要去抓,身子却被谢子玉轻轻一推,又倒回了床上。 楚宁大片雪白的肌肤露了出来,雪肤凝脂,吹弹可破,如上好的良玉,谢子玉的眼神一暗,欺身上来,哑声道:“我后悔了,早就是时候了。” 楚宁一听,就明白他在指什么,不由紧张起来,伸手捂住他的眼睛,低低道:“别冲动别冲动,现在绝对不是时候,我这里随时会有人来……” 楚宁话音刚落,就听苏叶附和的声音在门口响了起来:“主子,宁大人说得没错,现在真的不是时候,宫里传来消息,皇上要召见你,主子还是别贪恋软玉温香了。” 苏叶一开口,房间顿时陷入了一片寂静,楚宁抚额,这家伙简直就是阴魂不散,她的声音已经这么低了,竟然还能被他听见。 “以后滚远点。”谢子玉说出了楚宁的心里话。 苏叶在门口沉默了片刻,咬着唇委屈地跑远了。听力太好也是错!这日子没法过了! 楚宁扑哧一笑,推了推谢子玉:“快走吧。” 谢子玉面色有些不悦,他在楚宁的嘴唇上咬了一口,低声道:“别得意,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楚宁顿时笑不出来了。 谢子玉勾了勾唇,伸手理了理楚宁的衣裳,拿过一旁的面具,帮她戴上,这才起身穿好衣服走出去。 进宫的路上,苏叶谨记主子的吩咐,远远地跟着,谢子玉不动声色地瞥了他一眼,苏叶心里一紧,连忙走上前去,远也不是,近也不是,这护卫太难做了! 他这么想着,抬头看谢子玉的表情,见他似有不悦,不由挠了挠头,问道:“主子,这便是传说中欲求不满的表情吗?” “你还是滚远点吧。”谢子玉抽了抽唇角道。 苏叶咬着唇滚远了,果然是欲求不满! 不过一想到仙人似的主子终于也有欲求不满的时候,他就莫名产生一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自豪感。 身为一个尽责的护卫,除了主子的安全之外,第二要关心的便是主子的终身大事,可惜这么多年主子视女色如粪土,让他差点以为主子要么不能人道,要么便是断袖,若是后者还好,他身为主子的亲护卫,总能找到让主子满意的男宠,实在不行,把自己洗白白送上去也是可以勉强接受的,谁让他忠心呢?但若是前者,那他就真的无能为力了。 好在主子是个正常的男人,苏叶觉得自己担心了这么多年,终于可以放心。 谢子玉哪里知道自己的护卫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若是知道,嗯,估计就不只是滚远了…… 第四十四章 露馅 正巧赶上休息,楚宁起床之后,便拉着卫玲珑出府:“闷了这么久,也该出去逛逛了!” 卫玲珑心头大石落地,又休息了一晚,气色好了很多,她看着一身男装的楚宁,笑道:“你如今身份特殊,我不能再唤你阿宁,听闻你前些日子到处散播谣言,说我是你的心上人,不如我便唤你宁郎可好?” 楚宁忍不住一笑:“宁郎?你确定?这岂不是断了别人的念想?” “我如今是宁大人的心上人,若是一般人,早就没有机会了,若是非一般人,还怕这层阻碍?”卫玲珑眨了眨眼,美丽的眼眸中露出一丝揶揄。 楚宁大笑,揽过卫玲珑的肩膀,做出一副轻佻的模样:“美人放心,本官绝不负你。” 天气暖和,玉江两岸的柳树都绽出了新芽,在春风中微微摇曳,为帝都添了不少春色,少年男女纷纷出游,或游船或踏青,好不热闹。 谁许江山 第24节 楚宁租了条游船,和卫玲珑泛舟游江,两人站在甲板上,看着这大好春色,觉得心情畅快。 “玲珑,你还记得以前我们约定过什么吗?”楚宁伸出双臂,迎着江上的春风,闭上眼做展翅高飞状。 “若是有朝一日得自由,便抛下身后事,一起走遍世间路,将这大好河山一一看遍。”卫玲珑与她并肩而站,看着她的模样,微微一笑。 楚宁放下双臂,看向卫玲珑,眼中带着微微的遗憾:“我本以为救了你后便能抛下一切,与你一起离开帝都,去寻找我们的生活,可我怕要食言了……” 卫玲珑一愣,随即笑了笑,眼中有一丝了然,“你可是为了殿下?”见楚宁愣住,她微微一笑,继续道,“也许你不知道,你受伤那次,殿下曾将我接出天牢,为你诊治。” 楚宁一怔,然后大方一笑:“你说得不错,我确实是为了他。” 她是为了救卫玲珑才跟叶清衍一起回帝都受封,她本打算救下她就辞官归隐,可奈何世事弄人,她并未想过会和谢子玉走到这一步,更未想过,有朝一日,她会为这个人留在朝堂,甘愿放弃自由,只为助他一臂之力。 朝堂凶险,而她时日有限,唯愿用这有限的光阴助他登顶,永不用再仰人鼻息。 “阿宁,我很高兴你能遇上一个让你舍得放弃自由的人。”卫玲珑上前一 步,握住楚宁的手,眼中俱是真切,“你不用顾及我,去哪里对我来说并不重要, 你若留下,我便跟你一起留下。” “哟,这不是咱们的宁大人吗?哎,宁大人果真是重色轻友,有了美人,就忘了同袍了。”突然,一道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 楚宁抬头看去,只见对面驶来一艘豪华的游船,那游船的甲板上站着一众王孙子弟,叶清衍站在最前面,看着楚宁笑得有些不怀好意。 楚宁大大方方地笑道:“侯爷莫要取笑下官,侯爷坐拥美人的时候,怕是连下官是谁都不认得了。” “哈哈,清衍,这还真是你。”有人听了,立马笑道。 叶清衍也不否认,反倒笑嘻嘻道:“知我者,宁大人是也。” “宁初,上来与我们一起玩吧!”发出邀请的是太傅之子霍恒,他与叶清衍是好友,时常与叶清衍混在一起,所以跟宁初也算相熟。 “好啊。”楚宁含笑点头,如今她要混迹朝堂,少不了这些人的助力。 她伸手揽住卫玲珑,轻轻一跃,就跃到了游船之上。 可是楚宁很快就后悔了,因为她刚在甲板上站稳,就看到两个再熟悉不过的人从船舱里走了出来,其中一个是早上进宫面圣的谢子玉,而另一个,锦衣玉带、风流倜傥,不是穆连之是谁? 难怪皇帝一大早便将谢子玉召进了宫,原来是西陵来了特使,这特使还非一般人,而是穆王。 谢子玉看了楚宁一眼,淡淡道:“宁大人也来了?这是西陵的穆王殿下。” “原来船上还有贵客,下官宁初,见过穆王殿下。”楚宁扯了扯唇角道。 “你便是宁初?久仰大名。”穆连之将她打量了一番,唇角微微一翘,一双眸子沉如深渊。 楚宁看着穆连之,扯了扯笑容,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直叹气,师父啊师父,你来帝都竟然也没通知你徒弟一声,实在是不厚道。 谢子玉在甲板上安排了桌椅和茶点,楚宁带着卫玲珑坐在一边,两人说说笑笑,专心蹭吃。 “宁大人与尊夫人感情真好,羡煞旁人。”穆连之的目光落在宁初和卫玲珑身上,笑道。 卫玲珑听了,面色一红,作羞怯状:“穆王误会了,玲珑与宁郎还未成亲。” 卫玲珑此话一出,楚宁顿时在心中暗叫一声“不好”! 当初就不应该偷懒用玲珑作化名,如今可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果然,穆连之的面色微微一变,唇角勾起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道:“姑娘名唤玲珑?巧了,本王有个红颜知己,也唤玲珑。” 两道视线同时落在了楚宁身上,一个是卫玲珑的,一个是谢子玉的…… 楚宁仰头望天,师父,你说话可真是越来越不着调了,那也能算红颜知己吗? “那真是巧了,不知穆王的红颜知己可否来了帝都?小女子倒是想见上一面。”卫玲珑也是个演技派,含笑说道。 穆连之的神色照旧高深莫测,看得楚宁很不舒服,直想在那脸上揍上一拳,只听他慢悠悠道:“有机会你们总能见上的。” 楚宁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此次穆连之出使大虞目的不简单,让她有些担心。 “帝都的景色可还能入穆王的眼?”谢子玉站起身,看着广阔的玉江,问道。 “帝都风景绝色,这大好春光,能在江上度过,也不算虚度了。”穆连之也站起来,看着风景说道。 “我们帝都不仅风景美,人也美,穆王若是喜欢,这红颜知己可是要多少有多少。”叶清衍朝穆连之眨了眨眼,揶揄道。 穆连之笑了笑:“早闻叶侯爷红颜知己满天下,如今听来,想是不假。” “自然不假,大家都可给我作见证。”叶清衍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笑道。 “说到这个,本王倒确实还有一桩事想办。” “穆王有事,但说无妨。”谢子玉缓缓开口。 “诸位想必知道楚将军府的三小姐楚宁,本王此行,一是为了加深两国邦交,二便是想要迎娶楚三小姐为妻。” “什么?!”穆连之话音刚落,在场的人齐齐变了脸色,楚宁差点把口中的茶水喷出来,谢子玉面不改色,眸中却是暗藏波涛。 “穆王莫要说笑,这谁人不知楚三小姐貌丑无比,去年刚被本侯爷退了婚,她还因品德不佳被赶出了将军府,穆王怎会想要迎娶她?”叶清衍脸色有些难看,率先开口。 穆连之见到众人的反应,不由微微一笑:“众位有所不知,三小姐虽然没有倾城之貌,然品性纯良,在下并非以貌取人之辈,对三小姐倾慕非常,打算过几日向贵国皇帝提出此事,两国若是联姻,两国的关系自然更加稳固。” 众人都听呆了,他们中有不少是见过楚宁真面目的,真真是无法入眼,也不知这个西陵穆王抽了什么风,竟然会想要娶个丑女! “穆王并未来过帝都,怎会倾慕楚三小姐?”谢子玉微微一笑,问道。 “楚三小姐被赶出将军府后,便去了西陵,本王与她偶然邂逅,知道她的遭遇,深表怜惜,此次来帝都,也带了她同行。” “这么说楚三小姐在穆王身边?”谢子玉淡笑着问道。 “正是。” 楚宁抚额,不忍直视。 “没想到她竟然去了西陵!”叶清衍嘟囔道,“穆王为何不把她带出来?” “阿宁在帝都受过伤害,并不愿见人。”穆连之微微一笑,目光从众人身上一一掠过,最后落在叶清衍身上,大伙儿顿时想起叶清衍的所作所为,纷纷看向他。 叶清衍翻了翻白眼:“看我做甚,我退婚她高兴还来不及呢!” 楚宁的唇角抽了抽,叶清衍这话是大实话。 “两国联姻,兹事体大,待穆王考虑清楚后,再与父皇商议不迟。当务之急,还是让楚三小姐回到将军府,本王听说近日楚将军回京,正好可借此机会让楚三小姐回去,想必楚将军也不愿看到爱女流落在外。” 楚宁一怔,他竟然要回来了? 第四十五章 她爬的是我的墙 在游船上待了一天,天色渐暗,楚宁终于得空回了府,脑子里想着今日穆连之所说的话,觉得有些头疼。她回房想了想,换了套夜行衣,从抽屉里拿出另一张面具,那张面具上布满红斑,正是她之前的模样,为了做这张面具,可费了她不少工夫,当时她想着总有一日要用上,否则还真难以证明自己的身份,如今还真用上了。 好在穆连之宿在容王府,否则皇宫内院还真不好闯。 楚宁趴在容王府的墙头,认真琢磨着自己要不要和谢子玉打声招呼。 “夫人这是要爬墙?”脑子里还没得出个结论,谢子玉的声音已经在墙头响了起来。 楚宁默了默,朝谢子玉看了过去,只见他不知何时坐到了墙头上,一袭白衣纤尘不染,从容地看着她。 楚宁索性跃上墙头,坐到了谢子玉旁边,轻声道:“小声点,爬墙这种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谢子玉扯了扯唇角,只是看着她,并不说话。 楚宁被他看得头皮发麻,扯了扯他的胳膊,决定开门见山:“穆王在哪间房?” “我以为在芦城的时候,夫人是受制于他,现在看来,你们是旧相识。” 谢子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我们确实早就认识,不过他只认得这张脸。”楚宁指了指自己布满红斑的脸,无奈道。 谢子玉眸光微闪,不再为难她,指了指西北方,把穆连之的房间位置告诉了她,淡淡道:“去吧,不要久留。” 楚宁应了一声,迅速消失在夜色里。 “主子,你怎么可以把地址告诉她?这不是眼睁睁看着你女人爬墙吗?” 苏叶出现在墙上,看着楚宁消失的方向,痛心疾首地问道。 “她爬的是我的墙,我怕什么?”谢子玉瞥了苏叶一眼,淡淡道。 “主子,不是我吓唬你,他们可是旧相识,一见钟情可是比不上日久生情的!你已经输在起跑线上了!”苏叶叨叨念着。 “查到了什么?”谢子玉无视苏叶的话,直接问道。 “查不到具体的,只知道他们很早之前便认识了,穆王每年都会偷偷来帝都,每次来都会偷偷去将军府。”苏叶抿了抿唇,老老实实汇报道。 “时间?” “至少有六七年了。” 谢子玉的眸光微微一沉。 “所以主子我刚刚的话不是没道理的,你认识她才多久?论时间,主子你都不知道输到哪里去了!”苏叶继续碎碎念。 “离我远点。”谢子玉瞥了他一眼,毫不留情地道。 苏叶噘了噘嘴,滚去屋顶晒月亮了。 楚宁一路来到穆连之的院落,院子里没有人,房间门开着,里面点着灯,穆连之一人坐在灯下喝酒,仿佛早就在等着她的到来。 楚宁直接走了进去:“没想到师父身份如此尊贵,着实让徒儿大吃一惊。” “我还担心这容王府你闯不进来,不错,功夫有长进。”穆连之看到她时,眼睛微微一亮,笑道。 楚宁在穆连之对面坐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师父在逃避我的问题。” “哦?你有问问题?”穆连之装傻。 楚宁学习谢子玉,只看着对方,不说话。 果然,没过多久穆连之就缴械投降了:“我不是有意瞒你的,只是一直找不到机会。” “让我来数一数你有多少机会,嗯,我们是八年前认识的……” “别别别,这样多见外啊!来来来,咱们这么久没见,也该喝上一杯了。” 穆连之连忙转移话题,此时的他,倒与今日在游船上的样子截然不同,只是昔日她熟识的那个人。 楚宁又看着他不说话。 穆连之的神情僵了僵,最后挫败地叹了口气:“好吧,是我的错,我的身份敏感,不能随意暴露,所以才一直没跟你说。” “那你如今为何不继续瞒着?” “因为我要帮你。”穆连之看着她,认真道。 楚宁一怔, 就听他继续道:“我知道你被赶出了将军府,你已经不再年幼,你有能力对抗他们,而我,可以帮你正大光明地回到将军府,拿回你应得的一切。” 楚宁沉默了片刻,轻声道:“我不是昨日被赶出将军府的。” 谁许江山 第25节 “嗯?” “我是八个月前被赶出将军府的。” 言下之意是,你若真要帮我,八个月前就该来了。 穆连之自知理亏,摸了摸鼻子道:“晚是晚了点,但好歹还是能派上用场的。” 楚宁扯了扯唇角,道:“你说得对,那我就等你的安排,只是,联姻一事,你若是敢向皇上提起,我非打断你的腿不可。” “为何?”穆连之拍桌,极不满意,“嫁给我还会亏了你不成?” 楚宁似笑非笑:“听闻穆王府已经有了两个师嫂……” 穆连之的脸色顿时涨得通红,“什么师嫂?那只是两个侍妾!不对!我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叫我师父!我不是你师父!” “唉唉唉,别激动啊,一日为师,终身为师,徒儿可是很感念师父恩情的。” 楚宁憋着笑。 “恩情个屁!你再叫我师父,我跟你急!”穆连之瞪着眼道。 见他真急了,楚宁耸了耸肩,转移话题:“你来帝都到底想要做什么?” “自然是帮你……”话说到一半,穆连之看到楚宁似笑非笑的表情,只好改了口:“帮你是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其他的,便是加深两国邦交。” “那你准备如何帮我?”楚宁知道他不会把真正的原因说出来,他们即便再要好,也有不同的立场,西陵和大虞,又怎可能真正相安无事?所以她也不逼他,只挑他想说的问。 一提到这个,穆连之就来了劲儿:“这就是我今日散播谣言的目的了,我要让他们都不敢小瞧你,我要让将军府的人来求你回去。” “那就有劳穆王了,有消息你再通知我。”楚宁站了起来,打了个哈欠,准备回去。 “哎,你可认得一个叫玲珑的人?”穆连之突然问道。 “玲珑?卫玲珑?”楚宁心思一动,问道。 “你对她了解多少?” “她的事,你随便找一个帝都的百姓问一问,便能知道。”楚宁淡淡道,最近帝都都是黄金贪污案的八卦消息,卫玲珑为父申冤的事也早已传遍了大街小巷。 “她可有离开过帝都?”穆连之皱了皱眉,卫玲珑的事他也有查过,不知为何,虽然这两个玲珑相貌不一样,可他却始终觉得她们之间应该有联系。 “据我所知,至少这几年,不曾离开过。”楚宁看了眼穆连之的表情,问 道:“你打听她做什么?莫不是看上了人家?” 穆连之摇了摇头,语焉不详:“不过是好奇罢了,她也算是个奇女子。” 楚宁眸光微闪,不再追问,直接出了房间。 “哎,什么时候陪我在帝都逛逛?”穆连之追出来,问道。 楚宁摆了摆手:“本姑娘得空时,自然会来找你。” 穆连之撇了撇嘴,小声嘟囔道:“你能忙什么?” 楚宁走在夜色里,脑子里回想着穆连之刚说的话,隐隐觉得,他是为了她来的,不是楚宁,而是“玲珑”。 正准备离开容王府,楚宁想了想,脚步一转,去了谢子玉的房间。 第四十六章 任职刑部侍郎 此时此刻,谢子玉正坐在灯下喝茶,他的表情冷冷淡淡,在这清冷的晚上,宛如玉人。 楚宁推门进去,笑了笑:“殿下怎么还没睡?” “夫人爬墙未归,为夫如何睡得着?”谢子玉抬了抬眸,淡笑道。 楚宁扑哧一笑,走上前去,轻佻地挑起谢子玉的下巴,揶揄道:“我怎么闻到了酸味?” 手腕突地被抓住,一个用力,楚宁便跌进了谢子玉的怀里,她抬眸,看到那双漆黑的凤眸里闪着一束流光,顿时便被那光芒吸引。 “你答应他回将军府了?”谢子玉低头问道。 楚宁点了点头:“你不是想再娶我一次吗?我若不是将军府的女儿,你堂堂容王殿下,如何能光明正大地娶我?” “所以你是为了我?”谢子玉的唇角终于浮出一抹笑。 “你早知我是为了你,不过是明知故问。”楚宁点破他。 谢子玉微微一笑:“是,我明知故问。” 他低头,在楚宁的额上落下一吻道:“我现在方知道,等待是这般磨人。” 楚宁知道他在指什么,忍不住一笑:“你自己要等,我可没要你等,唉,漫漫长夜,殿下一个人熬着吧,小女子要回家就寝了。” 楚宁掰开谢子玉搂着她腰的手,打着哈欠站起身,潇洒地走了。谢子玉看着楚宁的背影,突然有些懊恼。 楚宁开始在刑部任职,这个刑部侍郎可一点都不清闲,相对来说,有了她之后,刑部尚书就清闲多了。 这日刚处理完一宗案子,楚宁见李睿还在刑部,她想起心中的疑问,走上前道:“李大人,天色都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府?” “回府亦是冷冷清清,还不如在这里热闹。”李睿话一出口,楚宁就后悔自己问了这么个问题,李睿的原配早年便已经过世,只留下一女,也已嫁人,他倒也是个重情之人,一直不曾续弦。 “李大人,其实下官心中一直有一个疑问。” “你是不是想问我与你非亲非故,为何却要荐你做刑部侍郎?”李睿看了她一眼,问道。 楚宁点头默认。 “因为你有胆量,也有智谋。”李睿眯了眯眼道,“一般人进不了刑部,胆子小的进了刑部,那刑部就毁了。” 楚宁一愣,她倒没想到李睿看中的是这个,他说的胆量应当是她敢于为案子和皇帝作对吧…… “宁大人,老夫相信你定能做出一番成绩给皇上看的。”李睿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楚宁扯了扯唇角,表示压力山大。 楚宁回到府中,张伯已经准备好晚膳,卫玲珑正在厅里等她,见她回来,卫玲珑开口问道:“听说楚将军回来了?” “嗯,今天早朝时见到了。”楚宁点了点头,有些怅惘,她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他仍然英武不凡,只是两鬓已生出些许白发。 “近日穆王有意娶你的传闻愈演愈烈,怕是楚夫人也快坐不住了,如今楚将军回来,想必你很快就能回将军府了。” 楚宁没有说话,他应该早就知道她被赶出将军府了吧。他也许根本就不关心,本就是不受宠的女儿,应该是可有可无吧。 这厢的将军府里,却完全是另一幅景象。 “将军为何动怒?楚宁品行不端,我将她赶出将军府,也是为了将军的名声。”大厅地上躺着摔碎的茶盏,楚将军坐在椅子上,面色铁青,楚夫人的面色也是不佳。 “对啊,爹爹,娘这样做有什么错?你为什么一回来就发怒?”楚妍站在楚夫人身侧,有些不解地问道。 “有什么错?她一日是将军府的女儿,便一辈子都是将军府的女儿,什么品行不端?莫真当我是老糊涂!此事若不是有人告知我,你们是不是要瞒我一 辈子?!”楚将军拍桌道,他在军营只关心军事和政务,帝都的事很少传入他的耳中,此番若不是帝都好友前去探望,说起此事,他至今还被蒙在鼓里。 楚夫人有些心虚,垂着头不吭声。 “可她被侯府退婚亦是事实,爹爹为什么不想想,她为什么会被退婚?还不是因为她长得丑!若不是因为她,将军府又岂会颜面扫地?”楚妍见楚夫人不说话,忍不住开口道。 楚将军看向楚妍,叹息一声:“妍儿,宁儿容貌确有缺陷,纵然外人横加羞辱,你却万不该有此念头,你们是姐妹,应互相帮衬。” “什么姐妹?妍儿只有一个大姐,早就夭折了!”楚夫人听到此处,突然抬起头,恨恨地瞪了楚将军一眼,拉起楚妍的手道,“妍儿,我们回房!” 楚将军看着楚夫人气愤的背影,心知虽然过了十七年,她始终不曾释怀。楚宁的存在,一直是她心里的一根刺,他不由叹了口气。 楚宁最近在刑部忙得脚不沾地,接连几天都未睡好觉,这天早上,她有些萎靡地上了朝,最近朝堂上还算平静,都是一些例行事务,所以楚宁听得昏昏欲睡。 “见过皇帝陛下。”突然,一道熟悉的声音在金殿上响了起来,楚宁的瞌睡虫顿时被这声音吓走了,她抬起头,看着金殿之上的穆连之,眯了眯眼。 “穆王在帝都也待了一些时日,不知过得可还称心?”皇帝问道。 “自然称心,容王殿下安排得细心周到,本王简直要乐不思蜀了。只是刚刚接到父皇来信,说是母妃身体有恙,要本王即刻回去。” 楚宁的眸中闪过一抹惊讶,她倒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要回去了。 “临行之前,本王有一事想要恳求皇帝陛下恩准。”穆连之继续道。 皇帝的眸光闪了闪,问道:“何事?” “本王想为一个人向楚将军讨要一个公道。” 穆连之此话一出,朝中大臣都惊了惊,纷纷看向同样有些吃惊的楚将军。 楚宁顿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第四十七章 求娶 果然,穆连之继续说道:“此次来帝都的路上,本王遇到一女子,此女性情纯良,却被家中恶母赶出了府,流落在外无依无靠,本王细问之下才知她是将军府的三小姐楚宁,因为容貌有缺陷,从小便被苛待,此番更是无故被赶出将军府,在外颠沛流离,吃不饱、穿不暖……实在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楚宁的唇角抽了抽。 “楚将军,可有此事?”皇帝听了,看向楚将军,问道。 “启禀皇上,确有此事,这都是微臣的错,微臣一直镇守边关,鲜少有精力照拂家里,这才让宁儿受尽委屈,微臣此次回来,也是为了将宁儿找回。” 楚将军倒是认得干脆。 楚宁看向他,神色有些复杂。 “找回将军府又能如何?将军怕是不日又要离开帝都吧?将军一走,楚宁的境遇难道不会回到从前吗?” “下官不会再让这种事发生。”楚将军郑重道。 “楚将军放任楚夫人如此对待楚宁已经十余年,你让本王如何相信她回了将军府后,能被善待?”穆连之看着楚将军,唇角扯起一抹嘲讽的笑。 “那依穆王所见……” “本王对楚小姐倾慕已久,愿迎娶楚小姐为王妃,望陛下成全,以结两国秦晋之好。”穆连之突然朝皇帝作了个揖,朗声道。 此话一出,莫说是皇帝,楚宁也是被吓得不轻。 “两国联姻,兹事体大,更何况如今楚三小姐一直未曾出现,穆王突然提起此事,让父皇如何决断?”谢子玉的凤眸微微一缩,淡淡开口。 “殿下说得极是,虽然穆王贵为西陵皇子,但联姻一事,事关小女终身,还需再行定夺。”楚将军震惊之余,开口说道。 “三皇子和楚将军言之有理,如今穆王母妃凤体微恙,亦不是商议此事的好时机,不如再行商议。” 穆连之听了,眸中浮现一抹了然,似笑非笑地看了皇帝一眼:“确实,现在不是商议此事的好时机,但本王对楚三小姐的心意,天地可鉴,即便此次不能如愿以偿,本王也会再寻机会,和皇上商议此事。” 上完早朝后,楚宁火速回府换了装,穆连之昨日已经给她传过消息,让她今日去容王府等他,她昨日就觉得奇怪,原来他是要走了。 穆连之早已回到容王府,楚宁熟门熟路地找到他的房间,一进去就皱眉道:“光天化日,你让我来容王府,是想让我被抓吗?” 穆连之一笑:“事出紧急,我也是被逼无奈,我今日便走,等不到楚夫人自己上门了,所以我今日跟皇帝表示了下心迹,楚将军也知道你在我这儿,怕是很快就会找人来接你了。” 楚宁上前一步,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你怎么表露心迹的?说你要娶我?” 见楚宁面色不善,穆连之连忙转移话题,“来人,带楚小姐去沐浴更衣。” 说完又看向楚宁,“你爹快来了,你还是赶紧准备吧。” 谁许江山 第26节 楚宁抿了抿唇,没再继续追问,反正他也要回西陵了,联姻之事,怕是再无可能,她也无须担心。 过了没多久,楚将军和楚夫人果然来了,同行的还有谢子玉,他带着楚将军夫妇进了穆连之的房间,道:“穆王,楚三小姐可在你这儿?楚将军和楚夫人亲自来接她回去。” “当然在,只是,本王今日就回西陵,以后怕是鞭长莫及,无法照拂阿宁,所以有些话,不得不说。”穆连之眯着眼看着楚夫人,“本王已经恳请皇帝陛下帮本王留意,若是阿宁在将军府受了什么委屈,本王必定不会善罢甘休,若是因此引起两国争端,想必将军府也担待不起。” 穆连之此话一出,楚夫人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楚将军毕竟久经沙场,不会被穆连之吓到,只是面色有些凝重。 “楚小姐到。”说话间,楚宁已经更衣完毕,跟着婢女走了出来。 但见她穿一袭浅碧色罗裙,脸上蒙着面纱,一双眼睛清明透亮,美如星辰,她款款走来,摇曳生姿,无形之中暗含着一缕贵气,让人无端不敢轻视。 穆连之的眼中闪过一抹惊艳,他从未见过她盛装打扮的模样,虽然知道那张脸仍遍布红斑,但这气度,已足以让人心动。 看到穆连之的眼神,谢子玉的眸光微微一闪。 楚将军有一瞬间的怔忡,楚夫人眼中的惊诧一览无遗,她的脑海里不由浮现出当年那个怯懦可欺的少女,如今再看,已是天上地下,截然不同。 她当初的预感果真应验了,这个人,终究还是回到了将军府,以她不得不接受的方式。 “见过爹爹,见过楚夫人。”楚宁走到两人面前,微微福了福身。 “阿宁,楚将军和楚夫人已经答应本王,一定会善待你,你若受了委屈,只管写信给我,本王定会为你做主。” “谢穆王。”楚宁勾了勾唇角,说道。 她看向楚夫人,眸中有嘲讽的笑意:“要夫人亲自来接,楚宁不甚惶恐,以后还请夫人多多关照。” 楚夫人的脸色不太自然,却仍是应了声:“先前是为娘的不是,以后你和妍儿,为娘一定一视同仁。” 楚宁听了,微微一笑:“那就再好不过。” 听到楚宁的话,楚夫人的眼中闪过一丝不甘,然那抹不甘在接触到楚宁那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神时,终是显得有些无力。 第四十八章 重回将军府 不过八个月的时间,她就再次回到了将军府,只是今非昔比,楚宁看着楚夫人特意给她安排的兰香园,唇角浮起一抹嘲讽,这园子虽然比不上楚妍的园子,但比她原先住的,却是好太多了。 “你若是还有什么缺的,只管告诉我。”楚夫人跟在楚宁身后,说道。 楚宁转身,看向楚夫人,楚夫人的眼里分明含着不甘愿,却仍是强迫自己对她和颜悦色,楚宁大概也能猜到她为什么转变态度,归根到底还是为了楚将军,只是,如今楚夫人既然知道为了夫君的前程对她改变态度,从前却为何不能对她少一点苛刻? “夫人辛苦了,我知道夫人不愿意见我,我也不愿见到夫人,所以这兰香园,还请夫人和二小姐不要进来,大家互不干涉,才能相安无事,你说是吗?” 楚宁微微一笑道。 楚夫人听了,面色微微僵了僵,这个丫头果真和从前大不一样了,那自信的声音,那明朗的眼神,和举手投足之间隐隐透露出来的贵气,都让她无法将这个人和从前将军府的楚宁联系起来。 不过她终究什么也没说,直接走了出去。 楚夫人离开之后没多久,楚将军就走了进来,楚宁正给自己泡茶,看到楚将军,她微微一笑:“爹爹可要喝一杯?” 楚将军看着楚宁的模样,她此时没戴面纱,那布满红斑的脸清晰可见,可她却丝毫不在意,只笑意盈盈地望着他。 楚将军在桌旁坐下,伸手接过楚宁递上来的茶杯,喝了一口道:“这些年委屈你了。” 楚江脸上的笑容不变:“爹爹何出此言?女儿今日得到的一切,都是将军府给的,谈何委屈?” “宁儿,他日你便知道,爹,爹……”楚将军叹了口气,终究还是没再说下去,他放下茶杯,道:“你好好休息,你娘不会再为难你,以后你只管在将军府安心住着。” 楚宁看着楚将军离去的背影,清透的眼眸中仿佛蒙了层雾气,这么多年了,她终于听到他说了一声“委屈你了”,可如今再说,又有什么用呢?再大的委屈,她都已独自吞下,再难的日子,她都已经走了过来。 她不再是那个受尽委屈时渴望父亲垂怜的孤苦伶仃的小女孩,她已经足够强大,强大到可以游刃有余地应对这个世界的各种磨难。 楚宁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雾气散尽,只余清明。 晚上,月明星稀,楚宁一个人懒懒地坐在园子里,手中提着一壶酒,一边喝着一边望着天上的月亮。 墙外身影一闪,楚宁看着出现在园子里的沐剑,微微一笑:“沐剑,可要一起喝一杯?” “喝酒伤身。”沐剑看着楚宁,皱了皱眉。 楚宁哈哈一笑:“人生得意须尽欢,沐剑,你怎么总是那么古板?” “我还要继续留在晋王府?”沐剑丝毫不被她的话影响,问道。 “对。”楚宁听了,敛了神色,认真道:“我要你帮我查清楚,晋王府支持的,究竟是三皇子还是九皇子。” 表面上晋王府与谢子玉私交甚好,可经历过国舅一事之后,她就知道朝堂之下,波诡云谲,凡事都不能看表面,有时候,与你最亲近的人,反倒可能是伤你最深的人。 沐剑得了命令,转身就要走,楚宁连忙叫住他;“还有一事,帮我找个可信的人来顶替我。” 沐剑走了之后,楚宁突然觉得有些无趣,将手中酒壶一扔,摇摇晃晃地往 房间走。 突然,她察觉到背后有声音,慢慢转身,看到月光之下,那满身清辉的白衣男子静静地站着,一如初见,只是,跟当日在谷底凛然的杀气不同,这一刻,她能感受到如春风般缱绻的温情。 楚宁忍不住微笑,只觉得这世界真真奇妙,曾以为遥不可及的人,此刻竟触手可及。 她正要朝他走去,奈何醉意上涌,脚下一软,几乎要站立不稳,他几步上前,将她扶住。 “你呀……”他淡淡叹息。 楚宁索性将身子靠在他身上,懒懒地笑问:“怎么了?” 谢子玉沉默了会儿道:“过几日父皇要举行宴会,点名要你参加,只怕是要给你指婚。” 楚宁猛地抬头:“你说什么?” “西陵对大虞虎视眈眈,父皇怎会同意联姻?尤其是联姻的对象还是你,若是他日两国开战,你在西陵,楚将军难免会分心。”谢子玉慢慢道。 “所以他要断了穆连之的念头,随便给我指一门婚事?”楚宁眯了眯眼。 “没错。”谢子玉点头。 楚宁看着谢子玉,忽然一笑,伸手勾住谢子玉的脖子,红唇凑到谢子玉的耳边,声音难得柔软:“那么夫君大人,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我嫁给别人吗?” 谢子玉头一次看到如此主动的楚宁,眼神倏地一暗,揽在她腰间的手紧了紧,连带着声音也带了丝沙哑的魅惑:“当然不。” 话音刚落,谢子玉就将楚宁拦腰抱起,往房间走去。 楚宁安静地看着她,清透的眼眸中闪着星星点点的光,她的鼻息之间都萦绕着他的气息,仿佛比壶中的美酒更加醉人。 房门合上,门外的一切仿佛被隔绝了,门内是一个封闭的世界,只能听到彼此急促的呼吸声。 谢子玉将楚宁放到床上,欺身上来,如墨的眼眸牢牢锁住她的眼睛,修长的手指抚上她的脖颈,轻而易举撕下了她的面具。 “夫人如斯美貌,本能倾人城,却只有我一人欣赏,着实可惜。”只听他缓缓开口,声音里都染了笑意。 “你当真觉得可惜?”楚宁俏皮地眨了眨眼,显然并不信他的话。 “当然不。”谢子玉轻轻一笑,伸手抚上她的脸,极尽温柔,却也极尽霸道,“倾城倾国,不如,倾我一人心。” 楚宁忍不住笑,她伸手捧起谢子玉的脸,在他唇上印上一吻,嗓音柔软魅惑,“夫君说得是。” 谢子玉听了,凤眸中蒙上一层迷离的色彩,不待她离开,就重重地压住了她的唇,转瞬间反客为主。 楚宁陷在谢子玉的亲吻中不可自拔,身上的衣裳渐渐散落,他温暖的身子贴了上来,肌肤相亲,耳鬓厮磨,她忍不住闭上了眼。 红绡帐暖,春宵一刻。 第二日,天还未亮,楚宁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感觉到谢子玉正在亲吻她的眉眼,她转头看了眼窗外的天色,伸手推了推他:“唔……你该走了。” “不急。”谢子玉亲了亲她的额头,嗓音有些沙哑。 楚宁的睡意消散了些,她看着他,道:“如今我爹回来了,你若是不趁早走,他必会发现你。” 谢子玉听了,微微蹙了蹙眉,过了会儿,低头亲了亲她,低声道:”还是该早日把你娶进王府。” 第四十九章 九皇子谢子聪 连着几日,楚宁都待在将军府不曾外出,刑部那边暂时告了假,不过卫玲珑传来消息,叶清衍去宁府找了他好几次,只怕推不过去了,所以这日楚宁没再告假,直接去上朝了。 刚走到宫门口,就碰到了骑着马飞驰而来的叶清衍,楚宁挑了挑眉:“侯爷今天怎么骑马了?你的马车呢?” 叶清衍从马上一跃而下,几步走到楚宁面前,笑道:“这马是我新得的,极品良种,你看看。” 楚宁打量了几眼,点了点头:“确是好马。” “既然你也喜欢,那便送给你了。”叶清衍说着,将缰绳放到楚宁手里。 楚宁一愣,便听叶清衍继续说道:“看你堂堂刑部侍郎,每次出门都是走路,既无轿子也无马车,着实寒酸。” 楚宁挑了挑眉:“原来侯爷今日这马,是特意送给我的?” “那当然,你这几日不是病了吗?定是平日走路太累了。”叶清衍想当然地说。 “……”楚宁抽了抽嘴角,她还从未见过走路累病的人…… “难得你今天出现,晚上不如一起聚聚。”叶清衍将手搭在楚宁的肩上,笑嘻嘻道。 “好啊。”楚宁也不以为意,只淡淡一笑。 “咦,那不是咱们容王殿下的马车吗?今日可真巧了。” 楚宁顺着叶清衍的目光看过去,一辆棕色的豪华马车在宫门口停了下来,车帘被掀开,谢子玉走下来,看到叶清衍和楚宁勾肩搭背的模样,眸光微微一沉。 “殿下,听说最近丽贵妃得了皇上的旨意,召见了不少大臣的千金,莫不是殿下喜事将近?”叶清衍兴致勃勃地问道。 楚宁听了,不由挑了挑眉,这事她倒不知道,丽贵妃她倒是听说过,是如今九皇子的生母,据说为人低调,不过她从未见过。 她看向谢子玉,只见他淡淡一笑,反问道:“听闻叶老侯爷最近一直在为你的终身大事忙活,侯爷的好事,怕也近了。” 叶清衍的脸色顿时蔫了,撇了撇嘴,道:“八字还没一撇呢,老头子要敢强来,我就离家出走!” 楚宁扑哧一笑:“谁不知道叶老侯爷急着抱孙子,你若是出走了,他照样能把你逮回来!” 叶清衍的脸色更差了,干脆抱着楚宁不撒手,将头枕在楚宁的肩膀上,道:“逼急了我就断袖给他看!宁初,你不会嫌弃我的吧?” 叶清衍突然吸了吸鼻子,宁初身上的气息还蛮好闻的嘛! 谢子玉眸光一沉,还未动作,楚宁已经一脚把叶清衍给踹开了:“嫌弃。” 叶清衍作绝望状。 晚上,叶清衍租了一条游船,叫上楚宁、谢灵然,还有霍恒等人,一起寻欢作乐。 船上开了赌局,美酒轮番上,叶清衍领着众人,玩得不亦乐乎,甚至还给每个人找了佳人作陪,就连谢灵然也被拖下了水,楚宁看着这群公子哥儿玩物丧志的模样,深觉痛心,只能不客气地从他们身上榨取点民脂民膏了。 不一会儿,楚宁面前已经堆满了银子,一群人里面,几乎她一人独赢。她是个见好就收的人,把银子往怀里一兜,笑眯眯道:“人有三急,我先离开一 会儿!” 谁许江山 第27节 “宁初,你若是敢赢了钱就跑,别怪我们把你扔到江里。”叶清衍最有经验,率先警告道。 “放心!我还没赢够!”楚宁摆了摆手,慢悠悠地往外走。 一走到甲板上,清凉的春风便扑面而来,她看着玉江,大大小小的游船在江上漂着,不远处的画舫上传来悠扬的乐声,楚宁觉得自己的满身铜臭气顿时便被冲淡了。 她看向那画舫,那是风月楼的,一个个貌美如花的妖娆女子在船上吹拉弹唱,为这玉江增添了一抹别样的丽色。 “救命啊!”突然,一道尖利的女声从船上响了起来,只见画舫的二楼,有两道人影在互相纠缠,只听“砰”的一声,有人从二楼摔落下来,直接掉进了玉江。 看到有人在水里挣扎,楚宁迟疑了一会儿,便飞跃过去,一手拎起那在水中扑腾的人,正要往画舫上跃,那人却突然抬起头来,楚宁一震,手上的力道一松,人又掉回了水里,连带着自己也被拽了下去。 “九皇子?你怎会在此?”楚宁掩饰住眸中的惊讶,低声问道。 谢子聪显然很怕水,像八爪章鱼一样牢牢地抱着楚宁不撒手,声音里带了丝焦急:“我不回画舫,快带我上岸。” 楚宁眯了眯眼,也不再多说,拎着谢子聪就飞跃上了岸,她特意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将他放下,看着他狼狈的模样,轻声道:“九皇子深夜出宫,皇上若是知道定要担心。” 谢子聪猛地抬起头来,瞪着眼道:“不许告诉父皇!” 楚宁耸了耸肩:“九皇子请放心,下官今日谁也没见过,不过不早了,九皇子还是早些回去吧。” 楚宁说完,就要离开,谢子聪突然叫住她:“你帮我一个忙!” 楚宁转过身,见他眯着眼睛看着画舫,脸上闪过一抹狠戾:“帮我处理一 个人。” “九皇子非礼不成,便要杀人灭口?”楚宁淡淡问道,她刚刚也算看到一些,推断一下便知是怎么回事,无非是小小年纪的九皇子想出宫开荤,结果遇到个不配合的清倌,想要强来却不小心把自己摔进了江里。 唉,想想还真是为这个小屁孩感到悲哀。 “你懂什么?她扯掉了我的面具,看到了我的脸!你若是不帮我,我便另外找人!”谢子聪瞪着楚宁,被戳中心事后,一点都不心虚。 第五十章 设套 楚宁笑了笑:“很多时候不是只有杀人灭口这一条路的,九皇子若是相信下官,便放心将此事交给我,下官保证,今日之事,不会走漏一点风声。” “你确定不杀她可以?”谢子聪狐疑地问道。 楚宁微微一笑:“有时候,不杀人能解决的事,比杀人解决事情要少很多麻烦。若是走漏一点风声,下官愿提头来见。” “好,本皇子便相信你一次。”谢子聪迟疑了片刻,便咬牙下了决心。 被谢子聪非礼的是风月楼的含昕。此刻,楚宁正坐在画舫的房间里,而含昕则跪在楚宁面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叙述了一遍。 “含昕,你做得很好。”楚宁站起身,将含昕扶了起来,微笑道。 “含昕谨遵主子嘱咐。”含昕抬头,美丽又清纯的脸上闪过一抹坚定。 楚宁看向桌上的香炉,里面的香已经焚烧殆尽,她的唇角微微扯了扯,从她在古井下听到皇帝说的话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决定要助谢子玉一臂之力,从那时起就对谢子聪做了一番调查,他尚年少,即便被皇帝培养得再深沉,也始终还怀有一份少年心性,对这花花世界没有抵抗的能力,她一早便知道他今晚会来画舫。 所以,今晚之事,不过是她设的一个套,就算他找的不是含昕,也仍然会中迷魂香,仍然会非礼未遂,仍然会摔进玉江,最后被她所救。 谢子聪虽然是混世魔王,却万不敢让皇帝知道这等丑事。 楚宁走出画舫,看着头顶的月亮,突然叹了口气,她从不愿用手段,可这朝堂之上,稍有不慎,便可能满盘皆输,她输没关系,可她不能让谢子玉输! 楚宁顶着一身湿衣服回了叶清衍的游船,叶清衍一看到她就瞪大了眼:“还以为你真跑了?敢情是下江游水去了!” 楚宁苦笑一声:“刚刚有人落水,我去搭了一把手。” “宁大人真是菩萨心肠。”谢灵然笑得温文尔雅。 “来人,给宁大人准备热水。”叶清衍喊了一声,扭头冲着楚宁道:“楼上有干净的衣裳,你快去换了,你这病刚好,小心又病了!” “哎,清衍,这人跟人的待遇怎么差这么多?我记得上次我为了等你,被淋成落汤鸡,你可一句关心的话都没有!让你借我一套衣服,你还不借!”霍恒听了,有些不平衡地说道。 叶清衍翻了翻白眼:“哪那么多废话?你看看他那小身板,再看看你自己,壮得跟头牛似的,别说淋雨了,在水里泡一天也不见得会打一个喷嚏。” 楚宁的嘴角抽了抽,叶清衍这嘴巴毒起来,一般人还真是很难招架,她懒得听他们瞎扯,自己去浴房了。 热水已经准备好,楚宁看了看挡在门口的屏风,也不敢真在此沐浴,只快速地把湿衣服脱下,然后从柜子里拿了一套干净的衣服换上。 衣服对她来说有点大,不过她也不介意,将袖口卷了卷,就下楼了。 刚一下楼,就听到叶清衍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怎么又是我输?!有没有搞错?一晚上我一次都没赢过!” 楚宁走进去,打了声哈欠,道:“侯爷身家万贯,输这么点算什么?” 叶清衍看到她,突然噤了声,脸色有些微妙:“你怎么穿我的衣服了?” 楚宁的脸色僵了僵:“那柜子里的衣服还分人?” 怪不得她刚刚觉得有些熟悉。 “宁大人和清衍果真投缘。”向来正经的谢灵然醉意上头,笑得有些不怀好意。 “宁初穿这一身,倒像是女子穿了男子的衣服,有些不伦不类。”霍恒摸了摸下巴,语出惊人。 叶清衍听了,脸色更加微妙了,他不再看楚宁,反而转头捶了霍恒一拳:“你瞎说什么呢?” 楚宁面不改色,只是搓了搓拳,阴恻恻地笑了笑:“霍恒,那我穿你的衣服岂不是像小孩穿了大人的衣服?” 霍恒是这群公子哥儿里最胖最没有形象的一个,走起路来全身的肥肉一抖一抖的,若是跑起来,更像是一头滚动的猪,所以之前叶清衍不肯把自己的衣服借给霍恒那绝对是有道理的,若是被他一穿,绝对得被撑破! 霍恒怏怏地闭了嘴。 一直到后半夜,楚宁才回了府,不过不是将军府,而是宁府,还未进房,她就看到房间里点着灯。 她推开门后,闲闲地倚在门上,看着坐在桌边看书的某人:“看到殿下灯下读书,我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谢子玉放下书,抬起头来,深邃的凤眸里浮起一抹笑意:“自然是陪读的美人。” 楚宁忍不住笑,她关上门,朝谢子玉走去:“你怎知道我今日在这里?” “将军府既然有了替身,你自然要回这里。”谢子玉说着,眸光在楚宁身上一扫,眉头蹙了蹙,“你穿了叶清衍的衣服?” 楚宁面色一僵,这人的眼光太毒了吧?这身衣服叶清衍也不常穿,竟然一眼就被看出来了…… 顿了顿, 她的眸光一转,顺势倚在桌上,微微侧了侧头,看着他笑道:“是啊,是他的衣服。”想了想,还是解释道,“我的衣服湿了,所以换了一套,也没想到是他的衣服。” 谢子玉听了,慢慢站起身,双手撑在楚宁两侧的桌上,将她严密地困在怀里,他微微俯身,脸部线条浑然天成,绝色姿容让人心神一动。 “夫人魅力无边,即便容貌被毁亦有人心动,如今不过是男装,虽然容貌普通,但气度仍在,我大虞也并非没有断袖之徒,所以夫人可要小心了……” 谢子玉缓缓开口,声音略带了一丝低沉魅惑。 楚宁不由咽了口口水:“小心什么?” 第五十一章 你穿一件,我脱一件 “小心被断袖看上。”谢子玉一本正经地道。 楚宁没能忍住, 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她索性伸手环住谢子玉的脖颈,笑道:“原来我在夫君心目中如此完美无缺,魅力逼人,为妻简直……受宠若惊……” 话音刚落,某人已经扯开了她的衣裳,将她搂在怀里,一双手近乎粗鲁地脱掉了她的衣裳, 他吻在她的颈侧, 低低道:“为夫不喜欢你穿别人的衣服……” “可我已经穿了……”楚宁故意气他。 “所以我把它脱了……”谢子玉将楚宁压在桌上,嗯,那些衣服就踩在他的脚下。 “我还穿怎么办?”楚宁抽空问道。 “你穿一件,我脱一件……”谢子玉不假思索地回答。 “流氓!”楚宁红着脸轻斥一声,谢子玉已经俯身堵住了她的唇。 楚宁被谢子玉压制得死死的,想要开口而不能,只能被动地承受着他给予的激情,唔,如今还未住在一起,都已经如此被欺压了,以后若是进了容王府,可如何是好? 楚宁突然开始担忧自己的未来。 想得正入神,脖子突然被重重咬了一口,楚宁痛得惊呼,抬眼就撞进了他似星辰般浩瀚的眼眸里,只听他低低道:“专心。” 楚宁的脸蓦地红了起来, 咬牙道:“在我嫁入容王府之前,不许再来找我。” “好。”本以为谢子玉会反对,岂料他答应得非常爽快。 楚宁还未反应过来,就听他继续道:“那今天让我要个够……” 楚宁听到这话差点没昏过去,有一种莫名的悲愤,只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只能任他搓圆捏扁,着实气人! 唔,什么时候得翻身做一次主人才好! 嗯,被容王殿下搓圆捏扁的后果便是,楚宁第二天又告了假……因为,她躺在床上爬不起来了…… 可气的是,某殿下吃饱喝足之后,竟还敢露出嘲笑的表情,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道:“真没用……” 楚宁恨不能一脚踹死他。 楚宁在家里休息了一天,被卫玲珑无声地嘲笑了一天…… 就在她准备挖个地洞把自己埋起来的时候,谢子玉传来消息,皇帝提前举办宫宴,点名要楚宁出席。 楚宁连忙回将军府将替身换了下来,今日这场宫宴想必是场鸿门宴,她必须要亲自上场。 刚换好衣服,楚妍就闯了进来,她倨傲地看着楚宁,道:“知道今日皇上要做什么吗?” 楚宁看了眼她华丽精致的服饰,似笑非笑:“莫非是要为你指婚?” 本是随口一猜,楚妍却愣了愣,楚宁有些惊讶,自己竟猜对了? “你猜得不错,不过我想说的不是这个,你是不是以为自己有了穆王这个靠山就高枕无忧了?我告诉你,皇上不会让你嫁给穆王,你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吧!”楚妍看着楚宁,唇角有一抹嘲讽的笑意。 “哦?” “就你这副尊容,还是祈祷会有人看上你吧,否则即便皇上为你指了婚,怕也是守活寡的下场。” “二姐与其担心我,不如担心自己,皇上指婚,多半错点鸳鸯,小妹衷心祝愿二姐如愿以偿,得觅如意郎君。”楚宁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道。 “这点你尽管放心!丽贵妃早已属意我,我自然能觅得如意郎君的,不像三妹你,只会被人退婚。”楚妍说完,甩手走了出去。 楚宁看着楚妍的背影,摇了摇头,这个姐姐,养在衣食无忧的将军府里,琴棋书画是样样精通了,可还是欠缺点脑子,丽贵妃乃是九皇子的生母,怎会让容王府和将军府联姻?今日她怕是也要兵行险招,才有可能得偿所愿! 皇宫的宴席已经摆好,满朝文武纷纷落座,楚宁坐在楚妍身侧,她看了看四周,正前方有两个主座,应当是皇上和丽贵妃的,谢子玉和谢子聪分别坐在主座的两侧,而叶清衍正坐在她的对面,和霍恒一起交头接耳,一接触到她的眼神,他就嫌恶地瞥向了一边。之后嚷嚷道:“宁初呢?怎么又不来?” 楚宁觉得好笑,她真是非常期待他发现她是宁初的那一天,唔,他会不会激动得晕过去? “皇上驾到,丽贵妃驾到!”就在这时,太监尖细的声音响了起来。 众人纷纷下跪,山呼万岁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贵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众爱卿平身,今日大家无须拘束。”皇帝笑着在主座上坐了下来,丽贵妃坐在他的身侧,只见她容貌端庄,并无艳色,这点倒是让楚宁觉得诧异。 大家自然点头应是,不过心里却是清楚,今日这场宫宴必有主题,等到奔主题的时候,气氛就未必能如此融洽了。 不过,为了让皇帝觉得大家心情放松,所以朝臣们还是该吃吃该喝喝,时不时还交谈两句,表示宾客相谈甚欢。 谁许江山 第29节 楚宁看过去,正是刚刚刁难她的人,但见那人容貌清秀,乃是秦御史之女,只是眼中却有嫉恨之意,她微微一笑:“秦小姐这是为殿下抱打不平?” “正是,殿下乃是人中之龙,与你有云泥之别,你若是有自知之明,就应该知难而退。” “不知秦小姐以何身份为殿下打抱不平?莫非秦小姐对我的未来夫君有非分之想?”楚宁挑了挑眉,问。 秦小姐的脸色顿时变了:“你,你休要胡说,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秦小姐并非殿下,又怎知殿下不是甘之如饴?” “殿下怎么可能甘之如饴?”秦小姐瞪大了眼。 “是与不是,不妨直接问殿下。”楚宁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秦小姐转头去看,只见谢灵然、谢子玉还有叶清衍等人正从外面走进来。 “殿下。”楚妍率先站起来,看着谢子玉轻声唤道,一双眸子似含了春水,含情脉脉,欲语还休。 楚宁兀自坐着,闲适地喝着杯中的茶水,目光落在谢子玉身上,似笑非笑。 “早知晋王府如此热闹,我们便早点过来了。”叶清衍挑了挑眉,道。 “现在过来也不迟啊……”谢灵双站起来,笑道,“子玉哥哥,我们在和未来的皇嫂聊天,本想瞻仰下皇嫂的才艺,不过皇嫂不肯露才。” “哦?”谢子玉听了,眸光落到楚宁身上,随即微微一笑,“她不是不愿露才,怕是根本没有才艺吧?” 此言一出,众千金纷纷低头轻笑出声。 楚宁也笑:“殿下果真了解我。” “刚刚楚三小姐还大言不惭,说殿下答应与她成婚,是甘之如饴呢!”秦小姐见状,连忙说道。 “是啊,三小姐还说要我们直接问殿下呢。”有人附和道。 “子玉哥哥,你怎么说?”谢灵双也催促道。 “我吗?”谢子玉掀了掀唇,看向楚宁,她正旁若无人地喝着茶,看向他的目光里含了微微的调侃,他微微一笑,笑得意味深长,“自然是甘之如饴的。” 谢子玉话音刚落,众人的面色便变了变,尤其是楚妍,脸色顿时苍白如纸,连身子也几乎要摇摇欲坠。 她万万没想到,会从他的嘴里听到这个词,他对楚宁,怎么能是甘之如饴呢?怎么可以? 谢灵双的表情有些僵硬,随即笑了笑,看向楚宁,道:“子玉哥哥说得是,皇嫂是皇上亲自赐婚,子玉哥哥当然是甘愿的。” 这话说完,众千金的脸色稍微缓了缓,纷纷想着,容王殿下定是看在皇上的面子上才说这么违心的话的! 楚宁自然能猜到她们在想什么,只无声地笑了笑。 “今日我们要去骑马,不知各位小姐可有兴致一起?”谢灵然看了谢子玉一眼,含笑转移话题。 “当然有兴致。”谢灵双应道。 “那便走吧,让下人多准备一些马具。”谢灵然吩咐道。 一群人相继出了晋王府,府外已经停了几辆马车,是谢子玉和叶清衍等人的,霍恒坐在马车上,招呼着众千金往他马车上坐,不过,他挥汗如雨地招呼了半天,也没人上去,倒是谢灵然和叶清衍的马车上坐了不少人。 有一些人自己便是坐马车过来的,剩下的一些人只有轿子,可轿子显然比不上马车快,很快就会落在后头,所以楚妍和其他几人都纷纷看向谢子玉的马车。 第五十四章 赛马 可是谢子玉已经坐进马车里,压根没有招呼其他人坐过去的意思,所以大家一时都不敢吭声。 而被众千金忽视的楚宁则懒洋洋地倚在门口的石狮上,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 突然,一双修长的手将车帘掀开,但见谢子玉探出身子,朝楚宁看过去,好听的嗓音缓缓响了起来:“还不过来?” 楚宁看了眼面色苍白的楚妍,心中为她默哀了片刻,这才慢慢朝谢子玉走去。 她走到马车旁,见谢子玉朝她伸出手,也不客气,直接抓住他的手,上了马车。 车帘在瞬间放了下来,遮住了车外或忌妒或怨愤的目光。 谢灵双又安排了一辆马车,一群人这才浩浩荡荡地往城外的马场而去。 楚宁一进入马车便被谢子玉拽了一把,直接跌进了他的怀里,但见他将唇贴在她的耳边,低声问道:“看戏看得可还开心?” “还要感谢殿下配合。”楚宁低低地笑。 “我若是不来,这台戏要怎么演?”谢子玉搂住她的腰,问道。 “三个女人一台戏,更何况这么多女人,殿下还担心这戏演不下去吗?” 楚宁眨了眨眼,“不过楚妍对殿下一往情深,我这做妹妹的,看得都要不忍心了。” 谢子玉在楚宁的唇上亲了一口,勾唇道:“夫人果真心善,若是为夫看到有人对夫人一往情深,只怕……” “只怕什么?” “只怕要将夫人关在房中,夜夜承欢。”谢子玉附在楚宁耳边,声音轻而魅惑。 楚宁伸手狠狠捏了一把谢子玉的腰,捏得他暗暗呼痛,楚宁咬牙道:“殿下如此禽兽,不知被人知道了,这一世英名还能否留住?” “我要这一世英名作何?”谢子玉轻笑,一翻身就将楚宁压在了厚实柔软的毯子上,只听他笑着道,“我只要你。” 脸上的面具被撕掉,一双修长的手探入她的衣襟,楚宁连忙抓住他的手,声音压低,但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谢子玉!” “嗯?”谢子玉应了一声,俯身吻住了她的唇。 楚宁被吻得气喘吁吁,好不容易才挣开他,双手撑在他的胸前,磨了磨牙,问道:“你答应过我什么?” “在你正式嫁入容王府之前,不与你同房?”谢子玉想了想,问道。“那你现在在做什么?”楚宁挑眉。 “这不是房间,这是马车。”谢子玉轻笑。 楚宁万万没想到谢子玉回答得这么恬不知耻,顿时有些无力。 谢子玉笑了笑,伸手将她扶了起来,并理了理她的衣襟和头发,这才低声道:“好了,不闹你了,今日她们有心针对你,要小心些。” “放心,她们还不能把我怎么样。”楚宁点了点头。 “殿下,马场到了。”过了一会儿,车夫的声音在车外响了起来。 楚宁将面具戴了回去,谢子玉率先下车,楚宁掀开车帘,探出身子,将手交给谢子玉,轻松地下了车,不需要抬头看,她已经能感受到各路饱含意味的目光。 这个马场是皇家马场,建在帝都城外,占地很广,专门供达官贵人闲时消遣,所以虽然众千金们都不会武艺,但有不少都学过骑马。 “叶清衍,听说你前几天从这里挑了匹上好的马?还送给了宁初?”谢灵双突然想到什么,问道。 “是又如何?我送谁难道还要向你交代?”叶清衍撇了撇嘴,反问道。 “哎哎哎,最近我们清衍怎么了?不爱美人爱宁初了?”霍恒跑上来凑热闹,肥壮的胳膊搭在叶清衍的肩膀上,差点把他给压垮。 谢子玉看向楚宁,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 楚宁没来由得有些心虚,只蹙眉看向叶清衍。 叶清衍的脸色有些僵硬,他将霍恒推到一边,道:“我即便不爱美人,我也只爱小恒恒你啊!” “哎哎哎……我可消受不了……”霍恒拔腿就跑,一身肥肉一颤一颤的。 众人大笑。 “阿宁,这匹马给你如何?体型小,也温驯,不至于把你摔了。”众千金已纷纷挑好自己的马,谢灵双指了指马厩里的一匹棕色小马,问道。 “好啊。”楚宁笑了笑。 谢灵然看了眼那小棕马,没有说话。 马场的下人把那匹马牵了出来,将缰绳交到楚宁的手上。 “难得来马场,不如我们来比试一场吧。”谢灵双牵过一匹红色的马,开口道。 “好啊,不知郡主想要与谁比?”楚妍也牵了一匹马走了过来。 谢灵双眨了眨眼:“你和阿宁是姐妹,不如你们比试一场,让我们看看楚家双姝,谁更厉害?” 楚妍看向楚宁,难得没有把脸上的情绪表露出来,反而微微一笑:“我没有异议,不知三妹可否愿意?” “有何不可?”楚宁唇角微微翘起,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楚宁一跃上了马,她双腿夹了夹马肚,小棕马就奔了出去。 身后传来哒哒的马蹄声,楚宁知道是楚妍跟了上来,她没有回头,一直朝前方奔驰而去。大约一盏茶的工夫,她就到了一片茂密的树林入口,是马场的赛道之一,好玩的达官贵人不满足于广阔的平地,为了增加难度,特意在树林中开辟了一条路,只够两匹马并驾齐驱,满足了达官贵人的比拼欲望。 楚宁回头看了一眼,楚妍正策马赶上来,远处隐约能看到几个人影,有人已经骑上马,朝她们追过来。 楚宁扬了扬马鞭,策马朝树林中骑去,树林中有很多弯道,也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的马蹄声未再传来,楚宁凝了凝神,拉住了缰绳。 树林很茂密,林中的光线有些暗,只有隐隐的日光透过层层树叶照下来。 安静,太安静了,连风声都听不到,楚宁抓着缰绳的手微微收了收。 只听“嗖”的一声,有利器破空而来,楚宁身子往后一翻,一支尖锐的箭插入了身后的树干上,她看了一眼,眸光微微眯了眯。 她刚坐直身体,又听“嗖嗖”几声,这次不再是一支箭,而是无数支箭,那些箭从树林深处直奔她而来,摆明了要置她于死地。 楚宁从马背上一跃而起,手中马鞭轻扬,如剑一般,将那些箭一一打落,那小棕马被箭射中,惊惶逃窜,只可惜没奔出几步,便一头栽倒在地。 楚宁眸光凝了凝,这四周不知埋伏了多少人,她回头看了眼来路,楚妍一直没跟上来,是遇到了危险,还是预知了危险? 她希望是后者,楚家只有她们两个女儿,宁愿楚妍害她,也不愿她们同时遇险。 正这么想着,突然有马蹄声响起,楚宁回过头,看到来人是楚妍时,不由惊了惊。 “啊!”楚妍看到有箭破空而来,吓得尖叫一声。 “回去!”楚宁扑过去帮楚妍将箭打落在地,喝道。 楚妍的马受到惊吓,突然狂奔起来,楚妍吓得尖叫连连,好在楚宁捞了她一把,这才不至于被甩到地上。 楚宁将楚妍护在身后,见那箭源源不断地射过来,不由皱了皱眉,侧头对楚妍道:“等这拨箭停了,你待在这树后别动,我去上面看看。” 她抬头看了看高高的树干,她倒要看看,这些人到底藏在哪里。 “三妹,你要小心。”楚妍突然开口说道,声音里没有了刚刚的惊吓,反而有些镇定。 第五十五章 遇袭 楚宁的眸光一顿,右手的马鞭未停,左手却悄然握起,她猛地转身,一手便擒住了楚妍的手腕,此时此刻,楚妍的手高举着,而她手里握着的,正是一把锋利的匕首。 “你不是楚妍!”楚宁咬牙道,这个时候,楚妍不可能如此镇定,即便要杀她,楚妍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动手。 那人脸上表情不变,只突然伸手去抓楚宁的右手,楚宁堪堪避过,背后突然一阵剧痛,耳边听得“哧”的一声,是利器没入血肉的声音。 谁许江山 第30节 她往前踉跄了一步,抓着“楚妍”的手半分未松,她猛地转身,扣住“楚妍”的脖子,将她挡在自己面前,那人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 只听“嗖嗖”几声,箭射在那人身上,那人闷哼几声后便没有动静了。 楚宁不管不顾,只是拖着那人,费力地往边上茂密的丛林深处走,与其在路上当靶子,不如赌一赌,看看那些箭到底能不能找到她。 楚宁将那人扔在地上,伸手摸了摸后背,有血液从伤口处流出来,背上中了两箭,她不能拔掉,只能劈断箭身。 她的额头冒着冷汗,咬了咬牙,伸手拿过那人的匕首,飞快地往丛林深处跑去。 每跑一步,背后的疼痛增加一分,楚宁的面色渐渐变得苍白,脚下却不曾停歇。 风中有声音破空而来,楚宁不用回头看,也知道跟在身后的不是箭,而是人。 她凝了凝神,感觉到那人马上要抓住她时,她倏地停下来,迅速地转身,将匕首掷了出去。 只听“哧”的一声,匕首插入了当先那人的身体,楚宁看着那人倒下去,然后便看到他身后站着一个身材颀长的黑衣男子,那人带着黑色面具,一双冰冷的眼眸泛起一丝意味不明的味道。他慢慢开口,嗓音是刻意伪装的沙哑:“没想到将军府弱不禁风的三小姐,却身怀绝技。” 楚宁看着那人,苍白的脸上露出淡漠的笑容:“让阁下失望了。” “主子,人找到了?”又有几个黑衣人往这边飞掠过来,到了那人身边时,不由惊问道。 “我说我的人怎么都这般废物?原是三小姐深藏不露。” 黑衣人淡淡的一句话,身后几人都纷纷跪了下来:“主子恕罪。” 楚宁看着他们,眼睛突然落到他们身后,眸光中闪过一抹惊喜,身子放松地倚到一旁的树上:“殿下,你可算来了。” 黑衣人倏地回头看,就在这一瞬间,楚宁拔腿就跑。 楚宁使出了平生绝学,一眨眼就消失在了黑衣人面前,穆连之教给她的轻功着实一流,所以她才能一次次地死里逃生。 但这一次,她隐隐觉得自己没那么幸运。 背后已经被血沾湿,疼痛到了极点,便是麻木,更何况处在生死边缘的楚宁根本就没有精力去注意伤势。 逃,不停地逃,跌跌撞撞,慌不择路。 她还不能死,至少现在还不能。 楚宁的力气渐渐耗尽,意识渐渐抽离,背后响起了黑衣人阴魂不散的声音:“三小姐这是何必?今日既是你的死期,你又岂能活到明日?” 楚宁听而不闻,只不管不顾地往前跑,只要多拖延一点时间,就有可能为自己争得一分生机。 她知道自己终有一死,可她不相信自己会是这种死法。 “砰”的一声,她撞到一个坚实的胸膛,她猛地抬头,一张熟悉的脸映入自己的眼帘, 楚宁的眸中露出大喜之色,她松了口气,呢喃了一声:“沐剑……” 双眼一闭,晕了过去。 沐剑揽住晕倒在他怀里的楚宁,手中长剑出鞘,直指那群黑衣人,声音冷冰冰的:“她的死期,不由你们决定。” 楚宁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趴在一堆干枯的稻草上,背上传来彻骨的疼痛,那两支箭刚被沐剑拔了出来。 楚宁抽了口凉气,闷哼了一声。 沐剑一边帮她处理伤口,一边道:“以后我不再去晋王府。” 不是协商的语气,纯粹是陈述句。 楚宁苦笑一声:“好。” 今日若不是他及时出现,只怕她活不到现在。 “你怎么会突然出现?”突然想到什么,楚宁问道。 “昨日听到有人要杀你。” 楚宁心中一凛:“是晋王府的人?” 沐剑没说话,默认了。 “晋王府的人要杀我?是谢灵双还是谢灵然?谢灵双虽然不喜欢我,应当也没理由杀我,莫非是谢灵然?难道他们真是九皇子的人?”楚宁一个人喃喃自语。 “别想了,先好好休息。”沐剑开口道,他将楚宁的伤口包扎好,看了眼放在一旁被血染湿的衣裳,想了想,还是脱下了自己的外衫,轻轻盖到了楚宁的背上。 “嗯。”楚宁应了一声,今日她确实精疲力竭,她左右望了望,发现这是一处隐蔽的山洞,洞口被沐剑用石头和青草遮住,挡住了山洞里的火光。 有沐剑在身边,楚宁很安心,他是真正的高手,那一次晋王府比试,她已经使出了十分功力,他却只出了三分,只要有他在,她便可以安心睡觉。 楚宁闭上眼,一睡就睡到了凌晨。 山洞外突然传来声音,楚宁猛地睁开了眼,沐剑已经把剑拿了起来。 他蹲到楚宁面前,轻声道:“上来。” 楚宁理了理衣裳,趴到沐剑的背上,轻声道:“小心。” “主子,你说这里面能否藏人?”山洞外有声音传了进来,只是有些听不真切。 “这种地方怎么藏人?更何况就楚宁那小身板,还能把这么多石头搬到洞 口?”这回的声音稍微大了点,楚宁的眸光闪了闪,这是叶清衍的声音。 “劈开。”又一道声音响了起来,沉稳中带着无与伦比的熟悉。 楚宁的眸中顿时绽出一抹惊喜,她搂紧沐剑的脖子,轻声道:“是谢子玉。” 话音刚落,就听“轰”的一声,剑光一闪,那些石头纷纷倒了下来,尘土飞扬间,楚宁眯了眯眼,看到外面站着一排人:谢子玉、苏叶、叶清衍、霍恒,还有谢灵然。 第五十六章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山洞外的人看到里面的情形,显然有点吃惊,尤其是叶清衍,当即瞪大了眼,道:“还真藏在里面?” 谢子玉看到楚宁,一直紧绷的脸终于微微松了松,他的目光落在她和沐剑身上,沐剑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右手执着剑,左手托着趴在他背上的楚宁。 谢子玉几步走上前去,看着楚宁眉宇间露出来的疲色,不由蹙了蹙眉,轻声问道:“受伤了?” “无碍。”楚宁微微一笑,轻轻应了一声。 谢子玉看了苏叶一眼:“去准备马车,还有大夫。” 苏叶见此状况,不敢再耽搁,倏地一下便没影了。 “我背你。”谢子玉看着楚宁,轻声道。 站在洞口的叶清衍和霍恒听到这话,不由瞪大了眼。 谢灵然眸光微闪,看不出表情。 “不用了,沐剑背我便好。”楚宁趴在沐剑身上,弱弱地说。 霍恒听到这话,眼中惊讶更甚,他凑到叶清衍边上,小声问道:“我没听错吧?” 叶清衍没理他,只是看着楚宁,兀自摸着下巴琢磨道:“你说究竟是谁要置她于死地?” “主子,马车来了!”苏叶非常神速地跑了回来,扯着嗓子吼了一声。 沐剑也不看谢子玉,背着楚宁兀自往洞外走去,他将楚宁放到马车上,然后看向谢子玉,道:“你照顾她,我去找大夫。” 说完,不等谢子玉开口,沐剑便施展轻功离开了。 谢子玉上了马车,开口道:“回容王府。”顿了顿,他掀开车帘看了眼叶清衍等人,“这一夜辛苦你们了,都回去吧。” 霍恒看着马车渐行渐远,咬着唇道:“哎,殿下就这么把我们扔下啦?” 叶清衍拍了拍霍恒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你这一身膘,也该减减了。” 马车里,楚宁趴在柔软的毛毯上,她看了眼谢子玉有些凝重的神色,知道他是在担心自己,于是扯出一个笑容,假装无事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说我今天若是去赌,是不是把把都会赢?” 谢子玉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只看着她的背,道:“我看看你的伤口。” “不用了,沐剑帮我处理过了,只是小伤。” 楚宁话音刚落,就感觉到谢子玉掀开了沐剑披在她身上的衣服,她撇了撇嘴,果然说了也是白说。 谢子玉看着楚宁背上的伤,眸光闪了闪,虽然已经包扎过,但仍能看出那不是小伤,怕是早已血肉翻飞,伤及筋骨。 “中了几箭?”谢子玉的眸光暗了暗,哑声问道。 楚宁沉默了会儿,才开口道:“两支。” “是我大意了。”谢子玉伸手抚上她的背,指尖微凉,眸色深深。 楚宁微微一笑:“没死就好。” “那个沐剑……你身边何时有这样一个武功高强的人?”谢子玉想到了什么,开口问道。 楚宁笑了:“看来殿下的消息还不够灵通,连我身边有谁都没有调查清楚。” 谢子玉俯身在楚宁的脸颊上落下一吻,低声道:“还好有他,否则我会后悔莫及。” 楚宁微微一怔,她知道他是真的担心了,向来万事都掌握在手里、遇到任何事都不动声色的谢子玉,这一夜是真的在为她担惊受怕。 她的心微微一动,伸手握住谢子玉的手,轻声道:“我没那么容易死,放心。” 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了下来,谢子玉将楚宁抱下马车,一路朝里面走去,苏叶跟了上来,道:“大夫来了。” 谢子玉回头,见沐剑携着卫玲珑出现在容王府,他象征性地点了点头,表示默许他们跟上来。 楚宁的脑袋昏昏沉沉的,一接触到床便浑浑噩噩地睡了过去。 卫玲珑帮楚宁重新处理了伤口,转头看向等在门口的谢子玉和沐剑,道:“伤势有些重,所幸没有性命之忧,你们先去休息吧,我来照看她就好。” 谢子玉兀自走进房间,坐在床边看着陷入昏睡的楚宁,伸手拭了拭她额上的虚汗,这才开口道:“这里有我,你们先下去吧。” 卫玲珑看了眼谢子玉,见他并没有看他们,眸光只落在楚宁身上,向来清冷无波的脸上流露出一抹罕见的怜惜,这样的神色她之前也见过一次,只是即便是此刻,她仍然觉得惊讶,那真是容王殿下吗?那个高贵无双、冷漠疏离、让所有女子只能仰望的人,即便是唇角含笑,也始终含了三分冰冷七分睥睨,仿佛谁也无法靠近。 可是此刻,他的眼里终究还是印入了一个人的身影,不过也只有那个人,才能配得上他吧…… 卫玲珑的眸光中流露出一丝欣慰,她的阿宁,终于遇到了懂得珍惜她的人。 一连两日,楚宁都待在容王府养伤。这日,她刚喝完药,就看见苏叶在门口鬼头鬼脑地探了探。 “怎么?”楚宁挑了挑眉,问道。 “楚将军来了,虽然主子说了不让来见你,但我想了想,楚将军是主子未来的老丈人,得罪了不好,所以……”苏叶朝楚宁挤了挤眼,一副“你懂的” 的模样。 “你还挺为你主子考虑。”楚宁觉得有些好笑。 “那肯定的!一切以主子的终生大事为重!”苏叶挺了挺胸膛。 “请我爹进来。”楚宁微微一笑,道。 苏叶得了吩咐,很快就将楚将军请了进来。 谁许江山 第31节 楚将军凝重的神色在看到楚宁时,放松了些,开口道:“宁儿,你的伤势如何?大夫怎么说?” “没有大碍,多谢爹关心。” “没事便好,你娘和妍儿也在外面,妍儿这次也受了轻伤,不过心中挂念着你,便随为父一起来了,你可要见一见?”楚将军问道。 楚宁瞥了眼苏叶,苏叶心虚地转过了身,反正不是亲娘和亲姐,跟主子的终生大事无关,不用特别照顾! “好。”楚宁笑了笑,点头道。 楚夫人和楚妍很快便走了进来,楚妍打量了眼房间,惊疑不定地问道:“这是殿下的卧房?” “是。”楚宁大方回答。 “不成体统!你尚未出阁,怎能住进殿下的卧房?”楚夫人听了,面色一变,脱口而出道。 楚宁唇角的笑意淡了几分。 楚将军的面色有些不悦。 楚夫人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不自然地转了话题:“宁儿,不知你哪里受伤了?可还严重?” “小伤而已,不碍事。”楚宁淡淡道。 “宁儿,爹今日是来接你回将军府养伤的。”楚将军看着楚宁,眸中含着一抹复杂的神色。 “三小姐不能回将军府!”苏叶一听这话,立马跳了出来,带人来见楚宁也就算了,若是还让她回了将军府,主子指不定要怎么罚他呢! 见楚将军和楚夫人一脸惊疑地看着他,苏叶正色道:“三小姐在容王府乃由殿下亲自照看,得到的是最好的照顾,不知回了将军府,是将军亲自照看还是夫人亲自照看?” 楚将军和楚夫人听到这话,都不由一惊,倒是楚妍忍不住先开了口:“一派胡言,殿下金玉之身,怎可能亲自照看楚宁?” “殿下与三小姐乃是御赐良缘,三小姐很快便会成为容王妃,殿下亲自照看,亦是天经地义。”苏叶梗着脖子道,心中一阵后悔,他就不该让这几个人进来! “怎敢劳烦殿下亲自照顾?还是让我带宁儿回将军府吧。”楚将军思量了会儿,道。 “本王照顾有何不妥吗?”谢子玉的声音突然传进来,只见他大步走了进来,眼中含着微微的冷意,“将军莫非是觉得本王照顾不周,这才要带阿宁回去?” “微臣不敢。” “既然如此,等阿宁伤势好转之后,本王自会送她回去。”谢子玉扯了扯唇角,直接堵死了楚将军的话。 楚宁看向谢子玉,微笑道:“子玉,让我回去吧,爹爹在帝都的时间不多了,我亦想多陪陪他。” 她不知自己还有多少时日,以后嫁入容王府,她与楚将军相见的次数更会寥寥,她终究是舍不得,想要留下那罕见的温情。 第五十七章 叶清衍魔怔了 楚将军听了,看向楚宁的眼中多了分怜惜,他看着谢子玉,道:“殿下放心,宁儿是我的女儿,我一定会好生照顾她。” 谢子玉只一眼便看懂了楚宁的想法,他没再反对,转而吩咐苏叶:“去准备马车。” 说完,他俯下身,眸光温柔:“我送你。” “嗯。”楚宁含笑点了点头,伸手环住谢子玉的脖子,任由他抱着自己往门外走去。 楚宁和谢子玉都觉得此举再自然不过,可身后的人却被这举动惊得说不出话来,楚妍的目光里闪过一抹忌妒之色,她死死地握紧了自己的手,费了很大的劲儿才将心中的不甘压下去。 几天之后,卫玲珑传来消息,说叶清衍已经跑了不下五趟宁府,实在是回绝不下去了,楚宁这才从病床上爬起来,让替身留在将军府,自己回了宁府。 卫玲珑见楚宁的脸色还有些苍白,拉住楚宁的手,为她诊脉。 楚宁看着她,道:“没什么事,不用担心。” “你的伤需要静养。”卫玲珑有些无奈。 “楚宁能留在将军府静养,宁初不行。”楚宁笑了笑,“帮我准备下,明早我要去上朝。” “阿宁,过段时日你便要嫁入容王府了,难道你还要一直这样下去?”卫玲珑有些担心地问道。 “当然不了。”楚宁微微一笑,“待他问鼎天下,我自然便会弃了宁初这身份,好好做他的容王妃。” 卫玲珑听了,不再说话,楚宁已经决定为了那个人留在朝堂,那么她所能做的,唯有尽最大的努力支持她。 第二天一早,张伯准备了马车,送楚宁到宫门口,她刚下车,便看到叶清衍站在宫门口。 “卫玲珑说你今日上朝,我还以为她诓我。”叶清衍一看到楚宁,眼睛亮了亮,走上前说道。 “她诓你作何?我不过是感染了风寒,之前怕传染给侯爷,这才闭门不见,侯爷莫要怪罪。”楚宁微微一笑,道。 “本侯爷身强体健,还会怕这小小风寒?我说宁初,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虚了?”叶清衍习惯性地伸手搭上楚宁的肩膀,拖着她往前走。 背后的伤口被牵扯到,楚宁面色白了白,只扯了扯嘴角:“都说病来如山倒,如今看来,还真如此。” “定是那日落水的缘故。” 叶清衍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楚宁的脸色,他见她这般虚弱,一瞬间想起了“弱不禁风”这个词,可她分明不是文弱书生,当日她在晋王府与沐剑比试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不过,一转眼,叶清衍又想起了她在容王府穿女装的样子,那一袭碧色衣裙,宛若竹林清风,扑面而来,满目清新。 叶清衍这么想着,突然抽回了搭在楚宁肩膀上的手,朝自己脑门拍了一掌。 楚宁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侯爷这是作何?” “有蚊子……”叶清衍扯了个假的不能再假的理由。 楚宁虽然觉得奇怪,不过也没在意,径自往前走。 叶清衍站在原地没动,只是看着楚宁的背影,又对自己拍了一掌,喃喃道: “我一定是魔怔了!不行不行,我得赶紧找个美人!” 朝堂上向来暗流涌动,好在楚宁早已习惯,一切都应对如常。临下朝时,突然有人提议要给谢子聪庆生,谢子聪马上就要过十五岁生辰了,以往每年皇帝总要给他办一场宫宴,只是随着谢子聪年龄渐长,皇帝便不好自己开口了,以免给谢子聪招来非议。 由朝臣开口,虽然不甚合适,可却正合皇帝心意,毕竟谢子聪的年龄也不算大,所以朝臣纷纷附议,心中都是同一个想法:嗯,九皇子才十五岁,还是孩子,他们不算站队。 他们都忘了,谢子玉十五岁的时候,已经才惊天下,颠覆了半个朝堂。 下朝的时候,叶清衍很反常地没有找楚宁一起玩乐,楚宁落得自在,直接回了府。 晚些时候,宫里来了人,点名要宁初参加九皇子寿宴时把卫玲珑带上。 “皇上为什么会让我去?”卫玲珑和楚宁一起坐在台阶上,蹙眉问道。 楚宁沉默了会儿,看向卫玲珑,安抚道:“我也不知道,不过不用担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她隐隐能猜到原因,却不知自己猜得对不对。 九皇子的寿宴很快就到了,楚宁让张伯准备了礼物,带着卫玲珑进了宫。 叶清衍姗姗来迟,一看到楚宁,立马奔了过来,在她身边一屁股坐下,一副神清气爽的样子,与前几日别扭的模样判若两人。 嗯,前几日叶清衍不知抽了什么风,看到楚宁就躲得远远的,简直像躲瘟疫一样。 楚宁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当他疯了。 这会儿见叶清衍恢复正常,楚宁不由挑了挑眉。 霍恒在叶清衍之后走了过来,也是第一时间跑到楚宁面前透露军情:“哎,宁初你知道吗?清衍最近坠入温柔乡不可自拔了。” “哦?” “听说风月楼又出了个新花魁,只可惜本公子还没见上一面就被叶侯爷捷足先登了。”霍恒颇有些不平衡地说道。 “侯爷该不会金屋藏娇了吧?”楚宁笑道。 “可不是!他直接把那花魁接到他的别院里去了!”霍恒道。 “哎,你们这就不懂了,有些美人,是只适合在房间里一个人欣赏的。” 叶清衍拿了把扇子,摇了摇,一副风流倜傥的模样。 楚宁拍了拍霍恒的肩膀,笑道:“恒恒莫要羡慕,改日风月楼若是出了新花魁,我一定第一时间帮你追到手。” 霍恒瞅了眼楚宁身旁的卫玲珑,握住楚宁的手,很诚恳地道:“这帝都第一美人都被你追到手了,我绝对相信你的实力。” 谈笑中,皇帝和丽妃都已落座,谢子聪已经和人喝起了酒,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魔王。 皇帝看着他无所顾忌的样子,也只是笑着骂了两句,朝臣看在眼里,也都不作声。 其实这些年,朝臣都看出了皇帝对九皇子的宠爱,楚宁看着皇帝,眸中微凉。 “宁爱卿,你身边的,可是卫爱卿之女?”突然,皇帝的目光落到卫玲珑身上,问道。 楚宁站起身道:“回皇上,玲珑正是卫大人的女儿。” “小女子卫玲珑,见过皇上。”卫玲珑也跟着站起身,声音轻柔。 “朕记得宁爱卿曾说过有个心上人,想来便是卫小姐了。”皇帝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了楚宁一眼,道,“难怪宁爱卿为了卫爱卿之案奔波操劳。” 楚宁垂下眼,没有说话。 卫玲珑面色微红,柔声道:“宁郎为我所做的一切,我都铭记于心。” “父皇,宁大人果真是痴情种,愿为红颜赴汤蹈火。”谢子聪站起来插嘴道。他端着酒杯走到楚宁面前,笑道:“宁大人,本王最喜欢重情之人,来,我们喝一杯。” 楚宁没有推辞,端起酒杯就干了。 “哈哈!爽快!”谢子聪显然喝得有些多了,笑嘻嘻地看了眼楚宁和卫玲珑,转向皇帝道:“父皇,既然宁大人和卫小姐情投意合,你何不为他们赐婚,成全这段金玉良缘?” 此言一出,楚宁眸光微微一闪。 卫玲珑显然也有些震惊,不过她亦不动声色,看向楚宁的眼睛里含了抹娇羞。 谢子玉此时正在喝酒,闻言,手中酒杯微微一顿,而坐在楚宁身旁的叶清衍则骤然变了脸色。 第五十八章 赐婚 “皇儿所言有理,今日是个好日子,宁爱卿,朕便为你和卫小姐赐婚如何?” 皇帝笑望着楚宁,眸中含着深意。 楚宁看向卫玲珑,两人相视一笑,她握住卫玲珑的手,两人从案前走出,一起跪到地上,谢恩道:“能得皇上赐婚,是微臣和玲珑之幸,谢皇上。” “好!那你们便择日成婚,朕相信卫大人九泉之下,也必会欣慰。” “父皇!这主意是儿臣提的,便让儿臣当他们的主婚人如何?”谢子聪连忙插嘴道。 “好,就依你。” 一桩婚事就这么被定下了,楚宁很快便被朝臣团团围住,恭喜之声不绝于耳,楚宁自己亦是面含喜色,酒敬过来,她来者不拒,一一干掉。 觥筹交错间,楚宁一直满面笑容,卫玲珑亦是娇羞无限,满面红光。 她与卫玲珑虽然并非爱人,但皇帝确确实实抓住了她的死穴,以后卫玲珑便不能默默站在她身后了,亦不能随时离开,从今往后,她便真正与她绑在了一起,一损俱损。 楚宁喝得多了,摇摇晃晃地走出殿外,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刚站稳就吐了出来,她鲜少一口气喝这么多酒,可是不喝这么多,又怎能体现出她的“欣喜若狂”? 谁许江山 第32节 “你没事吧?不就赐个婚吗?至于高兴成这样?”突然,一只手搭到楚宁的背上,直把楚宁压得一踉跄,她脸色当下就变得煞白。 叶清衍连忙伸手扶住她:“你怎么了?” 楚宁明显感觉到背上的伤口微微开裂,她强忍住背上的痛楚,摇了摇头,道:“没事,就是想吐。” “你就不应该喝这么多酒。”叶清衍皱眉道。 “没事,人逢喜事精神爽!我高兴!”楚宁笑得开怀,看着叶清衍,问,“侯爷不为我高兴吗?皇上赐婚,皇子主婚,多么大的殊荣!” 叶清衍看着她醉眼蒙胧的模样,扯了扯嘴角,硬邦邦吐出两个字:“高兴。” 高兴个鬼! 叶清衍突然又朝自己脑门上拍了一巴掌,怎么又产生这种莫名其妙的情绪?这几日他已经充分证明了自己喜欢的还是女人,身体也没问题,可为什么一听到宁初要成亲,他会有些不爽呢? 不,是很不爽。 没错,风流成性的叶侯爷身上最近发生了一件极为恐怖的事,那就是他发现自己对楚宁产生了不一样的感觉! 这事说起来还是要怪他自己,若不是他提议穿女装,然后又不小心看到了楚宁穿女装的模样,他压根就不会有这些烦恼! 有些感觉就像是疯长的藤蔓,一旦播了种子,便会无休止地生长,纵使他挥刀去砍,也难以斩草除根。 叶清衍想到这儿,突然觉得异常烦躁,他抽回手,也不管楚宁站没站稳,直接跑掉。 楚宁早已醉得有些迷糊,也没有去理会他,只是摇摇晃晃地走到一旁,找了个台阶坐下,抬头看着天上的明月,无声地笑了笑。 “你笑什么?”谢子玉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了起来。 楚宁看向谢子玉,他的脸在月光之下显得尤为绝色,她勾了勾唇:“我笑自己艳福不浅。” 嗯,这帝都最美的一对男女都是她的人,试问天下间,还有谁能比得过她? 一个月后,宁府张灯结彩,鼓乐震天,热闹非常。 楚宁站在房间里,玉冠束发,身着一袭大红喜袍。她站在镜子面前,看着自己的模样,只觉得有些无语,没想到她竟然还有这么一天,竟然成了新郎官。 而且更没想到的是,她与卫玲珑的婚礼竟然赶在了她和谢子玉前面。 “夫人喜袍加身的模样,本王看着,甚为碍眼。”楚宁正对着镜子发呆,突然看到镜中出现了谢子玉的身影。 她转过头,看着谢子玉朝她走来,俊颜含着微微的不豫,她歪了歪头,眼中含了丝揶揄之色:“殿下可是来贺喜的?” 谢子玉走上前,伸手揽住楚宁的腰,在她耳边低声说道:“本王倒是想来抢亲。” 楚宁扑哧一笑:“可惜今日我是玲珑的人,不是殿下想抢便能抢的。” 谢子玉的眸光暗了暗:“我早说过夫人魅力无边,男女通吃。” “大人,吉时快到了,还请马上到前厅去。”就在这时,张伯的声音在门外响了起来。 “殿下过奖,下官要去拜堂了,还请殿下赏脸,务必喝杯喜酒再走。”楚宁笑了笑,伸手推了推谢子玉的胸膛,可谢子玉仍不放手,俯身吻住了她的唇。 他伸手轻轻巧巧地解掉了她的发冠,打散了她的头发,将她推倒在身后的桌上,哑声道:“本王若是真想抢亲,你待如何?” “告殿下强抢民男。”楚宁扯了扯唇角,面不改色地说道。 谢子玉被她逗笑,放开她,伸手抚了抚她的脸,道:“本王不用抢,再过七日,你便是我名正言顺的王妃。” 楚宁也不理他,迅速整好自己的头发,出了门,跟着张伯走到前厅,厅里已经满满当当都是宾客,祝福声不绝于耳。 谢子聪已经在上座落座,他今日穿了一袭明黄色的锦衣,略有些稚气的脸上含着一丝兴奋。 “新娘来了!”有人高喊了一声,楚宁便看到一群婢女簇拥着盛装打扮的卫玲珑慢慢朝她走来。 她上前握住卫玲珑手中的红菱,领着她朝谢子聪走去。 这是一场荒诞的婚礼,不过……更荒诞的还在后头。 宴席上,楚宁好不容易摆脱了众宾客的纠缠,一个人躲到后院透气,可惜,没待一会儿,就看到叶清衍醉醺醺地朝她走过来。 楚宁皱了皱眉:“你怎么喝了这么多酒?” 不知情的还以为他是新郎! 叶清衍似是没想到楚宁也在,愣了愣,然后有些踉跄地走到楚宁面前,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口齿不清地道:“宁,宁初,我得找你确认件事。” “何事?” “这个。” 叶清衍话音刚落,楚宁便觉得唇上一凉,她一愣,还未反应过来,叶清衍已经像被火烧了一样,迅速放开她,捂着唇看着她,好像被占便宜的那个人是他。 “完了完了完了……本侯爷完了……”叶清衍目光呆滞,以风一般的速度跑开了。 楚宁站在原地,看着叶清衍逃离的背影,突然觉得有些头疼。 第五十九章 吃醋 过了会儿,她转身,蓦然发现屋檐下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楚宁顿时觉得头更疼了。 谢子玉一袭白衣,悠然而立,凤眼中含着点点波光,看着楚宁似笑非笑:“看来本王来得不是时候。” 楚宁扶额,这算不算红杏出墙被逮个正着? 不过这枝红杏分明是被人强行拽出墙的! 谢子玉在楚宁面前站定,修长的手指轻轻抚上她的唇瓣,再然后……粗鲁地擦了擦。 楚宁简直要翻白眼,她将谢子玉的手拿下,往后退了一步,歪着头看着谢子玉,突然笑道:“殿下吃醋的模样,甚是可爱。” “……”谢子玉神色顿时一僵。 躲在房顶上的苏叶听到这话,感同身受地点了点头,嗯,主子这模样,确实挺可爱的。 不过,一想到自己的主子竟然还学会了吃醋,苏叶心中五味杂陈,毕竟前不久他还担心主子会沦为断袖,没想到这么快主子就突飞猛进了,若不是他的心理承受能力足够强,怕是会晕过去。 “主子,有人过来了!”察觉到有人走过来,苏叶连忙悄声提醒道。 谢子玉看了楚宁一眼,唇角微勾:“再等七天。” 七天后,她便完完全全属于他谢子玉了,再没人能觊觎她,亦无人能阻拦他们。 楚宁不以为意,只淡淡一笑:“七天后,宁初仍是宁初。” 谢子玉的双眼一眯,哂笑一声:“无妨,王妃总是王妃。” 只一眨眼,谢子玉的身影就消失无踪了。 楚宁抬头,看向来人,那人一身大红嫁衣,容颜绝艳,一双眸子若秋水般动人,她款款走来,娉娉婷婷,美如仙子。 楚宁看着她,眸中含着些微愧疚:“玲珑,委屈你了。” 卫玲珑突然有些不雅地摸了摸肚子,道:“你若再不给我吃的,那我就真委屈了。” 楚宁听了,心中那点压力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抿着唇笑:“若是让宾客看到新娘子离开新房找吃的,玲珑你的一世英名就毁于一旦了。” 卫玲珑掩唇轻笑:“我哪有什么一世英名?说吧,你是准备陪我去厨房,还是给我亲自送到房间?” 楚宁走过去,伸手拉住卫玲珑的手,笑道:“自然是陪你一起去厨房。” 去厨房的路比较偏,不会遇到宾客,一些家丁婢女看到自家主子和夫人竟然在新婚之夜手牵手跑到厨房找吃的,都呆了。 “你们都退下吧。”楚宁吩咐了一声,众人很快就退了下去。 楚宁将其中一张桌子上的东西清理了下,拎过两条凳子,盛了一些饭菜放到桌上,顺手又拿了一壶酒,给卫玲珑斟上酒,笑道:“夫人,喝杯合卺酒吧!” 卫玲珑执起酒杯,与楚宁碰了碰杯沿,她笑:“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如今我嫁了宁郎,便是宁郎的人了。” 两人将酒一饮而尽,都没有说话,她们都知道,自此之后,她们必须要携手共进,才能对抗后面的风风雨雨。 楚宁这几天很忙,忙完“宁初”的婚礼,又要忙“楚宁”的婚礼,虽然将军府有替身,不过很多时候她还是要两头跑。 “三小姐,嫁衣改过了,您再试试。”这日,楚宁刚回到将军府,府中的婢女便将嫁衣送了过来。 那嫁衣此前楚宁已经试过一次,其实很合身,也很美,不过谢子玉瞧了却觉得不够奢华,非让人改了。 “三小姐,这嫁衣真美!”楚宁穿上嫁衣后,婢女忍不住惊叹道。 楚宁看了眼镜子里的身影,那嫁衣火红若天边朝霞,每一处都精致奢华,美不胜收。 突然,门被推开,楚夫人和楚妍走了进来,楚妍看到楚宁身上的嫁衣时,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你退下吧。”楚夫人对那婢女说道。 婢女下去后,房间里只剩下三人,楚宁转身看着楚夫人和楚妍,微微一笑:“夫人找我何事?” “宁儿,我知道你能嫁到容王府着实不易,殿下虽然答应了皇上的赐婚,但成亲之后, 却未必会对你上心,毕竟你也知道,你的脸……”楚夫人欲言又止。 “我知道夫人担心什么,夫人担心我容貌丑陋,不能得容王欢心。”楚宁笑了笑,却有些漫不经心,顿了顿,她问,“夫人莫不是有何良策?” “没错,我和妍儿今日过来,便是想与你商量此事,你如今嫁过去,虽是正妃,但殿下日后定要娶三妻四妾,若有人得了殿下宠爱,你的正妃之位就会岌岌可危,妍儿是你的姐姐,她才貌双全,帝都之中亦鲜少有人能比得上她,若她能进容王府,定能讨殿下欢心,更能保你在容王府的地位。”楚夫人显然早有准备,说话一气呵成。 楚宁听了,眉眼添了抹冷意,脸上的笑意却加深了:“夫人的意思是让二姐做殿下的侧妃?” “她是你的姐姐,定不会让你受委屈。” “二姐才貌双全,与殿下甚是般配,我自然是乐见其成。” “娘看得出来,如今殿下对你尚有些恩宠,你若向殿下提议,想必殿下会同意。”楚夫人盯着楚宁,见她脸色并无异常,继续道。 楚宁突然笑了笑,朝椅子上一坐,径自给自己倒了杯茶,懒懒地朝楚夫人瞥了一眼, 看得楚夫人心头一跳。她却仿佛一无所觉,只低头抿了口茶,勾唇道:“好啊。” 她看向门外,谢子玉正在婢女的引领下朝房间走来,一袭白衣,身姿挺拔,一双眸子清冷无波,只是在抬头看向她的时候,才浮现出些微的暖意。 “夫人,小姐,容王殿下来了。”婢女在门口提醒道。 “见过殿下。”楚夫人和楚妍连忙施礼道。 “免礼。”谢子玉说了一声,目光看向楚宁。 “宁儿,殿下来了,你怎么还坐着?”楚夫人见楚宁丝毫不懂礼数的模样,忍不住皱了眉。 “殿下,我三妹不懂礼数,你莫要怪她。”楚妍朝谢子玉走近一步,柔声道。 楚宁只笑不语。 “在本王面前,她不需要礼数。”谢子玉的眸光落在楚宁的脸上,不以为意地说道。 楚夫人和楚妍的脸色骤然一变。 谢子玉从怀中拿出一个锦盒,递到楚宁面前,微微一笑:“你看我给你准备了什么。” 谁许江山 第33节 楚宁挑了挑眉,打开锦盒一看,发现里面是一个镂空的金色发簪,那发簪雕工精致,实属极品,只一眼便让人惊艳。 “这是……”楚宁看向谢子玉。 只见他笑了笑,道:“将你的白玉簪拿出来。” 楚宁顿时明白了这金簪是做什么的,她将白玉簪递给谢子玉,看着他将白玉簪套进金簪里面,二者浑然天成,宛如一体。 他将簪子插入楚宁的发间,笑道:“凤冠霞帔,怎少得了这个?” 楚妍怔怔地看着谢子玉,完全无法相信自己看到的这一幕,他怎么会,怎么会有这样的表情?他怎么可以看着楚宁笑得那般温柔? 怎么可以! 楚夫人亦是有些怔忡,不过她很快就回过神来,提醒道:“宁儿,娘刚刚跟你说的那事……” 楚宁看着谢子玉有些莫名的眼神,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头上的发簪,问道:“殿下觉得我二姐如何?” 谢子玉眸光微闪,似是有些了然,只淡淡应道:“楚二小姐才貌双全,棋艺更是一绝。” 楚妍听了,眼睛不由一亮,娇俏的脸上浮现一抹红晕。 “殿下若是喜欢,让二姐做你侧妃如何?”楚宁看着楚妍,微微一笑。 楚妍的心跳到了嗓子眼,一脸期待地看着谢子玉。 谢子玉不动声色,眸光却突然一沉,直盯着楚宁。 楚宁笑容不变,只是心却不小心抖了抖,嗯,容王殿下的目光着实有些危险,这话分明是楚夫人逼着她问的,但现在看来,倒霉的果然还是自己! 第六十章 大婚前夜 “调皮。”谢子玉突然伸手勾了勾楚宁的下巴,轻轻一笑。 那一声“调皮”直刺激得楚宁身子一僵,鸡皮疙瘩险些落了一地。 过了会儿,又听谢子玉道:“二小姐是你姐姐,以后便是本王的姐姐,你怎可开这样的玩笑?以后若是再提,莫怪本王罚你。” 说着,他转头看向楚妍,道:“阿宁不过是开个玩笑,还请楚夫人和二小姐莫要当真。” 楚妍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楚夫人也尴尬地笑了笑:“无妨,宁儿也是为殿下着想。” “阿宁总是喜欢多虑,本王岂是以貌取人之人?这天下但凡有一个女子能入本王的眼,那也只是阿宁而已。” 谢子玉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彻底绝了楚夫人和楚妍的念头,楚夫人敷衍了几句,便拉着失魂落魄的楚妍出了房间。 “不,不可能……她凭什么?娘,你说她凭什么?”楚妍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泪流满面,喃喃问道。 楚夫人的面色有些凝重,她比楚妍看得更通透一些,知道谢子玉这是在摆明自己的态度,即便她再想要为自己的女儿争得幸福,也不过是不自量力。 “妍儿,此事莫要再提了,这帝都多的是俊杰,娘定会为你寻一门好亲事。” 楚夫人安抚道。 “我不要!”楚妍蓦地尖叫出声,“我喜欢他三年了!我只要他……” 她还记得三年前,随母亲参加宫宴,看到那少年从门口缓缓走来,白衣天成,尊贵无双,那时他不过十六岁,便已经才惊天下,她早就为他的才气所倾倒,那一眼,更是让她自此无法自拔。 这三年来,她费尽心机地接近他,慢慢让他认识自己,偶尔他还会与她下一盘棋,她以为他对她是有意的,因为这帝都的女子,能与他下棋的人,除了谢灵双,也就她一人而已。 可她白白磨炼了这么多年的棋艺,白白付出了这么多,他竟然要娶那个丑八怪! 此时此刻,楚宁正倚在窗口,楚夫人虽然已经带着楚妍走远了,但她仍能听见楚妍的话。 她转过身,看着谢子玉,似笑非笑:“看来殿下才是魅力无边。” “夫人吃醋的样子,也很可爱。”谢子玉走上前来,伸手抚了抚楚宁的脸,轻轻一笑。 楚宁忍不住笑:“普天之下,也就只有殿下的审美这般异于常人。” 她这满面红斑的样子,竟也能被他瞧上,实在是让人不得不怀疑他的审美。 “他之顽石,我之璞玉。”谢子玉低下头,在楚宁耳边轻声说道。楚宁的心微微一动,仿佛有无限暖意涌入心中,带着醉人的香甜。 新婚前夜,楚宁正欲就寝,突然闻到一股异香,她立刻屏住呼吸,人却顺势倒在床上。 过了一会儿,有人推开门,听脚步声是三个人,其中一个男人道:“人晕了,把她扛走。” 楚宁头上被人套上了布袋,人也随之被扛上了肩,那人扛着她正欲离开, 一道熟悉的女声突然响了起来:“给我做得麻利些,莫要惹出是非。” 楚宁的心倏地一凉,她果真是不甘心,竟生出这般歹毒的心思,想要害她性命。 楚宁觉得自己心里仅剩的那一点点温情在这一刻消失了。 “放心,咱们做事从不留把柄。”另一个男人嘿嘿一笑。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楚宁隐隐觉得自己被扔到了地上,一人道:“可惜长得太丑,要不然今天咱兄弟俩还能快活一番。” “哈哈,这大晚上的,又蒙了脸,谁管她丑不丑?”另一人道,“把她衣服扒了,看皮肤滑不滑。” 话音刚落,便听到两声惨叫,接着是沉重的倒地声。 楚宁坐起身,拿掉头上的布袋,看着沐剑,撇了撇嘴:“你怎么现在才出手?” “想看看还有没有同伙。”沐剑一本正经地说道。 楚宁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发现自己被扔的地方是城郊的树林,她仰头看了看月亮,眸中有一丝苍凉,她这一生,一直渴望亲情眷顾,因为从小没有见过亲生母亲,所以更加渴望能从将军府中得到一丝半点的温情,即便没有温情,亦至少能相安无事,或者在危难之时可以有人伸一把援手,却没想到,陷她于危难的,却是她曾经一再期待并一再容忍的人。 “沐剑,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楚宁轻声说道。 沐剑看着那月光下的女子,她孑然一身,清透的眸中闪着一抹波光,他不知道原来她还会伤心,在将军府屈辱地过了这么多年,本应该恨极了他们,没想到还是抱了一丝希冀。 他突然开口道:“要不要……” “不要。”楚宁想也不想就开口,她盯着沐剑,认真道,“不要动她。” 沐剑沉默了片刻,最终点了点头,一个人先行离去。 楚宁慢慢走出树林,突然,一支箭破空而来,楚宁往边上一避,一把剑就横在了她的脖颈上。 “三小姐,我们又见面了。”伪装过的嗓音在耳边响了起来,楚宁凝了凝神,是那日黑衣人的首领。 “今日是我的死期?”楚宁不动声色地问道。 “不,我改变了主意,既然殿下对三小姐如此在意,不如,我们给他一个惊喜如何?”那人慢慢说道。 楚宁不说话,那人又继续道:“新婚前夜,看到自己的准王妃被别的男人侮辱,你说他会怎么样?” 楚宁的脸色蓦地一沉:“原来阁下是如此卑劣之人。” “对付卑劣之人,我只能用卑劣之法。”那人笑得疹人。 冰冷的剑锋贴在自己的脖颈上,楚宁却丝毫不觉得害怕,只微微一笑:“抱歉,要让你失望了。” 说时迟那时快,楚宁突然将脖颈往那剑上压了过去,身后的黑衣人蓦地一惊,想要收剑,楚宁已经猛地旋身,抬脚踹向后方,她手伸到腰间,骤然拔出一把精致的软剑,将剑直指他,冷声道:“你究竟是谁?” 楚宁的脖子已被割破,有鲜血慢慢渗出来,但她好似一无所觉,一双犀利的眼眸直直盯着那人。 两道剑光在月光下碰撞开来,楚宁几乎拼上了自己的性命,这场仗,她只能赢,不能输。 那人没想到楚宁的招式这般凌冽,稍一犹豫,已被楚宁刺破了胳膊。 风声乍起,楚宁隐隐听到了脚步声,还有人来,她知道不宜恋战,于是施展轻功飞快地逃了出去。 她没有朝城内去,因刚刚的箭便是从那个方向射来的。 脖子上的血越流越多,楚宁知道这样下去,自己定然无法逃脱,突然她看到了一条江,那是玉江,水是流到城内的! 楚宁想也不想就跳了下去。 没过一会儿,那黑衣人就追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几个人,他看着那江边的血迹,眉心微蹙,沉声道:“你们几个给我搜!其他人给我盯着将军府,绝不能让她回去!” “是!” 第六十一章 师父,你来的真是时候 也不知过了多久,楚宁浮出水面,她游到岸边,有些气竭地趴在一块平地上,她看了眼平静的江面,唇角微微扯了扯,那人一定以为她会顺流而下回到城里,可她偏偏要逆流而上。 楚宁歇了一会儿,便脱去外衫,撕掉面具,藏在旁边的岩石下,从怀中掏出一块火红色的锦帕,绕着脖子打了一个结,正好能够遮住伤口,好在婢女为她准备了红色的锦帕,当时她随手塞进了怀里,这会儿倒是派上了用场。 楚宁又将一头青丝都散了下来,这才撑着身体往前走去,天很黑,只有微薄的月光照着前路。 她朝官道慢慢走去,一边走一边用内力烘干了衣服和头发,她其实不适宜再耗损内力,但她不能留下水的痕迹,她要赌一赌运气,她要光明正大地进城。 楚宁面色苍白,脑子却异常清醒,身体更比任何时候都要警觉。 突然,身后响起嗒嗒的马蹄声,楚宁倏地回头,看到一人骑着马朝她奔驰而来。 那马上的人看到楚宁,倏地拉住了缰绳。 他策马朝楚宁缓缓走近,一直走到她面前,从马上微微俯身:“是你。”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楚宁怔了怔,她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在此时此地遇到一个万不可能遇到的人—穆连之,他略有些狼狈,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显然是在路上奔波了很久。 楚宁还未开口,就见他唇角微勾,唤了一声:“玲珑?”顿了顿,又道,“或者是,阿宁。” 见楚宁不说话,他又扯了扯唇角,问道:“难道你想让我唤你宁大人?” 楚宁的眸中闪过一丝微微的惊讶,但她只是看着他,并没有回应。 穆连之将她惊讶的表情一一收进眼底,不由有些得意,他一直都在查这个玲珑的下落,他找人查了那日在苍都办婚礼的人,虽然一直未能直接查到,可他几乎可以确信,那个人是谢子玉。 谢子玉竟会和人成亲?他简直不能想象。 于是继续往前追查,从死亡沙漠开始查起,原来穆寒阴差阳错救了谢子玉,还救了他所谓的“夫人”宁楚楚。 他让穆寒画了宁楚楚的画像,与玲珑截然不同,却与帝都的宁初十分相像,而玲珑与卫玲珑也截然不同,可卫玲珑却是宁初的红颜知己。 所以,他几乎可以确定,当日的宁楚楚和玲珑,都是宁初。可宁初又是谁呢? 她一介女子,有什么能耐能与谢子玉结下生死之缘?她如何助叶清衍打败北越?又如何为卫庆翻案,轻而易举地进了刑部? 他想了又想,终于想起了一个人——楚宁,那个他一手培养起来的女子。 宁初,楚宁,他早该想到,他的阿宁,是这世上最聪慧又最狡黠的女子,他不过启蒙了她,她就因此得到了能力和智慧。 谁许江山 第34节 只是,他不曾想到,她竟还有如此惊人的美貌! 楚宁看着穆连之,面上没什么表情,心中却掀起了滔天巨浪,这个“师父”,果真超出她的预料。 过了会儿,她淡淡一笑:“师父,你来得真是时候。” 她话音刚落,身子便踉跄了一下,背上的伤还未痊愈,脖子上的伤又失血过多,旧伤加新伤,此刻出现的若是黑衣人,她根本就不能自保。 穆连之连忙跃下马扶住楚宁:“你怎么了?” “徒儿遭人追杀,想必师父不会见死不救吧。”楚宁倚在穆连之身上,勉强扯了个笑容。 “都说了别再叫我师父!”穆连之咬牙说道,“谁追杀你?” “不知道,但是你再不给我包扎伤口,我可真就撑不住了。”楚宁一边说着,一边解开锦帕。 穆连之看着楚宁脖颈上的伤口,倒抽一口凉气,伤口并不长,但很深,血肉翻飞,几可见骨。 穆连之连忙拿出随身携带的伤药,帮楚宁敷上,又拿出绷带将伤口包扎好。楚宁倚在穆连之的身上,重新将锦帕系上:“天快亮了,带我回城。” 穆连之将楚宁抱上马,伸手揽住她的腰,双腿夹了夹马腹,让马开始朝前走。 突然,穆连之拉住了缰绳,开口问道:“回城做什么?追杀你的人也许正在城门口等你。” 楚宁沉默了会儿,笑了笑:“师父应当早已听闻,明日是徒儿成亲之日,师父这般仓促赶来,难道不是为了喝徒儿的喜酒?” “不是。”穆连之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他凑到楚宁的耳边,轻声道,“我来,是为了阻止你。” 楚宁一愣,随即一笑:“许久不见,师父还是一样爱开玩笑。” “楚宁,我从未承认过我是你师父。”穆连之突然伸手抱住楚宁的腰,声音难得认真, “我抛下西陵的一切事务,跑死了十匹马,才赶到帝都,你当真以为我在说笑?” 楚宁闭了闭眼,突然呵呵笑了两声。 “你笑什么?” “我笑你自欺欺人。”楚宁慢慢说道,“你若真对我有意,不会今日才来,我与谢子玉的婚期早已昭告天下,你若要来阻止,早该到了帝都。穆连之,你要的不是将军府面貌丑陋的楚宁,而是与楚宁截然不同的玲珑。” 穆连之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你又怎知我不是再三犹豫,才终于下定决心?我……” “太迟了。”楚宁冷声打断了穆连之的话,“穆连之,你来得太迟了。” 他们相识了这么多年,本该心无芥蒂,坦然相对,可实际上却一直彼此防范,他向她隐瞒他的身份,她亦不曾全部交心。 她早就知道,她不过是他掌心的一颗棋子,他想借助她这颗棋子影响天下,却偏偏忘了,这颗棋子有自己的思想,让他无法完全掌控。 “不,不迟,你还没嫁给他,不是吗? ”穆连之说着,突然伸手点了楚宁的睡穴。 楚宁眼前一黑,身子倒进了穆连之的怀里。 穆连之揽住她,策马朝城门奔去。 “什么人?”城门口,穆连之被守门的将士拦下。 他从怀中掏出一本文书,道:“本王乃西陵穆王,前来参加容王婚礼。” “这女子是何人?”有一士兵听了,走过来,看到倒在他怀中的美貌女子,忍不住问道。 “本王的姬妾,难道还要向你交代?”穆连之的眸光微微一寒,冷声问道。那士兵没敢再说话。 此时此刻,容王府里张灯结彩,灯火通明,可某个角落,却传出女子的惨叫声:“我真的不知道她去哪里了……殿下……你要相信我……” 容王府的地牢里,一个女子捂着肚子在地上满地打滚,她头发蓬乱,狼狈不堪,纤细的手指紧紧地抓着谢子玉的裤脚,面色痛苦,几欲昏倒。 沐剑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冷眼看着,他是答应过楚宁不动她,可他没答应过不让别人动她。 没错,沐剑直接把某人要谋害楚宁的事告诉了谢子玉,然后某人就被苏叶拎到了容王府,本来只是想小惩大诫一番,结果却发现楚宁一直未归,谢子玉派了人去打探,都没有找到她的下落。 于是,小惩变成了大惩。 “二小姐最好说实话,若是本王的婚礼不能如期进行,本王会让你知道,真正的后果。”谢子玉盯着地上的楚妍,冷声说道。 “我,我真的不知道……”楚妍痛得泪流满面,犹自挣扎道。 “再给她喂一颗。”谢子玉看了苏叶一眼。 苏叶得令,捏住楚妍的下巴就往她嘴里塞了一颗药丸。 “啊!”楚妍只觉得四肢百骸都痛得快要散架了,抓住谢子玉的手也松了,只在地上不断打滚惨叫。 第六十二章 她在哪 那药丸不会让她有任何伤口,却会让她痛苦不堪,楚妍根本就受不了这样的痛楚。 “她有什么好?”楚妍突然仰起头,泪如泉涌,带着强烈的不甘和愤恨,大声问道,“她什么都不如我!你明明是被迫娶她的,为什么会这样在意她?!” “再喂。”谢子玉恍若没有听到,淡淡道。 楚妍面色一变,爬起来就要朝谢子玉扑过去,苏叶一脚将楚妍踹回到地上。 楚妍挣扎着抬起头,看着谢子玉,凄然一笑,道:“你回答我,只要你回答我,我便告诉你她在哪里。” 谢子玉朝她走近一步,微微俯身,唇角微掀,宛若修罗,慢慢道:“你想知道?” 楚妍怔怔地看着他。 “因为本王爱她。” 楚妍顿时面如死灰,只喃喃道:“什么时候?不可能……” 谢子玉不说话,眼神里满是嘲弄。 楚妍仿佛明白了什么,她的心就像被重石碾压过,再难复苏。 也不知过了多久,楚妍突然大笑了起来,她看着谢子玉,一字一句道:“你爱她又如何?过了今晚,她便活不成了!你再爱她,你也娶不了她!” 谢子玉的眸光一沉,终是失了耐心,拂袖出了地牢。 苏叶连忙跟了过去:“主子,需要我严刑拷打吗?” “不用,就凭她如何能伤到阿宁?定然还有人在背后策划,多派些人手,不要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天色渐渐亮了,谢子玉负手站在窗前,家丁已经准备好大红喜袍等在身后,他看着逐渐变亮的天空,眸色渐渐变得深沉。 突然,苏叶气喘吁吁地闯了进来:“主子!有线索了!” 谢子玉转身,看到苏叶手里捧着的染血外衫和面具,面色一沉。 “一个时辰前,有人在玉江搜寻东西,只是属下等人刚赶过去,他们便撤了,属下猜想与王妃有关,所以沿着上游搜寻,在岸边的岩石下找到了这个。” 苏叶解释道。 “他们既然没找到她,就说明她已经逃脱了,她一定会回城的,在城里找!” 谢子玉沉吟片刻,说道。 苏叶领命而去,谢子玉闭了闭眼,第二次了,第二次有人要置她于死地,看来,是时候了。 楚宁醒过来的时候,窗外有鼓乐之声和鞭炮声由远及近传了过来,她怔了怔,扭头便看到了站在窗边的穆连之。 她动了动手指,发现自己穴道已解,欲起身,却发现自己全身软绵绵的,毫无力气,她顿时想到了先前被穆连之所救那次,也如今日这般毫无力气。 她看着穆连之,扯了扯唇角:“你给我下了软骨散?” 穆连之转过身,唇角含着一抹笑:“阿宁向来聪明,不下软骨散,我怎么放心?” 楚宁不说话,穆连之又看了眼窗外,“你可知楼下是谁家的迎亲队伍?” 顿了顿,又道,“你说新娘不见了,这婚礼还能进行吗?” 楚宁扯了扯唇角:“师父莫不是以为,困住了我,这婚礼便进行不下去了吧?” 穆连之脸色微微一变,果然,没过一会儿,那迎亲队伍便迎到了新娘,准备返回容王府。 穆连之看着骑在高头大马之上的谢子玉,他容光满面,春风得意,似是那花轿中坐着的,真就是楚宁。 穆连之的脸色有些难看,他关上了窗,慢慢走到楚宁面前,看着她问道:“你当真想嫁给他?” “为何不想?”楚宁翘了翘唇。 “阿宁,我了解你,我知道你最想要什么,你最想要自由,你嫁给他,从此便会被禁锢住,一生都飞不出那金丝笼,可你若是跟我走,我可以给你最广阔的天地,让你永不受拘束。” 楚宁听了,无声地笑了笑:“师父给的天地,难道不是一个更大的金丝笼?” “你不信我?” “我信,可师父为什么不问问我,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想要的东西有没有改变?”楚宁看着穆连之,问道。 穆连之没有说话,楚宁继续道:“师父,我很好奇我对你究竟有什么利用价值,让你可以不顾我们之间这么多年的情谊,不顾我的意愿?” 穆连之的脸色有些不自然:“谁说我要利用你了?” 楚宁只看着穆连之,并不说话,一双美丽的眼眸中尽是了然。 穆连之不由扭过了头,不去看她。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微微叹了口气:“师父,你记不记得,当年我救了你的性命,你说这世上若有什么是我想要的,你会不惜一切帮我得到?” “难道谢子玉便是你想要的?”穆连之转过头来,眼中有一丝疑惑,从他听闻她在金殿上点名要嫁给谢子玉时,他就开始疑惑,她从来就不喜欢王孙贵族,一直都在试图远离,她要的是可以任她驰骋的广阔天地,不是金碧辉煌的金丝牢笼。 “为什么?”见楚宁不说话,穆连之又追问道。 楚宁有些怔忡,她似乎也没想过为什么,她初见他时,几乎在他手上送命,那时她只是拼命想要远离他,可后来阴差阳错,她救了他,又让他失了记忆,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容王殿下,而是愿意对她以命相护的一粟。 他给了她这么多年来一直想要的温情,甚至要给她一个家。 可那些似乎都不是理由,那些都不足以让她以身相许,甚至抛却自由把自己留在朝堂之上,那么唯一的理由只能是— “我爱他。”楚宁一字一句地说,“师父,我爱他。” 穆连之的脸色蓦地一变。 “所以,不要阻止我,否则……”楚宁的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匕首,她猛地坐起身,将那匕首抵在穆连之的脖颈上。 穆连之面色不变,只轻轻一笑:“我的阿宁,果真不同凡响,旁人中了软骨散,连说话亦觉得吃力,你却还能拿匕首对着我。” 顿了顿,又道:“只是,你这点力气,当真能抵抗我?” “我是不能,可有人能。”楚宁话音刚落,便有人踹门而入,当先闯入的是苏叶,他一进来就开口道:“殿下让我转告穆王,多谢穆王出手相救,殿下已修书给西陵皇,感谢穆王对容王妃施予援手。” 穆连之扯了扯唇角:“容王殿下果真是考虑周到。” 说完,他看向楚宁,道:“看来我是真要喝一杯阿宁的喜酒了。” “王爷请。”苏叶难得郑重,做了个请的姿势。 楚宁早已支撑不住,手腕一软,匕首就掉到了地上,随即瘫倒在床上,只觉得刚刚这么一下,已经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 跟在苏叶身后的沐剑见状,连忙走上前来,给楚宁吃了一颗解药,并在她的脸上覆了一张面纱,抱着她走了出去。 谁许江山 第35节 第六十三章 大婚 此时此刻,容王府的迎亲队伍正拐过最后一个街角,朝容王府走去,突然,有人把鞭炮扔到了人群里,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来,人群顿时乱成一团,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忽地闪过,那轿帘微微一掀,仿佛只是被风刮过,里面却霎时多了一个人。 沐剑将楚宁放进花轿之后就飞快地离开了,里面的替身早已为楚宁准备好了嫁衣,细心帮她穿上后,趁着混乱退了出去。 软骨散的劲儿还没缓过来,楚宁有些无力地靠着轿壁,她闭了闭眼,轻嘘了口气,总算赶上了。 她想起穆连之,微微叹了口气,只怕自此之后,这本就不被他承认的师徒情分,要不复存在了。 花轿终于停了下来,锣鼓声也暂时停了,楚宁听到谢子玉踢了踢轿门,然后轿帘被掀开,谢子玉微微俯身,朝她伸出手。 隔着薄薄的红纱,楚宁隐约看到来人的身影,有那么一瞬,她仿佛回到了去年的苍都,那时他也是这样,喜袍加身,眉目含笑。 楚宁将手放到他的手心,听他轻唤了一声:“阿宁。” “是我。” 她话音刚落,整个人便被谢子玉打横抱起,人群中响起一阵惊呼声,围观的人一个个瞪大了眼,不可思议地看着谢子玉一路将楚宁抱进了王府。 楚宁软软地倚在他身上,他如果不抱她,只怕她走几步就要瘫倒在地了。 一直到了喜堂,谢子玉才低声问道:“可还能撑住?” 楚宁点了点头,谢子玉这才将楚宁放下,只是仍然握着她的手,给她做支撑。 喜堂上站满了宾客,谢灵双和叶清衍等人站在一处,看到楚宁直接被谢子玉抱进来,都吃了一惊。 “子玉哥哥怎么回事?难道他真的心甘情愿娶楚宁吗?”谢灵双嘟囔道。 “莫不是咱们的容王殿下终于开了窍,只是这审美着实异于常人。”霍恒嘿嘿一笑。 叶清衍并不说话,目光落在楚宁身上,不知为何,他的心中竟隐隐产生了一抹异常的情绪,这情绪很奇怪,仿佛是后悔,又仿佛有些悲伤,又仿佛都不是,只是看着他们夫妻交拜,便觉得闷闷的,仿佛有什么东西,彻底错过了。 很久之后,当叶清衍回想起此刻,他才终于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可他不能后悔,亦无法挽回,因为,早在他将退婚书送到将军府的时候,他就已经错过了她。 拜完堂后,楚宁被谢子玉抱回了新房,谢子玉将她放在床上,轻声道:“你先睡会儿。” 楚宁点了点头,正想伸手揭下红纱,谢子玉已经阻止了她,嗓音有些低沉:“这回我来。” 楚宁轻轻一笑,由他揭开红纱,红纱下她容颜绝色、肤白胜雪,一双美眸如星辰般璀璨夺目,唇边笑意盈盈。 谢子玉心中一动,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落下一吻,嗓音中有一抹克制的低哑:“等我回来。” 看着谢子玉走出房间之后,楚宁打了个哈欠,倒头就睡,昨晚累了一夜,又被穆连之折腾了许久,现在总算能睡个好觉了。 好在容王殿下的洞房没人敢闹,而唯一有胆子闹的叶清衍今晚情绪低落,早早便喝醉酒趴在桌上。 楚宁睡得迷迷糊糊,听到房门被打开,熟悉的脚步声响了起来。唇上突然微微一凉,楚宁睡眼惺忪地睁开眼,看到谢子玉近在咫尺的面容。 谢子玉的手轻轻抚到她的脖颈上,那里还系着红纱和绷带,他的眸中不由自主地闪过一抹凛冽的杀意。 楚宁突然握住他的手,轻声道:“我没事。” 谢子玉眼中的杀意褪去,转而浮现一抹怜惜,低头在她唇上落下一吻,眉眼染上了浓烈的情愫:“阿宁……” 洞房花烛夜,红烛昏罗帐。 楚宁只觉得自己昏昏沉沉的,任由谢子玉在她身上烙上痕迹。她累得几乎要睡着了,后来只感觉到谢子玉抱住她,隐约听到他略带遗憾的声音:“若是你没受伤……” 尽管意识迷糊,但骤然听到这句话,楚宁还是忍不住打了个激灵,默默为自己庆幸了一把,想来受伤也不是全无坏处,至少阻止某人化身为禽兽。 第二日清晨,楚宁隐隐觉得脖子上有一阵凉意,她睁开眼,看到谢子玉正低着头,帮她处理颈上的伤口。 他眉目如画,一双深邃的凤眼满是认真,楚宁的心中不由涌现一抹暖意,过了会儿,她想到了什么,不由有些懊恼:“看来‘宁初’又要告假了。” 谢子玉听了,不由一笑:“宁大人成了刑部侍郎之后,状况不断,不知李大人作何感想?”楚宁叹气:“告假亦不能减少事务,李大人着实要压垮我。” 每次回刑部,她都能看到一大堆卷宗放在她的桌上,她每每看向李大人,他都一本正经道:“近日本官已经帮你处理了不少案子,区区几个案子,想必宁大人定然没有问题。” 谢子玉在她脸颊上轻轻一吻,笑道:“能者多劳,宁大人聪慧过人,岂会轻易被压垮?” “可惜除了案子,还有个混世魔王在等着我。”楚宁无奈道。 那混世魔王便是谢子聪,自从楚宁将他从玉江上拎上来又帮他解决了麻烦之后,他便缠上了她,她知道他是有意拉拢她,所以也就顺水推舟。 只是,这谢子聪比她想象中更麻烦,他喜欢制造麻烦,确实是十足的混世魔王。不过她知道,这都是他的表象,表面上不谙世事任性妄为的少年,实际上是心机深沉的魔鬼,而她等着那一天,等着他卸下伪装,邀她共事。 谢子玉听了,笑意微微一敛,过了会儿,他才俯身拥住楚宁,道:“小心应对。” 他没有说让她不要去做,也没有要求她从朝堂上退出来,他清楚地知道,有她在,对他们来说都是好事,她不是需要在他身后寻求庇护的女子,她有能力与他携手共进。 而楚宁也并不觉得他这样有何不妥,她选择了他,便必定要与他承受一样的风险,她早就知道,也从不排斥,而从今往后,他们更需要携手并肩、共担风雨。 楚将军已经回了边关,所以归宁这日,楚宁也没想过要回将军府,不过谢子玉显然不这么想,一大早就将沉睡中的楚宁唤醒。 楚宁睡眼惺忪地睁开眼,有些不解:“你确定要我回将军府?” “不是你,是我们。”谢子玉微微一笑,转头看向候在门边的婢女,道,“将王妃的衣裳拿过来。” “是。”婢女应了一声,就将早已准备好的衣裳捧了上来。 谢子玉见楚宁还赖在床上,伸手将她拉了起来,让她倚进自己怀里。 婢女一眼看见楚宁布着点点红痕的雪色肌肤,忍不住红了脸。 楚宁淡淡地瞥了眼婢女,婢女心头一窒,连忙低下头,她隐隐觉得,这个王妃,丝毫不像坊间流传的那样,她的身上自带一种慑人的气质,让人不敢冒犯。 “奴婢为王妃更衣。”过了会儿,婢女小声开口。 “不用了,你下去吧。”谢子玉淡淡开口,伸手将楚宁的衣裳拿过来,一件一件帮楚宁穿上。 刚刚退到门口的婢女不经意地抬头,看见这一幕,面色微微一变,她匆匆退下,脑子里却仍然回想着刚刚谢子玉帮楚宁穿衣服的一幕,那,那是他们的容王殿下吗?那个视女色如无物,更不会对任何女子心存怜惜的容王殿下? 当初皇上赐婚,大家都在传是楚三小姐想要高攀殿下,殿下虽然接受了赐婚但也是迫不得已的,可成亲那天,殿下亲自将楚宁从花轿里抱出来,向来冷峻的脸上竟然浮现出难得的怜惜和喜色。那时候,容王府的人便知道,这个容王妃,会是容王府真正的女主人,绝不可轻视。 第六十四章 回门之日 “好了。”谢子玉帮楚宁穿好衣服后,开口道。 楚宁打了个哈欠,歪着头笑望着谢子玉:“没想到殿下还会伺候人。” 谢子玉也笑,修长的手指掠过她的衣襟:“夫人再不起来,为夫不介意帮你脱了。” 楚宁倏地从床上跳了下来,面色正了正,倒打一耙道:“殿下莫要磨叽,今日可是归宁之日。” 谢子玉也不与她计较,眼中笑意一闪而过,跟在她身后走了出去。 马车早已备好,车后面还站着两队人,楚宁看了眼他们或捧或担的礼品,不由挑了挑眉,看向谢子玉。 谢子玉笑而不语,率先上了马车,然后伸手将楚宁拉了上去。 楚宁坐在马车里,听到外面百姓的议论声,几乎都在说谢子玉对她的“厚爱”,如此排场的归宁,怕是足以让谢子玉宠妻的名声远扬在外。 楚宁看着不动声色的谢子玉,唇角微微一抿,她知道,这是他对她的体贴,他要借自己的力量,让帝都的流言转换方向,让人人都知道,他并非迫不得已,亦没有不甘不愿;相反,他很珍视她。 很快就到了将军府,楚夫人已经带着府中的家丁婢女迎了出来,谢子玉率先下了马车,随之一只纤细的手掀开车帘,楚宁探出身子,她将手交给谢子玉,由他将自己抱下马车。 嗯,既然容王殿下要向天下昭告他有多爱妻,她自然要给他机会,所以她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夫君,我累了,你抱我进去吧。” 楚夫人听了,面色微微一变,刚想开口呵斥,谢子玉已经抱起了楚宁,她本来要说的话哽在喉咙,面色青白不定。 “夫人,我二姐呢?怎么不见她出来?”楚宁坐在大厅里,扫了眼四周,有些好奇地问道。 楚夫人的面色有些难看,自从楚宁出嫁后,楚妍不知怎的精神便有些不正常了,那日她进了楚妍的房间,发现她头发蓬乱,面色憔悴,醒来后亦是胡言乱语,疯疯癫癫。 所以她只能将楚妍关在房里,不让她外出。 “妍儿身子不适,在房中歇息。” “身子不适?”楚宁挑了挑眉,“那我定要去探望一番。” “这……”楚夫人刚想拒绝,楚宁已经径自往楚妍的房间走去。 刚踏进楚妍的小院,就听到断断续续的声音从楚妍的房间传了出来。“他爱她?他爱她?哈哈……他竟然爱她……不不不,他是骗我的,他爱的是我…… 对对对,是我,是我……” 楚宁突然顿住脚步,转头看向面色铁青的楚夫人,心中隐隐猜到了原因,之前沐剑曾告诉她,楚妍曾被带到容王府逼供,想必对她的精神造成了刺激。 “我突然想起还有事要办,便不去看二姐了,以后再来探望。”楚宁说着,转身走出了小院。 楚夫人松了口气,她自然是不愿意让楚宁看到楚妍如今的模样,她看着楚宁的背影,眼神有些许复杂。 谢子玉仍在大厅等着她,她走上前,伸手握住谢子玉的手,道:“我们走吧。” 谢子玉见她情绪有些低落,也猜到了原因,不过他什么也没说,只点了点头,牵着她的手走了出去。 楚宁在容王府舒舒服服地待了好几日,待脖子上的伤口一复原,便回到宁府,开始上朝。 “清衍,哎,你等等我啊!”这日一下朝,霍恒见叶清衍走得飞快,连忙追上去,有些不解,“你最近怎么了?我每次一转身你就跑没影了!” 叶清衍回头看了眼远远走在后面的楚宁:“没什么。” 霍恒跟着叶清衍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楚宁的身影,连忙朝他招手:“宁初,快点,我们今晚去玩吧!” 叶清衍一听,连忙低声喝道:“别叫了,我们快走!” 霍恒挠了挠头,看了眼抬起头的楚宁,向她挥了挥手,跟在叶清衍身后颠颠地跑走了。 楚宁微微蹙了蹙眉,叶清衍这家伙最近怎么回事?自从她与卫玲珑成亲后,他就再也没搭理过她,见到她跑得比兔子还快,不会真看上她了吧? 不应该啊,叶清衍这家伙不是向来以貌取人的吗?更何况“宁初”还是男儿身,叶清衍应当不至于这么糊涂吧? 楚宁还在纳闷,已经有几个同僚走了上来:“宁大人,晚上一起喝一杯如何?” 开口的是礼部侍郎秦大人,同行的还有其他四部的官员,楚宁眸光微微一闪,含笑道:“好啊。” 几人慢悠悠地到了文莱雅阁,已经有人备好厢房,楚宁跟着几人一起上了楼,突然听到二楼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清衍,你是不是情场失意了?怎么,风月楼那花魁不要你了?” 楚宁循声望了过去,叶清衍和霍恒正坐在窗边,霍恒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叶清衍,十足的八卦样。 叶清衍一边喝酒一边翻了翻白眼:“本侯爷玉树临风、风流倜傥,这帝都的女子,多少拜倒在本侯爷的魅力之下,本侯爷会情场失意?” 楚宁听了,唇角微微扯了扯,也没再看他们,直接进了厢房。 “宁大人上任这么久了,我们也一直未给宁大人庆祝过,今日正巧有机会,来,秦某敬宁大人一杯。”秦大人端起酒杯,敬向宁初。 “秦大人言重了,能与几位共事,是宁初之幸。” “宁大人年纪轻轻,便有如此作为,我们都深感佩服。”另一名官员开口道。 谁许江山 第36节 “是啊,是啊……” 连番恭维下来,宁初都不动声色地敷衍了过去,酒过三巡,终于进入了正题。 “不知宁大人对我朝现下的局势有何看法?” “这……”楚宁假装迟疑了一会儿,才犹豫道,“如今皇上龙体安康,朝中局势稳定,容王殿下乃是皇上的左膀右臂,九皇子亦是出类拔萃……” 楚宁没再说下去,秦大人脸上的表情却有些微妙,笑道:“宁大人乃是人中俊杰,对朝堂之事自当洞悉,如今九皇子已经长大,两位皇子都出类拔萃,可皇上至今未立储君,不知宁大人对此事有何看法?” 楚宁脸上的笑微微一僵,道:“储君之事,不是宁初能妄加议论的。” “哎,宁大人这便不对了,我们私下聊聊,又有谁会知道?”秦大人摆了摆手,又给楚宁倒了一杯酒。 楚宁将酒一饮而尽,唇边的笑意却是收了起来,正色道:“皇上的心意,宁某不敢妄自揣测,宁某只知道,宁某的一切都是皇上给的,诸位大人若是想知道宁某站在哪一边,那宁某可以直言,储君之争宁某不感兴趣,宁某只忠于皇上。”楚宁说完,便站了起来,“夫人还在家中等候,宁某不便久留,就此告辞。” 不等身后之人阻拦,楚宁直接出了包厢,就凭这几个人便想探出她的想法,未免太小瞧她了! 第六十五章 谢灵然的过去 她看了看刚刚叶清衍坐的位置,没看到叶清衍和霍恒,却看到了谢灵然。 谢灵然显然也看到了她,举了举手中的酒杯,笑道:“宁大人?真巧,可要一起喝一杯?” 楚宁笑了笑,走到谢灵然对面坐下来,问道:“小王爷今日怎一人在此?”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谢灵然笑了笑,“有宁大人相陪,我这酒喝得也不至于太寂寞。” “小王爷可有什么心事?”楚宁问道。 谢灵然抬头看了看悬挂在窗外的月亮,并没有回她的话,只道:“要变天了。” 楚宁顺着谢灵然的目光往外看去,只见天上圆月当头,星辰闪烁,可没过一会儿,便突然乌云遮月,风起云涌,倾盆大雨转瞬即至。 “宁大人你看,你以为这圆月能独霸苍穹,可现在,你可还能看到一点月光?”谢灵然举起酒杯抿了口酒,别有深意地问道。 楚宁没有说话。 “一般人只能看到明月,然总有人先看到乌云。” “小王爷慧眼。”楚宁看着谢灵然,微微一笑。 “宁大人才智过人,相信早已洞悉一切。”谢灵然说完,放下酒杯,站起身,慢慢走开了。 楚宁看着窗外的倾盆大雨,神色难辨。 夜渐渐深了,楚宁踱步回了宁府,张伯为她开了门:“夫人睡了吗?” 张伯犹豫了会儿,道:“丽妃娘娘传召夫人入宫了,宫里传了信,说丽妃娘娘很喜欢夫人,要她在宫中留宿一晚。” 楚宁面色蓦地一变:“什么时候的事?” “一早便被接走了。” “知道了。”楚宁说着进了府,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刚进房,楚宁便察觉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她一关上门,桌上的灯便点亮了,只见谢子玉坐在桌前,看了她一眼,掀了掀唇,道:“看来他们已经迫不及待了。” 楚宁走上前,拿过他手边的奏折看了看,眸色不由沉了沉。 那奏折上写着,容王谢子玉和林国舅狼狈为奸,图谋不轨,私自打造兵器,意图造反。 那是有人帮她事先写好的,想要借她的手递出去,奏折说得有理有据,连证据都一条条列好了,只要呈上去,便是铁板钉钉的事实。 果真是好计策,不仅给谢子玉安了罪名,还能光明正大地把兵器收缴了,若是此事不成,自己这个诬蔑容王殿下的臣子也不用活了,正好报了破坏皇帝好事的仇,简直是一举多得,横竖都不会有错。 楚宁的脸色有些难看:“那些兵器呢?” “自然是在原处。” “那明天……” “你只管做你的事,我自有我的办法。”谢子玉宽慰道。 楚宁没有多问,只点了点头,过了会儿,她突然问道:“你是何时知道谢灵然与你作对的?” 若不是沐剑在晋王府有发现,她很难怀疑到谢灵然身上,她让沐剑去晋王府,起初也只是怀疑晋王爷,而谢灵然,那个看起来温文尔雅的男子,当初初入晋王府,唯有他让她尚有些好感,却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会两度追杀她。谢子玉看向楚宁,眸子里闪过一抹幽光,道:“一直都知道。” 楚宁怔了怔:“为何?” 谢子玉沉默了许久,才问道:“你可听过林婉伊?” 楚宁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问道:“林国舅的千金?听闻曾是帝都的第一美人。” “是。” 楚宁的脑子里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有些微妙,似笑非笑地看着谢子玉:“我好像听说,帝都的第一美人情牵我们尊贵无比的容王殿下。” 谢子玉受不了她的眼神,伸手拉住她,一个用力,就将她拉进了自己怀里,他将头搁在她的肩膀上,低低笑了一声:“夫人若是把面具拿下,这帝都第一美人的头衔,指不定落在谁头上。” “可惜红颜薄命,听闻她在两年前便香消玉殒了,只是众说纷纭,外人一直不知究竟是何原因。”顿了顿,她看向谢子玉,“莫不是与殿下有关?” 谢子玉表情变了变,过了许久才说道:“两年前的上元节,她约我在玉江边相会,我没去。” 楚宁静静地看着他,等着他下面的话。 “她一直等,不曾回去,结果遇到几个匪徒,将她玷污了。” 谢子玉说完,便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楚宁才问:“所以……她是自尽的?” 谢子玉点了点头,继续道:“谢灵然与林婉伊青梅竹马,早已对她情根深种,所以他将她的遭遇都记到了我的头上,这几年,他表面与我交好,私底下却成了九皇弟的幕僚,与林国舅亦是暗中交往。” 楚宁听了,伸手抚了抚他的脸颊,微微一笑:“那你呢?林美人的死,可在你心里留下了疤痕?” 谢子玉扯了扯唇角,面色有些清淡,然而看着楚宁的眸光里却含了丝温暖的情愫:“在遇见王妃之前,本王的心里从未有过痕迹。” 他向来都是冷情之人,生在帝王家,即便心中有情,也早早被磨灭了,情之一物,于他而言,是最不可能碰触的东西,所以,这么多年,莫说是一般人,即便是帝都的第一美人林婉伊向他暗送秋波,他也丝毫不曾看在眼里,即便她那样死了,他的心里也未曾有过半分波动,他已经拒绝过她,又何须为她的生死负责? 他眼高于顶,从来便是睥睨众生,这世间女子,从未有一个能在他的眼里烙下印记—直到遇见楚宁,这个聪慧过人又洒脱坚强的女子,他现在还记得那时她离开将军府时朗声说的— 将门府邸,可抛! 侯门婚约,可抛! 自由之身,不可抛! 那个冬日的早晨,她的身影如金色的阳光,照进了他的心中。 可即便是那时,他也无法想象有朝一日自己会爱上这个女子,帝王家最奢侈的爱,竟然会在他的心头萌发。 很多时候他回想起来,都会庆幸自己曾经失忆,因为他清楚地知道,若自己不曾是一粟,便永远不会得她一丝半缕的倾心。 楚宁看懂了他的心思,俯身在他唇上轻轻一吻,轻笑:“暂且信你。” 第六十六章 诬陷容王 第二日上朝,楚宁便将谢子玉给告发了。 “宁爱卿,你可知此事若是不实,会有何后果?”皇帝的目光落在楚宁身上,眸光里闪过一丝危险的光。 “此事若是不实,微臣甘受责罚。”楚宁坦然道。 皇帝听了,看向谢子玉,眸光眯了眯,道:“子玉,你可知宁爱卿给朕呈上的是什么?是你勾结林国舅的证据,这上面写了你两大罪状,一勾结林国舅,陷害卫大人,私吞黄金;二私造兵器,意图谋反!” 皇帝话音刚落,满朝震惊,叶清衍看了看谢子玉,又看了看宁初,眼神充满疑惑,谢灵然站在边上,不动声色。 “儿臣……” “你还有何话说!枉朕如此信任你,十几年来苦心栽培,你就是这般对朕的?”不等谢子玉开口,皇帝就猛地站了起来,盛怒之下,直接将奏折砸到了谢子玉头上。 谢子玉站在原地不动,捡起奏折看了看,突然跪倒在地:“父皇,请容儿臣解释。” “解释什么?你还有什么可解释的!来人,把这个逆子给我拖下去……” 皇帝显然不想给谢子玉任何解释的机会,直接喊道。 “皇上,”突然,楚宁听到一个熟悉的嗓音响了起来,只见李大人不紧不慢地朝前走了几步,道,“皇上息怒,老臣有事启奏。” 皇帝看到李睿,强压下心中的怒火,有些不快地问道:“何事?” “老臣可以证明,容王殿下是无辜的。” 楚宁一愣,有些惊讶地看向李大人,她倒是没想到这个老古板竟然站在谢子玉这一边。 “哦?”皇帝的眸光微微一沉,问道。 只见李大人慢条斯理地从怀里掏出好几个本子,让太监呈了上去,道:“早在林国舅尚未被告发的时候,殿下已经给微臣提供过证据。殿下深入虎穴,与林国舅周旋,亦是为了查清林国舅的罪行,刚才老臣呈上的,正是殿下辛苦收集到的证据。”李大人顿了顿,又道,“殿下也早就提过,林国舅还有个兵器库,只是之前查抄国舅府时却一直都没找到,这才搁置到现在。” 楚宁看着皇帝,只觉得此刻他的脸色着实精彩,过了好久才问道:“这么说李爱卿现在已经查出兵器库所在之处了?” “正是,老臣这段时间因为此事夜不能寐,便又去了几次国舅府,终于被老臣找到线索,原来那兵器库就在地底。” 明明能翻身的仗,突然又被逆转了,皇帝心中不可谓不郁闷,谢灵然的脸色亦是有些难看,谁能想到谢子玉竟然这么早就做好了安排? “宁初,你可知罪?”皇帝的矛头顿时指向了楚宁,气势汹汹地瞪着他。 楚宁在心中暗骂一声,面上却露出不甘之色,双膝下跪,道:“是臣没有查清楚,冤枉了殿下,臣甘愿受罚。” “你身为刑部侍郎,事情尚未查清楚,就随意指认容王谋反,险些让朕冤枉了皇子,酿成大错,来人,将宁初拖下去,打八十大板,罚一年俸禄。” 楚宁万万没想到皇帝竟然要打她板子,还不如让她坐牢! 她不由瞪向谢子玉:这便是你的自有办法?让我挨板子?! 楚宁的这动作被朝臣们看在眼里,都当她恨极了谢子玉。 “皇上,宁大人不过无心之过,还请皇上轻判。”突然,叶清衍的声音响了起来,他上前一步,为楚宁求情。 楚宁微微一愣,有些许感动,满堂朝臣,也只有他,会站出来为她说话。 她看向叶清衍,道:“侯爷无须为下官求情,下官尚未查证便误导皇上,实在该罚,八十大板已是皇上手下留情,隆恩浩荡,宁初绝无怨言。” 皇帝的脸色缓了缓,挥了挥手,楚宁就被拖了下去。 楚宁被带到了行刑室,两个侍卫将楚宁绑在长凳上,其中一人突然俯身在楚宁耳边道:“王妃最好叫得惨烈一点。” 楚宁蓦地抬起头,见那侍卫看着陌生,声音却甚是熟悉,她一愣,随即忍不住笑了:“苏叶?” 苏叶笑而不语,其实他很期待看到楚宁被打板子,这简直就是百年难得一见,只可惜自家主子下了命令,要不然,他估计会端盘瓜子坐在这里边看边嗑。 苏叶朝另一个侍卫使了使眼色,两人便举起板子朝楚宁身上打去,不过打中的却是覆盖在她身上的厚厚的遮罩。 谁许江山 第37节 “啊……”楚宁配合地发出惨叫声。 等到八十大板结束,楚宁拿过苏叶给的鸡血,抹在了自己的裤子上,配合地让人把她抬了出去。 刚出行刑室,等在外面的叶清衍便奔上前来,一把握住楚宁的手,担心地问道:“你没事吧?” 楚宁一怔,一张“发白”的脸看着叶清衍,有些费力地抽回自己的手,“虚弱”道:“我没事,侯爷无须担心。” “你好好的怎么去告发殿下?你脑子没事吧?”叶清衍摸了摸她的额头,问道。 “侯爷,宁大人若是再不回府疗伤,可就撑不住了!”苏叶看不下去了,开口道。 这侯爷也是个奇葩,对真正的楚宁视而不见,却对宁初如此上心,他身为主子的贴身护卫,有义务为主子挡住一切潜在的情敌。 叶清衍如梦初醒,连忙道:“对,对,快快快,送宁大人回府。” 楚宁索性闭上眼,假装虚弱得说不了话,哪知叶清衍竟然锲而不舍,一直护送她回到宁府。 楚宁刚被抬回房间,叶清衍就想动手掀她的裤子:“我看看,严不严重?” 好在卫玲珑及时制止了他:“侯爷, 大夫已经到了,夫君便让我来照顾吧。” 叶清衍面色微微一僵,似是才发现自己的举动有些逾矩,他垂了垂眸,道:“你好好歇息,本侯爷改日再来探望。” 叶清衍一走,楚宁便睁开了眼,她看着叶清衍仓皇离去的背影,眉心微微蹙了蹙。 卫玲珑让其余人退了下去,她坐到床边,看着楚宁怔忡的模样,露出一个揶揄的笑:“其实当初你若嫁给他,也未必是一件坏事。” 楚宁抚了抚眉心:“莫要开我玩笑。” “你说他若是发现你便是楚宁,会不会后悔?”卫玲珑掩唇一笑,继续问道。楚宁并不回答,只是看向卫玲珑:“你进宫里,丽妃可有为难你?” 卫玲珑唇边的笑微微一敛,摇了摇头。 楚宁凝了凝眉,陷入了沉思。 第六十七章 党派之争 楚宁这一卧就卧了半个月,直躺得她浑身酸痛,等她终于走出宁府,朝堂早已风云变幻。 原先看似被谢子玉只手遮天的朝堂,如今明显分成了两个阵营——容王派和九皇子派,而楚宁,经历了这一顿板子,自然而然被地归入了九皇子派。 原先让人头疼不已的混世魔王谢子聪,这些时日仿佛变了一个人,从前他从不上朝,只知吃喝玩乐,现在却日日准点上朝,皇帝每每派他做事,他都处理得井井有条,让人赞不绝口。 楚宁知道,这个从小便在皇帝庇佑下长大的谢子聪,现在,才终于真正进入这个关乎天下的战局,气势汹汹,不容阻挡。 “恭喜我们的宁大人伤势痊愈,相信宁大人以后一定会成为九皇子的左膀右臂。”风月楼的厢房里,坐着几个朝中大臣,谢灵然率先举起酒杯,敬向楚宁。 楚宁举起酒杯回敬过去,微微一笑:“谢小王爷抬举,宁某自当竭尽所能,为九皇子效犬马之劳。” 她若真的只是宁初,事到如今确实已经再无退路,可她是楚宁,所以即便被逼到绝路,也总还有一条退路。 不知有朝一日他们知道她是容王妃,会有何感想? 谢子聪坐在楚宁边上,略显稚嫩的脸上是身为皇子的沉稳和威严,他盯着她看了许久,这才笑了笑:“有宁大人在,本皇子如虎添翼。” 早在听闻楚宁助叶清衍打败北越时,他便有心招揽,可后来她为卫庆翻案,坏了他和父皇的好事,他一度想要铲除她,可想到她的才能,他便没下手,这个人既能成为他的绊脚石,自然也能成为他的垫脚石,所以他和父皇才决定既往不咎,收服她为自己办事。 酒过三巡,众人都有了些醉意,谢子聪发话,大家便散了场,一个个说笑着从厢房里走出。 楚宁刚走出厢房,就看到对面的厢房里也走出了一群人,个个都有美人陪着,她眯了眯眼,正是谢子玉和叶清衍等人,她已经有一段时日没见过谢子玉了,应该说,从她领了板子回到宁府之后,她便再没见过他,她知道谢子聪肯定有派人盯着宁府,所以也没冒险回容王府。 而此刻,她看到他用手虚揽着一个美貌女子的腰,眉头不自觉皱成一团。 “三皇兄。”谢子聪见了,率先走上前去打招呼,脸上露出无害的笑容,“你今日怎的如此有雅兴?放着新婚的皇嫂不管,反倒来这里寻欢作乐?” 谢子玉淡淡一笑:“我倒是没想到九皇子也在,你年纪尚小,这些地方还是少来为妙。” 谢子聪也笑:“我听闻三皇兄在臣弟这个年纪,已经是风月楼的常客了。” 楚宁垂了垂眸,不知为何,听到“常客”这个词,她突然很想活动下筋骨。 谢子聪和谢子玉絮叨了一阵后,便各自散了,叶清衍看着随谢子聪走远的楚宁,微微蹙了蹙眉。 “回来了?”楚宁一回到宁府,卫玲珑便从房间里迎了出来。 楚宁有些惊讶地看着她:“你怎么还没睡?” 卫玲珑掩唇一笑,凑到她耳边道:“有人已经在房里等你了,我今日睡隔壁,绝不打扰。” 楚宁一愣,有些无奈地捏了捏眉心,自从和卫玲珑“成亲”后,为了掩人耳目,他们都是睡同一间房,她看着卫玲珑进了另一间房,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这才进了房。 房间里点着灯,谢子玉已经非常自觉地在床上歇下了,她走上前,见他闭着眼,面色有些疲累,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酒味,嗯,还有淡淡的脂粉味。 楚宁转身要走开,手腕却突然被抓住,谢子玉睁开了眼,一双深邃的眸子盯着她,问道:“去哪儿?” “为殿下准备热水,去去味道。”楚宁面不改色地说道。 谢子玉突然一笑,手一用力,楚宁便跌到了他的身上,带着笑意的声音缓缓响起:“夫人吃醋的样子,为夫很喜欢。” 楚宁听了,索性懒洋洋地趴在谢子玉身上,扯了扯唇角,道:“殿下只需纳一个侧妃,便能日日看到我吃醋的模样,保证殿下日日都很欢喜。” 谢子玉听了,翻身将楚宁压在身下,看着她的眼睛,微微一笑,道:“本王这辈子被同一个女人休过两次,可不想被休第三次。” 楚宁莞尔,看来容王殿下还算识相,否则,下一次给他的,可不是和离书了,而是真正的休书! “再说,风月楼是你的,为夫怎敢在你的地盘乱来?”谢子玉说着,在楚宁的唇上印上一吻。 楚宁忍不住笑,若有所指道:“一年前可不是我的。” “夫人放心,在遇见夫人之前,本王一直是清白的。”谢子玉笑着,伸手去解楚宁的衣服。 “先等会儿,听说前段时间皇上召见你了?”楚宁想到了正事,连忙抓住谢子玉的手,有些凝重地问道。 谢子玉脸上的笑意敛了敛,眸子里亦添了抹冷意:“嗯。” “召你何事?” “他在金殿上不分青红皂白便将我定罪,总要找个机会安抚一下我。”谢子玉淡淡道。 楚宁听了,心中浮起浅浅的心疼,她在他额上轻轻落下一吻,道:“你没事便好。” 谢子玉的眸子里重新现出暖色,他拥住楚宁,微微叹气:“阿宁,我从未想过这一生,还能有这样的时刻。” “也许这便是命运对我们的补偿。”楚宁轻声道。 那些失去的东西,命运自会以另一种形式补偿给你,所以失去了幸福,没必要惶惶不安,因为只要你静静等待,敞开心胸去接纳,你终会再次得到。 “是,你是上苍赠予我的最好的礼物。”谢子玉温柔一笑,眸子里闪着星星点点的光。 第六十八章 谢子玉中毒 大虞二十五年,十月,西陵突然率军攻打大虞,边关应战不及,接连被攻下三座城池,镇西将军更是战死沙场,一时间边关无帅,人人自危。 朝中局势更加紧张,皇帝仿佛一夜之间衰老了很多。 这日上朝,皇帝正头疼将军人选,有大臣建议道:“……叶侯爷曾经一举击退北越,不仅智勇双全,更有实战经验,微臣以为,叶侯爷是再适合不过的人选。” 皇帝琢磨了片刻,点头道:“爱卿言之有理,清衍,你可愿为我大虞上阵杀敌,将那西陵狂徒击退?” “保家卫国,清衍义不容辞。”叶清衍双膝跪地,神色凝重。 “那朕便封你为征西大将军,着你率领三万兵马,即日启程,赶往边关。” 皇帝二话不说便下了旨。 “父皇,光凭叶将军一个,恐怕还不能力挽狂澜,”谢子聪突然开口道,“儿臣以为,宁大人才智过人,有勇有谋,当初亦是叶侯爷的得力助手,若是 让宁大人与叶侯爷一道赶赴边关,我军的胜算会更高。” 楚宁一愣,倒没想到谢子聪会举荐她,她看向谢子聪,见他向她使了个眼色,立刻了悟,叶清衍是容王派的人,若是打了胜仗,对谢子玉显然有利,所以才需要她这个九皇子阵营的人前去牵制,输了,是主帅责任,胜了,便有她的一份功劳。 “子聪说得有理,宁爱卿,朕便封你为军师,协助清衍出征,务必击败西陵,振我军声威。” “皇上放心,臣万死不辞。”楚宁双膝跪地,朗声接旨。 当天下午,叶清衍和楚宁便开始做出征准备,卫玲珑捣鼓了一大堆药,让楚宁带在身上:“若是我能随你去,也能放心些。” “你随我去,只怕不放心的是我。”楚宁笑了笑,“你就等着我胜利归来吧。” 卫玲珑点了点头,将眼中的忧虑掩下。 入夜,三万兵马已经在帝都外集结静候,叶清衍和楚宁一身戎装,跨马而行,很快就到了城门下。 城楼上站着皇帝和一众大臣,楚宁抬头,目光从那些人身上一一掠过,最后落在谢子玉身上,时间紧迫,他们根本没有机会互诉衷肠,不过她能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保重”二字。 如此,便已足够。 楚宁垂下头,和叶清衍对视一眼,然后策马出发。 城楼上的人渐渐散去,最后只剩谢子玉一个,他目光深沉地看着漆黑的远方,良久不曾回神。 “主子,该回去了。”苏叶窜到谢子玉旁边,犹豫了会儿,才说道。 谢子玉点了点头,突然猛地咳了起来,刚刚还正常的脸色突然泛起一抹苍白,他伸手捂住嘴,抑制住咳意,苏叶眼尖,一眼便看到从他的指缝间渗出的点点血迹。 “主子!”苏叶惊叫一声。 “先回去。”谢子玉摆了摆手,沉声道。 一回到容王府,谢子玉的身子便晃了晃,苏叶连忙扶住他,将他搀到房间,“主子,我这就去把卫姑娘找来。” “切记不可让人发现。”谢子玉揉了揉眉心,道。 “主子放心!”苏叶回了一句后,便飞快地奔向了宁府。 谢子玉看着苏叶离开,低头看了眼手中的血,眸中泛起一丝冷意,他想起几个月前,皇上召他入宫,他以为他要去的是皇帝寝宫,没想到那太监领着他去了莲绣宫,那是他母妃昔日生活的宫殿,母妃爱莲,亦被封为莲妃。只可惜,在他九岁那年,母妃便去世了。 母妃死后,他就再不曾踏入莲绣宫,所以,再次踏足莲绣宫,他面上虽无波澜,心中却波涛汹涌,尤其当他看到莲绣宫中那一池莲花仍然盛开在月光下的时候。 皇帝坐在莲池边上,一如他小时候曾经见过的模样,他转过来头来对他说:“子玉,来,陪父皇坐坐。” 那一刻,谢子玉几乎以为自己回到了小时候,可他知道,那终究只是梦一场,所以他走过去,在皇帝身边坐下,唤了一声:“父皇。” “朕还记得你母妃在的时候,你总喜欢缠着朕,可自你母妃走了之后,你便一夜之间长大了。”皇帝看着谢子玉,叹了口气,“子玉,这些年,是朕疏忽了你。” “父皇一直厚爱儿臣,从不曾疏忽。” “今日朕差点冤枉了你,子玉,你可能原谅父皇?”皇帝看着谢子玉,眸中含着一抹歉意,那歉意很是真诚,几乎让谢子玉冰冷的心沸腾起来。 “父皇言重了,儿臣从不曾怪父皇,今日亦是如此,父皇不过是对儿臣爱之深,所以才责之切。” 皇帝听了,眼中有些许欣慰,他给自己和谢子玉各倒了一杯酒,一边喝一边道: “朕今日突然非常想念莲妃,她若是知道我们父子和睦,想必也会含笑九泉。” 谢子玉端起酒杯,脑海里浮现出母妃的模样,神情不由有些恍惚,他抬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子玉,朕累了,先回去歇息了,你也早些回去。”皇帝拍了拍谢子玉的手,在太监的搀扶下慢慢走了出去。 谁许江山 第38节 谢子玉坐在原地,许久不曾动作,他摸了摸濡湿的衣袖,眸中有些许苍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要防皇帝至此,连一杯酒也不能喝? 他坐了许久,才站起身。绕着那莲花池,走了一圈又一圈,鼻息之间尽是莲花的清香,他想起很多年前,那个美貌的女子坐在池边的岩石上,看着他沿着莲花池跑来跑去,时不时温柔提醒一句:“子玉,小心些,可别掉池里。” 那天晚上,他回到容王府,突然觉得一阵眩晕,那时他便知道,自己还是中毒了。 他早就知道皇帝召他进宫的目的不只是想要简单地安抚他,所以一直有所提防,他没想到的是,他千防万防,终究还是没有防住。 容王府的大夫根本查不出来他中了什么毒,最后还是卫玲珑查了出来,那毒名唤遗殇,是由两种物体催生而成,其中之一是遗殇草的粉末,泡入酒中便能挥发出气体,而另一种,则是莲花香,两种香气一混合,便能催生出剧毒,在莲花池边待得越久,那毒就越多地浸入体内。 所以即便谢子玉不喝下那杯酒,他也逃不脱这下毒之人的步步为营。 皇帝果真了解他,知道莲绣宫对他意味着什么,所以不费吹灰之力就算计了他。 “主子,卫姑娘来了。”苏叶的一声轻唤,将谢子玉从回忆中拉了出来。 他抬头,看着穿着一身黑色斗篷的卫玲珑,掀了掀唇:“有劳了。” 苏叶关上门,卫玲珑从怀中拿出一个布包,从里面拿出银针,走到谢子玉面前,道:“这针灸之法虽暂时能帮你缓解毒性,但始终无法根除,我能力有限,一时还研制不出解药。” “无妨,能缓解就行。”谢子玉闭了闭眼,有些疲累地说道。 “殿下还是不准备告诉阿宁?”卫玲珑问道。 谢子玉沉默了会儿:“时候到了,我自会告诉她。” 卫玲珑没有说话,微微叹了口气,枉她自诩医术高超,偏偏解不了楚宁的毒,也解不了谢子玉的毒。 难道这是上苍给他们的考验吗? 第六十九章 边关战事 另一边,楚宁和叶清衍领着三万兵马日夜兼程地赶向齐州,这一路她和叶清衍除了分析战情外,几乎没怎么说过话。 事实上,自从她成了九皇子阵营的人之后,叶清衍便已经跟她划清了界限。 这日,他们终于到了齐州城外,齐州知府单北早就率人等在了城门口,一见到叶清衍和楚宁,激动得热泪盈眶,快走几步上前道:“两位将军,你们可算到了!你们再不来,这齐州城也要撑不住了!” “现在什么情况?你莫要着急,细细与我们说来。”叶清衍率先开口,经过与北越那一战,他如今已经沉稳了许多。 “两位将军随我去城门看上一眼便知。”单北说着,领着叶清衍和楚宁穿过街道,往西城门走去。 楚宁打量了眼四周,街上的人并不多,但还算井井有条,可见单北一定花了不少心思。 三人很快上了西城门,只见离城不远的地方,硝烟四起,大虞和西陵的士兵打成一团,但显然大虞将士应对得很是吃力。 “两位将军也看到了,自从镇西将军出事之后,我军便军心涣散,节节败退,若是两位不来,下官只能再保齐州三日。” “单知府,你身为一个文官,能够做到如此,已属不易,等此战了结,本将军必会如实禀报皇上,言明单知府的功劳。”叶清衍看了眼战局,开口道。 “功劳不敢当,下官只希望,能保齐州百姓安康。”单北忧心道。 楚宁看了眼年过半百的单北,他的两鬓已经生出了白发,只怕大部分都是因为这次战事愁的。 “单知府放心,我们定会保齐州百姓不受战事之苦。”楚宁说着,目光落到了一旁的战鼓上,她走过去,拿过鼓槌重重地敲了几下。 众将士都被这鼓声震了震,紧接着又听到一道洪亮的声音响起:“大虞将士听着,将军和援兵已到,我大虞儿郎必能齐心协力,把西陵人赶出去。” 说完,楚宁拿过一名将士手中的弓箭,直指正在指挥的对方将领,手一松,箭便倏地飞了出去,正中那将领脑门。 那将领立马从马上翻了下去。 看到这一幕,大家都惊呆了,单北亦吃惊地看着楚宁,他刚看到这两位将军时,心中还有些打鼓,他们太年轻了,他怕他们只是帝都的纨绔子弟,不仅救不了齐州,反而会毁了齐州。 可看到楚宁这一手,他悬着的心便放了下来。 楚宁看着那倒下的将领,只觉得心中有万千豪情,这一战,才真正开始,叶清衍看着她意气风发的模样,眼中不由流露出些许欣赏。 大虞的将士看到这一幕,顿时被激发了士气,斗志激昂,挥舞着手中的兵器纷纷砍向敌人。 “撤。”也不知谁喊了一声,西陵的士兵纷纷撤退。 单北见状,连忙吩咐手下打开城门,将大虞将士迎进来。 当天晚上,单北在自己的府中设宴招待叶清衍和楚宁,楚宁看着桌上的饭菜,只有最简单的家常菜,连荤腥都很少,单北招呼他们坐下,道:“只有粗茶淡饭,还请两位将军莫要见怪,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多余的粮食下官都已命人安置好,以备不时之需。” “单知府,你做得很好,这些菜已经足够。”叶清衍微微一笑,捧起碗筷就吃了起来。 这一路日夜兼程,他几乎没吃过一顿像样的饭,此刻闻到饭香,便忍不住了,吃到一半,他突然抬头,道:“还请单知府招待下随我们而来的将士,这一路大家都辛苦了,马上便要上战场了,定要让他们吃一顿饱饭。” “将军放心,下官已吩咐下去了。” 此时此刻,西陵的军营里,一名丰神俊朗的男子坐在帐中,手中把玩着一支箭,唇角微微挑起:“一来便损了我一名大将,果真是我的好阿宁。” 大虞的反击战正式打响,叶清衍和楚宁忙得焦头烂额,两人一来便整顿军队,稳定军心,好在效果不错,第一轮反击就打了个胜仗。 大虞将士备受鼓舞,一时间士气大增。 在北越时,楚宁只是给叶清衍出谋划策,并未上过战场,但这一回,她和叶清衍都上了战场,两人并肩作战,不过十天时间,便收回了第一座城——琴州。 这一场胜仗可谓是前所未有,捷报迅速传回帝都,朝堂上下连日来的阴霾顿时消散了不少。 “我大虞将士在边关保家卫国,朝臣理应为他们祈福。”皇帝龙心大悦,看向谢子玉, 道,“子玉,你便代表朕,去法华寺为大虞祈福,为将士祈福。” “儿臣领旨。”谢子玉垂了垂眸,应了一声。 两天后的晚上,楚宁正和叶清衍商量接下来的策略,一名将领冲了进来,“将军,帝都来了消息!” 叶清衍凝了凝眉:“呈上来。” 那将领将信纸送到叶清衍手上,叶清衍拆开一看,顿时变了脸色。 “怎么了?”楚宁直觉有不好的消息。 叶清衍苍白着脸,看了楚宁一眼,眼中是凉凉的戒备,楚宁有些不豫:“既然不便说,那便算了。” 叶清衍沉默了会儿,道:“此事你早晚也会收到消息,容王殿下在去法华寺为大虞祈福的路上遇刺,身受重伤,已经昏迷了两天。” “什么?!”楚宁顿时变了脸色。 叶清衍有些奇怪地看着楚宁,撇了撇唇,道:“殿下遇刺,我以为你会高兴,殿下一旦醒不过来,这天下便是九皇子的。” 楚宁面色有些发白,扯了唇角,道:“当然高兴。” 叶清衍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也不跟楚宁商量对策了,直接走出帐篷。 楚宁在帐篷中待了一会儿,留了一张字条,便直接去了马厩。 这些日子以来,她从未收到过谢子玉的消息,即便有消息,亦是卫玲珑传给她的,从来便是简单的“一切安好”。 她知道谢子玉定然会遭遇很多危机,但她一直深信他有能力化解,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身受重伤、昏迷不醒。 楚宁刚出马厩,便看到沐剑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马厩门口:“你要回帝都?” 楚宁没有回答,只是看着沐剑,问道:“你已经收到了消息对不对?为何不告诉我?” “殿下不会希望你知道。”沐剑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楚宁的眸中浮出一抹怒色,然而她终究什么都没说,只是一扬马鞭,策马奔了出去。 这一跑,便是八天八夜,楚宁一出琴州便换了装束,快到帝都的时候,更是换上了女装。 一路奔驰,马不知道换了几匹,楚宁几乎没有休息过,到帝都的时候,已是深夜,楚宁一下马,整个人便踉跄了下,险些晕过去,好在一直跟着她的沐剑扶住了她。 她疲惫得不成样子,只要一闭眼就能睡过去。她站稳身子,哑声道:“马交给你了,帮我隐藏行踪。” 说完,便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容王府。 她飞快走到谢子玉的房前,房间门没有关,里面亮着灯火。 “什么人?” 第七十章 他若是死了,我明天就改嫁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她看着突然出现在门口的苏叶,疲惫地开口:“苏叶,是我。” 苏叶一愣,似是没想到楚宁会突然回来,还未开口,楚宁已经越过他走进了房间,问道:“他怎么样了?” 苏叶连忙关上房门,跟了进去,声音里难得有丝焦虑:“还没醒,卫姑娘说,能不能醒,就看这两天了。” “你一直跟在他身边,他怎么会伤成这样?”楚宁几步走到床前,看到谢子玉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脑子里忽地想起当初他们在死亡沙漠的时候,她以为那是他们这一生最艰难的时候,没想到这样的时候竟然还会出现。 “对方用调虎离山计,我着了他们的道。”苏叶一想到此事,就恨不能一锤子锤死自己。 楚宁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杀意,过了会儿,才道:“给我准备热水,我要沐浴。” “是。”苏叶连忙吩咐了下去。 楚宁洗漱完之后,直接睡到了谢子玉旁边,眼睛一闭,就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日一早,有人推开房门,楚宁蓦地坐了起来,来的是卫玲珑,她瞧见楚宁,并未惊讶。 楚宁见她手中端着一碗药,连忙跳下床,道:“我来。” 卫玲珑将那药递给楚宁,道:“别急,这不是给殿下的。” “那是给谁的?”楚宁一愣。 “自然是给你熬的,我知道你不眠不休从边关赶回来,体力已经到了极限,你快喝了,要不然殿下可就没人照顾了。”卫玲珑淡淡道。 楚宁一怔,什么都没说,端起药碗一口气喝了下去。 “他的呢?”喝完之后,楚宁突然问道。 “殿下喝不下药,我只能用浸了药的千年人参给他含着。”卫玲珑说着,从怀里拿出一个瓷瓶,从中夹了一片人参,放入了谢子玉嘴里。 “玲珑,你告诉我,他的伤究竟有多重?”楚宁拉住卫玲珑的手,面色凝重。 卫玲珑直视着她,道:“殿下身上的刀伤都不致命,致命的是剑伤,一剑刺入心脏,若是常人,早已当场毙命,殿下活到今日我已经觉得不可思议。” 她没有说的是,他还中了剧毒,那毒虽然不会马上要他的性命,却会耗损他的生机,一日复一日,直到油尽灯枯而死。 “你的意思是……”楚宁的脸色微微发白。 “阿宁,不管结果如何,你必须知道,生死有命。”卫玲珑握住楚宁的手,轻声道。 楚宁怔了会儿,随即笑了笑:“他是谢子玉,他不会死。” “你好好陪他,晚上我再来。”卫玲珑拍了拍她的手,在苏叶的陪同下走了出去。 谁许江山 第39节 楚宁重新躺回床上,她盯着他苍白如纸的脸看了会儿,突然咬了咬牙,狠狠道:“谢子玉,你若是死了,我便立刻改嫁。” 对,一刻钟都不耽误地改嫁! 楚宁又睡了一天,晚膳的时候,苏叶走了进来,一双通红的眼睛,显然是刚哭过。 楚宁扯了扯唇角:“你主子还没死,你哭什么?” 苏叶抽抽鼻子,说:“卫姑娘说了,就看今晚了,今晚主子若是醒不过来,那,那……” 楚宁突然从床上跳下来,走到苏叶面前,道:“我有事要办,你照顾你主子,你告诉他,我已经找好了下家,他若是死了,我明天就改嫁!” 说完,楚宁便风一样地出了门,留苏叶呆呆站在原地,过了会儿,苏叶“哇” 地一声扑到了谢子玉面前,哭喊道:“主子您听到了吗?您这还没死,王妃已经准备改嫁了,天下女人一般黑,只有我对您最好!主子您以后可千万要擦亮双眼,千万别被女人骗了!” 这厢楚宁已经换了一身装束,仅着一袭飘逸的白衣,脸上并未贴任何面具,她如风一般在一个个屋顶上掠过,如落入凡尘的仙子。 她直奔风月楼,她知道最近这段时日,谢子聪每天晚上都会去风月楼,表面上似是流连花丛,实际上是在招揽人才。 此时,谢子聪刚见完一个江湖人士,正在休息,楚宁在老鸨的引领下,抱着一把琵琶走了进去:“九皇子,这是我风月楼新来的楚楚姑娘,尤善音律,便让她为你奏一曲吧。” 谢子聪正要拒绝,余光不经意落在楚宁脸上,那要说出口的拒绝顿时被吞了回去,他直勾勾地望着她,眼中的惊艳一览无余。 老鸨见了,朝楚宁使了个眼色,便出去了。 楚宁朝谢子聪行礼:“小女子楚楚,这便为公子弹奏一曲。” “没想到风月楼还有你这样的美人,弹奏就不必了,你过来给我倒杯酒吧。” 谢子聪笑了笑,说道。 “是。”楚宁垂眸,放下琵琶,朝谢子聪走过去,她刚伸手拎住酒壶,手便被谢子聪覆住,只听他道:“楚楚你玉手纤纤,还是莫要做此等粗活了。” 谢子聪小小年纪,就这般好色,若他当了皇帝,这后宫指不定要扩充几倍。 她忍住把他暴打一顿的冲动,低下头含羞道:“能为公子倒酒,是楚楚之幸。” “楚楚美若天仙,理应享受荣华富贵,而不是流落风尘。”谢子聪看着楚宁的眸光里含了抹赤裸裸的欲望,若说他谢子聪这辈子有什么弱点,只怕便是美人了,只是,他眼高于顶,一般的女人压根入不了他的眼,可今日这个楚楚,着实拨动了他的心弦。他隐隐想起从前在父皇寝宫中看到过的画像,那画中女子绝色倾城,宛若仙人,当年他惊鸿一瞥,从此再看不上庸脂俗粉,只暗暗发誓他日为帝,定要找一个比那更美的女子。 而如今,比画像中还要美上三分的女子从天而降,他简直要以为自己深陷梦中。 “公子的意思是?”楚宁含羞带怯地看了谢子聪一眼,柔声问道。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谢子聪说着,忽觉鼻间飘过一抹幽香,话音未落,便觉得脑子一片混沌。 楚宁抬手给了谢子聪一拳,彻底将他打晕了。 “主子,我已经安排好了,明日一早,这风月楼就会成为一座空楼。”老鸨走进来,在楚宁耳边低声说道。 “嗯,你也走吧,好好安顿楼里的人。”楚宁点了点头,看着倒在地上的谢子聪,唇角勾了勾,九皇子啊九皇子,不知今日过后,你可还能再入花丛? 第七十一章 醒来 直到后半夜,楚宁才回到容王府,她刚一进府,便感觉府中气氛异常,她心中一紧,快步走向谢子玉房间,还未走进,便听到苏叶撕心裂肺的哭声。 楚宁的心倏地沉入了谷底,手脚竟在这一刻变得冰凉又僵硬,她想抬脚,却发现自己竟不敢往前走一步。 她在门外站了许久,只觉得时间仿佛静止了,可终究还是要面对现实,她慢慢走了进去,一抬眼,却愣住了。 那活生生坐在床上正喝着药的人,不是谢子玉是谁? “本王没死,你哭什么?”谢子玉看着目光呆滞的楚宁问道。 苏叶抽噎道:“我高兴啊!我喜极而泣啊!” 去你的喜极而泣! 楚宁噔噔噔走上前,一脚就将苏叶给踹飞了,这家伙哭成这样,害得她以为谢子玉已经死了!着实该打! 谢子玉的脸色仍然苍白且虚弱,不过却不再像躺在床上那般死气沉沉,他抬了抬眼,看向楚宁,唇角勾了抹笑:“听说夫人想要改嫁?” “现在恐怕没机会了。”楚宁摊了摊手,做出遗憾的样子。 谢子玉笑了笑,突然又咳了两声,楚宁连忙走上前,握住他的手:“你还好吗?” “殿下刚醒,元气还未恢复,需要好好休息。”卫玲珑在一边说道。 “那你快躺下休息。”楚宁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扶着谢子玉,让他躺回床上。 “既然殿下没事了,我便回去了。”卫玲珑看着楚宁眉眼之间难以掩饰的欢喜,自己也觉得高兴。 “玲珑,谢谢你。”楚宁突然叫住卫玲珑,真切地道了声谢。 卫玲珑回过头,笑了笑:“你我之间,何须言谢?” 说完,她便走了出去。 楚宁关上门,走回床边,只见谢子玉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过了会儿才道:“上来。” 楚宁脱了外衫,躺到谢子玉身边,她贴近他的身体,小心地将手放到他腰上,感受着他的温暖。 “吓到了?”谢子玉突然问道,声音带着一丝沙哑。 楚宁摇了摇头:“没有。” “说谎。” 楚宁微微抬头,眸光看着谢子玉,突然笑了:“殿下的命这么硬,哪儿那么容易死?” “可你还是怕了。”谢子玉的眸中闪过一抹怜惜,握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紧扣,“阿宁,你要知道,生死有命,即便是我,也未必能挺过来。” 楚宁看着他,过了许久才开口:“我知道。”顿了顿,又道,“所以如果你死了,我是不会为你守节的。” “那便最好。”谢子玉扯了扯唇角,含笑道。 楚宁抿了抿唇,没再说话。 第二日一早,整个帝都都沸腾了,苏叶激动得一路跑回府,直奔谢子玉的房间,把门拍得啪啪响,“主子!出大事了!” “何事?” 吱的一声,门被打开,苏叶看了眼楚宁,直奔进房间,跑到床前,激动道: “九皇子被人割了子孙袋,吊在城门口示众呢!” 谢子玉一愣,见楚宁正要走出去,眸光不由眯了眯:“阿宁,你回来。” 苏叶不明所以,继续激动,“主子,现在全帝都的人都知道了,九皇子成了废人,只怕皇上知道得晕过去。” “知道了,你下去吧。” “啊……”苏叶的一腔热情被泼了盆冷水,他还指望主子能开心开心呢,没想到主子竟然这么淡定。 苏叶下去之后,楚宁走回谢子玉面前,只见他一双深邃的眸子里含着一丝了然:“你做的?” 楚宁但笑不语。 没错,就是她做的!既然皇帝和谢子聪要置谢子玉于死地,那她索性便给他们来个狠的,不是要皇位吗?不知道失了子孙袋的九皇子还怎么要皇位? “阿宁,你太冒险了。”谢子玉叹了口气,道。 楚宁没有回答,只道:“朝中要大乱了,你能稳住吗?” “你说呢?”谢子玉淡淡一笑,似胸有成竹。 “九皇子党如今一定军心动摇,但谢灵然却未必会就此放手。”楚宁细细想了想,分析道。 “是。” 楚宁抬头看他,平静的脸上多了抹郑重:“我想留在你身边。” 接下来他在帝都定然是危机四伏,她不想他有危险的时候,她却远在万里之外,就像这次,她日夜兼程,一刻都不敢耽误,但仍怕她还在途中,他已撒手。 “不行。”谢子玉几乎想也不想便拒绝了,顿了顿,又道,“阿宁,你需要战功。” 见楚宁不说话,谢子玉又道:“他日朝堂之上,我需要你的支持。” 楚宁听了,这才开了口:“我今晚便走。” 谢子玉点了点头,握住她的手,微笑道:“阿宁,你要相信我,这次只是意外。” “嗯。” 楚宁很快便离开了帝都,半路她接到消息,叶清衍已经开始进攻被西陵侵占的第二座城—华城,但华城显然比琴州的防守要严密得多,叶清衍与敌方僵持了好几天,才找到突破口,听说那一仗打得很是惨烈,西陵损失惨重,已经关了城门准备撤退。 “可还有别的消息?”楚宁转头看了眼与她一同赶路的沐剑,问道。 沐剑想了会儿,道:“按照我之前探测的,西陵在华城的兵力应该不至于惨败。” 楚宁沉吟片刻,突然面色一变:“糟了!” 手中的马鞭倏地扬起,座下的马如箭一般射了出去。 待楚宁赶到华城,已经是三天之后,彼时军营里只剩下留守的士兵, 留守的张校尉见楚宁驰马奔进军营,连忙迎了上来:“宁副将,你可算回来了!将军说你外出执行军务,不知究竟是何要事?” 第七十二章 中计 楚宁一怔,她留了字条告诉叶清衍自己要外出,但并没有说什么事,他本可以治她的罪,没想到竟然帮她隐瞒了下来。 “此事后面再说,将军呢?” “将军率军撞开了华城城门,他说要乘胜追击,让西陵狗贼夹着尾巴逃走!” “华城地势中间凹四周高,适合引君入瓮、左右夹攻。”沐剑在楚宁耳边轻声说道。 “将军去了多久了?”楚宁冷不丁问道。 张校尉不明所以,但还是老实答道:“一天了。” “张校尉,如今我们还剩多少兵马?”楚宁冷静问道。 “留在齐州三万,将军率了两万,还剩一万。” “留四千,其余跟我走!”楚宁下了命令。 “副将,这是为何?”张校尉有些不解。 “将军这么久不归,怕是已经中了埋伏!” 张校尉一听,脸色立马变了,也不敢再耽搁,连忙击鼓集合众将士。 将士们迅速集合完毕,整装待发,楚宁回头看了眼沐剑,道:“沐剑,你帮我去一趟齐州,调两万兵马。” 谁许江山 第40节 见楚宁面色凝重,沐剑点了点头,策马掉转了方向。 “众将士听令!如今将军身陷囹圄,需要我们立刻前去支援,接下来一切听我调度!务必将将军救出!”楚宁高声说道。 “是!”众将士齐刷刷地应了一声。 楚宁在城门前停了下来,她手微微一抬,跟在她身后的将士便停下了脚步。 楚宁眸光微眯,城内尸横遍野,惨不忍睹,但异常安静,丝毫不像有人在作战,这华城看着就像是一座死城。 “副将,要进去吗?”跟在身后的张校尉开口问道。 “给我一副弓箭。”楚宁并不回答,只吩咐道。 张校尉很快让人拿了一副弓箭上来,楚宁接过弓箭,一双清透的眼眸直盯着城门上的一盏破灯笼。 她在箭上点了火,一箭射了过去,那灯笼倏地便着了火,砰地一声落下去,几个影子一闪而过,瞬间把火扑灭。 “原来西陵的士兵不过是一群不敢见人的鼠辈。”楚宁嗤笑一声。 “宁大人此言差矣,战场上,讲究战术。”一道熟悉的声音突然从城楼上响了起来,只见一人身着戎装,慢慢走上前来,他俯视着她,表情有些意味深长,“你们的叶将军便是不懂战术,才被我军杀了个措手不及!” 楚宁身后的将士一听这话,面色顿时变了,张校尉已经忍不住嚷了出来:“我们叶将军呢?” 楚宁不说话,抬头看着穆连之,眸色深深,千变万化。 “穆王如此自信,不知是不是好事?”过了会儿,她才扯了扯唇角,凉凉问道。 “莫非仅凭宁大人带的这两千兵马,便能力挽狂澜?”穆连之低低一笑,往后退了一步,挥了挥手,便有一排弓箭手在城墙上架好弓箭,对着楚宁和她身后的将士。 楚宁望着他,心中五味杂陈,终于还是到了这一刻,曾经朝夕相处,如今兵戎相见。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已无任何情绪,她掀了掀唇,问:“穆王何不看看身后?” 那高高的城墙之后,火光漫天,一会儿砰砰砰的声音不断响起,那是埋伏在高处的西陵士兵,此时都从埋伏处摔了下去。 穆连之的面色微微一变,表情变幻莫测,他挥了挥手,城楼上的弓箭手便纷纷撤了下去。 六千兵马中,两千弓箭手早已攀上了华城周边的山上,华城本身被群山环绕,主城与山隔得极近,只要找到合适的点,便能先发制人,将穆连之隐藏在暗处的伏兵一举歼灭。 而另外两千,则绕至其他城门,分散敌军的注意力,逐个击破。 “将士们!冲啊!”张校尉收到楚宁的指示后,大声吼道。 城门内很快便有西陵的士兵出来迎战,穆连之已不知去了哪里,楚宁一手拿剑,一手握着缰绳,从那些倒下的尸体中一一跃过,长剑飞舞,血花四溅,这是她第一次杀这么多人,然而她心中没有丝毫怯意。 在这战场之上,唯有铁石心肠,才能一路向前。 而此时此刻,叶清衍正被围困在华城的广场中,两万兵马,如今只剩几十人。他手持长剑,满面血污,一双眼睛,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 “将军!我们为你开路!你快走!”护在叶清衍的身前士兵大声说道。 “谁走谁是孙子!”叶清衍的眸中盛满怒火,他伸手抹了把脸上的血渍,中气十足地吼了一声,“本将军誓与你们共存亡!” 说完,他已经挥剑跟敌军打了起来。 城中的火光照亮了广场上的每一个人,每一个大虞的将士都在浴血奋战,他们的脸上没有半分畏惧,叶清衍简直杀红了眼,一边杀一边大吼:“毁我家园者,杀无赦!” 领头的将领已经收到了穆连之要求速战速决的指令,他看着叶清衍,得意地笑了笑, 道:“叶将军真是冥顽不灵,死到临头还要负隅顽抗。”顿了顿,道,“送叶将军上路!” 那将领话音刚落,一支箭便直接从他的后脑勺穿了过去,得意的笑容定格在脸上,甚至来不及回头,就这样踏上了死路。 刚刚还在奋战的士兵被这一幕惊住了,他们不约而同抬头,只见一年轻“男子”策马而来,他的眼眸如身后漫天的火光一样亮得惊人,他的身后,跟着大批将士,他们踏着同样的步伐,朝他们飞奔过来。 叶清衍看到楚宁的时候,那染血的眸子慢慢平复了下来,他看着她,只觉得千言万语涌上喉头,他的嘴唇微微动了动,然而最终并未出声。 “末将来迟,将军恕罪!”楚宁看着叶清衍,慢慢开了口,她手一扬,身后的士兵便越过她朝敌军冲了过去。 叶清衍突然笑了笑,那一笑,不知情的以为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可楚宁却在那一刻看出了他眼中的苍凉和解脱。 第七十三章 我信将军 叶清衍醒过来的时候,昏暗的帐篷里只点着一盏灯,安静得仿佛身处另一个世界。 他挪了挪头,突然看到趴在桌子上小憩的楚宁,愣了愣,有些微凉的身体仿佛注入了一股暖流。 似是察觉到帐篷里的动静,楚宁突然睁开眼,对上叶清衍那双含着复杂情愫的桃花眼,她下意识避开,问道:“将军醒了?我这便让人给你准备膳食。” “宁初……”楚宁正要出去,叶清衍却开口叫住了她。 楚宁的脚步一顿,就听他继续道:“我犯了大错对不对?如果不是我急功近利,那两万将士不至于埋骨沙场。” 楚宁转过身,看着他向来清亮的眼眸里蒙了层厚重的浓雾,穿过那浓雾透射出来的,是无边的懊悔、愧疚和痛苦。 “是又怎样?”楚宁扯了扯唇角,平静地问道。 叶清衍一愣,楚宁又继续道:“难道将军此刻后悔自责,那两万将士便能活过来?难道将军现在立刻去死,那两万将士便能含笑九泉?” 楚宁又往前走了一步,盯着叶清衍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将军听好了,战场之上,最不需要后悔。上战场的每一个人,都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你没抛弃他们,你做到了与他们生死与共,所以他们不会怪你。你若是心怀愧疚,便拿起你手中的剑,让西陵铁蹄再难踏进我大虞一步!” 楚宁的声音并不重,却仿佛有一种钢铁般的力量源源不绝地传递到他身上,叶清衍怔了会儿,突然伸手握住楚宁的手,眸中的浓雾渐渐散去:“宁初,本将军不会让你失望。” 楚宁微微颔首:“我信将军。” 我信将军。 很平淡的一句话,却让叶清衍的心不由微微一热。 他想起去年此时,他还在风月楼寻欢作乐,一道旨意将他从温柔乡里炸了出来,直接把他撵到了鸟不拉屎的青门关。 他知道那是自家老爹替他揽下的,无非是受不了他每日只知吃喝玩乐,所以把他撵出去磨炼磨炼。 可他是逍遥惯了也是享乐惯了的人,枯燥乏味的军营生活与他格格不入,彼时他尚不知天高地厚,直到败在北越手里,他才有了身为一个将军的责任,男儿骨子里的热血在触碰到真正的战争时彻底沸腾了。 就在那个时候,他遇到了宁初。 他知道他能胜利而归,宁初功不可没,所以他几乎把功劳都算在了宁初头上,他仍然觉得自己只是一个纨绔子弟。可当西陵来犯,皇上问他是否愿意出征时,他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尽管他对自己其实并无信心。 这一战,两万将士埋骨他乡,没人知道他的痛苦,亦没人知道他那本就不多的信心就此消失殆尽,甚至想身死华城,来逃避那无处可避的愧疚。 可宁初却说,我信将军。 直到宁初出了帐篷,叶清衍也没回过神来,他怔怔地看着帐篷门口,宁初,你若是女子……若是女子…… 沐剑从琴州调来了三万兵马,双方暂时停战,楚宁趁此机会整顿兵马,与几位将领商讨接下来的作战策略。 “什么?!夜袭?” 楚宁刚说完,有将领便惊呼道。 “西陵军已经从华城撤离了,如今只剩最后一个城池迁州,我军兵力有限,不宜正面交战,唯有夜袭,才有取胜的把握。”楚宁分析道。 “就听宁副将的,本将军亲自带兵。”叶清衍细细看了楚宁准备的作战计划后,拍板道。 “我与将军一起。” 出发前一天的傍晚,整个校场空荡荡的,楚宁提了一袋红薯,捡了几根柴火,在校场烤起了红薯,她静静地看着火堆,眉目沉静,丝毫不像刚经历过厮杀的人。 红薯刚烤好,叶清衍便循着香味儿找了过来,他在她身旁席地而坐,唇角微微翘了翘:“在本将军的校场里烤红薯,这全天下也就你宁初一个。” 熟悉的语气,一模一样的话,两人不约而同想起了一年前的青门关,那时她也是在校场烤红薯,原来时间过得这样快。 楚宁抬头,看着叶清衍,微微一笑:“将军可要来一个?” “自然。” 楚宁用树枝拨了拨火堆,找出了两个红薯,扔了一个给叶清衍。 红薯很烫,两人一拿到就抛了起来,来回吹气,希望它马上凉下去。 叶清衍看着楚宁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似是想到了什么,好奇地问道:“宁初,你为何这么喜欢吃红薯?” 楚宁微微一愣,随即一笑,不以为意道:“小时候的冬天很难挨,吃不饱饭,正巧看到厨子在府里的菜园种了很多红薯,我便经常去偷红薯吃。” 叶清衍听了,不由一怔,唇角的笑也僵了,他怎么也没想到宁初还有过这样的时期,他含着金汤匙出生,从来就挥金如土,很难想象寒冷的冬天吃不饱饭是怎样一种感受。 楚宁似是没看到叶清衍异常的反应,很快就将手里的红薯吃完了,她拍了拍手,将灰尘拍掉,又从火堆里掏出几个红薯,自己用袋子装了,站起身准备回去。 “喂,你怎么一个都不给我留?”叶清衍突然叫住她。 “晚上还有一顿,将军若是吃太饱,岂不浪费?”楚宁挑了挑眉,笑着走开了。 过了会儿,沐剑看着楚宁扔在他面前的那几个红薯,脸色不由黑了黑:“这是我的晚饭?” 完全不够吃好吗?! 楚宁认真摇了摇头:“当然不是。” 沐剑的脸色刚缓了缓,就听楚宁一本正经地道:“这还包括你明天的早中晚饭。” “……” “你先行一步,明晚子时,你帮我找到并烧毁他们的粮仓。” 沐剑深吸了口气,拎着那袋红薯默默离开了。 这天晚上,叶清衍特地让大家好吃好喝一顿,这一去,未必能活着回来,何不趁还活着,畅快吃喝,纵情高歌? 大家虽然都喝了酒,但都不敢喝醉。 楚宁喝得高兴,她歪了歪头,看向旁边的张校尉,笑道:“张校尉,你可否给我找一面鼓?” 张校尉二话不说就去了,过了一会儿就捧着一面鼓走了回来,那鼓比战鼓小很多,正是楚宁想要的尺寸,她接过战鼓,朗声一笑:“我为大家奏一曲!” 楚宁说完,便将手中的酒壶放到一边,一手拿了一个鼓槌,错落有致地落到了鼓面上,军营里顿时响起了激昂的鼓声,那节奏和韵味与一般的乐器截然不同,能让男儿心中的热血都沸腾起来。 楚宁沉浸在鼓声中,兀自敲得兴奋,对众将士看向她的视线浑然不觉,当然,也没发现叶清衍略带疑惑的眼神。 叶清衍一听到鼓声就放下了手中的酒壶,眸光里浮现一丝困惑,这鼓声,为什么会那么熟悉?仿佛在哪里听到过,可是,又想不起是在哪里。 第七十四章 宁初是楚宁 叶清衍拍了拍自己的头,细细思索着,他盯着楚宁,仿佛要从她脸上看出点什么。 突然,楚宁把左手的鼓槌一扔,伸手捞起边上的酒壶,往自己嘴里灌了一口,姿态潇洒,无限风流。 叶清衍的瞳孔猛地缩了缩,他面色一变,手中酒壶砰然落地。 楚宁! 谁许江山 第41节 他是楚宁! 叶清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他清清楚楚记得,去年七月,那身着男装的少女,在风月楼中边击鼓边饮酒的潇洒姿态,那一幕曾经结结实实打了他一个耳光,让他知道自己不过是被她的表象所骗。 可到了这一刻,他才知道原来自己被骗的远远不止那些! 宁初是楚宁,宁初竟然是楚宁……难怪,难怪她一听到谢子玉重伤,便急急离开了军营…… 叶清衍不由笑出声来,他捡起酒壶,往嘴里狠狠灌了几口,他边喝边笑,那笑声湮没在鼓声里,谁都没看到他眼中那一抹自嘲和悲怆。 天意弄人!天意弄人! 叶清衍终究还是醉了,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摇摇晃晃地往自己的帐篷走。 “将军,你喝醉了……”有将士上前想要扶他,叶清衍将对方一把推得远远的,脸色有些不善:“走开,走开,不用你扶……” 楚宁停下手上的动作,蹙眉看了眼叶清衍,这都什么时候了,他竟然还敢喝醉? 第二日一早,叶清衍是被楚宁踹醒的,他醒来的时候头痛欲裂,捂着头好半天回不过神来,楚宁有些微凉的声音在他边上响起:“将军实在不该喝醉!” “本将军爱喝醉就喝醉,你一个小小副将有何资格管本将军?”叶清衍心中烦闷,这话脱口而出。 楚宁一愣,似是没想到叶清衍火气这么大,眯了眯眼,“看来将军还没清醒过来。”她看向帐篷口,喊了一声,“来人,给将军端盆冷水过来。” 很快便有士兵将冷水端了上来,楚宁将水盆放在桌上:“将军洗把脸清醒清醒吧。” “本将军不洗脸!”叶清衍从床上摇晃着站起来,铁青着脸,直接往外走,哪知才走了两步,就被楚宁一把拽了过去,她一手扣着他的后脑勺,使劲将他的脸按进了水盆里。 叶清衍呛了几口水,猛地站了起来,把楚宁震得往后退了几步,只见叶清衍伸手抹了把脸上的水,怒吼一声:“楚宁!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此话一出,帐篷里顿时陷入了一片寂静。 楚宁的面色无异,眸中却掀起了滔天巨浪,过了会儿,逐渐平复下来,她看着叶清衍淡淡道:“将军果然醉得厉害。” 说完,她便起身往外走去。 身后的人突然冲了上来,楚宁还来不及反应,就被人从后面一把抱住,他身上的酒气还未完全散去,只听他略带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楚宁,你把我骗得好苦。” 楚宁想要推开他的手顿时僵住,她垂下手,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将军可还记得去年的退婚书?将军若是记得,便应该知道,从那一刻起,楚宁和将军的缘分便已到了尽头。” 叶清衍的身子微微一僵,反驳道:“是你骗我在先……若不是你在我面前演戏,若不是你……” “可那时我的脸是真的,将军素来喜爱美人,即便我没有演戏,难道将军便愿意多看我一眼?”楚宁忍不住一笑,笑声微凉,却轻易掐住了叶清衍的死穴。 叶清衍的脸色一变,双手不由松了松,楚宁趁机推开他的怀抱,往后退了一步,直视着他道:“大敌当前,还请将军以大局为重,莫要纠结儿女情长。”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是夜,一群兵马无声地逼近了西陵军的军营,军营内闪着篝火的光,巡逻的士兵穿梭在昏暗的帐篷之间。 “将军,动手吗?”张校尉在叶清衍旁边轻声问道。 叶清衍看着军营里面,微微蹙了蹙眉:“先等等,我总觉得有点奇怪。” 张校尉听了,往军营里看了一眼,有些纳闷:“我看挺正常啊,这会儿他们肯定都歇息了,要不我先派一队人马去探探?” 叶清衍沉吟了会儿,点了点头。 张校尉挥了挥手,一支队伍便直奔军营大门,守门的士兵很快就被撂倒在地。 楚宁看着那支队伍顺利进入军营内部,面色突然一变,惊呼一声:“不好!” 话音刚落,突然听到一声爆炸声,巨大的火光从地面冲向天空。 “撤!快撤!”楚宁大吼一声,转身道。 众将士听令,连忙往后退,可还是迟了一步,爆炸声接二连三地响起,从军营内一直到军营外。 “走!”叶清衍突然拽住楚宁的手,拉着她飞快撤退。 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们把马匹都留在了三里之外,可爆炸的速度显然要比人撤退的速度快很多,耳边响起此起彼伏的惨叫…… 爆炸声、火光、血腥味……在这暗夜里蔓延开来,如一场惊心动魄的噩梦,埋葬了一个个鲜活的生命。 楚宁紧紧握住了拳头,穆连之,你够狠!你可以把将士留在军营里当诱饵! 她终究还是算错了一步! 眨眼间,大虞的将士便损失了一半,余下的在这暗夜里四处逃窜,很快便失了方向。 突然,四周的山坳上有人举起了火把,密密麻麻的,看得人心头大惊。 那些人显然已经埋伏已久,此刻,趁着大虞将士方寸大乱的时候,正好一举歼灭。 “蹲下!”就在这时,楚宁的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 士兵们连忙照做,他们一蹲下,便有箭雨射了过来。 四周渐渐响起脚步声,山坳上的火光离军营越来越近,楚宁倏地站了起来,吼了一声:“杀!” 这一声刚落,本该丧生在箭雨之下的士兵都纷纷站了起来,在火光的映衬下,依稀可见他们手上举着的盾牌,刚刚他们便是靠着盾牌躲过了箭雨,幸运的是,在这暗夜里,敌人也看不清楚他们究竟是死是活。 而后,随着楚宁一声令下,双方战作一团。 叶清衍和楚宁都加入了战团,两人拼杀了一会儿,背靠背喘了口气,叶清衍沉声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信号弹呢?叫援军!” 楚宁将手伸到袖口里,准备拿信号弹,可一伸进去,她的心便凉了几分,刚刚爆炸的时候太混乱,她竟连信号弹丢了也不知! “怎么了?”察觉到楚宁的沉默,叶清衍问。 “信号弹丢了。”楚宁说道,“看来我们必须再撑一个时辰。” 好在她害怕有变故, 所以将大部分将士留在了后面,否则只怕要全军覆没。 她早已吩咐下去,若是他们丑时未归,务必要赶来接应。 第七十五章 战死 “小心!”突然,叶清衍叫了一声,一把将楚宁扯了过去,身形转换间,只听“哧”的一声,一支箭射进叶清衍的背。 楚宁连忙扶住她,眸光往箭的方向望去,那山坳上又慢慢现出火光,她的心微微一沉,连忙吼了一声:“小心,有箭!” 她话音刚落,跟刚刚一样的箭雨便铺天盖地地射了过来,可惜将士们没能像刚刚一样蹲下,因为他们正在浴血奋战。 楚宁拽着叶清衍躲避箭雨,来不及躲避的将士一个个倒了下去,那将士中有大虞的,也有西陵的……原来又是一群弃卒! 事已至此,无法挽回,楚宁扶着叶清衍,跌跌撞撞地往来时的小路撤。 “你走吧!不要管我!”叶清衍觉得自己背后不断有热血渗出来,若不是楚宁扶着,他已倒地不起。 “如果你不走,我也不走,你是不是想让我们两个一起死在这里?”楚宁瞪着眼,问道。 叶清衍抿了抿唇:“可是我走不了了,我若是与你一起,便是拖累。” “楚宁从不怕拖累!”楚宁说完微微弯腰,背向叶清衍道:“我背你,快!” 叶清衍愣了愣,终究还是慢慢伏了上去。 这一幕何其熟悉,当初谢子玉为她受了剑伤,她也是这样背着他逃离追杀。 叶清衍趴在楚宁的背上,意识渐渐模糊,可他仍强撑着睁着眼睛,看了眼楚宁的侧脸,低低道:“楚宁,我后悔了……” 后悔那样冲动地写了退婚书,都不曾真正去了解过她。 他恍惚间想起五岁的时候,他被爷爷带去将军府玩,他闯进一个院子,看到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乖巧地坐在门口,她看到他,一双美丽的大眼睛里顿时闪出了光,她欢喜地跑到他面前,声音甜糯:“你是爹爹找来陪我玩的吗?” 那应当是他第一次见到楚宁,他从小就爱美人,玩闹也要找好看的孩子,所以当他看到那女娃娃时,喜欢得不得了,牵着她的手,笑眯眯地道:“是啊,我就是来陪你玩的。” 那笑容活像只偷了腥的小猫。 小小的叶清衍带着小小的楚宁,在院子里玩得不亦乐乎,直到叶老侯爷和楚将军找过来。 “这也是将军的千金吧?”叶老侯爷看到楚宁,眸子里闪过一抹惊讶,然后问道。 “正是。” “倒是像极了一个人。”叶老侯爷的眼中闪过一抹幽光。 楚将军面不改色,只微微一笑:“宁儿,来见过叶老侯爷。” 楚宁听了,连忙跑了过去,仰着头看着叶老侯爷,眼睛忽闪忽闪的,“爷爷好。” 叶老侯爷听了,顿时笑得开怀,他摸了摸她的头,道:“好孩子。” 叶老侯爷是来带叶清衍回去的,可叶清衍显然还没玩够,抱着楚宁不撒手,扯着脖子喊:“我不回去,我不回去,我就要和她在一起!” “胡闹!” 叶老侯爷一开口,叶清衍顿时喊得更欢了,他不看叶老侯爷,反而看向楚将军:“将军,你把她送给我吧,让我带走好不好?” 这话可把楚宁给吓到了,连忙挣扎道:“不要不要,我要爹爹。” 叶老侯爷见了,反倒笑得开怀,看着叶清衍,问道:“臭小子,你当真喜欢她?” 叶清衍重重地点了点头。 “那等她长大,娶进门当你的媳妇好不好?” 叶清衍不明所以,但仍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哈哈哈,将军,我这一趟也不算白来,既然如此,不如我们两家结亲如何?”叶老侯爷哈哈一笑,问道。 楚将军的面色有些复杂,过了会儿,才道:“能嫁入侯府,是宁儿之幸。” 他们的婚约就那样定了下来。 叶清衍当天舍不得楚宁,抽抽噎噎地回了侯府,第二天谢灵然和谢灵双上门来玩,他便将楚宁忘得一干二净。 小孩子便是这样,总能找到新的玩伴,他甚至忘了他曾跟楚宁说过:“我先回家,明天一早就来找你玩。” 很多年以后,当叶清衍长大,流连花丛,他早已忘了当年的婚约是他自己点头答应的,而当他重新想起来时,该错过的已然错过。 他的眼睛渐渐闭上,楚宁感觉他昏了过去,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加快了步伐。 追兵紧追其后,锲而不舍,楚宁的身上其实早就受了伤,爆炸的时候,还有打斗的时候,只是天色太黑,所以叶清衍也一直没能看到她身上的狼狈情况。 突然,前方有几个人影鬼鬼祟祟地走了过来,楚宁的脚步猛地一顿,眸光厉色一闪,待发现当先那人是张校尉时,她眸中的厉色才敛了敛。 “副将!”张校尉一看到楚宁,连忙跑上前来,“我一直没收到信号,不放心,所以先来探探情况。” “我们中了埋伏,将军受伤了。”楚宁有些疲惫地说道。 就在这时,身后有马蹄声响起,楚宁连忙将叶清衍扔给张校尉:“追兵来了,快走!务必保住将军!” 谁许江山 第42节 “那你呢?”张校尉不由有些担心。 “我来断后!”楚宁说着,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厉声道,“走!” 张校尉不敢迟疑,连忙和那几个将士一起转身:“副将等我!我这就去叫援兵!” 追兵逼至眼前,楚宁眯了眯眼,那最前方的正是穆连之,他坐在马上,气定神闲,意气风发。 他停了下来,眯眼看着楚宁,唇角挑着一抹笑,道:“你所学的,都是我教的,所以,不要妄想赢我。” 楚宁冷笑一声,淡淡道:“成王败寇,莫要废话。” 那浑身是血的女子持剑而立,身体笔直,如钢铁之躯,眉目沉静,手中长剑泛着冰冷的光。 她明知不可能赢,却还是要一人迎战。 穆连之唇角的笑容微敛,他从马背上抽出一把剑,直指楚宁:“你说是你打败我,还是我打败你?” “不如一试。”楚宁微微掀唇,持剑便朝穆连之攻去。 两道剑光在这黑夜中闪过,如风雨前的闪电,那速度让人眼花缭乱,楚宁拼着一口气和穆连之比拼,只是她面色发白,似有寒气从体内冒出,她的手慢慢变得僵硬,身体甚至开始颤抖,突然,铿的一声,楚宁手中的剑被震了出去。她双眼一闭,倒了下去。 天和二十五年,十二月,大虞帝都,容王府。 “主子!华城急报!”容王府中飞快掠过一个身影,苏叶奔到谢子玉的房间,小声喊道。 谢子玉正在和人谈话,似是在吩咐些什么,看到苏叶直接闯了进来,微微蹙了蹙眉:“何事?” “王、王妃……战、战死……”苏叶面色发白,额头冷汗岑岑,明明是极简单的情报,却说得磕磕巴巴。 谢子玉蓦地站了起来,眸中厉色一闪:“你说谁战死?” “叶将军传来的急报,我军中了埋伏,打前锋的五千将士全军覆没,宁初宁大人独自断后,战死华城,尸骨无存。”苏叶白着脸,硬着头皮将事情重复了一遍。 谢子玉的身子摇晃了下,一口鲜血喷了出去。 “主子!”苏叶大叫一声,冲上前去扶住他。 谢子玉面色苍白,眸色深沉,他推开叶清衍,沉声道:“准备快马!” “主子,你伤势尚未复原,不宜……” “快去!” 苏叶话还未说完,就被谢子玉打断,他看了眼谢子玉不容拒绝的神色,默默跑了出去。 第七十六章 回春解药 而此刻的西陵军营里,穆寒走进主帐篷,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人,走到穆连之面前,道:“主子,鬼医找到了。” “快请进来。”穆连之站起身,道。 过了会儿,一个瘦弱的男人走进来,那人看着已年过半百,虽然瘦弱,但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他看了眼床上昏迷不醒的楚宁,转向穆连之,微微一笑, 道:“没想到老朽一把年纪了,还能劳烦王爷惦记。” “回春之毒是你制的?”穆连之直接问道。 “正是。” “解药呢?” 鬼医看了眼穆连之,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解药自然是有的,只是这回春之毒当年可是大虞皇帝要老朽费尽心思研制的,王爷确定要把解药交出去?” 穆连之并不说话,只是将手伸了出来。 鬼医看了穆连之一会儿,从怀里掏出两个瓷瓶,一个黑色,一个白色,他看着穆连之疑惑的眼神,笑道:“白色的只有一颗,吃完便再不会复发,黑色的能控制一个月不复发。” “一个月?” “王爷是聪明人,留住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离不开你。”鬼医说完,便大笑着走了出去。 穆连之眯了眯眼,眸色深沉,让人看不出情绪。 “将军,容王殿下来了。”大虞的军营中,叶清衍面色憔悴地坐在桌前,与几位将领商量对策,突然有人来报。 叶清衍听了,微微一怔,他其实一点都不惊讶,她是他明媒正娶的王妃,即便他同意她上战场,可她若是出了事,他定会来! 叶清衍起身迎出帐外,谢子玉正从马上下来,他的脸色苍白得厉害,身形也有些憔悴。 “听闻西陵军久攻不下,宁副将更是为此牺牲,本王不甚放心,特地调了五万兵马,供叶将军差遣。”谢子玉看着叶清衍,咳了两声道。 “太好了!有这五万兵马,我军定能反败为胜!” “殿下真是及时雨!我们要为宁副将报仇!” “殿下这五万兵马来得太及时了……” 众将领听了,都兴奋起来。 “殿下里面请,我有事请教,还请殿下指点一二。”叶清衍知道谢子玉此行绝不仅仅为了给他们调兵马,所以他及时开口,让其他将领暂时回避。 一进帐内,谢子玉便捂住胸口,神色有些痛苦。 叶清衍走上前,扶他在椅子上坐下,低声道:“殿下伤势未愈,又连日奔波,只怕伤势又加重了。” 谢子玉捂着胸口并不说话。 “她……王妃是为了救我,殿下放心,我一定踏平西陵,为她报仇!”叶清衍握了握拳,清透的眸子第一次浮现浓烈的恨意。 谢子玉的眸光闪了闪,只淡淡道:“她没死。” “什么?”叶清衍的眸子骤然瞪大,“殿下如何知道?” “她是本王的女人,所以她没那么容易死。”谢子玉站起身,道,“将军不是要踏平西陵吗?那便做给本王看看。至于她的下落,本王来找。” 说完,也不等叶清衍回答,便走了出去。 楚宁醒过来的时候,刚好看到穆连之端着药进帐篷,她动了动手指,发现两只手都软绵无力,她不由叹了口气:“什么时候开始,你只要见到我就要用这一招?” 穆连之将药端到楚宁面前,唇角微微地扯了扯:“大约是从你开始想着从我身边逃离开始。” 楚宁的心微微一动:“你又为何要救我?我若是回了大虞,不会顾念你的救命之恩,战场之上,我不会手软。” 穆连之将楚宁扶起来,用勺子舀了一口药,递到她嘴边,道:“所以我不会再让你回战场,阿宁,我要你留在我身边。” 楚宁一愣,看着他认真的表情,忍不住一笑:“怎么留?让我永远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穆连之,你当真如此天真?” 穆连之看了她一会儿,才慢慢道:“你的毒已经复发,而且毒性越发凶猛,没有我在你身边,你一旦毒发,必然小命不保。” “你有解药?” “需一个月服用一次。” “人都有一死,你以为我会怕?”楚宁笑,眸中无一丝惧色。 “你当然不怕,可我觉得,你不想死。”穆连之腾出一只手抚了抚楚宁的脸,“阿宁,你想要的自由还未得到,你不会甘心现在就死,对吗?” 楚宁定定看着穆连之,并不说话。 没错,她不想死,可她也不会甘心这样被他束缚着。 “今日天气很好,我带你出去走走。”穆连之见楚宁并不想喝药,也不勉强,只伸手将她抱了起来,往外走。 此时正是午后,晴空万里,金色的阳光洒落下来,暖融融的,楚宁眨了眨眼睛,有些不适应这强烈的光线。 穆连之带着楚宁走到空荡荡的校场上,他席地而坐,让楚宁靠在他的怀里,动作轻柔中含了一抹温情。 “你当真想要这天下?”楚宁看着远方的山麓,安静了许久,突然问道。 “我想不出理由不要。” “这么多年,你去帝都,其实都是为了早日得到这天下吧?想必北越和南阆也都在你的掌握之中。”楚宁平静地说道。 穆连之默认,他揽住楚宁:“只要你想要,这天下也可以是你的。” 楚宁低低一笑:“穆连之,我没那么大的野心,天下在我手里又如何?我亦不过喝一壶酒,吃一碗饭……更何况,我只需一双眼睛,便能将这世间风景都看遍……” “你还需要有一个人陪,这世间风景,一人独享有何意义?” “我有人陪。”楚宁淡淡一笑,“穆连之,你莫不是忘了,我已嫁为他人妻?” 穆连之的身子蓦地一僵,过了好一会儿,才低低笑了起来:“我可怜的阿宁,你当真以为他会陪你去看这世间风景?待你助他登上皇位,难道他会给你自由?你以为他为何会亲近你?为何会不惜一切代价娶你为妻,你莫不是真以为他爱你吧?” 楚宁听了,眸光微冷:“你想说什么?” “自然是因为你这张脸。” 楚宁一听,“哧”地一声笑了出来,“你以为谢子玉会因为我这一张脸娶我?” “因为你这张脸,它不仅仅代表你楚宁,还关乎着你的身份。”穆连之不以为意,缓缓道,“阿宁,这么多年,你难道就没去查过你的身份?你真以为你是将军府的女儿?难道你对你的母亲从来都没有抱过一丝半点儿的好奇?” 楚宁猛地转身,直瞪着他的眼睛:“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可知道你这张脸长得像谁?你像极了那帝宫中的莲妃。” 穆连之的话极轻,可却像一道惊雷,直接在楚宁的脑子里炸了开来。 莲妃?她当然知道莲妃是谁,她是传说中大虞的第一美人,曾经宠冠后宫,然而正如一切美丽的东西都不会长久,她早早便香消玉殒,听闻她虽然极尽恩宠,却仍然郁郁寡欢,有关她的一切是后宫的禁忌,她也只零星听到这些。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她还是谢子玉的母亲。 可现在穆连之却说,她长得像谢子玉的母亲! 第七十七章 真实身份 怎么可能? 穆连之看着楚宁震惊的神色,眼中尽是了然,可他却不打算就此打住,继续道:“你可知回春之毒是一种遗传性的毒药?莲妃便是中回春死的。” 楚宁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你,你是说,我和莲妃……不,不可能!” “这世上从来便没有不可能的事。” “那谢子玉呢?如果莲妃是我娘,那谁又是谢子玉的娘?”楚宁的气息有些不稳,若说这么多年,她有什么是不曾深究的,那便是她的母亲,她记得莲妃在她九岁那年过世,楚宁一直以为自己的母亲早已死去,却没想到,原来那些年,她都是活着的。 “为什么?”楚宁喃喃问道。 穆连之怜悯地望着她,半晌才道:“你若不是与他换了身份,又怎能活到现在?没有生下皇子的莲妃,只怕连自己也保不住,又怎能保住你?” 他这些年冒险在大虞出入多次,那些宫闱秘闻,早已被他挖得七七八八, 谁许江山 第43节 而他当日见到与莲妃长得极像又中了回春的“玲珑”,第一时间便怀疑了她的身份。 所以他才执意要带她回西陵,只要她当真是莲妃的女儿,那么谢子玉自此便无缘皇位,更不要说和西陵作对,至于谢子聪,根本不足为惧。 “所以,谢子玉才是我爹的儿子?所以这么多年,我爹才一直对我不闻不问,任由我自生自灭?只因为我根本就不是他的女儿……”楚宁想到此,心中不由涌出一抹悲怆,她笑了两声,突然觉得这人生荒诞可笑。 穆连之伸手拭去她眼中的泪珠,她的泪是这世上最难得的东西,他们相识这么多年,她从未掉过一滴泪。 穆连之的眸中含了抹温柔,可吐出来的话却是要将眼前这个女子逼到更绝的路上:“所以谢子玉需要娶你为妻,因为他的身份一旦被发现,你便是最好的盾牌。” 楚宁止了泪,沉默地看着穆连之。 “我知道他曾经失忆,那时他想娶你也许是真,可他一恢复记忆,便马上反悔了不是吗?直到他发现了你的真实容貌,才继续与你纠缠,我说的可对?” “对,你说的都对。”楚宁的眼睛有些无神,午后的阳光分明如此温暖,她却犹如置身寒窟。 接下来的几日,楚宁都很安静,大部分时间她都躺在床上,偶尔穆连之会抱她出去晒一晒太阳,她仿佛突然间心灰意冷,眉眼间全是淡漠。 “报!我军遇上埋伏,折损大半!是否撤退?” 这日,穆连之正在营帐中喝茶,有士兵突然闯进来报告战况。 穆连之看了眼楚宁,见她无动于衷,这才道:“不退,通知北越的苍狼将军,是时候发兵了。” “是!”士兵领命而去。 楚宁突然轻轻一笑,笑得有些意味深长。 “你笑什么?” “我笑你够狠,你的将士都是你的垫脚石,只要能赢,你随时可以舍弃他们的命。”楚宁淡淡道,那个记忆里笑容爽朗的少年,终究还是不见了。 穆连之沉默了片刻,才慢慢道:“你错了,他们都是自愿充当诱饵,为国捐躯,他们死有荣焉。” “没有人想死。” “是,没有人想死,但战场之上,总要有人甘愿赴死。” 楚宁撇过头,不再与穆连之多言。 “一个月到了,你该吃药了。”穆连之站起身,拿出一颗药丸,递给楚宁。 楚宁无声接过。 这天晚上,穆连之刚离开军营一会儿,便听说粮仓被烧,他匆匆赶回,第一件事不是去看粮仓,而是直奔营帐,一看,那白日还伏在床上绵软无力的人,此刻已不见了踪影。 他眯了眯眼,突然无声地笑了,阿宁啊阿宁,你果真从不让我失望。 而楚宁正骑着马奔在去往南城的路上,那是楚将军镇守的地方,此时已陷入危机。 “王妃,你确定不要先去华城看下主子吗?”紧跟在身后的苏叶问道。 楚宁摇了摇头:“待我解了南阆之困,我再回去见他。” 其实苏叶和沐剑早在半个月前便已经找到了她,并且解了她的软骨散,只是她担心寒毒发作,这才没有马上走人,今日穆连之给她吃了药,那么她至少有一个月不会毒发,正巧苏叶传来消息,南阆突然偷袭南城,楚将军被困,形势危急。 所以她一把火烧了西陵的粮仓之后,便直奔南城而去。 “你不用再送了,我和沐剑一起,不会有事。”楚宁说完便和沐剑骑着马飞奔而去。 苏叶依言拉住缰绳,看着楚宁和沐剑如一阵风般远去,他叹了口气,看向身后,昏暗的道路上,一个白衣男子骑着马慢慢走近。 “主子,你这就不对了,既然都来了,就应该见一面啊!”苏叶挠了挠头,嘟囔道。 谢子玉的面色仍然苍白得厉害,他遥遥望着楚宁远去的方向,并不回答苏叶的话,只淡淡说了一句:“回去吧。” “回军营还是帝都?” “帝都。” “好嘞!此次胜仗主子功不可没,只怕朝中大臣已经都倒向主子这边了。” 苏叶摩拳擦掌,很是兴奋。 谢子玉面色淡淡,看不出情绪,只扬了扬马鞭。 南城,城门被攻开,敌军蜂拥而入,楚将军领着剩下的将士在城门口拼死抵抗。 “哈哈哈,大虞的楚将军,原来也不过如此。”敌方将领齐帅看着近在咫尺的猎物,笑得猖狂,“我南阆过去一直受大虞欺压,如今可算报仇雪恨了!” “竖子休要猖狂,即便今日南城破,又如何?我大虞人才辈出,本将军今日就算战死沙场,也必有人来代替我,将尔等赶出大虞!”楚将军浑身是血,一张脸尽显坚毅之色。 “哈哈,楚将军未免太过自信,如今大虞被三面夹击,本将军攻破你这一关,这大虞便如无人之境,任我等践踏!”他眸色一厉,大吼道,“来人啊!给我杀!” 楚宁赶到的时候,南城早已成了空城,只有楚家军还在顽强抵抗,与南阆军厮杀。入眼满是猩红,哀鸿遍野,她的心一痛,疾奔到正在奋战的大虞将士前面,一剑将敌兵刺死,心急地问道:“楚将军呢?” 那将士喘了口气, 给楚宁指了个方向, 道:“在那儿……快!快去救将军!” 楚宁望去,只见城楼之下,敌方将领一剑刺进楚将军的胸膛,楚将军睚眦俱裂,拼尽全力刺回一剑,那将领唇角的笑还来不及收起,就倒了下去。 “不!”眼看楚将军就要倒下,楚宁尖叫一声,直接冲了上去,在楚将军倒地之前将他接住。 她眼中的泪倏然掉落,颤声问:“你怎么样?” 第七十八章 南阆公主 楚将军看到泪流满面的宁初,虚弱开口,“宁、宁大人……本将军有愧皇上所托……” “不,你没有,你为了大虞战至最后一刻,你是大虞的英雄。”楚宁泣不成声,她看着楚将军身上汩流血的伤口,手不停地颤抖。 “宁大人可否帮我做一件事?告诉我的女儿,告诉宁儿,这些年,苦了她了,让她不要怨我……”楚将军喃喃说着,眼中浮现出明显的痛色。 楚宁一怔,眼中的泪更是如珍珠般落下:“爹,是我,我是宁儿啊……我从没怨过你,从来没有……” 楚将军听到这句话,不由得一震,即将闭上的眼眸里顿时绽放出一抹光芒,他颤抖着握住楚宁的手:“宁儿,你是宁儿……” 楚宁用力地点了点头,她撕下面具,绝色容颜霎时显现,楚将军怔怔地看着,伸手轻轻抚上她的脸,喃喃道:“你长得真像你娘,真像……” 突然,楚将军一个转身,将楚宁挡在身后,只听“哧”的一声,那是刀剑刺进肉体的声音,楚宁的眼睛猛地瞪大,直直看着楚将军倒下。她的手快速抬起,那敌兵霎时被她的掌风掀了出去。 楚将军吐出一口血,双眼渐渐合上。 “爹!”楚宁扶住楚将军,痛苦地喊道,“你醒醒啊,爹,你醒醒,不要丢下我……” 可他终究也没有再醒来,她的手搁在他身上,刚刚还是滚烫的,可很快就变得冰凉,那凉意直渗入她的骨髓,比那无数次回春之毒的发作还让她痛苦。 “啊……”楚宁仰头望天,发出悲凉的哭声…… 她这一生,若有什么珍之重之的,那便是亲情,可她越想要,越得不到,儿时得不到,长大了仍然得不到,即便她知道楚将军并不是她亲生父亲,可一听到他有危难,她还是拼了命地赶来相助。 可终究还是迟了一步,她从未想过,这个从小便疏远她的父亲,在临危一刻还不忘为她挡下刀剑,她终于明白他是爱她的,可为什么明白得这样迟? 楚宁病了,这病来势汹汹,让她无法招架。 沐剑在谢子玉的帮助下调来了援兵,他一边帮助楚宁重整队伍,一边与她商量对策。 这日,楚宁坐在床上,手中拿着地形图,正在苦思冥想,沐剑突然进来说道:“主子,有人求见!” 她抬眼,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疲累:“何人?” “宁大哥!”一道熟悉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只见两个熟悉的人影从帐外飞奔进来,脸上洋溢着久别重逢的笑容。 “唐凌?唐宝?你们怎么来了?”楚宁的眼中闪过一抹惊喜,挣扎着要下床。 唐凌几步上前按住她,道:“宁大哥,我知道你身体不适,你不用下床,我和唐宝是来帮你的。” “帮我?”楚宁怔了怔,随即一笑,“你们来帮我什么?” “宁大哥,我知道如今大虞深陷危机,唐宝可以帮你退兵。”唐宝看着楚宁,认真说道。 “退兵?”楚宁一愣,随即想到什么,猛地看向唐宝,吃惊道,“唐宝,你、你……” “宁大哥,多谢你对唐宝的照顾,我如今已经清醒了。”唐宝露出一个略带羞涩的笑容,那眼中的单纯仍在,只是不再那么混沌,而是多了几分清醒。 “怎么回事?” “这要感谢宁大哥的夫人。”唐凌笑望了唐宝一眼,道。 话音刚落,便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帐外走进来,她穿一身鹅黄色的衣裙,风尘仆仆,却仍然明眸皓齿,美丽动人。 “玲珑?”楚宁的眼中再次绽放出惊喜,“你怎么来了?” 卫玲珑笑着走上前:“自然是助夫君大人一臂之力。” 楚宁微微一怔,眸中闪过一丝疑惑,唐凌见了,解释道:“宁大哥有所不知,原来唐宝并非我的亲妹妹,我的亲妹妹早在出生的时候便已夭折,唐宝是我娘在路边捡的。” “她既不是你的亲妹妹,又是何人?” “她是南阆公主。”卫玲珑在旁边开口道。 楚宁一震,她猛地看向唐宝,她知道南阆国主没有子嗣,若唐宝真是南阆公主,那她便是未来的南阆国主。 “宁大哥,你放心,你对唐宝有救命之恩,唐宝会回南阆,阻止这场战争。” 唐宝含笑道,她的声音不再像以前那般稚嫩,柔软如春风拂面。 “你回去了,唐凌怎么办? ”楚宁问道,她知道他们从小相依为命,谁也不能离开谁。 只见唐宝羞涩一笑:“哥哥说,我去哪里,他便去哪里。” 楚宁顿时了然,看向唐凌,见他红着脸,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楚宁忍不住一笑,这么多天的阴霾随着他们的到来渐渐散了,她歪了歪头,刻意板着脸问唐凌:“你跟着唐宝去南阆了,我的酒楼怎么办?” 唐凌连忙抬起头,一本正经道:“宁大哥你别担心,夫人已经帮我找到可靠的人在经营酒楼了,我,我只是事出突然,还没来得及跟宁大哥说一声……” “好啦,她在跟你们开玩笑呢,你们先去准备吧,让她好好休息。”卫玲珑笑着道。 唐凌的脸又红了红,不过也没再说什么,拉着唐宝一起出去了。 沐剑也跟着走了出去,帐里顿时只剩下楚宁和卫玲珑。 “是他的主意?”楚宁看着卫玲珑,轻声问道。 “是,殿下在帝都忙得抽不开身,他知道楚将军过世对你的打击很大,所以,他让我来陪你。”卫玲珑点了点头,也不隐瞒。 “那唐宝和唐凌呢?” “殿下知道南阆定有变数,也早就查过唐宝的身份,所以就派我去了瞿城,唐宝的痴傻并不是天生的,是中毒所致,虽然年月较久,但并非解不了的毒,所以我便解了她的毒,带着他们一起来找你。” 楚宁沉默了片刻,道:“他果然将一切都掌握在手里。” 他早就知道她的身份,也早就知道唐宝的身份,只是偏偏都瞒了她。 她微微叹了口气,问道:“现在帝都什么情况?” “九皇子出事后,皇上怒极攻心,一病不起,殿下趁机清除了九皇子的势力,我离开帝都的时候,皇上已经病入膏肓,只怕撑不了多久。” 谁许江山 第44节 楚宁安静地听着,即便知道金殿上的人是她的亲生父亲,此刻她的心里也没有半分波澜,从她一出生,性别就已经定了她死刑,而从谢子玉的身上,她也能看出来,就算她是男儿身,只怕在那深宫之中,也不会得到半分亲情。 相比谢子玉,她仍然是幸运的,至少楚将军并不会费尽心机想要杀掉她。 第七十九章 离开 长和二十六年,正月,先皇驾崩,容王登基。 谢子玉登基当日,楚宁送唐宝和唐凌离开大虞。 “宁大哥,此次一别,再见不知是何年何月,还请宁大哥千万珍重。”唐凌朝楚宁抱了抱拳,说道。 “你放心,他日你和唐宝成亲,我无论在哪里,都会赶去祝贺。”楚宁淡淡一笑,道。 唐凌和唐宝双双红了脸。 “时候不早了,你们快走吧。” 唐凌点了点头,扶着唐宝上了马车。车夫扬了扬手中的马鞭,便启程了。 楚宁骑着马在原地没动,看着马车渐行渐远,眼中渐渐湿润,她是幸运的,在这样危急关头,有人愿为她回到故土,只为助她一臂之力。 “你不用担心,殿下已经安排好一切,他们此去,自有人为他们化解危机,助他们回到宫廷。”卫玲珑在旁边说道。 楚宁点了点头,回头对卫玲珑一笑:“我们回去吧。” 晚上,楚宁坐在营帐外,手中提着一壶酒,仰头望着天上的月亮,喝了一 口,然后敬向远方,“这一杯,敬你,恭贺你得偿所愿,终成帝王。”顿了顿,又仰头喝了一口,笑道,“这一杯敬我自己,祝我孑然一身,终得自由。” “喝酒这种事,怎么少得了我?”卫玲珑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楚宁扭头,看到她走来,微微一笑:“来,一起喝!” “今日是殿下登基之日,你本该站在他的身侧,和他一起接受百官朝拜, 成为一国之母。”卫玲珑坐到楚宁身边,抿了口酒,柔声道。 虽说名义上的“楚宁”确实站在他身侧,名正言顺地成了大虞的皇后,可那毕竟不是真正的她,只是一个替身,意义自然不同。 楚宁淡笑:“其实这也没什么不好。” “阿宁,你在想什么?”卫玲珑的眼中流露出一抹关切,她握着楚宁的手,问道。 楚宁微笑:“我只是为他高兴。” 她留在朝堂,本就是为了助他登顶,如今他得偿所愿,而她也该功成身退了。听说他还未登基,百官就已经劝他广纳妃子,为大虞皇室开枝散叶。 若是从前,她定要将那些劝他纳妃的百官都一一敲打一顿,可现在,她已经不愿回去。 半个月后,南阆退兵,南阆国主向谢子玉呈上一封和书,愿大虞和南阆和平相处,再不动干戈。 而楚宁,则不知所踪。 皇宫之中,有人听说这一消息,将桌上的茶盏摔得粉碎。 “主子息怒,息怒……”身为一个尽职的护卫,苏叶迅速将寝宫内的易碎品都搬到了别处,然后凑到谢子玉面前,非常忐忑地劝道。 那个女人到底在搞什么?主子好不容易费尽心思安排好一切,就等着她胜利归来,结果她竟然搞失踪这一套! 大虞的皇后是能这样想失踪就失踪的吗? 谢子玉平复了下心情,苍白面色中透露出一丝铁青之色,显然是相当愤怒。 “卫玲珑和沐剑也都被她甩下了?”只听他沉声问道。 “没错,现在他们俩也跟主子一个心情。” 嗯,都是被抛弃的人,应该找他们俩过来和主子一起说说话,同病相怜的人应该会比较有共同语言。 “咳咳……找!把她给朕找出来!”谢子玉突然咳了起来,直咳得面上泛起异常的红潮,身子也直不起来。他捂住嘴,脸上闪过一丝痛色。 苏叶的神色蓦地一变,连忙走上前去扶住他:“主子,可要找卫姑娘来?” 谢子玉疲惫地摇了摇头,哑声道:“务必把她找出来。” 苏叶叹了口气,领命而去。 谢子玉看向窗外,漆黑的苍穹中闪烁着几颗微弱的星芒,他伸手拭去唇角的血渍,一双凤眸漆黑如墨,神色难辨。 而此时此刻,那潇洒地一走了之的人,正自在地坐在瞿城的酒楼里,喝得酩酊大醉。 西陵和北越都已退兵,叶清衍也早已班师回朝,瞿城一如既往地热闹。 “掌柜的,这人谁啊?怎么天天在此喝酒,莫不是想不开吧?”云来酒楼的小二看到又喝醉了的楚宁,忍不住向掌柜的问道。 楚宁耳尖,听到小二的话,笑着回过头去,醉眼惺忪道:“小二哥,莫担心,我可不会想不开,只不过……”她拖长了声音,又往嘴里灌了一口酒,笑道,“今朝有酒今朝醉……” 楚宁说完,又趴回栏杆上看着楼下来来往往的人,看了会儿,她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走回房间,倒头就睡。 这样的日子已经持续了一个多月,她日日如此,简直可以说是醉生梦死,又或者说,她在等死。 她确实是在等死,从她离开西陵军营的那一刻起,她就打定了主意不再回去,哪怕她只剩下一个月的时间,她也不会去找穆连之要解药。 只是让她觉得奇怪的是,从那时至今已近三个月,而自己身上的寒毒竟然一直没再复发过。 这天晚上,楚宁一如既往地喝完酒,摇摇晃晃地回了房间,她一打开门,便觉得有人朝她逼近,她醉得迷糊,警觉性却丝毫没有降低,伸手就要去取腰间的软剑,可惜,来人压根没给她机会,一把拽住她的手,揽住她的腰,紧紧地将她箍住,让她丝毫不能动弹。 楚宁醉眼蒙胧中看到一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 她突然笑了笑:“竟然做梦了……” “……”某人的脸色顿时又黑了黑,低头在楚宁的唇瓣上咬了一口,咬牙道:“你是不是想要喝酒喝死你自己?” 楚宁眨了眨眼,似是清醒了些,晃了晃脑袋,觉得脑子隐隐作痛:“是你?你来做什么?” “我来做什么?” “自然是收拾你。”苏叶坐在屋顶上,插嘴道,但见他一脸八卦,一边嗑瓜子一边赏月,一看就是来看戏的。 “滚远点。” 苏叶便撇撇嘴,把手里的瓜子一扔,不甘心地嘟囔一句:“若是床塌了,主子可别怪找不到人!” 见谢子玉不回应,苏叶不情不愿地走远了。 苏叶刚走,谢子玉便一把将楚宁拦腰抱起,近乎粗鲁地扔到了床上。 第八十章 如实相告 楚宁被摔得蒙了,刚要起身,就被谢子玉欺身压下,他的吻如狂风暴雨般落下,仿佛是在惩罚她的不辞而别,让她无处躲闪。 刺啦一声,面具被扯下,又刺啦几声,衣服被撕开。 “唔……谢子玉……”楚宁咬着牙嘟囔了几句,可惜丝毫不起作用,反倒让某人更加兽性大发。 “再叫几声。”谢子玉含着她的耳垂,轻轻咬了口,大手抚上她光滑的肌肤,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异样的潮红。 楚宁被他折腾得晕晕乎乎,丝毫不知自己处在什么样的境地,顺从地回答: “谢子玉,谢子玉……” “乖……”谢子玉微微一笑,在她唇上亲了一口,继续道:“叫夫君……” 楚宁怔了怔,睁开迷蒙的眼睛,感受到谢子玉的目光,仿佛着了魔一般,喃喃唤道:“夫君……” 谢子玉显然非常受用,他在她脖颈上咬了一口,继续行使这难得能让楚宁百依百顺的“权力”,“还敢跑吗”? 楚宁茫然。 “说你再也不跑了。”谢子玉搂着她,循循诱导。 楚宁眨了眨迷蒙的眼睛,谢子玉还未反应过来,她已经双眼一闭,彻底陷入了沉睡中。 “……” 楚宁做了一个梦,她梦见谢子玉找上门来,非常愤怒地将她吃干抹尽。 第二日一早,楚宁还未睁开眼,就明白昨晚那让人身心俱疲的战役绝对不是一场梦,嗯,酸痛的身体和透过肌肤传过来的温暖温度足以证明此刻某人确实实实在在地睡在她身边。 “醒了?”性感中略带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楚宁眨了眨眼,看到他身子微微撑起,露出精壮的胸膛,如缎的黑发垂下,落在她的脸上,她撇了撇嘴:“皇上大驾光临,臣妾有失远迎。” 谢子玉眸光微微一闪,伸出一只手把玩着她散落在枕上的秀发,缓缓问道:“这便是你想要的自由?每日醉生梦死,不知今夕何夕?” “今朝有酒今朝醉,这难道还不够自由?”楚宁扯了个笑容,反问道。 “为什么不回去?”谢子玉没有回答,只是低声问道。 “回去做什么?做你宠冠后宫的皇后?那与笼中鸟有何区别?更何况,你知道我身中回春,不能为你开枝散叶,难道你要我亲自为你选妃?”楚宁挑了挑眉,伸手抚了抚谢子玉的眉眼,“皇上何必明知故问呢?” 谢子玉抓住楚宁的手:“若真是我明知故问,那你刚刚便是在说谎,阿宁,我知道我瞒了你很多,可有时候不知道真相,比知道真相更幸福。” “你什么时候知道你不是先皇的儿子?” 谢子玉沉默片刻,才道:“九岁那年。” 那一年,母妃的回春之毒发作,那毒性比往日都要汹涌,他就在殿内,看着她的身体结为冰霜,他抱着她,想给她一点温度,可她却推开他,她说,她不想他冻死。 后来父皇来了,他被遣到殿外,可他心中担心,便在门口偷偷看。 父皇看着母妃痛苦的模样,脸上不但没露出半分怜悯,反而带着愤怒,他按着母妃的下巴,恨声道:“你宁愿死,也不愿留在朕身边是吗?” 母妃被冻得瑟瑟发抖,没有说话。 父皇又道:“你把解药给了你的儿子是不是?你本可以不用这么痛苦,你为了那个孽种,连命都不要了是不是?你知不知道这九颗药,是朕费了多大代价才得到的?你偏不知珍惜!” “他不是孽种,他是你的孩子……皇上,我以我的性命向你起誓,子玉是你的孩子。”母妃挣扎着说道,结满冰霜的脸满是痛色。 “你以为朕会信你?” “皇上若是不信,臣妾只能以死明志。”母妃说完那句话后,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竟然从地上站了起来,一头撞倒在柱子上,血流如注,那是他此生都不能忘怀的一幕。 “子玉,子玉是你的孩子……”一直到死,她都在重复这句话。 直到很久之后,他才知道,母妃那样做,完全是为了保护自己,皇帝猜得没错,他确实不是他的孩子,他也不是母妃的孩子,所以他并未中回春,而母妃的那九颗解药,亦不是给他的。 母妃要保全他,就要孤注一掷,而死亡,是她唯一的选择。 她以死明志,皇帝就算再多疑,也会放下戒心。 所以这么多年,他才能安然长大,即便他最后发现不对,要置他于死地,可也已经错失了最好的机会。 楚宁听得怔怔的,连眼角有泪滑过也不知,只是喃喃问道:“她把解药都给了我?” 谁许江山 第45节 谢子玉伸手拭去她眼角的泪珠:“那解药父皇每年给她一颗,可她从来都未服过,阿宁,你是她的女儿,她一直都爱你。” 楚宁将脸埋在谢子玉的怀里,任由泪水肆虐,她一直以为她的毒是九岁那年发作的,原来不是,原来有人将痛苦都留给自己,护了她九年安宁。“她的寒毒发作的时候,你有没有,有没有……”楚宁泣不成声。 “有,我有给她温暖,她虽然每次都推开了,可每当毒性过去,她都会拥住我,她说:‘我的子玉真是男子汉,小小年纪就知道保护娘亲了……’” 她是这世上最温柔最善良的女子,她明知他不是她的亲生孩子,仍然给了他旁人所不能及的母爱。 楚宁抱住谢子玉,哽咽道:“谢谢你,谢谢你在她身边。” 两人都陷入对同一个人的回忆中,久久没有言语。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问道:“她的回春,是谁下的?” “先皇。” 第八十一章 楚宁生母 楚宁陷入了沉默,直到这一刻,她才知道很多年前,关于他们的恩恩怨怨。 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时的莲妃是帝都第一美人,一次出游,邂逅了楚将军和皇帝,皇帝看上了她,可她却喜欢上了楚将军。 楚将军与她两情相悦,却始终不能跨越君臣的鸿沟,所以他放了手,亲手将她推入了那吃人的皇宫。 他以为荣华富贵、帝王之爱于她而言才是一生的幸福,却没有想过她想不想要那样的“幸福”。 莲妃入宫之后,楚将军便遵从父母之命娶妻生子,楚妍出生之后,他主动请缨镇守边关,旁人都不知为何,只有他知道,他始终不能真正将心中的女子放下,所以孤身一人守在那曾跟心上人相约要一起白头的地方。 有一回,楚将军借酒消愁,无意间遇到了一个女子,那女子与莲妃有三分相似,楚将军醉得不轻,以为那是莲妃,胸中情意一发不可收拾,谁知第二天才知那女子是莲妃的胞妹莲玉,莲玉早就爱慕楚将军,孤身赶到边关,不过是想见心上人的一面。 莲玉怀孕,可她并不愿进将军府做妾,宁愿跟楚将军一起待在南城。 彼时莲妃也正巧有孕,当时的太后还未过世,对她极不满意,皇帝又对她疑心甚重,她的处境很是艰难,若是生了女儿,只怕母女二人都会成为这宫廷里的一缕冤魂。 于是她派人联系楚将军,让他准备一个男婴,以备不时之需。 楚将军知道自己对莲妃亏欠良多,即便要祸乱帝王血统,他也认了。 彼时莲玉临盆,可惜因为难产,回天乏术,当场去世,而宫中传来消息,莲妃生了一个女婴,楚将军看着襁褓里的男婴,几番挣扎,终是将男婴送进了宫。 自此,龙凤相换,新的故事自此开始。 楚将军不知道的是,他一心希冀永享幸福的女子,在踏入宫门的那一刻,便彻底失去了幸福。皇帝知道她的心中一直另有他人,对她忽冷忽热,又害怕她有朝一日会突然离开,于是找鬼医研制了回春之毒,他不能给她幸福,又不能接受她心里有别人,所以他要以毒控制她,让她永远离不开他。 楚宁听到这里,不由握紧了双拳,那个男人,那个男人若是未死,她一定去为莲妃讨回公道。 谢子玉知晓她心中所想,温暖的大手覆到了她的手上。 “我长得真的很像她吗?”楚宁想到了什么,突然抬起头问道。 谢子玉细细地打量着楚宁的眉眼,眸中含了抹温柔:“其实也并不是很像,只是有三分像,但是爱着她的人,即便只有一分像,他们也能一眼看出来。” 所以当他知道她有那样一张脸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只是他从来不说。 “那你呢?你是因为爱着她,才选择了我吗?”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似是想从他的眼底找到答案。 “你是这样想的?”谢子玉的眸光幽深,脸上看不出表情,可楚宁却感觉到了一丝怒意。 她眨了眨眼:“一个人被隐瞒了很多东西的时候,总是容易胡思乱想。” “看来穆连之给你灌输了不少东西,”谢子玉眯了眯眼,继续道,“而且颇有成效。” 楚宁淡淡一笑:“若是颇有成效,此刻我应该跟他在一起,一起率领西陵铁骑,踏平大虞,找你要回属于我的身份地位。” 那时的穆连之打的便是这个主意,他想她与谢子玉反目成仇,想要激发她的野心,想要她帮他一统天下。 可他的如意算盘终究还是落空了,她从来都不是有野心的人,身份和地位都是虚妄的东西,于她而言只是束缚,更何况,她和谢子玉,也从不像穆连之想的那般,纵使他瞒她良多,可她也相信,以他的品性,是不会因为一张脸轻易安放自己的感情。 谢子玉只是眸色幽深地看着楚宁,过了会儿,才抚了抚她的脸颊:“我的阿宁,一直冰雪聪明,怎会不知道答案?其实你很清楚,我爱上你的时候,并不知道我是谢子玉,更不知道你是楚宁,亦不知道你有那样一张脸。” 楚宁眸中闪过一丝狡黠,反驳道:“皇上向来心思深沉,瞒得滴水不漏,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你不说,我怎会知道?” “如今我说了,那你可知道了?”谢子玉的脸上露出一抹宠溺的笑容,耐心问道。 楚宁倒是没想到他这么好说话,微微一怔。 他的唇覆了下来,唇齿交缠,极近耐心。 谢子玉在瞿城一待便是半个月,每天陪着楚宁游山玩水,似是将天下和朝堂都扔在了一边。 这日,楚宁和谢子玉刚用完晚膳,谢子玉便被苏叶神秘兮兮地拉走了,说是帝都有急报,需要谢子玉处理。 楚宁没有探听的心思,事实上,她大概能猜到一些,无非是催谢子玉尽快回帝都,他如今是九五之尊,是这世上最受束缚的人,注定要将一生都困在皇城中。 楚宁回到房间,坐在窗前,举手托腮,思考着什么。 突然,房门被一脚踹开,苏叶一脸焦急地闯了进来,他一进来就翻谢子玉的包袱,丝毫没发现楚宁的存在。 他一边翻一边念叨:“药呢?药呢?到底在哪里?” 他找了好一会儿,才翻出一个瓷瓶,他一拿到那瓷瓶,就以风一般的速度冲了出去。 楚宁眯了眯眼,不着痕迹地跟在他身后。 苏叶匆匆闯进酒楼里的另一个房间,门没有关严,楚宁透过门缝朝里面看,这一看,她的面色便瞬间变得惨白。 “主子,药来了,您撑住!”苏叶急急忙忙地从瓷瓶里掏出一颗药丸,给谢子玉喂下。 而谢子玉此刻竟呕了满手的血,他的脸苍白如纸,不停地咳嗽,每咳一声都仿佛要把心脏给咳出来,让人听得胆战心惊。 楚宁看着他,觉得这一刻,自己的心钝钝地痛,她知道他定然出了事,可他瞒得那样好,他明明已经虚弱成那样,平日里却没露半分破绽。 “主子,卫姑娘说了,这药只能暂时压制你的情况,而且不利于你的身体,时间一久,她定然会发现的。”苏叶看着谢子玉慢慢恢复如常,有些担忧道。 “无妨。”谢子玉摆了摆手,脸上的痛苦散去,面色又恢复了往日的样子。 “可卫姑娘说了,你的身体经不起折腾了,你得赶紧回帝都,她的针灸还能暂时帮你缓一缓。” “此事莫要再提,我心中有数。” 第八十二章 他还有多长时间 第二日一早,谢子玉刚睁开眼,便见楚宁在收拾东西,他脸色微沉,问道:“阿宁又想逃走?” 楚宁“扑哧”一笑,回头道:“我想过了,总不能让你一直放着朝堂之事不管,我今日便跟你回帝都,不知后宫中是否已有美人?我若回去了,只怕便没有美人的位子了。” 谢子玉的脸色刹那好转,眸中甚至浮现一抹惊喜,笑了笑:“这后宫只你一个美人。” 楚宁收拾好行李,坐回床上,伸出双手搂住谢子玉的脖颈,与他对视,眸中是温柔的情意:“子玉,我们要一个孩子吧。” 谢子玉眸光一暗,他捧住她的脸,在她唇上深深地印上一吻,良久之后,他才放开她,目光落在她小腹上,轻笑一声, 凑在她耳边道:“也许已经有了。” 楚宁脸上的温度顿时升了上去。 谢子玉一笑,转头看向门外,吩咐道:“苏叶,准备马车,我们启程回帝都。” 长和二十六年,四月,大虞帝都。 时隔半年,楚宁再次回到帝都,帝都一如既往繁荣昌盛,听闻谢子聪被封为亲王,发配到偏僻的地方,估计这一辈子都回不来了。 晋王府被查封,晋王封号被夺,贬为庶民,谢灵然不知所踪。 楚宁刚在寝宫中坐下,便有人砰的一脚踹开门,沐剑面无表情地闯了进来,向来无波无澜的眼中难得多了抹愤慨。 “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楚宁率先认错,见沐剑脸色稍霁,话锋一转,问道,“不过你是不是该向我坦白下你的来历了?” 沐剑的面色僵了僵,转身要走,楚宁已经一阵风似的拦在了他面前,倚在门上,双手环胸,问道:“我娘怎么就给我找了你这么个木头?” 沐剑脸色一变,磕巴道:“你知道了?” 楚宁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沐剑抿了抿唇,也不再隐瞒,他和苏叶一样,都师承同一个人——莲妃,他们从小被莲妃所救,为报恩留在莲妃身边,旁人看到莲妃,只觉得她柔弱如扶柳,风吹便能倒,但只有他们知道,莲妃是有武功的,她从小身子不好,所以父母为她请了隐士高人,专门教她练武。 皇帝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才要用回春之毒控制莲妃,因为只要她想,她可以随时离开皇宫。 莲妃死后,他们便遵循她的遗命出宫守护楚宁。 “所以其实你和苏叶早就认识?”楚宁挑了挑眉。 沐剑刚要点头,苏叶的声音在房顶响起:“不认识!谁跟他认识了?” “不如你下来,我们好好谈谈。”楚宁闲闲开口。 “我找主子去……”苏叶风一般地跑了。 “在你和皇上认识之前,我从未在他们面前出现过,亦从未跟苏叶联系,苏叶一直以为我失踪了。”沐剑解释道。 沐剑说完就走了,刚刚还想兴师问罪,结果一下子就反转了,他有些郁闷。 沐剑一走,另一个兴师问罪的人就来了。 楚宁看着卫玲珑气势汹汹的样子,丝毫没想认错,她仍然倚在门口,似笑非笑:“玲珑,你来得正好,你瞒着我的事,准备什么时候告诉我?” 卫玲珑的脚步一顿,脸上的怒气顿时变成了心虚,她一个转身,便要往回走,楚宁已经几步跑到她面前,拖着她进了房。 卫玲珑垂着头,神色平静了些,并不吭声。 楚宁坐在她面前,良久才叹了口气:“玲珑,难道你还要瞒着我?你们准备瞒到什么时候?是不是要等到他病入膏肓、油尽灯枯,才告诉我真相?” 卫玲珑猛地抬起头,她的眼中不知何时已盈了泪水,脸上难掩震惊神色,“阿、阿宁……你、你都知道了?” 楚宁的心微微一沉,脸上却做出凝重的神色:“我需要你一五一十地告诉我。” 卫玲珑的眼泪慢慢滑落,她握着楚宁的手:“对不起,我没能研制出解 药……我救不了你,也救不了皇上……” 楚宁听卫玲珑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脸上血色尽褪,其实她并不知道谢子玉到底怎么了,她只是隐隐猜测他的身体出了问题,也许是受伤的缘故,可她没有想到,事情比她想象的要严重得多,甚至—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 她的心一寸寸变凉,用手捂住脸,良久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拿开手,直视卫玲珑,问道:“他还有多少时日?” 她明明没有哭,那双美如秋水的眼眸却仿佛刹那间干涸。 卫玲珑沉默片刻,声音有些不稳:“最多,不超过三个月……” “三个……三个月……”楚宁喃喃道,她站起身,想要为自己倒一杯水,手却不停地颤抖,她用右手按住左手手腕,想要阻止它颤抖,可终究没有成功,“哐当”一声,水壶落在桌上,茶水洒了一桌。 “阿宁……”卫玲珑看着她,心中无限难过,她身为她的挚友,非但不能救谢子玉的命,竟连安慰她也不能够。 这日,谢子玉正在批阅奏折,突然闻到一股香味,他抬起头,看到楚宁端着一碗面朝他款款走来,但见她眸光流转,笑容满面:“楚氏面条,只此一家,别无分店,皇上可要尝尝?” 谢子玉看到那碗面,不由想起当年在瞿城吃的那一口,胃不由抽搐了下。他沉默片刻,还是点了点头,微微一笑:“皇后亲手做的,我当然要尝。” 楚宁眼中有欢喜绽出,不过她很快就想到了什么,慌慌张张往外跑,惊呼道:“我炖的汤还在锅里……” “苏叶!”楚宁一出去,谢子玉就将苏叶唤了进来。 苏叶一看到他案前的那一碗面,顿时觉得胃里翻江倒海,他脸色有些难看,“主子……这、这面可是皇后娘娘亲手为你做的……” 谁许江山 第46节 谢子玉瞥了苏叶一眼,不吭声。 苏叶只好认命地走上前,算了,反正也不是没吃过! “等等。” 苏叶拿起筷子,正要下嘴,谢子玉突然开口道。 他看着苏叶喜出望外的神情,叹了口气:“你出去吧。” “主子,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苏叶连忙把筷子放回原处,往后退了一大步,生怕谢子玉反悔。 第八十三章 变数 谢子玉摆了摆手,苏叶如获大赦,飞一般窜了出去。 谢子玉看着那碗面,眸中流露出一丝温柔,这是她的一番心意,他岂能辜负? 他拿起筷子,慢慢吃了起来,面入口,他就微微怔了怔,这味道,与曾经吃过的竟然截然不同。 他不知道的是,当一个女子心甘情愿为心爱的人洗手做羹汤时,便一定能做出美味的佳肴。 楚宁端着汤回来的时候,那碗面已经见底了,楚宁将汤放到他面前,温柔一笑:“皇上若是不嫌弃,便把这碗汤也喝了吧。” 谢子玉自然是不嫌弃的,一边喝,一边笑问:“皇后这是怎么了?竟然开始为朕下厨了。” 楚宁坐到谢子玉边上,伸手拿过案几上的奏折,边看边答:“听说要抓住男人的心,首先得抓住男人的胃,我怕各路大臣进献的美人太贤惠,这才想要先下手为强,让皇上离不开我。” 谢子玉看着楚宁一本正经的模样,忍不住低笑一声。 楚宁也笑,不过她仍然低着头,帮谢子玉批阅奏折。他们回到帝都之后,谢子玉便经常让她一起批阅奏折,她知晓他的身体状况,所以从不拒绝,甚至主动帮忙。 谢子玉并没有打扰她,只是安静地看着,眼中偶尔流露出一丝遗憾和欣慰,但很快就隐于无形,只余温柔。 夜深人静,安静的皇宫中,一道黑色的身影从寝宫中走出,看着等在偏僻角落的沐剑,问道:“怎么样?有消息了吗?” “找不到。”沐剑摇了摇头。 楚宁沉默半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沐剑:“帮我把这封信交给穆连之,记住,要快!” 沐剑一怔,点了点头。 楚宁回到房间,谢子玉还未归来,她疲惫地拍了拍脸,坐在桌边,一杯一杯地喝着茶。 而另一边的沐剑,一转身便看到早已候在身后的苏叶,只见苏叶耸了耸肩,朝他伸出了手。 沐剑站着不动。 “鬼医已经死了,你应当知道。”苏叶慢慢开口。 沐剑闭了闭眼,将那信封交给了苏叶。 御书房内,谢子玉看着苏叶呈上来的信,久久无言。 她在信上让穆连之帮她找鬼医,事成之后,愿不惜一切代价报答他。 这段时间,楚宁一直在派人寻找鬼医,他知道,她是想为他博一份希望,可她不知道的是,其实鬼医早就落在了他的手里,这个人曾让他这一生最爱的两个女子受尽折磨,他岂能容他? 更何况,鬼医虽制出了回春这种奇毒,却解不了遗殇之毒。 “主子,皇后既然已经知道了你的情况,你何不与她坦诚相对?”苏叶在一旁沉默了许久,忍不住提议道。 谢子玉没有说话,只是将那封信放到烛火之上,看着它慢慢烧成灰烬。 长和二十六年,六月,帝都皇宫。 谢子玉登基已经半年,宫中首次举办宫宴,文武百官纷纷到场。 叶清衍早早便落了座,不多时,便看到谢子玉和楚宁携手走了进来,他的目光落在楚宁身上,她一身宫装,脸上覆着面纱,一双眸子如秋水般摇曳生姿。 自华城一别,他们再未见过,那时他以为她死了,这一生,最绝望莫过于那一刻,后来得知她还活着,他便想,只要她活着,便什么都好。 楚宁第一次以皇后的身份参加宫宴,唔,这种不用紧绷着神经生怕皇帝骤然发怒的感觉真好! 宫宴举行到一半,大殿顶上突然掉落一块碑石,重重砸在地上,大殿顿时安静了下来,一个个心有余悸地看向那碑石。 这一看,每个人的脸色都白了,只因那碑石上用红字写着—非我谢氏,登基为帝,血统混淆,大虞危矣。 那分明是说谢子玉并非谢氏血统。 谢子玉看着那碑石,面上无动于衷。 楚宁的眸光闪了闪,将众位大臣的脸色一一看进了眼里。 “谢子玉不是先皇血脉,乃是莲妃与楚将军私通生下来的孽种!”有一陌生侍卫突然闯进来,大吼一声,“我这里有先皇遗书为证!” “大胆!”谢子玉身旁的太监喊道。 那侍卫丝毫不惧,从怀中掏出一小节骨头,道:“我这里有先皇龙骨,皇上到底是不是先皇之子,一试便知!” 所谓龙骨,即帝王死后留下来的指骨,若是帝王亲子,则血滴到龙骨上就能马上渗进去,否则便会沿着骨头散开。 那是大虞皇室独有的鉴别子嗣的方法,只是不到万不得已,不会使用。 “你一个小小侍卫,就算手中拿的真是先皇龙骨,朕也可以不认,满朝文武也不会信你。”谢子玉嗤笑一声,慢慢道,“你若是亮出你的真实身份,朕便试给你看,如何?” 那侍卫听了,眼睛眯了眯,伸手撕下脸上的面具,赫然是谢灵然。 满殿哗然。 “先皇早知容王不是他的亲生儿子,所以才要联合晋王府力捧九皇子继位,岂知容王心狠手辣,断了九皇子的路,先皇因此气急攻心,一病不起!好在先皇英明,早已将证据留下,我谢氏江山,绝不容许外人染指!”谢灵然的眼中闪过一抹阴狠,恨恨道。 大殿上一片寂静,满朝文武纷纷看向谢子玉,一时竟不知作何反应。 “皇上,谢灵然此举定是污蔑皇上,皇上不妨依他所言,这才能封住悠悠之口。”有大臣提议道。 “是啊,皇上,皇室血统,不容乱来!” “没错,皇上莫让小人得逞,先皇一向对皇上疼爱有加,皇上怎么可能不是先皇的儿子?请皇上滴血认骨,堵住小人之口。” 越来越多的官员站了出来,表面上是在为谢子玉说话,实际上是想逼谢子玉滴血认骨。 谢子玉勾了勾唇:“好啊。” 楚宁蓦地转头看向谢子玉,美丽的眼眸中没有担忧,只有深深的疑惑。 察觉到了她的眼神,谢子玉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慰。 太监将谢灵然手中的龙骨接了过来,呈到谢子玉面前。 谢子玉拿过匕首,朝指尖轻轻一划,两滴血便落入龙骨之上。 满殿人都目光灼灼地看着那龙骨上的血,只见那两滴血在龙骨上停顿了一会儿,就沿着龙骨流了下去。 大殿上顿时响起抽气声,众人看向谢子玉的眼神中充满震惊。 谢灵然见了,顿时得意地大笑:“大家看到了?谢子玉不是先皇之子,这九五之尊,该换人了!” 谢子玉却丝毫不觉得意外,只微微一笑,望着谢灵然:“这九五之尊确实该换人,不知灵然觉得这位子该让给谁?” “谢氏子弟,如今只有小王爷一个,如果皇上不是谢氏子孙,那么就只能……” 第八十四章 先皇之女 “谢氏子弟不止一个!”一道苍老却有力的声音打断了那大臣的话,大殿之外,叶老侯爷在宫人的搀扶下慢慢朝殿内走来,“当今皇上确实不是先皇之子,但亦不是莲妃之子!当年莲妃确实怀了先皇的骨肉,并且生了下来!” 叶老侯爷此话一出,更是满堂皆惊,谢灵然面色一变:“不可能!如果莲妃真的生下了先皇的孩子,那么为何会变成谢子玉?” 叶老侯爷叹了口气,有些怜悯地看了谢灵然一眼,道:“只因莲妃生的是位公主,不是皇子……莲妃爱女心切,不想公主在宫中受苦,这才瞒天过海。” 满朝文武的视线都落在叶老侯爷身上,只有楚宁看着谢子玉,她想她已经明白今日上演的是哪一出,她的心情有些复杂,不知是悲是喜。 “老臣这里有莲妃的血书一封,楚将军乃是为了保住皇室血脉才不得已而为之!”叶老侯爷从怀中掏出一封血书,掷地有声。 “有血书又如何?光凭侯爷和莲妃一面之词,难道便能无中生有?侯爷想从哪里找一个女子,来冒充先皇之女?”谢灵然嗤笑一声,不屑地问道。 叶老侯爷没有回答,只是抬起头,直视着楚宁,慢慢开口:“先皇之女,不是别人,正是当今皇后——楚宁。” 楚宁垂了垂眼,心中不由叹了口气。 谢灵然脸上的震惊一览无余,满殿大臣更是大吃一惊。 “不可能!”谢灵然愤然反驳。 “是与不是,只需皇后娘娘掀开面纱,一看便知。”叶老侯爷摸了摸胡子,说道。 叶清衍看着自家老爷子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有些纳闷,抬头看向楚宁,只见她微微叹了口气,伸手将面纱慢慢揭下。 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 但见那端坐在上的女子,抬起纤纤素手,将面纱缓缓掀开,那秋水般的眸子下面,原先的红斑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一张绝色倾城的脸。 矫若游龙,翩若惊鸿,美目盼兮,巧笑倩兮,年纪较大的臣子,仿佛看到了十多年前的莲妃,那女子也是那样端坐在先皇身侧,眸光流转,倾倒众人。 叶清衍怔怔看着,想笑,却又笑不出来,原来她真正瞒着自己的,是那张脸,上天果真在惩罚他,以为舍弃的是鱼目,却未想,是价值连城的珍珠。 谢灵然怔了怔,随即又轻蔑地一笑:“就凭一张与莲妃相似的脸,便想证明她是先皇的女儿,侯爷未免太过天真了!” “光凭一张脸自然不行,但灵然不是有先皇的龙骨吗?是与不是,一试便知,你说是吗?”谢子玉突然轻轻一笑,遥遥地看着谢灵然,眼中似笑非笑。 谢子玉一个示意,太监很快又将龙骨递了过来,楚宁看了龙骨许久,这才拿起边上的匕首,朝指尖划了一刀,鲜红的血滴到龙骨之上,不过片刻,便渗进了骨头里。 谢灵然的脸色蓦地变得煞白。 “看来这个皇位,要让给朕的皇后了。”谢子玉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勾了勾唇,笑道。 “就算楚宁真的是先皇之女又如何?”谢灵然惨白着脸,继续反驳,“就凭她一介女子, 岂能担当大任?这天下,这朝堂,岂是她一个女子能够撑起的?谢子玉,你告诉我,她凭什么?” “凭她献计叶将军,大败北越;凭她铲除国舅,让卫大人沉冤得雪;凭她以女流之身, 征战沙场,孤身迎战,护得叶将军和全军安全;凭她救了南阆公主,促成南阆和大虞百年太平……朕说的这些,可足够了?”谢子玉双眼微眯,似是在看谢灵然,又像是看着所有人,一字一句,让人心惊,他的身子微微前倾,众人便觉得有一股强大的气场,让人不敢反驳。 “她、她是……”谢灵然不由往后退了一步,他千算万算,终究还是算漏 了一步。 “本将军可以作证,当今皇后楚宁,便是宁初,她足智多谋,不仅助本将军大败北越,更从西陵军的手上几次三番救下本人,若论战功,她的战功,当 在本将军之上!”叶清衍突然开口,他没看楚宁,而是看着满朝大臣,朗声说道。 楚宁垂了垂眸,是了,战功,当初她想留在他身边,他却说,阿宁,你需要战功。 他说,他日朝堂之上,我需要你的支持。 原来他那时便已计划好,他需要她的战功,让她安稳地接过他打下的江山。 谁许江山 第47节 “哦,朕忘了说了,最近的奏折,都是皇后批阅的,不知众爱卿对皇后的能力可还满意?”谢子玉又说了一句。 原先出声逼谢子玉验明身份的几位大臣,脸上血色尽褪。 “她功劳显赫又如何?大虞皇朝容不得女子当政!”谢灵然剑尖直指楚宁,冷笑道。 楚宁眯了眯眼。 谢子玉已经没了和谢灵然周旋的耐性,只挥了挥手,道:“来人,把他拿下。” 谢子玉一声令下,便有侍卫从殿外冲了进来。 谢灵然却不甘束手就擒,一跃而起,凛冽的剑锋如一道闪电,直冲谢子玉而去。 谢灵然的武功本就不低,此刻拼尽全力,速度快得惊人,连苏叶都没反应过来。 倒是楚宁率先惊觉,她倏地站起身,来不及拔剑,来不及反击,唯一能做的,只是挡在谢子玉面前。 看到楚宁挡在谢子玉面前,谢灵然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无声地张了张嘴:“受死吧。” 楚宁突然明白了他的想法,谢子玉的身世已经败露,他不再是他的目标,他真正要杀的人,是她。 眼看谢灵然的剑尖已经近在眼前,楚宁觉得世界突然变得寂静,连呼吸也仿佛停止了,有那么一瞬,她觉得自己无法动弹。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手突然扣住她的腰,将她往后一拽。 楚宁感觉自己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天翻地转,两人位置相易,那剑刺入了谢子玉的身体。 楚宁的眼睛倏地睁大,还未回神,就听到谢子玉在她耳边轻笑道:“英雄救美这种事,还是交给为夫的好。” 楚宁连忙扶住谢子玉,这才发现他后背被谢灵然一剑刺中,鲜血喷薄而出。 “快传太医!”楚宁高声喊道。 谢子玉握住她的手,阻止了她:“无碍。” 谢灵然已然被擒,但仍不甘心地看向殿外,谢子玉重新坐回龙椅,看到他的神色,不由笑道:“灵然莫非还在等人攻进来?可惜……他们比朕先上了黄泉路。” 第八十五章 身死 谢灵然的脸色彻底灰败下来,他输了。 他看了眼谢子玉,冷笑一声:“成者王败者寇,自古以来皆是如此,但我谢灵然绝不做阶下之徒!” 猛然夺过身旁侍卫手中的剑,自尽而亡。 侍卫很快就将谢灵然的尸体拖了下去,一场晚宴,本该至此终结,楚宁更是急着让谢子玉就医,谢子玉却并没有散宴的意思。他身边的太监拿出一道圣旨走上前,在众人面前宣读了一遍。 那是谢子玉的退位诏书,他自行退位,将这至高无上的权杖交给身旁的女子。 满朝文武都震惊地看着谢子玉,惊讶他当真能这么轻易地将皇位让出来,以他的能力,将这谢氏江山变成他的又有何难?难的是放弃唾手可得的至高权力,将天下拱手让出。 至此,宴会结束。 满朝文武纷纷退出大殿,楚宁正要叫太医,谢子玉突然抓住她的手,张了张口,还未来得及说话,一口血便喷了出来,身子往前一倾,半跪在地。 “子玉!”楚宁惊叫一声,连忙上前将他扶了起来。 谢子玉看向她,染血的手轻轻地抚上她的脸庞,呢喃了一声:“阿宁……” 还未说完,便晕了过去。 寂静的寝宫里,楚宁坐在床前,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人,她想起他们从死亡沙漠死里逃生,他亦是这般血色全无地躺在床上,仿佛丧失了所有生机。 她知道他一直在强撑着,但从不知道他的身体竟已虚弱成这样。 “明日便是登基大典,你早点休息。”卫玲珑走上前来,拍了拍楚宁的肩膀,轻声道。 谢子玉已然退位,国不可一日无君,所以,谢子玉昏迷的第三天,便是楚宁的登基大典。 楚宁点了点头,她爬上床,睡到谢子玉旁边,将头枕在谢子玉的怀中,眼睛一闭,便沉沉睡去。 她做了一个梦,梦到她正在举行登基大典,突然听到谢子玉的噩耗,她从龙椅上摔了下来,连滚带爬回到寝宫…… 楚宁被噩梦惊醒,赶紧将耳朵贴在谢子玉的胸膛上,听到他微弱的心跳声时,才稍稍地放了心。 天已蒙蒙亮,宫人已准备好龙袍,等着她去更衣。 她低下头,也不管宫人就在旁边,在谢子玉的唇上轻轻落下一吻。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祭天完成后,楚宁站在金殿之上,接受百官朝拜。楚宁成了皇帝,而谢子玉,则成了她的皇夫。 这一幕与梦中何其相似,她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大殿门口,梦里卫玲珑从那里冲进来,告诉她噩耗,好在直到典礼结束,卫玲珑也没出现。 楚宁松了口气,连龙袍也来不及脱就匆匆忙忙回到寝宫。 刚到门口,她便看到卫玲珑站在外面,眼中盈满了泪水。 楚宁的心陡然一惊,几乎风一般冲进了房间,可却只看到空空如也的床和床沿之上触目惊心的鲜血。 “他人呢?”楚宁只觉得眼前一黑,勉强稳住自己的身体,问道。 “他说不想死在你面前。”卫玲珑的声音有些沙哑,眼中的泪止不住,簌簌地落了下来。 “苏叶呢?苏叶!你给我出来!”楚宁突然转身走到门口,大声喊道,“苏叶!谢子玉!你们给我出来!” 她从来冷静,可这一刻,他毁掉了她所有的定力。 没有人回应她。 世界崩塌,莫过于此。 “阿宁!” 卫玲珑的尖叫声近在耳侧,可楚宁却仿佛坠入了深渊,丝毫没有听到。 楚宁醒过来的时候,昏暗的寝宫里跳动着微弱的烛光,卫玲珑守在她的床前,一见她醒来,憔悴的脸上绽出一抹惊喜。 楚宁怔了会儿,脑子里似乎掠过很多事,良久问道:“我昏迷多久了?” “两天。” 楚宁听了,只是怔怔地看着床顶,不再说话。 “阿宁,你别这样,他若还在,也定不希望你伤心难过,更何况……”卫玲珑的手伸到楚宁的腹部,声音里带着喜悦,“阿宁,你有他的骨肉了……” 楚宁身子一僵,猛地睁大了眼睛,直盯着卫玲珑:“你说什么?” “你有他的骨肉了。”卫玲珑重复道。 楚宁怔了会儿,苍白的脸上并无多余的表情,她只是坐起身,平静地说:“我饿了。” 卫玲珑连忙吩咐宫女准备膳食。 昏黄的房间里,她安静地坐在床上,单薄的身影明明虚弱不堪,却仿佛充满力量。 过了会儿,楚宁转头看向卫玲珑,道:“帮我把拟旨的人找来,明日宣布—皇夫薨逝,举国哀悼三日。” 卫玲珑点了点头,悄悄拭去眼角的泪,无声走了出去。 谢子玉薨逝的消息很快便传遍大虞,这个年少时便成为大虞传奇的人物,从深宫走到朝堂,一步一步,翻云覆雨,登上极致高峰,却在巅峰时刻,骤然放手,举国皆惊。 更让人震惊的是,这个刚刚还在朝堂之上将皇位拱手相让的人,竟然一眨眼便薨逝了。 生命无常,转瞬即逝。谢子玉的死,顿时在大虞的大街小巷流传开来。 第八十六章 两国联姻 但是,一个月后,另一件更让人震惊的事取代此事成了新闻—刚刚失去皇夫的大虞女皇楚宁,决定与西陵联姻,下嫁给新登基的西陵皇穆连之。 一时间,不止朝堂里争论不休,坊间也对此事多有关注。 只是,不论此事掀起多大的波澜,楚宁都选择无视。 这天午后,她一个人坐在御书房中,房门突然被踹开,叶清衍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你当真要嫁给穆连之?你是不是疯了?” “西陵聘礼已下,礼部已收,你觉得事情还有回转的余地?”楚宁抬眸,面无表情地问道。 “只要你不是真心的!你便可以反悔!西陵若是敢因此出兵,我定饶不过他们!” “我自然是真心的。”楚宁突然扯了扯嘴角,说出来的话却让叶清衍的眸光顿时暗了下来。 “那么谢子玉呢?他算什么?你不爱他了吗?”叶清衍有些无力地开口道。 “他都死了?还指望我爱他?”楚宁嗤笑一声,“侯爷此话问得甚是天真。” 叶清衍的脸色微微白了白,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楚宁,仿佛第一天认识她,也不知过了多久,他自嘲地笑了笑,朝楚宁作了个揖,道:“那么臣便提前恭贺皇上新婚大喜!”说完,便大步走了出去。 楚宁看着叶清衍离去的背影,神色黯然,她笔直地坐着,一动不动,过了好一会儿,才从怀中掏出一物,她拆去那镂空的金身,从里面拿出那支素净的白玉簪,她盯着白玉簪看了许久,才笑道:“我早就说过你若死了,我便立刻改嫁,如今婚期将近,你泉下有知,是生气,还是为我高兴?呵呵,我真是傻了,你怎会不高兴呢?毕竟,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不是吗?”笑着的女子眼中却盛满了泪水。 回春的解药是他给穆连之的,鬼医早已被他控制,他早已算好一切,只可惜他没算到穆连之没想通过回春之毒留住她,他给她吃了真正的解药。 她本来还疑惑为何西陵和大虞的战争这么快便落下了帷幕,原来他和穆连之早就定下盟约,只要他一死,西陵便和大虞联姻,两国合并,天下归一,穆连之和楚宁共同执掌天下。 这是他打的如意算盘,她自然要如他的意。 沐剑不知何时走了进来,看到她的模样,不由皱了皱眉,硬邦邦说了声:“别哭了。” 楚宁不以为意地拭去脸上的泪水,扯了扯唇角,道:“女人出嫁前,总是容易多愁善感。” 沐剑抿唇沉默了片刻,道:“他是为你好。” “当然。”楚宁微笑,“我刚登基,根基不稳,即便他已安排人为我保驾护航,总难免有人从中作梗, 只要我与穆连之联姻,两国合并,便再没什么能撼动我。” “你既知道,又何必……” “是啊,我都知道……可那又如何?我该对他感激涕零吗?” 沐剑沉默。 “嫁衣该做好了吧?我去试试。”楚宁站起身,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长和二十六年,九月,帝都。 这是一场前所未有的盛大婚礼,两国之主结为连理,意味着天下就此统一,从今往后,战争不再,百姓皆可休养生息。 这是普天同庆的时刻。 皇宫门口,簇拥着满城的百姓,他们都在等待一睹楚宁和穆连之的风采。 “新的国号定了,以后我们就是宁国子民了!”人群中有人欢呼道。 “宁国?国号是宁?那不是女皇的闺名吗?”有人灵光一闪,惊讶大呼道。 周围人听了,恍然大悟,这一发现马上便如风一般传播开来。 谁许江山 第48节 “听说没有?我们的国号是女皇的闺名,看来西陵皇对女皇颇为重视啊!” “是啊,是啊……女皇真是幸福啊!”人群中响起了艳羡的声音。 楚宁站在高台之上,看着底下欢呼的百姓,心中无一丝波澜,她透过冠帘,看向身着大红喜炮的穆连之,仿佛看到了另一个人。她隐约想起那一年在苍都,她也曾有过这样的时刻,那人眉目含笑,柔情缱绻,仿佛将这一生的深情都寄在她身上。 你背我上一座山,从今以后的每一座山,我都背你走。 以后我做你的家人吧。 阿宁,嫁给我吧。 他的声音还在耳侧萦绕,可眼前人却已经换了,说过的不相负,最后却仍是抛下了她。 楚宁仰起头,看向广袤的天空,美丽的眸子里蒙了层淡淡的水雾,有决绝之色从那水雾中渗透出来。 谢子玉,不要妄想我会记着你。 从今往后,她的生命里,便再也没有这个人了。 天色渐晚,新人被簇拥进了宫内,帝都街头的百姓沉浸在盛大的婚礼中还未回神,皇宫内的新娘却不翼而飞。 “主子,可要将她找回来?”夜深人静,帝寝之中,穆寒站在穆连之身后,问道。 穆连之摇了摇头,淡淡一笑:“不必了。” 他看向窗外,广袤的苍穹中,一只飞鸟在夜空中骤然掠过。 他的阿宁,终于也找到了自由。 第八十七章 阿沁寻父 三年后,苍都。 “宁姑娘,这柳公子当真是苍都的俊杰,不仅一表人才,更是苍都首富,你当真不要考虑?”花枝招展的媒婆挤在门缝里,两只手扒着门,不让它关上,脸上挂着谄媚的笑容。 楚宁躺在院中的软榻上,一边嗑着瓜子,一边似笑非笑地看着那媒婆:“王媒婆,你来我这儿多少次了?难道就不怕有人再把你扔出去?” 王媒婆的脸抖了抖,嘿嘿一笑,“我这不趁着沐公子不在,才赶紧来问下姑娘的意向嘛!”顿了顿,继续推销道,“宁姑娘,这柳公子绝对是来找我向你提亲的人中最出色的一个,与你最是般配!要不然老身也不会再三叨扰,你说是不?你不见上一面,又怎知自己不喜欢呢?” “他给了你多少银子?”楚宁闲闲问道。 “五百两……”王媒婆脱口而出,话音刚落,突觉背后有只手揪住了她的衣领,她脸色一变,身子也哆嗦了起来,颤着声道,“沐,沐公子……别,别…… 啊……” 话未说完,王媒婆整个人就往后飞了出去,一声惨叫划破天际,只听“砰” 的一声,是重物落到地上的声音。 刚刚还抵着门的婢女一看来人,连忙把门打开。 楚宁看着沐剑木着一张脸走进来,忍不住扑哧一笑:“沐剑,你简直就是王媒婆的克星。” “沐沐好厉害!”沐剑的脖子上坐着一个三岁左右的男童,看到刚刚这一幕,开心得直拍手。 沐剑将男童放下来,男童一落地,就晃着小身子朝楚宁扑了过去:“娘亲!” “阿沁真乖,告诉娘亲,今天出去玩了什么?”楚宁将男童抱了起来,笑问道。 “沐沐带我吃了棉花糖。”那叫阿沁的男童晃着小脑袋想了想,笑眯眯道。 “只吃了棉花糖?”楚宁挑了挑眉。 “唔……”阿沁嘻嘻一笑,咬着手指偷偷看了眼沐剑,奶声奶气道,“沐沐说了,那是秘密。” 楚宁莞尔,在阿沁脸上亲了一口:“既然是秘密,那就好好保守,可不许说漏嘴了!” 阿沁用小小的嫩手捂住嘴巴,眨巴着一双大眼睛重重地点了点头。 第二日,阿沁刚坐到沐剑的肩膀上和他出门,楚宁就跟了出去,这几日阿沁和沐剑天天早出晚归,她倒是想看看他们究竟有什么秘密。 楚宁跟着沐剑走到一条小巷里,见他带着阿沁进了一个屋子,她好奇地跟了上去,只见屋子里排着长长的队伍,沐剑和阿沁走到队伍的最前方,大爷似的往桌前一坐。 那桌子旁边挂着一幅字,上面写着:阿沁招爹! 楚宁看到那四个字的时候,差点没一口血喷出来。 只见阿沁抓着桌子上的木头拍了拍,奶声奶气道:“开始!” 排在第一位的公子哥儿连忙凑上前去,道:“我对宁姑娘的心,天地可鉴!我若是成了宁姑娘的夫君,一定把阿沁你当亲生儿子对待!” “太丑!”阿沁瞧了那人一眼,就下了判断。 那人灰溜溜地退了下去,第二个人连忙笑容满面地对着阿沁说:“本公子家财万贯,阿沁你们母子跟了我,一定能享尽荣华富贵。” “太老!”阿沁继续拍桌。 后面的人纷纷往前走,可惜都被阿沁一一否决。 “太矮!” “太丑!” “太高!” “太肥!” “太……” 队伍到了一半,阿沁愣是一个也没看中,楚宁被自家儿子这一举动弄得哭笑不得,阿沁的眼光,是遗传了谢子玉的,这世上能入他眼的人,那是少之又少。 这孩子只怕是太过嫌恶王媒婆三天两头上门说媒,这才想出了这么一招,想要一劳永逸。 楚宁放心地回了家,依阿沁的挑剔,这事绝对是成不了的。 午后的阳光甚是温暖,楚宁躺在院中的软榻上,闭眼小憩。 突然,大门被人叩响,门外传来王媒婆的声音:“宁姑娘,这回保证让你满意!老身这次可是一个子儿都没收!” 唯一的婢女刚好出去采买物品,家中无人,楚宁眯了眯眼,翻了个身,不予理会。 “宁姑娘,我知道你在家,我看着你进门的,那公子可是老身这辈子见过的最玉树临风的,绝对让你满意,你若不要,这苍都的姑娘都得排着队去他门口求亲!” 楚宁叹了口气,这王媒婆的韧性简直无人能及,被沐剑扔过无数次,却仍生龙活虎,看来她得亲自出马了。 她从软榻上坐起,慢悠悠地去开了门,她双手环胸,靠在门口,盯着王媒婆兴奋的脸,闲闲一笑:“他当真如此优秀?” “千真万确,童叟无欺。”王媒婆拍着胸脯担保。 “既如此,你让我家阿沁去看上一眼,若是阿沁挑不出半分毛病,我便收了他,如何?”楚宁笑得不怀好意。 以往沐剑若是不在,都是阿沁出马对付王媒婆,在阿沁毒辣的眼光和点评下,王媒婆介绍的每个人最后都不战而败。 所以只要她一提阿沁,王媒婆基本就蔫了。 可这一回,王媒婆脸上的笑容丝毫没有改变,反而信誓旦旦:“宁姑娘放心,我已让那公子先去见过阿沁,这一回,保准让阿沁挑不出任何毛病。” 楚宁挑了挑眉,她倒是第一次看到王媒婆如此自信,正好奇着,突然听到阿沁欢喜的声音,“娘亲!我找到爹爹啦!” 楚宁抬眼看去,这一看,便如石雕一般,愣在门口。 第八十八章 归来 只见那人身着一袭白衣,金色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风华绝代。他抱着阿沁,朝她缓缓走来,仿佛从云端漫步而下,一双凤眸里含着温柔的波光,唇角含笑,一直走到她面前,薄唇微启:“阿宁。” 楚宁如坠梦中,不敢眨眼,她怔怔地看着他,完全不敢相信眼前站着的,是她这三年连想都不敢想的人。 “娘亲,你怎么哭了?”阿沁软嫩的嗓音响了起来,带着些许疑惑和紧张。 谢子玉看着楚宁泪流满面的模样,眼中掠过一丝怜惜,他腾出一只手,修长的手指抚上她的脸,轻柔地拭去她脸上的泪,柔声道:“别哭。” 楚宁止了泪,却仍是怔怔地看着他。 王媒婆见了,欢快地拍了拍手:“宁姑娘,我就说这位公子绝对让你满意吧!哈哈哈,老身可算是把这桩亲事谈成了!这苍都第一媒婆的称号,绝对非我莫属!” 楚宁眨了眨眼,谢子玉只是微笑。 一张银票落在王媒婆手上,苏叶凑了上来,朝王媒婆使了个眼色,王媒婆立马把那张银票揣进兜里,欢喜地走了。 “阿沁,你爹爹和娘亲许久未见了,我们不打扰他们,我带你去玩可好?” 苏叶笑嘻嘻地捏了捏阿沁的脸,诱哄道。 阿沁看了看楚宁,又看了看谢子玉,乖乖地点了点头,他指了指站在后面的沐剑,道:“沐沐也一起!” 苏叶一把将阿沁抱了过去,和沐剑一起,转眼就不见了人影。 谢子玉牵过楚宁的手,和她一起进了院子,他打量了一番,含笑道:“这宅子倒和当年一样,无一点变化。” 那是他们当年住在苍都的宅子,也是他们第一次成亲的地方,楚宁离开帝都之后,便在这里安顿了下来,她想,阿沁能在这里出生、成长,也不枉他们相爱一场。 楚宁看着谢子玉,久久不曾说话。 谢子玉的眸光里氤氲了一层缤纷的色彩,他微微俯身,覆上了她的唇。 他的吻温柔而缠绵,仿佛要将这三年的刻骨思念都一一传递给她,楚宁被他轻轻一推,就倒在软榻上,一头青丝铺散开来,绝色容颜如致命的诱惑,燃起他的欲望。 他熟练地解开她的衣带,温暖的大手探入她的衣襟,意乱情迷之时,楚宁突然伸手按住他,双眼泛着迷蒙的水雾,喘息道:“去房间。” 谢子玉不待细想,就一把将她抱了起来,直奔房间。 一室春光,缱绻万分。 等楚宁终于从密如网的情欲之中解脱出来,她已经无半分力气。 外面天色已暗,楚宁听着谢子玉宽厚的胸膛里传来的有力的心跳,终于开了口:“你准备什么时候告诉我?” 谢子玉在楚宁的唇上亲了亲,这才道:“是玲珑,她救了我。” 楚宁一怔,当年她离开帝都的时候,曾找玲珑一起离开,可她却拒绝了,楚宁当时以为她是舍不得帝都,原来她留下是想救治谢子玉。 “她为了救我,自己服下了遗殇之毒,她说她不确定能成功,不想你又伤心一场,这才一直瞒着你。”谢子玉低声道,“阿宁,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楚宁一怔,不由热泪盈眶,她的玲珑,竟然为了她以身试毒,若是她不能成功,若是她也……楚宁简直不能想象。 “那她呢?她为何没来?” “她去南阆了,她说云来酒楼也该扩张了,正巧唐宝和唐凌的婚期将至,她在南阆等你。” 楚宁的眸光一亮,抬起头,双眼亮晶晶地看着谢子玉:“我正准备过段时日去南阆参加他们的婚礼,不如我们早点去吧。” “不急。”谢子玉的眸光眯了眯。 “嗯?” 谁许江山 第49节 谢子玉一个翻身,将楚宁压在身下,低低笑道:“看来你已经恢复元气……” 房门外,去而复返的两大一小正专心致志地听墙角,沐剑和苏叶一人腾出一只手,捂着阿沁的耳朵,不明真相的阿沁在门口蹲了许久之后,终于眨了眨眼,他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纳闷地问道:“爹爹和娘亲怎么还不出来?阿沁都饿了。” “嘘!”苏叶连忙捂住阿沁的嘴。 房间里顿时没了声音。 苏叶和沐剑对视了一眼,单手拎起阿沁,飞一般逃走了。 楚宁的面色不由泛红,她瞪了眼谢子玉:“都怪你。” “嗯,怪我。”谢子玉含笑应道。 楚宁红着脸看向窗外,月光如锦缎,倾泻而下,她想起很多年前,他们天谷初见,曾以为是生死对头,谁知却成刻骨爱人。 人生啊,总是这么出其不意,然而她多么庆幸,此刻还能被他拥在怀中。这一生,终得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