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情未了》 第1节 本书由 霰雪飘不冷的冬 整理 小说下载尽在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余情未了》 作者:橙墨沫 文案 据说,麻醉科的余医生暗恋了一个姑娘十二年。 据说,余医生用了很多年的签字钢笔上刻着两个字母:qy。 据说,余医生钢笔上刻着的字母其实是两人的姓氏首字母。 来医院找余医生的秦萦听了会儿实习护士们的八卦,掏出手机发短信:余医生,据说,你暗恋我十二年了?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甜文 主角:秦萦、余时安 ┃ 配角:很多人~~ ┃ 其它:据说,你暗恋我? 作品简评 十二年前,余时安与秦萦相逢于医院,为她,他改变高考志愿。十二年后,两人重逢于医院,他成了她的麻醉医生,空白了十二年的两人渐渐再次有了交集。余时安用最温柔的心敲开秦萦紧闭的心门,润物无声的进入她的世界,动摇了她不婚的决心。一路走来,他们互相包容,一起面对生活里的甜蜜与荆棘。本文用平淡简单的语言讲述了一个轻松温暖的故事,文中人物性格鲜明,在故事中逐渐成长,值得一读。 ================ 第一章 四月的魔都天气好得不可思议,有别于往年的雨纷纷,反而阳光明媚得让人浑身懒洋洋的。 中午大部分企业午休时分,距离孟氏大厦最近的一个大路口,喇叭声此起彼伏。 同向均有三条车道的十字路口,在光照下还反着光的红绿灯集体瘫痪,几十辆车排着长龙,从四面八方、十几个车道汇聚,谁也不肯相让。 秦萦就不幸开着闺蜜傅瑾璇的红色手动挡别克,卡在这个路口不上不下了整整十五分钟。 身后又一次传来急促的喇叭声,她烦躁的将档位挂到空档,活动活动久踩离合器早就酸得不行的左脚,耳朵上挂着的蓝牙耳机里仍旧是闺蜜讨好的保证。 “矮油,我下次再也不会把车停你们家了,还要劳您大驾给我送车。” 傅瑾璇是医生,这会儿并不是她的午休时间,她躲在休息室捧着手机满脸纠结,“别不开心了,中午请你吃大餐。” 秦萦摇下驾驶座的车窗,左手搭在车窗,漫不经心道:“就你那么点随叫必须随到的午休时间,还想请我吃饭?” 傅瑾璇正要反驳,休息室的门被人推开,一阵叽叽喳喳声,是新来的在校见习医生。 然后,秦萦从耳机里听到那头讨论得很是火热的八卦。 “啧,这次隔壁科室那位又想出新法子了,居然给余医生递了手写情书!都什么年代了,还能用这种办法追求人!” 另一个年轻、清脆的声音:“你们别说,也许余医生还真会被这份诚心给感动了,毕竟那位可是放下身段主动追着余医生跑了这么久!” 前边的车子慢慢开始挪动,秦萦边听八卦边挂了一档,重新踩上离合器,以极其缓慢的龟速紧跟前车,不给旁的车辆一丝插缝的机会。 傅瑾璇没有说话,与她相熟的见习医生们也毫无顾忌的继续聊着八卦,“余医生到底接没接她的情书啊?” 顺利通过这个堵成狗的大路口,本以为终于该是一路通畅了,谁曾想,还没挂上三挡,半路又堵成一片。 秦萦索性继续挂空档,饶有兴致的听这位余医生的八卦。 “我猜余医生没接,要真接了那位还不得昭告天下,逮着个人就开屏似的炫耀了!” 随即,哄笑声清晰的通过蓝牙耳机传到她的耳朵,秦萦跟着笑了。 “我能问一句吗?”不知是谁插嘴打断了,“余医生是哪位?” 秦萦单手握着方向盘,将身前的安全带松了松,也有些好奇。 没有让她久等,有人很快解惑:“还能是哪个余医生?麻醉科的余时安呗!” 余时安。 秦萦手一紧,右脚无意识踩上油门,“哄”的一声巨响,吓了她一跳。 心头无端起了一丝丝烦躁,她握紧方向盘,重重的叹了口气。 被傅瑾璇清楚的听到了,追问:“怎么了怎么了?” 她不自在的摸上档位,强迫自己盯着眼前的车龙,“没什么,以后再也别让我开手动挡了!” 傅瑾璇听出秦萦话语间的异样,只当这位大小姐是被堵车和手动挡整得来了脾气,于是,她好声好气的如往常一般轻哄,“中午上刀山下火海也要请你吃大餐。” 秦萦敷衍的“嗯”了一声。 然后,挂一档,更小心的控制离合器,总算通过第二个故障的红绿灯路口。 她不禁松了口气,再次凝神去听耳机里的八卦。 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的话题,八卦的主角早已换成了别的什么小护士。她继续听了一会儿,还是没有那位余医生的只言片语。 前面的道路越来越通畅,秦萦心间却如同被藤蔓缠绕一般,又痒又疼。她压抑某种升腾起的不受控制的情绪跟傅瑾璇道了声“再见”,摘下耳机随手扔在副驾驶。 浅色的蓝牙耳机在副驾驶的座椅上弹跳了两下,直接滚到坐垫下,卡在深色毯子的边缘。 第三个红绿灯是个小路口,红灯,64秒。 她挂空挡踩死刹车,余光看到非机动车道附近停了两辆警车,几个穿着制服的交警正站着维持秩序。 心念一动,秦萦蹙眉,拉上手刹,打开副驾驶的车窗,半个身子朝窗口探去,“警察叔叔!” 离她最近的年轻交警听到声响,步伐极快的走到她的车旁,敬了个礼。 “您好,警号05xxxx为您服务,请问需要什么帮助?” 秦萦扬起笑:“上两个路口的红绿灯坏了,已经堵成……” 堵成狗了。 看到交警一本正经的模样,她换了措辞,“两个路口,加起来堵车时间超过半小时,正需要人肉信号灯。” 话音刚落,“噗嗤”一声,愉悦的笑声自她左侧传来。 秦萦无视交警明显有些抽搐的嘴角,不耐的歪了脑袋去看。 隔壁与她同向的车道停着辆蓝色的大奔,副驾驶的车窗已经快速摇上,并没有让她看到发出笑声的男人。 交警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礼貌的说:“好的,谢谢您的提醒。” “不客气。” 恰好红灯换绿灯,秦萦刚挂上档,蓝色的大奔“咻”的从她旁边驶过。 她暗暗翻了个白眼,脚踩油门离开让她糟心的地方。 顺利在医院停车场停好车,她拎包上台阶,猝不及防再次看到那辆眼熟的蓝色大奔。 露天停车场里,略显骚包的颜色在阳光下仿佛镀了层光,显得愈加刺目,也更沾染上了暴发户的气息。 秦萦脚步顿了顿,不过瞬间的迟疑,她转头走进急诊部,快速穿过大厅,去另一幢大楼。 四楼电梯门一开,等了一会儿的傅瑾璇迎上去,给她递了瓶矿泉水,“辛苦了。” “只此一次,什么时候可以走人?”说着,将车钥匙丢给傅瑾璇,拧开瓶盖喝水。 “再等我一会会儿,来了个病历要我看一看。”傅瑾璇边走边揉自己的脖子,“你都不知道,这次我们科室可被一个无良病人给坑惨了。” 秦萦挑眉:“有多无良?” “别的医院转进来的,进了icu好吃好喝好医生的供着,好不容易脱离危险转到普通病房,呆了半个月居然出阴招赖医药费!简直是闻所未闻,大半夜的跟自己家属假装吵架,一个接着一个走人,第二天一早,护士查房人都不见了。” “这样就开溜了?你怎么不去写小说?”秦萦明显不信。 傅瑾璇哭丧着脸:“你还别不信,就是这么赤果果的发生了,就在前天晚上,还有一大半的医药费没交呢!结果人就这么溜了,好了,这大半的医药费就只能整个科室平摊。” “欠了医药费你们不会去收?” “哪里有那么容易啊,毕竟是从icu转出来的,存放的医药费用完了还能真给他断药不成?真这么干了那还不得又闹上微博,被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批斗?”傅瑾璇摇头,“你说我当初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选了个这么高危又吃力不讨好的专业。” 秦萦笑,鹅蛋脸上眉眼弯弯,说出来的话却冷声冷气,“大概是你当时脑子里长了个坑,坑里都是刚煮沸的白开水。” 傅瑾璇跳脚:“秦萦!” “我说的不对?” “对对对。”气势瞬间弱了,“比别人多读了几年书不说,还要三年规培,要了个命了!天天都得顶着家属防贼似的目光,微博上还闹着医患,对我们喷口水,多冤啊!就差给跪着服务了,谁能理解我们有多苦?” 身旁的傅瑾璇还在碎碎念,秦萦不以为意,对她第n+1次的吐槽几乎倒背如流。 四楼的走廊很干净,尽管已是中午,仍旧有不少病患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等号或是等专家门诊开放。 经过插放医生信息的墙壁,秦萦脚步一滞。 “怎么了?”傅瑾璇跟着停步问。 墙面上挂着这层楼几个科室的医生,夹杂在一堆主任、副主任、专家里的是一张格外年轻的脸庞。 一模一样格式的证件照,穿着统一的衬衫领带和白大褂,唯一显眼的大约就是这张温润含笑的俊脸。 男人的眉目其实有些清淡,戴着眼镜的眸光里却映着一抹说不清的温柔。他的唇角勾起微微上扬的弧度,那抹笑真是好看得…… “嘿,不是吧,你也对余医生感兴趣?”傅瑾璇打趣,“余医生确实好看,但你大小姐身边可都是俊男美女啊!” 第2节 秦萦没答话,目光凝在男人的脸上。 温文尔雅的男人与记忆中的那张脸渐渐重合,看着更显得眉清目秀。 她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余时安最后会留在她最不喜欢的医院,成为一名医生,还是麻醉科的医生。 窒息的感觉再次袭来,秦萦无意识的捏紧矿泉水瓶,想要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但空白的大脑好像没能及时发出指令。 “秦萦,你怎么了?”傅瑾璇察觉到不对,“余医生对你的杀伤力就这么大?” 秦萦闭眼,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恢复如常,她悄悄松开手,“你想多了,走吧,我饿了。” 两人转身,冷不丁撞上一道带着明显笑意的视线。 秦萦一怔,有些莫名。 “许师兄?”傅瑾璇反应过来,笑着打招呼,“还没吃饭?” 被称作“许师兄”的男人颔首,似笑非笑的模样,“嗯,准备去了。” “那我们先走了,许师兄再见。” 许润面上无异,心里实在惋惜余时安还没能从洗手间出来,“好,再见。” 等人走了,他的目光落在余时安的工牌上,想着刚才看到听到的,摇头失笑。 余时安从洗手间出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穿着白大褂的许润专注的盯着他的照片,笑得诡异。 他将自己的手指全部擦干净,随手把纸巾丢进垃圾桶,迎上好友突然转头的打量。 “刚才有个美女似乎对你挺感兴趣的。”许润忍不住调侃。 余时安无所谓的笑笑。 “诺,还没走远,跟我师妹走在一起那个。”许润的笑容颇为潇洒,朝着秦萦离开的方向示意。 余时安依言去看。 穿着宝蓝色风衣的姑娘步伐轻快,转弯的瞬间,只留给他一个熟悉的侧脸。 他微怔,提步就走,手臂却被人拉住。 “忙昏头了?办公室的方向都找不到了?”许润诧异。 视线里早已没了那道身影。 许润松开手,收起玩笑的神情,意味不明的打量沉默不语的好友。 只见余时安低垂着眼睑,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眼底的神色。 第二章 秦萦果真没运气吃到傅瑾璇的大餐,还没能等傅医生整理完病历就不幸接到大手术的通知。 “大小姐,大餐没了,我请你吃医院食堂的蛋饼,食堂一绝,好吃爆了!”傅瑾璇揉了揉发酸的手腕,也不去管散落在办公桌上的病历,抄起饭卡就起身,“大车祸,救护车四十分钟后到医院,我只有二十分钟的时间吃饭。” 然后,马上就得进手术室。 秦萦看她迅速脱下白大褂换上自己的衣服,有些心疼,但嘴上的话依旧毒得颇有秦氏风格,“呵,我真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才会特意来医院吃什么蛋饼。哦,还有淡得没味道的医院套餐!” “走走走,吃过保证你回味无穷。”傅瑾璇嬉皮笑脸的挽起闺蜜的手,步伐比刚才明显加快了不少。 医院的职工食堂就在三楼,与对外开放的食堂隔了一栋墙。恰好是饭点,还算大的食堂里,医生护士们都换上了自己的衣服排着队闲聊。 轮到她们打菜的时候,已经过去五分钟。 傅瑾璇急吼吼给秦萦拿了三菜一汤外加一个蛋饼,又给自己拿了几个菜,“十五分钟内必须解决!” 想了想,她补充一句:“吃完我先撤,做术前准备,你慢慢吃,别急。” 秦萦端着餐盘,没好气的瞪她:“把我一个人丢食堂?我一定吃足十五分钟。” “亲爱的,我就知道你嘴硬心软。” “滚滚滚!” 两人找了个食堂角落的位置,秦萦的位置恰巧对着食堂打菜的窗口。 “尝尝,蛋饼是我们医院一绝。”傅瑾璇早已忙不迭的埋头苦吃,自从医后练就的一把吃饭速度让人目瞪口呆,“也不知道等会儿的手术跟我们搭伙的是哪位麻醉医生?要是余医生就悲惨世界了。” 秦萦夹蛋饼的手一顿,状似无意的问:“他怎么了?” “给他送情书那位也参加这场手术,那场面,啧……” 话未尽,给人无限遐想。 秦萦抿唇,手上一个用力,本就皮薄的蛋饼霎时碎了两个角。她夹起其中一块,慢悠悠送入嘴巴。 “你跟余医生很熟?” 傅瑾璇直接摇头:“不熟,不怎么认识,我才上手术台没多久,也没有几次是跟余医生搭班。不过,我师兄跟他关系很好,就是你刚才看到的许医生。” 秦萦松了口气。 打菜的窗口又匆匆走过两男一女,两个男人皆是笑眯眯的听身侧一起排队的女人说着什么,耐心十足,时不时点头应和。 傅瑾璇没有听到闺蜜吭声,抬头一看,正对上秦萦心不在焉的目光。似看着打菜窗口的方向,又似仅仅在神游。 于是,傅瑾璇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好吃吗?没骗你吧!” “难吃死了,谁说好吃的?”视线最后在还在排队的余时安身上绕了一圈,秦萦放下筷子。 其实什么味道都没尝出来。 “不是吧,挺好啊。”说着,傅瑾璇夹过她餐盘里的蛋饼尝了一口,“没有啊,还是那个味道。” “以后别再让我吃什么蛋饼。” 傅瑾璇:“……”大小姐的脾气果然像雾像雨又像风。 秦萦只觉得胸闷,闷得莫名其妙,却怎么都缓解不了。她看了眼餐盘里还算丰盛的三菜一汤,再也没了食欲。 “行行行,不喜欢就不吃,要不晚上我请你吃大餐,绝对的大餐。” 秦萦低头看手机:“今晚不行,晚上有约了,沈煜下午从美国回来。” 傅瑾璇偷笑:“哦~沈总出差回来啊!那我确实得给人让位!” 不是第一次被这么打趣,却是秦萦第一次没有反驳。她只淡淡的扫了对面的闺蜜一眼,继续看手机,试图平息不断上涌的令人心慌意乱的烦躁。 余时安和许润刷完饭卡后就近坐在打菜窗口附近的位置,许润先喝了口汤,斟酌半晌才开口道:“你真的决定继续留在一线岗,要放弃转去私立医院的机会?” “替我爸当说客的?”余时安很平静的笑了笑。 许润叹气:“一半一半,综合来看,毕竟这个机会确实比留在这里好。真不知道你到底图什么,非要留在这里。” 余时安不置可否:“我爸领导当久了,习惯了瞎操心。” “那你呢?替你铺好的康庄大道不走,偏偏要过独木桥,你这副样子能不让人操碎了心吗?” 余时安但笑不语。 许润也不多说,知道他等会儿就要跟一台手术,没有急着劝他。 职工食堂里吃饭的人越来越多,唯一一致的大约就是来去匆匆。都是从急诊基层慢慢熬出来的,五分钟就能解决一餐。 余时安依照赶手术的速度,动作很快,喝汤的间歇不经意抬眸,一抹宝蓝色身影令他眼皮一跳。 不同于刚才在四楼走廊的匆匆一瞥,此刻,面容姣好的姑娘整张脸暴露在他的眼前。 她端着与他一模一样的餐盘,步伐沉稳,神色并不好看。 与他就隔了三排座位的距离,秦萦没能看到他,他却将她的眉眼深深看在眼底。 “我还有事,先走了。”余时安唇边笑意加深,端起没能吃完的餐盘转身就走。 许润惊呼:“你才吃了几口,你……” 一贯沉稳的步子渐渐乱了,他看着好友急匆匆的背影眼底现了丝丝端倪,随即也缓缓笑开了。 秦萦跟傅瑾璇在食堂最近的电梯道别,她坐电梯直达一楼。 距离她午休时间结束还有大半个小时,她合计着是去她喜欢的店里打包一份外卖还是直接去孟氏大楼附近的餐厅随便吃一点。 刚出电梯,意料之外的撞见她并不想见到的人。 面前的人坐着轮椅,右脚打着厚厚的石膏,显然见到秦萦也是惊讶。 “你怎么在医院?知道我住院了?”他一副想笑又死死压着的模样。 秦萦眼底酝起怒意,耳边仿佛响起少女歇斯底里的声音,久久不散。 而那少女正是十二年前的她。 她竭力装作平静的模样,“嗤得”笑了,居高临下俯视轮椅上脸色有些病态得苍白的男人,“脸真大。” 说完,她板起脸欲绕过他走人。 周致林将轮椅调转方向,左右手同时用力,挡在秦萦面前,脸色不善的瞪她,“你说谁?” 下一秒,他的脸色忽而变了。 似乎意识到刚才的质问会让她生气,他眨了眨眼,思忖了一下,小声嘀咕:“不是来看我的,那现在总知道我住院了吧。” 秦萦深呼吸,按捺住想动手的冲动,并不想与他有所纠缠,她又往边上跨了一步。没想到,坐在轮椅上的周致林不依不饶,硬是跟着她,一步不肯让。 她瞬间沉下脸。 周致林长相不赖,五官端正,此时委委屈屈低头时不时悄悄看她的模样若是被放到微博上定能撩起不少姑娘的少女心。 然而,站在他面前的偏偏是秦萦。 “住院?”她冷笑,声音是有别于对傅瑾璇毒舌时的冰冷,“跟我有什么关系?” “秦萦!” 秦萦无视对方显得急促的语气,左手锁住右手手腕,懒得多说,“你猜你爸妈要是看到我站在你面前会是什么表情?” 周致林怔住:“那也是你爸爸,好歹是一家人,关心一下我会死吗?” “一家人?我姓秦,你姓周,不好意思,我不大理解我们进的到底是哪一家的门?” 第3节 从听到余时安这个名字起就被压制的烦躁几乎喷发,秦萦心头蹿起一股无名火,来势汹汹的,让她差点抵挡不住,只能继续镇压着不让自己失控。 “你……”他低下头,声音讷讷的,“姐,我腿都伤成这样了,你非得气死我才甘心?” 被人倒打一耙,还是她所谓同父异母的弟弟,秦萦简直要被气笑了。 而她也真的笑了:“腿怎么伤的?” 周致林听到秦萦居然没有纠正他的称呼,心里头好歹舒坦了些,他面色有所缓和,一本正经的答:“踩空了楼梯滚下来的。” 秦萦“哦”了一声,怒火有多旺盛,笑容就有多明媚,这是她努力学会的。 她说:“石膏打得挺厚啊!看来确实伤得很严重,没有三个月是跑不了也跳不了了吧?” 他觉得腿也不疼了,笑弯了眼刚想回一句没事,可面前的姑娘一撩长发,微微弯腰凑近他,说出口的话恶劣得让他暴怒。 秦萦:“真好呀!终于能少出门祸害几个人了!” 满意的看着周致林变黑的脸色,秦萦补充道:“如果你不想另一条腿也残了在床上多躺个三个月,就给我现在有多远闪多远。” 她敛起笑,转身朝门口方向走。 “秦萦!”周致林回过神,怒吼,“你真是……” 秦萦闻言回头,眼里已是风平浪静,“真是什么?哦,真是目中无人?还是黑心黑肺?真巧,十二年前也是在医院,比起那时你妈和你爸的所作所为,我不过是有样学样小意思而已,不是吗?” 周致林脸色瞬间煞白煞白。 再不想去管这个比她小了六岁、她老爹出轨的产物,她快步离开。 绕过排着长队的人群,想到今天从堵车开始的烦躁到遇到周致林,秦萦饶是多年来修炼得泰山压顶仍面不改色,也依旧被激起了埋藏在记忆深处的愤怒与恐慌。 果然,她是跟医院犯冲! 所以,她无论如何也对这个救死扶伤的地方喜欢不起来。 一楼咨询台近在眼前,她知道自己距离大门也不远了,很快就能离开这个地方。 捏紧包,她沉浸在杂乱的思绪中。 “秦萦。” 离大门只有几步之遥,身后忽的传来一声叫唤。 似乎很近的声音,嗓音里隐隐透着一丝熟稔与欣喜。 秦萦的脚步就这么顿在原地。 第三章 “秦萦。” 带着久远的记忆逐渐变得陌生的,却依然有些熟悉的声音,秦萦知道是谁,但她没有回头。 紧绷的弦断了。 秦萦脑子里一瞬间嗡嗡作响,某些并不太好的回忆纷至沓来,与他无关,仍令她恐慌。 明明是在嘈杂的医院大厅,她仿佛能清晰听到他的脚步声。 她很想立刻走人,可路很快就被堵了。 没有等到秦萦的回应,余时安走了几步,绕过杵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姑娘,闪身挡在她的面前,低头看她。 许多年未见,曾经在医院里哭得惊天动地的小姑娘长高了不少。她低垂着脑袋,留给他的只有一个发顶,让他无法仔细探究久别重逢后她的神色。 “秦萦?”他又试探着叫了一声。 秦萦面上一热,她刻意低着脑袋,视线里是余时安深色外套下,扣得端端正正的浅色衬衫纽扣。回过神后的狼狈让她忍不住去想面前的男人到底看到她多久了,是否有看到刚才她对上周致林时的那一幕。 还有,时隔多年,他还记得她,并且认出她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脑子里的乱麻逐渐理顺了,秦萦面上的热度褪去。 “确定没有认错人?”她唇边掠过一抹笑意,抬眸看他一眼,“我们认识?” 话出口,连她自己都意外自己会这么答。 余时安怔愣,下意识蹙眉,声音却依然是温和的,“不记得了吗?我是余时安。” 秦萦终于能近距离看他。 脱下白大褂的男人高高瘦瘦,皮肤偏白,眉眼轮廓深邃,面容却是温润的。 然后她发现,其实他本人要比照片好看,也比照片里更容易让人信赖。 可惜,她并不是求医问药的病患。 她状似认真的思考了一会儿,努力回忆了半晌。 随即,慢慢摇了摇头。 余时安心头一颤,只看到秦萦仰起头,坦然对上他的眼睛,一本正经的答:“抱歉,没什么印象。” 她的那双眸子竟是格外的明亮,也无比平静。 他愣神间,秦萦朝他微微颔首,与他来时一样绕过他,脚下的步伐没有丝毫的犹豫和停顿。 仿佛真的是陌生人一样。 余时安转过身。 这一次他没再追过去,只站在原地目送她离开的背影,直至她走出一楼大门,彻底消失在他的视线。 几乎是落荒而逃,秦萦不敢回头。 一刻不停走到停车场的位置,她才停下脚步,回头去看阳光下的医院大楼。 大厅里的人影早就看不清了。 秦萦深呼吸,低头盯着自己的右手。 手心早已被汗湿,黏黏腻腻的,很不舒服。 她快步离开医院,随意选了辆等候在医院门口前的出租车,打开后座的车门,对司机说:“去孟氏大楼。” “好咧!”司机一脚踩下油门。 比来时更通畅的道路,经过中午因为红绿灯罢工造成交通堵塞的路口,秦萦看到红绿灯已经恢复正常,两个路口也有交警站在交汇的路口中央指挥交通。 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就忍不住笑出了声。 专心开车的司机听到笑声,透过后视镜诡异的看了她一眼,心下嘀咕:现在的小姑娘真是神神叨叨。 花了不到十五分钟就到孟氏大厦,秦萦自大学毕业就被家里人抓去姨父的公司上班做人事,按部就班的朝九晚五每天做着重复的工作。发小们曾打赌这份明显不符合她性格的工作她绝对坚持不了一个月,但谁都没想到,她竟坚持了四年。 坐电梯上楼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距离午休结束还有一段时间,办公桌上最显眼的位置放着新来的人事助理做好的上个月公积金、社保明细报表以及请款单。 秦萦姿势豪放的任自己埋在自己开后门定做的椅子里,包里的手机自动连上单位的wifi,接连响了几声。 她懒洋洋的掏出手机,一一查看几条微信。 最后,视线落在傅瑾璇发来的消息上。 【傅瑾璇:老实交代,你是不是认识我们医院麻醉科的余医生?(认真脸.jpg)】 发送时间在十分钟之前,傅瑾璇该进手术室的当口。 什么意思?余时安找她了? 不是说他们不熟嘛,这也与他一贯的性子不符。 秦萦目光一凝,四肢僵硬的端端正正坐好,双手靠在办公桌捧着手机。 想了想,她在对话框里打了三个字:不认识。 临到发送,她又怎么都按不下发送的按钮。 真是烦人! 秦萦气冲冲删了打好的三个字,重新打字:怎么了?为什么这么问? 避过了不想回答的问题,她仔细将打好的字读了好几遍,终于不再折磨自己的发送出去。 然而,心头却开始止不住的发沉。 她今天出门一定是没带脑子! 傅瑾璇和余时安分明在同一家医院工作,也许现在还在同一台手术上,她怎么就干出了假装不认识的蠢事? 秦萦有些懵。 十五岁那年,扮演了多年模范丈夫的爸爸出轨被爆,还有了个才比她小六岁的异母弟弟,外婆因此被气得直接进了医院。 那会儿,与外婆同住一间病房的就是余时安的奶奶。两个老人互相陪伴着打气,每天一起出病房散步聊天。 外婆治疗的时候,她就一个人躲到安全通道,怕家人反过来再安慰情绪低落的她。 但每次都能被余时安找到,然后,他陪她坐着。 他见过她哭得最狼狈的模样,看到过她指着周致林和他妈妈歇斯底里,遇上过她情绪反复、一点就炸的暴躁样,亲眼见证了那段时间里连她都讨厌、不想记起的自己。 最终,外婆还是没能救回来。 外婆走了,爸妈离婚,妈妈几近抑郁,她头顶的天也差不多塌了,曾经无忧无虑的时光彻底不复存在。她跟着外公和妈妈去了美国,远离了当年令人触景伤情的人事物,看似有了新的开始,她就尽量不让自己去回忆十二年前的往事,更不愿意去多想天天在医院掰着指头数时间的日子。 于她而言,这段日子太苦太过沉重。 而她好不容易才学会平和的、选择性“抹”去不想拥有的记忆。 为此再次遇上几乎见证了她所有噩梦的男人,她无论如何都做不到坦然的上前说上一句“好久不见”。 只好将不想面对的过去连带着他这个人一起遗忘,当作从不相识。 但这份故作相安无事的平静却偏偏在今天破了功,及至遇上周致林,彻底失控。 秦萦懊恼,又给傅瑾璇发了条消息:别给不相干的人泄漏我的信息,否则大刑伺候!! 绿色的对话条盯得眼睛发酸,她捂住额头捶桌。 亡羊补牢,还来得及吗? 越想越烦,她索性将手机扔进办公桌右手边的抽屉,眼不见为净。 第4节 办公室外传来午休结束的音乐,秦萦按照在美国时的家庭医生教给她的方法管理情绪,认认真真审核新来的小姑娘做好的报表。 已经习以为常甚是枯燥的数据,本以为还要花一些时间才能彻底平复心绪,结果刚看了个头,脑子已经自动将中午发生的糟心事过滤。 位于上海的孟氏总部,部门架构并不复杂,除了几个人员流动量较大的部门,其他基本每月数据不变。她很快翻完了所有数据,再核对了一遍请款单上的金额,被她遗忘在抽屉的手机恰在这时努力的证明自己的存在感,嗡嗡作响。 秦萦拉开抽屉,屏幕上跳跃的“沈煜”两个字让她松了口气,也隐隐滑过一丝说不清的失落。 “沈煜。”她在几张报表和单子上签上自己的大名,“飞机中转了?北京还是香港?” 刚到机场休息室坐好的男人解开西装纽扣,一边打电话一边不错眼的盯着笔记本电脑上飞快闪过的英文和数字,“在北京。” 他吐字清晰,不自觉带着点点温情。 秦萦整理好几张单子,起身在不大的办公室来回走动,听到键盘打字的声音,她问:“还在工作?” “嗯。”沈煜微眯起眼,冷硬的脸庞瞬间柔和下来,“抱歉,等会儿回公司还有个会要开,晚上不能来接你了。” 她笑着打趣:“这么点事还需要抱歉?咱俩是什么关系!” 沈煜的秘书也在接电话,听到电话里那头需要沈总接电话,迈步走到他身旁,却看到他们向来淡漠的沈总眸子里漾着清浅的笑意,整个人柔和得不可思议。 他顿在原地,没有贸然上前,只打了个手势。 然后,沈煜对他摇摇头,显然全副的心思都放在自己手机电话那头的姑娘。 “我们可是铁哥们,我在我妈肚子里的时候就认识的铁哥们。”秦萦补充。 沈煜黑眸略微一闪,唇边的笑渐渐收敛。 秘书惊讶的看到他们沈总周身又开始散发着冷气,他还在犹疑,下一秒,冰冷的气息散去,神色颇为无奈。 沈煜揉揉额头,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已然有些疲倦,“难道不是青梅竹马?” 秦萦听到低沉的笑声,也点头:“嗯~那就是青梅竹马的哥们。” “怎么?今天心情不好?” 他冷不丁的发问让她不自在的用手指卷自己的长卷发,沉默一瞬,才颓然的开口,“这样都能发现?好吧,我承认,一点点,就一点点。” 明知道他看不见,秦萦仍用手比划了一下。 “晚上吃什么?”沈煜自然的转移话题,“你的火锅店?” “可以啊,谢谢沈总替我进账!” 一时间,两人都笑开了。 挂断电话后,秦萦拨了个内线,新来的人事助理小彭很快敲门进来,“小秦姐。” 对于这个她纠正了很多次的不伦不类称呼,她靠在办公桌瞪小彭,“说过多少次了?” 秦萦上面还有两个人事经理,平日里她也从不在几个助理面前摆架子。 小彭吐舌:“这样显得亲切呀!” “我有这么可怕?”她将签完的报表和请款单一股脑全递过去。 “哪能啊,你一向最护短,我们抱大腿还来不及呢!” “行了,去工作去,别偷懒!” 小彭哦了一句,又想到什么,“小秦姐,今天中午财务部的苗淼说她打算离职。” “苗淼?”秦萦在脑中搜索了一下,想起那张只能算得上可爱的脸蛋,“为什么?” “听说是她在财务部闯了祸,在什么□□勾选平台错确认了一张190万的□□。他们财税上的事情我也不太懂,反正是接连闯了几个祸,自己也觉得呆不下去。不过,她不是……” 小彭没说下去,秦萦秒懂。 苗淼是j大研究生,非财会专业,却被秦萦的表哥孟钦直接塞到了财务部。人事部的几人都对这个关系户的由来心照不宣,也好奇过孟大少与她是否有那么点不得不说的关系,连秦萦这个亲表妹都曾追着他问过原因。 没想到向来大嘴巴的霸王花表哥这次嘴巴出奇的严。 “公事公办,走正常流程,她要是填表申请离职,就给她办。”秦萦一锤定音。 小彭比了个ok的手势:“行,了解,那我先出去了。” “去吧。” 做了一下午的数据,五点一到,秦萦准时下班。微信上一直都没有傅瑾璇的消息回复,也不知道是不是还在忙着做手术。 她跟着大部队坐电梯下楼,顺便给沈煜发了条微信。 下班高峰期,几个电梯同时到达,下楼的人群全部涌向门口。秦萦不紧不慢的跟在人群后面出了电梯,走到孟氏大厦的一楼前台与几个相熟的同事打招呼。 同事们在讨论孟氏附近新开的餐厅,她转着自己的车钥匙,偶尔插上一句,等人流高峰结束。 不过一会儿,旋转门口已经排起了队,秦萦看了一眼,拧起眉。 正对着大门的位置,最开阔的视野,在人群中于她而言最显眼的人。 秦萦转过头,定睛细看。 一高一矮,一男一女,恰恰都是她能准确叫出名字的。 余时安和…… 苗淼?! 第四章 秦萦几乎是目送着那一男一女离开孟氏大楼的,她暗自思忖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按捺住了给表哥孟钦打电话去询问的冲动。 距离与沈煜约好的时间还有一会儿,她顺路去超市采购了未来几天的口粮,这才不紧不慢赶到火锅店。 占据了商场正对门极佳地理位置的火锅店,仿造古镇复古小楼的装修。华灯初上,门口的两个大红灯笼已经点起了灯,照亮了牌匾上“康城豆捞”四个大字。 这是她大学毕业不久就与大学室友兼闺蜜合开的火锅店,她只负责砸钱投资,就这么当了四年的甩手掌柜。 雕着水莲的檀木大门开了半扇,门口的男服务生见到秦萦,热情的用上海话打招呼:“秦小姐,您来了?沈总还没有到。” “好,我知道了。” “秦小姐,包间一直给您留着,还是骨头汤锅底吗?” 秦萦在收银台前停留了一瞬,手指在菜单红辣辣的锅底上轻点,“今晚来鸳鸯锅。” 服务生诧异:“咦,今天换口味了?您跟沈总都不吃辣。”甚至很多时候,还要让厨师单独给她准备吃的。 “嗯,突然想吃点辣的。”说完,她拒绝了服务生带路,自己去包间。 火锅店的内部也仿照了古代客栈的格局,左右两边分别架了个通往二楼包间的楼梯。 秦萦随意选了右边那个,步伐悠闲,主动避开忙得都快找不到方向的服务生们。 快上楼梯,右侧楼梯旁的位置,一男一女两个服务生正给客人上菜。 “来过这么多次一直没机会问,你们火锅店怎么会想到做方糕这道点心?” 声音听着有些熟悉,秦萦放慢脚步看过去。 上菜的服务生挡住了她的视线,她只能看到餐车上那一盘白糯糯的方糕,猪油豆沙馅的,上面撒了花生画着笑脸。 正摆菜的女服务生笑盈盈的接下话:“我们一个老板说方糕有小时候的记忆,开店的时候特意加进菜单的。” 还是刚才的声音说:“撒花生画笑脸的做法挺少见的,倒是恰好合了我们余医生的意。” 话音一转:“时安,没骗你吧,之前你还不肯来,这下物超所值了吧!尝尝看味道是不是也一样?” 秦萦脸色骤变,下意识就转身。 没想到,眼尖的女服务生快了一步叫住她:“秦小姐,您的方糕今晚很受欢迎。” 本意是恭维,却让秦萦拧起眉,只想彻底隐身。 平复几秒,她挤出笑,淡定的回过身。 上菜的两个服务生稍稍侧开了几步,原本被遮挡住的一张俊脸清晰的暴露在她眼前。 男人穿的还是中午在医院的浅色衬衫,最上面的两个扣子已经被解开,肩膀处有些许褶皱。许是因为吃火锅的缘故,他已经摘下了眼镜,面上还带着点点红晕,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锅底的热气给熏的。 他没有像中午时主动与秦萦搭话,只是安静的坐在深色的木质长椅上看着她,眼里流露出几分了然的笑意。 很坦然,毫不掩饰。 她却几乎破功。 天花板悬挂的镂空造型小灯泛着暖暖的光,映照得余时安那双黑眸格外的亮,也格外温和。 一个晃神,秦萦仿佛觉得面前的画面有些看不清了,只模糊的勾勒出他炫目的微笑。 她又一次觉得自己脸颊似烧起来一般。 不是羞赧,也不是春心萌动,恰恰是她最不愿的被抓包的狼狈。 她在他面前,其实并没有故作坚强的底气。 “秦,秦小姐。” 糯糯的叫唤声插入,让秦萦骤然松了口气。她自然的转了个方向,视线落在余时安对面的苗淼身上。 等看清几个人的座位顺序,她不动声色的在苗淼和她身侧的许润身上打量几眼。最后,她控制住心底的好奇,强迫自己不去看他们对面的余时安。 苗淼倏地从位置上站起来,面朝着秦萦,显得有些局促不安,“我今天中午本来想去人事部找你。” “然后呢?” 服务生上完菜离开,秦萦已经敛去笑,等她的下文。 “抱歉,我觉得自己可能不大适合从事财务工作,我……” 话未说完,就被秦萦打断:“关于你的人生规划并不需要向任何人交代,如果你要离职,请你走正常的程序。只要你的相关领导在你的离职单上签字并且流转到我的手边,我一定公事公办。” 苗淼脸色爆红,不知所措。 许润皱眉,正要给妹妹解围,却见对面的余时安朝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插嘴。他压下心中的疑问,无声叹了口气。 “我给公司造成了损失,也给你们添了麻烦。”苗淼顿了一下,“我去了财务部几天就闹得鸡飞狗跳,让同事为我收拾烂摊子,我觉得自己很没用。” 秦萦简直对孟钦咬牙切齿。 也不知道他对苗淼说过什么,才会让这个傻乎乎的姑娘对自己说出这么傻里傻气的话。 第5节 脑门隐隐作痛,但她对苗淼跟孟钦、余时安的关系更迷惑了。 她只能竭力控制住自己的脾气,压低声音说:“有用没用都是你自己的人生,由你自己决定,你不用跟我说这些。我不可能帮你去做些什么,毕竟你的人生与我无关,也跟别人无关。” 这话说得有些冰冷,甚至没有多少人情味,可秦萦其实是好意。 她犹豫了一下,问:“还有,我很好奇,你跟我……”表哥是什么关系? 话就在嘴边,然而,余光一瞥,秦萦又一次看到余时安唇边淡淡的笑。 她突然就问不出口了。 “秦萦,我来晚了。” 自身后传来的声音给她解了围,也让她混沌的大脑清醒不少。 秦萦回过头,朝来人笑:“不晚,我也刚到不久。” 沈煜面上带笑,站在她的身侧,旁若无人,“那就好。” “沈总,秦小姐,可以上菜了吗?”门口收银台的姑娘捧着菜单追了上来,“还是再稍等一会儿?” “上吧。”秦萦没再关注余时安,抿了下嘴唇对苗淼说,“有些事你自己考虑好,就这样吧。” 等她和沈煜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许润轻轻揉了揉妹妹的脑门,“淼淼,这些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苗淼没吭声,余时安默默的吃方糕也不插嘴。 “本来还想亲上加亲,让你做我妹夫的,现在看来是没戏了。”许润低头,自顾自的嘀咕了一句。 余时安抬头看他一眼,依旧什么都没说,唇齿间都是方糕的香甜。 因为秦萦是火锅店的另一个老板,厨房备菜的速度很快,不过一会儿,菜就上齐了。 沈煜状似无意的扫过其中全是辣油的锅底,在另一半不辣的菌菇汤底中加入秦萦爱吃的几个菜。 “沈煜,你来多久了?”纠结了一下,她问。 他已经脱了西装外套,因为下菜,他挽起了衬衫袖子,面不改色的撒谎,“没来多久,叫你的时候刚到。” 其实是早就看到她了,也看到了另一个看着她时目光专注的男人。 鬼使神差的,他没有出声。 “哦。”秦萦从锅里夹了煮沸的金针菇在辣锅里刷了一下,“最近很忙?你再这样就真找不到对象了。” 沈煜放下筷子,看到她被辣椒辣得满脸通红仍自虐的在麻辣锅里扔肥牛。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腕。 她泪眼朦胧的看他:“怎么了?” “秦萦。”他的语气严厉,“别吃了。” 想了想,沈煜补充一句:“我不会找女朋友,没有兴趣。” 秦萦动动手腕,硬是挣脱他的钳制,一股脑将肥牛塞进嘴巴,呛得眼泪鼻涕横流,“我发现辣的火锅才带劲!还有,你那事都过去多久了,还这么念念不忘的不肯找女朋友,当心再把阿姨气得高血压。” 他无奈,索性关了火,沸腾的锅很快平静下来,“从没考虑过结婚的人没资格训我。” “我跟你不一样,男人的甜言蜜语和婚姻对我而言是世界上最不值得相信的东西。”她朝他笑笑。 沈煜怔然,顺着她点了下头,“男人的承诺有时确实不可信。” 秦萦闻言笑出了声,却压根没注意到他话中的语病。 “今天我遇上周致林了。”知道沈煜会问,她拣了遇到周致林的事半真半假的解释,“他摔断了腿在医院,看到他我就会忍不住想起他爸。” 就像是看到余时安就会想起在医院的日子。 沈煜重新开火,决定不再阻止她吃辣,也半真半假道:“秦萦,我不打算找女朋友,你也不打算跟别人结婚,要是家里逼得紧,实在不行我们凑合着过算了。” 秦萦忍不住笑喷了,见了鬼似的看他,“别逗了,我可想象不出来跟哥们一起去民政局领证是个什么景象。” “嗯,提前清场。”他想象了一下,一本正经的说,“应该就跟你满百日,我抱着你拍照差不多。” 在袅袅的雾气中,两人沉默的互看了几眼,不约而同的笑了。 吃到中途,失联了一下午的傅瑾璇终于打来电话。 秦萦看看手机,再看看对面吃火锅都吃得赏心悦目的男人,“沈煜,我去接个电话。” 沈煜体贴的什么都没问:“去吧。” 她捧着手机跑出包间,又觉得不放心,选了与上来时相反的楼梯下楼,直奔火锅店门口。 辣锅吃得人浑身发热,外面的凉风一吹,秦萦打了个冷颤,在店门口来回走。 “今天忙死我了,做了四小时的手术,做完又跟着我老师去看了另一个病患,忙到现在才有空回你。”傅瑾璇开着自己的小别克回家,“至于余医生,嘿嘿,你们认识的吧。” 面对她的笃定,秦萦舔了舔被辣得没知觉的嘴唇,硬气的顶回去,“谁说我们认识的?” “不管你认不认识,人家余医生肯定认识你。今天他虽然不是跟我一场手术,不过我快进手术室了,他也在准备一台手术,他……” “你能不能说重点?”她忍不住给自己的嘴唇扇风。 傅瑾璇笑笑:“行行行,重点就是他特意过来找我说话,顺便问起了你。但我觉得他应该是特意来问你,顺便找我说话做铺垫的。” 秦萦愣住,忽然捂住自己的额头,觉得自己中午在余时安面前一定就跟个傻子似的。 可这辈子除了家人外,她也就只在他面前才这么一次次的丢人过了。 很矛盾的,她其实一直都记得他的好,又想忘了他曾给予的温暖。 “诶,你跟我说说呗,你什么时候见过的余医生啊?” 傅瑾璇还在秦萦耳边碎碎念个不停,门口同时响起服务生送客的声音。 她随意看了一眼,顿时,僵在原地。 “就现在。”她对着电话说。 “什么什么?什么现在?” 秦萦回过神来,迅速挂了电话。 两波客人前后脚出来,人群中,高挑清瘦的身影很是醒目。 红色的灯笼随着微风轻轻晃动着,暖融融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忽明忽暗。 隔着几个人,他忽然撞上她的视线,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 然后,秦萦看到余时安穿过挡在他前面的两个人,走向她。 而她已经挪不动脚步。 “我有很多年没有吃到过这种方糕的味道了。” 男人嗓音醇厚,语气中弥漫起笑意,让人无法抵抗。 第五章 “我有很多年没有吃到过这种方糕的味道了。” 他目光灼灼,安静的看她,看似淡定,眸底却如破浪翻涌,仿佛能将人卷进去似的。 秦萦心底一软,弥漫起一丝说不清的愧疚。她努力说服自己把面前的人当作最普通的、久别重逢的老朋友。 “没有余奶奶做的好吃。”微微偏过头去,她连声音都软了下来。 那个味道,是她吃过最好吃的方糕。 余时安笑了笑,对她忽然转变的态度闭口不问。 秦萦盯着门口的红灯笼说:“余奶奶还好吗?” 她问得有些小心翼翼,下一秒,忆起刚才他说的话,面上一阵懊恼。 果然,他没有立刻接话,犹豫了一会儿才答:“奶奶前两年已经不在了。” “我……”秦萦的喉咙如同被遏住了一般,“余时安,我……” 余时安仍旧笑,嗓音温和,“如果奶奶知道你一直都没有忘记她,她一定很高兴。” 怎么会忘记? 她彻底说不出话来。 四月里的微风带着凉意,吹开了被深藏的记忆。 秦萦眼中浮起湿意。 记忆里,那是个与她外婆一样慈祥和蔼的老人。 那时,余奶奶与外婆同住一间双人病房,时常坐在一起言笑晏晏,也曾拉着她的手耐心的听她叽叽喳喳,更曾在医生宣布药物对外婆失效,她独自躲在安全通道嚎啕大哭时,与余时安一起陪她坐着、抱着她,一遍遍对她说“秦萦,别怕。” 一晃多年,竟依然历历在目。 她其实从没忘记过。 “秦萦。”余时安放轻了声音,“奶奶给你刻了一支钢笔,下次我给你。” 秦萦猛地抬头,不小心撞进他专注的目光里,好似时光瞬间倒流。 她愣了一下,终于点头。 看她眼眶泛红,余时安换了个话题,“怎么想到开火锅店的?” “大学室友的主意,我只负责投资,其他一概不管。”一笔带过,没有多说。 秦萦侧过头,视线越过余时安的肩膀注意到他身后排排站,围观了他们很久的男男女女。 应该就是刚才与他一起吃火锅的朋友。 顿时,脸上再次火辣辣的烧疼。 “那个……”秦萦捏紧手机,“我还有朋友在等着,先上去了。” 余时安也回头去看,正看到许润朝他笑得意味深长。 “好,去吧。”他勾起唇,目送她进门。 秦萦迅速跑进火锅店,等门口的服务生关上门,她才转身。 第6节 门口已经没有了几人的身影,她陡然间觉得郁闷。 绝不能让其他人看到自己在余时安面前认怂的模样。 包厢里,沈煜吃得怡然自得,见到秦萦回来,抬了下头又继续低头苦吃。 “辣锅里的呢?”秦萦盯着空空的辣锅,不满道,“我今晚就想吃辣的!” 沈煜轻飘飘瞥她:“我闻不得辣味,让服务生全部换成清汤锅了。” “沈总,最近是不是进账多多的?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领越来越强了!” 他用公筷给她夹了几筷子肥牛,“你现在这副模样比刚坐下来吃辣锅可爱多了,有些怀念你小时候蠢萌的样子。” 秦萦很不赞同:“再过几个月我就27了,还要7岁小女孩才需要的天真可爱做什么?” 沈煜手上的动作一顿,没说话,只又给她夹了几筷子已经煮熟的虾滑。 * 周六,秦萦开车到医院接下午没有班的傅瑾璇吃饭。 天气忽然变脸似的阴了下来,被阴云笼罩的急诊大楼显得格外压抑。 不知道是不是来到本就不喜欢的医院的缘故,秦萦从起床后就隐隐作痛的肚子疼得更厉害了些。 想了想,她给傅瑾璇发了条消息:车里等你,不上来了。 刚把消息发送出去,秦萦眼前驶过一辆蓝色的大奔,一如既往的骚包。 她记不清那天开在她旁边车道的大奔车牌,只觉得这熟悉的车子车速比起之前要慢上许多。 也许不是同一辆,她想。 秦萦忍不住盯着车尾看,目送它开进空车位。 距离她五六个车位斜对面的位置,车尾滑过一个弧度,一把稳稳的倒进车位。 然后,驾驶座被人从里推开,露出修长的、穿着牛仔裤的大长腿。 她吃了一惊,浑身紧绷的开始给自己洗脑。 将他当成普通的老友,而不是记忆里的少年,她这么告诉自己。 男人这次穿了件浅灰色的外套,鼻梁上架着副眼镜。他低头在车钥匙上按了下,随手将钥匙塞进裤袋,目不斜视的朝急诊大楼走去。 离秦萦的车很近的距离,余时安忽的停下脚步,从另一边车里出来的男人笑容满面的迎向他,“余医生。” “你好。” “这么巧啊,余医生。”男人从兜里掏烟递过去,“来一根,这次我妈妈的手术真的太谢谢您了。” 余时安摆手拒绝:“谢谢,不用了。” 男人忙把烟收好,不好意思道:“对,我都忘了,你们医生都追求养生,尤其是你们麻醉医生这样幕后的无名英雄。” 秦萦难得听了次墙角,“噗嗤”笑了。 余时安余光往旁边瞥了一眼,唇边的笑意深了几分。 “余医生,这次手术……” 男人还在絮絮叨叨说着,秦萦索性整个人都趴在摇下的车窗上,歪头光明正大的听。 从她的角度看去,没有穿白大褂的余时安比照片里更随意了些,正耐心十足的听面前病患家属有些凌乱的东拉西扯。她虽看不清他的神色,却察觉出了他不远不近的疏离感。 终于,说了好半晌的男人开车离开了,余时安转过头,眼底是熟稔的笑意。 秦萦自我洗脑成功,撑着下巴不再矫情,坦然的朝他挥手。 “这么巧?”他径直走到她车边,目光落在她的发顶。 她笑了:“这是你们医院特有的开场白?刚才那位家属也是这么说的。” “按照常理来说,我本人并不希望在医院跟亲朋好友来个巧遇。” 秦萦点头:“这倒是。”毕竟进了医院就没什么好事。 “怎么来医院了?”他问,“等傅医生?” “嗯,一猜就中。”她犹豫了一下,示意他退后,自己打开车门,利落的下车指着显眼的大奔,“余医生,你的车?品位跟你不大相符。” 话说得尤为直白。 余时安一怔:“不是,我弟弟的,他今天在医院看个朋友。” “难怪。” 看她笑得古怪,他觉得奇怪,“你认识我弟弟?” “不认识。”秦萦看了看时间,感觉没话聊了,她委婉的提醒,“余医生,在停车场耗得够久了,不上班?” 余时安顺着她说:“谢谢提醒,我先走了。” “不客气。” 她重新回到车上,几分钟后,傅瑾璇急匆匆开了副驾驶的车门,气喘吁吁,“艾玛,终于下班了,走走走,请你吃大餐去。” 秦萦从后座拿了瓶矿泉水给闺蜜,系好安全带踩油门,“吃粤菜吧,清淡点,我肚子有些不舒服。” “怎么回事?” “不清楚,大概一觉醒来就中午了,饿得不舒服了。” 傅瑾璇皱眉,职业习惯胆肥的说教了几句 秦萦拉了把勒得她肚子更不舒服的安全带,“行了行了,别说我了,快去吃饭吧。再说下去我肚子更难受了。” 傅瑾璇歇火,打算等会儿在餐桌上接着说教。 订好位的餐厅离医院并不远,恰好饭点,上菜的速度不快,却没想到菜还没上齐,秦萦脸色渐渐苍白起来,冷汗直流。 傅瑾璇一看情况不对,赶紧带着人往医院赶。 “许师兄,我现在在来医院的路上。” 迷迷糊糊间,蜷缩在后座的秦萦听到说话声,她睁开眼调整了下姿势。 “对,我闺蜜秦萦,据我判断是阑尾炎,具体情况还要到了医院检查再看。”傅瑾璇正在打电话,神色严肃,“那麻烦你了,许师兄。我大概还有五分钟到,我……啊?哦哦哦,好,我知道了。” 秦萦探身抽纸巾,擦掉额头的冷汗,却听得傅瑾璇惊讶的一声,之后的话更是语调都变了。她用力抓住座椅上的椅套,从后视镜里看到驾驶座的某人惊讶的瞪着眼,似乎作势要回头看她。 她忙拍驾驶座阻止:“傅医生,别打电话了,好好开车!我可不想阑尾没整到我,反倒是落在你这个女司机手里。” 傅瑾璇强压下手机里传来的声音带给她的震惊,全神贯注开车。 所幸一路畅通无阻,没有堵车,周围也没有车抢道。 停好车,几个护士早已等在门口。 秦萦被搀扶着下车,任由几个人将她放倒在床上,推着她不知去了哪里。 外科办公室,年轻的女医生接连问了几个问题,秦萦疼得连她的脸没看清,硬撑着断断续续答话。 “准备准备手术吧。”女医生一锤定音。 秦萦面如死灰,没想到会这么严重得要在医院呆这么久。 “还要多久手术?”她虚弱的问。 女医生声音温柔:“等你的麻醉医生和手术室都准备好。” 秦萦蹙眉,闭目养神。 等待麻醉进手术室的过程简直度秒如年,在她痛得几乎要昏过去的时候,脸上忽的出现一片温热,轻轻柔柔的擦拭她脸上冒出的不知是汗还是眼泪。 秦萦以为是傅瑾璇,闭着眼一动不动没有吭声。 整张脸都被擦了一遍,下一瞬,温暖的大掌包裹住她因为疼痛用力捏紧的拳头,一点点掰开她的手指,温柔的安抚着。 秦萦努力睁开眼,模糊的却熟悉的轮廓逐渐清晰。 他说:“秦萦,别怕。” 第六章 秦萦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余时安带着安抚的俊脸。 她眼框一热,胸腔里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来。 “秦萦。”他又对她说,“现在起,我是你的麻醉医生,别怕。” 她的手仍被他握着,很暖。 自被送入医院起滋生的恐慌竟真的奇迹般逐渐消散。 秦萦扯出一抹笑,调侃:“余医生,那我的小命可都交给你了。” “胡说!”余时安轻斥一句。 秦萦转头看向守在一旁的傅瑾璇,叮嘱:“瑾璇,别跟孟钦讲,不然以他的脾气非闹得人尽皆知,我不想我妈就为了我这么点小阑尾特意飞回国。” 傅瑾璇不赞同的拧起眉,看到她苍白的脸蛋后,嘴边的话只好换了一句,“知道了知道了,反正我今天下午没班,我亲自照顾你,这样行了吧?” 秦萦满意的嗯了一声,再次闭上眼。 等麻醉生效,她被推进手术室。 手术开始前,姓曲的女医生先打开mp4,歌曲的前奏很是轻快。 秦萦眨了眨眼,看见余时安戴着口罩已经全副武装的站在她边上,她笑起来,话却是对着曲医生说的。 “原来电影里都是真的,手术的时候,你们医生还真有放音乐的习惯。” 曲苑从护士手中接过手术刀:“放点音乐,放松心情。你放心,你的情况并不是最严重,只是小手术,不会有问题的。” 跟手术的护士闻言在心里嘀咕:能有问题吗?不过是这样的阑尾小手术,麻醉就有余医生出马,上台的是曲医生亲自操刀,会有问题才怪了。 秦萦朝曲医生看了几眼,发现她整张脸在口罩的遮挡下只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睛,声音也柔柔的,很是好听。 尽管看不到她的长相,但仍旧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 “《pity party》?”秦萦听完前奏问。 第7节 “嗯?你也知道这首曲子?” “对,没想到曲医生会喜欢这首歌。” 曲苑神情专注:“我喜欢的比较杂,听了不排斥的都会下载下来备用。” 音乐声下,某些让人害怕的声响完全被隔绝,假如不是依然能感受到的痛意,秦萦还以为她此刻并不在手术室。 她侧过头,只能看到余时安戴着无菌手套的手。 “余时安。” 听到她叫他,一直保持沉默、好似不存在似的男人微微下蹲,让秦萦毫不费劲就可以看清他的脸。 “怎么了?”戴着口罩,余时安的声音闷闷的,“还是疼吗?” 她摇头:“我就想问问我今晚能出院回家吗?” 他眼睛微眯,她猜他在笑,“最好在医院住一个晚上。” “这样啊!”秦萦有些苦恼,“可你们医院的菜太难吃了,简直淡得没味道。哦,还有什么医院一绝的蛋饼,哪里好吃啦!” 大约是生着病,她的声音弱了几分,软软糯糯的,远远没有余时安之前几次见到的强势。 他强忍住想摸摸头的冲动,温声轻哄,“那你想吃什么?” “烧烤!”不假思索的答。 余时安敛起笑:“秦萦!” 护士忍俊不禁,盯着两人揶揄:“我就说嘛,怎么阑尾手术能劳动余医生的大驾来麻醉,还全程守着,原来是旧识啊!” 秦萦怔愣,反应过来后也笑,“余医生,原来你这么厉害?” 余时安移开目光,掩住情绪,避而不答。 “对了,余时安,你怎么会想到要做医生?” 她冷不丁的发问唤回余时安的注意力,他看到的姑娘面色依然苍白,嘴唇并没有血色,只一双眼睛格外有神。 一时间,手术台上漂亮的脸蛋逐渐与多年前趴在他奶奶病床前,兴致盎然听故事的女孩重合。 “大概是为了遇到像现在这样的时刻,能够守在手术室里。”他索性蹲在她的旁边,眸中漾着笑意,“而不是只能干等在手术室外。” 这不是余时安第一次参与阑尾手术,却是他第一次全程跟着,对象还是从前最爱哭鼻子的小姑娘。 秦萦细细将他的话反复默念了几遍,发现在冰冷的手术室中,自己的确没有丝毫的紧张和无措。 更没有往日对手术室的厌恶与恐慌。 她抿唇,轻声问:“为什么是麻醉科的医生,当曲医生一样的外科医生不是更好?能亲自操刀,掌控全局。” 余时安起身,小腿微麻。 他的目光凝在曲苑手下的刀口上,眼神黯了黯,压低声音回了一句。 歌曲的高潮部分恰好掩盖住他的声音,秦萦没有听清他的话,追问:“你说什么?” “没什么。” 说着,余时安已经转了视线,低下头与她的目光撞在一起。 原本全神贯注的曲苑却诧异,余光不禁瞥向一旁的男人。 刚才,她听到他说的是“因为舍不得。”? 舍不得什么呢? * 秦萦在单人病房里睡了很久,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床边只有傅瑾璇守着。 “醒了?感觉怎么样?” “还好,就是有点疼。”她动了动,浑身发软,“千算万算,没想到败在自己的阑尾上。” 傅瑾璇扶着秦萦坐起身,小心安置好她刚拔了消炎药水针口的手,又给她倒了杯温水,“别说是你,连我都吓得半死,你是没见到自己疼得冷汗直流的模样。” “这又不是我能控制的。” “所以,大小姐,请你以后务必保重自己,注意饮食。”顿了顿,她又说,“算你身体够争气,这么快就能排气进食。晚饭想吃什么?虽然我们医院的伙食确实不大符合你平时的就餐风格,但站在医生的角度,我还是建议你吃医院的营养餐。” 秦萦伸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嚷嚷:“不吃不吃,太难吃了,我宁愿饿着也不吃,你看着办!” “秦萦,你……”这割的到底是阑尾还是年纪? 傅瑾璇看着难得耍赖的闺蜜,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僵持间,病房外有人敲门,随即,房门被人从外推开。 进来的是拎着饭盒的余时安和曲苑。 曲苑穿着白大褂,没有戴口罩,露出一张清秀的脸蛋。 果然是长相舒服的姑娘。 她走到秦萦跟前,检查得很认真,“恢复不错。” “曲医生,今天谢谢你了。”说完,秦萦看向没穿白大褂的余时安。 他一声不吭的将两个保温盒放到她的床头柜一层层打开,诱人的排骨香味随着他的动作飘散。 “不客气。”曲苑也看向一副居家好男人模样的余时安,眼神里多了抹审视,“可以进食了,如果有任何问题,随时都可以找我。” 想了想,她补充:“当然,找余医生也可以。” 被点名的男人应声,带着一如既往的温和,“可以。” 不断往外飘散的香气勾起秦萦的食欲,算算时间,她其实已经一天都没怎么进食了。她忍不住探过身去看保温盒里的东西。 排骨玉米汤和瘦肉粥,果真很是诱人。 “都是给我的?”她不客气的问。 “都是你的。” 傅瑾璇沉默的悄悄观察着,其实有点懵逼。 她知道余时安下午有一台大手术,却还能挤出时间在秦萦动完手术睡过去的时候,跟曲苑来查了一次房。 结果,现在居然又来了,连饭都送上了。 余时安倒出粥,一碗递到秦萦手上,又将另一碗给了受宠若惊的傅瑾璇。 “都是你做的?”秦萦尝了一口,惊讶的发现面对他时已经不需要再费力做心理建设,“没看出来啊。” “余医生的厨艺向来不错。”曲苑全部检查完,笑着说。 余时安看她一眼,亲自送她出病房,轻声道了句谢。 等重新回到病房,看到秦萦喝粥喝得欢乐,他的眉眼弯起了弧度,如同春日里的暖阳。 他抽出她的病历,翻看曲苑标注的数据,“来不及自己做,是我家的阿姨做的。” 秦萦一怔,想起中午才在停车场碰上来上班的余时安,她语气忐忑了一下,“麻烦你了。”打乱了他的工作。 傅瑾璇听到这话差点喷粥,她压下心痒得不得了的八卦,逼着自己假装隐形人,一双眼睛却雷达似的一会儿看看闺蜜,一会儿看看平日里看似温和、实则并不好接近的余医生。 “不麻烦,如果是我亲手做,会比阿姨做得好吃。”余时安很淡的强调了一句。 会比阿姨做得好吃?这什么意思? 秦萦莫名,只好仓皇的低头又往嘴里送了一口粥。 忽然间静谧下来的病房,仿佛连呼吸声都能清晰的落在耳中。 余时安的手机铃声响了,他看了眼埋头苦吃的姑娘,走到窗前接起电话。 然后,秦萦断断续续听到他“撞了哪里?”、“几号停车场”之类的询问。 傅瑾璇立刻蹭到床边,无声的做口型,“你跟余医生什么关系?什么情况?” 秦萦摇头,理智回笼,瞬间恢复高冷傲娇的模样。 恰好她放在床头柜的手机开始震动,傅瑾璇将手机给她递过去。 是一个陌生的座机号。 把粥放在一边,秦萦半躺着,“你好,哪位?” “您好,派出所,您的车撞了。” 一听到对方的话,她翻了个白眼,这年头的骗子可一点都不专业。 就这么想着,她直白的揭破,“我的车好好停着,怎么会撞人?” 那头顿了一下,解释:“车主秦萦,车牌号:沪f xxxxx,目前停在医院2号停车场对吗?您的车就是停着被人撞了。” “好好停着被撞了?” 秦萦忽然止住声音,猛地抬头。 窗边握着手机的男人也正朝她的方向看来。 第七章 秦萦沉默一瞬,问:“蓝色大奔?” 没想到会这么巧,余时安神色间带上几分歉意,点了点头后对电话那头的人交代几句,走到床尾的位置等她结束通话。 “可以,可以进病房。”已经确认情况,她的语气也软了下来,“好,就这样,麻烦了。” 等秦萦一挂断电话,余时安略无奈的说:“是我弟弟。” “开车几年,我还是第一次遇到停在停车场被蹭的,你弟弟开车技术挺强悍。” 傅瑾璇听到她的调侃无声的笑了笑。 余时安知道她没恶意,也跟着笑笑,“谁家没有个傻弟弟。” 秦萦乐了:“亲弟弟?你不是独生子吗?表弟?” 他解释:“不是,我干妈的儿子,其实是我干弟弟。” 第8节 “难怪审美品位跟你差这么多。”她忽然想到与自己审美品位也差了十万八千里的亲表哥孟钦,默默转移话题,“粥挺好喝的。” 被忽视的傅瑾璇憋笑憋得难受,一不留神咬到舌头,但她不敢发出声响去打扰病房里除了自己以外的这一男一女。 她悄悄观察,低头在微信对话框打字。 余时安走到门口,将病房的门给开了,重新回到秦萦病床边时,嘴边扬起了浅浅的弧度。他伸手打开保温壶里的排骨玉米汤,再取出小碗倒了三分之一给她。 “汤也不错。”他说。 傅瑾璇打字的手一顿,要笑不笑的模样,然后,她听到平日里最鄙视这样没营养对话的闺蜜竟很认真的“嗯”了一声。 下巴都要掉了! 秦萦沉默的小口喝汤,病房里进来几个人。 为首的男人看到她,突然惊呼:“不会这么巧吧?” 余时安凝眉,刚要开口,秦萦已经抢在他之前问:“这么巧撞了我的车?” 她打量了一番看着有些娘娘腔的男人。 男人修着花样美男子式的的平刘海发型,显得脸特别小。他穿了件藏青色的外套,下边是黑色的九分裤。 果真跟余时安审美天差地别。 “换车了?你车不是红色的吗?” 这么一说,联想到眼熟的蓝色大奔,秦萦已经能确定面前这人就是前几天停在她车旁,围观她报修红绿灯的人。 但没想到会跟余时安有关系。 余时安看出两人间的古怪,板起脸,神色严肃,“纪成彦!” 笑容满面的纪成彦瞬间敛起笑,一本正经起来。 他清了清嗓音对秦萦说:“对不住啊,我赶着给我哥跑腿,车头直接进了车位,出来的时候一个没注意蹭到你的副驾驶车门了。” 秦萦敏感的抓到他话语间的关键字,若有所思的看向余时安。 纪成彦见状笑眯眯补充了一句:“哦,我哥就是余时安。” 说着,他蹭到余时安边上,“诶,你怎么这么快就到病房了?比我来得还快?难道你本……” 目光精准的落在床头柜上无比眼熟的保温饭盒,纪成彦在余时安警告的眼神里止住了话题。只在看向秦萦时,总多了那么点意味深长,似了然又似惊讶的意味。 “好,可以了,如果确认没问题,在最后签个字。”其中一个警察检查完证件,将填好的事故单递过去,“至于后续理赔建议尽快联系保险公司定损。” 秦萦核对一遍,签上名字道谢。 很快,处理完的两个警察离开病房,被余时安制住的纪成彦安分了几分钟,又闲不住的主动开口:“姑娘,私了还是保险?要是保险我现在就打电话,约个时间去定损。” “随你。”秦萦并不放在心上,继续喝汤。 余时安蹙眉瞪一眼纪成彦:“走保险。” “好好好,走走走,我现在就去联系。”他不敢反抗,翻出手机就往外走,嘴里一边小声嘀咕着,“敢情火急火燎使唤我送汤汤水水就是为了个姑娘啊!” 刚送完警察回病房的傅瑾璇恰巧与纪成彦擦肩而过,听到这句其实真的算是很轻的嘀咕声,她不动声色望向坐在秦萦床边的余时安。 他嘴角带笑,比平时日更显温和,也似乎更接地气了些。 她想起来医院途中跟许润的电话里冷不丁出现的余医生的声音,心里越发痒了。 总觉得自己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余时安看时间差不多了,对若无其事喝汤的秦萦说:“我先走了,如果有事,叫我或者曲苑都可以。还有,车子的事情尽管让纪成彦跑腿。” 秦萦抬了一下头:“嗯,谢谢。” “不客气。” 说完,他转身退出她的病房,顺手关上门。 还在门口走廊打电话的纪成彦看到他,匆匆说了几句挂断电话,迎上去就问:“这么快就走了,不多留一会儿?” 余时安低头盯着他捏着的事故单,右手一个使力从他手上抽了出来。 纪成彦跳脚:“你干嘛?” 眼睁睁看着余时安掏出手机,把事故单上秦萦的手机号输进去,他不怀好意的转了转手机,贼兮兮的笑上了。 忍了忍,还是忍不住,他挑衅:“这次你是不是该感谢我了?” “谢谢你撞了别人的车?”余时安记完号码,将单子还回去。 “我要不撞,你能要到人家的手机号?不对啊,病号住院不都填资料的嘛,你动手查一查不就知道人家手机号了吗?” 余时安愣住。 纪成彦一不小心发现他向来精明的哥竟然难得傻了一回,明显是没想到这茬的模样,他更惊讶了,“话说都送上饭了,怎么能没人家的手机号呢?这是你病人还是啥?吃窝边草了?” 余时安目光闪烁,最终慢慢平静下来,冷静的觑他一眼。 纪成彦顿时觉得浑身发毛,却硬气的看回去,“你不告诉我我就去告诉余爷爷。” “哦。”他淡淡的扔下一个字,立刻走人。 “哦?”纪成彦摸头,“哦是什么意思?” 这边纪成彦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去追人,病房里的傅瑾璇憋笑,表情很是严肃,“秦萦,你跟余医生挺熟啊。” 秦萦喝下最后一口汤,在她接下来说话之前开口:“很久以前,我外婆跟他奶奶住一间双人病房。” 这话一出,傅瑾璇立刻敛了八卦的神情,再不多问一句。 她知道那是秦萦的雷点,轻易触不得。 也难怪秦萦在余医生面前竟完全变了个样。 余时安轰走纪成彦,直接去休息室。 饭点的时间,同样要晚上值班的许润和曲苑已经叫好外卖等他。 四个菜,一个汤,曲苑整理好桌子,招呼他过去,“吃吧。” 余时安笑笑:“今天的事谢谢,有空请你吃饭。” “多少年的朋友了,还用得着为这么点小事道谢?”曲苑教养颇好的等两人动了筷才喝了口汤说,“不用客气。” 许润打趣:“我还以为你要留在人家的病房舍不得出来了。” 许润和曲苑,一个是余时安的高中同学,一个是他的大学校友,关系都不俗。 余时安抓紧时间吃饭,没有理会他的调侃。 没想到没绷住的是曲苑,她笑得意味深长,“放心,我会照看好秦小姐。但是,时安,毕竟你是我朋友,你希望秦小姐什么时候出院?这点小忙我还是能帮你的。” 余时安差点被噎,许润直接笑出了声,“你看,连最一板一眼的曲医生都看不下去了。” “只要情况允许,尽量让她出院。”余时安却几乎没有犹豫就答。 意料之外的答案,曲苑明显怔愣,但很快就调整好情绪。 许润点到为止,换了个话题,“时安,有件事情可能需要你帮忙。” “嗯?什么?” “听淼淼说这位秦小姐是孟氏的人事,你也知道这两个月淼淼不在状态。”他斟酌了一下,“如果有机会,请她在接到淼淼的离职报告时再给她一次机会。” 许是想到什么,他的目光沉了下来,又补上一句,“不行也没有关系,不必太勉强。” 余时安敛了神色,应下了。 * 夜晚的医院显得格外冷清,秦萦躺在病床上,毫无睡意。 平躺着数了无数头绵羊依然睡不着,她索性披上外套,离开病房。 高层的特需病房走廊很是安静,秦萦经过护士台,微微笑了笑算是打招呼。然后,她拐了个弯就来到连接两边病房、正对着电梯的小厅。 此时,小厅里灯火通明,却空无一人。 她找了最靠近落地窗的沙发坐好,望着窗外的万家灯火出神。 许多年前,在陪护外婆的时候,她就曾站在这里无比希望黎明来临之时,外婆能健康如从前。 可是并没有。 电梯罕见的在这个点“滴”的开了门,穿着白大褂的男人从电梯里踱步走出。 在她身后,脚步又顿住。 余时安上来不过是碰运气,确实没想到这个点秦萦还会出病房。 透过光洁的落地窗,他清晰的看到她皱着好看的眉,正盯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连电梯到达的声音都没注意到。 他想,大约想的不是什么好事。 看了她一会儿,余时安迈开步子朝秦萦走去。 第八章 “这么晚还不睡?” 清润的嗓音骤然响起,打散了秦萦并不怎么愉快的思绪。 等她后知后觉抬起头,余时安已经站在她的面前,笑得十分好看。 “嗯,睡不着。”秦萦也笑着说。 她心中疑惑,想问他怎么也在这里,将将开口,却忽然呼吸一滞。 隔着很短的距离,一身白大褂的男人唇角微弯,噙着笑温和的看她。那双如墨般好看的眼睛里映出她身后的壁灯,以及神色呆愣的她。 而她就这么仰着脑袋盯着他,久久不语。 余时安被她看得以为自己脸上有什么不妥,随手抹了两把,坐在她身旁的空位,“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 秦萦耳根发热,低头不再看他,“你不是也在溜达吗?余医生,这么晚还来特需病房,要查房?” 第9节 “不是,去护士台拿两份资料。” 他眼神闪烁,幸好她没看到。 “哦,好吧。” 两人都沉默下来,片刻,秦萦转头盯着余时安的眼镜,回忆了一下问:“你近视?我记得你从前不戴眼镜。” “一点点近视,一个不到两百,一个两百出头,到医院实习之后才开始戴的眼镜。”他语调平淡,含着极浅的笑意,“一穿上白大褂就习惯了。” “装逼用的?又不是看不见!” 她揶揄的语气,却不再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 余时安面上柔和得不可思议:“摘了眼镜也看得见,但在这里失之毫厘,谬以千里。我不能对不起身上的白大褂。” 秦萦的心意外柔软下来。 他的确是个好医生。 而她刚才不该这么说他。 再次的沉默,小厅里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秦萦刀口忽然犯疼,她硬忍住了,换了个话题,“上次说要把余奶奶给我刻的钢笔给我,什么时候给我呀?” 余时安下意识摸上插在胸口口袋上的钢笔,但很快就装作不经意的挪开。 然后,很淡定的说:“再下次吧,现在没有带在身上。” “嗯,那我明天能出院吗?” “明天帮你问问曲苑,就算回家了也要定期检查、挂消炎药水。” 秦萦撇嘴:“只要离开医院怎么都行。” 她望向落地窗外距离医院其实很远的马路。 此时,零星的车灯移动,平添了几分寂寥。 她幽幽补充:“你应该知道的,我从来就不喜欢医院。” 落地窗倒映出秦萦的身影,医院统一的病号服松松垮垮的挂在她的身上,最外边是一件深色外套,看不出身材,却显然是偏瘦了。 余时安看了半晌,郑重其事的点头,“好,只要刀口没问题,能让你出院一定尽量安排你回去。” “谢谢。”她笑了笑,伸了个懒腰,突然来了睡意。 他顺势起身:“不用客气,走吧,送你回病房。早点休息,养好身体才能尽快出院。” 秦萦咧开嘴,心情舒畅,“行,没问题。” 余时安走在她身旁,随着她的步子送她回病房。 “秦萦,有件事情想要问问。”想到傍晚许润的话,他迟疑了一下,“淼淼最近不在状态?” 心下蓦地一沉,秦萦脸上却仍然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女朋友?” “不是。”余时安答得干脆。 “不是女朋友这么关心人家做什么?”秦萦仔细打量他,试图捕捉一些他不可言说的情绪,然而,这个男人的神色太过坦然,反倒让她不好意思起来,“她的工作你也要插手?余医生,治病救人是你的天职,旁的事情跟你有关?” “你误会了,淼淼是许润的妹妹。” 她一怔:“不同姓氏的妹妹?”她对这样的关系带着敏感的抵触。 余时安怕她误会,只得解释:“同父同母的兄妹,一个跟爸爸姓,一个跟妈妈姓。淼淼前些日子发生了一些事情,受影响比较大,具体涉及到隐私,抱歉,我无法与你细说。所以,如果她做错了什么,希望你多多包涵。” 他的态度诚恳且坦荡,由不得秦萦不信,她却依旧拧着眉。 回病房的路并不长,等到了病房门口,她才回他:“好,我明白了。” 意外的好说话,也没有去深究苗淼与孟钦的关系。 “谢谢。”他松了口气。 “不客气。” 说完,秦萦推开病房的门,朝余时安挥手。 互道晚安,她转身进病房,开着灯躺到床上酝酿睡意。 余时安看着紧闭的门原地呆了一会儿,确认里面再没有传来任何声响,他原路返回。 只在经过护士台的时候,值晚班的小护士热情的打招呼问:“余医生,这么晚还来病房?” “嗯,辛苦了。” 两个护士齐声说“不辛苦”,目送他离开后,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 许是余时安真的对曲苑打过招呼,上午查房,秦萦就被告知恢复状况良好,下午就能办理出院手续。 傅瑾璇在上班,病房里只有秦萦一个人。已经顺利打完今天的消炎点滴,她百无聊赖的玩了一圈手机,盯着桌子上两个保温盒出了神。 想了想,她穿上外套,拎起早已洗干净的保温盒去余时安的办公室物归原主。 住院部与麻醉科不在一幢楼,秦萦刚下到住院部大厅就看到前方被围成一个小圈,阵阵喧闹声,带着尖锐的质问声,吵得人心烦。 “胡说,我妹妹怎么可能把我老公的裤子扔了?你们别以为手术那会儿我不在就能糊弄我。” 秦萦看到一个穿着薄风衣的中年妇女指着对面的小护士不依不饶:“裤子兜里还有一千块钱,你们就这么随随便便给剪了扔了,谁赔我钱?” 被拉住不放的小护士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指责,涨红了脸,仍好声好气的解释:“女士,您丈夫送进医院的时候是急诊手术,左右腿严重骨折出血,我们只能剪了裤子进行消毒治疗。我们……” 话没说完就被不耐烦的中年妇女打断。 “别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我就想知道你们谁赔我裤兜里的一千块钱?” “女士,我们剪裤子后是拿出手术室亲自交给您的妹妹的,并没有扔,连剪碎的碎布一起都交还了。” 中年妇女冷笑:“我妹妹会骗我?倒是你们这些医生护士私底下拿回扣红包的事情都能干得出来,我凭什么信你们?” 秦萦听了一会儿,大概明白了,只觉得这病患家属真是无理取闹。 护士被逼得无奈,迎面走来的余时安让她眼睛一亮,“余医生,这位家属坚持说是我们丢了他们的裤子。” 秦萦也看见他了,找位子坐下来继续听。 余时安安抚的朝护士笑笑,转而对中年妇女说:“女士,我是刚才您丈夫手术的麻醉医生,从您的丈夫被推进手术到手术结束,全程都有摄像头。如果您有任何疑义,我们的工作人员可以带您去监控室调取手术室和手术室外的监控视频。” “谁知道你们摄像头做没做假!” 显然,这个家属对医护人员的误解不浅。 护士这才想起来:“女士,如果您不信任我们,我们现在就带您去监控室,申请监控回看。” 中年妇女看到余时安身后的保安,不甘不愿的跟着护士离开。 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去,余时安发现秦萦的身影,快步走到她跟前。 “你们天天都这样吵吵闹闹?”秦萦将保温盒递过去问,“太苦逼了。” 余时安无所谓的笑:“人性本善,互相理解,有时候家属寻求的只是个发泄的契机。这次被拉住的小护士没有经验,被吵得心慌意乱就忘了还有摄像头的存在。” “最近来医院两次,次次都像在看电影似的。余医生,辛苦。” “不辛苦,好人有好报。” 秦萦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惊愕的瞪着身旁笑得风轻云淡的男人,好半晌才回过神,“学的当代高科技技术的医生竟这么迷信。” “宁可信其有。”余时安坦然接话,“生老病死看多了,心态容易沧桑。” 这句话瞬间击中了她的心,犹豫了很久,她发现自己居然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来。 “哦,对了,曲医生说我下午就可以出院。” 他点头:“恭喜,回去好好养伤。” “这次麻烦你了,下次有空了请你吃饭。” “好。” 秦萦:“……”她就是意思意思而已。 余时安含笑看她变了脸色,轻咳一声,“有空了电话联系,我还不知道你的手机号,方便留一下吗?” 秦萦反应过来,去摸口袋,“没带手机出来。” 他也摸了摸,一脸遗憾,“我忙着下来解决家属,也没带。” 停顿了一下,他反应极快的抽出胸口插着的签字钢笔,伸出右手,“可以写我手心。” 干净的手掌近在咫尺,也许是因为时常消毒洗手,白净的掌心显得有些干燥,却纹路清晰。 秦萦接过他已经打开笔帽的钢笔,尽量不让自己碰触到他的掌心,快速写下几个数字。 已经很小心的动作,仍不可避免触到他掌心的皮肤。 不比她常年的冰手冰脚,余时安的手温暖得发烫,让她回忆起昨天自己痛得昏天黑地时,那一抹紧握着她的温热。 脸上浮起一阵燥热,秦萦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 “好了。”写完号码,她倏地从位子上站起来,“我先回去了,准备准备出院。” “嗯,等会儿我有安排手术,可能不能来送你。”他合上掌心握成拳。 “哦,我走了,你忙吧。” 秦萦脚下生风了般捂着肚子大步走,走出大段距离,又停下脚步抚额。 太蠢了! 在心里暗自吐槽了几句,她重新迈开步子。 结果,再次顿在原地。 正前方的位置,一身小香风的年轻女人双手环胸,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第九章 秦萦看到陶知雯的时候,眼前只飘过四个大字——冤家路窄。 第10节 躲不过,她迎上去主动问:“你怎么在这儿?” 陶知雯换了个手拎包,语气有些盛气凌人,“我怎么就不能在这里了?医院又不是你家开的。” 秦萦冷笑,不欲跟她纠缠。 “其实吧。”陶知雯忽然笑开了,“我就是接到消息说你住院了,特意来瞧瞧你这半死不活的模样,顺便让我心情爽一爽。” 够欠揍! 可从小到大,秦萦早就习惯了陶知雯的针锋相对。 “哦。” 看她敷衍的样子,陶知雯不甘心,微微侧身往她身后指,“诶,秦萦,刚才看你跟个白大褂有说有笑的,你对人家有意思?” 秦萦神色一变,刀口也似乎开始抽抽的疼。 “那医生长得还挺帅的,哪个科室的?改天我去拜访一下,哦,不用改天了,今天也行,我……” “陶知雯!”秦萦逼近,打断她。 陶知雯见状得意:“哟,看来是说到心坎上了。” 秦萦回头去看,住院部的大厅已经没了余时安的身影。 她如释重负,不动声色打量起面前骄傲得像只花孔雀的女人。 她与陶知雯的恩恩怨怨纠缠二十多年,早已说不清谁对谁错。 甚至,秦萦一点都不记得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了这位大小姐,以致于从小到大,陶知雯见到她就从没好脸色,次次针对。比如,只要是她喜欢的东西,下一刻,陶知雯不是想尽办法抢过来,就是去淘个一模一样的,然后在她面前大模大样的走上一圈。 但偏偏她俩上同一个幼儿园,同一所小学,同一个初中。要不是那年家里出事,她后来被妈妈和外公带到美国生活了几年,她用脚趾头都能猜到这女人一定会咬着她不放的跟她上同一个高中和大学。 这会儿被陶知雯看到她跟余时安站一起,八成是又要紧追不舍了。 脑门疼。 “随你。”想了想,秦萦故作无所谓道,“我阑尾手术的麻醉医生,有兴趣你现在就可以追过去看两眼。” 陶知雯怔住,就那一个闪神,原本站在她面前的秦萦已经冲进电梯,还笑着朝她挥挥手。 她蹙眉,疑惑起来。 真的就只是医生跟病患的关系?真没劲! 余时安离开住院部的大楼,穿过与办公室大楼相通的长廊,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摊开掌心看原本就已经存好的号码。 掌心仿佛仍旧带着柔软的余温,痒痒的。 他微微蜷起手,几个数字挤在一起,也悄然印进脑海。 “时安。” 余时安停下脚步回头,叫住他的是曲苑。 他放好手机。 “听说你们上午的大手术闹出了点事?”曲苑追上来,面带忧色,“又是没事找事的?” “一点小事,有监控在闹不成大事。” 余时安唇边浮起笑,很淡定,右手却悄然握成拳,藏起手心的号码, 曲苑松了口气,眼角眉梢都是温柔的,“那就好。” 目光被他胸口口袋的钢笔吸引过去,她又问:“换新钢笔了?” 从曲苑的角度看去,两支黑色发亮的钢笔,其中一支笔帽的位置刻着两个字母,她有些看不清,乍一看就像是两朵梅花似的。 余时安眼睛特别亮:“新的。”不过却不是他的。 说完,他把钢笔转个圈,刻字的那一面朝里换了个方向。 “对了,秦小姐今天出院,等拆线再回医院就可以。你跟我说的护士我也推荐给她了。”她停顿了下,“哦,我忘了,看你手上拿的保温饭盒,应该已经从她那知道了。” 余时安也看了眼手上的空盒,说:“正好在住院部遇上她。” 然后,他再一次道谢。 “不用客气,我就想说秦小姐长得很漂亮。” 没有想到连向来文静的曲苑也跟着许润打趣他,但他还是点头,“是挺漂亮的。” 两人一起进电梯,曲苑发现他右手的怪异,拧起眉,“手怎么了?受伤了?” “没事。”余时安松拳,手心向下。 就这么一个动作,她隐约瞧见他掌心写着字,似乎是数字。 可他明显不想说的态度,她转了话题,“许润这几天一直在念叨你的事情,真的不打算调走了?” 余时安眼睛里多了抹认真,又点头,“以前就没打算过,现在就更不会了。” 曲苑不解:“现在更不会?” “以后有机会再跟你们解释吧。”电梯到达他办公室的楼层,他伸手挡住电梯门,“我先忙了,回聊。” “好。” * 秦萦提前办好出院手续,在病房里整理完东西不久,房门就被人狠狠推开,吓了她一跳。 正要开口斥责,一前一后进来的两个男人令她的脸色迅速冷了下来。 “姐,你没事吧?”打头的周致林坐在轮椅上,上下仔仔细细将她看了个遍,“你哪儿不舒服?” 秦萦的目光却落在周致林身后已经有了白发的中年男人身上。 男人穿着件黑色的毛衣,没有穿外套,透着股沧桑的脸上神色并不自然。 “怎么住院了?病房里也没人陪着?”男人声音中带了些不满,“就你一个人?” 秦萦嘲讽的笑:“有我一个人也够了。” “姐,你哪里不舒服?”周致林急了,自己推着轮椅靠近她。 “我舒不舒服跟你们有关系吗?你好像又忘记我的话了,我姓秦,你姓周,我们没那机会进一家门。” 中年男人恼怒,被她戳中痛脚,语气更硬了,“秦萦,你的教养呢?谁教你这么跟自己弟弟说话的?” 秦萦两手一摊,嘴边的笑容实打实的灿烂,“没办法,我爸从来就不教我这些。谁让我爸本身就是个不懂礼义廉耻的呢!” “秦萦!”周父被气到,却又听得她说,“还有,我妈妈十二年前才离得婚,我哪里来的比我小六岁的弟弟?” 周致林脸色发白,羞愧的低头,不敢看她。 周父沉着脸,半天说不出话来。 最后硬憋出一句:“算了,你没事就好,致林,我们先回去。” “爸,您先回去吧,我再留一会儿。”周致林回头,目露恳求。 周父无奈,丢下他转身就走,病房的门也被发泄似的关得砰砰响。 秦萦看这做派,神色依然平静,只笑意始终没达眼底。 “姐,你真没事吗?我在楼下遇到的陶知雯,被她冷嘲热讽了一顿,她这次有没有找你麻烦?”周致林说这话的时候气都没喘一下。 秦萦诧异:“陶知雯告诉你我住院了?” “对,她说的,态度嚣张跋扈,真是惹人讨厌。”知道同父异母的姐姐对陶知雯没好感,他也忍不住表态。 她没吭声,心下觉得好笑。 臭骂被定义为婚外产物的周致林,这倒还真是陶知雯能干出来的事情。 “姐。”周致林忽而抬头看她,像是鼓足了勇气,“不管怎么样,在我心里你都是我姐姐,我没有恶意,就是关心你而已。” 秦萦也看着他,打着石膏坐在轮椅上的男人,不,21岁的年纪或许还不能称之为男人。他眼睛里泄露了他的期待与小心翼翼,就这么倔强的盯着她一眼不错。 她叹气,背过身去,心间异常苦涩,“是你天真还是我无情?想要我叫你一声弟弟,那你能先把我的外婆还给我吗?” 空气瞬间冷凝。 秦萦没能看到周致林颓丧的表情,他浑身好似泄了气的皮球般无力。而后,他默默推着轮椅,离开病房,一句话都没有说。 听到关门声,她笑了笑。 她其实知道那些前尘往事与周致林无关。她与他一样都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也无法干涉父母之间的恩恩怨怨,甚至,他对她真的如他自己所说的从无恶意。 然而,到底是意难平啊。 秦萦在病房里站了许久,直到放在桌上的手机短信音响了一声,她抄起手机看:我是余时安,马上要手术,不能送你出院,下次请你吃饭。 陌生的号码,熟悉的名字。 她反复看了几遍,心中的阴霾一点点被驱散。 怎么换成他请吃饭了? 拎上早已整理好的东西离开病房,秦萦的视线却仍锁在短信上,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回些什么。 经过护士台,她突然停住,心里咯噔一下。 脚步一转,她走到护士台,“麻烦问一下,你们系统里是不是都有病号的联系方式?” 护士礼貌的答:“是的,入院的必填项目。” 秦萦顿时觉得自己简直是傻了,作为她的麻醉医生,余时安哪需要亲自来问号码! 护士见她脸色几变,没多嘴吱声。 倒是护士台角落的手机恰好震动了下,秦萦回过神道谢,余光不小心瞥到亮起的屏幕。 她抿唇,实在是护士的手机就在她眼皮子底下,尽管屏幕很快暗了下去,依旧让她看清了那一行字:新闻新闻,某位今天还是给余医生送情书了。 想起曾在电话里听过的八卦,秦萦挑眉,知道怎么回短信了。 【秦萦:余医生,听说你在医院挺受欢迎啊!】 余时安大约是去忙了,她等了一会儿都没收到回复。 于是,秦萦叫了辆出租车,离开医院。 车子才刚起步不久,她的手机忽然响了。 第11节 【余时安:秦萦,我不吃窝边草。】 第十章 出院回到家的第一个早晨,秦萦是被自己的大姨给硬生生叫醒的。 半梦半醒间洗漱完毕,她避过总是时不时疼上一疼的伤口摊倒在沙发上,看大姨——她妈妈的亲姐姐忙前忙后。 “大姨,其实我真没事,一丢丢伤而已。”秦萦心虚,“但您怎么知道我动手术的?” 孟母语气并不好:“你请了一个星期的假,你姨父跟我讲我就知道不对劲。后来遇上知雯说你阑尾手术,还这么快就出院了,我能不来?” 将煮好的粥放到沙发前的茶几上摆好,她语带责备:“你说你连我都要瞒着,你妈现在不在国内,你一个人呆家里我怎么放心?干脆你跟我回家,这段时间好好养养。” “别别别,我请了个护工,等会儿她就该来了。她每天给我检查打点滴,曲医生说我七天就可以拆线了。”秦萦忙摇头拒绝。 “那你是要我告诉你妈了?” “大姨,您千万别跟我妈妈讲。外公好不容易想通了去欧洲度度假,我一个人可以的。” 她思索了下,强调:“妈妈陪外公就够了,别为我这点小小的阑尾就回国了。” “萦萦,你是女孩子。”孟母叹气,声音里是说不出的心疼。 秦萦忽然鼻子发酸:“难不成之前我成男孩子了?”她笑着自黑。 手上被塞了碗温热的、散着香气的粥,她垂着脑袋,装作闻香气的模样,遮掩住自己泛红的眼眶。 “胡扯什么?既然你不肯跟我回家,那我只好天天来盯着你吃饭了。”孟母板起脸,“还有你的个人问题什么时候该解决?女孩子最重要的还是找个好归宿。” 老话题重开,秦萦却无奈,“不急不急。”她不敢说自己压根就没想着结婚。 “还不急啊?大姨觉得沈煜就不错,他……” 一听到沈煜的名字,秦萦忍不住插嘴打断:“大姨,您别乱点鸳鸯谱行吗?我跟沈煜不可能的。” 孟母又给她端来一杯温水,反应过来后声音都变了,“萦萦,你跟我说说,沈煜是不是现在还忘不了郭晓染那档子事?” 秦萦沉默下来。 “这都过去四五年了,他怎么就这么死心眼?要不然沈煜不仅跟你门当户对,你们还从小认识,感情也好,正合适。” “大姨,您就别惦记着沈煜了,我们俩真要在一起还能等到现在?但凡有那么点点意思就早没郭晓染什么事了!”秦萦想了想,却是替沈煜惋惜,“他也不容易。” 当初真不该啊…… 孟母还是觉得可惜,落在小姑娘脸上的目光更加温柔,“好了,不说这些了,有些事你自己放在心上就好。这几天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事给我,给孟钦打电话,别一个人死撑着。” “知道知道,使唤我表哥我那是怎么顺手怎么来。”她难得撒了个娇。 孟母并不生气,反而附和,“他做哥哥应该的。” 等秦萦输完今天的消炎药水,护工和大姨都离开,家里又剩下她一个人。她在床上躺不住,索性起床来来回回在客厅小碎步锻炼。 肚子上的刀口其实并不大,但一点都不好看。 她忍不住掀起衣角再看一眼,照例嫌弃一百遍,仿佛这样做下一秒伤口就能复原如初。 然后,在她出院在家的第一个午后,她接到纪成彦的电话。 “有事?”她继续在客厅走。 电话里的声音出乎意料的沉稳,“秦小姐,听说你已经出院回家休养,不知道你后天下午有没有空?如果可以,我把车开到你家楼下请保险公司尽快一起定损处理。” 秦萦在他那句“听说”上转了个弯,猜到他大概是听余时安说的,她很好说话,“可以,我把地址发你短信。” “太好了!我……哎哟!” 听到他一声惊呼,她停下步子,“嗯?” 那头很快又恢复正常:“没事没事,撞了一下。那就这样吧,后天下午三点,到了我打电话。” “可以。” 秦萦挂断电话换到阳台来回走,同样挂了电话的纪成彦朝身旁的男人得意的笑,就差摇尾巴上天了。 * 秦萦自己的房子位于城区中心的高档小区,四室两厅,还没到跟纪成彦约定的时间,她就早早换好外出的衣服等在客厅。 这几天天天按时打点滴,护工结束工作已经离开,而她与余时安一直没什么联系。一切似乎回到了与他在医院久别重逢前的日子,无波无澜。 秦萦半躺在沙发上看了眼时间,距离三点还有十分钟。 她起来,把餐桌上的车钥匙跟手机放一起。 眨眼间,手机屏幕上的时间从50跳到51,门口的对讲机发出声响。 知道是纪成彦,她甚至没有看屏幕,直接解锁替他开楼下的大门,顺手再把自家大门给打开。 “谢谢。” 对讲机忽然传来清朗好听的声音,带着些许别样的温柔。 秦萦僵在原地。 等她回过神匆匆去看,屏幕里早就一片漆黑,好似刚才只是她听错了。 “叮”的电梯声,随即而来的脚步,显然不止一个人。 秦萦下意识转身冲回沙发,刚跑两步,智商上线,及时刹车又转回去。 她挤出笑。 两个男人已经到她家门口。 “挺守时啊!”她走到门口,神色平静得没有丝毫见到余时安的意外,“是进来坐会儿还是现在下去?” 纪成彦想说话,悄悄觑了眼余时安。 他正盯着门口的姑娘,目不转睛。 于是,纪成彦默默闭上嘴。 余时安笑了笑:“一起下去吧,保险公司的人等在楼下。” “好,可以。” 回去拿上手机车钥匙,秦萦和两人下楼。 她的车在今天上午就被孟钦从车库开出来停在楼下,她把车钥匙丢给纪成彦,跟余时安站在一边看着。 “去旁边坐坐?”余时安指着距离他们最近的石椅提议。 秦萦点头,走过去坐好,问他:“你怎么也来了?” 接连下了几场雨,温度骤降,余时安穿了件黑色的厚开衫,衬得他皮肤愈加白皙。 “今天休息,被傻弟弟拉过来的。” 他说话时,眼睛里流露出些许无奈的笑意。 秦萦闻言看向傻弟弟,他已经站在车前被保险公司的工作人员拍照。 然后,调侃道:“有个傻弟弟真操心。” 余时安坦然的坑了傻弟弟一把,视线在她脸上绕了一圈,“气色还可以,伤口还疼吗?” 秦萦噗嗤笑开了:“望闻问切?是不是还要再把个脉?” 说着,她玩笑的朝他伸出手。 他也作势探手,即将碰触到她纤细的手腕,却被工作人员打断。 余时安探出去的手灵活的变了个角度,虚扶她一把。 秦萦摸着肚子起身,跟工作人员去拍照。 “好了,秦小姐,您看一下您副驾驶车门定损八百,赔偿前由你们先行垫付。” 纪成彦签完字,转头就对秦萦说:“来,加个微信呗,我现在就把钱转给你。” 她点开自己的二维码让他扫。 纪成彦加完微信,瞥到她身后的余时安,悄悄朝他挑眉,“秦小姐,不对,叫秦小姐太见外了,我叫你秦萦没什么意见吧?我刚想起来微信绑的卡昨天被我解绑了,要不让我哥微信转你?” 秦萦怔愣,余时安面上波澜不惊,自觉拿出手机登录常年不用的微信。 “我替他转给你。”他声线温和。 她本想说算了,但看到他眸子里的认真,只好点头。 余时安扫秦萦二维码的空档,她的手机接连震了好几下,不过一会儿,微信绿色图标上已经多了40+的红色数字。 一旁的纪成彦口无遮拦:“业务挺忙。” “还好。”她随口说。 秦萦忙着查看消息,都是发小群里的刷屏,她没看完就关了群聊。 转完账,余时安状似无意的问:“你常用微信?” 秦萦奇怪的抬头看他一眼,低头在他空白一片的朋友圈中逐渐明白了。 “现在谁不用微信?也就你老年人似的还用短信,微信万年找不着人。”纪成彦忍不住吐槽。 她努力压住翘起的唇,又听傻弟弟说:“反正都出来了,秦萦,为了表示我的歉意,请你吃晚饭呗。” 拒绝的话就在嘴边,却被余时安抢先阻拦:“附近有家私厨,正适合你。” 拒绝不了,秦萦坐上纪成彦的车,不过十几分钟就到了装潢别致的私家菜馆。 “这顿我请客,你跟余时安随便吃。” 余时安推开门让秦萦先进,似笑非笑的瞪他,“是嘛,不是你请客我买单的戏码?” “就不能不拆我的台?”纪成彦挤眉弄眼回过去,“给点面子。” 秦萦含笑听两人时不时“争锋相对”的碎碎念。 似乎余时安在他傻弟弟面前就显得格外活泼,全无医院里那副沉稳的做派。 也仿佛回到了许多年前的时光。 第12节 被服务生带到靠窗的位置,余时安主动休战,问坐在他对面的姑娘:“忌口的还是那些吗?” 语气自然而熟稔。 秦萦知道他说的是十二年前,心间一软。 她点头,刚想答话,手机响了两声。 屏幕上跳闪的号码让她忍不住皱眉。 两张imessage的照片,主角恰恰都是此刻的他们三人。 而角度…… 秦萦一惊,猛地起身朝后看。 距离他们不远的包间门口,西装革履的男人黑眸沉沉,面色清冷。 而他身旁的陶知雯握着手机朝她挥手,神情无比倨傲。 第十一章 秦萦有些懵,没想到这样都能遇上陶知雯和沈煜,她下意识看向余时安。 只能看到他唇边的笑淡了下来。 还笑嘻嘻的纪成彦被两人忽然间严肃的画风震住,尤其是看清正朝他们走来的一男一女,他立马坐正,不由自主的挺起腰杆。 他知道那是沈家雷厉风行的沈煜,被业界追捧为精英中的战斗机的沈总。 沈煜很快走近,周身气压低沉,哪怕是站在秦萦面前也收不住浑身的气势。 秦萦莫名:“你怎么也在这儿?” 沈煜不说话,只凝眉盯着她。 许久,他才问:“今天不上班?”语气没有起伏,带起丝冷意。 秦萦一怔,觉得他古怪。 倒是杵在沈煜边上的陶知雯幸灾乐祸,将目光转向仿佛特别淡定的余时安。 她凑上去,态度有别于对秦萦的友好,“你好,我是陶知雯,听说你是秦萦的麻醉医生?” 直接被忽视的纪成彦往边上蹭了蹭,避开笑得过分热情的陶知雯。 余时安神色平淡,颔首打招呼,余光却仍关注着在沈煜面前气势都变了的秦萦。 “你的麻醉医生?”沈煜蹙眉问。 秦萦暗叫不好,心虚的摸上肚子。 果不其然,被沈煜发现了。 他语气凌厉:“秦萦。” 纪成彦好奇的打量他们。 唯有陶知雯笑得天真,故作惊讶道:“秦萦,你动手术的事没告诉沈煜呀?” 沈煜神色又冷了几分。 秦萦气笑了,如果手里有根针,她一定毫不犹豫缝上这女人的嘴。 但她此刻偏偏耐不得这人分毫。 于是,她只好对沈煜解释:“一点点阑尾而已就没跟你说。”何况他们都这么熟了,没必要为了点小毛小病客气来客气去的走探病的戏码。 “余医生,你这个麻醉医生当得可真敬业!医院里照顾不说,还照顾到医院外了啊!”陶知雯显然对余时安更感兴趣,“改天我要是有什么不舒服的,是不是也能来医院找你?” 乍一听到她居然知道余时安姓余,秦萦警铃大作,视线扫过去,生怕这女人又要犯老毛病。 余时安薄唇轻抿:“抱歉,我既不是内科,也不是外科医生。” 似感受到秦萦骤然紧张的情绪,他安抚的对她笑笑。 言下之意是他什么都帮不了了?陶知雯冷哼一声。 “这个点你怎么也在这儿?”秦萦拉过沈煜不动声色转移话题。 还不等他开口,陶知雯抢在前头答:“哦,沈煜跟我们公司有合作。” 说完,她一副挑衅的模样。 秦萦只当没看见。 沈煜终究还是不忍,面上缓和不少,“你这边结束了给我发消息,吃完我送你回家。” “不用,我……” 后面的拒绝在他不容置疑的注视下被秦萦全部咽了下去。 沈煜还算满意的转身走人,眼风从头到尾都没扫过餐桌上的另两人。 陶知雯见状快步跟上,在进入包间前,还回头朝余时安甜甜的笑。 等包间门阖上,秦萦竟觉得有些腿软。 “嗯哼。”纪成彦咳嗽一声,“秦萦,你不是单身吗?跟沈总这是……” 她重新坐好:“你怎么知道我单身?” 话是对着纪成彦说的,秦萦的眼睛却看向余时安。 他仿佛浑然没受影响,握着店里统一的透明玻璃杯,优雅的喝水,并不吭声。 纪成彦面上有些不自然,藏在桌底的脚轻轻往旁边踩了一下,“掐指一算就知道你单身。” “哦。” 秦萦没有深究,也没有解释,继续翻菜单。 余时安瞪了眼作乱的某人,斟酌了片刻说:“晚上到家记得报个平安。” 和她一样,他也没有去探究。 秦萦翻菜单的手一顿,手指捏得发疼,她犹豫着抬起头。 对面的人眉眼干净,唇边弯起让人舒心的笑意,就这么温温和和的看着她。 躁动的心奇迹般平静下来。 一瞬间,秦萦心头弥漫起别样的滋味来。 “好。”她愣愣的点头。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啊! 饭桌上,纪成彦依旧在耍宝,余时安沉默不少,秦萦也有点心不在焉。等沈煜从包间里出来,兄弟两个默契的跟她挥手道别。 坐上沈煜的车,秦萦怕安全带勒到刀口,盘腿坐在后座,翻出陶知雯发来的两张照片。 照片里她仅有一个侧脸,余时安与纪成彦有说有笑,而她安静的看着。 “沈煜,你认识纪成彦?”秦萦收起手机,“还是他们得罪你了?” 沈煜声音微哑:“都没有。” “没有你今天怎么这么奇怪?” 他鲜少有这么真正漠视旁人的时候,但在餐厅里,他的做法与他往日的一贯作风相悖,甚至显得有些失礼。 “可能被你气昏头了。”沈煜半真半假的说,“就几天没跟你联系,居然让自己进了医院。” 秦萦笑:“我也没想到会这样,这不天天在家休养了呗。” 沈煜摇头,轻轻嗯了一句。 车子一路驶进秦萦家的小区,直至停在她家楼下,他熄火。 “秦萦。”沈煜叫她的名字,但并没有回头看她,“这辈子真的就这样了?不打算结婚,生病了也一个人死撑着?” 他不提余时安,却直白而认真的问出这个问题。 刚准备下车的秦萦半靠在车门,神色淡淡的,“一个人不好吗?” 想了想,她又加一句:“别说我了,你呢?其实我很后悔当初把郭晓染带到你面前。” 楼下的路灯很亮,带出一圈又一圈的光晕,也让沈煜的视线渐渐模糊起来。 他的思绪飘到许多年前的午后,郭晓染跟在秦萦的身后,怯怯的看着他。 后来,所有人都以为是他忘不了郭晓染。 但其实从来就不是。 沈煜扭过头,唇边带笑,这一笑,原本紧绷的气氛终于散去。 他对她说:“秦萦,可我并不后悔。” 秦萦眯起眼,内心震动,最终莞尔一笑。 “好吧,我明白了。”她推开车门下车,“不早了,快点回家吧。” 沈煜苦笑。 明白?她要真是明白就好了。 他解开安全带看着秦萦窈窕的背影,眉心慢慢聚拢。 “秦萦。” “嗯?”她转身,等他说下去。 沈煜左手仍撑在方向盘上,半个身子都靠在副驾驶,他动了动唇,“其实我……” 夜色下,秦萦眼神清澈、毫无杂念,而笑容里是不加掩饰的熟稔与亲昵。 一如往常。 他颓然的回到驾驶座:“没什么,早点休息。” “知道了知道了,你刚才那样还以为你要说什么人生大事。”她边嘀咕边朝楼里走。 第13节 秦萦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视线中,沈煜解开领带,脱掉西装外套随手扔在副驾驶座,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眸子里满是惆怅。 * 秦萦去医院找曲苑拆线那天,天气出乎意料的差,大雨瓢泼,走几步就能让人透心凉。 她开车到医院,傅瑾璇在大楼门口看到她被沾湿的肩头,顿时皱了眉,“跟曲医生说一声改天不行吗?” “约好的时间改了不好。”秦萦打理被雨水淋湿的长发。 傅瑾璇掏出纸巾帮她擦:“你秦大小姐向来我行我素的,什么时候这么守约了?” 秦萦瞪她,心头却是咯噔一下。 为了什么?还不是因为曲苑是余时安的朋友。 脑子里突然蹦出来的答案令她沉默下来。 “走吧,曲医生应该已经等着了。”傅瑾璇没看出闺蜜脸上的不对劲,拉着她就往电梯走。 曲苑在办公室等到她,开始动手检查,“恢复不错,拆了之后注意休息,饮食还是以清淡为主。” 秦萦点头道谢,想起这几天尽责的护工,说:“曲医生,你推荐的护工挺好的。” “不客气,应该的。”曲苑犹豫了下才答。 秦萦平躺着,稍稍仰头就看到这位曲医生嘴边意味不明的笑,很古怪。 她看不明白,压下脾气只当没看到。 拆线的时间并不长,秦萦整理完衣服一个人坐着,曲苑还在写她的病历。 最后签完字,曲苑抬头就发现秦萦正望着大门的方向出神。 她笑了笑:“时安今天要跟两台大手术,现在这会儿应该还在手术室。” 冷不丁被提起的名字,秦萦眼神游移。 那天沈煜送她回家,她一时忘了余时安的叮嘱,直到第二天睡醒了才想起来。然后,她急匆匆从床上爬起来查看手机,手指在他的名字上纠结半晌,最终却因为说不出口的歉意就此作罢。 他也知道她今天拆线? “曲医生,没其他事我就先走了。”秦萦不自然的起身收病历卡。 曲苑没有挽留,声音依旧柔柔的,让人如沐春风,“好,有事随时可以找我。” 秦萦离开办公室,找到等在门口的傅瑾璇。 “好了?” “好了,今晚请你吃饭。”秦萦心头悬着事,显得心事重重。 傅瑾璇吐槽:“别又像上次饭还没开吃你就倒下了!”想到直冒冷汗的闺蜜,她脸色骤变,“呸呸呸,乌鸦嘴!” 秦萦笑开了,病了几天的脸上多了几分红润。 离电梯还有几步路,她停下来,不想再扭捏了,低头给余时安发短信。 【秦萦:已拆线,安。】 跟着停住的傅瑾璇想问她怎么了,凑过去不小心看了一半,惊呼出声:“秦小姐,原来你叫余医生这么亲密?” 秦萦拧起眉,没明白。 等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脑子里只闪过一个念头:傅瑾璇脑洞真大,可短信为什么没有撤回功能?! 第十二章 周六下午,闺蜜康敏请秦萦去文化广场看百老汇音乐剧《魔法坏女巫》。 开场前的一刻钟,两人入场。 舍弃了二楼的vip座位,订的是一楼大厅十六排正中间的位置,不远不近,恰到好处能看清整个舞台。 与秦萦合开“康城豆捞”的康敏把镜头瞄准舞台中央的魔法地图,拍完照,她转过头去看低头摆弄手机的闺蜜。 “发什么大事件了,让我们秦小姐盯了手机半天?”她笑着打趣。 秦萦手指滑过屏幕上刚收到的短信:“没什么,孟钦下周一正式去孟氏报道,我姨父的秘书通知开会。” “你表哥要去孟氏了?真难得,他不是毕业就跟发小开了个小公司吗?怎么现在倒是想通了要回孟氏?” 回完消息,秦萦的目光落在备注是“余时安”的短信上。 她又一次点进去。 短信界面,她说:已拆线,安。 一个多小时候后,他回:注意休息。 时间还是一周以前。 然后,她再没有回复。 秦萦看了会儿,将手机调为静音,猜测:“爱情的力量?”她想到的是后来并没有到人事部提离职的苗淼。 “爱情?孟钦?”康敏表情玩味,“不过他的年纪是该回家族企业了,倒是你,还打算留在孟氏做人事?” 秦萦歪头答:“应该吧,当初答应我姨父要进孟氏是想一条道走到黑的。” “噗,多少毕业生挤破了脑袋要进孟氏,结果在你口中就是一条黑道。” “工作对我而言无所谓,家里人满意就好。” 康敏叹气,有些心疼。 秦萦低头继续看手机,趁音乐剧开始前刷朋友圈。一口气刷了几条,在刷到那个简单得以大海日出作为头像的名字时,她换了个姿势。 曾经朋友圈一片空白的人在今天发了第一条朋友圈。 她有些惊讶,点开大图细看。 春日暖阳,泛着光的湖面上倒映出今天难得的蓝天白云。湖边是一个小矮凳、一个小木桶,以及一只趴在木桶边上的小龙虾。 很生动的照片,余时安仅仅给这条朋友圈配了个太阳的表情。 看到他朋友圈下唯一一条评论,秦萦忍不住笑了。 【纪成彦:卧槽,万年潜水大王居然发朋友圈了!我特么的一定是看到了个假朋友圈!】 “瞧你都要笑成朵花了。”康敏揶揄。 “有吗?”秦萦停留几秒,没有点赞也没有留评,继续刷朋友圈,“刚才说到哪里了?” 康敏语气中有些惋惜:“说到你要在孟氏一条道走到黑。” “康老板这么希望我去火锅店抢你老板的位置?” 秦萦刷完朋友圈,心血来潮把整个舞台拍进照片。她一边跟闺蜜说话,一边上传朋友圈。 同样的没有配文字,只发了个胜利的表情。 “求之不得,你要是辞职了来火锅店,我做个二老板就二老板呗。”康敏笑笑,“对了,想起件事,前两天咱们的火锅店被医院几个科室聚会半包场了,就是瑾璇现在工作的医院。” 秦萦退出微信,扭过头看她。 康敏犹豫了下继续说:“有个医生说是给你捧场的,还有一个医生的名字跟你对我讲过的很多年前,那位请你吃方糕的朋友一样。” 秦萦握住手机,眼神黯了黯。 最后,她只是轻叹一声:“是他。” “你们见过了?” “嗯,见过了,他就是我这次手术的麻醉医生。”秦萦手肘撑在座椅的扶手上,“康敏,很奇怪,也许是因为他是除了家人以外,唯一陪我走过黑色记忆的人,所以……” 她顿住了。 所以,在余时安面前,她始终无法像对旁人一样伪装起自己,竖起尖刺。 康敏敛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就像是对待一个孩子。 “秦萦,不用勉强自己用盛气凌人将自己包装成众人眼中无所不能的大公举,像小时候一样做小公举也没关系。” 秦萦沉默。 她也想回到小时候还无忧无虑的时光。 然而,十五岁那年她失去了爸爸,也或许是更早的时候就已经没有了。 从那时起,为了妈妈,也为了她自己,她开始学会穿上铠甲。 从此无坚不摧。 秦萦忽然笑出声,靠在康敏肩头捏起嗓子,“好啊,那我就做半天小公举了。” 过了很久,灯光尽灭,舞台上的地图缓缓上拉。 黑暗中,传来阵阵音乐声。 然后,秦萦听到闺蜜很小声的一句:“其实,沈总很适合你。” 淹没在音乐下的声音令她僵硬了一下,而后,随着前方骤然亮起的光芒,她将注意力放在舞台上那个从天而降的漂亮女巫。 一个半小时后的中场休息,康敏去洗手间,秦萦留在座位上掏出手机刷朋友圈。 音乐剧开始前发的朋友圈跳出二十几条消息,她一一回复。 【傅瑾璇:又出去潇洒了!可怜我上班!】 【秦萦 回复傅瑾璇:好好上班。】 【赵贝琦:小姨,我想看!想看!想看!】 【秦萦 回复赵贝琦:好好做作业!】 【余时安:真巧,昨天也看了。】 秦萦读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半天没想到要怎么回过去。 是同样回一句“好巧”?还是发个表情? 她纠结了。 第14节 前排的一个外国小女孩正跟旁边的年轻姑娘学上海话,甜甜的语调,俏皮的声音让人忍俊不禁。 秦萦放下手机看过去,隔着几个空座位,猝不及防对上小女孩的大眼睛。她竖起大拇指点赞,女孩害羞的躲到年轻姑娘的怀里,特别萌。 她笑了笑,跳过余时安的评论,看下一条。 【纪成彦 回复余时安:谁说不玩微信的?我怀疑自己从一个假朋友圈来到另一个假朋友圈。】 【余时安回复纪成彦:药不能停。】 秦萦笑意渐深。 【纪成彦 回复余时安:号称不玩微信那位,昨晚死活不肯回答的问题:两个女主哪个比较漂亮?你喜欢两个里哪一类?】 纪成彦明显在她的朋友圈里聊得很开心,但她把所有评论看完了都没再看到余时安和纪成彦的对话。 于是,秦萦打字同时回复两人:衣服比较漂亮。 发送不久,朋友圈最上方忽然跳出一条消息,仍旧是号称不玩微信的那一位。 【余时安回复秦萦:你也很漂亮。】 秦萦怔忪,心间无端漏了一拍,眼前的几个字仿佛一瞬间无限放大。 她想对他说些什么,可又好像什么都说不出来。 只能来来回回点开评论的回复框,却怎么都下不去手。 直到音乐剧下半场开唱,秦萦都没能再对余时安打出一句完整的话。 索性作罢。 * 周一上午,公司的高层会议临近中午才结束,秦萦回办公室不久,接到赵贝琦的求助电话。 赵贝琦是孟钦姑姑的外孙女,秦萦从小就跟妈妈这边的亲戚关系亲近,也跟着孟钦叫一声姑姑。 小姑娘今年上高一,脑袋疼了一上午。结果,爸爸在北京出差,妈妈在苏州办事下午才回上海,小姑娘只好给她打电话。 秦萦先找人联系医院,再去学校接上赵贝琦。 小姑娘神色恹恹的,一路上哼哼唧唧,好不可怜。 这会儿恰好是中午饭点,因为事先打过招呼,神经内科的医生仍旧等在办公室,没有去吃饭。 秦萦敲开门,办公桌后的人抬起头来,两人俱是惊讶。 许润下意识去看电脑里的病人姓名,再次确认一遍,笑着说:“赵贝琦?你家的?巧了。” 跟在身后的赵贝琦看到是个年轻的医生,眼珠子一转,嘴角微微翘起。 “许医生?又要麻烦你了。”秦萦拉过赵贝琦坐好,神色焦灼,“贝贝,你自己跟许医生说。” 小姑娘简单说了说自己的情况。 许润做初步检查,问:“两边都疼?是不是最近学习有压力?” 赵贝琦有气无力,秦萦只好帮她答:“怎么会?整天嘻嘻哈哈的哪里来的压力!” “小姨,拆台也不是这样的。” 许润笑:“小姨?辈分挺大。” 赵贝琦忽然有点紧张:“许医生,你跟我小姨很熟?” “跟你小姨熟的不是我。”他对着她的脑门按了几下,转而对秦萦说,“时安上个星期一直都在市里培训,今天上午才刚回医院,巧的话说不定能跟你遇上。” 秦萦怔了怔,没说话。 赵贝琦好奇,瞬间来了精神,“时安是谁?也是医生?”眼睛都亮了。 “赵贝琦!脑袋不疼了?”秦萦瞪她。 小姑娘立刻瘫在座位上直嚷嚷:“疼疼疼,疼死我了!许医生,你快给我治治,我都快疼死了。” 许润皱眉,沉默片刻,低头签单子,“先去拍个ct,看到片子结果再说。” 秦萦见状以为情况不好,赶紧带一路叫嚷着明天要在家好好休息的小姑娘去照ct。 不过二十几分钟,两人回到神经内科。 半掩着门的办公室传出说话声,温和的,如春日里的清风。 秦萦迟疑了下敲门,男人的声音戛然而止。 第十三章 男人眉眼淡然,眸子里好似含着无尽的笑意,就这么看着她。 秦萦不紧不慢的将门开到最大,示意赵贝琦先进,然后,顺手关上门。 “拍完片了?”许润察觉到身旁的某人注意力明显都在刚进来的姑娘身上,心下觉得好笑,“秦小姐,你看,果然很巧,就这么遇上了。” 听到他毫不掩饰的揶揄,秦萦故作镇定道:“许医生,贝贝还是嚷嚷着脑袋疼。” 原本很是好奇的赵贝琦瞬间抚上额头,一副虚弱的模样。 余时安转身从柜子里取出两个一次性纸杯,倒上热水,一杯放到坐在看诊位的赵贝琦跟前,一杯直接递到秦萦手上。 秦萦见许润又开始做检查,走到一边,问:“听说你最近很忙?” 她压低声音,似乎是不愿打扰许润,余时安也放轻了语气,“嗯,去市里参加了一星期的培训。” “周六战果如何?” 他一愣,想到自己的朋友圈,眸中的笑意加深,“不错,跟我爷爷大丰收,晚上爷爷亲自下厨做了一大盆麻辣小龙虾。” “原来是跟余爷爷一起钓龙虾呀!” 秦萦对余爷爷的记忆依然停留在许多年前,那个天天守在余奶奶床边、也曾因为一步棋与外公争得面红耳赤的老人。 那时,余爷爷最爱跟他们讲周总理和徐志摩,但给他捧场的听众却永远都只有她跟余奶奶。 余时安点头:“爷爷最近对钓龙虾比较感兴趣。对了,你身体还好吗?” 秦萦左手抚上刀口的位置,一不小心又撞进他的眼睛里,她低头喝水,“挺好,已经没什么太大的感觉。” “那就好。”他依旧看着她,目光专注,“钓龙虾的时候跟爷爷说起你,爷爷说下次邀请你尝尝他的手艺,给你做不辣的小龙虾。” 秦萦抿了下嘴唇,纸杯中的水晃了晃,她的心也跟着颤了一下。 “嗯,好,下次有机会的话。”沉默一瞬,她说。 已经悄悄打量两人半天的赵贝琦没忍住,问许润:“许医生,这位帅哥就是刚才你提到的跟我小姨很熟的时安?” 许润不动声色往他们的方向瞥了一眼,笑说:“想知道?” “想啊!”她毫不犹豫的点头。 许润似笑非笑的盯着她:“脑袋不疼了?”心里猜了个八九。 被八卦占据理智的赵贝琦下意识点头,回过神来又立刻撑着下巴摇头,“还疼着。” “怎么疼?两边疼,一抽一抽的?” 她谨慎的想了一下:“对,一阵一阵的,抽抽的疼,恨不得拿刀把我脑袋劈开来的感觉。” 小姑娘一本正经的描述,许润不置可否,淡淡的睇她。 对上他温和的、其实毫无攻击性的目光,赵贝琦却浑身一凛,“真的,真疼,ct结果什么时候出来?” “快了。” 这时,电脑提示音恰好响了,许润朝秦萦喊了一声,“报告出来了。” 余时安走到他座位后,弯下腰,凝神看报告。 “许医生,我有点怕。”赵贝琦忐忑,在看到许润越来越严肃的神色后,坐立不安起来,“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秦萦听出了些许不对劲,狐疑的望向她。 花几分钟看完报告,许润回头与余时安相视一笑。 他侧身正对着赵贝琦,眉宇间的严肃尽褪,“小朋友,你是希望我要你住院呢?还是给你开些中药喝喝?” 赵贝琦心虚的移开视线,说话都支支吾吾起来,“能都不要嘛?也许我明天在家好好睡一觉就没事了。” “赵贝琦!”秦萦总算是看明白了。 许润无视小姑娘求助的眼神,毫不留情的补刀,“小朋友,即使是偏头痛都比你哪哪都疼来得更像些。” 赵贝琦如同泄了气的皮球:“许医生,你虽然看着年轻,但医术还挺好的。”她想到之前自己还庆幸他是个年轻的医生,又嘀咕一句,“要是会看人眼色就更好了。” 余时安闻言笑开了。 秦萦拧起她的耳朵,劈头数落:“赵贝琦,你胆子大了是伐,连装病都学会了?” “医术虽然大部分与年龄和阅历成正比,但偶尔也有例外。”许润合上病历,没有再落笔。 赵贝琦嗷嗷叫:“小姨,这样我真疼。” 秦萦松手,没好气的问:“特意装病,明天要去干嘛?” “明天我偶像回上海,我想去……”她咽了咽口水,捏着耳垂低头,“我想去接机。” “你可真是……” 赵贝琦立马打断:“小姨,我现在这个年龄正是青春无敌勇于尝试的时候!我都听我妈说了,小姨你在我这个年纪也常常折腾出有的没的。” 许润饶有兴致的看戏,余时安面上带笑,眼里却泛起几分怀念的意味。 秦萦脸色微微一变,没能挡住小姑娘的口无遮拦,“我妈说过她老是为了你跑学校充当家长去签字。” 这话一出,秦萦炸毛,她耳根红透了,瞪着赵贝琦半天说不出话来。 余时安眼神柔和,看到秦萦被揭老底,满脸通红的模样,心间漾起某种近来无比熟悉的、隐秘的情绪。 “没什么事就好。”他略一思忖,替她解围,对赵贝琦说,“等你热血的尝试过后就会发现,你的热血更应该用在别的地方。” 赵贝琦欲辩解,却被秦萦扣住手腕,她扁了扁嘴,没敢吱声。 “抱歉,许医生,今天麻烦你了。”秦萦很快恢复平静。 第15节 许润无所谓的摆手:“没关系,现在这样总比真的病恹恹的好。” 赵贝琦看看秦萦,再看看在场唯一穿着白大褂的人,低头诚心道歉:“许医生,对不起。” “行了,时安,你送送两位姑娘,趁现在还有点时间,我去休息下。”许润好脾气的说。 余时安替两位姑娘开门,等两人都出去了,他转身关上门,走在秦萦身旁。 赵贝琦自觉做错事,出奇的安静。 秦萦有些尴尬,清了清嗓音:“你们医护人员的午休时间紧张,是不是耽误了许医生吃饭了?” “不要紧,我帮许润叫了外卖。”他笑笑,“你们是不是也没吃?” 秦萦眯了眼睛,想起自己阑尾炎的时候随口说过要请人家吃饭的事情。她组织了下语言,结果,还没开口,再次被没心没肺的赵贝琦打断。 “小姨,你别气了,等会儿我请你大餐,吃什么都行,好伐啦!” 她的表情委委屈屈的,就像个被欺负了的小可怜。 可秦萦知道,这小姑娘从小到大干得最溜的一件事就是装可怜。 “还想吃大餐?给我回学校上课。” 余时安唇边始终带着笑,默默听着两人的你来我往,只觉得这样鲜活的秦萦真是久违了。 “小姨……” 无视赵贝琦的老招数,秦萦被打断了思路,索性破罐子破摔的转头,直白的对余时安说:“今晚有空吗?” 赵贝琦立马消停了,竖起耳朵全神贯注偷听。 余时安愣了一下:“有空。” “欠你的那顿饭今晚请你。”说出口后,她如释重负。 他送她们到电梯口,帮她们按电梯,“好,晚上见。”眼里藏着笑。 听到余时安应得很爽快,秦萦深吸口气,拉着精神特别好的赵贝琦钻进电梯。 电梯门缓缓阖上,直到再也看不到长身玉立,带着暖意的男人。 “小姨,他也是这里的医生吗?”赵贝琦看秦萦走神了,贼兮兮的问,“你们真的挺熟的啊!” “你想多了。” 赵贝琦不服:“怎么想多了?刚才真该用手机拍下来!从他出现在许医生办公室开始,小姨,你的整个气场都变了。” 秦萦被噎,低头在包里找车钥匙,掩去了眼底的一抹困惑,“小孩子胡思乱想些什么?” “哦,我闭嘴。”但她还是相信自己的直觉,她想。 到底还是带着赵贝琦好好吃了顿中饭,秦萦这才送她回学校。 等回到自己办公室,已经接近两点。但她没想到送走了个小的,还有一个大的正在她办公室无比潇洒的玩电脑。 “孟大少,你不在自己办公室在我这蹲着干嘛?”秦萦踹了老神在在的人一脚,“回自己办公室呆着去!” 孟钦被踹,手一抖,正打得激烈的boss一秒反攻。 “我靠,打了半天了。” 秦萦赶人:“别占我地方。” “不去不去,回去就被我爸派来盯梢的助理碎碎念。”他仰天一叹,“可怜我一个大老爷们还要被盯梢,全无自由。” “回孟氏是你自己的决定,现在叽叽歪歪个什么劲?” 孟钦觉得很委屈:“我那也是被逼的,要不然你给接了孟氏?” “滚。”她凉凉的瞥他一眼。 被犀利的眼风扫过,孟钦接连叹气,“做人真失败,连我妹妹都嫌弃我了。” 秦萦在心里翻了无数个白眼,不想理这个人。 “把你调离人事部做秦总怎么样?”他笑嘻嘻的。 她随手将手边的几张废纸团成纸团扔在面前的这货身上:“有完没完?” 又想起一件事,秦萦蹙眉,“我问你,你跟苗淼到底什么关系?财务部可是因为你的红颜知己忙得人仰马翻的了。” 任劳任怨蹲着捡垃圾的孟钦动作一顿,捏着纸团挠头,“这个……那个,诶,你别多管,反正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对这个答案不满意,她板起脸,“哥,我把话撂这里了,不管你对别人怎样,对苗淼你不准胡来。” “我怎么叫胡来了?”他转念一想,不着痕迹的观察她,“我才是你哥哥,怎么你反而帮着苗淼?最近跟她混熟了?” 秦萦不假思索道:“不熟,反正就是不准。” 毕竟是许润的妹妹,还是…… 她转了两把手机,盯着孟钦要保证。 孟钦收拾完资料,顺着她说:“你就放心吧,胡来这两字就跟我搭不上边。还有,今晚哥哥我请你吃好吃的,你喜欢的餐厅里随便挑。” “没空。”她继续赶人。 吃了瘪的孟大少不甘不愿回自己的办公室,秦萦埋头忙了大半天,却在临近下班时收到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 【秦小姐,你好,我是曲苑。时安跟的手术出了些意外,他要我转告你今晚无法赴约,抱歉。】 短信界面的屏幕悄无声息的渐渐暗了下去。 秦萦握着手机,忽然间觉得自己有点惆怅。 第十四章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医院的灯光静谧,安静得让人心情压抑。 余时安将医用口罩丢进垃圾桶,好好清洗一遍双手,再用纸巾擦干净。一天之间常常要反复清洗和消毒的手即使在四月依然显得有些干燥,也并没有那么好看。 他背靠着墙壁,疲惫的揉揉太阳穴,眉心微微皱拢。 然后,他听到手术室外传来的惊天动地的哭泣声。 余时安叹口气,转身从另一个门出去,回办公室。 办公室里已经空荡荡的没有人,他急匆匆从抽屉里拿出自己的手机。 从飞行模式恢复到正常,屏幕上跳闪的是几个小时前曲苑发给他的短信。 【曲苑:已经给秦小姐发短信告知你的情况。】 那会儿他在手术室,看情况知道自己不能按时下班,正是焦灼的时候,恰好曲苑在隔壁刚做完手术,他才只好让她帮忙发短信给秦萦。 余时安蹙眉,下拉短信界面,发现除了她的短信外,并没有其他消息。 右手不经意间触碰到桌面上的鼠标,原本暗着的电脑屏幕也随之点亮,萤火虫的桌面落入他的眼中。他勾唇笑了笑,点开最近才开始频频使用的微信。 微信聊天界面除了几个医院和科室的群聊标记着红色的数字外,同样没有消息。 说不上来是失落,还是意料之中的苦涩,他给曲苑回短信。 【谢谢。】他说。 余时安看看时间,从座位上起身,先将胸口口袋上的两支钢笔放进抽屉,视线在刻着qy两个字母的那支上打了个转,最后仍关上抽屉去换自己的衣服。 刚穿上外套,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进来。”他扣上扣子,看向门口。 曲苑推开门,背着包朝他笑:“结束了?” 余时安拿起车钥匙:“嗯,结束了。” 谁知,手中的车钥匙被走近的人一把夺过,放入他办公桌的另一个抽屉。 “许润给我布置了个任务,今晚我送你回家。”曲苑从余时安的神色间察觉出刚才手术的结果,却并不提及,也没有安慰,“明早你自己打车过来,打车费找许润报销。” 余时安怔了怔,随即莞尔,“不是第一次了,没事。” “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但总归还是让人难受。” “所以,每次的遗憾大约都是精益求精的动力。”尽管,他只存在于幕后。 曲苑走到门口关灯,办公室霎时陷入黑暗。 “走吧,虽然你不用操刀,可也跟了个这么耗费精力的手术,又没有吃晚饭,我跟许润都不放心你自己开车回家。”停顿一下,她声音里带着抹不容拒绝的坚持,“别忘了,以往我做了大半天手术的时候,你跟许润也轮流压我回家。” 拒绝不了,他点头,“谢谢。” 余时安在路上拒绝曲苑去吃晚饭的提议,只让她送他到小区门口。目送白色的小轿车绝尘而去,他转身进小区。 绕过正对着大门的假山,他忽然停下脚步。 夜色中,灯光下,他目光灼灼。 余时安在保安惊讶的神色中又走出小区,在短信里找到秦萦的名字打字:抱歉,跟的手术有些问题,放了你鸽子。 此时,躺在沙发上的秦萦一边啃苹果,一边玩手机。都是发小们组成的微信群里,死对头陶知雯盯着她冷嘲热讽。 【秦萦:想吃老王烧烤家的炒螺丝。】 【陶知雯:快去吃快去吃,这次你要是因为肠胃炎进医院,我一定不会像上次阑尾这么轻易放过你。怎么着也要在你有气无力打点滴的时候,吃香的喝辣的气死你。】 秦萦翻了个白眼,自动屏蔽这人的消息。 然后,余时安的短信突然弹出来。 她把手中啃了一半的苹果放到茶几上,犹豫几秒才回:刚从手术室出来? 那头的短信回得很快:嗯,刚出来。 晚上七点三十五,她看到手机屏幕上的时间。 秦萦穿上拖鞋走到阳台,来来回回走了几趟。 【秦萦:余医生,你这是没吃晚饭的节奏?】 已经走到小区对面容易打车路段的余时安笑了,低头打字:是啊,还没吃晚饭。不知道能否有幸请你吃个宵夜赔罪? 正巧一辆空车经过,他伸手拦下,上车后对司机说:“师傅,稍等。” 第16节 秦萦只犹豫一瞬就应下了:好啊,老王海鲜烧烤知道吗?就在你们医院附近,强推! 手机震动,她收到回复后跑到客厅拎起包和车钥匙,去门口换鞋出门。 秦萦在老王烧烤门口停好车,大门口认识她的服务生已经笑着跟她打招呼,“秦小姐,很久不来了。” “最近比较忙。” 她在一楼看了一圈都没找到余时安的身影,直接在服务台拿了张菜单上二楼。 二楼是地中海风格的装修,看着比一楼更加亮堂,秦萦刚穿过二楼楼梯口的服务台就看到坐在最里面正低头喝茶的男人。 她笑着迎上去:“等很久了?” “刚喝上第一口茶。”余时安替她倒上茶水,“经常来这儿?” 秦萦把菜单推到他面前:“傅瑾璇带我来的,她说你们医院的医生护士总是来这里吃宵夜,你没有来过?” “没有,你来点吧,不过,注意医嘱。”他将菜单推回去,不忘叮嘱一句。 “好吧,这里的特色炒螺丝很好吃,蛏子也不错,给你点的,我就尝个味道而已。” 余时安但笑不语。 秦萦凭着很久以前几次与他一起吃饭的记忆,在菜单上勾勾选选一番就把菜单给服务生。 “傅瑾璇自从实习后跟我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有点忙不能来吃饭。你们麻醉科的医生也这么随时随地的加班加点?” 余时安微微笑,带着他一如既往的温和,“比起奋斗在前线的内外科医生,我们相对而言好一些。只不过很多时候遇上棘手的手术,算不准哪个点结束。” “其实我没想到最后做了医生的反而是你。”她似是感叹。 余时安看着她,忽然想起许多年前,刚哭过的少女站在抢救室门外对他说,以后她要读医学院,成为一名医生。 然而…… “后来你怎么放弃了?”他仿佛是不经意的问。 秦萦抬头,男人眉目清隽,唇边的笑淡淡的,她握紧茶杯,“高中毕业前发现我没办法坦然的面对医院里的……” 她没说下去,余时安却懂了。 他的眉宇间忽然染上一抹深沉:“没关系。” “什么?”她没明白。 服务生端上第一盆菜,是秦萦喜欢的炒螺丝。 余时安惊讶的看到对面的姑娘情绪秒变。 她十分愉悦的戴上一次性手套,也不嫌烫,伸手就从盘子里抓起一个螺丝,再从牙签筒里倒出根牙签,动作自然的挖出螺丝肉在汤里蘸了两下。 接连吃了几个,秦萦见他没有动作,“看我干嘛?美食面前,不计形象。”神色间有一些不自然。 “在算你还能吃几颗。”余时安不着痕迹的笑了下。 半天才反应过来,她气急,“余医生,你也太严格了吧!我都吃了大半个月没味道的营养餐了。” 服务生端上来一盘蛏子和一盆烧烤,余时安终于动筷,动作不紧不慢,一串接着一串。 秦萦发现的时候,她爱吃的蛏子和烤牛肉串都没了。 “没了?” 他无比坦然,又拿起一个螺丝,“没了。” 不等她露出幽怨的表情,他解释:“抱歉,饿过头了,吃得比较急。” 秦萦:“……” 八点多,正是烧烤店最火热的时候,余时安吃得热火朝天,秦萦看得干瞪眼,一阵阵心塞。 “余医生?” 突然窜出的声音,结伴而来的两个年轻姑娘看到余时安两眼发光。 秦萦垂下眼帘,抿了口大麦茶。 两个姑娘都是手术室的护士,平日里与余时安几乎天天见。 他问:“出来吃宵夜?” 其中一个姑娘点头,目光忍不住飘向沉默着的秦萦,“余医生,难得看你来吃烧烤,许医生之前说你不喜欢吃这些。” 秦萦怔怔的看他,又迅速移开视线落在空着的盘子上。 她真的只吃到一两串而已。 余时安面上如常,另一个姑娘打趣:“是你的女朋友吗,余医生?” 秦萦放下茶杯,抬头冲她们笑,抢在他之前说:“不是女朋友,亲戚。” 她的声音平淡,语气自然。 两个姑娘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的笑了笑。 余时安唇边的笑容依旧温柔,眼神却冷了下来。 等两个姑娘打完招呼离开,秦萦悄悄观察起开始吃螺丝的男人。他低着头,从她的角度看去,只能看到他略长的睫毛,再也没有其他别的。 她有些心虚,别开头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过了许久,秦萦将杯中的大麦茶一饮而尽,再给自己倒满,“我就说你在医院挺受欢迎的嘛,如果被误会耽误你的终身大事就不好了。” 她觉得自己好像不大会说话了。 余时安轻飘飘扫过去,低头继续吃螺丝,“你想多了。” “我可是听说有人老给你坚持不懈的写情书。”她笑出声。 他伸手拿纸巾擦嘴,忽然一本正经的盯着她,“秦萦。” 秦萦顿感不自在:“怎么了?” “我说过我不吃窝边草,也不会找医院的同事作为我的人生伴侣。” 余时安的声音很认真。 她莫名紧张,心跳漏了一拍。 秦萦紧绷的神色落在余时安眼中,他重新抄起筷子吃。 “你刚才说是我的亲戚,哪里的亲戚?妹妹?”他语气缓和了些,“那你要叫我什么?哥哥?” 毫无征兆转换的话题,而他的眼睛里也溢出几分笑意来,秦萦愣了愣,揪着的心落地。 “叫哥哥不是让你白白占了便宜?”她挑眉。 余时安大发慈悲给她夹了几个螺丝,气氛悄然间恢复如初。 烧烤店一楼的服务台正对着楼梯,推门而入的男人面色平静,他直接走到服务台。 服务生惊讶:“沈总?这么巧,秦小姐今晚也在这里。” 沈煜唇角扬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秦萦在二楼?” 晚上忙完了才看到群里秦萦说想吃老王烧烤,他就来了,没想到她竟是嘴馋得自己跑来了。 “对,在二楼,还有一位眼生的先生。” 沈煜闻言神色莫测,点了点头去二楼。 他踏上二楼楼梯的最后一个台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角落里一男一女有说有笑的画面。 氛围很好,是秦萦鲜少露出的真性情。 而她对面的人,他见过不止一次。 沈煜拧紧眉头,没有停留,转身就走。 第十五章 临近五一小长假,秦萦上班的心思已散。她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在发小的微信群里浑水摸鱼。 正说到五一去哪里度假,敲门声响起。 “进来。”她放下手机,一本正经的模样。 门口传来沉稳的脚步声,秦萦莞尔,放松下来。 “不是在群里聊得正开心吗?”沈煜关上门,揭穿又抄起手机的某人,“一装模作样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她拧眉瞪了他一眼,低头继续打字,“你怎么来了?” 沈煜随意挑了她旁边的位置坐:“孟钦新官上任,来找他联络联络感情,顺便谈谈接下来的合作。” “哟,你们还需要联络感情?” “公私分明。” 秦萦笑起来:“联络完了?怎么来我这儿了?” “来找你吃饭。”沈煜似漫不经心道,“晚上有时间吗?” 她在群里说了句要忙,走到小柜子拿出一次性纸杯,从净水壶里往纸杯倒了三分之二的水递过去。 “有啊。” 他喝了一口,唇边的笑淡淡的,“那就好,想吃什么?” 秦萦回到原来的位置,想了想,“除了老王烧烤,其他随意。” “哦?”沈煜笑意收敛。 “昨晚正好跟一个朋友吃老王烧烤,还是干看着不能吃到嘴那种。”虽然她知道余时安是为她好,怕她嘴馋控制不住的吃过量了。 她语气自然,沈煜眉梢间渐渐柔和下来。 “阑尾手术做了不到一个月,最近饮食还是注意为好。”他叮嘱,“今晚吃清淡点?” 秦萦立马皱起眉,一副不甘不愿的模样,“诶,沈总,你这是逼死人啊,最近我已经够苦逼了好伐?” “好了,就泰国菜吧,我不点重口味的。”她在手机里翻找,一锤定音。 第17节 沈煜无奈,眼中笑意弥漫,“可以,清淡的泰国菜。” 他又想到几天后妈妈的生日,补充:“晚上还要麻烦我们秦小姐陪我逛个商场,给我妈买份生日礼物。” “好啊。” 秦萦应得不假思索,停留在泰国菜界面的手机恰好进来条消息。 是余时安的短信。 【余时安:秦萦,周五有安排吗?爷爷刚才给我打电话,邀请你周五下班去农场,他做小龙虾和蒸鱼。】 她愣了下神。 看到秦萦盯着手机屏幕出神,沈煜面上平静,却问了一句:“怎么了?有事?” “没事,我……” 她顿住,没有说下去。 沈煜的眼神太认真,而她忽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起余时安。 秦萦低头边回短信边说:“正好今晚逛街帮阿姨买个生日礼物,也帮一个很久没见的爷爷带份礼物。” 给余时安的短信她只回了一个字:好。 她告诉自己,她想吃的应该是余爷爷的小龙虾。 “嗯,那就晚上见。”沈煜起身,依然没有追问。 已经暗下去的手机再次亮起,这次是轻快的手机铃声。 还是余时安。 秦萦朝沈煜挥手:“我接电话,晚上见。” 他颔首,退出她的办公室。 等沈煜关上门,她才接起电话,“纪成彦说得没错,你果然不喜欢微信,只喜欢短信和电话。” “大概我比较恋旧。” “微信哪里不好了?不是也能语音和视频?” 余时安走出自己的办公室,来到空无一人的走廊转角,“所以,我比较固执,也可以算是冥顽不灵,总觉得通过微信的语音比电话隔了些东西。” 秦萦语塞,却若有所思。 “对了,打电话是想告诉你等会儿我把周五农场的地址发给你。” “好啊,那余爷爷的品位还是跟以前一样?”她很快调整好情绪问。 那边显然愣了一下,然后,秦萦听到余时安的笑声,极浅,“秦萦,不用给爷爷带东西。老人家到了年纪就喜欢热闹,你能来爷爷已经很开心了。” “我能问问有哪些人吗?” “有纪成彦的外公、纪成彦、许润和曲苑,除了纪成彦的外公,都是你认识的人。”他声音温和,“如果方便的话,你可以带些水果,我们应该需要。” 秦萦盯着桌上的纸杯许久,轻轻笑出声。 “好。” * 晚上,秦萦与沈煜吃完饭去附近的商场。 沈妈妈与秦萦的妈妈是一起长大的闺蜜,而沈家与秦家是世交,秦萦即使是去了美国的那几年,都几乎不曾缺席过沈家的生日会。 沈妈妈的喜好简单粗暴,除了包就是珠宝。 两人如往年一样,一个人买包,另一个人挑一套珠宝。 秦萦从专柜出来,看了看沈煜手上的包装袋,笑着打趣:“沈总,虽然包治百病,但我还是想说句话,你要是找个女朋友带回家,我保证阿姨今年的生日别开生面,比收到任何礼物都能让她开心。” 所以,别再为了郭晓染的事耿耿于怀了。 她其实更想说的是这句。 “我相信如果你找了男朋友,阿姨一定也会欢喜得立马从国外飞回来。”沈煜神色未变,淡定的回,“她会很开心。” “行行行,我收回刚才的话,反正暂时我不会考虑男朋友的事情。” 他沉默片刻:“我也是。” 秦萦侧过脑袋看他,正巧撞上他的视线,温和的,也是犀利的。 她莫名的紧张了一下,换话题,“听说陶知雯最近开了个工作室?” “嗯,挂在陶氏旗下,陶叔叔前段时间希望我帮她一把。”言下之意是在解释之前与陶知雯一起出现在餐厅的事情。 秦萦哦了一句,摇头,“难怪陶知雯最近那么嘚瑟。” 想到与陶知雯的恩恩怨怨,她忍不住调侃:“我这个从小就不对付的死对头最爱跟我作对,我跟谁亲近她就要横插一脚。诶,她最近有没有缠你缠得脑门疼?” 沈煜无语,正要回答,又被她抢了话,“要不然接下来你离我远点?这样陶知雯就不会缠着你了。” 秦萦笑得幸灾乐祸。 “大小姐,你消停会儿吧,是不是我以后看谁不顺眼,就要派你出马去跟谁一起玩?”他开玩笑,眼睛里却没有笑意。 “可以,就是我时薪挺贵的。” 沈煜心头忽然缠绕着一股无力的情绪,但被他很好的隐藏。 算了,跟她计较什么呢?他这么安慰自己。 两人还未走到珠宝区,迎面遇上了熟人。 饭后商场最热闹的时候,秦萦似笑非笑的看着走近的两道身影。 “这么巧?”孟钦带着苗淼,“昨晚没空跟我吃饭,现在就有空跟沈煜逛街了?” 说完,他朝沈煜挑了挑眉。 苗淼一遇上秦萦就显得局促不安,半天没吭声。 视线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秦萦语带警告,“那你又怎么出来逛街了?” 孟钦气势瞬间弱了:“你想歪了。” “歪没歪你自己心里清楚。” “走吧走吧,逛你的街去。”他解释不清,自暴自弃的赶人,“沈煜,快带秦萦走人。” “鬼才要管你。” 秦萦一甩头,拉着沈煜就走。 苗淼看人被孟钦气走,纠结了一下问:“这是秦小姐的男朋友?” 孟钦还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感叹一句:“我倒还真的希望是。” * 周五下班,秦萦先去超市拎了几袋水果,开车去约定好的农场。 小长假前的最后一个工作日,农场里的人并不多,门口的保安直接示意她从大门开车进停车场。下车步行了大约五分钟,终于到达自助烧烤区。 远远的,秦萦就看到正拿着夹子翻鸡翅的余时安。 许是因为靠近炭火,他只穿了件短袖衬衫,裸露在外的胳膊白得炫目。 走得更近些,她注意到他额头上已经冒出汗珠,汗湿了因为低着头而垂下的黑发。 “嘿,来了?”纪成彦先看到她,笑着打招呼,“快来快来?哦,你还买了个西瓜,太棒了!” 然后,秦萦发现围在一起的几个人纷纷朝她看了过来。 她尴尬的抠紧拎在手中的水果袋子,张了张口,竟发不出声响来。 被围在中间的老人忽然起身,用力拍余时安的肩膀,声音里是浓浓的抱怨,“还杵在这干什么?没看到萦萦来了吗?” 许多年没有听到的声音依然中气十足,仿佛一下子打开了秦萦的记忆。 那个曾经守在余奶奶床边念情诗,也曾跟她讲过当兵时热血岁月的余爷爷。 她笑了笑,甜甜的叫了声:“余爷爷好。” “好好好。”余老爷子应和着,又推了余时安一把。 曲苑和许润目瞪口呆,都没想到平日里严肃居多的老爷子会这么一秒变脸。 余时安将烤盘连同烤翅一起拿出来,全部丢给纪成彦后对秦萦摊手,很无奈,“果然,看到没有,只要跟你站一起,爷爷眼里永远就只剩你了。” “不管十二年前还是现在。”他委屈的补了一句。 秦萦笑:“我给余爷爷当观众捧场的时候你就在那儿睡大觉,爷爷眼里能有你才怪。” 比重逢后每一次都更熟稔的语气,余时安察觉到了,不着痕迹的笑。 “原来你们认识这么久了?”曲苑接过水果放一边,转头看看因为秦萦的到来,已经开始指挥纪成彦在土灶头里加碳的老爷子,她目光微闪,“过来坐一会儿吧,余爷爷和方爷爷下午钓了很多龙虾和鱼,余爷爷要亲自下厨,等下就有口福了。” 秦萦刚坐下,曲苑又帮她倒了杯水。 “时安,去服务区拿点碳。”老爷子大嗓门的喊。 被指挥的余时安重重的叹口气,果不其然,坐在他边上的秦萦听到后主动说:“我跟你一起去。” “谢谢。”他笑弯了眼。 农场的地理位置颇好,烧烤区恰好处于整个农场的中心位置,前后皆是茂盛的果林,右边是清澈见底的湖面,左边是一片草坪,草坪上还养着两只骆驼和犀牛。 服务区在草坪旁,离他们烧烤的位置只有几步路的距离。 “这地方挺好的。”秦萦跟在余时安身旁。 “你以前没来过?” “没有。” 余时安对服务区的工作人员说要加碳,而后跟她解释:“其实是奶奶喜欢来这儿,很长一段时间里,爷爷天天陪奶奶来。” 草坪上的骆驼似是打了个喷嚏,发出一声嗤响,秦萦下意识后退两步,他也跟着后退,仍守在她身侧。 工作人员见他们走近,抬头提醒:“鼓风机吹碳别靠太近,当心被溅到。” 两人就又退开几步。 第18节 “我没想到这么多年了余爷爷还记得我。” “怎么不记得?你们刚离开医院那会儿,爷爷经常念叨你。他说除了奶奶,没人能那么耐心的听他讲周总理和徐志摩。” 秦萦脸上流露出几分怀念:“离开医院不久,外公提前退休去了国外,我跟妈妈也跟着去了。”所以,他们再也没有回过医院,也不愿再去看当年一起经历的人事物。 余时安转过头看她,心间那股熟悉的情绪再次蔓延。 他终于伸出手,摸上她的发顶。 这件事他想做很久了。 掌心触碰的脑袋动了一下,然后,一动不动的似是僵硬着。 纪成彦在烤架前一边忙活,一边给老爷子点赞,“爷爷,您高明。” “高什么明?自作聪明个什么劲?”老爷子凉凉的瞥他一眼,视线却不由自主朝服务区的两人飘去。 纪成彦偷笑,没拆穿。 又烤完一盘翅,服务区所在的方向忽然起了一阵骚动,两人都停下动作回头细看。 “余时安,侬脑子瓦特了是伐?” 伴随着一阵怒气冲冲的尖叫声,纪成彦看到背对他们的余时安似乎单手把姑娘搂在怀里。 他不禁吹了声口哨。 哟,抱上了?! 第十六章 脑袋上的大掌动作温柔,一下、两下、三下,总共三下,带着浓浓的安抚,却又很快抽离。 秦萦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心情去耐心数,她眼神闪了闪,眸子里滑过某些只有她自己知道的情绪。 余时安收回手,两人都没再说话。 草坪上传来嬉笑声,是纯木质的跷跷板上,几个小朋友上上下下嬉闹着。 春日傍晚,风渐起,夹杂着阵阵欢笑声,连带着让人的心情也明媚起来。 秦萦笑了笑,转头去看工作人员用鼓风机使劲吹燃的碳。 余时安跟着她的视线望去,原本干燥的碳火星四溅,泛着红光。 “哦哟!” 一声惊呼,谁都没想到的意外。 还没等工作人员反应过来,鼓风机猛地脱手栽进装碳的铁锅。他手忙脚乱的只来得及关掉鼓风机的开关,被鼓风机冲击力砸到的一块碳碎成渣朝周围乱溅。 已经滚烫的碳渣,似乎还冒着火光。 秦萦下意识挡脸往后躲,胳膊却忽然被人用力拎住,一只手横挡在她面前,以她措手不及的速度将她拉得退后好几步。 她有些犯懵。 视线被遮挡,耳边是男人“噗通噗通”的心跳声,还有抽气声。 秦萦一把拉下护住自己的胳膊。 白皙的手臂上,两处异样的伤口格外刺人眼。 “余时安,侬脑子瓦特了是伐?” 被吼的余时安愣了一下,并无恼意。 秦萦气急,抓着他的手不放,“你有没有脑子,居然用手去给我挡!你以为我看不见碳渣?我有那么蠢吗?我不会自己躲吗?谁让你给我挡的,谁让你用手挡的?” 她气得不行,下一秒,狠狠甩开余时安的手。 某种不受控制的焦灼喷发,几乎让她语无伦次起来。 面前的男人却唇角微扬,也不去管被溅了两滴碳渣的手臂,只朝她笑。 心火更旺,秦萦咬牙切齿的推他一把。 “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要是手上烫出个窟窿,我看你明天怎么拿针筒!” 是啊,她最在意的还是这双救死扶伤的手为了她不管不顾。 可心头偏偏又滚烫滚烫的,烫得令人鼻子发酸。 “秦萦,我没事,已经这么高的抛物线来了一轮,到我手上的时候很轻的碰了一下,不疼。”余时安轻声哄。 他心里想的却是,幸好这姑娘没有客气而疏离的对他说声“谢谢”。她这样近乎无理取闹,丝毫不顾形象的发出了火,还真是让人浑身舒畅。 虽然,就差指着他鼻子骂了,显得他有些窝囊。 秦萦冷哼一句,别过头不肯理他。 工作人员急红眼,一个个向被波及的游客道歉,到余时安这里,他笑盈盈的说没事,顺便询问是不是能把碳领走。 穿着统一制服的工作人员殷勤的要替他拎过去,被他拒绝了。 “秦萦,我真的没事,别生气了。”余时安用工具拎起装着碳的铁锅,受伤的手小心碰了碰秦萦的手臂。 依然被炸毛的姑娘躲开了。 许润和曲苑迎上来,脸上的表情格外精彩。 “怎么了?”怎么领碳领着领着就抱上了? 余时安觑了秦萦一眼,没吭声。 两人又将目光落到脸色很臭的秦萦身上。 秦萦好不容易压下怒火,此时已是懊悔居多,“没什么,有个人没长脑子。”语气比刚才好了一点点。 没长脑子的某人摸摸鼻子,干笑几声。 回到烧烤的炉子附近,余时安用火钳一块块将碳加进炉子,纪成彦凑到秦萦边上,笑嘻嘻的想八卦两句。 秦萦绕过他,跟在余老爷子身后抱怨:“余爷爷,我要告状。” 无比熟悉的场景,仿佛回到了在医院的时光。 余时安手一顿,笑容无奈而宠溺。 “时安欺负你了?跟爷爷说,爷爷帮你揍他。”老爷子笑容满面,顺带送了个白眼给孙子。 纪成彦唯恐天下不乱的插嘴:“我也帮你。” “爷爷,您当初怎么会答应余时安做医生的?他这人原来脑子还挺聪明的,结果今天我才发现他脑子一点都不灵光。” 纪成彦:“我哥脑子哪能瓦特了?” “本来就是靠手和脑子吃饭的人,结果不好好爱惜自己的手不说,连脑子都要进水了,可不是要废了!”居然能干出用手挡碳渣的事! 许润没忍住:“噗……” 纪成彦又跑到余时安旁边小声追问:“你们俩到底怎么了?我怎么有点听不明白了?” 余时安:“……”继续添碳,旁若无人。 听到自己孙子被这么毫不留情的吐槽,余老爷子并不生气,反而赞同的点头,“要是脑子真的灵光还能一次对象都没谈过吗?” “一次都没有?”秦萦惊讶,“我怎么听说医院天天有人给他送情书?” 余时安的脸黑了,余老爷子兴致勃勃,“天天送情书?真的?你看到人了吗?” 一老一小毫无代沟的开始讨论起某人在医院的追求者。 许润听了会儿,是真的惊讶。他没想到在医院看上去特别高冷的秦萦竟然是眼前这副模样,更没想到余时安在她面前这么的……这么的窝囊? 他觉得好笑,一转身就看到独自坐着异常沉默的曲苑,走过去问:“发什么呆?” 她摇头:“没什么。” “认识余时安这么久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许润似是自言自语,“原来他喜欢这样的。” 曲苑再次沉默,不置可否。 等炉子重新烧热,遇上熟人去打招呼的纪成彦外公也回来了,两个老人凑一起,在石头搭建的简易灶头上大显身手。 秦萦坐在桌前串肉丸,时不时抬头看看翻炒小龙虾的余老爷子,以及给他打下手的余时安。 任谁都看不出来,炒菜动作熟练的余老爷子其实是位退休的老军长。 更看不出来,被使唤得团团转的余时安是个放弃了爷爷与父亲的庇荫,选择从医的麻醉科医生。 “第一次发现余爷爷还挺可爱的。”许润悄然坐到秦萦身旁的位置。 秦萦转头看了一眼,继续手下串丸子的动作,“余爷爷讲周总理和徐志摩的时候更可爱。” 那会儿她和余奶奶就是他最忠实的听众,但实际上是余奶奶喜欢徐志摩,老爷子才会每天不厌其烦的给他们讲。 “可惜一次都没听过。” “许医生,你跟余时安认识很久了?” 许润笑:“是很久了,不过就比你早两年。”他顺手接过她串好的丸子,满满的一盆,全部都给做苦力在烤串的纪成彦。 再坐回去的时候,他状似不经意的问:“秦小姐,你怎么也单身?身边没有合适的小伙子吗?” 秦萦有些诧异今天许润的多话,却好脾气的答:“暂时没这个想法。” “好吧。” 许润想起苗淼无意间说漏嘴的话,他看看忙碌的余时安。 还是居家好男人的好友比沈煜更好些,他想。 余时安打完下手,跑过去指着自己的伤口给秦萦看,有点蠢。 “你看,上了药膏伤口都快没影子了。” 秦萦看过去:“那也改变不了你现在在我心里的印象。” 余时安反倒觉得高兴:“有印象总比不记得好。” “嗯?”过了许久才明白这句话,她一个眼风扫过。 第19节 他穿上外套,遮住其实真的早就不疼的红点。 “小长假有什么打算吗?” “跟闺蜜去度个假。”秦萦帮着摆菜和装烤串,“大长假。” 余时安羡慕:“玩得开心,明天的飞机?今晚早点回去休息。” 秦萦点头,盯着他的手纠结半晌。 “余时安,那个……刚才在服务区的事谢谢你,但是,下次你要再这样我就跟你绝交。”心里感觉有点别扭,她威胁道。 他忍住想顺毛的欲望,笑着应下。 似乎连迎面吹来的风都更温柔了。 * 小长假的第一天,余时安轮休。上午十点半,飞机延误了半个小时,他在浦东机场接到旅游回来的余妈妈和她的朋友。 余妈妈见到儿子,第一句就问:“给你顾阿姨的东西买到了吗?” “买到了。”说着,他将手上的礼品袋递过去。 被称作顾阿姨的中年妇女笑着道谢:“时间差不多了,该去办登机了。”她特意转到上海,再由上海起飞回广州,就是强迫症的为了一点老上海才有的新鲜哈氏杏仁排。 “走吧,送你过去。” “不用了,你还不放心我?” 拗不过余妈妈的热情,顾阿姨只好将行李给余时安,由着两人送她去登机。 亲自将人送到登机口才作罢,余妈妈一边往回走,一边笑眯眯的关心儿子的近况。 然后,余时安听到广播里熟悉的名字。 “前往昆明的旅客请注意:fm xxxx航班即将起飞,请秦萦女士尽快办理登机。” “前往昆明的旅客请注意:fm xxxx航班即将起飞,请傅瑾璇女士尽快办理登机。” “前往昆明的旅客请注意:fm xxxx航班即将起飞,请康敏女士尽快办理登机。” 他脚步一顿。 真巧,原来是去云南了。 余妈妈也听到这个不知道是不是同名同姓的名字,她笑得温柔,“你记得吗?那会儿你爷爷和奶奶都很喜欢一个小姑娘,我还给她编过四股辫。可惜很多年没有听到过她的消息了。” 余时安的长相大部分随了余妈妈,他露出与她如出一辙的微笑,神色却无比认真。 “妈,我把您心心念念的小姑娘追回家,好不好?” 第十七章 春暖花开的季节,丽江小镇的客栈天井里花香扑鼻,带着股远离尘嚣的安静与平和。正中央的石桌上摆了套紫砂壶,杯中冒着袅袅的热气,摊在桌面的书被翻过去一页。 “秦萦,差不多了。”已经整理好行李的康敏从客房里出来,朝秦萦笑了笑,“别看了,这大半个月的真的要超凡脱俗了?” 秦萦合上书,小口抿泡了很久的茶,“心旷神怡,一点都不想回去。” 她们来到云南大半个月,只有前一个星期是在各个景点转悠。然后,傅瑾璇回医院销假,她与康敏辗转来到这个小镇,住进安静的小客栈过起悠闲却无忧无虑的日子。 康敏听了忍不住吐槽:“你说你一个大小姐,另类的对纸醉金迷的生活不屑一顾,偏偏就迷恋上了老年生活?” “纸醉金迷那就是因为空虚。”她不客气的反驳。 “行行行,随你大小姐高兴。” 康敏耸肩,不置可否,却恰好看到秦萦放在书边的手机屏幕忽然亮了起来。 她了然:“又是余医生?”那位她们解决完秦萦爸爸的电话,匆匆赶到机场时,在安检口看到的余医生。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她们的航班的。 秦萦快速抄起手机解锁看。 【余时安:今天回上海?】 【秦萦:嗯,准备去买点手札,你有什么想吃的吗?鲜花饼不错。】 余时安回复得特别快:好,就鲜花饼,谢谢。 秦萦唇角扬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右手滑过这半个月与他几乎没间断过的短信记录。 已经不记得是谁先起的头,或是简单的问候、或是科室里又遇到的奇葩病人、或是她逛过的景点。交流的内容其实并不多,有时也不过是一句天气变化的提醒,可就是让人生不起排斥。 就连她自己都诧异,怎么能跟一个人短信聊天聊这么久? 康敏敏锐的捕捉到秦萦的情绪变化,拽着人起来,“好了好了,大小姐,别玩手机了行伐?不是说要去买特产的吗?” 秦萦把手机扔包里:“走吧走吧。” “跟人聊这么开心?诶,真是难得哟。” 面对康敏的揶揄,她不以为意,“我也能用短信跟你聊很久。” “哦,我可不用短信,不过他对你挺上心。” 秦萦皱了下眉:“你想多了。” “我只知道如果余医生能把你从龟壳里拉出来,我会很高兴。”康敏语气忽然变得有些认真。 秦萦怔了怔,随即摇头,“康老板,不要把我身边的每一个汉子都往那个方向扯好伐?我们俩都没那意思,纯粹是十多年前类似同病相怜的经历才有了那么点不让人讨厌的话题。” 她说得几乎是义正言辞。 “可是秦萦,不是每个男人都像你爸爸。” 不是每个男人都这么贪得无厌又无情无义。 康敏的叹息毫无防备的砸在秦萦心上。 她动了动唇,没能挤出一个字来。 康敏又道:“有件事情我想跟你说,不过要等过两天我确定了再告诉你。” “什么事这么神神秘秘?”秦萦刻意忽略前一个话题。 康敏挽起她的手,两人走出天井,离开客栈。 “过两天你就知道了。对了,你外公秦院长要回来了?” 话题秒换。 秦萦出生就随母姓,比起一年都见不了两次的爷爷奶奶,她与外公外婆感情尤为亲厚。 提起外公,她脸上恢复笑容,“嗯,端午节跟我妈一起回来。” “那到时候请他们吃火锅,养生锅。” “好啊。” 心照不宣的各退一步跳过话题,两人在附近的小店兜了一个多小时,满载而归。 在上海落地已经临近饭点,秦萦却没有在外吃饭的心思,直接回家。 打扫卫生的钟点工阿姨每隔两天都会来家里打扫,尽管屋子空了大半个月仍旧干净整洁。 她任几个行李箱倒在客厅,整个人瘫在沙发上不想动弹。 过了许久,茶几上的手机叮叮咚咚响,秦萦顺手一捞,无声的笑了笑。 果然,能给她发短信的也就是余时安了。 【余时安:回来了?有空请你吃个饭,谢谢你的鲜花饼。】 秦萦没有回,继续躺沙发,直接拨通他的电话。 “秦萦?” 男人的声音低哑,比平时多了些疲倦,但仍掩盖不了接到她电话的惊喜。 “刚从手术室出来?”她皱起眉头,居然有些懊恼自己一时冲动给他打电话,“要不我先挂了?” 说完,秦萦自己先愣住了。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眼的时候,已经冷静下来。 余时安走出医院大楼,外面依然阳光明媚。他步履轻快,眼睛里是化不开的疲累,唇边的笑却好看极了。 “没事,我下班了。” 秦萦哦了一声,换个手拿手机,“今天这么准时下班?”声音比刚才少了些热度。 他在车库找到自己的车,戴上蓝牙耳机,开车经过保安室时,他还朝值班的保安点了下头,“下午的手术进行得很顺利。” “那就好,你明天什么班?” “白天的班。” “好。”秦萦从沙发上起来,拉开装满特产的行李箱,“明天我最后一天休息,晚上会去找瑾璇吃饭,我顺路过来把鲜花饼给你。” 不出意外的堵车,余时安不急不躁,全副注意力都放在电话上,“明天下午暂时没有手术,我都会在自己的办公室。” 听到汽车喇叭声,她从客厅抽屉里找出耳机,索性坐在木地板开始整理满箱子的特产。 “余医生,我拎着鲜花饼大摇大摆来找你,不会被误认为是给你送礼的糖衣炮弹吧!” 耳机里传来余时安的笑声,低低的,很好听。 然后,他说:“是糖衣炮弹才好。” “什么好?”她以为是自己没听清。 前面的车子移动,余时安单手握住方向盘慢悠悠跟车,“没什么,改天请你吃饭。” 秦萦笑了下:“不用了,我都还欠着你一顿饭。”说的是她请吃饭,他因为手术没来,晚上他反倒请她吃宵夜补偿那回。 “不过余医生,上次说余奶奶给我刻的钢笔呢?打算什么时候给我?” “随时都可以。” “这样吧,明天一手交鲜花饼,一手交笔。” 第20节 “好。”余时安抿唇笑。 这姑娘终于是想起钢笔了。 “明天我大概下午三点半左右到。”她正想结束这个电话,手机里传来“嘟嘟”两声,有另外的电话进来,她顺势说,“我有电话,先不说了,拜。” “明天见。” 挂断电话,秦萦看了眼新进来的电话号码。 没有备注的熟悉的号码,她眼神黯下来。 任凭手机响个不停,直至终于归于平静,秦萦都没能接起这个属于她爸爸的号码。 半个月前,就是因为接他的电话,她才临近起飞将将办理登机,而这个小时候曾无数次抱着她玩举高高游戏的爸爸早已不复当初。 秦萦把手机放在一边,再也没心思去打包特产。 * 翌日下午,秦萦拎着打包好的鲜花饼去医院找余时安和傅瑾璇。 正对着医院大楼的停车场停满了车,她把车停到住院部附近的车库,穿过住院部一楼的服务台往隔壁大楼走。 两幢大楼相连的走廊格外长,走在秦萦前面的是两个推着治疗车的护士,看着装颜色,该是实习护士。 “外科那位背景强大的护士彻底被ko了。” “给余医生送情书那位?” 她本欲加快脚步超过她们,却在听到这句话后放慢步子,与她们隔着恰到好处的距离,饶有兴致的准备听墙角。 “除了她还能是谁?据说是余医生暗恋了一个姑娘十二年。”一个护士说。 秦萦脚步顿了顿,十二年,那就是他十八岁? 另一个护士惊讶:“厉害了,传闻是真的?余医生用的签字笔上刻的真是两人的姓氏首字母?” “可不是,之前隔壁科室的小黄看到过,就是梅花形状的‘qy’。余医生是y,就是不知道这个q是谁了。” 果真是谣言止于智者,稍稍一想,她就明白了。 如果不是此刻那两个小护士还在叽叽喳喳的说八卦,秦萦一定憋不住笑出来。 明明是余奶奶给她刻的钢笔,怎么就被歪成是定情信物了? 她在心中暗暗补充一句:qy不就是秦萦嘛! 不想再听不靠谱的八卦,秦萦终于越过她们,拐过走廊先一步按下电梯按钮。 回想了下,仍觉得好笑,她掏出手机发短信:余医生,据说,你暗恋我十二年了? 电梯一到,秦萦走到角落,给随后而来推治疗车的护士腾出地方。两人倒是顾忌着电梯里空间小外加还有一个她,没再肆无忌惮的继续说八卦。 她看看手机,信号全无。 两个护士到三楼下电梯,秦萦独自坐到四楼。 刚出电梯,恢复信号的手机响了一声。 她顿时僵在原地。 【余时安:真巧,被你发现了。】 第十八章 【余时安:真巧, 被你发现了。】 秦萦呼吸一滞, 屏幕上刺目的字眼让她紧紧拧起眉。 余时安…… 手上的鲜花饼礼盒似乎越来越重, 勒得她的手有些疼。 打定主意, 她转身就走。 “秦萦。” 有些急迫的声音,依然藏着抹不开的温柔。 秦萦吸口气,勉强挤出笑,回过身若无其事的看过去。 余时安还穿着白大褂,料定了她会走人似的小跑着冲到她跟前。 跑得有些急,他胸口口袋的两支笔都歪了。 秦萦一眼就看到护士门刚才八卦的那支“定情信物”, 眼神渐渐沉了下去。 “余医生。”她语气平静, “喏,鲜花饼给你。” 余时安伸手先接过去, 挡住她的去路,“谢谢,请你喝杯茶。” “不用了, 我还要去找傅瑾璇。” “秦萦。”他不给她逃避的机会, “我是认真的。” 余时安看到面前的姑娘笑容迅速敛了下去,连脸上都毫不掩饰的浮现了一丝凝重。 秦萦当着他的面晃了晃手机:“余医生,你这个笑话有点冷。” 避不过, 她仍旧粉饰太平。 毕竟, 从当年那些事接二连三发生后,这活她早就驾轻就熟了。 “这里不方便说话, 去休息室,有些话要告诉你。”余时安很严肃, 并没有笑。 而他眼里流露出的认真让秦萦将拒绝的话咽了下去。 点点头,她决定速战速决。 空无一人的休息室,余时安等她进去后关上门,将鲜花饼放在平日里同事们喝下午茶的桌子上。 先脱了身上的白大褂,清洗干净双手,他又走到柜子前取出榨汁机,给下午洗干净的橙子剥皮。 秦萦见状,走过去拉住他的胳膊,他的动作顿住,“余时安,我……” 余时安打断她:“给你榨杯橙汁,很快就好。” 她哪有心情喝什么橙汁?偏偏他不忧不急的。 她松开手,安静的休息室里很快响起榨汁机的声音,轰轰作响,让她心烦。 “秦萦,我喜欢你,认真的。”他突然说。 秦萦垂下眼睑,视线里是他的衬衫纽扣,偏米色的猫眼石,“暗恋我十二年?别逗了,那会儿我多大,你多大?” 他淡淡的笑:“我从没忘记过十二年前的小姑娘,但更心疼现在的你。” 她怔住,说不出话来。 余时安无论如何都没想过自己会喜欢上当年的那个小女孩。 失去联系的十二年里,想起奶奶的时候,偶尔他也会想起她,会想知道她是否还动不动就哭鼻子。 但那些年里,他仅仅将她当作曾一起互相取暖,一起祈祷亲人安好,在心头牵挂着的小妹妹。就如同他的奶奶与她的外婆,同一间病房一起治疗,每天互相打气的情谊。 他知道秦萦所有不幸的开始,参与了那段她背后偷偷抹泪,却在人前笑靥如花的时光。他心疼她笑着的模样,怜惜她嚎啕大哭时的撕心裂肺。 然而,他最心疼的是多年后他们重逢时,因为她刻意粉饰太平而掩饰过往痕迹的尖锐。 仿佛披上了无坚不摧的战袍,独自奋战。 为她,为她的妈妈,为当年的沉痛。 其实,他都看见了,看见她与周致林争锋相对的模样。 满身的戒备,就像个刺猬,一如多年前,在医院里她面对着那对母子时一样。 可他没有选择上前当即出现在他们的争执里。 “秦萦,我不知道自己是哪一天开始放不下你,唯独清楚的知道我喜欢你这件事。” 余时安的声音里弥漫起笑意来。 重逢后的某一天,他发现自己竟喜欢上了她。 震惊又不可思议,却又仿佛是理所当然、无比自然的事情。 于是,他欣然接受。 榨汁机发出咔擦的声响,是鲜榨的橙汁好了。 余时安动手倒出一杯,递到她面前。 冰冰凉凉的触感,让秦萦莫名打了个颤。 她轻轻抿了一口,不酸,相反还很甜。 “余时安,你不了解我,隔了这么久的时间,我早就不是那个外婆还在时的小姑娘。”秦萦鼻子发酸,双手捧着杯子微微用力,“我任性脾气大,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无所顾忌的刻薄又毒舌。” 他笑了笑。 她继续:“我从来就学不会照顾别人的感受,简而言之,冷心冷肺。” 这次,余时安终于笑出声,他手上稍微用力,在秦萦的脑门弹了一下。 不疼,她却叫了出来。 他又替她揉了揉,她避开,他再凑过去。 “秦萦,你忘了我是做什么的了?”声音顿了一下,看她抬眼看他,他的眸子里溢出温柔的光,“更巧了,我是医生,你无法想象我遇到过多少无理取闹的病患和他们的家属。所以,你别怕,我有足够的耐心。” 秦萦怔愣,脱口而出:“余时安,你拿我跟那些不讲道理的人比?”声音提高了一个调。 总算是又鲜活了起来。 “那不就得了?” 被噎了回去,她移开目光,一口气喝了大半的橙汁,“我向来以自我为中心,并且没打算结婚。” 她以为这话已经说得够彻底了。 余时安点头,似乎是在思考。 第21节 秦萦背过身去,心间竟不可思议的弥漫起一丝丝的苦涩。 她疑惑了一下,再想去探寻刚才心底奇怪的感觉,男人的声音又起。 他说:“好,我知道了。” 眼皮仿佛是跳了一下,秦萦一口一口将剩下的橙汁全部喝完,准备离开。余时安却忽然绕过她,站在她面前微微弯腰,目光灼灼。 “秦萦,那把你的名字加进我的户口本将会是我毕生的目标。” 他咬字格外清晰,一字一句清清楚楚都落在她的心上。 她语塞,被他的话惊到了,难以置信的抬头。 秦萦还没能回过神,看似温和实则执拗的男人又说:“我以身上的白大褂起誓。” 他是医生,所以,以白大褂起誓,绝不会像她的爸爸一样三心二意,更不会让他们的儿女像十二年前的她一样家破人亡。 眼睛里有了湿意,秦萦却别过头去,不让余时安看到。 “秦萦,我没有很多钱,但我的收入足够撑起一个家。我名下有两套房子,不是别墅和豪宅,但足够做你和我们孩子的避风港。我有一辆车,比纪成彦的大奔便宜,但能带你去你所有想去的地方。” 她的眼眶彻底红了。 可他犹觉得不够:“唯一的遗憾大约就是我是医生,这个职业注定了我不能每天按时接送你上下班,不能随叫随到。但是,秦萦,除了给病人和家人以外的所有时间,我都留给你。” “你考虑下我,可以吗?” 听着很朴实的话,也带着他身为医生不可打破的原则。 秦萦心头陡然间软和得不可思议。 她低下头,眨干净眼底的湿润。 这样的余时安,她几乎下意识就要答应。 然而她知道,自己不会。 秦萦将手中的空杯放在桌上,狠了狠心,“对不起。” “从医以来在手术台上见多了没能走出手术室的病人,对我们而言,每一例死亡不是对技术能力的质疑,反而是更上一层楼的动力,以争取让他们都能见到第二天的太阳。”余时安摸了摸她的发顶,一触即离,“你看,医生都是执拗的,你的拒绝阻止不了我再接再厉。” 秦萦彻底败下阵来,竟无言以对。 她迷惑起来,这个往常并不多话的人是怎么能说出这么多魅惑人心的话来的? 犹豫半晌,她都没能完整的再说出一句话。 于是,只好落荒而逃。 * 仓皇离开医院,秦萦给傅瑾璇发微信告知今晚不能跟她吃饭,而后直接去与康敏合开的火锅店。 “你怎么来了?火急火燎把我叫来是怎么了?” 康敏急匆匆赶到火锅店的时候,沉默着的姑娘正站在楼上办公室的窗前傻傻的出神。 她的背影有些萧条,仿佛镀上了一层不忍直视的落寞。 “怎么了?秦萦。”康敏不禁放轻了脚步,试探着叫她。 走近了才发现,平日里从不轻易落泪的人竟是红了眼眶。 秦萦心头堵着一口气,视线望向并不蓝的天空,怔怔的看了许久。 她忽然转头看闺蜜:“康敏,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心冷又心狠?”是个没感情的冷血动物。 康敏愣了一下,嗤得笑了。 “你?心冷又心狠?是谁说的?”她双手环胸,“你要真是心冷又怎么会有现在的‘康城豆捞’?” 要说康敏最感激的人,除了生养她的父母,大约就只剩下秦萦了。 四年多前毕业不久,在她最绝望,几乎走投无路的时候,是面前这个大学室友兼闺蜜出手相助才没有让自己彻底走上绝路。 秦萦常常说她自己是火锅店的甩手掌柜,只管砸钱不管经营和决策,可康敏明白,这样的说辞不过是她的善意。 这个从来都是嘴硬心软的姑娘其实只是不想她有心理负担而已。 康敏随即笑了笑:“如果你真的心狠,就不会三番两次的帮郭晓染了。” 不过是旁人总被她的趾高气扬吓到,看不到她的善意和心底的柔软罢了。 秦萦沉默一瞬,慢慢将刚才在医院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康敏听完其实是高兴的,因为明白症结所在,她直白的问:“假如今天是别人,不是余时安,你会怎么做?” 秦萦脑子里迅速闪过一个答案,脸色骤变。 最后,她仍选择坦白:“如果是别人,大概我会拉黑名单,从此再也不见。” “那就好了,秦萦,人总要向前看,不要为了别人的错误封闭自己的心。” 秦萦仰起脑袋,平静的说:“不是不想,是不敢。” 这一声叹息让康敏心头忍不住直发酸,她自己倒先眼眶泛热,“还记得我昨天说要告诉你的事情吗?提前告诉你好了,我前段时间认识一个人,聊下来感觉很好,我打算跟他在一起了。” 秦萦惊讶的转头:“真的?挺好。” “我也觉得挺好,毕业后被那个渣男骗得几乎让我想一死了之,我总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结果还能让我遇上一个他。”康敏抹了把眼泪,“秦萦,还是那句话,不是每个男人都像你的爸爸。” 被点出所有痛苦的根源,秦萦眼前渐渐模糊起来,只嗓音里还是平静的,“小时候我爷爷奶奶不怎么对我亲近,我以为是因为我不是孙子,他们重男轻女的缘故。所以,我什么都要做到最好,力争成为我爸妈的骄傲。” “人人都羡慕我爸妈,说他们恩爱,是模范夫妻。可要不是他出轨的事情被爆出来,也不知道他还要在我面前扮演多久的完美爸爸。” 她又仰起头,再也盛不下的眼泪从眼角一下子涌了出来,湿湿热热的,怎么都憋不回去。 康敏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多突然啊,我就多了一个比我小六岁的弟弟,外婆也被他气得住院,最后旧病复发去世。哪怕其实我们都明白外婆病情恶化是早有征兆,我却时常控制不住在想,如果没有这件事,兴许我们还能多陪外婆一段时间,就一会儿也好。” 视线里,连蓝天都看不见了,秦萦眨了眨眼睛,唇边尝到一丝咸味。 “康敏,他是我亲生爸爸,但偏偏也是他亲手打碎了我对于一个父亲所有的崇拜,还有对感情和婚姻的憧憬。” 所以,她无论如何都做不到原谅。 原本有多爱他,恨就有多深。 康敏没忍住,心疼的抱住她安抚:“秦萦,都过去了。” “没有过去,没有!”秦萦哽咽,“余时安很好,我很想信他,可我不敢。我爸扮演了那么多年的好丈夫和好爸爸,结果面具下的嘴脸这么可怖,我怕多年后的余时安也会这样。” “康敏,我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是不是?” 康敏心揪了一下:“你听着,余时安跟你爸爸不一样。至少你爸爸是靠着秦家才爬了上来,但余时安从不需要借助你们家的声望和关系。” 秦萦却茫然的摇摇头,靠在她的肩膀上忽然嚎啕大哭。也不知道到底是因为委屈,还是因为这么多年来故作坚强下其实无比柔软的心。 时隔多年,她终于放任自己软弱了一回。 * 第二天,秦萦销假上班。 幸好昨晚回家后就冰敷了眼睛,今早起来后眼睛并无不妥。 她拎上给同事们准备的特产,从地下停车库开出来,经过小区门口,刷卡通行。 刚刚出小区,熟悉的身影让她猛踩刹车,车子瞬时停了下来。 不过八点,男人迎着阳光朝她笑得特别好看。 秦萦握紧方向盘,纠结间,余时安已经走到她车边敲车窗。 她摇下驾驶座的窗,看着他没说话。 “早,帮我开下车门。”余时安指了指捧在手里的早餐袋子,“请你吃早餐,能不能顺路送我去医院?” 秦萦目瞪口呆,犹豫了一下,解锁给他开门。 等他上车,她才问:“几个意思?” 余时安系上安全带,笑着答:“我说过除了给病人和家人的时间,其他时间都留给你。” 秦萦踩油门,抽空看他一眼,等他下文。 “但是,你昨天不是没有接受吗?既然你不给我送你上下班的机会,那只好我来被你接送了。” 看他笑得没有往日余医生的正经形象,秦萦简直没脾气。 这是什么歪理? 忍了忍,她没忍住:“余时安,你等了多久?” 其实她更想问的是他怎么知道她的作息时间的。 余时安惬意的坐在副驾驶:“不多,四十几分钟而已。” 前一晚,他特地问了苗淼秦萦的上班作息。 秦萦:“……” 说不感动是假的,但感动也不能撑起未来的日子。 她板起脸,目不斜视的开车,眼中波澜不惊。 余时安见状自顾自的说起来:“之前你说过送我情书的那位同事,以后她不会再这样做了。” 秦萦面上没反应,却竖起耳朵,听得比刚才更为仔细。 “我告诉她我喜欢一个姑娘,喜欢得眼里心里再也容不下第二个人。” 这人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情话?这么肉麻死人了! 但偏偏又动听极了。 秦萦在心里念了几遍周父的名字,没应和。 不动声色的踩重了油门,她暗暗给车子提速,只祈祷快点到医院卸货。 余时安不恼,依然仿若自言自语。 这一路上只有他的声音在,无时无刻不冲击着秦萦的心灵,怒刷存在感。 不带这样犯规的,她懊恼。 第22节 好不容易不上不下的煎熬了一路,秦萦把车开到医院门诊大楼门口,淡淡的说:“到了,下车吧。” “谢谢。”余时安解开安全带,并不“恋战”。 推开车门下车,他将捧了一路的早餐袋子好好搁在副驾驶座,叮嘱:“既然有这个条件规律三餐,就注意饮食。早餐给你放在这里,到了单位不要忘记吃。” 他叮嘱得很耐心,也很仔细。 她轻轻“嗯”一声,调了个头,离开医院。 直到车子跑得没了踪影,余时安这才转身,只余下嘴角残留的一抹笑泄露了他的情绪。 他走进大楼,在自动门门口遇见意外围观了一会儿的曲苑。 “没有自己开车?”她不经意的问。 心里已是翻江倒海。 余时安仍旧笑着:“嗯,没有自己开车。” 曲苑与他并肩进门,一起走进电梯,透过光洁的镜面,她清楚看到此刻男人眼底翻涌着的温柔。 想起刚才在门口看到的那一幕,到底是唏嘘不已。 那是在秦萦面前不一样的余时安,她从前就已经隐隐感觉到了,只不过今早更甚。 在曲苑眼中,余时安平日里笑着的时间居多,却并不是个真正平易近人的人。他的笑容大多数时候是克制有礼的,唯独没有刚才毫无保留的愉悦与温柔。 她又开口打趣:“我可以预见到咱们医院的女医生和护士要心碎一地了。” 余时安闻言摇摇头,对秦萦的爱意毫不掩饰,“没办法,我心眼比较小。” 言下之意是只喜欢她一个了? 曲苑了然,也不再调侃。 余时安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大概是刚才在电梯里信号不好,短信提示他有一个未接电话。 他回拨过去:“有事?你现在不是该在家睡觉休息?” 那头的许润声音清明,显然不像是好好睡觉的样子,“没办法,值完班回到家,结果微信群里你的八卦太精彩,我忍不住多看了会儿。” “说什么?”余时安好奇。 “能说什么?比如今早送你去医院的姑娘是谁?是不是秦萦?” “消息传得够快的?原来我们医院里这么八卦?” “你才知道?”许润戴着耳机给自己倒了杯茶。 余时安牵了牵唇:“不过,正中我意。” 还在喝水的许润差点喷水:“换策略了?” 大概他是最先看出余时安真的对秦萦有那么点不得不说的意思的人。 “嗯。” 余时安盯着开机桌面出神。 在老王烧烤跟秦萦吃宵夜,中途偶遇医院同事那次之后,他就发现这个姑娘总是缩在自己的乌龟壳。假使他不主动一点,不对她点破,大约她这辈子都只会把他当成一个男性朋友而不是男朋友。 当然,他是男人,主动点就主动点吧,窝囊点也不介意。 谁让他就是喜欢她呢? 许润听得肉麻,直起鸡皮疙瘩,“ok,祝你好运!对了,那位陶小姐记得躲远点,最近她老出现在医院,也不知道打得什么主意。” “好,我知道了。” 余时安挂断电话,心血来潮点开被他从加入那天起就屏蔽了的医院微信群,津津有味的看起来。 秦萦到单位时,还不到上班的时间。 她先把几袋子特产给了人事助理小彭一起分发下去,又调出最近的几分报表和资料恶补。 然后,她收到余时安的短信。 【余时安:到单位了吗?记得吃早餐。】 秦萦扫了眼放在办公桌对面茶几上的早餐袋子,迟疑了下回:到了。 她放下资料,坐到茶几前的沙发,打开袋子。 里面是一份热狗、一杯热豆浆,还有个剥了壳的白煮蛋被单独保存在保鲜袋里。 她爱吃鸡蛋,但不爱剥壳。 没想到他还记得。 秦萦拆开热狗的包装,真的吃起余时安准备的早餐。 不紧不慢的吃完早餐,看了会儿报表,死对头又不消停的开始给她发短信了。 本不想理会,谁知道见她不回也不查看,陶知雯接连刷屏。 她无奈,点开查看。 【陶知雯:喂,你到底对余医生有意思没?】 这是陶知雯的第一条短信,秦萦翻了个白眼。 【陶知雯:啧,不管你喜不喜欢,听说喜欢他的人挺多呀!】 【陶知雯:有个人模狗样的人觊觎余医生,想知道吗?】 【陶知雯:就是那个曲医生。】 曲苑?怎么可能。 秦萦下意识就觉得可笑,只当是陶知雯又在发神经。 她动手把这个号码拉入黑名单,索性眼不见为净。 中午午休,秦萦去孟氏的食堂,在电梯里遇到表哥孟钦,她惊讶,“哟,咱孟大少居然也要去食堂吃饭?” 孟钦不停转着饭卡,挑眉:“你这个挑剔鬼都能吃,我怎么就不能吃了?” “哦。” 说完,她看看他周围,并没有苗淼的身影。 “看什么?” “没什么。”还以为他是因为某些人才会来食堂。 饭点的食堂,人一如既往的多,两人老老实实排队,端着餐盘选了个不起眼的位置。 “今晚去不去老肖家的会所?”孟钦吃得有些急,顺手还挑走秦萦碗里的几块肉,被狠狠踹了几脚。 但他也不恼,继续顺手。 秦萦又踹他一脚,直接摇头拒绝,“不去,你们一帮不学无术的人混在一起玩乐,我去干嘛?” “嘿,怎么说话呢?谁不学无术了?” 她笑:“谁应谁就是了呗!” 孟钦耸肩:“别人家的妹妹都是粘着哥哥的贴心小棉袄,哪像你,从小揍我到大,不坑死我不偿命。” “切,那你找别人当你妹妹去。” “没办法,谁让哥度量大呢?从小就知道爱护妹妹。” 面对孟钦的厚脸皮,秦萦只是笑,不搭嘴。 他不死心再问了一遍:“真不去?都是你认识的人,沈煜也在,难得大家凑一起,来玩玩伐?”其实他更想逮着机会撮合撮合表妹跟沈煜。 “不去,没兴趣。”她仍旧拒绝,停下筷子,神色凝重,“你干嘛非要我去?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没没,真没有。”他忙摇头,但不幸结巴了。 秦萦冷哼一声:“没有最好。”她相信才有鬼了。 “还有。”她盯着他,“有那功夫不如给我老实交代交代跟苗淼的关系。好好一姑娘,你就不知道避避嫌?也不知道别人是怎么在背后议论她的。” “清者自清!” “我只知道嘴巴长在别人身上,异样的目光不会随着你这一点没用的表态就终结。长点心吧,孟大哥!” 秦萦鲜少会插手孟钦的事情,正是她在对待苗淼的事情上,一反常态三番两次的警告让他狐疑。 他也敛了笑,正色道:“你放一百二十个心,我跟苗淼真没什么,顶多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了一下。” “你自己知道就好。” 秦萦继续吃饭,吃完立马上楼加班。 在外清闲了大半个月,浑身懒洋洋的,一整个下午,她花了比以往多将近一半的时间才理顺这半个月的工作,到底还是踩点按时下班。 她的车一直以来都停在孟氏大楼地下车库的固定位置,电梯一到,还在值班的保安提醒:“秦小姐,下班了?有件事跟您说一下,大概二十分钟前有个长得挺帅的小伙子就等在您车位旁了。” 秦萦愣住,惊疑的看过去。 远处挺拔的身影,正站在她的车旁低头看手机。 保安尽责的解释:“他说是您的朋友,所以,我也没让他离开。” 秦萦道谢,朝余时安走去。 她今天穿了平底鞋,刻意放轻了脚步声,在距离他还有七八步的时候,笑着按车钥匙解锁。 “哔哔”的声音冷不丁响起,在地下车库里很是突兀。 余时安收起手机,抬头一看,只看到神色还算好的秦萦似笑非笑的走过来。 “你怎么在这儿?”她仰起头,盯着他的眼睛问。 “之前不是说过要请我吃饭,结果因为手术我失约了吗?”他理直气壮的说,“今天不知道能不能吃到这顿饭?” 秦萦简直觉得不可思议:“你们医院的小护士都说你什么光风霁月似的人物,你现在这样子她们见过吗?” “光风霁月是给外人看的。” 他理所当然的回答让她面色一滞。 第23节 似乎是怕她不答应,余时安抢先一步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上去。 一连串不带喘气的动作下来,他隔着一块挡风玻璃冲她笑得愉快。 秦萦忽然间觉得好笑,打开后座车门把包随手一扔,坐进驾驶座发动车。 “真该让你们医院的人看看他们的余医生现在这副耍赖的模样。”她嘀咕一句。 被余时安一字不落听到了,他目不斜视,看着车子驶出地下车库,“她们没这个机会。” 秦萦不作声,一路开到傅瑾璇念叨了很久的私家厨房。 直到在包间里坐好,她才有些后悔不该对他心软。 目光落在对面认真点菜的男人身上,她暗暗观察起来。 余时安的穿衣风格不似沈煜常常一本正经的除了西装还是西装,也不比孟钦向来怎么潮就怎么把花花绿绿往身上穿,他的穿得格外简单。 也许是医生职业的缘故,天天必须绷着神经,私下里大约就喜欢全身心的放松,他即使穿着衬衫,也往往是休闲款的。 就好比他这个人,没有沈煜的冷硬,也不是孟钦的吊儿郎当。他恰恰温和有礼,嘴边总是噙着淡淡的笑。 但十八岁时,他似乎不是这样的。 余时安一抬头,猝不及防撞上秦萦探究的视线,他漆黑的眸子里瞬间染上笑意。 “怎么了?” “没什么。”她别过头,“你怎么找到我车的?问了保安?” 他翻完菜单:“后来才问的。起先一辆辆的找了一会儿,结果发现你们楼下的车库太大,我就找了保安。” 余时安很坦白。 秦萦脑子里出现这个男人淡定的一辆辆找车时的模样。 “你可真够直白的。”也不知道含蓄一点。 他不置可否:“昨晚我回去之后想了想,你的拒绝确实有道理。” 秦萦用微信扫餐桌号,直接在微信上点餐,听到他这句话,她停手好奇的看他。 引得了她的注意,余时安眼神真挚,“昨天下午我是说了一堆自以为足够诚恳的话,但我发现光说不做并没有太大的说服力。就像动手术,再多的理论和医理知识也不如靠上手术台用技术说话来得被患者信服。” “所以呢?”她动了动唇,发现嘴唇干涩。 “所以,我决定以实际行动来证明,我是能让你安心交付的人。” 余时安说完,一眼不错的盯着秦萦。 这次她没有逃避,认认真真对上他的眼睛,直至抵抗不下去。 她轻轻错开,双手捧住茶杯,“余时安,你说你有足够的耐心来包容我,可是人生很长,你此刻的耐心能维持多久?一味的为别人做出改变总归会有彻底失去耐心的一天。” 秦萦对待感情的态度向来是消极的。 回避、不碰触、顽强抵抗。 只不过是余时安这次强势的让她必须正面迎战。 余时安听到这些话却是悄悄松了口气:“按照过去十二年我都没有忘记你的概率,这耐心至少还能维持个二十四年。” 秦萦没明白,问:“为什么是二十四?” 他笑弯了眼,纠正道:“错了,是至少二十四。” “问题的重点是这个吗?”她撇嘴。 余时安但笑不语。 过去他对她还没有上升到男女间的喜欢都能记住她十二年,以致于一眼就准确的认出她,如今已经喜欢得放不下了,能不至少翻个倍吗? 何况他一直就是个固执的人,当年高考选择医学院,他与从政的父亲发生了激烈争执。然而,最后他依旧如愿以偿,并获得了爷爷的支持。 余时安想,他可能骨子里流的血就是带着固执的成分,一旦喜欢上就是一辈子的事情,否则就不会直到而立仍然从未谈过一次恋爱。 不是不想,只是没遇到能让他下定决心甘愿守着过一辈子的人。 但他知道,这些口头的承诺太过虚无,秦萦不会相信。 “秦萦,喜欢你是我的事情。”他声音温和,莫名藏着一抹委屈,“你只要看着、不为此疏远我就好。” 秦萦怔了怔,继续在微信点菜下单。 一顿饭,大部分时间都是余时安在讲医院里发生的趣事以及自实习开始到现在遇到的刁难,偶尔秦萦会插嘴应和几句,气氛还算和谐。 吃完饭其实还早,余时安并没有得寸进尺,她松了口气,开车送他回家。 下车前,他主动交代:“明天我是一大早的班,来不及让你送我去医院。” 他用了“送”这个字眼,她努力压住翘起的唇,面无表情,“哦,辛苦了。” “晚上早点休息,拜拜。”并不介意她的冷淡。 “拜拜。” 秦萦踩油门,快速离开余时安家的小区。 等穿过一个红绿灯,她慢慢减速,对于现在这个发展脑门有点疼。 可似乎并没有最初她以为的排斥感。 可能她又需要倾诉的对象了,她想。 秦萦把车开到附近的商场停车场,静下心来打开手机,想喊康敏出来喝茶。 不曾想,她的电话一直是通话中。 而傅瑾璇今晚值班。 然后,秦萦发现二十多年来,酒肉朋友那么多,真正能谈心的还真的屈指可数。 她找不到一个人能出来陪陪她谈心。 秦萦放弃,重新系上安全带,扔在副驾驶座的手机响了。 她以为是康敏,拿起来一看,却是表哥孟钦。 “孟……”她接起电话刚说了一个字。 电话里竟是陶知雯欠揍的声音:“不是孟钦,是我。” “有事?” “你把我拉黑名单了?至于吗?我可是好心好意给你提个醒而已。” 秦萦不耐:“你闲得没事干了?” 陶知雯笑起来,声音里是怎么都藏不住的幸灾乐祸,“不闲,就是在看戏而已,顺便告诉你一声,郭晓染回来了。” 郭晓染? 秦萦蹙眉,挂了电话。 第十九章 陶知雯被秦萦直接挂了电话, 她恼怒的跺脚。 这辈子秦萦就别栽她手上, 否则她…… 只犹豫了一会儿, 她回到刚才远远看见郭晓染的走廊。 许多年不见的人仍在打电话, 漂亮的脸上带着极浅的笑。 倚在墙边,陶知雯捏紧孟钦的手机,若有所思的盯着她。 半晌,郭晓染结束通话,一转身,脚步顿住。 “哟, 挺巧啊。”陶知雯主动迎上去, “在这儿都能遇上?” 话语间怀疑的意味明显。 郭晓染神色平静,依旧笑着, “是挺巧。” 看到陶知雯挡着的方向,她心跳忽然加速,“沈煜也在?” 说着, 她不禁朝前走了一步。 陶知雯却再次挡了挡, 离她越发近了,也不肯再让她走近半步。 “你当自己还是沈煜的女朋友?沈煜在不在跟你有什么关系?” 还是陶氏招牌的盛气凌人,郭晓染早就习以为常。 她看了眼被挡住的方向, 眼里掠过一丝嘲讽, 但她很快就垂下眼帘。 “秦萦呢?”郭晓染嘴唇动了动,艰难道。 陶知雯夸张的瞪大眼:“嘶, 你还有脸提秦萦啊!怎么,想找她叙旧?还是想背后再捅她一刀?” 语气里的蔑意令郭晓染脸色微变。 一瞬间, 她周身气势忽的凌厉起来,“陶小姐,作为一个处处找茬跟秦萦作对的人,半斤和八两有什么好值得你骄傲的?” 向来一点就炸的陶炮仗这次出奇的淡定,她只是笑,冷冷的审视面前这个妆容比多年前更为精致的女人。 “你能跟我比?至少我不装模作样,讨厌就是讨厌,正大光明的找茬,哪像某些人……” 不想再听下去,郭晓染转身就走,往陶知雯挡住的反方向,走得毫不犹豫。 陶知雯不甘心,朝她的背影喊:“郭晓染,你最好离秦萦和沈煜远一些……” 很快,尖锐刺耳的声音消失在走廊。 郭晓染的心渐渐沉下去,只余下嘴边带着讽意的弧度。 所有人都以为她和沈煜相爱过,然而,大概没有人会知道,只有在外人面前,或是独自一人想着他的时候,她才敢叫那个男人一声沈煜。 呵~ * 翌日,秦萦出门上班前接到孟钦的电话,说等着要搭她的顺风车。 第24节 又一次做司机,她不期然想起余时安。 这人今天倒是一条短信也没给她发。 顺利接到孟钦,刚上车的某人表情特别别扭。 秦萦愣了一下,想到昨晚陶知雯幸灾乐祸告知的消息。 其实这并没有让她的情绪产生更多起伏。 她了然的笑了笑。 孟钦神色纠结,悄悄觑了秦萦一眼,又快速收回目光。 一次又一次,她假装没看到。 直到在停车场停好车,憋了一晚上的孟钦仍旧没能说出早就打好的腹稿。 下车锁门,秦萦似笑非笑的,“我的霸王花表哥什么时候这么犹犹豫豫的了?” 孟钦忍气吞声,难得没有反驳这个称呼。 “昨晚在会所,陶知雯也在?”她继续问。 他嗯了一声。 “然后,郭晓染也挺巧的正好在同一个会所?” 秦萦的语气风轻云淡,好似在说着跟她无关的事情,孟钦却偏偏觉得她受委屈了。 “萦萦,她俩都是浮云,我一定把她们给吹得远远的。”他保证。 她点点头:“哦,昨晚陶知雯问你借手机了?电话是打给我的,通话记录大概被她删了。” 孟钦掏手机欲查看的手抖了一下,跳脚,“卧槽!陶炮仗太阴险了!” 秦萦笑了,笑声愉悦。 在停车场过道拐了个弯,视线陡然间开阔起来。两人几乎是同时看到在电梯口徘徊的身影,却都狐疑的下意识往对方脸上看。 等人走近了,苗淼笑眯眯的先跟孟钦打招呼,而后直接将抱在怀里的便当包递给秦萦。 “什么?” “秦小姐,是……”苗淼的视线在孟钦脸上停留几秒,及时换了个称呼,“余医生要我转交给你的早餐。” 秦萦眸光闪烁,没有去接。 “余医生是哪位?男的女的?”孟钦盯着便当包打量,扭头严肃的问。 秦萦头疼,苗淼出乎意料没了从前在她面前的局促,朝她眨眼解释,“秦小姐,你别误会,当初为了方便在医院上班,我哥哥跟余医生一起在医院附近的小区买了房子,还特意买的对门。” 见没人理他,孟钦咳嗽一声,插嘴:“男的?” 秦萦用力按电梯按钮,通往负一层的停车场只有两个电梯,因为太慢,平日里她向来就喜欢车库与一楼间直接爬楼梯。 她接过已经被苗淼一本正经在她面前举了很久的便当包。 挺重的,也不知道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 “谢谢。” “不客气的。”苗淼笑容甜甜的,“余医生顺便要我提醒你一声,记得按时吃早餐,都是他自己做的。” 电梯一到,秦萦直接走进去,低头努力掩去嘴边不受控制的笑。 孟钦心痒:“余医生到底是谁?秦萦,你就是因为他的存在才不肯跟沈煜在一起的?” 这话问得有些不客气,果然,他亲妹妹眼刀子刷刷刷插他身上。 秦萦不吱声,苗淼也看眼色的闭口不回答。 电梯到了楼层,秦萦率先出去,苗淼刚要跟着迈步就被孟钦拦住。 “余医生到底是哪位?苗淼,我妹妹单纯得很,你别坑她。” 苗淼并不怕:“余医生很好。” “能比沈煜还好?”孟钦不以为然。 她用力点头:“除了我哥,余医生最好!” 说完,她赶紧溜。 孟钦忍不住骂了一句:卧槽,合着这一个个的就只瞒着他? 秦萦回办公室打开便当包,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朵被塑料盒子包装好的手工百合。动手拆开塑料盒子,一张便利贴煞风景的贴在手工折叠的百合花上。 有些熟悉的字迹,很工整。 【余时安:今天下午有台大手术,很辛苦,医生需要医生家属陪吃午餐求安慰求鼓励。】 很不像他风格的话,也不知道他是哪里学来的腔调。 秦萦将便利贴摁在自己的办公桌,依旧粘性很好的便利贴翘起边,于是,她很顺利的看到背后手绘的简易地图。 她重新捏起便利贴,翻过来看。 看着看着,秦萦在办公室独自笑了起来。 她打开保温盒子,皮蛋瘦肉粥的香气弥漫,让人胃口大开。 从包里拿出手机,点开余时安的名字,最近一条消息依然是昨晚他发过来的“晚安”。 秦萦奇怪的盯着这两个字看了许久,主动给他发短信:百合是你自己折的? 等了几分钟,他都没有回复。 索性作罢,开始喝粥。 直到她“听话”的吃完早餐,签好一份报表,办公桌上的手机终于震动。 【余时安:不是,是个小病人昨天送的,借花献佛送给我的家属,荣辱与共。】 没有解释很多,秦萦却看明白了。 他说,他想将所有的喜怒哀乐、荣耀与失意全部和她分享。 秦萦第一次觉得自己不该这么聪明。 犹豫半晌,竟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字眼来回复这样一条让人眼睛发酸的短信。 她退出短信没有回他,继续工作。 中午午休,纠结了很久,秦萦拒绝同事去吃自助餐的提议,没能控制住自己,带上便利贴开车去手绘地图上的红点。 开在医院斜对面的上海菜馆门面并不大,却因为良好的地理位置,生意火爆。 她推开门,服务台并没有服务生在。 一个人往里走,视线在有些嘈杂的大堂里扫过,最后定格在靠窗翻菜单的男人身上。 秦萦径自走到余时安那桌,把捏在手心的便利贴用力摁到他正在翻阅的菜单上。 他抬头,朝她露出一个温和又惊喜的微笑。 “等很久了?”她坐下后问。 余时安摇摇头,先把便利贴取下来,再将菜单推到她的面前,“想吃什么?” 秦萦扫了一眼:“这里我没来过,你看着点吧。” “好,给你推荐几个。” 便利贴服帖的压在他手下,她撑着下巴看着男人一张一合的嘴巴,“余时安,写纸条这么老套的方法你是从哪里学来的?” 余时安眉眼温柔:“从你那里。” 秦萦一怔,他补充一句:“十二年前学来的。” 她彻底愣住。 某些记忆犹如潮水般汹涌而来。 那年,十五岁的她向他吐槽过她的同桌总和坐她后面的男生传纸条,还时不时要她给打掩护,好似永远有说不完的话。 她一点都不能理解那两个人到底是哪里来的乐趣,偏偏要做这么费劲的事情。明明不上课的时间那么多,还非要卡着上课的点,冒着被发现的风险传写幼稚又没营养的纸条。 那会儿,她就问他:“你有没有给小姑娘传过小纸条?” 秦萦好像有些不记得余时安是怎么回答的了。 “没跟上小年轻的节奏,后知后觉、一大把年纪才找到传纸条的乐趣。”他招来服务生点菜,点完菜才继续回答,“文艺点说是追忆错过的青春,认真点说就是我也终于遇上一个能让我不分场合、肆无忌惮随心而动的姑娘。” 跨越了时光的答案,许多年前的少年无比嗤之以鼻的行为如今只觉得脸有些疼。 余时安忽然很认真的看她:“所以,姑娘,别打击一个错过青春的失意人追忆青春的心。” 秦萦语塞,还是觉得脸皮没他厚。 她低头喝茶,耳根却泛起了热。 “秦萦,后来有人给你传过小纸条吗?” 秦萦诧异,放下茶杯,下一秒,莞尔一笑,“有啊。” 余时安目光定定望着她的脸。 “大学时,有个人给我传过纸条。”她单手敲了敲桌面,见他听得认真,脸色都有些变了,她悠悠然说,“问我高数试卷最后三题的答案。” 她眼里流露出的狭促让他唇边的笑越来越深。 发现他眼眸清亮,秦萦察觉到自己不知不觉变幼稚了,忙敛笑。 余时安清清嗓音,突然问:“还记得你阑尾手术的时候,你问我为什么不做外科医生吗?” 她抬头,也想到这茬。 他笑了起来:“因为我舍不得在家人和爱人身上动刀。” 是秦萦不曾想过的答案,却温柔了她的心。 而他的眼睛里藏着无限柔光,仿佛能把人彻底吸进去。 手机铃声恰在此时响了,霎时拯救了她其实有些不知所措的情绪。 第25节 “沈煜,怎么了?” 听到这个名字,余时安看了看她的手机,又迅速移开视线。 沈煜刚开完会,电话里的嘈杂声令他拧起眉,“在外面?” “嗯,在外面吃饭。” “集团下面几个分公司的经理最近来公司开会,今晚带他们去你的火锅店,跟你提前打个招呼。” 秦萦打趣:“沈总,我说你们几个大老板们富得流油了居然还来吃火锅?难道不该去没有菜单的私人订制厨房?”嗓音里带上浓浓的笑意。 沈煜也笑了下:“秦老板,那你就把我们的油水刮光好了。” “好说好说,海参鲍鱼双倍价格来一轮。” “没问题,你先吃饭吧。” “好,拜拜。” 秦萦挂断电话,冷不丁看到余时安的神色间有些复杂。 她回忆了一下,觉得莫名:“干嘛这么看我?” “有点后悔当初秦奶奶出院后没有来找你。”他抿唇,呢喃一句。 如果早知道今时今日自己会这么喜欢她,当年他一定想尽办法找过去陪她一起长大。 “什么?” 余时安将新上的菜推过:“吃吧,都是你爱吃的。”对刚才的问题避而不答。 秦萦点头,没有深究。 余时安却看着低头吃菜的姑娘沉默了。 他居然会羡慕沈煜? 真是矫情,他想。 * 夜幕下的“康城豆捞”早早点亮了红灯笼,富有年代感的二楼窗台前,暖色调的彩灯闪着璀璨的光,忽明忽暗。 原本阖上的雕花木门朝里开到最大,边上站着一男一女两个服务生,皆是严阵以待。 今晚二楼被包场,一楼早已坐满了人,连空气里都是火锅的香味。 六点半一到,预留的停车位瞬间被几辆豪车占满。年轻的领班接到对讲机里的消息,转身交待几句,疾步下楼往门口的方向走。 郭晓染打车到火锅店,被门口的服务生告知已经满客,需要等位。 她面色清淡,声音也是淡淡的,“我来找康敏,你们的康老板。” 服务生拿出对讲机,刚按下按钮,正巧看见快走到门口的男人。 男人西装革履,面容冷俊。 脚步声靠近,郭晓染回过头去,眼睛里陡然间闪过一丝慌乱。 “沈总。”她反应过来,唇角上扬,“来吃火锅?” 作者有话要说: 余医生:我羡慕沈煜,羡慕嫉妒恨。 沫子:哦。 第二十章 “沈总, 来吃火锅?” 郭晓染没有很俗气的来一句“很久不见”, 只朝对方微微颔首, 算是打招呼。 沈煜下意识蹙眉, 冰冷的、审视的目光落在面前的女人脸上。 无形间的压力,熟悉而让人怀念。 她终于垂下眼帘,遮掩起某些并不该存在的涟漪。 “嗯。”许久,沈煜点头。 郭晓染悄悄攥紧身侧的衣摆。 他眸子深沉,不说话的时候很难让人看清楚他的情绪。 门口仍握着对讲机的服务生叫了一声“沈总”,转而问郭晓染:“忘了问您, 您贵姓?” 她借机侧过身, 背对着沈煜,脸上的笑容僵硬, “不用了,看来你们康老板今晚应该很忙,我改天再来找她。” 沈煜闻言目光微凝, 压低声音对已经准备要离开郭晓染说:“如果要找康敏, 以后别来火锅店了。” 笑容彻底敛了下去,郭晓染神色平静,淡淡的看他一眼, “好, 我知道了。” 言罢,终于能离开。 机械的走出几步, 她还是舍不得,回头去看。 最后却只看到跟在他身后的那群人一个个进入火锅店。 然后, 全部消失在她的视线。 郭晓染笑了笑,或许,她其实是有些明白他的心思的吧。 * 秦萦到火锅店的时候已经接近七点,她推开康敏办公室的门。 “咦?你怎么来了?”康敏正拿着ipad看电影,听到声音惊讶的抬头,“今晚没跟余医生出去?” 秦萦走过去半躺在沙发上,单手撑在脑后,“没有,有个之前已经出院的病人血栓又回来了。” “看来进展不错。” 她瞪过去:“就你眼睛大!” 康敏把电影关了,拿起包薯片拆开,“昨晚郭晓染跟我打了个电话。”她斟酌了下字眼说。 “嗯。”秦萦闭上眼睛,难怪昨晚她手机一直通话中。 “她回来了。” “嗯。” 康敏看不见她的神色,有些紧张,“秦萦……” 欲言又止的声音。 秦萦睁眼,笑得坦然,“喂,你现在的样子就跟我家霸王花表哥一模一样。不就是她回来了嘛,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好歹我跟她做了四年的大学室友,难不成还能老死不相往来,这辈子都不见了?” “就是惆怅了一下,当初我们多好啊。”康敏感叹。 “昨日之事不可忆。” “现在你倒是想得挺开?”康敏揶揄,“那余医生呢?” 听到这个名字,秦萦状似苦恼,也拆了包零食吃起来,“康敏,你有没有觉得我有点那什么什么?” “什么那什么什么?” 她纠结:“就是比矫情更高层次的贬义词,嘴上说着不要不要,脸上摆出冷漠的模样,其实心里又有点舍不得。” “水性杨花?”秦萦给自己这么总结一句。 康敏却差点喷薯片:“哎哟我去!大小姐,这词是这么用的吗?” 零食一扔,秦萦又躺尸:“烦死了烦死了,就是那意思。” “我就该用手机把你现在这副模样给全部拍下来发大学群里,好让老同学们都看看那个不可一世,能把教授问倒的学霸是怎样颠覆形象的。” “康敏!” 康敏笑得开怀,胆子特别大的去捏秦萦的脸颊。 这要放在平时,她绝对不敢。 她又说:“瞧瞧你那傻白甜的样子,果然感情让人智商为负。” “胡说什么呢!”秦萦挥开脸上的猪蹄。 包里的手机嗡嗡震动,她拿出来一看,折腾得她情绪不上不下的人打电话自投罗网来了。 秦萦从沙发上弹起来,走到窗边,尽力板起脸。 “秦萦,吃饭了吗?” 她淡淡的答:“吃了。” 想了想,她没绷住问:“你下班了?” “刚下班。”余时安坐在休息室,嗓音里是藏不住的疲惫。 “怎么有气无力的?” “手术并不怎么成功。” 秦萦皱起眉头,心头忽的笼罩着一层莫名的焦虑。 她深吸口气,没发现自己的声音都柔和下来,“怎么了?” 康敏光明正大的竖起耳朵听,唇边的笑越来越浓。 “可能他以后都要长期吃药了。”他叹息一声。 余时安说完沉默下来,到底还是对于这个结果有些无力与不甘。 尽管归根结底是因为这个病人自己拖到最后还不肯来医院治疗的缘故。 所以,他才更加遗憾。 “能活着就好。”秦萦舔了舔唇。 但她发现自己其实并没有更多的字眼来安慰他。 第26节 “今晚吃了什么?”余时安却忽然画风秒转的跳过这个话题。 “随便吃的。” “我准备下班了。”他边说边换衣服,面上已经恢复笑容,“明天是晚班,送你去上班?” 秦萦手指缠绕着自己的卷发发梢玩,竟觉得有些许失落。 怎么他自愈能力就这么强?她还毫无用武之地就结束了? 秦萦下意识拒绝:“不用了,你不是晚班吗?白天不用睡觉?” 余时安拿起车钥匙,并不急着出门,“睡一晚就够了。” “我不喜欢粘人的人。” 那头安静了,许久,秦萦都再没有听到任何的声响。 她又觉得自己说话说狠了。 康敏见到闺蜜这副无措懵逼的模样,无声的笑了笑,整个人放松的陷进沙发,继续吃零食。 然后,余时安万分唾弃自己的装了回可怜,他说:“秦萦,我觉得外面的风好像有些冷,冷得心头都在打颤。” 他声音很是委屈,还带着点失落。 秦萦立马回想到他并不太顺利的手术,果真心软了。 “我等会儿想去吃麦当劳。”她有些不自在的踢了几脚地板,“都是垃圾食品,不知道你这个大医生能不能狠得下心吃?” 余时安笑了起来:“我十几年没吃麦当劳了。” “哦。”她松开自己的头发。 他自然的解释:“最后一次吃还是为了哄你才带你去的麦当劳。” 真是见缝就插针! 秦萦知道他说的是十二年前,他们俩冒着寒冬的冷雨去吃麦当劳的事情。 “你想去哪个麦当劳?万达附近还是百货的?”余时安又问。 她的目光落在康敏办公桌上每天都换的花瓶上,今天插得是粉玫瑰,花瓣层层叠叠的,很好看。 她唇角不由弯起弧度:“万达附近的。” “好,等会儿见。” “等会儿见。” 秦萦挂断电话,“卡茨卡茨”的嚼薯片声忽的格外清晰。 她回过头去,嫌弃的看了一眼。 康敏吃完手上的薯片,挨个舔手指,“果然进展不错。” “这就叫进展?” “难道不是?” 秦萦走到办公桌前,伸手捞起开得最好的一支玫瑰,在手中把玩。 “啧,一句话概括,秦小姐,我表示完全没在你脸上看到任何的不耐,以及被他‘纠缠’的厌烦。” 秦萦顿了一下:“那要是最后我还是接受不了,是不是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康敏起身,语重心长:“别想太多,如果最后结果不尽理想,一定是这位余医生做得还不够好,不足以打动你。但假如你仅仅是因为旁人的关系而压抑自己,那这位余医生可算倒了八辈子霉了。” “大概是我态度比较消极。” “嗯?不会,至少你已经开始正视并且考虑最后的结果关系。”康敏耸了耸肩,当知心姐姐当上了瘾,“傻姑娘,放开心结,其实接受一个人也没那么难,更没那么糟糕,是不是?” 秦萦望进康敏鼓励的目光里,慢慢将两人刚才的对话品位了一遍,若有所思起来。 “不是还要去麦当劳吗?但为什么要去麦当劳?大小姐,你不是不喜欢吃这玩意儿吗?” 秦萦“嗯”一声,也纳闷了一下,可自己都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她拿着手上的花直接走到沙发背包。 康敏拦住她:“干嘛?” “借你的花用一用,去哄美人。”秦萦眨眨眼,笑得狡黠。 康敏没反应过来:“什么?美人?”余医生? 秦萦已经拧开办公室的门,却再次被身后的人叫住:“对了,秦萦,不去跟沈煜打个招呼?” 她松开门把手,步子没有停顿,只拿着花的手挥了挥,“不用了,我跟沈煜的交情没必要局限在打个招呼的客气客气里。” 说完,步伐轻盈,又加快了速度。 康敏看着离开的背影,不着痕迹的笑了。 不到十分钟,秦萦推开麦当劳的门,很轻易就找到独自静坐的余时安。 他低着头正看手机,看不清神色。头顶暖融融的光打在他的身上,更显得男人温润美好。 她忍不住将手里的花藏到身后,悄无声息的靠近。 距离余时安只有几步远,端着餐盘的服务生从秦萦身旁经过,脚步声骤然打乱了她的节奏。 余时安抬头:“来了?” “嗯,来了。” 见到他眼里的疲倦,她歇了别的心思,乖巧的坐在他对面。 “想吃什么?”他注意到她始终背在身后的手,却克制的没有去问,“我去买。” 秦萦觉得别扭,完全没了在办公室产生的礼尚往来送他花安慰安慰的冲动。 想了想,她豁出去的把花送到他面前,“诺,我闺蜜说要表达下对医生的敬意,顺便要我转述:幕后英雄最棒!” “你闺蜜?”余时安狐疑的接过花。 “对,就是她。” 她眼神躲闪,他没有拆穿。 这姑娘平日里总是高冷又毒舌的模样,实质上最是心软不过。 “替我谢谢她,谢谢她这么理解我……”余时安适时露出释然又惊喜的样子,“理解我们。” 秦萦干咳一声:“板烧鸡汉堡、可乐去冰、还有薯条。”开始点餐。 他点头记下,将花仔细放在桌上,起身去柜台点单。 这个点的麦当劳并没有人排队,她扭过头去,托着后脑勺撑在桌子上去看。 男人的侧脸泛着柔光,大多数时候都含着笑,有时又执拗的让她不忍拒绝。 冷不丁的,她再次想起康敏告诉她的话。 等余时安回来,秦萦看到他给自己点了份饭。 “我们第一次一起吃麦当劳的时候,你是不是自控力特别变态的就光看着我吃来着?”她拆开汉堡,照例把里面的菜全部刮干净。 做完这一串动作,也好似懂了自己为什么会下意识挑麦当劳约他。 那会儿她因为外婆难过得要命,余时安哄她,就跟哄小朋友似的冒雨带她来麦当劳。 他以为大多数小朋友都会喜欢吃肯德基或是麦当劳,但实际上她一点都不爱吃这两个,不过是不忍拂了他的好意。 余时安举着装汉堡的纸盒,替她接菜,顺便纠正道:“错了,不是看着你吃。” 秦萦咬了口汉堡,含糊不清的问:“什么?” 然后,下一秒,她就看到余时安将装了菜的汉堡盒放在他自己面前。 思绪翻涌,对面的人一刹那间与十二年前,记忆中的人重合在一起。 她挑食,他一直都是看不惯的,尤其是那会儿他难以置信的看着她挖空夹在汉堡里的菜。 这是她不爱吃麦当劳的原因,哪哪都是她不喜欢的洋葱和生菜,怎么挑都挑不干净。就像她至今都还是不爱吃披萨,一整块披萨,她就只吃肉和芝士边,再怎么努力的挑走上边的青椒洋葱,依然带着浓重的味道。 秦萦仍然记得那次余时安很不赞同的对她说:“就是因为挑食,你才爬两层楼梯就气喘吁吁。” 她也记得自己理直气壮的回他:“我吃蔬菜,只不过汉堡里的都是生的,我不吃生的,吃了肚子疼!不信你吃?” 没想到,他就真的当着她的面尝了一口。 在后来相处的时光里,她挑食的坏习惯更是暴露无遗。比如鸡肉除了手撕鸡和烤鸡别的做法绝对不吃,番茄除了番茄蛋汤连番茄炒蛋都不肯尝一口…… 简直令人发指。 可他次次一边说她一边仍旧纵容着。 这么多年,似乎一点都没变。 秦萦觉得自己一瞬间竟尝不出汉堡的味道了。 她捏起根薯条,蘸了厚厚一层番茄酱,直接送进嘴里,转移话题,“除了最开始我阑尾进医院外,好像后来每一次见你都是在吃。” 不是吃饭就是吃宵夜,现在连麦当劳都吃上了。 说着,她自己先笑了出来。 余时安听到秦萦这么说,眼中神色更深,“秦萦,我始终相信能吃到一块的人一定可以长长久久在一起。” 她的笑僵住,视线随着他的动作移动。 秦萦看到他用吃饭的叉子叉了一片干巴巴的菜叶子。 光看着就很难吃。 “我能解决所有你不爱吃的菜叶子,又绝不夺你所好,难道不完美?” 然后,余时安又一次当着她的面,面不改色的吃了她的菜。 哦,脸皮厚出新高度。 第27节 第二十一章 秦萦又咬了一口汉堡, 无意识喝可乐。 混着可乐的汉堡, 真是难吃的可以。 但她仍旧面不改色的咽了下去。 余时安仿佛浑然不觉, 自问自答:“我觉得挺完美。” 秦萦:“……”没想到余时安居然是这样的余时安。 她放下汉堡, 再次扯开话题,“问个问题,医生做久了见多了生离死别,会不会就麻木了?” 余时安摇摇头:“不会,反而会更挂心。” 想了想,他看着她补充:“俗气点说, 除了阎王爷外, 没有谁能真正做到视而不见。” 秦萦僵住,意识到无论他话语间带了多少玩笑的意味, 终究还是有情绪在。 而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回到刚才的话题。”余时安忽然笑了,“既然你对于我们最近见面的日常活动产生了质疑,那是不是意味着我该有进一步的行动了?” “比如?” 他含笑看她:“比如看电影。” 几乎没有犹豫, 秦萦点头, “可以。”他不开心,她就哄哄呗! 这下,反倒轮到余时安意外。 他难以置信的盯着她的眼睛, 看清她眼里的笑意, 又生怕她反悔,他迅速拿起就放在手边的手机开始搜影片。 “最近的电影有哪部是你看过的吗?” 秦萦也点开自己的手机, 阻止余时安的动作,“我来订。” 她一只手捏住他的手机, 声音很是坚持。 余时安微愣,很快就想明白了,他顺势松开,笑着说:“好,你想看什么?我随意,近期的电影我几乎都没有看过。” 秦萦诧异的从屏幕里抬起头:“不会吧,傅瑾璇说当医生的压力大,很多医生护士一下班都去电影院看电影减压,尤其爱看喜剧片和惊悚片,简直两个极端。” “嗯,许润就爱这么干,专看惊悚片,但我还是比较喜欢回家闷头就睡。做了医生后才知道睡眠这东西有多珍贵。” 她心软得一塌糊涂,却没搭话,单手在app里搜索,“看银河护卫队2?听办公室的助理说挺好看。” “可以。” “好,我订票。” 趁秦萦订票的间隙,余时安抓紧时间吃饭,等她放下手机,他将薯条都推到她面前,又给她挤好番茄酱。 “半小时后的电影,就在万达。”她有一口没一口的吃薯条,其实肚子并不饿,更有些后悔带他来吃这么没有营养的东西。 “嗯,我很快就好。”他埋头吃饭。 秦萦默默抿了下嘴唇:“不急,不过回家闷头就睡这个习惯不错,省钱又省事。” 余时安看向自己面前装了菜的汉堡盒子,许多话往上涌,又好似说不出口。 他瞅她一眼,玩笑道:“我也觉得不错,能够保证剩余时间都归女朋友。” 趁机再次表白。 秦萦想,如果当事人不是她自己,她真要给他点个赞了。 “快吃快吃!”她只得催他。 余时安不再看她,嘴角却翘起一个浅浅的弧度,怎么都压不住。 秦萦订的座在放映厅的最后一排中间位置,买完两杯hey juice入场,放映厅里已经坐了一半的人。 “以前跟康敏每次来看电影都看不到片头。”她戴上眼镜。 余时安侧过头去。 黑暗中,只有屏幕透出来一点点的光,让他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为什么?” “不知道,总是以各种各样的理由错过。”说着说着,秦萦自己也说得没趣,词穷得不知道该怎么聊下去。 她干喝了口果茶,有心照康敏说得试着接触,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 她果然还是不适合干这事。 他顺口接下:“没关系,以后看电影,我负责记时间。” 秦萦:“……”更觉得接不下话了。 所幸电影开场,她将注意力放到屏幕上。 总体还算欢乐的电影,接近尾声,秦萦包里的手机嗡嗡作响。她拿出来一看,眉头拧作一团。 从她还在云南起,她那个老爹就坚持不懈的给她打电话,也不知道又是发生了什么事。 心烦。 “怎么了?”余时安见她迟迟不接,问她。 “没什么。” 周围已经有人听到嗡嗡声,回过头来看她。 秦萦起身,离开放映厅。 走到灯火明亮的走廊,她靠着墙不耐的接起电话,“有事?” 那头似乎顿了一下,嗓音里带出了些迟疑,“秦萦。” “有事快说,我很忙。” “怎么跟爸爸说话的?” 秦萦嗤得笑了:“都这么多年过去了才想起来要演父慈女孝的戏码了?” 她讥讽的话激得周父怒火中烧。 他压下怒气:“致林连续两个学期挂了宏观经济学,这次第三个学期重修,前段时间作业又被打回来。” “呵,这关我什么事?”没想到打来的电话还是因为周致林的事,她彻底没了耐心。 “宏观经济学的教授是你外公当年的学生。” “什么意思?周致林自己挂了科,难不成还要我外公和我妈妈背这个锅?别逗了!” 周父被一而再再而三的顶撞惹火,声音尖锐起来,“曾持盛是你外公的得意学生,听说近几年一直在追求你妈,他……” 秦萦忍不住打断:“你讲点良心,积点口德吧!你以为所有人都是你吗?一个周致林还值得曾叔叔用这么卑劣的手段出手?” 周父哑口无言,几乎忘记了自己为什么会打这个电话。 “真是奇了怪了,我读大学的时候怎么想挂个科就这么难呢?”她刻意拖长尾音,“哦,我懂了,可见我比较幸运,遗传的是外公和妈妈的基因,博学多才。” “秦萦!”周父恼怒。 秦萦笑容更甚,眼中却全无一丝笑意,“周致林自己挂了科关我们家什么事?怎么不想想是他自己人蠢?不过,也没什么,反正您这个爸爸怎么也称得上是个老板,要是差了学分毕不了业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大不了砸点钱出国不就可以了?” “秦萦,他是你弟弟。” “弟弟?我说过我只有一个亲表哥,他姓孟,还有一堆表哥那边的哥哥姐姐侄女侄子什么的,但那其实都跟我没有血缘关系。除此以外,我还真没有一个跟我流着同样血脉的亲弟弟。” “秦萦,爸爸……”周父停顿,有些说不下去。 “说啊?为什么不说了?”秦萦几乎咄咄逼人,“我还真不信了,您老今天特意打个电话过来真是为了周致林?又想从我这里打探些什么?哦,对了,你刚才提到了曾叔叔,我妈妈有人追,你见不得她好了?凭什么呢?” “算了,就当我没有打这个电话吧。” 秦萦板起脸:“外公教出来的学生个个都是好的,除了您这个例外。” 她永远都忘不了外公说出这句话时脸上的落寞和痛苦。 外公说,他教书多年,桃李满天下,却唯独没有教好自己的女婿,这个他曾经的学生。 说完,她挂断电话,伸手捂住眼睛,无比厌恶刚才的自己。 可她怎么都控制不住。 平复情绪良久,秦萦重新回到放映厅。 影片已经快要结束,余时安见她回来,什么都没有问,只简单解释了下她出去后的剧情。 屏幕里,大战进行到最紧张的时刻,曾一度被认为是背弃信条而被唾弃的勇度拥抱着皮特,渐渐闭上眼睛。 秦萦忽然觉得眼睛酸酸的,眼前的画面模糊起来。 “勇度没有会飞的汽车,但他有支会飞的箭,他声音不怎么样,但他会吹响最好听的哨声……我有个很棒的爸爸。” 告别仪式上,皮特目送勇度这么说。 眼眶里的湿热汹涌而出,在成片的黑暗中,秦萦终于可以随大流的、不用掩饰的哭出了声。 余时安听到抽泣声,眼中已经没有银河中最绚烂的告别仪式。他抬起左手,在黑暗中停留了几秒,仍旧作罢。 他想抱抱身边其实不是为勇度和皮特哭泣的姑娘,但他并没有。 抽出一张纸巾递过去,余时安转头,重新看着大屏幕开始播放的片尾彩蛋。 放映厅中的人逐渐散去,大多数人都挤到前排去等着下一个彩蛋。 秦萦擦干净眼泪,好似又恢复了平日里精明的姑娘。 她盯着屏幕,声音平静:“十五岁之后,我所感受到的父爱就是我爸对周致林那样,还有我外公和姨父对我。从那以后,他们两个在我的生命中始终扮演着父亲的角色。” 可是,无论他们有多爱她,也始终代替不了一个父亲的存在。 毕竟,他们都不是她真正的父亲。 余时安不作声,再递张纸巾过去,秦萦却推开了,慢慢笑了起来。 他怔了怔,抬手揉揉她的发顶。 第28节 而她这次并没有躲开。 * 翌日,秦萦步行走出小区,门口停着余时安的车。 昨晚回家前,她还是答应他送她来上班了。 “早。”她自然的上车系好安全带。 余时安手长的已经从后座拿出便当包递过去,“早啊,早饭。” “谢谢。” 他开车上路,速度并不快。 秦萦侧过身去看他:“今天晚班,你白天做什么?闷头睡觉?” “再看吧,可能看会儿专业书,中午再给自己做个饭。” “总觉得你这是提前步入老年生活。”她调侃了一句。 他也笑:“这是生活规律,中饭需要我送来?” “别别别。”她忙拒绝,矫情的觉得他们的关系其实还没到那份上。 “好。”来日方长。 秦萦家离孟氏大楼很近,哪怕余时安尽量放慢了速度,车子仍然很快到达大楼门口。 他忍不住感叹:“早知道应该骑个自行车。” 秦萦“噗嗤”笑了:“交通法规里后座不允许载超过十二岁以上的。” “没事,我认罚。” 余时安答得非常爽快,顺便帮她把扣着的安全带给解了。 她抱紧怀中的便当包,忍不住要煞风景,“余医生,我们还不是……”男女朋友。 四个字还没脱口,男人就一本正经的打断:“以后就会是。” 秦萦语塞,不忍心与他就这个话题展开争论,却不得不承认他可能要比她想象中来得坚持。 她捋捋耳边的长发:“我先走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好,拜拜。” 秦萦开门下车,没有回头,疾步就走。 很顺利的挤上电梯回办公室,她打开便当包,铺在最上面的依然还是张黄色的便利贴。 她轻轻撕下来,再也顾不得香气弥漫的早餐。 【余时安:i love three things in this world.sun,moon and you.sun for morning,moon for night,and you forever.】 他说:“这世上我所爱的有三样,太阳,月亮,还有你。太阳朝升,月亮暮起,唯你永恒。” 秦萦傻傻站着,默念了很多遍。 明知道这不过是当年微博很流行的各学科情书,她的心间却仿佛流淌起一股暖流,滚烫滚烫的。 秦萦依旧将这张便利贴收在离她最近的抽屉,开始吃早餐。 她忽然觉得其实每天按时吃早餐的感觉也挺不赖的。 下班的时候,秦萦刻意晚走了半个小时,算好余时安上晚班的时间,她直接开车去医院。 这个点的医院人并不多,她顺利在正对着医院大楼的停车场停好车。刚下车,恰好遇上大约是下班的曲苑。 曲苑穿了件中袖的浅蓝色连衣裙,仙气十足。 秦萦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这么巧?”曲苑笑着打招呼,“来找时安的?” 秦萦点头:“一半一半,来找傅瑾璇吃饭,顺便来看看余时安。” 其实是想来看看上晚班的余时安,然后跟傅瑾璇吃饭,但她觉得说不出口。 曲苑礼貌的指了指大楼的位置:“秦小姐,那你快上去吧,这会儿时安应该不忙,我先回去了。” “嗯,再见。” 秦萦穿过自动门,直奔电梯的方向。 原本准备回家的曲苑却突然间挪不动步子。 她站在原地看了许久,直到再也看不到那道俏丽的身影。 作者有话要说: 沫子:余医生,真没想到原来你是这样的余时安! 余医生:谢谢夸奖~ 第二十二章 秦萦一路直达余时安的办公室, 她拎着便当包放轻脚步, 在靠近办公室门的时候又忍不住停住, 整理了下发梢。 他办公室的门敞开着, 隐约传来说话声。 她犹豫,往斜对面的方向走几步,在敞开的门口找到一个门内的人不易察觉的角度瞄了一眼。 余时安的办公桌前围着几个穿白大褂的医生,有男有女,似乎正在讨论着什么。 从她这个角度看去,讨论得有些激烈。 而秦萦并没有找到余时安的身影。 她想了想, 转身离去, 悄然无声。 还是明天再还他便当包吧。 秦萦熟门熟路敲开傅瑾璇办公室门时,她还在整理病历。 “这么勤奋?” 傅瑾璇从病历里抬头, 拧起眉吐槽:“别提了,病历看得我要吐了。” 说完,她注意到秦萦手中的便当包, 挑眉问:“你手里那什么玩意儿?拿着它上来干嘛?” “管那么多?快下班!”秦萦下意识把便当包藏到身后, 做完这串动作,又不禁恼怒自己心虚个什么鬼。 “这就下了下了。” 换好衣服下楼,傅瑾璇想起来微信群里最近有关余医生的八卦, 笑着打趣:“亲爱的, 你这东西该不会是余医生的吧?” 秦萦脚步一顿,并不看她, “多嘴。” “看来是真的了。”傅瑾璇笑得贼兮兮的,“你俩怎么回事?能说说伐?” “不能。” “真小气, 最近医院都在传余医生有女朋友了,是你?” 回应傅瑾璇的是秦萦的一个白眼:“走吧,去哪儿吃饭?” 吃饭的地方就在“康城豆捞”附近,等点完菜,傅瑾璇仍旧心痒得不行,偷偷瞅瞅刷手机的闺蜜,一只手横过去抢走她的手机。 秦萦瞪过去:“啧,你做什么?” “来,跟我说说呗!身为你的闺蜜兼余医生的同事,好歹我能提供双面意见。” “消停会儿。” “不要!” 被傅瑾璇磨得不行,秦萦断断续续说了些。 傅瑾璇听完简直难以置信:“你俩除了吃饭就是吃饭?” “嗯。”点头,把手机夺回来。 “你们的相处方式咋这么无聊呢?”傅瑾璇觑她一眼,见秦萦没生气,继续,“就没点别的活动了?” “无聊吗?没觉得。” 傅瑾璇啧啧两声:“老实说,余医生人不错,不然医院里也不会明里暗里有这么多人追着他跑了。” “很多?”秦萦终于自己放下手机,疑惑道,“不是都解决了吗?” 傅瑾璇来劲了,直接从自己这边硬挤到秦萦身旁,挽着她的手说:“原来早有苗头啊,难怪医院里有人在传余医生有女朋友这事呢!敢情这是余医生解决桃花的手段?” 秦萦沉思几秒,“这八卦怎么传出来的?” “据说的据说是余医生拒绝某人的说辞。哦,就是很久前给他递情书那位。” “谣言止于智者。” “那你拿着人家的便当包干嘛?”傅瑾璇明显不信。 秦萦沉默片刻,推了推身边跟她挤在一起的闺蜜,“等以后告诉你,其他的你别多管。”毕竟傅瑾璇跟余时安在一个医院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行,等你。”傅瑾璇坐回去,并不勉强,“肚子饿扁了,肿么菜还没来?” 秦萦笑笑,转过头去看端着餐盘往她们这一桌走来的服务生,也不知道是不是她们这桌的菜。 等服务生走近了,她忽然蹙眉敛笑。 端菜的服务生身后方向,笑容得体的另一个服务生迎进一男一女。 都是俊男美女,很是吸人眼球。 秦萦侧过身,仔细看了一眼,视线随着两人移动。 “秦萦?秦萦!”傅瑾璇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秦萦回过神,握住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平复心绪。 等她定睛再去看,早已没了那两个人的身影。 第29节 太久没见的人,与记忆里最后一次见面时相差甚大。 秦萦怔愣,回忆了一遍,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这是郭晓染? 而她身边的陌生男人…… “想什么呢?菜来了。”傅瑾璇提醒一句。 秦萦最终只是笑,摇摇头,轻声答:“没什么。” * 工作日的最后一天,余时安因为前一天值夜班并没有来送秦萦上班,也没有如前几天一样亲手做早餐。 秦萦在食堂吃完午饭回办公室,刚进大办公室的门,就看到人事部的几个姑娘都凑在一起看电脑屏幕。 她走过去问:“看什么?” 助理小彭第一个抬起头,皱着眉答:“看小周以前的同事在群里吐槽医生。” “说来听听。” 秦萦破天荒找了个空位坐下来,听她们讲。 “小周同事的爸爸前段时间不是出了车祸吗?血栓送进医院住了两天院,结果医院擅自给推进手术室装了血管支架。等小周知道的时候,手术都结束了,支架也装完了。一个几万块的支架根本不能报销,说装就装,也不知道让人签个字,这医生真是不负责任。” 又是血栓。 秦萦想的却是前天余时安因为一个血栓手术沮丧的神情。 她笑了起来:“不会的。” “为什么?”几个人都看着她。 “大部分人不相信医护人员,源于在你最脆弱的时候,他们却能彻底掌握你生命而滋生的恐慌。我身边有朋友是医生,内外科,麻醉科都有。多经历几次他们为了病患废寝忘食,甚至不要命的放我鸽子,就该知道医生这个职业有多值得人致敬。” 秦萦说完,也觉得自己的语气真酸。 她歪头想了一下:“我亲眼看到过有医生为了病患溜号遗留下的烂账,不得不自掏腰包承担起他的医药费。医生不是不负责任,恰恰是需要承担的太多,所以,明知道擅自手术有风险,怎么还会有医生这么做?” 几人都没再说话,眼里依然是明显的不信。 秦萦也不欲多言,打了个招呼就回自己的办公室。 吃饭忘记带的手机就放在电脑旁,屏幕上跳着一个未接电话,显示备注是余时安。 她回拨过去,响了没几下,电话就被接通。 “你睡醒了?”秦萦率先问。 余时安刚从超市买完菜回家:“嗯,醒了,你呢?吃完饭了?” “吃完了,刚才手机没拿。” “猜到了。” 两人忽然都沉默了。 秦萦回忆了一下刚才两人的对话,这相处模式似乎真的是如傅瑾璇吐槽的无趣。 她没忍住,把在办公室外与同事讨论的事情全部告诉他。 果然,电话里传来余时安淡淡的笑声。 他说:“我不认识你这位同事的前同事,但我对这件事表示存疑。一般而言,没有哪个医生会在不经过病人家属的同意下擅自进行治疗方案和手术,尤其是要安装支架。” 他的声音仍然是温和的,丝毫没有被旁人误解的恼怒。 “如果是车祸刚发生,120急救送入急诊手术,也许还会有那么点可能会存在你同事说的情况。” 秦萦轻轻“嗯”了一声,示意他继续。 “毕竟生命面前,任何东西都要让道。没有家属签字的手术,家属一旦选择拒不付款或是半途溜走,产生的医药费都必须由一起参与手术的医护人员承担,数目巨大的,医院也要相应承担大部分。” 很枯燥的解释,秦萦却听得很认真。 余时安继续说:“所以,除非危及生命或是不得不,没有医生会这么明知后遗症一大堆,还要作死的迎难而上。” “我也觉得。”跟她想得一样。 “讲一个最简单的病例。” 秦萦半趴在办公桌上点头:“说说。” “我之前遇到一个小病人,乳牙换牙的过程中,门牙180度反生长,他……” 她打断他:“抱歉,打断一下,180度反生长是指完全前后长反了?还能这样长?” 秦萦听到余时安笑了笑,“对,完全长反了,检查的几个医生都愁眉苦脸,180度反长的病例少之又少。最后我的一位同事建议做手术,将这颗完全长反的牙齿拔除,重新种一颗。手术涉及到全麻还是局部麻醉,一般都不会越过家长由我们直接决定。” “等等,我再打断一下,一个口腔里的手术需要全麻?全麻对一个小朋友难道没有后遗症?” 接连被打断,余时安不恼,始终耐心的等她问完再继续解释,“局部麻醉病人意识清醒,一个成年人看到自己眼前悬着一把手术刀都会恐慌,别说是个还在上小学的小朋友。一旦手术过程中他害怕挣扎,技术再好的医生都有可能下错刀。” 秦萦明白了:“所以,全麻是最稳妥的。” “是,有利有弊,全看家属衡量。” 余时安的声音很好听,她忽的有些心疼,“余时安,时刻承担着别人的误解,以德报怨的在误解之后还要尽全力对待你的病人及家属,你后悔过选择这个职业吗?” “不后悔。”他答得干脆,毫不犹豫的,“秦萦,我没有你想象的高尚。救死扶伤、以德报怨、或是所谓的成就感都不是我成为医生的原因。” 似在思考措辞,余时安过了会儿才解释:“这个世界相当公平,得到多少就必须付出多少。我尽全力救助我能救的,同样也希望有一天,我的亲人朋友面临相同境地的时候,也能平安无虞。” 秦萦动了动唇,发现自己竟说不出话来。 她又想起自己阑尾炎时,坐在医院大厅与他说起为什么会做一个医生,他那会儿被她吐槽迷信的一幕。 余时安大概是想象到了她此时的神色和想法,声音更加柔和,“还有最后一个理由,我是个一条道走到黑的人,对你、对我的职业都是这样。” 秦萦一秒出戏。 故作淡定的:“换个话题。” “可以。”好脾气的应和。 不知道说了多久,门外已经传来午休结束的音乐,秦萦惊讶的挪动鼠标,锁定的屏幕骤亮,电脑右下角的时间让她呆愣几秒。 没想到自己居然能跟他一动不动说了将近一小时的电话。 简直是不可思议。 她快速结束通话,又怔住。 大概她就是爱干傅瑾璇口中无聊的事情吧,她这么想。 然后,秦萦兀自在办公室笑了起来。 开始上班,正在忙的时候,她收到沈煜的微信。 【沈煜:今晚有空吗?很久没见,请你吃个饭聊聊。】 她掐指一算,确实有段时间没见过他,答应了。 刚放下手机,微信提示音再次响了,隔了几秒,又一下。 秦萦拿起来,只看了一眼,顿时不知滋味。 已经沉寂了很多年的大学寝室群,群里只有三个人,她、康敏和郭晓染。 时隔多年,与她们渐行渐远的郭晓染成了打破沉寂的那个人。 【郭晓染:下个月我订婚。】 很快,康敏回:恭喜。 秦萦捏着手机沉默半晌,最后也回了一句“恭喜”。 三个人的群,继续无声无息的好似不存在一样。 她盯着屏幕看,不禁想起沈煜前脚才发来的微信。 因为知道郭晓染订婚了,他才郁闷的想要找人聊聊? 秦萦叹气。 作者有话要说: 余医生:虽然今天没出现在我家姑娘面前,但我依然怒刷存在感了! 沫子:行行行,你牛你牛你最牛! 第二十三章 郭晓染走出餐厅大门, 迎面遇上的男人令她笑容有瞬间的凝滞。 她停下脚步:“这么巧?又遇上了。” 沈煜看了眼她身后的泰国餐厅:“是挺巧的。”不动声色的打量一番。 “这个点不是饭点, 难不成大忙人忙到现在才吃饭?”郭晓染故作淡定的笑着打趣, 不忘回头去看自己刚出来的餐厅。 可她眼底却没有丝毫笑意。 这是秦萦喜欢的泰国餐厅, 后来,也成了她喜欢来的地方。 沈煜眸子闪了闪,神色冰冷,“不是。” 郭晓染看着脸色渐渐沉下去的男人,忽的笑了起来,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 “沈总, 听说你这几年跟秦萦的关系依然没有什么进展?” 沈煜的脸彻底黑了。 “其实挺有趣的,当年我追在你后面跑得精疲力竭, 可到头来我没能得到我想要的,而你也没有。” 有人从他们身边走过,对这一男一女站在门口对峙的姿态好奇的频频回头, 随即, 门口传来服务生礼貌的问候声。 餐厅对面是个大型商场,led的大屏幕里循环播放的是郭晓染最喜欢的dior的广告。她的视线越过沈煜的肩膀,落在不断旋转的画面。 第30节 郭晓染拉开包上的拉链, 下意识想从包里掏出随身携带的烟, 右手刚捏上硬硬的纸壳,她又倏地抽出手, 再次拉上拉链。 “看你现在求而不得的模样我很高兴。”郭晓染重新背起包,眼睛里弥漫起笑, “至少我当初喜欢得还算轰轰烈烈,但你沈总却连让人知道的勇气都没有。” 沈煜没有反驳,目光里藏着一抹被戳穿的隐痛。 郭晓染朝他伸出手,友好的、温柔的,“沈总,无论如何都要感谢你,谢谢你在我还算青春的时候给我上了最好的一堂情感课程,让我此后终于能无坚不摧,所向披靡。” 她的话让沈煜眉宇紧蹙,他盯着面前白皙好看的手,还是握了上去。 “抱歉。”脸上的冰好似碎裂了一般,冰冷尽褪,他露出极浅的笑,声音却是郑重的,“郭晓染,这么多年,抱歉。” 掌心的温暖让人眷恋,郭晓染呆愣片刻,迅速抽回手。 眼睛里酸酸涩涩的,但她努力压抑着。 “不用说什么抱歉,好歹咱俩‘分手’之后,你遵守承诺把我送去法国,让我进入我向往的学校进修。”郭晓染视线里的dior广告又从头开始播放,一模一样的画面,她不厌其烦的盯着看,“沈总,咱们两清了。” 沈煜颔首,英俊的脸上恢复平静,黑眸里添了抹淡漠。 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低头点开通讯录,从她身边走过。 擦肩而过时,带过的风都是冷的。 郭晓染眼眶的温热涌了出来,莫名的冲动让她叫住他,“沈煜。” 拨号界面才按了三个数字,是秦萦的手机号,沈煜顿住,并没有回头。 “沈煜,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从头到尾都是你用错方法,选择了错误的方向?” 郭晓染悄悄擦过眼角,语气平静:“有些话不说出口,别人就永远都不会知道。尤其是秦萦,你顾忌着她家庭的经历,仗着对她自以为的了解,总在她面前扮演着好兄长、好竹马的角色,或许这辈子,你与她的关系也就仅止于此了。” “也或者,有一天,另一个毫无顾忌的人会彻底带走秦萦。” 沈煜笑了笑,将按下的手机号数字全部删除,“现在这样很好。”比起连待在她身边都待不下去,他宁可以现在的方式守着。 也许有一天,能得偿所愿。 郭晓染沉默,余光里,男人的背影渐渐消失。 眼前的车水马龙忽然间模糊成一片,她一动不动的站着。 沈煜从来就不是善类,也只有在秦萦面前,他才能称得上是个完美的好男人,可对其他女人…… 真是心狠得可以。 郭晓染擦干净眼泪,自嘲的笑笑。 然而,讽刺的是,就在刚才,她还是忍不住叫住他、提醒他。 这个曾经她最爱的男人,她直至今时都不忍看到他或许求而不得后的痛苦。 郭晓染打开微信,依然被置顶的寝室群映入眼帘。 快速打好字,她果断点击发送。 【郭晓染:下个月我订婚。】 很快,群里有人回复了,却不是秦萦。 郭晓染想,连她自己都说不清对秦萦是怎样的感情居多。 到底是嫉妒,是羡慕,是心疼,还是感激…… 可终究,她和他都是自己曾放在心上珍惜着的人啊。 * 秦萦下班赶到与沈煜约好的餐厅,如往常大多数时候,他早已等着了,正在打电话。 她走过去坐好,给他打了个手势。 沈煜眸子温和,脸上浮起浅浅的笑,但嘴里蹦出的几个英文单词却仍旧犀利无比。 秦萦闻言耸肩,自顾自的翻菜单。 等她把菜单翻了个遍,沈煜挂断电话,将手机调成静音放到一旁,“最近忙吗?” 秦萦在点菜机上点菜,没抬头,顺口答:“还可以。” “听说你最近一下班就不见踪影。” “有吗?” 她想了想,问:“孟钦说的?” 沈煜笑着接过点菜机,查看一遍,最后确定,“算是吧。” “我就知道他是个大嘴巴,你们前两天在会所里玩嗨了?”秦萦顾忌着郭晓染的事特意观察他的表情,“孟钦本来叫我也来,但你们这群大老爷们的聚会我来做什么。” 沈煜去端茶水:“都是你认识的人。” 他的神色平静,秦萦没看出任何勉强或是端倪,就没主动去提及郭晓染这个名字。 “最近孟钦来公司上班,我在考虑辞职的事情。”她思忖片刻,说,“当初去孟氏是因为我哥潇洒不羁的不肯进公司,我不忍心拒绝我姨父。现在他回来了,我也没什么心理负担。” “其实,人事或是火锅店都不是我的兴趣。” 沈煜并不觉得诧异,反而点头追问:“离开孟氏之后打算做什么?还是想从前打算的开个书店?” “应该吧,唯一的一个执念。” 他看她一眼:“果然,你骨子里还是更像咱们秦院长。” 秦萦的外公曾是g大管院的院长,周围越是熟识的人越爱称他一声秦院长,哪怕他提前退休了很多年。 秦萦笑嘻嘻的:“像我外公?书香气吗?” 沈煜忍笑忍得辛苦,努力憋住应和,“嗯,身有书香气自华。” “我也觉得。” 他终于笑开了,看着对面笑容璀璨的姑娘,他的心底陡然间柔软下来。 这个处事霸道又嘴巴毒舌的姑娘,其实骨子里比任何人都来得软和。 沈煜想起今天下午郭晓染说过的话,第一次正视起来。 秦萦见状试探着问:“沈总,你还是笑起来比较好看,平时总板着脸怎么找对象?” “还早。” “早什么早?”郭晓染都要订婚了,他怎么就还忘不了她? 秦萦在心里嘀咕。 沈煜无奈:“现在这样就很好。” “随你随你。”她摊手,“对了,改天介绍一个朋友给你认识。” “什么朋友?” 秦萦思索了一下,没想到一个确切的词语来描述余时安,却下意识点开手机里他发给她的短信。 【余时安:到家记得报个平安。】 来来回回看了几遍,她笑了笑,“一个认识很多年的朋友,就是想介绍给你认识认识。” 沈煜警觉:“上次遇到的余医生?” “这么厉害?一猜就中。”秦萦坦然的承认。 沈煜沉默,心里似被刺了一下。 在她期待的目光里,他说:“好,知道了。” 秦萦满意的开始吃菜,扯到别的话题说个不停。 沈煜照例听得认真,脸上的神情淡了下来。 * 余时安在医院附近自己买的房子休息了一天,晚上回到余家。 “我还以为今晚你该去约会了。”余妈妈端着果盘放在正看科学探索的儿子面前。 余时安扭过头,稍稍一想就明白了,“革命尚未成功。” “没想到在机场那会儿你说得都是认真的,还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要不是成彦说漏了嘴,我还不知道。” “妈,秦萦很好。” 余妈妈没好气的扭他的手臂,他一动不动,任凭动作。 “对对对。”她瞪他,“秦萦怎么会不好。” 余时安叉了块水果送到余妈妈嘴边:“妈,那爸那边就劳烦您了。” 秦萦并不是余局长心目中的儿媳类型,他从开始就知道。 “现在想到我了?” “追着秦萦跑的人太多,一不留神,您儿媳妇就会被人给拐着跑了。”他惆怅的模样,“今晚就有一个。” 余妈妈挡了几下,还是吃下余时安递过来的水果,神色傲娇,“既然这样,你还杵在这干嘛?追个姑娘都不会?秦萦要是跟人跑了,我绝对不安慰你。” 余时安:“……”真是亲妈。 他继续递水果,严肃道:“竞争对手太多,我得先把后方危机全部解除才能让秦萦安心来我们家。” “看来亲妈以后只能排第二,我有点吃醋,浑身没力气了,劝不动你爸。”余妈妈环胸不看他。 余时安笑着讨好:“以后您就多了个女儿,我不介意在您心里排第四。”爸爸第一、爷爷第二、秦萦第三、他做第四。 “臭小子!”余妈妈笑骂,“算盘打得老灵额!” 余时安又叉好一块火龙果。 余妈妈敛笑:“你跟你爸都是硬脾气,你不顺着你爸偏选了从医,还硬扛着不肯调走,你爸能顺着你才怪。” “所以,全靠您吹枕边风。” 第31节 接连吃了几块火龙果,余妈妈忽然间醍醐灌顶般啧啧两声,“儿子,不说我还没发现,你高考执意要报医学院,现在又要留在当初你奶奶住院的医院,不会都是为了秦萦吧?” 余时安怔住。 “十二年前,秦萦还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好伐!”余妈妈觑着儿子的神色惊呼。 茶几上的手机震动,余时安拿过来看。 是秦萦的短信。 她说:到家,安全。 他唇边泛起毫不掩饰的笑意。 只耳边仍有余妈妈美丽的误会:“儿子,你居然给我早恋!” 作者有话要说: 沫子:原来你早恋啊! 余医生:就让这个美丽的误会延续下去吧,很好! 第二十四章 秦萦跟沈煜吃完饭, 各自开车回家, 到家的时间其实并不晚。她没有急着洗漱, 在书房的保险箱里找出自己名下的商铺, 一本一本翻看起来。 看了一会,忽然想到余时安的短信,秦萦给他发消息报平安,然后,继续翻房产证搜地段。 从前的火锅店她只负责出钱,其他一概不管, 可这次不一样了。进孟氏是她不忍拂了家人的好意, 火锅店是她对康敏身处绝境的不忍,只有现在的书店才是她自己喜欢并想做的。 几乎研究了个遍, 名下的商铺都不适合开一个她理想中的书店,秦萦有些苦恼。 【余时安:明天我上班,但下班早, 晚上一起吃饭吗?】 余时安的短信回复得很快。 她放下房产证, 刚要回复,余光不经意扫到笔记本右下角的时间。 现在是5月19日的20:47分。 她犹豫了。 明天是传说中的520,情侣们的节日。 而她和余时安并不是。 秦萦踢掉脚上的拖鞋, 赤脚踏在木地板上。 凉凉的触感, 但并不感觉到冷。 她走到落地窗边,一把拉开窗帘, 小区外看不到尽头的灯海映入眼帘。 正对着小区大门的是一条通往区政府的大道,一排整齐的路灯在黑夜中发出璀璨的光, 与驶过的私家车车灯完美的融合成一副赏心悦目的画。 很漂亮,也生动得从不让人觉得寂寞。 秦萦握紧手机,脑门轻轻靠在冰冰凉凉的落地窗,视线里是楼下灯火通明的人工湖。 她有些搞不清自己对余时安的感觉。 不讨厌不排斥,却害怕尝试。 喜欢她说不清,更不肯承认是。 手机那头没有因为自己长时间的沉默而催促,秦萦想起自从挑明后,余时安一次次在她面前露出的幼稚和无赖的一面,毫无保留的,更是不计形象的。 她眨了下眼睛,今晚的月亮似乎很亮,倒映在楼下的人工湖里,滑过一轮轮的波纹,也让她的心一颤一颤的。 拉上窗帘,秦萦重新回到书桌。 【秦萦:好。】 然后,她看到余时安回了一句:明天电话联系。 她笑起来。 过去不曾憧憬的事情总要学会迈出第一步,虽然有些艰难,可她愿意豪赌一次。 两人都没再发短信,秦萦在笔记本里开始锁定地段搜索商铺。 空白的word渐渐被填满,门口传来门铃声,跳过了楼下的密码大门,却没有直接打开家门。 估计是孟钦。 她合上笔记本,去开门。 “给我来杯冰水,渴死我了。”门一开,孟钦不客气的大手一挥,“今天开了一天的会,真不是人干的。” 秦萦给他倒水,没放冰块,“什么叫不是人干的,别人不也这么过来的。” 他坐在沙发上猛喝一口,并没有如往常一样嬉皮笑脸的接话。 秦萦见状,也给自己倒上一杯,在他旁边的小沙发上坐好。 “你要离开孟氏?”孟钦果然直奔主题。 “沈煜说的?” “正好有事打他电话,中间说起你,他就给我透了个底叫我心里有数。” “那你的意思呢?反对?”她看着他,并不怪沈煜替她开了口。 孟钦严肃:“我反对,但也想支持你。” 秦萦怔住。 反对她离开孟氏这个安乐窝,不忍她独自在外,却更不希望她被束缚,左右为难。 所以,想支持。 “我有分寸。”秦萦露出笑,“外婆以前说过,如果我中考能考年级前十,她就送我一个书店。” 那时,她上的是区里最好的私立中学。 “不过,最后我没能参加国内的中考。” 孟钦沉默,眉头微拧。 她神色平静:“比起花花世界,还是这样的生活更适合我。” “秦萦。”他一本正经的叫她的名字,“当初让你进孟氏,折了你飞出温室独立的翅膀是希望你活得简单些。有些风雨不管是我还是家里的长辈,都不愿你去品尝。” 最初创业的窘迫,他经历过。 四处求人的窘状,他也体会过。 不依靠家里的豪言壮志,他为此吃过的苦自己最明白。 此刻的孟钦一改嬉皮笑脸的模样,眸子里罕见的流露出几分怅然来。 “秦萦,我可以不反对你离开孟氏,甚至帮你说服我爸妈,但你同样也不能拒绝家里的帮助。”不能一个人逞强得让人心疼。 秦萦在沙发上盘腿坐:“比如?” “比如我有个商铺挺适合你开书店的,尽快过户给你。” 她故作轻松:“过户给我?然后冤大头的交一堆税?光增值税和土地使用税就够你交的。” “哥差这点钱?”孟钦挑眉。 “我又不是开公司,开公司那才是不叫人省心了。” “那我倒宁愿你不省心,让我们也操心操心。” 秦萦被噎,清了清嗓音,说:“哥,放心,有你操心的地方。” “时刻准备着。” 孟钦无声的叹了口气,明白秦萦话虽是这么说的,真的临事了,绝对又会自己一个人扛。 就像是多年前,刚去美国读高中的秦萦暑假回国,圈子里有人在背后议论她爸爸为钱才入赘秦家,最后发达了抛妻弃女,甚至是讥讽她有爸爸等于没爸。 最后,不小心被她知道了。 这个圈子里的人最是现实和势利,小圈子里又有小圈子,最擅长捧高踩低,说话做事无所顾忌,话说得多难听可想而知。 她谁都没告诉,不哭不闹,逮着人就揍一顿,揍得对方再也不敢说她一句闲话。 结果自己也伤痕累累,满身狼狈。 可小时候最怕疼的姑娘却一滴眼泪都没流。 从那以后,秦萦就再没哭过,也从没在外人面前流露出软弱。 他记得那会儿她说:“既然堵不上别人的嘴,那就唯有让自己变得更坚强、更厉害,别人才不敢对你指手画脚、说三道四。” 那年,她才十六岁。 孟钦现在想来还是会心疼。 “还有你的个人问题,之前我想撮合你跟沈煜。”他停顿几秒,观察秦萦的神色,“现在我也不多说,你要不喜欢沈煜就不喜欢吧,遇到合适的你别顾忌太多。人总要往前看,别委屈自己。” 孟钦说了很多,秦萦眼睛泛酸,她低头拿起装了水的杯子,接连喝了几口掩饰。 “之前你们都在参加的童氏竞标,就是童宇骁主持的项目?周家也参与了?”等他说完,她想起来件事,问他。 “你知道?你爸……”孟钦猛地停下来,跳过这个称谓,“他是参加了,不过没过。” 秦萦笑了笑:“嗯,五一云南度假那次,去机场的路上他给我打了个电话,旁敲侧击的向我打听。” “他也真是做得出来。”他冷笑一声。 想到什么,孟钦又说:“他这样的存在毕竟是少数,你别被他影响了。” “知道了知道了,你别啰嗦了。” “所以,能告诉我余医生到底是谁吗?”话题秒转。 秦萦:“……”果真正经不过三秒。 孟钦仿佛又恢复那个平日里最不正经、最不靠谱的孟大少,他声音浮夸,“我不八卦,就了解了解。我想了几天也没想出来咱身边有谁是姓余的。很久之前倒是碰到过一个,跟外婆住一个病房的奶奶,她孙子姓余,叫什么来着的?” 秦萦含笑看他表演。 第32节 “我去!”孟钦拍大腿,“秦萦,你别告诉我就是他。这些年你一直不找男朋友就因为他?难不成十几年的……等等等等,我算算,十二年了,你俩十二年一直偷偷有联系?” 她听不下去,起来赶人,“老哥,我困死了,你消停会儿快点走人,我要准备准备睡了。” 孟钦被推到门口,扒拉着门不肯走,“你告诉我一下,是他吗?这个大尾巴狼居然敢暗渡陈仓拐我妹妹,下次我揍他!” 秦萦毫不费力掰开他扒着门,但其实并没有用力的手指头,笑着把人踢出门外。 她转身回到书房,手机上有一条余时安跟她道晚安,叮嘱她早点睡的短信。 现在心情似乎不赖。 秦萦回他:晚安。 *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诸如520、白色情人节之类的节日开始风靡。今年的520恰逢周六,商场路上到处都是甜蜜的气息。 尽管孟钦要把某个黄金地段的商铺塞给她,但实质上,秦萦并不想接受。她拿着ipad从上午走到下午,将昨晚感兴趣的几个商铺全部看了个遍。 几乎逛了一整天,一路上堵车堵得生无可恋,也对爆炸的人流量几近无力,秦萦没能找到中意的商铺。 距离余时安下班还有将近一小时,她在等红灯的当口犹豫一瞬。 这几天似乎都是他想方设法在配合她的时间,而她从未做过些什么。 红绿灯交替,秦萦摇下车窗,打转向灯,放弃直行。 去医院的路上并不堵,更是顺利得全部都是绿灯。她在停车场停好车,穿过急诊大楼,没打算知会余时安她来了。 穿过长廊,周六的大厅里依然坐了大半的人,秦萦径直往电梯的方向走。 忽然,脚步停滞。 大厅里,穿着白大褂的许润正被人拉着胳膊。 而那人她也认识。 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某人笑得有些不怀好意,带着一如既往让人讨厌的咄咄逼人。 秦萦下意识侧过身,避开陶知雯的视线范围。 她摸不准这女人到底是因为自己才来医院的,还是单纯跟许润有事。等会儿也许她该问问余时安,最近陶知雯有没有来纠缠他。 于是,她闪身躲进安全通道,爬楼梯。 很安静的楼道,手机短信的声音格外清晰。秦萦停在三楼,打开看。 是余时安的短信。 他说:刚结束手术,下班我来接你? 她低头回了个“ok”的表情,继续爬楼梯。 还是没告诉他,她其实已经来医院等他了。 麻醉科在四楼的走廊尽头,秦萦看到此时余时安的办公室大门紧闭。选了不远不近的位置背对着麻醉科坐下来,她开始刷微信朋友圈。 朋友圈里鲜少有520秀恩爱的文字和图片,仅有的几个晒图秀恩爱的,被她果断的暂时性屏蔽,眼不见为净。 刷到孟钦求女友过节的朋友圈,秦萦笑了笑,回了个猪鼻子的表情。 然后,是沈煜的微信私聊。 【沈煜:今晚几个老朋友约在四合院,要来吗?】 四合院是他们那一票圈子里的人最爱去的餐厅,秦萦以前也常常去。 可今晚不行。 【秦萦:不来了,今晚有事。】 她扭过头看了眼依然紧闭的办公室大门,一股冲动喷涌而出。 秦萦又给向来无话不说的好哥们沈煜回一条:我感觉自己可能会打脸。 说好不要男朋友,独自一个人的。 然而,有一天,她竟会干出早早守在人办公室前等下班,还似乎要制造惊喜的事情。 毕竟她从来就不是个浪漫的人。 等了许久,沈煜都没有回她。 秦萦收起手机,拿出ipad继续为书店选址。 大概沈煜又在忙了吧,她猜。 余时安的办公室只有两张办公桌,他隔壁桌的楚医生是晚班,提早了半小时来上班。 两人互相打完招呼,楚医生边开电脑边说:“来的时候在咱们科附近看到个美女。” 余时安刚看完一个病例,摘了眼镜给眼睛按摩,“看美女?不怕老婆要你跪榴莲了?” “我就看了一眼。” “看一眼就知道是美女,天仙?” 楚医生回想了一下,按捺住开门指给余时安看一看的冲动,“天仙算不上,就是有人把咱们这当免费休息室似的埋头玩ipad,让人有些看不过眼。不过,既然是美女,美女做什么都值得被原谅。” 余时安唇角微扬,戴上眼镜喝水润嗓子。 楚医生又说:“瘦瘦的,长发波浪卷,看着挺高冷的。”他说着自己点点头,“也是,美女嘛,有骄傲的特权。” 很笼统的描述,余时安却心头一紧。 脑海里猝不及防跳出一个轮廓,越来越清晰,令他心跳都忍不住开始加速起来。 他忽然从座位上站起来,起势太快,椅子摩擦着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 楚医生被吓了一跳,奇怪的看着已经走到门口的余时安。 “怎么了?” 在门口顿住,余时安脚步一转,又回了自己的办公桌。 “没什么,想到个人,但觉得应该不是。”他笑着解释。 楚医生收回目光,想起最近医院微信群里的八卦,笑笑不说话,也开始看病历。 余时安的心跳渐渐趋于平静,视线在大门转了两圈,暗笑自己中毒太深,居然时刻代入秦萦。 但他的姑娘怎么会来等他?能让她不缩在龟壳里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离下班还有几分钟,余时安提前给秦萦发短信:准备下班,二十分钟后到你家小区。 可直到下班的点,她都没回他。 余时安收拾好东西,拧开办公室的门。 迫不及待的心情,大门被他开得有些用力。 当视线里不再是一片纯白色,余时安彻底愣住。 他眼中最漂亮的姑娘靠着墙,笑靥如花。 她朝他挥手:“hello,来接你下班。” 第二十五章 余时安惊讶, 随即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喜悦。 秦萦自然的侧身让开一条道, 做了个请的动作, “走吧, 余医生。” 余时安关上门,阻挡住楚医生八卦的探究。 “什么时候来的?”他毫不介意在她面前露出惊喜的神情。 “有一会儿了。” “算是惊喜?” 两人走到电梯,秦萦抢先按按钮,试图掩盖后知后觉的尴尬。 “你别多想,我要办的事结束的早,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就来你们医院蹭个空调和网。” 余时安笑:“嗯, 懂了。” 真是嘴硬的傻姑娘,但他并不戳穿。 “不过余医生, 说好的钢笔拖了这么久打算什么时候给我?”秦萦忽然想起这茬,伸手追讨。 余时安看着电梯跳闪到5楼,思考状, “再下次吧, 电梯要到了。” 她没好气:“下次复下次,真是何其多。” 他眸子里闪过精光:“下次来医院,我一定给你。” 要不是有这么多下次, 他哪里有机会接近她呀! 正说着, 电梯门缓缓开了,里面站了几个医生护士。 秦萦迟疑一瞬, 还是跟着余时安坦然走进去,目不斜视。 “小余, 下班了?”其中一个白大褂问。 余时安笑容没停过:“对,下班了。” 捧着几本病历的护士透过电梯镜面打量了秦萦一番,调侃,“余医生,下班过节?” 秦萦低头看自己的高跟鞋鞋尖,装不存在。 余时安看她一眼,还是笑着,“算是吧。” 两个护士默默对视,几乎同时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丝毫没有当着当事人的面就八卦的羞赧感。 余时安发现了,当作没看到。 电梯到达一楼,他拉了秦萦一把,“介意晚饭晚点吃吗?” “有什么安排?”不过几秒,她就恢复到平时气势爆棚的模样。 第33节 “今晚在子弟学校的教室有几堂油画课,想带你一起去。” 秦萦吃惊:“油画?你还要做老师?” 余时安拿出车钥匙:“业余的,一个民间小组织,免费教这些小朋友画画。” 两人走到停车场,他问:“你也开车来的?” “嗯。”她还没能消化掉这件事,心不在焉的回,“开你的吧,周末我不上班,打个车过来取车。” 充分为他考虑的提议,他露出笑没有拒绝,反而得寸进尺,“好,明天我十点上班,要不要送你来医院取车?” 秦萦想拒绝,话到嘴边,在他的注视下,憋住了。 “可以,我正好早起继续看商铺。”她坐上副驾驶系安全带,低着头并不看他。 他也系上安全带,多嘴问了一句:“商铺?你要投资?” “不是,我打算辞职了。” “这么突然?” “端午节我外公和我妈会回国,跟他们商量下之后就去找我姨父说。”车子很快驶离医院,朝着与她家相反的方向驶去,“其实也不算突然,到我姨父的公司做人事是家里的希望,但我也没想过要做到老。” 余时安点头:“辞职之后打算做什么?” 他开车很稳,一如他的性格,秦萦靠着座椅休息。 “开个书店。”她不想瞒他,很坦白说。 余时安沉默一瞬,眸光里却映着漫天的温柔,“我记得你外婆说过,如果你中考考到年级前十,她就送你一家书店。” 秦萦闻言怔了怔,脸色微微变了,依旧没看他,“你还记得啊。” “记得,那会儿你说要把书店一半开辟成咖啡馆,舒舒服服的喝着咖啡看书。” “然后,书店里绝对不卖学校的辅导教材和教科书。” 余时安笑开了,秦萦也笑了。 “也许开出来就注定不会有太多盈利,甚至是亏本。余时安,你会不会觉得我的这个想法就是大小姐脾气,很蠢。”经过一个红灯,车停了,她坐起身,歪过头认真的看着他。 他目光温和:“不会,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大不了我把工资卡给你。” 明明是件很认真的事情,偏偏被他说得像是玩笑似的。 但秦萦并不觉得这是玩笑,也知道他玩笑下的郑重。 她没接话,转移话题,“我记得十二年前在医院,你也给我画过画,后来又继续学了吗?” “没有,我的画都是奶奶教的。” “你们多久去教小朋友学一次画?” 绿灯了,余时安方向盘一转,拐进秦萦并不熟悉的一段路,“每周都有,读书的时候我参与的频率比较高,出来工作了就没那么多时间。” 想了想,他补充,“这也是我除了工作外的业余生活之一。” 所以,想带她去看看。 “挺好。” 开了十几分钟,到达目的地。 已经接近五点,阳光还是很明媚,笼罩在阳光下的教学楼看着有些陈旧。 余时安带秦萦去一楼最里面的教室,里边坐了三分之二的小朋友。 “秦萦,你可以找个位置坐,今天跟我一起教学的是小严,下课了再带你跟她打个招呼。”他指着被围住的年轻女人,看到上课时间快到了。 秦萦点头,自己在最后一排找座位坐好。 然后,上课时间到了。 全部都是小学生,可出乎她意料之外的安静和乖巧。 她的视线落在讲台上笑容温和的男人身上。 他已经摘了眼镜,正认真的帮小朋友们调色。 秦萦忽然间想起十二年前,他们都还在外婆的病房,余时安随手给她画过美少女战士的素描。 那会儿,她知道他居然从不看卡通后特别惊讶,拉着他要给他找童年,却逼他看很不符合他气质的美少女战士。 而他反抗不了,真的从头到尾看了下来。 秦萦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过去十几年的事情,此刻很突然的在眼前闪现,越来越清晰。 哪怕是一个细节都被她记得清清楚楚。 她还记得那时,余时安既无奈又不得不纵容她的神情。 小朋友们已经开始作画,她撑着脑袋,视线里,穿着休闲衬衫的男人手握画笔,在讲台前做示范。 心间蓦然滑过一抹暖流,让人无法忽视。 秦萦心念一动,从包里取出今天随身带的一本笔记本,在手机里找出一张心理测试图开始临摹起来。 她大学的专业是人力资源管理,有门专业课叫《招聘与甄选》,学到里面的职业心理测试时,班里爱搞怪的几个活跃分子就天天在网上找心理测验的图片。 比如从图片里第一眼看到的东西代表心里的需求;比如在图片里找色彩测验心理承受力;再比如,连她都喜欢做的,一副无比和谐的图里,隐藏着人物或是动物,测试第一反应看到的是什么。 此时,秦萦画的图片就包含了月亮和参天大树。粗粗看不过是一副风景图,细细看,几个树杈勾勒出了一个小姑娘的身体。 这是她画给余时安的,却不是为了做心理测试。 其实她的绘画技术并不好,只能画个大概,但她画得很专注。 专注到连课程结束了还没反应过来。 “秦萦,下课了。” 耳边传来好听的声音,秦萦一愣,动作比反应更快的合上笔记本,挡住自己才画了一半的画。 动作太猛,原本握在手中的铅笔脱离掌控,在地上蹦跶了几下。 笔头彻底断了。 真是蠢爆了! 余时安弯腰捡起笔,被她神神秘秘的动作弄出了些许好奇,“在画什么?” “没什么?”说着,她将笔记本塞进包里,卖了个关子,“下次有机会给你看。” 希望有机会,秦萦这么告诉自己。 他没追着问,看了看时间对她说:“走吧,我朋友的餐厅就在附近,我去找他借个厨房,给你做份蛋炒饭。” “不用了,点几个菜吃就好。” 余时安摇头,不肯:“点几个菜,再做份蛋炒饭。今天没时间,只能让我发挥一点点的手艺。” 秦萦拗不过他,只得作罢,“行,那就蛋炒饭。” 很久很久前,她说过她最喜欢吃各式各样的蛋炒饭。 没想到他也还记得。 然而,她从没告诉过余时安,她喜欢吃蛋炒饭是因为很小的时候,有次家里的阿姨请假了,爸爸难得下厨给她做了碗最简单的蛋炒饭。 她却觉得那是最好吃的东西。 余时安朋友的餐厅真的离子弟学校很近,提前预留的位置在520这个到处排队的时间点显得格外珍贵。 他点好菜就去厨房,秦萦独自坐着玩手机。 520的缘故,大部分结伴来吃饭的都是亲亲密密的情侣,餐厅里也应景的播放着甜得腻人的情歌,每张餐桌上更是摆了两朵玫瑰花。 她用手机镜头对准桌上的花瓶拍照,上传朋友圈。 几个相熟的朋友秒赞和秒回,秦萦笑着回复,回到一半,屏幕跳转到来电模式。 是孟钦的电话。 秦萦以为他是看到朋友圈来八卦的,谁知一接起来他劈头就问:“沈煜最近发生什么大事了?” 她笑意收敛:“他怎么了?” “今晚不是四合院吃饭嘛,沈煜也不知怎么滴一杯接着一杯的灌酒,跟不要命似的。” “还在喝?” 秦萦听到电话里有起哄的声音,孟钦似乎换了个地方听电话,“还在喝,你前两天不还跟他吃过饭吗?他有跟你说过什么吗?认识这么多年,我就没见过他这样。” 她迟疑,面上严肃起来,“哥,你让他喝吧,但你得看着他,喝完把他扛回家。” “不是,你真知道些什么?” “郭晓染要订婚了。”秦萦叹气,心情忽然没那么好了,“你别拦着,他平时像个机器人似的全能,难得想发泄就让他痛痛快快喝一顿吧。” 孟钦没想到是这个原因,挠挠头,烦躁不已,“我知道了,我看着办。” 余时安端着蛋炒饭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眉头紧锁的秦萦。 “怎么了?”他在她对面坐好,顺手给她盛了小半碗,“愁眉苦脸的?” 秦萦放下手机,捧着碗不是滋味,“我有个朋友喜欢一个姑娘很多年,结果那个姑娘现在要订婚了。” 服务生卡着点陆陆续续上菜,余时安也给自己盛了一碗蛋炒饭,“既然喜欢为什么不去追回来?” “不知道,感情的事情就是麻烦,我到现在也没看明白沈煜和她是怎么回事。分手分得倒是干脆利落,之后似乎又念念不忘的,这么多年也没再找个女朋友,连带着周围的人也对那个名字噤若寒蝉。” “沈煜?”余时安握着勺子的手一松,勺子和碗碰撞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声响。 秦萦吃了口饭,其实很好吃,“对。” 他却奇怪的看着她,回忆起见到沈煜时,男人与男人间心照不宣的较量。 很快,余时安敛去眼中的复杂,并不打算告诉秦萦。 “别人怎么样我不了解,可要是换做是我,只要你还没结婚,我就一定不会放手。”他温声说。 男人含着笑,灯光打在他的身上好似会发光。 秦萦看着这一幕,耳根蓦地发热。 “蛋炒饭挺好吃的。”低头,吃饭,机械的重复。 第34节 “你喜欢就好,下次做排骨焖饭。” 吃完饭,余时安开车送秦萦回家。车子开到她家楼下,他熄火,跟着下来。 “明天八点半到你家。”他关上车门。 秦萦看着绕过车头站到她面前的男人:“好。” 然后,不知道说什么了。 微风里夹杂着一股暗香,两人都闻到了。 余时安朝她张开手臂,很突然的动作,她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接着,她听到他醇厚的声音,带着些许委屈的意味,“秦萦,今天520,看在我表现还算好的份上能不能给个拥抱奖励奖励?不然我可能没力气开车回家。” 从哪儿学来的? 耍无赖嘛! 这要是放在以前,秦萦一定甩过去一百个白眼。 可现在对象是余时安,她有点甩不出去了。 沉默着,沉默着,秦萦觉得不知所措。 许是因为520的缘故,连小区里的大楼密码大门上都挂了好看的玫瑰花。 余时安的视线向左偏移了一下,落在大门上的玫瑰花上。总共是九朵玫瑰花,他耐心的从一数到九。 而她并没有动作。 他不忍心逼她,露出笑,慢慢放下手臂。 手臂刚碰触到衬衫,怀里忽然被一股温暖填满。 余时安还没完全落下的手僵住。 下一秒,天籁之音缭绕在耳边,久久不停。 她说:“余时安,你加油!” 我也很想走向你,只是还需要再多那么一点点的勇气。 作者有话要说: 沫子:哈哈,你居然看过美少女战士! 余医生:说明我从十八岁起就是个妻管严~ 沫子:…… 沫子:你最后求抱抱这么耍无赖的说辞哪儿学来的? 余医生:我妈那。 余妈妈:再说一遍! 余医生:…… 第二十六章 魔都的夜晚, 喜欢夜生活的人可以玩得很精彩。 坐落在城区的名为“四合院”的高档餐厅, vip大包里时不时传来小心的窃窃私语声, 几道试探的视线故作不经意的在落地窗前的男人身上徘徊。 来来回回, 很快又收回。 接着,压低声音讨论了第n+1回,却是谁都没有勇气挺身而出去打破那道低气压。 沈煜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杯红酒,从还是阳光明媚的时候他就坐在这里,直到现在万家灯火通明。 酒杯空了,他再添上。 红酒的香气弥漫, 他依旧一口闷。 豪气又忧郁的动作看得一排吃瓜群众心肝乱颤。 见到沈煜接着倒酒, 孟钦计算了下时间,起身走到他边上, 按住他抄起酒杯的手。 动作受阻,沈煜掀了掀眼皮,对孟钦露出一个极浅的笑, 显然笑意并不达眼底。 孟钦松开手, 在圆桌的另一边坐好,“红酒不是这么喝的。” 沈煜没吭声,酒杯被他捏在手中, 递到唇边。 “红酒都能被你灌成这样, 这里可不是酒吧。” 孟钦话音刚落,沈煜转头淡淡的看他, 黑眸里说不清的深沉,不怒自威。 “别这么看我。”孟钦右手苦恼的挠头, 左手握紧手机无意识拍打着自己大腿强调,“我可是奉了秦萦的懿旨看着你,你知道的,在我们家向来是我妹妹最大。” 沈煜动作顿住,片刻后,只轻抿了一小口酒。 “也对。”他放下酒杯,轻声道。 孟钦愣住,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他没想到沈煜会接下这句话,并且真的听进去了。 但“也对”是什么意思?喝多了? 从落地窗里看到孟钦这傻样,沈煜笑容渐深。 很多年前,秦萦从美国回来过暑假,无意间听到有人在背后议论她爸爸的丑事,她一直以为是她自己的拳头揍得几个人闭嘴再不敢惹她。 其实并不是。 那会儿孟钦知道了这事,向来是混世魔王的孟大少带了几个发小给秦萦出气,明里暗里使尽手段整得那几个带头挑衅秦萦的人苦不堪言,从此对秦萦退避三舍。 那时,他也参与了。 第一次使了自己一直看不上的小把戏,整了人两个多月,也硬是没让秦萦发现一丝异样。 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让圈子里的人都知道,哪怕秦萦失去了爸爸,她也依然拥有最强大的后盾,依然是他们这群人捧着的、宠着的妹妹。 尽管后来的后来,所有人里只有他并不再是把她当成妹妹。 沈煜笑了笑,给孟钦倒酒。 大概这也是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暗地里支援脱离家族,自己创业的孟钦的缘故吧。 因为看似最不正经的孟钦实际上是最护着秦萦的哥哥,从小到大都是。 “我不喝,还得把你安全扛回家。”孟钦推开摆在自己面前的酒杯,迟疑了一瞬,硬着头皮上,“嗯哼,沈煜,那个……有几句话哥们还是要跟你说。” 沈煜明显不似之前的豪饮,速度慢了下来,轻轻“嗯”了一声示意他继续。 孟钦把手机换到右手握着,“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郭晓染也没什么好的。” 沈煜苦笑,酒杯里的红色液体因为他差点没握住酒杯的动作晃了晃。 “漂亮又贴心的姑娘多了去了,改天我给你介绍几个。去他的什么郭晓染,本来就跟你不合适。”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压抑的欢呼声,孟钦停住,回过头看了看,示意大伙儿闭嘴。 沈煜仰头,一口闷了酒杯里剩下的红酒。 酒杯被他并不温柔的随手放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他叹息一声,自嘲的语气,“跟郭晓染无关。” 一直都与她无关。 孟钦没搭话,只当他是嘴硬不肯承认。 两人都沉默下来。 过了半晌,孟钦打开微信,本想给秦萦汇报下沈煜的情况,却先在朋友圈刷到她的照片。 没忍住,惊呼出声。 “怎么了?”沈煜转头问。 孟钦有心缓解气氛,把手机屏幕凑过去给他看,“秦萦的朋友圈,看看,都是玫瑰的地我不信她这不叫约会。这个臭妹妹,瞒着我520约会,还不知道是不是那位余医生。” 朋友圈的发送时间是在半小时之前,刚才身后那阵躁动八成也是因为后知后觉看到了她的朋友圈。 沈煜夺过孟钦手中的手机,速度很快,动作也有些猛。 “诶,我手机……” 孟钦还想叫嚷,却见到抢他手机的沈煜眉头拧得紧紧的,一眼不错的盯着他的手机屏幕……秦萦的朋友圈。 他瞬间噤声。 从他的角度看去,沈煜抿着唇,脸色并不好看。 孟钦印象中的沈总平日里即使在工作中遇到再棘手的问题,也都是从容和淡定的。 然而此刻,他浑身都开始释放出冰冷的气息,似乎比刚才还要低的气压,带着点亲近的人才察觉到的惊慌。 某个不敢置信的猜测在心底成型。 孟钦一口气没提上来,连着咳嗽几声。 靠!不是吧! * 早上八点半,余时安很准时的来到秦萦家小区楼下。 秦萦难得没有在周末赖床,给他确认开门,转身从净水壶里给他倒了杯水放在餐桌上。 过了五分钟,余时安才坐电梯上来进门。 “坏了一部电梯,物业正在抢修。”他把手中的两个便当包放在餐桌上。 秦萦把水杯往余时安的方向推了一点点:“给你的。” 然后,她很主动的去打开对她而言熟悉得不得了的便当包。 余时安不是早班或是前一天是晚班的时候,几乎一天不落的给她送早饭,蹭她的车去医院。 第35节 开了便当包,秦萦下意识去找最上面的便利贴。 但并没有。 小小的失落了一下,她转头就看到捧着玻璃水杯的男人含笑看着她。 “今天没有便利贴。”余时安说。 以往因为没机会跟她一起吃早餐,他都会在便当包里放一张便利贴,已经成了习惯。 秦萦取出保温盒,低头整理,“哦。” 玻璃杯与餐桌碰触,发出“叮”的一声,很清脆。她听到了,忽然想起昨晚在楼下她怀里的温暖。 手上的动作顿了顿,而后,秦萦视线里是双骨节分明的手,接下她手中的保温盒。 余时安坦然自若的进厨房拿碗筷,将粥和鸡蛋分开装好,自己也在她旁边的位置坐好。 “我妈月底生日。”他喝口粥,从裤子口袋里拿出手机,笑得耐人寻味。 秦萦差点被粥呛到,以为这男人要说出什么让她肯定会拒绝的话。 谁知,他只是将手机转了个方向递给她。 手机屏幕上是一款香水的截图。 她拿起来看了看,amouage的香水,并不大众化,但恰好她知道。 余时安笑着解释:“我妈生日我准备送她香水,朋友推荐了两款,amouage和tom ford,站在女性的角度,帮我挑选一瓶?” 松了口气,秦萦不假思索的答:“amouage吧,我认识一个朋友很喜欢这个牌子,我觉得不错,不过比较小众。” “好,推荐我香水的朋友在香港出差,可以让她带。” 她把手机还回去,却抓住了他话语中的重点词,“推荐你香水的朋友?” 余时安一怔,反应过来,笑得眼睛里都是光,“女性朋友,已经有主了,纯粹的朋友关系。” “你想多了。”秦萦硬气的与他对视,心头滋生了一丝丝的甜味。 好吧,是她想多了,可她控制不住自己。 余时安先移开视线,给她剥了个水煮蛋,开始说今天的工作安排。 好似是回到了许多年前,他们都还在医院的时候,那时他们总是一起陪着病床上的两位奶奶吃饭说笑。 秦萦低头默默的喝粥,碗里滚进一颗光溜溜的鸡蛋,她拿勺子一戳二,塞进嘴里。 微信提示音连着响了好几下,是她的手机。 屏幕上跳闪的名字是帮她找商铺的中介。 秦萦无意识的露出小时候吃饭的坏习惯,咬着勺子打开对话框,兴致勃勃的查看。 中介给她发了几张图,大部分都是按照她的要求喜好挑选的商铺。 “秦萦。”余时安放下勺子,一本正经的模样。 秦萦依旧咬着勺子,眼皮都没掀一下,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几张照片上,顺便在心里合计今天上午先去看哪一家,也没能看到他严肃的神情。 余时安见状,无奈夺过她的手机,另一只手稍稍用力,从她口中拔出勺子。 “余时安!”她还没看完,伸手就要抢回自己的手机,“我还没看完。” “秦萦,医生告诉你,吃饭看手机影响消化和视力。” 秦萦抢了几次都没抢回自己的手机,男人动作灵巧,每每都能避过她的攻势,几乎是不容置疑的目光看着她。 “别闹,我忙着。” 余时安随手将她的手机塞进自己的裤袋,再把原本她的勺子放进她的碗中,叮嘱,“好好吃饭。” “难怪纪成彦说你该买个诺基亚或是老年手机。”她作罢,但不甘示弱的顶回去。 “诺基亚挺好。” “是啊,耐摔又能满足你对手机所有的需求。” 余时安没忍住,笑出声来,“短信和电话本来就已经够冷冰冰的了,面对面交流不好吗?” 秦萦:“……” 想起听说的他过去不怎么玩微信,她问:“余医生,你是不是特别讨厌低头党?” “没到讨厌的程度,只是看不惯。”他回她,“两个人都面对面的在一起了,还要各自低头看手机?微信确实方便,但不能完全代替人与人之间真正的沟通交流。” “那短信电话跟微信有区别?” “至少没朋友圈,不用光通过图文来了解一个人的生活,也不用只看文字判断对方的心情。所以,如果在无法做到看着对方交流的情况下,我更倾向于打电话。” 真会说教,秦萦心想。 盯着她喝粥的余时安忽然重新拿起桌上自己的手机,递过去,“乖,作为交换,我的手机给你保管。没有密码,你可以随时查看。” 眼前的手机跟她是同一个型号的,只不过她是玫瑰金的颜色,而他是黑色的。 秦萦又想咬勺子了。 看她没动作,余时安直接将手机摆在她手边,“嗯?” 暗示味十足的行为,秦萦装没看懂,“我又不是喜欢翻别人手机的姑娘。” 余时安只好收起手机,视线落在她不断翻搅着粥的勺子上,“看过《从前慢》吗?我觉得我的性子大概就是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很温柔的声音,很突兀的表白。 秦萦却不觉得奇怪。 大脑里自动出现《从前慢》最经典的一段,她有些心跳加速。 “好吧,吃饭。”她憋了半天,只憋出这句话。 英俊的男人缓缓笑开了。 吃完饭,两人去医院。 在电梯里和余时安分开,秦萦给傅瑾璇发了条微信,顺路来看看她。 麻醉科和傅瑾璇的办公室同在四楼,却在电梯两个相反的方向。 傅医生脱了白大褂走到走廊,笑眯眯的说:“十分钟时间。” 秦萦翻了个白眼:“啧,我大老远来医院你就给我十分钟?” “得了吧,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个点你会特意来医院看我?” “为什么不?” 傅瑾璇撇嘴:“昨天520跟余医生过的?” “嗯。”秦萦敷衍的应了声,“不用想歪。” “没想歪,只是没想到你俩居然有这缘分,早知道我刚进医院的时候就该想方设法让你俩面对面看上一眼了。” “呵呵,你想多了。” 照例拌了大半时间的嘴,互相说了说近况,秦萦把闺蜜送进办公室。 “傅医生,去忙吧,等你忙完请你吃饭。” 傅瑾璇扒着门挥手:“好咧。” 办公室的门又阖上了。 秦萦转身走人,打算跟中介约时间看商铺。 拿出手机一看,她不过是跟傅瑾璇聊了十分钟,微信图标就跳闪出了恐怖的红色数字。想起余时安的理论,她忽然间竟觉得有那么些道理。 秦萦一条条查看消息,手指在大学寝室的微信群上僵住。 【郭晓染:回来上海几天了,有空的话一起吃个饭吧。】 作者有话要说: 《从前慢》里我喜欢的一段: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 车,马,邮件都慢 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第二十七章 秦萦没想过郭晓染还会主动约她, 毕竟当初那件事几乎闹得两人绝交。 她转了个方向, 走到电梯旁的小走廊, 盯着手机屏幕出神。 其实当年闹掰的时候, 她就删了郭晓染的微信,却没舍得退出建了四年的微信群。 大拇指点开打字界面,退出,再点开,又退出…… 郭晓染是秦萦和康敏的大学室友,三人曾好得被班里的同学吐槽是不是拉拉, 也曾互相许诺过成为彼此孩子的干妈。 但没想到, 最后分道扬镳,断得最决绝的也是她们。 一时间, 秦萦脑中闪过许多片段。 有她们在课堂上用手机微信玩“谁是卧底”被老师抓包,一起被罚站的;有她们在寝室底楼的浴室洗澡,郭晓染不小心划破手指晕血, 她和康敏赤着身把几乎晕倒的郭晓染扛到与浴室相连的更衣室的;有因为康敏喝醉酒被阿姨查寝, 两人掩护提醒让康敏顺利走完直线证明自己没喝多的…… 还有很多很多。 秦萦以为在想起郭晓染时,她最深刻的印象会是毕业散伙饭时的那场闹剧,事实是, 她想到更多的却是她们四年里所有的美好。 把她从一个骄傲的、不肯放下架子的大小姐改造得无比接地气, 能穿着t恤逛小吃街,是郭晓染说过她最骄傲的事情。 秦萦忽然间眼睛酸酸的。 毕业后四年多的时间, 曾经发誓当一辈子闺蜜的人已成陌路。 而她竟开始无比想念过去的时光。 第36节 秦萦把眼泪憋回去,并不想在这个地方丢脸。 周末的医院还是有很多人, 她将注意力放在从她面前走过的医生护士和病患身上,试图转移来得莫名其妙的情绪。 电梯里进进出出的走了一批又一批人,开门时,秦萦看到穿着白大褂的曲苑从电梯里出来。 她的长发依然被尽数绑在脑袋后,两只手放在白大褂两侧的口袋,仿佛有些心不在焉。 秦萦本想上前打个招呼,曲苑却从她面前经过,目不斜视的,好似压根就没有看到她一样。 那道身影一路往里走,路过一个又一个办公室,在靠近麻醉科的办公室前,脚步忽的停住了。 背对着秦萦的窈窕身影,她看不到曲苑脸上的神色。 但直觉告诉她,这样的曲苑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然后,秦萦看到曲苑又转过身,步伐越来越大,而她也终于看清了那张温婉的脸蛋上挂满的凝重以及眼里说不清的情绪。 有别于她印象中那个温柔从容的曲医生,让人清楚感知到了彷徨与惆怅。 秦萦没有上前打招呼。 曲苑回到电梯,最后,不知去向。 犹豫片刻,她并没有把这位曲医生的反常告诉余时安。 她和她还没有熟到那个地步,不是她能插手的。 秦萦打算等下一班电梯,也离开。 这时,手机响了起来,是康敏。 “看到微信群聊了吗?”康敏问得有些小心翼翼。 秦萦单手叉腰,笑道:“咱俩这么多年关系了,有什么说什么呗。” “好吧,去吗?” 去吗?她其实想去的。 于是,她轻松的语气回:“干嘛不去?” 康敏反倒愣住,半晌才答:“我没听错?” “没有。” “我以为你跟郭晓染就老死不相往来了。”康敏顿了一下,笑起来,“不对,毕业后你还帮过她,只是没让她知道。” 秦萦撇嘴,打断她:“能不提这茬吗?” “行行行,不提不提,咱不提。谁让我们秦小姐就是刀子嘴豆腐心,看着冷硬金刚大侠,实质上对在乎的人向来都是低头服软的。” 被一针见血的说穿了,她回到正题,“时间你们定吧,我随意。” 康敏开完玩笑,正经道:“我能问问为什么答应吗?” “没为什么,可能年纪大了,容易心软。”也学会了包容。 那头沉默了会儿:“难道不该是余医生爱的呵护?” “去你的!” “好了,我就这一件事,群里你回还是我回?” 秦萦想了想:“都回吧。” “好咧,先这样,8~” “88.” 秦萦挂断电话,再没有纠结,直接在群里回了个“好”。 然后,她给余时安发微信。 意料之中的石沉大海。 可怜的余医生。 秦萦在停车场取到自己的车,给中介打了个电话去目的地。 这次中介介绍的几个商铺有部分位于城区的中心位置,附近有万达和大商场,地段很好,很是热闹。 但她并不喜欢。 太过喧嚣、诱惑太多的地方不适合平心静气的看书。 她跟中介派来的业务员又强调几点,年轻的业务员到一旁打电话,帮她继续联系房源。 秦萦摘了墨镜,难得耐心的坐在万达露天的休息区跟发小们在群里瞎聊。 群里大多数人因为昨晚玩太晚,还没起来,包括平日里最自律的沈煜。 她想到郭晓染和沈煜的关系,唏嘘不已。 寝室群里,几分钟前郭晓染发来了聚餐时间和地点。就是今晚,在她们大学附近的餐厅,也是她们读书的时候最喜欢去的地方。 发小群里接连跳过几条消息,秦萦边看边回,那头估计刚忙完的余时安回她了。 【余时安:挺好的,一起上过解剖课的交情比同穿一条裤子还深。】 回的是她离开医院前发的【你跟你的大学室友关系怎样?】 秦萦没看懂,仔细想了想,大概是医学生的梗。 她又发了一条:今晚跟我大学两室友吃饭,一个毕业的时候跟我闹掰了,一个至今都是我闺蜜。 等了会儿,聊天界面显示对方正在说话。 今年的魔都天气好得出奇,就连冬天也始终是暖暖的。五月里的阳光洒在人身上,让人浑身懒洋洋的,动也不想动。 然后,秦萦听到了余时安含着笑,很温和的声音。 他发语音说:“需要我去接你吗?” 她打字:不用,小场面,放心,我不会动手。 余时安回得很快,依旧是语音,“不是,我其实挺能见人的,带我出去溜溜挺好,绝对不给你丢人。” 秦萦顿住,没回他。 她撑着下巴把手机翻了个身,手指在手机背面轻点。 一下又一下。 还是没能想好怎么回他。 她的视线里是对面另一个商场的led大屏幕广告,秦萦心不在焉的看了几眼,手机微信再次响了。 还是余时安。 他没有发语音,也没有给她回文字,反而给她分享了首歌。 梁静茹的《勇气》。 秦萦忽然耳根发热,她重新戴上墨镜,挡住自己外泄的绷不住的情绪。 昨天晚上,她抱了他,让他加油。 而余时安也懂了,所以给她发了首《勇气》。 就像是第一次在医院与他重逢,她假装不认识他,但晚上在火锅店他们又遇上了,她和他却都心领神会,谁都没有去提医院里她不理他那茬。 有这样一个人在,秦萦觉得自己不能不心动。 可她努力屏住笑,故意回他一句:余医生,我记得今早你还在教育我说自己不玩微信,现在玩这么溜?还学会分享歌曲了? 这次,余时安也开始打字。 【余时安:求同存异,夫唱妇随也好,妇唱夫随也罢。】 秦萦笑开了,很快就在聊天框里打完一句话。 她说:等我外公和妈妈从美国回来,我会告诉妈妈。 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无比诚实的反映出她内心的想法。 然而,临到发送,秦萦又尽数删除。 算了,还是先别告诉他,万一妈妈反对…… 从不打算结婚到因为余时安动摇,秦萦决定走出乌龟壳,但于她而言,外公和妈妈都是她最在意的人。 妈妈其实就是她最后差的那点勇气。 “秦小姐。” 打完电话回来的业务员叫了她一声,她没听见。 业务员拔高声音:“秦小姐,联系好了。” 秦萦回神,最后给余时安说了句要忙就匆匆收了手机,去下一个地点。 * 还没放暑假的大学城永远是最热闹的,尤其卡在521的周末,秦萦差点没能在餐厅的停车场停到车位。 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十五分钟,她下车给康敏发消息。 康敏回得特别快,告诉秦萦她和郭晓染都到了。 推开餐厅大门,还是大学时候的装修布置,带着久违了的熟悉感。 自大学毕业后,秦萦一次都没再来过这里。 吧台的老板似乎正在教一个服务生点单,听到开门的声音,有些惊喜。 “哟,我就说今天你两个室友都在,你也该来了。” 老板是个帅哥,80后自己创业的劳模。 秦萦惊讶自己四年多没来,他竟还能认出她。 “老板,很久不见。”她打招呼,熟稔的语气,“还是一样帅。” 老板笑眯眯的:“是很久不见,你们读书那会儿,三个人就差天天往我这跑了,老见你们都烦了。” 结果四年不见,又怪想念的。 第37节 老板一如既往的幽默,让秦萦回想起读大学时肆无忌惮的日子。 “她们呢?还是老位子。” “老位子,走吧,老板亲自为你们服务,带你过去。” 秦萦笑笑:“不胜荣幸。” 老板带她去郭晓染订好的包间,在餐厅最里侧的位置。走到包间门口,她握着门把手迟疑了一下,陡然间想逃走。 “怎么了?”老板奇怪的看她一眼。 秦萦摇摇头,一个用力开了门。 包间里的荷花灯变换着五彩的颜色,旋转的荷花发出“嗡嗡”的声响,特别清晰。 郭晓染和康敏都回过头看她。 谁都没有先开口。 老板却仿佛浑然不觉空气里的尴尬,朝三人比了比手势问:“人齐了,现在上菜?” 郭晓染先反应过来,笑着答:“上吧,谢谢。” “ok。” 说完,老板退出包间。 秦萦走到餐桌,坐在郭晓染对面,神色从容。 多年不见,大学里总是打扮甜美的郭晓染剪了个干练的短发,身上穿的是她在大学里从来就嫌弃得要死的a字裙,颠覆了多年来她留给秦萦的印象。 这几年,大家都变了。 “很久不见。”秦萦主动开口。 郭晓染如释重负:“是很久不见了。” 然后,又是沉默。 过了半晌,服务生端着第一盘菜进来,康敏趁机炒气氛,“肚子都饿扁了,秦萦,最近在忙什么?老见不到你。” “在做事业规划,想得容易,做起来难上天。”秦萦吃菜,并不看郭晓染。 康敏又问:“晓染,你呢?” 郭晓染起身从包里拿出一瓶红酒和开瓶器,晃了晃开酒,“准备结婚了,对方是公务员,人挺好的。” 秦萦听到短促的一声轻响,红酒开了,她抬头看,“我开车。” “没事,我打车送你回家。”郭晓染很快接话。 三个玻璃杯里另类的倒满了红酒。 服务生再次敲开门,一口气上了三道菜。 郭晓染端起自己的酒杯,直接走到秦萦面前,眼睛里有一丝太过认真的执拗。 她说:“秦萦,对不起,迟到了四年的对不起。” 康敏怔住,看看秦萦,又看看郭晓染,不知滋味。 “以前不懂事,酒喝多了乱说话把你当出气筒发泄,当众撕开你的伤疤。”郭晓染先喝了两口酒,脸上反应很快,泛起了红,“但其实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我最感激的人。” 秦萦盯着玻璃杯里液体,突然伸手按住她的酒杯。 大四下学期,郭晓染和沈煜分手,圈子里几乎众所周知的郭晓染甩了沈煜。 秦萦不懂感情,也不想碰触这令人绝望的玩意儿。感情里的孰是孰非她看不明白,只知道郭晓染分手后颓废得换了个人似的,而沈煜此后再也没有找过女朋友。 毕业散伙饭,郭晓染沉默的一个人喝酒,谁都不理,秦萦硬是不给她喝。郭晓染忽然起来用力砸了酒瓶,情绪仿佛爆发得莫名其妙。 秦萦已经不记得最后战火为什么会蔓延到自己的身上,那天晚上,两间相连的大包,四桌同学,众目睽睽之下,她信任的人一边指责她,一边毫不留情的揭破她避之不及的往事。 郭晓染说:“秦萦,你仗着自己家有钱就能对别人指手画脚了?” 郭晓染说:“你连你自己家里那堆破事都管不了,凭什么管我?你爸出轨气死你外婆的事情你怎么不去管管?你爸找女人给你生了个小你几岁的弟弟你怎么也不去管?” 郭晓染说:“有钱有势又怎么样?还不是没爸爸,没人爱也没人要。” 死一样的沉寂,同学们面面相觑。 最后,秦萦转身就走。 四年里,她再没有出席过任何一次同学聚会。 “秦萦,时间不能倒流,我没指望我们还能恢复如初,但我先干为敬,对不起。” 说完,郭晓染挣脱秦萦的钳制,一饮而尽。 她豪爽的抹了把嘴巴。 当年说出那些话的时候,她就后悔了。 秦萦最在乎的是家人,她们寝室都知道。 可是,她控制不住自己,还是踩碎了秦萦的底线。 一瞬间,郭晓染想起了许多画面。 她跟沈煜的事明明在最初开始前就是说好了的,说好了开始的方式,说好了最后的结局,也是她自己心甘情愿参与进去的。然而,临了了,她还是嫉妒了,怨恨了。 她肆无忌惮用最恶毒的语言去伤害始终毫不知情的秦萦,借着酒劲发泄自己对沈煜求而不得的痛苦。 其实,她说得又何尝不是反话。 秦萦不是没人爱,恰恰世界上自己最想要的男人始终对她如一。 郭晓染给自己倒了第二杯酒:“散伙饭之后你哥哥知道这事,是你帮我压住了,没让他动我,我感激你。” 还有她出国的签证忽然莫名其妙出了问题,也是秦萦暗中帮她解决的。 秦萦以为她不知道,其实她都知道。 郭晓染仰头喝完杯中的酒,一滴不剩。 秦萦扭过头去,没再阻止她。 “第三杯,我没那个机会参加你以后的婚礼,就趁现在祝你幸福。”郭晓染眼眶红了,悄悄背过身抹了一把,“秦萦,真心的希望你幸福。不要被你爸爸影响,在我眼里,你一直都是最棒的姑娘,所以,有个最好的人……” 说到这里,她顿住。 眼眶泛热,视线里的人有些模糊。 郭晓染说不下去。 她矛盾的既想让秦萦看到沈煜隐忍而纯粹的情感,又舍不得打乱那个男人多年来小心翼翼的筹谋。 沈煜舍不得秦萦痛苦和为难,而她舍不得秦萦和沈煜难过。 于是,郭晓染转了话题,“秦萦,我一直很羡慕你,不是因为你的家世。” 秦萦终于回过头去看她,已经泪流满面的郭晓染渐渐与时光里的人重合。 她拿起酒杯,跟郭晓染的碰了一下,一口气喝完一整杯。 喝得太急,红色的液体从嘴角滑落,很是狼狈,但秦萦管不了那么多。 她把酒杯扔在桌上,声音平静,“没什么好原谅和羡慕的,各自安好,各自珍重。” 没有想到过的场面,她拎起包冲出包间。 直到跑出餐厅,秦萦彻底失控。 她手忙脚乱的掏出手机给余时安发了条短信,抱着包蹲在路边毫无形象的大哭。 第二十八章 余时安跑过来的时候, 看到的是蹲在地上, 哭得毫无形象的秦萦。 心间蓦地一紧, 他仿佛看到了许多年前, 他第一次在安全通道里找到的小姑娘。 那时,她满脸的眼泪水,却死死不肯哭出声。 无端让人心疼。 余时安跑到秦萦跟前,也蹲下来,不轻不重的敲了一下她的脑门。 “谁家的姑娘啊,哭的时候还这么好看。” 秦萦的隐形眼镜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一只, 很不舒服。她索性把另一只隐形眼镜也取出来, 一把黏在他手上。 透明的隐形眼镜看过去泛着一点点蓝光,余时安低头看着黏在手背上纹丝不动的弧度哭笑不得。 “来, 先起来。” 秦萦抱紧包,胡乱抹了把眼泪,抬头看他, “起不来, 腿麻。” 余时安笑:“公主抱还是我背你?” “都不要!”她觉得自己变成了曾经最瞧不上的幼稚鬼。 “行。” 行什么? 秦萦疑惑。 然后,她看到一只手递到自己跟前。 依然维持蹲着的姿势,余时安朝她伸出手, 微微笑, “我牵着你走。” 没有劝她别哭,他一动不动的等她将手放入他的掌心, 就像过去每一次一样。 秦萦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 外婆住院后的第一次治疗,她害怕听到不好的结果, 于是,一个人躲到安全通道坐着哭。 哭了很久很久,竟被余时安找到了。 她不敢去听医生的报告,他也像今天一样朝她伸出手,对她说:“我牵你过去。” 只不过那时他站着,现在他陪她蹲着。 第38节 秦萦的眼前模糊起来。 “好。”她点头。 她提上包,没有犹豫就把手探过去,下一秒,一股温热包围。 秦萦借着余时安的力站起身,蹲太久,两只脚果然麻麻的,不舒服得令人讨厌。她在原地使劲剁了几下脚,也眨干净眼睛里的湿润。 夜晚的凉风一吹,被眼泪荼毒过的脸干干涩涩的。 一定很丑,她想。 余时安握紧秦萦的手,接过她另一只手上的包,步子很慢。 过了许久,她吸了口气,“后来,你从来就没问过我为什么在医院假装不认识你。” 她说的是他们第一次在医院大厅重逢。 余时安带她往停车场相反的方向走,擦肩而过的行人纷纷用不赞同的目光看向他,以为是他欺负了身旁的姑娘。 不过他不在乎。 “因为你是秦萦。” 余时安转过头,眸子里滑过淡淡的柔光。 因为你是秦萦。 是在他还不懂爱的时候,就不知不觉放在他心里一个特别位置的秦萦。 很多年前,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多管闲事的人;很多年后,他也不会追着不熟的人去打探一个人的消息。 可他为面前的姑娘一次次破例,并且心甘情愿。 秦萦愣住,一时间五味杂陈。 她低下头,声音瓮瓮的,“余时安,对不起。”当初在医院不该那么对他。 “我更想听另外的三个字。” 余时安神情专注,秦萦的眼泪水又要出来了。 “明天早上想吃什么?”他问,“粥还是三明治?” “粥,黑米粥。” “可以,再给你放三颗枣子。” 秦萦破涕为笑:“你还有枣子?” 余时安很认真的点头:“嗯,刚买的。” 她动了动唇,没吭声。 而他一直都没问她今晚发生了什么,就如同过去在安全通道里陪她坐着时,安静得仿佛他从不存在,却让她的心渐渐安定下来。 秦萦深呼吸,觉得自己的声音不颤抖了,也第一次不想把所有的事都憋在心里。 “我原本有个关系很好的大学室友,毕业的时候闹掰了。” “嗯,你说过。”余时安适时回应一句。 她继续:“我还做了次很失败的红娘,给她和沈煜。” 余时安吃了一惊,想了想,忽然间好像理解了沈煜的想法。 但真蠢。 “我们俩逛街的时候遇上的沈煜,她对他一见钟情,在回去的路上就跟我打听他。”秦萦好似陷入了回忆。 一个是她闺蜜,一个是她哥们,她喜闻乐见。 然后,他们在一起了。 结果,这事却成了她最后悔的事情之一。 一个毕业后远走她国,一个至今不肯找女朋友。 “散伙饭的时候,她揭破我家那堆破事。要换成别人,我可以毫不犹豫的扇过去一巴掌,可她是郭晓染,我曾经最好的朋友。” 所以,她只能转身走人。 余时安沉默的捏了捏秦萦的手心。 她是个没有安全感的姑娘,能走进她心里有多不容易,他比谁都知道。 秦萦忽然笑笑:“也没什么,可能那时候她对沈煜用情太深,心情不好。只不过,余时安,我跟她肯定再回不到从前了。” “没关系。”他停下脚步,她也跟着停了,“这说明你长大了。” “因为我学会了包容和谅解?” “因为你学会跟我诉苦了。” 秦萦几乎溺毙在余时安的目光里。 她第一次生出了在他面前变回小时候的模样也挺好的想法。 “我跟她还不愧是同吃同住四年的交情,都想到一块去了,想到了要像今天这样彻底发泄出来,然后,正式告别。”她耸肩,“以后我不会对这事纠结了,她应该也是。” 余时安“嗯”了一声,神色温柔,“明天早饭还是吃三明治吧,后天给你煮粥,好吗?” 秦萦:“……”话题变真快。 但她没拒绝:“可以,你做?” “带你去别的地方吃。” “哪儿?” 余时安只是笑着,不肯说,“送你回家,回家早点睡。” 秦萦:“……” 被余时安送回家之后,秦萦的情绪已经好了很多。她坐在沙发上盯着自己的手机屏幕看,却没有主动发消息去问郭晓染怎么样了。 大约是猜到她的心思,康敏很快给她发语音。 康敏:“郭晓染在你走后醉了,我刚送她回家。” 秦萦松了口气,坦然的也回条语音,“那就好,大家各自好好的、幸福的生活着,也不枉我们曾经掏心掏肺一场。” 屏幕上显示对方正在说话,可过了许久,她才听到康敏的声音。 康敏说:“所以,你也好好的,我还等着做伴娘。” 秦萦笑了。 她握着手机想了会儿,终于还是把脑子里酝酿许久的话发给康敏。 【秦萦:等我妈妈回来,我想跟她聊一聊余时安。】 那边回得飞快:秦萦,我很高兴。 秦萦把手机扔到一边,进卫生间洗漱。 其实,她也很高兴。 * 翌日,秦萦比往常早起了半小时,余时安开车来接她。 花了不到二十分钟,到达目的地。 秦萦站在名叫“时光记忆”的英式咖啡厅前,疑惑的看余时安。 “就是这里,没错。”他带她进去,“他们家不止下午茶,也做早餐。” 很有英伦气息的小咖啡馆,面积并不大,装修得却很有感觉。 门口的女服务生拿着份菜单,将两人引到空位,笑着问:“有会员卡吗?” 余时安把菜单给秦萦:“没有。” “两位要办两张吗?”服务生笑容甜美。 秦萦的目光被墙壁上挂着的照片吸引过去,没注意到服务生的问题。 余时安笑着摇头,服务生先行离开。 他看秦萦的注意力明显不在菜单上,按照她的口味给她点单。 “喝咖啡吗?”他翻过菜单问。 “焦糖玛奇朵吧。” 余时安点头,随口问了一句:“口味倒是一点没变,还是喜欢甜甜的东西。” “生活已经够苦了,我干嘛要自虐。”秦萦仍在看照片。 对面的姑娘双眼几乎要黏在墙上了,他解释:“墙上的照片都是情侣。” “没有朋友姐妹?”秦萦回过头,很诧异。 “没有。” “你怎么知道的?” 余时安把单点了,悠然回:“以前许润带我来过一次,老板和老板娘是对很浪漫的小夫妻,老板是中国人,老板娘是英国人。” 秦萦看完离她最近的照片墙,很好奇,“有故事?” “有。” “说来听听。” 服务生很快送上餐点,秦萦切开烤三明治尝了一口,果然很好吃。 余时安指着桌面上贴的咖啡厅名字贴纸:“这里的会员有个特权,情侣或是夫妻分别办两张连号会员卡,每年到了两人最初入会的日子,老板会亲自打电话约他们来咖啡厅,帮两个人拍一张合照留存纪念。” “这么神奇?墙上的照片都是每年拍照的情侣?”她又回头去看。 “对,假使十年后,十张照片,两个人依旧相守在一起,以后只要他们两人一同来这里吃饭喝咖啡,全部免单。” 第39节 话一说完,秦萦沉默了。 她好似明白了余时安带她来的用意。 他又说:“所以,这里叫‘时光记忆’。” 留存美好,供此后重温。 “老板果真浪漫。”半晌,秦萦感叹一句。 可她潜意识里对十年这个漫长的时间发怵。 “改天我想办个会员。”余时安很认真的对她说,“然后,每年都来。” 秦萦想开玩笑的问一句“为了十年后的免费餐?”,但她发现自己说不出口。 “要是没有十年,没有十加n呢?”她迎上他的目光。 余时安低头沉思。 他一不说话,好似连空气里都夹杂了些不安定的忐忑。 秦萦看到他垂着眼睑,辨不清神色。 “那我肯定对你余情未了。”余时安忽然笑了笑,很笃定的语气,“一定天天追着你,让你重拾旧梦。” 秦萦:“……” 她还以为他要说出什么一本正经的话来,没想到是这样。 “你的成语用词跟我表哥有的一拼,改天该让你们来个会面。”她揶揄。 然后,秦萦听到余时安说:“嗯?见家长吗?求之不得。” 作者有话要说: 余医生:我想见家长见亲友。 沫子:看你表现! 第二十九章 端午节假期前两天晚上, 秦萦跟孟钦两个人等在机场的贵宾室接机。 “你最近挺潇洒啊, 老见不着你人影。”孟钦翘着个二郎腿, 啃苹果。 秦萦翻杂志, 其实没看进多少,“没你潇洒,大姨天天要你回家吃饭,我也没看你听话的回家啊。” “诶,现在在说你的问题。” “我没干涉你,你也别管我呀!”她瞪他一眼, “晚上少出去玩。” 孟钦叹气, 说不过她,“那你总得告诉我, 你最近是不是跟余医生打得火热?你是几个意思?能悄悄透露一下吗?” 飞机晚点,秦萦已经等了一个多小时,临近九点, 她给余时安发了条短信。 【秦萦:还没下班?】 孟钦凑过去看, 她很快收了手机,气定神闲,“不能, 到了你该知道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行, 那我懂了。” 他也打开手机,发小群里又聊得热火朝天。看到沈煜冒了个泡, 他心里“咯噔”一下,看着又开始翻杂志打发时间的妹妹若有所思。 “秦萦。”孟钦犹豫了会儿, “沈煜……” 秦萦果然立刻看过来:“他怎么了?” 迎上妹妹坦然的目光,孟钦顿时语塞。 张了张口,所有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算了,既然沈煜从没提起,就别告诉她了。 这两个人都跟他关系亲密,但假如一定要选择,孟钦只会站在秦萦这一边。 “没什么,他最近情绪不好,我就提醒你一声。”他半真半假的说。 秦萦了然,合上杂志,“情绪不好的何止是他,郭晓染很快就会结婚。” “也许只有等她婚了,沈煜才能彻底放开。”她又嘀咕一句。 孟钦清楚听到了,怔了怔,只觉得沈煜真是傻。 可感情的事,谁知道呢! 等了很久,余时安估计还在忙,没回秦萦的短信,秦院长和秦妈妈的飞机到了。 两人离开贵宾室。 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秦院长依旧精神抖擞,他看到秦萦,眉开眼笑的。 “哟,来让外公看看,谁家的外孙女这么漂亮啊。” 秦萦硬挤到秦院长和秦妈妈中间,一手挽着一个,“还能是谁家的,秦院长家的呗!” “等久了吧?”秦妈妈视线落在失宠的孟钦身上,单手给他一个拥抱,“最近怎么样?你妈跟我打电话的时候可是老跟我告状。” 孟钦可怜状:“哎哟,小姨,您好不容易回国一次,这次您得帮帮我。我妈啰嗦得都快让我耳朵炸了。” “谁让你不听话的!”秦萦不客气的拆台。 孟钦不服,顶回去。 两人在机场难得幼稚的斗了回嘴。 秦院长和秦妈妈笑而不语,却都觉得这样鲜活开朗的秦萦是他们最欣慰的。 回到秦家的别墅已经接近十点,因为两位长辈回国,秦萦也搬回老宅住。 秦院长和秦妈妈都习惯早睡,她先把外公送回房间,送妈妈上楼的时候,她扭捏了一会儿,没意识到自己不自觉露出的小女儿态。 “怎么了?有话说?”余妈妈问。 沉默半晌,秦萦才说:“妈妈,今晚您好好休息,明晚我可不可以跟您睡啊?” 秦妈妈诧异:“嗯?跟我睡?” “对,想要像小时候那样跟妈妈说悄悄话。” 秦妈妈笑,带着某种了然的意味,“好。” 秦萦回到自己房间,洗漱完坐在床上,发现手机上有余时安十几分钟前发过来的消息。 【余时安:刚忙完。外公和妈妈接到了?】 她笑着回:嗯,回家了,这几天要陪我外公和妈妈。 余时安正在开车,看到短信,一个电话拨过去,“秦萦。” 秦萦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旋转的彩灯,“嗯。” “明天我妈妈生日。” “嗯,我知道。”她从床上爬起来,拉开抽屉,取出今天拿到别墅的礼盒捏在手里。 记忆中,余妈妈是个温婉随和的人,还给她编过辫子。 她其实有准备礼物,但是…… 秦萦把礼盒放回去。 “替我跟阿姨说声生日快乐。”她说。 算了,贸然送礼物并不大好。 余时安开车进小区,好似能感觉到秦萦的纠结一样,“好,我知道了,我妈一定很高兴。” “嗯。”她重新躺回床上,枕着枕头说:“明天我们去看外婆,每年外公和妈妈回国,第二天都会去看外婆。” “外婆的墓地是生前自己挑好的,选了个有湖有花,有外公最喜欢的竹林的地方,特别漂亮。每次外公回国去看外婆,肯定会带上外婆最喜欢的香槟色玫瑰,然后,一个人陪着外婆坐上很久很久。” 余时安坐在客厅,听她讲明天的安排,听她说起外婆走后的时光。 说了很久很久,直到手机里的声音渐渐轻了下去。 然后,连呼吸声都听不到了。 他对着手机,温声说了一句:“晚安。” * 第二天,余妈妈的生日,如往常一样全家人去餐厅一起吃饭。 临出门前,余时安从身后拿出个礼盒递过去,“妈,生日快乐。” 余妈妈拆开盒子,看到包装上的logo吃了一惊,“你自己选的?” 余时安笑,没答话。 余妈妈调侃:“amouage的香水,我儿子这样天天蹲手术室的大老爷们也知道啊。” 等被调侃够了,他才乖乖回答:“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您。” 余妈妈睨他一眼,示意他别停。 “其实是您未来儿媳妇挑的。” 话音一落,余妈妈笑容僵了僵。 余时安继续:“她说祝您生日快乐,然后,这个才是我送您的。” 他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珠宝盒:“妈,生日快乐。” 盒子里是带钻的手链,符合余妈妈一贯的审美。 “你就这么笃定人家能成我儿媳妇?” 余时安坐过去,很认真的点头,“只要您肯在我爸面前出个手就一定能。” 第40节 “你这臭小子!就光会把脑筋往我身上动是伐?”余妈妈伸手揍他一拳,“那你倒是把秦萦往我面前带一带,让我见见呀!只会藏着捂着,连人都不让我见就想让我出力,余时安,我多吃亏啊!” 余时安讨好的笑,任打任骂,“我怕她吓着。” 说完,身上又挨了一拳。 “你妈有这么吓人?就知道护着人家,我吃醋了!” “妈,您知道您儿子打了三十年光棍,也就遇上这么一个姑娘了。” 余妈妈默不作声的把手链给自己戴上,顺便拆了香水喷了几下,“别给我装可怜,我不管你是怎么行动的,先让我见见我儿媳妇,见着人了我才能有力气在你爸跟前折腾。” 余时安眸光发亮,跟在妈妈后头当护花使者。 * 晚上,秦萦钻进秦妈妈的被窝,靠在她肩头。 “你都多久没跟妈妈撒娇了?”秦妈妈笑笑,把卧室的灯调暗。 “妈妈,有件事我想告诉您。”她纠结着,心一横,开门见山说,“很重要的事情。” “说吧。” 秦萦不敢看自己的妈妈,只一下一下的在被窝里捏自己的手指,“妈妈,我遇上一个人。他很好,我有些抗拒不了。” 她说得断断续续,秦妈妈一愣,眼眶却泛热。 “妈妈,我不知道自己对他的感情有多深,但这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想要好好跟一个人走下去。” 所以,妈妈,您能支持我吗? 仿佛时间都就此静止。 许久,秦萦都没能等到妈妈的答案。 她仰起头去看,不知什么时候,她的妈妈已经泪流满面。 “妈妈,您怎么了?”秦萦慌了,赶紧从床头柜抽纸巾,“您别哭,要是您反对,我……” “秦萦。” 秦妈妈握住秦萦拿纸巾的手,忽然叫她的名字。 “秦萦,妈妈很失败,给你做了一个并不好的榜样。” 往事回忆起来全是心酸,但今晚却又一次挖开了深藏的伤疤。 秦萦摇头:“没有,妈妈您一直是我心中最好的妈妈。” 秦妈妈抱住女儿,声音哽咽,“妈妈跟你爸爸认识的时候,几乎是一见钟情。你大姨劝过妈妈要慎重,说我们之间家庭差距太大,但那时妈妈脑子里都是你爸爸,不允许别人说他一句不是。旁人越劝,我越觉得你爸爸好。” 当年,周父到上海读大学,做了秦院长的学生,毕业后,又直接娶走秦家的小女儿。 堪称人生赢家。 外人都说他聪明,至少可以少奋斗三十年。偏偏他从不以此为仗,即使在外借了秦家的资源,却上进得令所有人都无话可说。 终于,他事业有成,又疼爱妻子、呵护女儿,狠狠打了一票人的脸。 那些年,是秦萦记忆里最幸福的时光,她以为自己拥有世界上最好的爸爸。 谁知道好景不长,乱花渐欲迷人眼。有了权势和地位,人心终究还是迷失在数不清的诱惑里。 “后来,你外婆被气得住院,妈妈沉浸在你爸爸的事情里,连你都忽视了。妈妈没注意到你总是偷偷躲在背后哭,妈妈也没发现你因为我们失败的婚姻失去了对爱情的憧憬。” 等她发现的时候,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自己唯一的女儿。 秦萦躲在这个曾经最温柔的怀抱里,眼泪忽然没憋住。 “秦萦,妈妈一直都想告诉你,不要因为妈妈失败的人生就封闭自己的心。可是在过去,妈妈从来不敢跟你说这些。” 也许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秦妈妈搂住秦萦的肩膀,很温柔,也有些颤抖,“一直以来,你都比妈妈坚强,但妈妈更希望你放下防备,敞开心扉。所以,妈妈这次很高兴能看到你比以前开朗了这么多。” “我真的变开朗了?”秦萦闷闷的问。 “嗯,我猜是因为他,是吗?” 秦萦吸鼻子,点头,“妈妈,其实您也认识他。还记得跟外婆住一间病房的余奶奶吗?他是余奶奶的孙子,现在是麻醉科的医生。” “余时安?”秦妈妈反应很快。 秦萦心下一喜:“对,是他。” 她没去管脸上不舒服的眼泪,忐忑的问:“妈妈,那您会支持我吗?” 第三十章 端午节上来的第一天, 秦萦敲开孟氏顶楼的办公室大门。 比楼下更宽敞的办公室, 在这里办公的是孟氏的负责人, 也是她的姨父。 孟董事长看到秦萦, 立刻停下手中的工作,“萦萦,看来是都考虑好了?” “对不起,姨父。”她语气里带着歉疚。 毕竟,这是从小就将她当成女儿一般的长辈。 而她终究还是违背了他给她安排的路。 孟董事长摘掉眼镜,也仿佛摘了在外的威严与冷肃。 他坐到秦萦隔壁的沙发上:“端午节听你说的时候我就知道你还是会坚持。” “我长大了, 总要学会自己闯一闯。” “但外面的风雨也许比你想象中要猛烈。” 秦萦笑:“我不怕。” 孟董事长忽然叹气。 他面前的小姑娘目光坚定, 自有一股坚韧不服输的气势,他却没有丝毫的欣喜。 他最疼爱的姑娘要放弃他精心布置的港湾, 顶着暴风雨前行。 他很心疼。 可他只能妥协。 “萦萦,家里虽然没有外面的世界精彩,但永远都会是你最坚强的后盾。”于是, 孟董事长叮嘱。 秦萦一瞬间又想哭鼻子了, 她努力忍住。 然后,她起身坐到孟董事长边上,如同儿时那样亲昵的扒着他的手臂, 笑嘻嘻的蹭上去, “外面的世界再精彩也没有家里来得温暖。” 孟董事长终于笑了。 自周父离开秦家,他就扮演起秦萦父亲的角色, 给她的爱和关心大约比起对孟钦有过之而无不及。 “萦萦,你记得要是遇到困难不要死撑, 凡事还有我们在。” 秦萦用力点头。 孟董事长又叮嘱了很多,有要她不能一个人逞强;有让她有过不去的坎要知会家里一声;也有给她对于书店的建议和经验。 秦萦只能默默应下,掩饰自己逐渐要泛滥的眼泪。 似乎她越活越回去了,现在动不动就想哭鼻子。 最后,孟董事长很郑重的说道:“萦萦,成长的代价并不是每个人都需要付出的。没有人想要经受磨砺来获得成功或是用吃亏来涨经验,不是逼不得已,谁都想顺顺利利,不受挫折。” “人心都是偏的,姨父也没办法用熟能生巧,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的教育方式来要求你。如果可以,我们都希望你跳过最艰难的一段,直接得到你想要的。” 顿了顿,他又说:“等你做了妈妈,大概就能理解了。” 秦萦几乎说不出话来。 十二年里,她最感激的人其实就是身旁的姨父。 他承担起父亲的角色,始终用爱包容她、宠着她,使她在没有爸爸的时光里从不曾为此自卑与绝望,更不曾走了弯路。 酝酿了很久,秦萦才终于让自己出口成句。 “姨父,您放心,我也不是爱吃苦的人,要真遇上事我第一个就找您。” 孟董事长“嗯”了声,话题一转,“什么时候离职,你自己安排。” “公司走了一个我,不还有表哥在嘛!” “孟钦哪比得上你。”他瞬间吹胡子瞪眼的。 秦萦偷笑,讨好的笑,“姨父,那现在我就遇上个事了。” “嗯?” “等会儿我能不能早下班会儿啊,有点事。” 孟董事长还以为她要说什么大事,结果只是要早下班,“随你,在姨父的公司你哪需要顾忌这些。” “幸好我对管理公司没兴趣,不然您要一直这么教育我,我一定把您的公司都给败光了。”她默默吐槽一句。 等离开顶楼,秦萦心情明媚。 妈妈不反对,姨父也同意了。 她给余时安发消息:你今天四点半下班? 余时安很快就回:嗯,等会儿只是个小手术,很快就能结束,应该可以准时下班。怎么了?有事? 自从秦院长和秦妈妈回国,秦萦与余时安就基本没怎么见过。她更多的时间在陪着家人,他也忽然善解人意得不像从前那么爱粘着她。 秦萦笑着打字。 【秦萦:没事,就是看你几点下班。】 【余时安:哦,我以为你要实地查岗,欢迎~】 这会儿余时安正好还没进手术室,他另类的表达了下对她的思念,却没真的想要她过来见见。 他比谁都知道家人在秦萦心中的位置。 第41节 护士已经来敲他办公室的门提醒他手术时间,余时安最后给秦萦回了一条:我去手术。 秦萦把手机收好,准备做完报表就提前下班。 下午三点半,距离余时安下班还有一个小时,她看看手机上他已经做完手术的短信,笑着拎起包下班。 坐电梯到地下车库,她想到晚上准备的惊喜,默默又走出去打车。 秦萦没有告诉余时安她来了,就跟上一次520来医院接他时一样,她悄然靠近走廊尽头。 麻醉科的办公室门虚掩着,她翘起唇,抬手敲门。 “进来。” 温柔的女声,熟悉又好听。 秦萦怔了一下,抬头看了眼墙壁上的科室名字。 然后,她推开门。 余时安的办公桌正对着办公室大门,一身白大褂的姑娘坐在原本属于他的位置上。看到她的时候,目光里有诧异,还有抹了然。 秦萦在办公室扫了一圈,没看到其他人,包括余时安。 “曲医生,你也在啊?” 曲苑松开鼠标,没起身,却笑着点头,“嗯,明天有个手术跟时安搭班,把一些资料拷给他。你找他有事?” 秦萦走过去,站在办公桌旁,目光并没有落在开着的电脑上,“嗯,他不在?” “刚才来了急诊手术,时安跟楚医生分别进手术室了。” “好吧。” 秦萦有些遗憾,她看向余时安办公桌的第二个抽屉。 她猜他的手机此刻就躺在里面。 这是他一贯的习惯,进手术室前一定会把手机设置成飞行模式,这样打电话找他的家人朋友就都能知道他此刻在手术室里,不用面对电话始终无人接听时的焦灼。 曲苑把最后一点资料拷完,细心的在桌面建了个文档整理好,再把u盘拔了,离开余时安的座位。 “我好了,再打印点资料就走,你是要等时安出来?”她侧身给秦萦腾位子,“急诊手术结束的时间不一定,时安是麻醉医生要全程跟着,还要查看术后麻醉反应。” 秦萦把包放在余时安办公桌,沉思片刻,“好,我知道了,谢谢。” “不客气。” 曲苑说完,走到离书柜最近的小办公桌,把u盘插到办公室公共的打印电脑上,打印机“咔咔”作响。 秦萦心念一动,从包里取出520在子弟学校画的画,又在他办公桌找到空白的便利贴。 画是她后来补完整的,月色下,湖水涟涟、大树参天,交缠的枝桠与湖面勾勒出小女孩的轮廓。 而便利贴是每次他送来的早餐包里都会藏着的。 秦萦坐下来,埋头在便利贴上写字。 她说:为庆祝新店开业,我店特设有奖问答。很高兴您有幸成为答题候选人,请仔细观察图画,写下画中您最喜欢的一物,手持原稿和答案至“时光记忆”兑奖,奖品丰厚,过时不候。 落款是书香门第。 她给自己书店取的名字。 然后,秦萦把便利贴贴在画上,压在办公桌的键盘下。 安静的办公室里,只有打印机发出的声响,最后,打印机的声音也没了。 她重新拎起包,对装订完资料同样准备离开的曲苑说:“曲医生,我先走了。” “好,我也整理完了。”曲苑拿着资料跟她一起走出办公室后,随手关上门,颔首示意,“再见。” 秦萦在医院门口坐上出租车,撑着脑袋看窗外。 她只去过一次的“时光记忆”离医院也不远,出租车开了不到十分钟,拐到咖啡馆斜对面的商场。 今天的商场人特别多,秦萦在车子里都能看到门口一波一波的人。 她的脸色倏地沉下来。 人群里,打扮时髦的中年妇女手腕挎着几个袋子,似乎正跟身边的朋友们说笑。 出租车稳稳的停在“时光记忆”,她却换到左边的车窗去看商场外等红绿灯的女人。 秦萦一直以为能让她记一辈子的除了亲人外就是朋友,但十二年前,又加了那么几个人。 比如眼前这个穿金戴玉,浑身都亮闪闪的中年女人。 与十二年前相比,她多了些富态,也更显得惹人厌烦。可秦萦知道,在自己那个爸面前,这女人大概又是另一副面孔。 温柔,善解人意的。 所以,才能迷住她刚发达起来的爸。 女人穿过红绿灯,离她更近了,熟悉的窒息感,带着久违的愤怒几欲爆发。 “姑娘,下车了。” 出租车师傅忍不住提高嗓音,秦萦蓦地惊醒。 她深呼吸,掩住自己的失态,手忙脚乱的拿出手机说:“微信支付。” 师傅从后视镜看她一眼,见她嘴唇不再苍白,低头在手机上输入数字,“14块,确认下。” “谢谢。”她下车。 车外的暖阳洒在秦萦身上,她却觉得浑身冰冷。 秦萦忘不了外婆住院时,那个女人带着周致林来找周父,一副柔柔弱弱、委委屈屈被人欺负了的模样。 然后,她躲在门后听到她没良心的爸很心疼的说:“你别哭,就快了,我很快就跟秦怡离婚跟你名正言顺在一起。” “在秦怡面前、在秦家人跟前抬不起头的日子我受够了,当初真是瞎了眼才会跟这个大小姐在一起。” 于是,她冲出去朝那对男女歇斯底里的痛骂。 要不是余时安拦着她、护着她,她或许能冲上去不顾形象的跟那女人扭打在一起。 呵,秦萦冷笑。 在她爸什么都没有的时候,妈妈就是他捧在手心精心护养的玫瑰。等他有权又有势,开始留恋起外面能事事顺着他、捧着他的解语花,妈妈便成了他口带着刺的仙人掌。 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女人渐渐从秦萦的视线里走远了,也让她认出了对方手腕上挎着香奈儿袋子。 她反应过来,今天商场里新入驻了一个香奈儿专柜。 好像那个女人特别喜欢香奈儿。 秦萦在阳光下站了很久,等心头的阴霾被驱散,她转身走进“时光记忆”。 这次接待她的是老板娘,纯正的英国人。 “一位?” 秦萦笑:“两位,还有一位等会儿来。” “好的。”老板娘中文说得挺好,“要办会员卡吗?” “嗯,等人来了一起办。” “ok,等会儿我给你们拍照留念。”老板娘笑得很开心。 秦萦合上菜单:“谢谢。” 这个点的咖啡厅人不多,服务员也不多,她抬头看到老板和老板娘在收银台忙忙碌碌的,脸上却始终带着笑容。 她的心情也似乎变好了些。 玩了将近一小时的手机,距离五点差十几分钟,余时安还没来。 老板娘端着果盘走过来,对秦萦说:“免费赠送的。” “谢谢。” “男朋友还没来?让女朋友等这么长时间可不好哟,来了我帮你把他拍丑些。” 老板娘很幽默,秦萦笑开了。 “还不是男朋友。”她说。 “不是?” 秦萦不是个喜欢对外人说道自己私事的人,也许是因为咖啡厅特别的会员制度带给她的好感,也许是因为老板娘释放出的善意,也许是余时安许久没来,她等得其实有些忐忑,她这次例外了。 她破天荒解释:“等下我准备跟他表个白,所以,我有点紧张。” 老板娘惊呼,捂着嘴坐在她对面,“你们中国人的文化不是都崇尚男追女吗?很少有像你这么主动的姑娘!不过能让你这样漂亮的姑娘主动,那位男士真幸运,我真想快点见到他。” 老板娘几乎语无伦次,秦萦却很认真的说:“不是我主动,我跟他认识了很长很长一段时间,从头到尾永远都是他在守着我。不管是最初纯粹的同病相怜的关系,还是后来我们都变了,只要他在,我就安心。” “怎么说呢?我和他之间实质上是他付出的更多些,能喜欢上像我这么难弄的人,也算他倒霉。” 她几乎是自黑了一把。 老板娘反复品位了几遍,还是摇头,“中国话博大精深,我不是特别理解你说的意思。” 秦萦想了下:“借用电影里的一句台词:some of us get dipped in flat, some in satin, some in gloss. but every once in a while you find someone who's iridescent, and when you do, nothing will ever compare.” 有人住高楼,有人处深沟,有人光万丈,有人一身锈,世人万千种,浮云莫去求,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对我而言,他就是这样的存在。”她说。 老板娘听懂了:“good luck!” “thank you.” 老板娘回去收银台,回过头又送来一个三明治,“爱的鼓励。” 秦萦好像能明白老板和老板娘为什么会设定出“十年免单”的会员福利了。 她笑着道谢,忽然间觉得偶尔敞开心扉也挺好的。 过了很久,手机电量从78%到36%,天色暗下来,街边的路灯在一瞬间全部点亮。 第42节 余时安还没来。 她等了他三个半小时。 老板娘给秦萦换柠檬水,看了看亮起的路灯,“还没来吗?要不要打个电话?” “不打了,想给他个惊喜。我来之前他有个手术,他在手术室的时候不方便接电话。” “他是医生?” “对,麻醉科的医生。”秦萦发现自己说这话的时候竟与有荣焉,特别自豪。 老板娘竖起大拇指:“离天堂最近的好人,你们中国人有句话:善良的人终有好报。” 秦萦想起余时安说过如出一辙的话,跟着点头,“好人有好报,我希望他平安。” 又玩了一轮手机,电量提示低于20%。 时间已经过了八点。 她算算时间,再棘手的手术也该结束了。 于是,秦萦打破原本想要给他个惊喜的打算,主动拨电话过去。 果然,不再是飞行模式,电话通了。 明明是跟余时安认识多年,明明他总是迁就着她,她在他面前也越来越肆无忌惮,然而此刻,在一声一声的“嘟嘟嘟”提示音中,她陡然就紧张了。 秦萦觉得自己心跳都加速了,也终于能明白电视剧里女主心跳如鼓的感受。 原来,真的毫不夸张。 很久很久,无人接听的电话自动挂断。 余时安没接她的电话。 秦萦捏着手机,再打一个。 结果,还是没人接。 她唇边的笑渐渐敛了下去,某种恐惧弥漫心头,害怕他是不是出事了。 秦萦胡乱把手机塞进包里,去收银台结账。 “走了?”老板娘诧异。 她摸出钱包心不在焉:“嗯,我想去医院找找他,确认他是否安好。” 现在他的安危重要。 “好,路上注意安全。” “谢谢。” 秦萦转身推开玻璃门,一股凉风袭来,手臂迅速起了层鸡皮疙瘩。 她低头用手机滴滴叫车,刚走出两步,耳边一声尖叫,差点让她把手机给扔了。 “秦萦,你走路看不看路啊!” 秦萦拧起眉,不耐烦。 陶知雯远远就看到她了,也看到她不太好的脸色,还是凑了上来,“长没长眼啊!” 秦萦烦躁,瞪过去,看到辨识度很高的香奈儿袋子。 八成也是从斜对面的商场出来的,差点忘了,陶知雯也喜欢这个牌子。 她在滴滴界面输入目的地:“我很烦,没空理你,有多远闪多远。” 陶知雯愣住,为秦萦隐隐颤抖的声音和脸上显而易见的慌张。 “你……”她出乎意料的没反击,试探着问,“你没事吧?” 从秦家经历变故后,陶知雯就再没见过这样的秦萦。 她语气弱下来:“诶,还有人这么不长眼敢惹到你秦大小姐啊?你说你……” 没说完,被打断了。 秦萦忽然抬头,眼眶都红了,“你开车没有?” “开,开了。”陶知雯彻底呆住,有些无措。 “送我去医院,现在!马上!” 第三十一章 许是被秦萦这副难得的模样给震住了, 陶知雯不仅没有与她针锋相对, 更是意外的好说话。 把她送到医院, 陶知雯拉住车子没停稳就开始解安全带的秦萦, “我车还没停好呢!” “谢谢。”秦萦甩开她,等车停稳,开车门。 谢谢? 陶知雯又懵了。 之前的二十多年里,她就听过一次秦萦跟她说谢谢。 这是第二次。 关上车门,秦萦回过头,“行了, 你走吧。” 陶知雯挑眉:“用完就丢了?你……” 没等她说完, 秦萦早就跑进急诊大厅。 想想不好,陶知雯掉了个头去停车, 也跟了上去。 秦萦熟门熟路摸到麻醉科,这会儿办公室的门开着,映出里面暖融融的灯光。她跑得有些急, 气喘吁吁的站在门口看进去。 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抬头, 有些诧异,却很快认出她,“你是……”那天那个美女。 秦萦打断他:“不好意思, 余时安呢?” 她看了一圈, 他的位置仍旧是空的。 然后,她径直走进去。 原本压在键盘下的画和便利贴都不见了, 显然已经被收走。 余时安应该是看到了。 “时安?哦,他下班了……” 秦萦悬着的心终于落地。 他没事, 也没有遇上微博上频发的医闹纠纷。 可是…… 她心口却忽然泛疼。 “他什么时候下班的?”她问得有些急。 楚医生把没说完的话咽回去,想了想,“一两个小时了吧。” 秦萦勉强挤出笑:“好,谢谢。” 她等了他四个多小时,从白天到黑夜,从满心欢喜到如今浑身的血液都冰冰冷。 秦萦没呆下去,转身走人。 “诶,时安他……” 楚医生想解释刚才没说清楚的话,但她已经走出办公室,顺手把门也给阖上了。 有手机这玩意儿在,应该没事吧,他这么想。 秦萦脑子里有些乱,她不知道余时安为什么没来。 在来医院的路上,她想过各种可能,是不是他手术完后遇上什么麻烦了;是不是他发生了医闹暴力;是不是他在来的路上出了事故;是不是他临时有事…… 可他下班两个小时了,没有给她发一条短信,也没有一个电话。 哪怕真是路上出事,也该还是回到医院。 虽然她并不希望他出事。 然而,都没有。 秦萦已经很努力的想要克制自己脑子里不断涌上来的某些胡思乱想的东西,也尽力压住心头升腾的失望与痛意。 结果,不尽理想。 她停住脚步,又给他电话。 依然是“嘟嘟嘟”声响后因为无人接听的自动挂机。 秦萦放弃,终于告诉自己,余时安爽了她的约,并且毫无理由。 走到这一层的小厅,她看到陶知雯坐在最前排,正蹙眉盯着手机。 秦萦捏紧手机,趁机悄悄溜走。 不曾想,“秦萦!”被发现了。 她叹气,看在陶知雯难得对她释放善意的份上走过去。 “瞧瞧你这样子,要哭了吧?”陶知雯很欠揍,一如往常,“哭吧哭吧,我拍视频,以后见你一次嘲笑一次。” 秦萦恼怒:“陶知雯,有完没完。” 陶知雯朝她扬了扬手机:“你朝我吼什么吼,有本事你到那个曲苑家里抓人去。”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陶知雯把手机递过去,“自己看呗,我早就说过有个人模狗样的女医生不怀好意,觊觎你们家余医生,结果你还把我拉黑名单。看看,不相信我的下场哟。” 秦萦接过手机,看到登录的微信名竟是许润。 第43节 她古怪的看过去:“许润?” 刚才还得意洋洋的陶知雯不自在的干咳:“管那么多干嘛,让你看你就看。” 许润的微信号,一个名叫“医院大杂烩”的群聊。 【想给奇葩扎针的米米:我天!余医生真帅,直接挡曲医生面前。】 【普外linda:够爷们,关键时刻自己挨拳头也要护着咱们小苑,我决定打包把小苑送给余医生。】 群聊记录很长,并且仍在不停的刷屏。 秦萦脸色越来越沉,心口被针扎了似的生疼,连呼吸都仿佛变得费力起来。 她没耐心看下去,问旁边的人:“到底怎么回事?” 陶知雯忽然一本正经起来:“今天外科发生暴力事件,目标直指普外的几个医生。起因是病人术后没有遵照医嘱忌口,引发后遗症,家属觉得是医生救治不力,带了人围攻外科办公室。” “也真是奇葩,结果,你的余医生知道了,赶到外科替曲苑挨了一拳。” 【八卦小能手:我觉得余医生跟曲医生有戏,就没见别的时候余医生这么拼命过。】 【急诊部小刘:520余医生不还跟某位美女一起走嘛!】 【普外玥玥:那能有我们美丽又温柔的曲医生好?】 群聊里的聊天已经歪了180层楼,开始八卦起余时安和曲苑。 陶知雯见秦萦看得目不转睛,不满的推了一把,“听没听我说?余时安护着曲苑走人了,现在说不定还在曲家。我听说曲苑脸上也挨了一巴掌,估计这会儿正跟余医生哭诉,顺便上个药什么什么的……” 秦萦抬头:“他不会。”很笃定。 “他是不会,那位曲医生呢?” 秦萦呼吸一滞,心口的位置好似被人掏空了一般,空落落的,也再感觉不到疼意。 她印象里的曲苑始终都是温温柔柔的模样,大约是时下很多男人喜欢的类型,连她见了都生不起讨厌。 可曲苑和余时安…… 她一点都看不出来。 【麻醉科珍珍:余医生拒绝不能说娘娘的时候不是说自己有个暗恋了十二年的人嘛,我猜是曲医生。】 【想给奇葩扎针的米米:+10086,余医生之前用的签字钢笔我有次看到刻了qy,我猜q是曲的意思。】 【普外linda:小苑这么温柔一姑娘,交给别人我还不放心,如果是余医生……/坏笑】 【爱八卦的潘多拉:如果余医生最后是跟曲医生在一起,那我就认了。虽然我还是满地心碎,但我祝我余医生幸福。】 【不想再配药的吉吉:曲医生跟余医生不是大学校友嘛!十二年妥妥的!@许润,许医生,平时你们三个关系最好,能出来解个惑吗?满足下咱爆棚的少女心呗!】 手机里被艾特的消息格外刺眼。 秦萦避不过,眼不见为净。 陶知雯疑惑的接过自己手机:“你不看了?” “不看了。”沮丧的模样。 秦萦闭上眼忽然笑了。 她知道群聊里多数的八卦都是凑热闹的围观心态,但恰恰句句戳中了她的心。某些并不太好的记忆再一次在脑海里打转,占据了她多年来特别努力才洗干净的正能量。 许多年前的医院里,男人安慰女人的声音、撕心裂肺的哭闹声,还有妈妈绝望的目光…… 男人们似乎真的都喜欢温柔又美好的姑娘。 而曲医生,真的很好。 秦萦睁开眼睛,目光里很平静,“陶知雯。” “干嘛?”陶知雯还在摆弄手机。 “问你个问题,我记得你谈过的男朋友十个手指头都不止了,是伐?但是,你们最后都掰了,是不是因为他们还是更喜欢善解人意的姑娘?” 就像是她爸爸,不也是更喜欢她今天遇到的那个看似温柔的女人吗? 陶知雯炸了:“卧槽!秦萦,我好心好意把你送过来,你把水引到我身上来是几个意思?你什么意思,是说我脾气大?还是怎么滴?” 秦萦苦笑,神色落寞:“对不起啊,是我说错话了。脾气大的是我,骄傲自私,难伺候。” 她低垂着脑袋,用一个个并不怎么好听的词语来形容自己。 陶知雯愣住,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她退了许润的微信,没想出其他安慰的话来。毕竟认识多年,她们俩从来都是一见面就彼此冷嘲热讽,很少有这么和平坐在一起的时候。 “秦萦,你要想去揍人,姐姐帮你!要多少人一句话,我现在立马喊人来陪你去找余医生。” 最后,陶知雯只憋出这一句,并作势打开手机通讯录,仿佛只要秦萦点头,立马就真的一个个喊人过来。 秦萦笑了笑,面上已是波澜不惊,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她用滴滴打了辆车,站起来,“不用了。” “然后呢?”陶知雯追问。 秦萦望着落地窗外沉沉的夜色,情绪渐渐平复下来,“没然后了。” 在陶知雯的注视下,她转身,走之前补充一句:“陶知雯,今晚谢了,我先走了。” 说完,脚下的步子越来越快。 等离开医院,秦萦回头凝望着被夜色笼罩的大楼,心头很突然的弥漫起无所适从的茫然。 啧,真没意思。 * 在医院因为医闹折腾了一个多小时,回到曲家,余时安帮曲苑擦伤口。 白净的脸上被扇了一巴掌,迅速红肿起来。 “难怪都说我们医护人员是在用生命工作。”曲苑疼得直抽气,却笑着调侃。 余时安蹙眉:“这件事你们外科没错。” “是没错,但没错在家属眼里也是大错特错。” “明天还去医院吗?” 曲苑点头:“当然去,明天的手术都安排好了,不能因为这个就随便改期。” 看余时安认真的模样,她耳根发热,“别光顾着我,你肩膀上也挨了一拳,等会儿检查下看看有没有事。” “没关系,小事情。” 擦完药,他去洗手间洗手。 曲苑从包里掏出小镜子,她看到镜子里原本清秀的脸蛋上红了一大块,有些丑。 想了想,她把扎起来的长发放下来,半遮挡起左脸。 余时安出来,见到曲苑在照镜子,笑了笑,“在家里无所谓,没人会在意。” 她一怔,悄悄收回镜子,“脸很重要,没人看也重要。” “好吧。” 曲苑看看时间,已经八点。 余时安问:“要不要给你点个外卖吃点东西?” “我还以为你会说要不要给我做点吃的,你的手艺比较好。”她半开玩笑的说。 他给自己倒杯水喝,也给她倒一杯,“很晚了,外卖快一些,何况……” 停顿了一下,余时安又说:“何况,我要是给你做菜得跟秦萦申请。” 除了家人和秦萦外,他不会再给别的女人做饭。 就算是相识十几年的曲苑都不行。 曲苑愣住,眼神黯了黯,也拿起水杯,掩饰自己的失态。 然后,她鼓足勇气抬起头看着他,神色认真,“时安,我其实没想到你喜欢的会是秦小姐这样的。” “哦,你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也不是说秦小姐不好。”曲苑怕余时安误会,马上解释,“我的意思是,我以为你会找一个跟你性格喜好都差不多的姑娘作为人生伴侣。” 说完,她打量起对面的男人。 她看到他放下茶杯,漆黑的眸子沉沉的盯着茶几上的玻璃杯,唇边却是极为愉悦的笑容。 曲苑苦笑。 “没有这么多条条框框,对我来说秦萦就是最好的,也是最适合我的。”余时安转头看她,“之前我们跟许润去看《春娇与志明》,里面有句话被许润念叨了很久,我不以为然,现在却深有体会。” 电影里,张志明说:“我小时候就很喜欢便利店的肉酱意粉,很多人都问我,你为什么喜欢吃?它真的是有点咸,肉也不多,喜欢就是喜欢。我喜欢她是因为我觉得她好,她什么都好。” 所以,他觉得秦萦哪里都好。 大概是客厅的灯光太过柔和,曲苑竟觉得余时安的声音格外温柔,似流淌的细水,滑过心头。 但是,所有的深情都只为了另一个女人。 余时安:“幸运的人其实是我。” 曲苑彻底沉默下来。 她没想到他对秦萦的感情会这么深,更没想到…… 是她做错了。 曲苑吸了吸鼻子,朝余时安笑,“行了,知道你对秦小姐情深不寿,可以了伐?你还是快走吧,外卖我自己来定。” 他也笑:“那你好好休息。” 说着,他起身,拎起自己的包。 曲苑又看看时间,左手下意识抚上她身侧的拎包。 “时安。”她叫住他,“早点回去陪秦小姐吧。” “嗯?”余时安已经快走到玄关,回过身不解。 第44节 曲苑思索片刻:“我下午去你办公室给你拷资料的时候遇上秦小姐了,她没给你打电话吗?” 余时安惊讶,没想到秦萦竟然来办公室等他了。 他赶紧从包里翻手机,点开一看,设置成静音的手机里果然有三个未接电话。 全部都是秦萦。 曲苑见他神色不对,走过去问:“怎么了?” “没什么,我回个电话。” 余时安回拨过去,是忙音,无人接听。 他又接连打了几个,全部都是忙音。 直觉哪里不对劲,余时安拧起眉。 第三十二章 从未有过的情况, 余时安觉得秦萦是生气了。 至于气什么, 他并不明白。 曲苑脸上的伤口火辣辣的疼, 但她忍住了, “时安,秦小姐没接电话?” “嗯。” 他蹙眉,盯着手机里给她发过去的微信和短信。 全部都石沉大海。 “时安,你……”曲苑咬唇,有些犹豫,“你确定就是秦小姐了吗?” 余时安仍旧看着自己的手机, 闻言轻轻的笑了, “非她不可。” 曲苑怔住。 她看到余时安的包被他随手扔在地上,而他低着头, 视线牢牢锁定在手机上,一眼不错的。 曲苑其实从没想过这样慌乱无措的神色会出现在他的脸上。 一直以来,他始终都是温和从容的。 哪怕是遇上最棘手的手术。 她以为没有什么事情能够在余时安心底激起波澜, 却原来他遇上的不是秦萦而已。 一瞬间, 曲苑眼前的人影变得模糊起来。 余时安忽然抬头,拎起地上的包,“我先走了, 你好好休息, 明早还有个大手术。” “好,明天见。” 她迅速别过头, 肿得很不好看的半张脸全部暴露在他面前。 然后,曲苑听到关门声, 失去了往日一贯的沉稳。 维持着他离去的姿势,她沉默了很久很久。 * 翌日,余时安很早就来到孟氏,按照记忆中的路线进入孟氏的地下停车场,很幸运的,这次遇上的保安仍旧是上次那个。 他找到秦萦的车位,不曾想,原本以为该是空着的车位已经停了辆车,恰恰是他很熟悉的。 一个晚上没联系上秦萦,余时安有些疲惫,但还有一个大手术在等着他。 于是,他给苗淼电话。 秦萦这天是坐孟钦的车去的公司,完全屏蔽了霸王花表哥的碎碎念,她板着脸进办公室。 结果,有人竟在她门口当门神,怀里揣着她并不想看到的便当包。 “秦小姐。”苗淼迎上去,“早啊。” 秦萦无奈开门,却并没有赶人,“早,有事?”她明知故问。 苗淼跟着进办公室,不敢多看,把抱着的便当包递过去,“秦小姐,余医生要我转交给你的。” 秦萦皱眉,没接。 “秦小姐,你跟余医生吵架了?”手中的便当包迟迟没有被接走,苗淼索性直接放在办公桌上,“他看着脸色不大好,一副没休息好的样子。” 秦萦开机输密码的手一顿,视线不受控制的飘到办公桌的便当包上。 “你看着脸色也不是很好,昨晚没睡好?” 没挡住诱惑,秦萦把便当包拿到自己面前打开,“嗯,没睡好。” 苗淼又说:“秦小姐,有件事一直没能跟你解释清楚,其实我跟孟总不是你想象中的关系。我有男朋友,但不是他,不过他也认识。前段时间我俩出了点问题 ,孟总一直以来都是因为我男朋友的关系才这么照顾我帮我的。” 秦萦没想到会听到这么一本正经的解释,轻轻点头,朝忐忑的姑娘笑笑。 然后,她拉开拉链,最先看到的仍然是一张黄颜色的便利贴,跟她昨天留在余时安办公桌同一款颜色。 她犹豫,取出来看。 【今天上下午各一个手术,下班我来接你,好吗?】 秦萦沉默,盯着便利贴出神。 他好似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苗淼完成任务,如释重负,“秦小姐,那我先回财务部。” “等等。”秦萦叫住她。 苗淼又忐忑了,她记起余时安千叮咛万嘱咐要秦萦好好吃早饭的。 “帮我转告余时安,今天别联系我,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啊?”苗淼惊讶,干笑,“秦小姐,你其实可以自己跟他讲。” 秦萦把便利贴放进手边的抽屉,打开软件开始工作,“我暂时不想跟他说话。” 其实是怕一旦跟他说上话,她就会心软得一塌糊涂。 苗淼“哦”一声,没多说,放轻脚步离开。 直到办公室的门发出“咔哒”的声响,秦萦才停手,一样一样取出便当包里包装好的早餐摆在自己面前。 过了半晌,她找出勺子,尝了第一口粥。 依旧很好吃。 * 午休时分,秦萦下楼去孟氏对面的商场茶餐厅见康敏。 到的时候,餐桌上已经摆了几个冷菜。 “来了?”康敏笑,“愁眉苦脸的,真打算抑郁了?” 秦萦却笑不出来:“烦着呢!” 康敏示意服务生上菜,转而从包里掏出一根彩虹棒棒糖递到对面,“诺,小朋友,给姐姐笑一个。” 一个巴掌大的棒棒糖,一圈一圈的五颜六色,带着小时候的记忆。 秦萦瞪过去:“我又不是七岁。”但她还是接了。 康敏耸肩:“在我眼里,你跟七岁差不多。” “你为什么就不是汉子,你要是汉子我就嫁你了。” “诶,你这话会要我小命不保啊!某人拿个针筒分分钟就能把我麻晕揍我一顿。” 秦萦噘嘴,不吱声了。 康敏撑着下巴,神色间玩笑的意味散尽,“不接余医生的电话,这是把他拉黑名单了?” “我也就这么点能耐了。”秦萦自嘲。 “秦萦,老实说你真相信余医生是故意没来赴约?你也相信余时安真的跟那位曲医生之间有那么点不得不说的故事?” 很干脆的,秦萦摇头,“不信。” 康敏被她的回答震住,半天反应过来惊呼:“那你纠结个什么劲?” “康敏,连我自己都不敢置信,原来我信他比信我自己还多。” 秦萦情绪忽然间低落起来:“跟他无关,他也没错,有问题的是我。” “既然这样,为什么不找他说清楚?”康敏起身,把装了温水的杯子塞进她手中。 果然,她的手冰凉。 秦萦语塞,两只手捧着玻璃杯一动不动。 过了很久,她才低低的笑了起来,“因为我害怕啊。我了解余时安,他不是个三心二意的人,他不会一边跟我说着甜言蜜语,再去跟另一个人纠缠不清。什么不得不说的故事,我其实从来没信过。” “可是,康敏,我永远都忘不了在医院的时候,我爸抱着那个女人诋毁我妈妈的样子。我也忘不了那个女人在他面前装出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样,但偏偏我爸他就吃这一套。” 康敏拧起眉,坐到秦萦身边,“余时安跟你爸爸不一样。” “是,不一样,太不一样,一点都不一样。”秦萦握紧玻璃杯,“然而,当我看到群里余时安和曲苑的八卦,我心里头都是恐惧。很多不太美好的记忆一直在我眼前飘,让我几乎暴躁。” 她鼻子发酸:“康敏,我控制不住这里。”她很用力的去戳自己的脑门。 康敏看得眼皮一跳,心疼的一把抓住她的手指,“秦萦,别这样。” “我很矛盾,明明就知道余时安不会这样,还是会自我质疑。” 俗称的矫情,秦萦控制不住,也摆脱不了。 如果许多年前康敏就认识秦萦,她一定不顾一切去痛骂一顿那个不负责任的爹,令眼前的姑娘这么患得患失得没有安全感。 几乎是影响了秦萦对爱情和婚姻的憧憬。 秦萦哽咽,下一秒,她捂住自己的眼睛,没让任何人看到她的脆弱,“我原本以为我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我也以为我已经说服自己去接受一段感情,现在看来并没有。我所有的勇气经不起一点点的考验和波折。” 她想,问题并不是出在余时安的身上。 第45节 然后,秦萦把眼泪都憋回去,重见光明的时候,眼前一片恍惚和晕眩,她使劲眨眼睛,“康敏,余时安真挺倒霉的,居然看上我这样一个姑娘。” “是挺倒霉的。”康敏重新坐回去,“不过,他也更幸运,找到个一旦认准了谁就一辈子都不会再多看旁人一眼的好姑娘。” 秦萦“噗嗤”笑了,一口气把玻璃杯里的温水喝得干干净净。 她问自己,真的舍得? 答案其实就在心里,只是她不想承认。 服务生端了个餐盘过来,一下子把菜都上齐了。 康敏看到对面的闺蜜已经不是愁眉苦脸的模样,埋头一口接着一口,几乎一刻不停的吃起来。 “秦萦,慢点。” 她抬起头:“别阻止我,我需要补脑。” 康敏:“……”她怎么看不懂这个画风了呢? 扫荡完一轮,秦萦放下筷子,顺手拆了棒棒糖。 康敏愣了一下:“补脑补完了?” “还没有。”秦萦专注的舔棒棒糖。 康敏欲言又止,思索着组织语言,“秦萦……” 刚开了个头,忽然被打断,“今晚我会把余时安约出来谈一谈。” “你别冲动。” 秦萦猜到康敏误会了,以为自己是要彻底斩断这段感情。 她解释:“碎了的心理建设总要依靠更多的外部力量来重新拼凑起来。我控制不了自己的胡思乱想,那就让别的东西把我的不安和忐忑全部洗干净。” 康敏好像明白,又好像什么都没明白。 但她笑着给秦萦打气,一如往常。 两人吃完结账,走出商场。 不知道是康敏的知心姐姐当得有用,还是真的补到了脑,秦萦已是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 距离午休结束还有几分钟,等红绿灯的间隙,手机里很突然的收到一条短信。 她点开,目光一黯。 【曲苑:秦小姐,你好,我是曲苑,下班后有时间吗?我想跟你聊聊,五分钟也可以。】 作者有话要说: 余医生:幸好萦萦没有听信谣言怀疑我。 沫子:但你还是在她的黑名单里。【傲娇脸.jpg】 最后,高能预警:明晚可能又会让你们吃惊一下下了。 第三十三章 红灯跳闪成绿灯, 秦萦仍旧没动。 康敏用手肘推她一下:“绿灯了。” “嗯。”她低头回短信, “马上好。” “谁的消息让你这么十几步路也等不了?” 秦萦笑了笑:“曲苑的短信, 约我见面。” “那位曲医生?”康敏惊讶。 穿过红绿灯, 秦萦停在楼下,“对。” “那你打算去吗?” “去啊,为什么不去?”秦萦反问。 天气忽然变得阴沉沉的,吹来的风却是舒服的。 康敏看着闺蜜,思索了下:“大多数时候你总能带给我意外。” 她笑了起来,继续说:“在我担心你重新缩回龟壳, 以为你会怯懦得被打倒, 你反而主动迎战了。” 秦萦握紧手机,整个人比之前轻松不少, “可能我比较矫情,没人跟我硬碰硬我就自己先胡思乱想的怂了,真的有人跟我宣战, 我这个不服输的臭脾气绝不退缩。” “余医生呢?还见吗?” “当然。” 说着, 秦萦把通讯录里余时安的名字拉出黑名单,给他发短信。 她说:余时安,今晚八点, 康城豆捞不见不散。 那边迅速回“好”。 然后, 秦萦把手机扔回包里。 “康敏,想了很久, 我觉得自己怎么都舍不得。这么不容易才遇上一个信他比信自己更多的人,哪怕只有那么一点点的几率, 我也不想抱憾终身。” 她停顿了下,忽然间有些忐忑,“也不知道这样的我,余时安是否还有这个耐心能包容。” 康敏用力抱住她:“在我眼里,没有谁比你更好了。” * 下班之后,秦萦到康城豆捞对面的星巴克,曲苑已经在了。 她难得点了杯星杯乐,拿在手上走过去。 “你好,秦小姐。”曲苑抬头笑笑。 秦萦开门见山:“有事吗?曲医生。” 许是没想到她会这么直白,曲苑短暂的失神后,从包里取出一个信封递过去。 纯白色的信封,没有写一个字,秦萦却好似知道里面是什么。 打开一看,果然。 暖黄色的便利贴上字迹工整,没有上色的手绘图最边缘缺了个角。 意料之中的答案,秦萦平静的将本该属于余时安的东西放在一边。 “曲医生,没想到咱们这么南辕北辙的性格,审美品位倒是出奇的一致。” 曲苑一怔,随即莞尔:“是挺一致的。” 秦萦用吸管把奶搅烂了,神色无比淡定。 “抱歉,跟余时安没关系,从头到尾都是我的私心作祟。”曲苑深吸口气,选择坦白。 在麻醉科办公室,她去而复返,没克制住的违反了一贯的教养与处事原则,私自去翻动被压在键盘下的便利贴和图画,又被冲昏头的悄悄拿走藏在自己口袋。 事后,只留下懊恼。 秦萦笑:“现在为什么又要拿出来?还亲自拿到我面前?” “你在生时安的气?”曲苑不答反问,“你怀疑过他吗?” 摇头,秦萦几乎毫不犹豫。 曲苑眸子里陡然滑过一丝失落,唇边的笑苦苦涩涩的。 “就像他说非你不可一样。” 秦萦的目光落在对面的女人身上,一如初见时那样,她始终都觉得曲苑是个温柔的女人,无论如何都让人厌恶不起来。 哪怕她令自己昨晚纠结了一个晚上,但在这个同样觊觎余时安的女人面前,她竟觉得心头原本的浮躁都没了。 曲苑又说:“为什么找你?大概是我喜欢余时安比我想象中要来得多。” 她从没想过自己会喜欢上余时安,她总以为她对这个男人不过是比好朋友更好一些的情感,归根究底还是有着相同信仰和爱好的朋友。 直到秦萦的出现,直到他脸上越来越多从未显露的温柔与眷恋,直到她发现自己开始希望有一天,他仿佛能包容一切的目光能落在自己身上。 太不可思议,她嫉妒了。 原来,她对他从不单纯。 后知后觉的爱情,她真不愧是闺蜜嘴里的“书呆子”! “但更多的,是我最爱的还是自己。”曲苑苦笑。 秦萦蹙眉,有些没明白。 “我舍不得让自己染上黑色的东西,不想变成我最讨厌的那一类人。”她声音很轻,也很温柔,“所以,悬崖勒马,我在自己救自己。” 秦萦仍然不觉得曲苑讨厌,相反,心底里滋生出一股奇妙的味道。 连曲苑都喜欢着的余时安,她的确该放手搏一回。 “谢谢。”秦萦忽然道谢。 曲苑噎住,半晌才释然,“对不起,秦小姐,以后我会和余时安保持距离,我们只会是朋友与同事的关系。” 想了想,她补充:“我是个现实的人,明知道别人心里没我还要撞墙头的事情我舍不得自己做。” 而她更舍不得看到余时安脸上露出如昨晚一般沉痛的焦灼。 所谓的嫉妒,一次就够了。 这样让人看不上眼的事,她不会再干第二回 。 秦萦把搅烂的星冰乐推到一边,眼不见为净,“曲医生,挺巧的,我也是个现实的人,明知道余时安心里只有我还要把他往外赶的事情我不允许自己做。” 曲苑诧异,再不觉得余时安喜欢秦萦是多么让人大跌眼镜的事情。 尽管她依旧很难过。 “时安……”曲苑动了动唇,嘴边的话换了一句,“祝你们好运,还有我也是。” 第46节 秦萦把便利贴和画重新塞进信封,一起放到自己包里。 这幅画最后呈现出的小女孩模样,是她想要告诉余时安的话。她想让他知道,这世上她认识的人很多,唯独在他面前,她不愿掩饰自己,只想肆无忌惮的做回小时候的模样。 可惜,他没看到。 临转身,秦萦说:“我不会告诉余时安。” 曲苑彻底愣住。 等她反应过来,窈窕的身影早已消失在视线中。 眼睛里渐渐泛起湿意,她用手遮住眼睛,嘴角的笑却是璀璨明媚的。 秦萦离开商场,直接去对面的“康城豆捞”,她嘱咐门口的服务生见到余时安就直接把他带进包厢后,一个人坐在包间喝茶。 从前都是他等她,现在反过来了。 七点半,门口传来小心翼翼的敲门声。 秦萦勾唇,知道是她等的人来了。 余时安推开门,看到她在,毫不掩饰脸上的惊喜。 “秦萦。”他快步走过去。 秦萦给他倒杯茶,淡定的示意他坐对面。 余时安第一次手足无措起来,“秦萦,有任何误会我都可以解释。” 话未说完,就被她打断:“没什么误会。” 余时安:“……”总觉得秦萦有些不一样。 他换了个话题:“听说昨天我下班前你来医院找我了?” “嗯,来了。” “秦萦……” 谁知,又被打断:“接下来你别说话,听我讲完。” 余时安乖乖闭嘴,秦萦拎过自己的包放在膝盖,视线在夹层里的白色信封上停留几秒,她快速的移开了,转而从文件袋里取出另一份文件。 看着被推到面前的“协议”,他抬头望了她一眼。 “一式两份的协议书,余时安,你看一下。”她解释,“如果觉得没问题,你签个字。” 余时安被她严肃的神情震住,低头仔细看白纸黑字。 唇边上扬的弧度却越来越明显。 秦萦红了脸,清清嗓音:“余时安,我名下也有两套房子,都挺大的,一个人住着很没有安全感。我有两辆车,最喜欢开的是之前一直接送你那辆。我收入未知,接下来属于无业游民,也许还会有一家注定要亏本的书店。” 很熟悉的话,那时在医院的休息室,他也曾说过。 “我很没有安全感,一点点事情就能让我退避三舍;我脾气暴躁,一旦触到我的点,我可以毫不留情的劈头就骂;我这人特别矫情,最会胡思乱想,一言不合就会把人拉入黑名单;我还尤其自私,只会顾及自己的感受,从来不会考虑对方是否会受伤。” 秦萦停顿,余时安看着所谓的协议,眸中泛着柔光。 一整张的a4纸,只有两句话。 其实很快就看完了。 她说:“我从没想过结婚的事,要不是你强势的进入我的生活,我连谈恋爱这档子事都不会考虑。” “余时安,这样一个满身缺点,从头到脚都是槽点的麻烦精,你还愿意把在你的户口本添上她的名字视为你的人生目标吗?” 本以为是毫无头绪的绝境,偏偏柳暗花明。 意想不到的惊喜几乎要将余时安的理智给淹没。 他察觉到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快,一下一下的,让他无法出口成句。 而秦萦望着他,认真的、期待的,目光灼灼。 余时安心头滚烫,他什么都没说,低头几乎是虔诚的,一笔一划在协议上签上自己的大名。 他觉得自己大概从没这么认真过。 两张a4纸,最底端是秦萦事先签好的字,很工整的似幼儿园体。如今加上他的名字,余时安又看了一遍所谓约束的男女朋友协议书。 秦萦笑盈盈的:“余时安,签了协议就是我的人了,白纸黑字都写着。假使以后你厌倦了我,忍受不了我浑身的臭毛病,或是你喜欢上别人了,你就亲口告诉我一声,让我扇一巴掌,从此我俩桥归桥路归路。” 这是协议上的内容,只有这样一段正文。 “那大概永远不会生效了。”余时安迅速接下话。 好不容易才打动的姑娘,他会喜欢上别人才怪。 秦萦噘嘴:“话别说这么满。” 她没有安全感,容易患得患失,所以,她选择在火锅店,她自己的地盘里鼓足勇气对余时安说出这些,也用这张看似可笑的协议准备好未来可能分道扬镳的准备。 然后,她决定勇往直前,不再回头。 “如果是你要离开呢?”余时安问。 秦萦没想过这样的情况,思索片刻,无解。 他起身,坐到她身边,手里捏着两张协议。 “秦萦,协议是你草拟的,是不是该让我也加一句话才算是公平些?” 她盯着余时安手手中的笔,没回话。 下一秒,他在协议最下面的空白处写字,无比郑重。 秦萦来不及阻拦,眼睁睁看着原本的宋体字下面手写出一句毫无逻辑的话。 余时安却觉得很满意,再次签上自己的名字。 签完,他把协议推到她面前,顺手直接把笔塞到她的手心,让她再签一遍名。 他说:“如果是你执意要离开,那就把我也打包一起带走。” 作者有话要说: 余医生:惊喜就是来得这么猝不及防。 沫子:因为你家萦萦是个纯粹的姑娘。 第三十四章 “如果是你执意要离开, 那就把我也打包一起带走。” 秦萦愣了一下, 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余医生, 学医的人逻辑就是这副德性?” “我人都要走了,巴不得离你远远的。”她知道余时安的意思,却还是忍不住吐槽。 “嘘。”他握住她的手,温柔的吻落在她的掌心,“无论你要走到哪儿,我总是自觉跟着就是了。” 秦萦语塞, 心间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但感觉还不赖。 她的手仍旧被余时安握着,暖暖的。 秦萦用另一只手拿起手机, 打开自带的摄像头。 “余时安,笑一个。” 她凑过去,脑袋搁在他的肩膀上, 对着镜头笑。 余时安笑容僵了一下, 下一秒,伸手揽住她,动作温柔。 大约只有他自己知, 垂在一边的手心已经微微汗湿。 这么多年, 他似乎从没这么紧张又开心过。 镜头里的一男一女缱绻相依,秦萦没有用美颜, 低头摆弄几下。 “秦萦。” “嗯?” 余时安没说下去,看到她把刚拍完的照片直接设置成微信头像, 内心的震动竟无法言说。他还以为自己要被藏一阵,却没想到她会这么简单粗暴的用这种方式昭告天下。 “我很开心。” 想了半天,余时安只挤出这一句。 秦萦手一顿,无视开始叮叮咚咚响的微信,转身捧住男人的俊脸。 “余时安,我说了我是个没有安全感的人,只好靠这些外界的力量督促我放手一搏。”她笑嘻嘻的,“当然,如果哪天你能让我自带安全感,那我一定毫不犹豫上你家户口本。” 余时安任凭她拿捏自己的脸,过了好半晌,他手上用力,一把将她拥入怀中。 她在他的怀中有瞬间的僵硬,很快就主动离他更近了。 鼻间是她长发的香气,很好闻,让他的心软和得不可思议。 “秦萦,要不要查查我的手机。”余时安抱着她,特别满足的问,“要不要看看我手机里是不是干净?” 秦萦半张脸贴着他的心脏的位置,清晰的感觉到他心跳的频率。 她笑:“这么自觉?” 余时安去掏手机,一本正经的交到她手上,“没有密码,欢迎随意查看。” 秦萦接过他的手机,却并没有点开来看。 只听他又说:“我平时不玩微信,通讯录里除了家人就是同学和同事,没有特别的女性。哦,我也不开附近和摇一摇,绝不会借用微信来达到某些不可言说的目的。” 她呆愣,简直忍俊不禁,可他面上太过认真,又让她笑不出来。 “我手机里也没有太多软件,只用短信和电话,记录你可以翻一下。除了你以外,我从没和别的女性聊这么多。” 秦萦第一次发现,余时安其实蠢萌蠢萌的。 她把他的手机还回去,主动搂住他的腰,再次一头栽进他怀里,没骨头似的半个身体瘫在他身上。 “我才不看,眼睛酸。” 第47节 余时安笑着揉揉她的脑袋:“吃饭了吗?” “你吃了吗?”秦萦在他怀中仰起脑袋反问。 “还没有。”他有些委屈,“中午收到你的短信就忐忑了大半天,现在饿昏头了。” 果然,她心疼了。 “走吧,去吃饭。” 余时安扶着她起来:“去老王烧烤?” 秦萦惊讶:“你不是不爱吃烧烤吗?”她还记得那两个护士的话。 他跟着起身,拎过她的包,另一只手与她十指紧扣。 “想去炫耀炫耀我有个这么漂亮的女朋友。”余时安很开心的说。 秦萦闻言本想吐槽一句,但是话就在嘴边,怎么都说不出口。 原来,谈恋爱是这样的感觉。 特别甜蜜,让人忍不住靠近,再靠近。 老王烧烤就在医院边上,等两人走进店门,果真遇上不少余时安医院的同事。 “嘿,余医生,这么巧?” 普外几个出来买宵夜的医生护士见到手牵手的两人俱是惊讶,随后,笑着打招呼。 余时安带秦萦坦然迎上去,真的炫耀似的晃了晃两人紧紧牵在一起的手。 他说:“挺巧的。” “女朋友?”其中一个男医生问。 “女朋友。” 于是,正在打包的几个人就看到他们平日里从来都只有一个表情的余医生咧开嘴,露出无比自豪的表情。 惊呆了一票人。 秦萦被握着的手滚烫滚烫的,再也摆不出习惯性的高冷模样,低头遮挡眼底泄露的不好意思。 一瞬间的沉默,气氛陡然间又火热起来。 夹杂着几声口哨声,随即而来的调侃令秦萦的脸颊越来越红。 没想到她也有这样的一天。 余时安却无比坦然,任说任打趣,只笑着握紧她的手不放。 秦萦放在包里的手机持续震动起来,她用胳膊肘撞了撞神色骄傲的某人,松开他的手去拿手机。 然后,她凑到他耳边小声说:“沈煜的电话,我先上楼接电话。” 余时安点头,神色未变。 上去二楼,耳边没了起哄声,秦萦忙接起电话。 电话里却是沉默。 她疑惑:“沈煜?” 那头还是沉默。 秦萦奇怪的看手机屏幕,确实仍在通话中。 “沈煜?手滑?”她以为是他手滑不小心按到了。 正想挂断,手机里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没有。” 沈煜的声音没有起伏,听着情绪并不高。 秦萦找位置坐下来,相熟的服务生走过来替她倒茶。 “怎么了?有事?”她问,“这么久不说话。” 沈煜还在自己的办公室,毫无目的的来来回回走了自己都数不清的次数。 “跟那位余医生在一起了?”他开口,问得很艰难。 “嗯,在一起了,就想试试看能不能让自己向前看一回。” 沈煜沉默片刻:“他对你好吗?” 秦萦笑:“好啊,沈煜,可能除了家人外,没人能比他对我更好了。” 能包容她的胆小自私,体贴她的畏手畏脚,知道她所有的心情。 即使是看过最糟糕的她,他也依然不曾退缩过。 那头忽然再次安静下来。 秦萦也没说话。 在她心里,沈煜是与她一同长大的青梅竹马,是这辈子都能互相述说心事的,如同是孟钦一样存在的兄长。就像是她妈妈和沈煜妈妈的情谊,一辈子打不散的关系。 所以,她曾动过让他先见见余时安的念头。 沈煜始终都没开口,秦萦竟有些紧张,“哎呀,你别担心了,改天让你们见见好不好?见过他你就该放心了。” 手机里传来沈煜的笑声,很温暖。 “好,改天让我见见。” 她也笑起来:“沈煜,遇上余时安,我见到了许多我不曾见过的风景,感受到曾经惧怕的东西一点点变成惊喜。所以,你也该走出来了,既然郭晓染已经成为过去,你别再这么执着的等下去了。” “秦萦。”沈煜一本正经的叫她的名字。 “嗯?” “我跟郭晓染……” 等了一会儿,秦萦都没等到下文,“你跟郭晓染什么?” 沈煜重新坐到办公桌前,盯着办公桌上她的照片出神,“你会原谅郭晓染吗?” “你知道?”知道她竭力隐瞒的散伙饭上发生的那事? “嗯,知道。” 秦萦捏紧手机,很干脆的答:“没什么所谓原谅不原谅的,只不过是她不可能再像从前一样拉着我去吃路边小吃,我也不可能再处处替她出头。” 她们都长大了,走了各自选择的路。 沈煜笑了笑:“是我对不起郭晓染,秦萦,其实我是个自私的人。” “什么?”她不解。 “没什么,你不用操心我了,我心里有数。” 余时安上楼,精准的找到秦萦所在的位置。他看到她低着头,一只手捏着手机,一只手毫无规律的转动桌上的茶杯。 这是她心里有事的表现。 脑门里冷不丁跳出沈煜的名字,他没有立刻上前。 余时安其实有些能够理解沈煜的想法。他的姑娘因为爸爸的缘故,在感情这方面缺了根弦,要不是他足够强势,要不是沈煜顾虑太多,也许怎么也轮不到自己牵到秦萦的手了。 幸好,他跟沈煜选择了截然不同的两条路。 秦萦抬头,发现他了,朝他笑笑。 余时安收起万千思绪,笑着走过去。 晚上,秦萦回到家,已经接近十点的时间,一楼客厅的灯仍然亮着。 “妈妈?”她看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妈妈,“到点了,您怎么还没睡?” 秦妈妈把电视关了,招手,“来,过来,妈妈有话跟你说。” 秦萦猜到是自己今晚换了微信头像的事,她的微信早已炸开了,只不过她一条消息都还没来得及点开看而已。 “妈妈,是余时安的事?”她靠过去,挽住妈妈的手,“我可以解释,绝无隐瞒。” 秦妈妈拿起自己的手机,把早已保存在相册的照片再次点开来,笑容温柔。 “不用解释,那天晚上妈妈既然答应了你们的事就不会反悔。” “妈妈,我又不是这个意思。” 秦妈妈摸摸秦萦的脑袋:“妈妈等在这儿就想对你说一句话。” 秦萦起来,看着她。 “萦萦,你虽然一直比妈妈来得坚强和独立,妈妈却只想让你知道无论你做出什么决定,妈妈永远都会支持你。在感情上妈妈是失败者,可能给不了你太多建议,但妈妈不会质疑你的选择,不管发生什么,妈妈始终都在。” 她想让女儿知道,无论风雨,都有她这个做母亲的挡着。 秦萦怔住,心口的位置在今天第二次被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填满。 然后,下一秒,她的妈妈给了她一个拥抱。 她一直以为是她要保护自己的妈妈,可原来,她也能软弱的不必无坚不摧。 作者有话要说: 沫子:水土不服,就服你俩。 余医生:谢谢夸奖。 秦姑娘:路还长着,服气的地方多了去了! 第三十五章 第48节 早上, 秦萦到单位, 刚一走进人事部的大办公室, 几个原本聚在一起吃早饭闲聊的同事看到她瞬间噤声。 她莫名。 “小秦姐早。”助理小彭小跑过来, “孟总在你办公室。” 她压低声音,悄悄指了指秦萦的办公室。 “什么时候来的?” “不到十分钟。” 秦萦看看自己办公室关着的大门,稍稍一想就猜到她这个霸王花表哥一大早守在她地盘的原因了。 “谢谢。” “没事没事。”小彭瞅瞅围观的其他同事,凑过去更小声说,“小秦姐,恭喜。” 她们都看到她的微信新头像了。 秦萦一怔, 颔首回自己办公室。 刷卡进门, 孟钦果然在,正大爷似的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玩手机。 听到开门声, 他抬头,两眼放光,“早啊早。” 秦萦关上门, 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孟钦也跟着过来,坐在她办公桌前。 “这么早?有事?” “没事儿就不能来串串门了?”他答。 秦萦笑:“那串门结束了,孟总可以回去了。” 孟钦挠头:“我就是问问, 你做到几号离职?” 她看他一眼:“这个月月底。” “哦。” 孟钦实在是心痒, 见秦萦已经打开文件夹开始看资料,忙一只手横过去, 整个按住文件夹。 “干嘛呢?”她瞪他。 “不干嘛,我就问问你吃早餐了没?” 今天余医生没送早餐?他想问的其实是这句。 秦萦觉得好笑:“他今天早班, 我没让他送。” 她主动回答孟钦藏着掖着问不出的问题。 他听了眉毛都快挑炸了,一惊一乍的问:“既然你都说到这儿了,你就给哥说说呀,说说你微信头像那事。” 说着,孟钦点开秦萦的微信,把她的头像放大,凑到她眼前。 特别幼稚的行为,一点都不像是做哥哥的人。 秦萦挥开他的手机,很淡定,“就是你看到的这样。” “看到哪样啊?你昨晚是不是把微信群给屏蔽了?你看到群里炸了没有?” 孟钦又把发小群点开了,在她面前晃了晃。 秦萦也拿起手机,随口问:“都炸成什么样了?” “能什么样?”他坐好,继续刷群,“都在讨论咱们秦大小姐这是公开了呢还是怎么滴?这头像里的男主角到底是谁?什么时候能让大伙儿都瞅上一眼。” 她没吱声。 他接着说:“我是你亲哥,你总得告诉我你俩到底什么情况吧?” 然后,孟钦手中的手机疯了一般开始狂震。 他吓了一跳,低头看。 仍旧是发小群,很突然的再一次炸开锅了。 群里有人截图截出了秦萦的朋友圈,孟钦立马离开群聊刷朋友圈。 一分钟前,就在他跟前的亲妹妹发了条朋友圈。 还是头像里的照片,一男一女亲昵的依偎在一起。 比起小头像的冲击,高清版的大照片分分钟让人摔手机。 秦萦给这条朋友圈只配了一句话,无比坦诚又霸气。 她说:嗯,我男朋友。 孟钦吃惊,说话都结巴起来,“秦,秦萦,你这是……” 秦萦看着朋友圈迅速增长的消息数字,依然很平静的,“秀恩爱,顺便宣告主权。” 她想了一下,说:“顺便告诉大家,这是我男人,谁都别想觊觎。” 孟钦:“……”眼前这个人一定是假妹妹。 说完,秦萦点开发小群,一条一条看起消息来。 【陶知雯:卧槽!不是说没然后呢嘛!】 【陶知雯:这才过了一天吧!】 【隔壁老徐:看来你知道啥了,快说快说!@陶知雯】 【莫茹:快说+10086】 秦萦笑了,打字。 【秦萦:没什么好说的,我男人,以后姐妹们见到记得绕道,兄弟们见了发个红包。】 群里忽然沉寂了,然后,集体刷屏。 孟钦惊呆了下巴,扔了手机就问:“你把我妹妹换到哪儿去了?” 秦萦抬起头,看傻瓜似的眼神。 “原来我妹妹谈起恋爱是这副样子。”孟钦又笑呵呵的,“改天真得让我见见我妹夫。” 这得是什么样的神人才能收服了秦萦,还让她这样无所顾忌的昭告天下,丝毫不藏着掖着。 【陶知雯:@秦萦 喂,这下可算是你欠了我吧!下次见了记得好好谢谢我。】 秦萦看着微信里私聊群聊一股脑全弹出来的消息,连许润和纪成彦都来对她说了声恭喜,唯独就是没有余时安的消息。 于是,她主动给他发一条:余医生,中午“时光记忆”吃饭,我请客你付钱。 他没回,可能在忙。 秦萦也收起手机,不再看一条接着一条估计到明天还不能消停下来的消息。 “孟总,了解够了?回去工作去!” 孟钦回过神,乖乖听话,“哦,改天记得把余时安带给我瞧瞧。” 他叮嘱一句,其实没报希望,以为自己还要多磨几次他妹妹才会答应。 没想到,她竟然出乎意料的点头了,特别爽快。 “知道了。” 孟钦一喜,谁知下一秒,秦萦拿手机指着他,“但你不准欺负他。” 孟钦:“……”扭头就走。 因为准备离职,秦萦逐渐将手里边的工作归类暂时分派到几个同事手上,一直忙到中午,她才空下来拎起包开车去医院。 原本最讨厌的医院,却因为余时安的关系来得越来越勤。 秦萦在一楼大厅等电梯,按键器上的数字跳到“1”,电梯门开了,她下意识侧过身,先让电梯里的人出来。 猝不及防的,她的视线与准备出来的人撞在一起。 两人都惊了一下。 秦萦看着电梯里穿着自己衣服的曲苑出来,站到她面前。 “这么巧,来找时安?”曲苑主动开口。 秦萦对待她的态度如常:“嗯,来找他吃饭。” “我下班,先走了,秦小姐,你进电梯上去吧。” 曲苑笑着,很温柔,仿佛从不曾发生过那件只有她们两人心知肚明的事情一样。 秦萦点点头,与她擦肩而过。 电梯门缓缓阖上,红色的数字开始跳闪。 曲苑盯着楼层的数字从“1”到“4”,也转身离开。 其实在小纸条事情之前,她曾差点去余时安的办公室找他。她想过大大方方的告诉他自己后知后觉的喜欢,也想过旁敲侧击的先打探他对秦萦的想法。 那会儿,都快走到他办公室门前了,结果,她还是退缩了。 所以,跟余时安的关系止步于此,她并不冤。 但从此海阔天空,她大概总会有找寻到幸福的一天。 秦萦来到四楼,跟520来找余时安一样,她独自坐在大厅的长椅上。离他中午午休还有十分钟,她还是没告诉他自己又来接他下班了。 撑着下巴看来来往往的病患和医护人员,她陡然发觉有个人以最亲密的姿态陪在身边,无论何时何地,只要她想他了,他都在的感觉真是棒呆了! 而秦萦想到了此后的漫长岁月,如果都能有余时安在,那该多好。 真是矫情! 手机屏幕的时间跳到十二点,她起身走到麻醉科的办公室门口。 默数了几下,果然,一到点,余时安就立马开门出来。 “秦萦?”他没想到她来了,满脸惊喜。 第49节 秦萦把自己的包递过去,余时安很顺手的接走了,她更顺手的挽起他的胳膊说:“来接你下班,我开车来的,你坐我的车,等会儿我给你送回来。” 余时安只是笑,全听她安排。 “你下午不是还有手术吗?就别费神开车了,我当你的司机。不过,我时薪挺贵的,你中午要是没好吃好喝的伺候我,我可能就没力气送你回医院了。” 这样的话余妈妈说过,余时安说过,现在秦萦也学会了。 他终于笑出了声,愉悦的、毫无保留的。 然后,余时安低头,狠狠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软软的触感,让他舍不得挪开。 秦萦懵了一下,转过头去不肯看他。 余时安揽着她的肩膀,按电梯去。 “等会儿去‘时光记忆’吃饭,然后我们办个会员卡。”秦萦停顿,不自在的咳了一声,“我就是想试试看吃免费的饭是什么感觉。” 真是嘴硬的姑娘。 然而,余时安想,这个曾经将自己的心用金刚板封起来的姑娘已经在鼓足勇气的开始朝前迈步。来医院接他,把接下来的行程安排得妥妥当当的,秦萦主动和强势得令他心疼。 大约她只有觉得自己能一手掌控全局,内心才会更加安定。 余时安搂得她更紧了。 如果这样能增加她的安全感,那他就退一步,什么都听她的。 反正他是男人,就该让着自己的姑娘, 两人来到“时光记忆”,恰好饭点,小店里几乎坐满了人。 这次老板娘依然在收银台站着,见到推门进来的秦萦,扬起笑打招呼:“嘿,这次两个人了哟。” 余时安对老板娘突如其来的熟稔有些摸不着头脑,可他身边的姑娘也一副亲近的模样。 “嗯,两个人,等会儿办个会员卡。” 老板娘瞧了余时安很多眼:“现在是boyfriend了?上次让你等……” “嗯哼。”秦萦及时打断,“对,是男朋友。” 说完,她拉了拉他的胳膊,“你先去找位置,我跟老板娘说几句话,很快过来。” “好。”看出两人间的不对劲,余时安却没深究。 等人走远了,秦萦半靠在收银柜台,有些不好意思,“抱歉,刚才没有礼貌的打断了你的话。” “没有关系,你好像不想让他知道你等了他好几个小时的事情?你们是怎么和好的?”老板娘问。 秦萦笑得狡黠:“偷偷告诉你,他前天让我等了四个多小时,昨天我就让他忐忑的等了我八个小时。” 她伸出手,比了个“8”的手势,“你看,两倍的时间,很公平。所以,我就解气了。” 老板娘笑着点头,其实心里知道秦萦不过是在开玩笑。 “嗯,我还是觉得这位医生很幸运。” “是我比较幸运。” 余时安找到座位,把两人的包放好,他接到爸爸的电话。 他拧了下眉,接起来,“爸。” “今晚有空吗?” 声音严肃,直入主题,一如余爸爸平时的处事习惯。 余时安直觉不好。 余爸爸:“你妈说你今天是早班,下午下班了早点回家,我有话要跟你谈。” 余时安看向收银台的秦萦,她与老板娘似乎相谈甚欢,笑得很开心。 他喜欢她这样轻松的笑容。 “好,我知道了。”他说。 作者有话要说: 余医生:我家姑娘真棒! 沫子:全靠我是亲妈,快谢谢我!!! 第三十六章 余时安下班回到家, 在客厅见到平日里好似总忙不完的余局长。 他脚步停顿, 叫了一声“爸”, 而他的妈妈正跟他使眼色。 他心知肚明, 今晚的这场谈话大约是不会太愉快了。 余爸爸戴着眼镜正在看报纸,听到声音抬头看过去,“先吃饭吧,吃完你来我书房。” “好。” 家里的阿姨已经准备好晚饭,余爷爷今晚出去跟老友聚会,餐桌上只有一家三口。三人都没有说话, 也没有往日的闲聊, 只有碗筷互相碰击的声响。 余时安有些食不知味,比那次高考改志愿还要忐忑。至少那次, 他的父亲直接了当的拒绝了,也没有这样郑重其事的说出要“谈话”的字眼。 余爸爸一放下碗筷,余时安跟着放下。 然后, 两人去书房。 余爸爸的书房是整个余家最压抑的地方, 黑白调的装潢,一进门就让人感受到无形间的压力。 所以,家里没人喜欢来这里。 “时安, 听说你找了个女朋友。”余爸爸坐好, 开门见山的明知故问。 余时安打起精神,很认真, “是的,我给您找了个儿媳妇。” 余爸爸下意识蹙眉, 原本就严肃的脸上更带了几分迫人的气势。 他斟酌了一会儿,说:“是那个小姑娘,你奶奶病房里的小朋友?” “对,是秦萦。” 余爸爸端起茶杯喝茶,暗中却在观察儿子的神色。 当年余时安的奶奶生病住院,原本他就主张住单人特需病房,没想到老人家怎么都不答应。她嫌弃单人病房寂寞,没有人气,执意要他安排双人病人。 结果,就这么跟秦萦的外婆成了同一间病房的病友。 两个老人都怕寂寞,抱着同样的想法不谋而合,在一起住院的日子里相处愉快,连带着两家的家属也处得特别好。 余爸爸回忆了一下,记忆中的秦萦是个活泼的小姑娘,很讨人喜欢,总是甜甜的叫着“外婆”、“余奶奶”、“余爷爷”,也会对着他叫“叔叔”,一点都不怕生。 只是后来,她一天天的变得越来越沉默,渐渐失去了最初的笑容。 再后来,他再也没见过这个小姑娘。 而他没想到有一天,他的儿子竟然喜欢上了她。 “时安,我反对。”余爸爸放下茶杯,板着脸看面前已经长大的儿子。 余时安却笑了:“爸,我坚持。” “你一直都不爱听我说的话,高考那会儿是这样,毕业后进医院是,我想办法把你调去私立医院你也是这个答案。” 余爸爸颇有些无奈,他叹气,垂下眼睑。 余时安亲自拎起水壶,帮他的爸爸斟茶,话语间带着请求,“爸,我什么都能退让,唯独秦萦不行。” “什么都可以?如果我现在要你离开医院,要你放弃成为一名医生,要你考公呢?”余爸爸气笑了,“你固执,我也一样固执,你一次次忤逆我替你选择的道路,我为你妥协了两次,事不过三,你还想来第三次?” “爸,秦萦很好,您也见过的,不是吗?” “她是很好,可做我的儿媳妇就一点都不好。” 余时安起身,站在自己父亲面前,目光执拗,“如果您是因为秦萦家庭的缘故就反对我们,我无论如何都不会接受。” 余爸爸也从座位上起来,双手背在身后,“我也无论如何都不会接受秦萦成为我儿媳妇。余时安,你趁早给我断了,不要让我插手,否则,你应该知道是什么样的结果。” 余时安沉默了,他最怕的就是爸爸的决绝,而他的姑娘是那样一个没有安全的人,他好不容易才走到她心里。 假如爸爸插手阻挠,他不用去想去猜就知道秦萦一定会立马躲得远远的,并且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 所以,从一开始,他才在妈妈面前做尽一切。 “爸,秦萦的家庭不是她能选择的,她爸爸的所作所为与她有什么关系?”余时安眸光清亮,神色间流露出儿子对父亲的请求,“难道就因为上一辈的一点点恩怨纠葛,您就要用有色眼镜去看待一个好姑娘?” 余爸爸一挥手,背对他,“我不管别人家会不会在乎,至少在我看来她家那样的情况我接受不了。一个出轨的父亲,才小她几岁的弟弟,亲生父亲还气死了自己的外婆……我不想有一天自己家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更不想别人凑过来问我儿媳妇是不是就是那个秦家的姑娘。” “爸,您在乎的是您的面子……”余时安脱口而出。 没说完就被余爸爸打断:“时安,爸爸不会害你,你想想看,你希望你的婚礼上,你的新娘没有父亲牵着手上台?你希望别人问起你妻子的时候,要带上周家?” “哪怕秦萦再恨他爸爸,终究血脉相连,你有想过以后的那堆烂摊子吗?你谈恋爱我可以不管,可是儿子,婚姻是大事,不是你情我爱就能维系一辈子的。两个家庭的结合,不仅仅是门当户对,秦萦的家庭太复杂,如果可以选择,我绝对不会希望有这样一家亲家。” 空气里陡然弥漫起更深的压迫感。 无形间的压力砸在余时安身上,让他有些无力,但他从不是个会轻易放弃和妥协的人。 于是,他走到余爸爸身旁,黑漆漆的眸子里藏着一抹坚定,他说:“爸,对不起,请原谅我要再次顶撞您。” 余爸爸动了动唇,没说话,眼中却滑过一丝不忍。 “爸,秦萦和孤家寡人,这辈子我就只有这两个选择了。” 要么与秦萦在一起,要么孤独终老。 这是他的决绝。 说完,余时安转身离开。 拉开书房的门,端着水果盘的余妈妈就站在门口。 他愣了一下,随即关上门。 第50节 “儿子,别怪你爸。”余妈妈叹气。 余时安笑笑,安抚的揉揉妈妈的肩膀,“我不怪爸,但是,您能不能在爸爸面前再帮帮我跟秦萦?” 余妈妈欲言又止,她抬头看着有些手足无措的儿子。他难得这样的示弱,为了另一个女人。 最后,她推了他一把,“行了,快回你自己房间去,你爸让我去折腾。” “谢谢妈。”余时安瞬间就笑了。 余妈妈端着果盘进书房,余爸爸正一个人生闷气,见她进来,直接说:“别替你的好儿子说好话。” “哟,什么我的好儿子,时安就不是你儿子了?” 余爸爸被噎,继续生闷气。 余妈妈走过去:“儿子谈个恋爱你非得扮黑脸,累不累?” “周家那点破事你又不是不知道。”余爸爸气急了,“秦萦爸爸靠着秦家上位,最后抛妻弃女的事情在圈子里稍稍一打听就知道。你以为我不心疼儿子,我也犹豫过,为了儿子特意去调查。” “周家的公司一日不如一日,他的手段越来越不光彩。假如真的跟他成了亲家,难保他不会打我们家的主意。他要是要求我借着职务之便给他开后门,你让我怎么办?” 最重要的这些话,余爸爸一直都没有告诉余时安。 他知道自己不会纵容周父,但还是那句话,毕竟血脉相连,周家出事了,秦萦无法做到真正的置身事外。 余妈妈温柔的安抚:“好啦好啦,别生气了。儿子长大了,自己选的路总要自己去走,当初他选择了做医生这条路,现在不是走得挺好的吗?你别小瞧了咱们儿子,他既然决定了,就该是想清楚了所有未来可能面对的东西。” “你就帮着你儿子吧。”余爸爸冷哼一声。 “那咱就再看看呗,看看儿子有多坚持,也看看秦萦是不是值得咱们儿子付出这么多,行不行?” 余时安回到自己房间,他一个人在房间的阳台站了很久,最后,他给秦萦打电话。 “咦?这个点给我打电话?你饭吃了没?”电话那头有欢呼说笑声。 他背靠着窗户:“吃了,我心情有点不明媚,来找我女朋友求安慰。” 秦萦晚上被那帮发小硬拉出来聚会,说是为了庆祝她脱单,她也随他们闹去。 “来吧,跟我说说什么事?”她走出包间,不准那群闹腾的家伙跟出来。 余时安闻言眸子里映出漫天的柔光:“也没有多大的事,就是想跟你撒撒娇了。” 秦萦“噗嗤”笑了:“行,那明天我抱抱你,好不好?” 温柔轻哄的语气,就像过去每一次他对她一样。 余时安笑开了。 这样的姑娘,他怎么舍得放手? “好,抱抱还不够。”他得寸进尺。 秦萦沉默片刻,说:“好吧,我是个挺大方的人,明天再给你个吻,亲脸颊那种。” “再多就没有了。”她立马又补上一句。 电话里是余时安“呵呵”的笑声,让人脸红心跳。 秦萦听着听着,耳根发热,有种想砸手机的冲动。 “喂,我很忙,你要笑自己面壁笑去!”她威胁道。 余时安清了清嗓音,憋住,“嗯,我现在就去面壁思过。” 说着,他真的就进房间,坐在沙发上对着床头的墙壁。 “不跟你说了,我朋友们找我了。” “好,晚上早点回家。” 余时安挂断电话,两手撑在后脑勺望着房间里的天花板看。 只要听到她的声音,他所有的压力与苦恼就能烟消云散,一点不留。 为了他的姑娘,这一次,他依旧不会退缩。 * 翌日,秦萦在办公室写交接资料,手机里忽然进了条银行短信。 【95588:您尾号6025卡6月8日10:15工商银行收入(工资)xxxx元,余额xxxxxx元。】 她看了半晌,没想起来自己哪张卡有进账。 从包里掏出钱包,把所有工行的卡全部拿出来一张张核对。 确实没有一张卡的尾号是6025的。 谁把她手机号留错了? 秦萦犹豫,打算拨95588的客服电话报错。 手机里传来客服系统机械的声音,她从头听着,还没能听到人工服务的按键,脑门忽然一个灵光。 她挂了电话。 某个猜测令人心跳加速。 这个余时安,太讨厌了! 秦萦点开他的名字,想给他打个电话,又怕他在忙,没有下手拨过去。 想了想,她给他发短信。 【秦萦:余医生,你发工资了。】 发送成功,她盯着手机屏幕,什么事都不想干了。 然后,手机响了一声,余时安回过来消息。 【余时安:这个月挺速度的,上午就到账了。】 没想到真是他的卡,秦萦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似乎一旦遇上这个男人,她总是特别容易感动,也特别容易失去理智。 她低头打字:什么时候把你的卡绑我手机号了? 秦萦等了一会儿,他没有回她。 她却已经没了工作的心思,盯着楼下的车流出神。 她记得自己说起开书店的事情时,余时安跟她说:“大不了把工资卡给你。” 那会儿,她就明白他是认真的。 但秦萦知道自己不会真的拿余时安的工资卡,他也知道。 所以,他只改了银行卡的预留手机号,并没有直接把卡塞给她。 她抚额,太讨厌了,怎么能不用他解释,自己就好像什么都明白了! 手上的手机又震了一下。 【余时安:昨天下班早,顺路去了银行。秦萦,我觉得家里的经济大权还是由你来管比较好。】 秦萦盯着自己的手机屏幕慢慢笑开了。 半晌,她都不能再平心静气的去打交接表。 都怪余时安! 浑水摸鱼了一会儿,有人敲门。 “进来。”秦萦放下手机,一本正经的模样。 进来的是苗淼,令人有些意外。 “秦小姐。”苗淼脸上的笑容有点尴尬,“那个,我就是来传个话的。” 秦萦正色,问:“嗯?” “余医生的妈妈余伯母要我转告你,今天中午她想请你吃个饭。”她几乎一气呵成说完。 秦萦懵了:“余时安的妈妈?”要见自己? 苗淼忙答:“嗯,对,就是余伯母,她没有你的手机和微信,要我过来跟你说一声。” 过了很久,秦萦才点头应下,心里其实已经乱成一团乱麻,理都理不清。 她苦笑,就跟坐云霄飞车似的,母子两个人令她的心忽上忽下的,又甜又忐忑。 可她还是要勇敢面对。 中午午休,秦萦去约好的地方找余妈妈。 约好的港式茶餐厅就在孟氏大厦附近,看来是早做过功课。 秦萦到的时候,一眼就认出了正跟服务生说话的余妈妈。 她深呼吸,走过去,步伐沉稳。 “阿姨,您好。”秦萦站定,仍旧用十二年前的称呼这么叫。 余妈妈见到她,笑得很温柔,眼里都是柔光。 “很多年不见了,秦萦,来,快坐。” 秦萦端端正正坐好,很紧张,“阿姨,您一点都没变。” “哪有,阿姨都老了。”余妈妈笑着解释,“怕上菜慢,你午休时间不够,菜我已经先点上了。” 然后,她敛笑,秦萦眼皮猛跳。 电影里最常见的婆媳厮杀也许是要来了。 尽管,许多年前,她们曾无比亲密。 果然,余妈妈开口了,“秦萦,今天约你约的很冒昧,但是,阿姨不得不来找你。” 秦萦忙摇头:“没有。” “昨晚时安跟他爸爸发生了点争执,时安的爸爸很反对你们在一起的事情。”余妈妈停顿,观察她的神色,发现她的笑容僵了,“作为一个母亲,我心疼自己的儿子,舍不得他这样。” 第51节 太过开门见山,秦萦张了张口,半天都没能说出完整的话来。 许久,她艰难道:“阿姨,所以,您是希望我主动离开余时安吗?” 作者有话要说: 余医生:蓝瘦香菇。 沫子:哦。 第三十七章 “作为一个母亲, 我心疼自己的儿子, 舍不得他这样。” 秦萦本以为自己早已做好了准备, 没想到真的听到了还是如雷轰顶, 连心跳都几乎要停止。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就这么逃走算了。 她张了张口,半天都没能说出完整的话来。 “阿姨,所以,您是希望我主动离开余时安吗?” 秦萦捏紧自己的手,勉强挤出笑, 也强迫自己迎上余妈妈审视的目光。 然后, 余妈妈忽然笑了。 嘴角上扬的弧度软化了她的神色,仿佛又变回了许多年前为秦萦编四股辫的阿姨。 “秦萦, 刚才阿姨说了。”余妈妈笑得愈加温柔,连眸子里都是柔光,“我作为母亲心疼自己的儿子, 舍不得他这样为难, 舍不得他顶着压力孤军奋战。但是,失去你才是最令时安绝望和难过的,阿姨更心疼没有你在身边的儿子。” 秦萦彻底怔住。 余妈妈说:“时安这个人跟他爸爸一样最是固执, 他不怕选择, 也不怕头顶压力,哪怕再难他都能迎难而上。只有你, 是他不能放弃的软肋。” 意料之外的峰回路转,没有秦萦以为的选择题, 没有她以为的阻挠,她又一次语塞。 也突然间不明白余妈妈今天特意来找自己的用意。 “阿姨……”最后,秦萦只憋出这两个字。 余妈妈摇头:“阿姨不喜欢做恶人,也不会干涉时安的选择,唯有一点阿姨希望你能做到。” “您说吧。” “时安的爸爸反对你们的事情是真的,假如有一天,你正面对上他的反对与干涉,秦萦,阿姨希望你能勇敢一些,不要轻言放弃。” 服务生开始上菜,上一道就轻声报菜名。 秦萦注意力被打散,好不容易酝酿出满腹的话一时全部都说不出口。她扫向刚上的几道菜,鼻子却发酸,怎么压都压不住。 这些菜,每一样都是她喜欢的。 而她好像终于能明白余时安的心细如尘是遗传的谁。 余妈妈给秦萦夹了一个虾饺皇,自己也吃了一个,“秦萦,不是阿姨偏心时安,只是这么多年来,你是第一个让他这么用心对待的姑娘。时安为你付出的,可能远比你想象的要来得多。” 秦萦低头吃虾饺皇,舌尖似乎尝不出味道来,只余下甜味。 “阿姨,我都知道。”她闷声说。 余妈妈笑笑:“同样的,阿姨也希望你不要记恨时安的爸爸,他所做的都是一个父亲舍不得孩子的心。时安爸爸他话不多,对时安从小就特别严厉,他一心为时安规划未来,替他铺好了康庄大道,可没想到时安偏偏选择成为一名医生。” 秦萦也笑起来,听得特别认真。 “没办法,自己的孩子自己认了,时安爸爸只能一次次妥协。秦萦,你还小,不会明白为人父母的心。尽管时安爸爸嘴上不说,他所做的每件事其实都是为了时安好,哪怕可能他做的并不是时安想要的,哪怕他一直都用错了方法。” 秦萦心间淌过无以名状的情绪,暖暖的,也是酸酸的。 她用公筷给余妈妈夹菜:“哪怕用错了方式,也是父爱。”总比不闻不问来得好。 余妈妈手一顿,猛然间想起秦家的那些事,顿时心疼起来。 她望着秦萦的目光愈加慈爱:“时安的爸爸最是护短,如果有一天你能来我们家,他会是最好的父亲。” 就像对待时安一样,将她当作是女儿。 秦萦哽咽,终于没控制住的红了眼眶。 真是讨厌,她一点都不想在长辈面前哭的。 “秦萦,如果时安的爸爸哪里做得不对让你不开心了,你别放在心上,也不要迁怒时安或是离开他,你就来告诉阿姨好了,阿姨帮你管时安的爸爸。” 好似最后一根稻草,打开了秦萦眼泪的闸门。 她迅速抹掉眼睛里的眼泪,看着余妈妈很郑重的说:“阿姨,您放心,不管未来要面对怎样的风雨和波折,只要余时安没有放弃,只要他不松开我的手,我一定陪在他身边。” 这才是余妈妈今天来找她的目的。 这一路上,不是只有甜蜜与喜悦,还有更多未知的荆棘与挑战,没有人能帮他们避开。 秦萦是感激余妈妈的,很感激,也感动。 扪心自问,这段感情里,她被动居多,一旦遇到阻挠,她不用想也知道自己一定会退缩。 但此后,绝对不会了。 “阿姨,不管余叔叔有多反对,我不会怨恨他,我只会尽我所能让他接受我。”因为他是余时安的父亲,也是她以后的亲人。 余妈妈仍旧笑着,替秦萦擦眼泪。 * 吃完饭与余妈妈道别,秦萦回到单位,心底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她滑开手机屏幕,中午的时候,余时安给她发了条短信,问她吃完饭没有。 想了想,她没回短信,直接在微信上给他分享了梁静茹的《勇气》。 这是他521那天分享给她的,她现在也送给他。 很快,余时安回她:亲爱的,不是梁静茹给我带来的勇气,只有你才是我前进的动力。 这人可真是逮着机会就要来说句情话。 秦萦笑了笑,不打算告诉他今天和余妈妈吃饭的事情。 【秦萦:余医生,你今晚能不能请我哥哥和闺蜜们吃个饭?】 她打完这行字,很干脆的选择发送。 余时安直接回了条语音:“荣幸之至。” “怎么突然要带我见人了?我真的挺能见人的,你别担心。”他又说。 秦萦只是笑。 他问为什么? 因为前路漫漫,她不会让他一个人孤独前行。 跟余时安确认好时间,秦萦把孟钦、沈煜、康敏和傅瑾璇通通拉到一个微信群里。 【秦萦:今晚六点半,康城豆捞不见不散,我家余医生请客吃饭,过时不候!】 果然,不过三秒,群里炸了。 【傅瑾璇:!!!我刚看到了啥?】 【康敏:谢谢进账!看在余医生这么懂事的份上,今晚我就不为难他了。】 秦萦捧着手机笑,很开心。 然后,她看到反应最激烈的孟钦。 【孟钦:卧槽!终于给我这个机会见这个大尾巴狼了,臭妹妹,今晚你要敢拦着我揍他,我连你一起打!!!】 【傅瑾璇:打什么打!报告组织,我负责把霸王花的花瓣给扯了!】 【孟钦:@傅瑾璇,靠,今晚你别想吃到肉了。】 秦萦谁都没回,只含笑看着群里的嬉笑。 群里几个人只有沈煜没有说话。 她以为他在忙,怕消息刷太快他看不到群聊,她单独去敲他。 【秦萦:沈总,今晚余医生请吃火锅,随便吃,尽情吃。】 过了许久,他依然没有回她。 秦萦把手机放到一边,开始工作。 直到临近下班,沈煜终于给她回了一条:好。 下班的时候,余时安来接秦萦,这是他第一次开自己的车等在孟氏大楼,用最亲密的身份来接他的姑娘下班。 “这么早?我还以为你要打扮打扮出来见人。”秦萦上车,上下打量了驾驶座的某人好几眼,调侃道。 他仍旧是平日里最常见的穿着。 余时安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照了半天的镜子,问了几个同事,发现还是自然美的我最帅。” 秦萦:“……”怎么能这么自恋? 他重新发动车子开出去,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用力,“好吧,我承认,我其实挺紧张的。” “就跟拿针筒一样的紧张。”余时安补充。 她笑了:“我哥哥们和我闺蜜又不是洪水猛兽。” “不是洪水猛兽,却是我未来的亲友,我还指望着万一哪天我惹你生气了,我得向他们求助。” 秦萦不敢置信:“那也是我的亲友,他们得站我这边。” 余时安却转过头,眼里流露出几分宠溺,“他们是你的亲友,为你好,所以会替我说好话。” 因为他自信能让他们都放心把秦萦交给他。 会心一击,秦萦听懂了,竟感觉到了一丝羞赧。 她很粗暴的动手推余时安一把:“好好开车,你现在别理我。” 她心跳太快,再快下去她要跳车了! 第52节 很快就到“康城豆捞”,停好车,门口的几个服务生都笑盈盈的迎上来,“秦小姐,老板和您的朋友们都等在包间了。” 秦萦颔首,挽着余时安的手嘀咕一句:“有人请吃饭倒是都来得这么准时。” 余时安笑了笑,没吱声。 拐上二楼,常年给她留着的包间门罕见的没有关上,一看就是特意留了门。 果不其然,他们还没进门,孟钦就急吼吼冲出来,直接挡在门口。 “干嘛呢?”秦萦不满。 孟钦没理她,审视的目光落在余时安身上,很是挑剔。 “你好,我是余时安。”余时安主动打招呼,“许多年前,我们见过。” “哦,不记得了。”孟钦鼻孔朝天,却被秦萦踩了一脚。 然后,他的身后传来傅瑾璇的声音,她走过来,一把拉开他,笑呵呵的说:“余医生,这人有点蛇精病,你别睬他!” “傅瑾璇,你今晚真不想吃肉了?!” 余时安只是笑。 傅瑾璇打趣:“以后不该叫余医生了吧,啧,应该叫家属了?” “随意,你们高兴就好。”余时安揽着秦萦走进去。 包间里的灯都亮着,菌菇和番茄的格子锅底已经煮沸,袅袅的雾气不断升腾,又飘散。 餐桌前,沈煜安静的坐着,没有往门口看,似乎正摆弄着手机。 余时安眸子一黯,带着秦萦走到他跟前,伸出手说:“你好,我是余时安。” 沈煜用手机查看的文件始终停在第一页,他听到声音,勾唇笑,起身握上眼前的手,“你好,沈煜。” 他脸上带着淡淡的疏离,嗓音也是平平淡淡。 秦萦微怔。 还想闹腾的孟钦也把嘴边的话咽下去,走到自己的位置坐好,挥挥手,“行了行了,都坐吧。” 特意搬出来的小圆桌,秦萦身边挨着傅瑾璇,余时安坐在孟钦旁边,对面是沈煜。 一抬头,两人的视线总能撞上。 这时,康敏进来了,身后跟着上菜的服务生,她笑着看余时安,“今天我亲自给你们送菜。” “余医生,虽然你请客,不过菜我们可都点好了。”她又说,“对了,我是康敏,你好。” “你好。” 她在傅瑾璇边上坐好。 一桌人,全部都到齐了,气氛却远没有群里的火爆。 等服务生上完菜,康敏下菜,余时安要帮忙,被她阻止了,“余医生,今晚你就准备着应付我们的拷问吧,其他事不用你插手。” “就是,余医生,虽然我跟你是同事,不过我是秦萦的娘家人,我只帮秦萦。”傅瑾璇附和。 秦萦想起来时两人在车上讨论的话题,慢慢笑开了。 她的笑容很浅,却让沈煜看出了刺眼的甜蜜。 他眼睁睁看着余时安给秦萦夹了一筷子她爱吃的土豆,忽然问:“余医生平时为人民服务,工作很忙吧?” 孟钦想找茬的话再一次咽回去。 真是好气哦!可他还得强忍着,以免其他人发现沈煜的心思。 余时安迎上沈煜看似淡淡的,实则暗藏挑衅的目光,“嗯,是挺忙的,不过环境也相对单纯些。除了为人民服务,就是下班在家补眠。” 不用到处应酬,也不用常年做空中飞人。 沈煜笑了笑:“挺好,交际圈子比较小,除了医生就是护士的,秦萦能更放心些。” 秦萦闻言古怪的望过去,这话挺别扭的。 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两闺蜜已经拉着她说悄悄话,她的注意力瞬间又被拉了过去。 “余医生,我可就这一个妹妹,宝贝得很,你要敢对不起她,我分分钟带人揍你。”孟钦借机扯开话题。 余时安点头,很郑重,“我也宝贝她宝贝得紧。” 孟钦觉得牙齿真疼。 傅瑾璇目瞪口呆,反应过来后偷偷戳了戳身边的闺蜜。 秦萦仿佛感觉不到,一口接着一口把余时安放她碗里的东西塞进嘴巴,反正都一个味。 “秦萦,商铺选的怎么样了?”沈煜烫了点肥牛,边吃边问,“还没选到满意的?” “嗯,暂时没有,中介介绍了几个,我都不大满意。” 孟钦插话:“说好了我转你个商铺的。” 秦萦也给余时安夹了点菜:“你名下那几个我不喜欢。” 沈煜想了一下,说:“乔思公司正在开发一个地段,那一片其实挺适合你的。” “乔家那姑娘?别提她,老找我茬。”孟钦没好气。 乔家跟他们同属一个圈子,到他们这一辈就只有两个女儿。 秦萦和沈煜对视一眼,默契的笑了。 “老哥,要不是你先找乔姑娘的茬,她能找你麻烦?乔姑娘多精明能干一人啊,哪能随随便便就找人茬?” 沈煜顺着接下:“嗯,乔思对谁都和颜悦色的,没见过跟谁红脸。” 孟钦郁闷:“你俩别一唱一和的提她,说来就气。” 秦萦朝沈煜眨眼,笑得揶揄。 余时安沉默的烫菜,没有试图强行进入三人里他听不太懂的对话。 “说起乔思,秦萦,等你选好地方,内部工程我建议你可以找乔思的妹妹。”沈煜不着痕迹往对面扫去,“沈云抒近年来在室内设计这一块做得不错,如果是为你的书店做设计,她一定亲自从国外赶回来。她常年在国外,乔伯伯已经念叨很久了,希望她多回国看看。” 因为新蹦出来的几个除了他们三人,没人知道的人名,康敏和傅瑾璇已经埋头苦吃,两个人边吃边聊自己的话题。 秦萦沉思片刻,应下了,“行,等确定了我给她打电话。” 沈煜看到余时安认真致力于烫菜夹菜的工作,无声笑,“孟钦,孟氏跟童家的项目是不是在济南?” “嗯,怎么了?”孟钦听了半天,没听出什么奇怪的,稍稍放松下来。 “你没看群?陶知雯和其他人都对这个项目挺感兴趣的,说要跟着去济南看看。” 孟钦还以为是什么事,大手一挥,“就这?想去下礼拜都一起去呗,就当度个假也好。” 沈煜又看向秦萦,“秦萦,一起去吗?” 她一怔,下意识去看身边的男人,这才发现这人默默给她夹了很多菜。她有些心疼刚才自己忽视他了,在桌子底下勾了勾他的衣服下摆。 余时安低头看,眸子里都是笑。 “怎么了?”他凑到她耳边,用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音问。 秦萦咬唇:“你要去吗?我们一起去。” 余时安放下筷子,揉上她的脑袋,旁若无人的,“你想去?” 刚才的胸闷都散了。 秦萦还没回答,沈煜看过去,“余医生,如果你能请出假,一起去吧。” “康敏,傅瑾璇,你俩要是有时间也一起吧!”孟钦直觉不对,忙跳出来。 秦萦桌下的手被握住,方向一转,大手带着她十指紧扣。 “时安医院请假难,他要是能请假,我跟她一起去,请不了我就在这陪他谈恋爱。”她无比坦然的答。 下一瞬,她就感觉到与她十指紧扣的手更紧了些。 秦萦也用大拇指刮过余时安的左手虎口,很轻很轻。 傅瑾璇挑眉:“哟,这还是我认识的秦萦吗?” “要你多管,吃你的肉去!” 余时安右手在锅里下肉,左手仍握着秦萦的手,“我尽量,今年的年假还没怎么用。” “啧啧啧,医院里的少女心哟!”傅瑾璇捧着心倒在康敏怀里。 气氛又开始恢复最初打打闹闹的时候,孟钦却悄悄觑了眼突然沉默的沈煜,无声的叹了口气。 吃饱喝足,余时安按铃招来服务生结账。 服务生拿着刷卡机刷卡,输密码的时候,秦萦正在听傅瑾璇给余时安的打分。 “好了,收银条您收好。” 服务生话音刚落,秦萦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一声,屏幕亮了。 被眼尖的傅瑾璇看到了,她吃了一惊。 【95588:您尾号6025卡6月8日20:08pos支出(消费)875元。】 秦萦淡定的抄起手机,淡淡的笑,“哦,他的工资卡绑的我的号。” 余时安笑,宠溺又骄傲。 作者有话要说: 孟钦:卧槽!这恩爱秀得我牙疼。 沈煜:我心疼。 康敏:我羡慕。 傅瑾璇:我嫉妒。 沫子:好说好说,你们贿赂贿赂我,我也让你们反秀回去。 第53节 第三十八章 结束的时候, 秦萦坐余时安的车, 孟钦硬赖着沈煜不放。 “沈煜, 今晚我不想开车了, 你给我搭个车。”没等答应,他就跳上副驾驶的位置。 沈煜点头,心领神会。 车子一路开到最近的商场露天停车场。 两人都沉默着,谁都没有开口。 过了半晌,孟钦打开车窗,从兜里掏出烟递过去。 “不抽了。”沈煜摇头。 孟钦又收回去, 自己点燃一根。 “沈煜, 咱俩从在各自妈肚子里的时候就认识,我也不绕圈子, 你就实话告诉我一声,你是不是喜欢我妹妹?” 沈煜转过头,看到孟钦神色认真, 没有任何玩笑的意味。 他笑笑:“嗯, 喜欢,一直喜欢。”不再作死的隐瞒下去。 孟钦早就做好了心理建设,没想到真听到这话, 还是吃了一惊, “靠!那你跟郭晓染是几个意思?你别特么的告诉我,你是故意让全世界以为你为郭晓染要死要活的!” 沈煜苦笑。 还能是几个意思? 自作自受啊…… “不是, 你别给我笑笑笑的,今天这事你得给我说清楚。”孟钦灭了烟追问。 沈煜却还是笑。 他看着商场门口进进出出的人, 目光渐渐迷离起来。 他跟郭晓染不是男女朋友,从来都不是。 第一次遇上她,是她跟秦萦在逛街,她跟在秦萦身后,红着脸悄悄打量他,但他没放在心上。 结果,怎么都没想到,秦萦会为了这个室友旁敲侧击来打探他的心思,明里暗里说着郭晓染的好话,撮合的意思特别明显。 沈煜至今都还记得那会儿自己难以描述的心情。 他最想要的姑娘为了另一个人希望他敞开心扉,可傻姑娘从来不知道,他的心门一直都为她开着,只为她一个人。 后来的后来,他越来越多次的遇上郭晓染,以各种各样的理由。 就连他找秦萦吃饭,她都能带上郭晓染。 沈煜其实知道她是好意,更清楚自己不敢告诉她他心里在许多年前就藏了个人。但她眼中流露出的希冀让他心疼了,也让他不想坐以待毙。 那年,秦萦二十岁,而他认识她二十一年。 他亲眼见证了她从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公主到面冷心热的女金刚;他从头到尾知道秦家当年翻了天的变故;他也明白令人心疼的姑娘此后封闭心门,对爱情和婚姻再不抱期望。 可他最后悔的却是在秦家变故的那一年,他在国外读书,没能陪在她的身边,没能抱抱她告诉她没关系,还有他在。 沈煜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果决的人,唯有面对秦萦,再三斟酌,再三犹豫。 然后,干出了此刻最懊恼的事情。 他告诉郭晓染:“抱歉,我并不是适合你的另一半。” 郭晓染问他为什么。 “感情这东西谁也控制不了。”他当时这么回她。 她执拗的看着他:“不试试怎么知道?” 那一刻,沈煜好似从郭晓染身上看到了这些年来的自己。 唯一的区别大约是他凭着对秦萦自以为是的了解,始终小心翼翼隐藏着自己的心思,就跟其他与他们一起长大的朋友一样,以一个兄长的身份陪在她身边。 他想,他最害怕的就是一旦泄露了自己的心思,秦萦会毫不犹豫躲开,再不肯见他。 沈煜用手遮着眼睛,声音里是藏不住的懊悔,“孟钦,是我做错了。” 孟钦叹气:“你说你这么精明一个人,怎么就能干出这么蠢的事呢?” 是啊,真够蠢的。 之后,郭晓染依旧没有放弃,秦萦也没有撒手不管。 他问秦萦:“这么帮郭晓染?” 她说:“不全是,我也帮你。在我的生命里,我真正在乎的人不多,你跟她恰恰都是。可能我这辈子都不打算恋爱了,所以,我希望身边我关心的人能幸福。晓染很好,你也很好,你俩在一起,我祝福。” 而他竟不忍她失望,为了她,也为了自己的私心,他找了郭晓染。 “我告诉郭晓染我大概不可能会喜欢上她,跟我在一起的结局依然会分开。两年为期,分手后,我送她去法国她一直想去的学校。”沈煜第一次把只有自己和郭晓染知晓的往事告诉第三个人,“孟钦,我很自私,为了自己那么点可怜的心思,同时伤了另一个好姑娘。” “郭晓染挺好的,可没办法,有个人比她更早的走进我心里,怎么赶都赶不走,我只能缴械投降。” 孟钦沉默,好半晌才不赞同的摇头,“是挺混球的,什么鬼协议?你以为假装自己受了情伤从此再不谈恋爱就不会被家里逼婚?就可以让秦萦相信你只把她当妹妹,当青梅竹马而安心跟你相处,无话不说?” “郭晓染居然也会答应!” 要不是沈煜是他从小认识的哥们,孟钦一定狠狠骂他一顿,但更多的是他此刻升腾起的对郭晓染的歉疚。 这得多喜欢一个人才能接受这样荒唐的协议,最后几乎被所有人误会,包括他。 也或许,这姑娘其实一直都明白沈煜的心思。 “我现在不就自作自受了?”沈煜自嘲的笑,“我以为要是以后秦萦被家里催得紧了要找个人凑合,我这个‘心有所属’,也不打算恋爱的人会是首选来着。即使这辈子都不能跟她在一起,就这么以一个兄长的身份让她毫无顾忌的呆在她身边也好。” 孟钦扭过头去,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沈煜这副模样,懊悔、无措、痛苦的…… “沈煜,现在怎么选择告诉我了?” “因为余时安,因为秦萦的改变,也因为我可能比我想象中还要喜欢她。” 孟钦伸出手,犹豫几秒,还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如果没有余时安,就凭你对萦萦的心,我会支持你追她。” “你站余时安这边?”沈煜问。 孟钦还是摇头:“我谁都不站,我是萦萦的哥哥,唯一的哥哥。” 所以,只要是她的选择,他无论如何都会全力支持。 只要是她的幸福,他做哥哥的总会替妹妹守着。 沈煜笑了笑,深邃的眸子里起了一丝波澜,一闪即逝。 * 翌日中午,秦萦开车去医院找余时安吃饭。 他下午有个大手术,不能带她去别的餐厅吃饭,向来挑嘴的姑娘这次特别好说话。 两人坐在食堂角落,坦然的对上各色打量和围观。 “今天怎么要来食堂找我吃饭?”余时安给坐在他边上的姑娘夹菜,唇边带起温柔的弧度。 秦萦嘴里都是红烧肉,说话声含糊不清,“今晚不能跟你一起吃晚饭了。” 他看过去:“有事?” 本来他们说好一起去尝尝必胜客的麻辣小龙虾披萨和意面的。 “嗯,晚上跟乔思约好见面了。” 又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余时安微怔,却笑着说:“好。” 秦萦吃完红烧肉,忽的想起他并不认识乔思,也想起昨晚她一不小心就忽视他的事情。 她放下筷子,转而挽上他的胳膊,解释:“乔思比我大一岁,跟我们一起长大的。昨晚我们提到她了,她公司下面开发的一条街挺适合我开书店的,今晚约了跟她聊聊。” “还有,你原谅我件事呗!”秦萦蹭过去撒娇,“昨晚我真不是故意的,我都习惯了跟沈煜和我哥那样说话,一说起来就不小心忘了你。” 聊了他不认识的人,讨论着他不知道的事情。 等她后知后觉发现的时候,他们都聊了很久了。 余时安刚想说“没关系”,到嘴的话却成了,“是啊,你忽视我这么久,我有些难过。” 其实那会儿听着他们三个聊天,尤其是秦萦和沈煜之间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默契,他真的嫉妒了,甚至遗憾没能参与的十二年时光。 他的语气很委屈,秦萦觉得自己心疼了。 她歪头想了想:“亲亲抱抱还是举高高?” “都要行不行?”余时安忍俊不禁。 “你这是得寸进尺了!” “行,那就亲亲。” 本是玩笑话,没想到秦萦真的很认真的点了点头,双手捧住他的脸。 余时安彻底愣住,傻傻的看着离自己很近的漂亮脸蛋。 “左右两个行不行?”她问。 整张脸被捧住,他想摇头,但动不了。 秦萦笑,自问自答,“就两边。” 说完,她稍稍起身,凑近他,响亮的在他脸颊两边各落下一个吻。 有些霸气的动作,女土匪似的姑娘一做完立马端端正正做好。 秦萦抿唇,唇边似乎还残留着温热额触感,又好像想不起来是什么感觉。 然后,她听到余时安压抑的笑声。 她低着头,伸手对着他的腰间揍一拳。 他还是笑,怎么忍都忍不住。 第54节 “嗯哼。”秦萦故作淡定,“下次我把我所有的朋友都介绍给你认识,不知道余医生记不记得住每个人每张脸?” 这样以后再谈起任何一个朋友,他都能参与话题。 余时安忽然揽住她,迅速低头,嘴唇以更措手不及的速度印上她的。 轻轻碰了一下,没有深入,直接离开。 秦萦僵住,说不出话来。 “好,我一定记住每个人。”余时安笑着保证。 她重新拿起筷子,往嘴里塞最不爱吃的菜叶子,“哦。” 这天,医院“大杂烩”的群里又炸了。 * 秦萦回到单位,拉着康敏聊了一下午的天,心底的躁动这才慢慢平复下来。 看着桌上一点没动的工作,她抚额。 余时安有毒,她还中毒不浅。 偏偏她认命了,一点也不想解毒。 药丸! 秦萦笑笑,在与乔思约定的时间前努力集中精力清桌上的文件和报表。 报表都是助理做好的,数据是另一个同事整理好的,她做最后的检查与确认。最后一份报表上,她找出几个错误,用笔圈了出来做批注,桌上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秦萦拿过来看一眼,陌生的手机号,归属地显示上海。 她滑开手机,把手机放在一边打开免提,“你好,哪位?” 边说边在报表最后签名。 “秦萦,我是余时安的爸爸。” 笔画一用力,写了个错别字。 作者有话要说: 余医生:什么时候亲亲抱抱举高高都来一轮? 沫子:先把你的麻烦都解决吧!!! 第三十九章 余爸爸回到家, 推开书房的门, 被坐在书桌后的人吓了一跳。 “不声不响坐这儿, 老吓人额。” 余妈妈一本正经的看着他:“吓人?不做亏心事在自己家还能被吓着?” “你都知道了?”余爸爸很干脆, 也没打算藏着掖着。 “我能不知道?你什么尿性,昨晚你跟儿子这么一摊牌我就知道你该是忍不住了。今晚既没有加班,也不用应酬,老余,去找秦萦了吧?” 面对余妈妈的笃定,他老脸一红, “你怎么说话的?” “我怎么说话的?你是怎么干事的?”她冷哼一句。 余爸爸想到的却是今晚站在他面前, 特别倔强的小姑娘。 跟余时安如出一辙的固执,带着抹不服输的气势, 一点都不肯松口。 他忽然笑了笑:“你知道今晚小姑娘是怎么回答我的?” 余妈妈没说话,用眼神示意自己听着。 “我让她自己选,是要时安从此离开医院听我的安排走我替他选的路, 还是她离开时安。” 余爸爸话没说完, 就被气冲冲起身的余妈妈狠狠扭了下手臂。 他疼得直抽气:“嘶,你是时安的妈,不是人小姑娘的。” “你真的直接找上小姑娘说你不答应了?” “是, 没什么好绕弯子, 我不同意他们在一起就是不会同意。” “你能耐了啊你!就只会欺负人了,是伐?”余妈妈恨恨的语气。 余爸爸沉默, 片刻后才答:“我是为他们两个人好,小姑娘脾气太硬, 我怕时安会吃苦。” 也怕他们两个同样硬脾气的人在未来漫长的岁月中学不会妥协和低头,生生消磨了两人之间的感情。 余妈妈退到一边,给他倒水,“秦萦是怎么说的?” 余爸爸觉得短时间内他大约是忘不掉小姑娘那执拗的神情了。 她没有犹豫,也没有他以为的慌张,就这么坦坦荡荡的看着他,坚定的语气。 秦萦说:“叔叔,对不起,我不会让余时安失去他喜欢的工作,但我更不会离开他。” 她说:“我是个自私的人,余时安太好,好得即使是他要选择离开我,我也不会舍得放手。” 余妈妈笑,如释重负,“果然,我儿子的眼光就是好。” “难道我的眼光就不好了?”余爸爸不服。 “哪能伐好啦!你要是眼神不好使,是怎么娶到我的?” 余爸爸顿时语塞。 他喝了口茶,放下茶杯叹气,“无论如何,我还是坚持。” 秦萦还说:“叔叔,我不想把您见我的事情告诉余时安,这一路,他为我付出最多,一直陪着我守着我,这一次就换我守着他。我不完美,但我自信自己足以与他匹配,我能站在他身边,与他相互扶持,不会因为任何事退缩。” “叔叔,不管您是以什么理由反对我跟余时安在一起,我都会向您证明他的选择不会错,我的选择也不会错。” “老余,年轻人的世界该由他们自己做主。”余妈妈蹙眉,依然试图劝余爸爸。 余爸爸却摇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我不想他们吃亏。” 她不赞同:“那就看着吧,别插手也弄什么小动作,给他们一点点时间,看看他们到底能坚持到什么程度?也看看是你错了,还是他们真的经不起考验。” 余爸爸不置可否,唇边的笑淡得几乎看不见。 * 秦萦见完余爸爸,这才匆匆赶到与乔思约定的地方。 “抱歉,临时有些事迟到了。” 乔思已经等了好一会儿,却一点都不恼,“没事,反正今晚我没什么事。” 她依然穿着一身职业装,脸上素面朝天,神色间带着抹与外界传言特别不符的活泼。 秦萦招来服务生点单,骤然放松下来,肚子饿得有些抽疼。她拧起眉,心里头也不舒服。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秦萦与乔思认识多年,都是一个圈子里玩大的,只不过是她十二年前就常年呆在国外,这才与他们都稍稍变得生疏了些。 她没掩饰:“饿得胃疼。” “我记得你之前阑尾炎了是吧。”乔思把果盘推过去,“都阑尾炎了你还不好好顾着点胃?你可真是的……” 秦萦:“……”阑尾和胃有什么关系? 不过,她反倒是觉得更自在了。 乔思一直在乔家的公司上班,外界都传她是精明沉稳的女强人,雷厉风行,说一不二。实际上,现在这副跳脱,说话做事想一出是一出的人才是真正的她。 然而,大概也只有他们这群发小朋友才能看到了。 说话间,乔思又招来服务生,要求尽快上菜。 秦萦接连吃了几块火龙果,缓了口气说:“我挺喜欢你们公司接下来要开发的那块区域的,要是没什么问题我的书店就设在你们那儿了。” “行啊,友情价,发达了记得请我去看次极光。” 她忍不住笑了:“极光?你就这追求?” “那不然呢?还是我该说等你发达了让我抱个大腿?”乔思真的认真想了想,“还是别了,想想就发抖,这事也就孟钦这位大少能干得出来了。” 听到孟钦的名字,秦萦想起自己表哥对乔思的评价,第一次发现这两人之间肯定是发生了那么点什么东西。 然后,她愣住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余时安的关系,她现在对这方面的事情特别开窍。 可余爸爸…… 秦萦眼神一黯,把果盘推到一边,她说:“有关室内设计,沈煜向我推荐了你妹妹。” 乔思眼睛都亮了:“云抒?好呀!找她找她一定找她,你要是能把我妹妹从国外拐回来,我给你免五年的租金。” 真是好大的手笔,秦萦失笑。 她跟沈云抒其实不怎么熟,记忆里,比她小一岁的姑娘总喜欢跟在乔思身后,文文静静的,脾气特别好。后来,沈云抒干脆就去国外读书,很少回国,她见到这姑娘的机会就更少了。 但是,她知道乔思最是护着这个妹妹,谁说沈云抒一句不是,乔思都能跟他动手。 就跟孟钦对自己一样。 “五年租金就不用了。”秦萦拒绝,“沈煜说你妹妹在室内设计这行做得不错,我也是为了自己。” 乔思狐疑:“沈煜?” “嗯。” “沈煜还是老样子?” 秦萦点头:“差不多吧。” “可惜了,要是沈煜哪天能不再对郭晓染念念不忘了,做我妹夫倒是不错。”乔思一脸遗憾。 没等秦萦说话,她又解释:“谁能没点过去,不过他这么点过去恰恰说明他是个长情的人。做我妹夫,把云抒留在国内,正正好。” 第55节 秦萦又一次被乔思的思维跪倒,她没接话。 手机里进来余时安的电话。 她脸色微变,没有立即接起来。 “手机响了。”乔思奇怪的看一眼,“不想接?” “不是。” 说完,秦萦做好心理建设,接起电话,一点都没避着乔思。 “还没回家?” 余时安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总让人不自觉就放下防备,溺毙在他的温柔里。 秦萦玩着自己的卷发发梢,犹豫几秒答:“还在外面,跟朋友谈点事情。” “我就想跟你说一声,下周去济南的假我请好了,礼拜五加上周末。”他已经回到家,今晚爸爸倒是没再锲而不舍的找他谈话,“秦萦,对不起,我只能陪你去济南呆三天。” 手上一个用力,秦萦只觉得头皮发麻,她赶紧松开手。手上缠着两根被拉断的头发,她的情绪瞬间低落起来。 “三天就三天呗!咱俩就是个凑人头的,玩得厉害的是另外几个家伙。”她无所谓道,“你要是陪我去看看大明湖,找到夏雨荷我就原谅你了。” 余时安笑了,黑眸在灯光下褶褶生辉,“你想去哪儿我都陪你。” 他的声音就在耳边,好似离她很近很近,秦萦控制不住的脸红了。 然后,她听到乔思毫不掩饰的笑声。 脸更红了。 “明天中午一起吃饭吗?我是晚班。” 秦萦纠结了一下,还是点头,“好。” “明天中午吃什么?哦,对了,从我妈那儿新学会了做卷饼,下周一早上做给你吃。” 她沉默,再次绕上自己的发梢,一下又一下。 “以后不用给我准备早餐了。”秦萦豁出去的表情,“我妈妈和外公暂时都会留在国内,家里有人给我准备早餐。就算没有,孟氏的食堂也有早餐,不会饿着我的。” 说完,她就忐忑了。 电话那头没人说话,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过了半晌,余时安说话了。 “明天中午再说这个。” 秦萦抬眼看看对面的乔思,捏紧手机说:“跟朋友的事情谈到一半,我继续,你早点休息。” “好。” 挂断电话,她苦恼。 乔思围观了半天,打趣:“真是难得,能让我们向来刀枪不入的秦小姐这副愁眉苦脸的模样。诶,该不会刚才那位就是传闻中的余医生吧?” “不对啊,不是甜甜蜜蜜的让人牙疼吗?怎么还找借口挂电话?我们的事好像谈得差不多了吧!”她反应过来,“我这人很好说话,你要重色轻友我也不介意,给余医生腾位子就是了。你们吵架了?他惹你不开心了?” 秦萦低头,躲开对面探来的目光。 她把手机扔进包里,很沮丧,“没吵架,我就是心虚的。对他隐瞒了件大事,我浑身不自在。” 而且,她还怼了他爸爸。 可能越喜欢一个人就会控制不住的想越多。 乔思一头雾水。 那头挂断电话的余时安却凝眉盯着手机屏幕出神。 作者有话要说: 顾律师:明明是我家的姑娘,关沈煜什么事?! 沫子:回家呆着去,你的主场在《突然很想你》! 第四十章 周六, 余时安仍旧上班。 中午的时候, 秦萦拎了两个便当包去医院找他。 这次, 余时安直接带她去他们科平时叫外卖的休息室。他看着忽然间变得贤惠的姑娘一一把保温盒打开, 脑中盘旋的却是昨晚她说得那事。 “我厨艺不好,平时在家也基本不做饭,这几个菜是最近跟我家阿姨新学的。”秦萦有些不好意思,总觉得自己真不像个姑娘。 余时安笑起来:“没关系,有我。” 他会就可以了。 秦萦脸颊发烫,手上的动作顿了顿, 她低头, 唇瓣以极快的速度触上他的俊脸。 休息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没有其他人, 也没有其他声响。 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 然后,余时安愉悦的笑声落在秦萦心上。 “秦萦,你总是做了我该做的事情。”他握住她的手, 轻轻捏了捏, “等会儿我一定把它们都吃完。” 在她脸蛋更红的时候,他又把话题绕了回去。 “嗯,全部吃完, 不吃完下次你就没口福了。” 余时安伸手阻止秦萦继续掀盖子的动作, 俯身凑过去,“秦萦。” “什么?”他的脸近在眼前, 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在她的腰上,她陡然间心跳加速。 “没什么, 就想亲亲你。” 话音刚落,男人的唇印上她的。 不再是如昨天中午那样一触即离,他挑开她的唇瓣,慢慢摩挲着。一点一点,在她闭上眼的时候,更深的吻了上去。 唇舌间的相触,无比曼妙的滋味。 他的舌尖扫过她的上颚,秦萦没忍住的颤抖了一下。 然后,更深入的吻,两人的呼吸都仿佛互相交融,分不清彼此。 不知道过了多久,余时安离开她,额头抵着她的。 秦萦睁开眼睛,望进他漆黑似海的眸子里。 那双眼里弥漫着铺天盖地的深情,生生将她困在里边,舍不得走出来。 “你……”怎么这么犯规? 余时安松开手,唇边的笑意怎么都掩藏不住。 “我有点饿了。”他说。 秦萦仍维持着原先的姿势没动,过了许久,她的视线落在他摆弄餐具的手上。 “哦,那就吃饭吧。”她拿起准备的一次性筷子,往嘴里送了块肉,“你多吃点。” 余时安尝了几口味道,其实并不怎么好吃,但他却觉得真是人间美味。 又想到早餐这茬,他试探着问她:“以后真的不用我送早餐和接你上班了?” 秦萦的目光依然飘忽着,她没看他,咬着筷子闷闷的“嗯”了一声。 “我能问问为什么吗?” 她盯着离自己最近的烤翅,不说话。 余时安放下筷子,很认真的模样,“秦萦,我和你之间该是最亲密的关系,无论你想说什么做什么都不必瞒着我。假使你哪里不高兴,我哪里惹到你的点了,你也告诉我。” 秦萦还是不说话。 其实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不能告诉他余叔叔来找她了,不想告诉他自己已经知道余叔叔反对他们在一起的事情,而她也猜到他到底是顶着多大的压力在跟他的父亲争取。 “只有早餐的事,我们还是可以一起上班。”秦萦拉住余时安的衣摆,小心翼翼的,“你别早起给我做饭了。” 也是因为余叔叔来找她,她才仔细回忆了一下。结果发现平日里工作压力够大的余时安哪怕工作再晚,或是早起工作再早都始终尽力在迁就她的时间。 他给她送早餐,送她上班,在便当包里用尽小心思的贴情话。 她很高兴,却从没想过他放弃了多少个熬夜后休息的时间。 但这些秦萦也说不出口。 余时安蹙眉:“做早饭不用花很多时间,我……” 他顿住,视线凝在她藏在桌下来回在大腿上滑动的食指上。 这是她紧张无措的小习惯。 也是她遇到不想解释的事情时的小动作。 秦萦踌躇:“还有,我最近可能会比较忙,昨晚跟乔思见了一面,聊了些事。关于书店的选址基本已经确定下来,就等着我再去实地瞅两眼,然后跟乔氏签约。再然后,我会请沈云抒回国来给我的书店做室内设计。” 余时安很想去握住她仍旧小动作不断的手,可最后还是忍住了。 他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的移开目光,继续吃菜。 “辞了朝九晚五的工作就没那么清闲了,前期大概会很苦,但是,我想努力一回。” 秦萦微笑看着他。 她没告诉他,她这么努力想做好还因为他的爸爸。隐隐间,她是能明白余叔叔的顾虑的,也懂他的爱子之心。就如余妈妈说的,作为父亲,他心疼自己的儿子,总想为自己的儿子铺平一条康庄大道,不管是生活工作,还是感情。 这么多年,哪怕她再怎么不承认,自己都是依靠家里生活着,唯独这次她想靠自己做好一件事。当作兴趣也好,事业也罢,她想让余叔叔看到她的努力,看到她除了姓秦,除了有个让人糟心的爸爸外,她可以独立生存下去。 她不会比别的姑娘差,也终究能成为余叔叔理想的儿媳妇。 半晌,余时安投降:“我的工作注定不得清闲,没想到现在我女朋友也这么上进,看来以后我们真的要成牛郎织女了。”想见的时候还得预约。 第56节 秦萦立刻摇头,靠过去,“以后等我的书店走上正轨,我就有大把的时间。你忙没关系,你想我了我随叫随到。” “时安,既然你选择了医生这个职业,再忙再累再苦,我都会在你身边支持你。” 就像他总是不问缘由的支持她,站在她这边一样。 余时安敛下眼中的复杂,用力搂住她,亲亲她的发顶说:“秦萦,我爱你。” 秦萦一愣,笑。 “余时安,我也爱你。”很爱很爱。 * 余时安午休时间一到,秦萦离开医院。 下午并没有安排手术,也没有接到急诊,他难得忙里偷闲了一回。 正喝着茶,办公室门被人推开。 他回头,是许润。 许润笑眯眯的关上门,问:“不忙?” “暂时不忙。” “听陶知雯说你下周要去济南?” 余时安点头:“下周五六日。” 听到许润的笑声,他忽然反应过来,“你刚才说那位陶小姐说的?” “嗯哼。”许润不自在的挠头,“凑巧说的。” 余时安笑笑,没追问,继续闷声不吭的喝茶。 “你不是都抱得美人归了吗?怎么现在这么一副忧郁的模样?” “有吗?” “没有吗?” 许润坐在没上班的楚医生位置上,上下打量几眼,狐疑,“不对劲,真不对劲。” 余时安放下茶杯,双手环胸,“可能矫情了,也可能是贪心了。” “怎么说?” “没跟秦萦在一起的时候,我想着只要跟她在一起就好。跟她在一起之后,她明显有事瞒着我,我舍不得追问,但心里会不安会郁闷。尤其是……” 他叹气,却笑了起来,“尤其是我发现在她心里,我排的位置也许特别靠后。她有朋友要聚,有书店要忙,忙起来我也只能往旁边站。” 许润觉得不可思议,惊呼:“不会吧,你余时安也有今天!” “谁知道呢!” 也许是他们之间,他总是爱得更多的那一个。 明知道不该矫情,还是会失落。 余时安摇头:“没什么大事,间歇性抽疯,抽完了就没事。” 许润沉默,想不出安慰的字眼来,索性作罢。 * 这几天,果真如秦萦说得特别忙,一直到周五,他们出发去济南的日子。 早上,余时安开车接秦萦去机场,一路上她还在看打印好的资料。 他一只手挡过去:“姑娘,车上看资料影响视力。” 资料被挡住,她看不清了,伸手握上他的手,十指紧扣,“不看了不看了,行了吧?” 余时安满意,紧紧握着她的手不放。 “今天多少人一起去?”他想起来问。 秦萦想了一下:“不多,沈煜、我哥、陶知雯,还有两个我哥的发小。” “我哥跟沈煜你都见过了,至于陶知雯,你也见过。”她补充,“说到陶知雯,她好像跟你们医院的许医生之间有那么点苗头来着。那天我在医院,她用许医生的微信……” 她立刻闭嘴。 果然,余时安看过来,没明白她的意思。 “在医院怎么了?哪天?” 秦萦咬唇:“我也不记得哪天了,反正她跟你们许医生走得挺近的。” 这是她瞒着他的第二件事。 她等了他四个多小时,也来医院找过他,还有那副画和小纸条的事情,她都没有告诉他。 “许润在感情比我有经验多了,不用担心。”余时安不疑有他。 秦萦如释重负:“本来我还以为陶知雯会作死的来缠着你,没想到会是许医生。” “跟她有多不对付?” “也不能说不对付,其实她本质不坏。直来直去总比藏着掖着背后捅一刀来得好。” 余时安捏捏她的手心,无声安抚着。 很快就到机场,过了安检,两人直奔vip候机室,群里孟钦说几个人都已经到了,就差他们了。 余时安拎着两人的行李,秦萦拧开候机室的门,正巧沈煜从里面开门。 两拨人差点撞上,都吓了一跳。 沈煜最先反应过来,笑着打招呼,视线却落在余时安脸上。 “余医生,欢迎参加我们的活动。” 第四十一章 沈煜笑得很和善, 目光里却透着抹冷淡和疏离。 余时安并不放在心上, 微微颔首示意, “陪秦萦去找夏雨荷。” 秦萦暗戳戳戳了他一下, 然后,她听到陶知雯叽叽喳喳的声音。 “哟,这是带人来了啊!” 沈煜往旁边侧身,给陶知雯腾出地方。 “余医生,好久不见啊。”她走过来,盯着余时安笑嘻嘻的, “啧, 不穿白大褂也挺好看的。” 秦萦瞪她:“消停会儿。” 陶知雯不服气的怼回去:“我怎么就不消停了?我还没说你呢,秦萦, 你那天求我送你……” 话没说完,就被堵了嘴巴。 陶知雯咿咿呀呀的手舞足蹈,整个人都让秦萦给重新拽进候机室里。 一路被拉到角落, 秦萦这才松手。 “干嘛呢你?” “不许把那天的事情告诉余时安。” 陶知雯双手环胸, 不怀好意的笑:“行啊,求我咯!” 还是一副欠揍的模样,一如既往的讨人厌。 秦萦翻白眼, 没理会她, 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挑眉,“许润。” 正中死穴。 “关他什么事!” “哦, 不关他事。”秦萦觉得好笑,难得能看陶知雯吃瘪, “你要是敢把那天的事透露给余时安一个字,我就找许润来治你。” 陶知雯闻言简直咬牙切齿,想揍她的心都有了,“真是没良心,我那天那样都是为了谁啊我!就你这个目中无人,傲死人的脾气居然这么轻易就原谅余时安了?我倒是真好奇了,这人到底是有多大的本事,能让我们秦大小姐给改了性子。” “那我也奇了怪了,你陶小姐怎么就从小到大盯着我不放,天天跟我作对来着?” 这是秦萦一直以来就想问的问题,只是鲜少有这么跟她耐心坐下来聊天的时候。 果然,陶知雯听到这个问题“你你你”了半天,都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休息室里人都来齐了,余时安独自找个空位坐下来,相熟的几个人都凑在一起闲聊着,时不时总把目光投向他。 他却看向正与陶知雯说话的秦萦。 他的姑娘一副特别得意的模样,没了在外的骄傲与冷淡,鲜活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看着看着,余时安笑了。 即使这里的人于他而言都不熟,可光看着秦萦,他就觉得满心欢喜。 “余医生。”沈煜走过来,坐在他旁边的位置。 余时安扭过头去看:“沈总。” “没想到你是余局长的儿子。”沈煜淡淡的笑。 “我爸是我爸,我是我,没什么好说的。” 他的态度很坦然,沈煜拧起眉,朝与陶知雯站在角落的秦萦看过去。 “挺难得的,秦萦能跟陶知雯这么和平共处。” 余时安心底那股不大舒服的感觉又开始弥漫,就好似那天晚上一起吃火锅时,沈煜总是把话题往他并不相识的几个人身上带一样。 暗地里的较量,他从不怕。 只是,这位沈总失了分寸的挑衅到底还是因为按耐不住了。 余时安撑着下巴,整个人都放松下来,“秦萦一直都是个心软的姑娘,内心比谁都柔软。” 沈煜一怔,若有所思。 第57节 “这么好的姑娘,幸好我手快。”余时安意有所指。 “……”沈煜竟无言以对。 他眼中滑过一丝狼狈,全无平日里万事皆在手间的样子。 两个人都沉默了,唯有余时安翘起的嘴角怎么都收不住。 角落的位置,陶知雯眼神闪烁,一时也答不出话来。 秦萦忽然拍她的肩膀:“不跟我作对的陶小姐还是挺可爱的。” “去你的!” 陶知雯看着面前笑容温和的姑娘,愣了愣。 其实连她自己都想不起来是从什么时候起跟秦萦针锋相对的。她只记得那会儿自己还很小,有这么一天,爸妈嘴里频频提起一个名字。 比如“秦家的外孙女长得真好看。” 再比如“秦家的姑娘钢琴弹得真棒!” 还比如“秦萦真随了她外公,学习都不用家里操心。” 然后,好似走哪儿都是这个名字,不仅爸妈夸赞她,连圈子里的小伙伴都喜欢跟秦萦一起玩,天天围着她转。 陶知雯承认自己是嫉妒了,她开始跟秦萦较劲,可这人次次风轻云淡得仿佛从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模样彻底刺激了她。 大约是骨子里的倔强,秦萦越是这样,她越是要跟她比。 秦萦钢琴弹得好,她努力在钢琴上下苦功;秦萦学习好,并不爱看的书她也天天看;秦萦有的东西,她也想要。 但偏偏她们在同一个学校,每次秦萦都是第一名,而她第二。哪怕她再怎么不信邪,就是超越不了成为第一。 再然后,有一天,秦萦的生活翻天覆地的改变了,身边的人都在议论秦家的事,几乎人尽皆知。 陶知雯无意中看到哭得泣不成声的秦萦,她发觉自己竟然有些担心。 她一直以为秦萦会是自己小本子上最讨厌的人,然而,比来比去,争来争去,十多年的时光里,她恍然发现自己也没那么讨厌这人。 甚至,自己能变成别人眼中的全能学霸也是拜这姑娘所赐。 当听到别人议论秦萦的时候,她忍不住帮她了。 陶知雯想,大约秦萦是她的对手,她可以较劲,却看不惯别人欺负她。 后来的后来,秦家的事件平息,秦萦去了美国,学校里终于没人跟她争第一,次次考试她都不再是第二名,但她陡然觉得真没意思。 真是奇怪。 直到这次秦萦哭红了眼睛要她送去医院,她真正意识到潜意识里,自己始终把秦萦放在朋友的位置上。 “走神了?”秦萦伸手在陶知雯眼前晃晃,“你这人心地挺好的,偏偏装得一副炮仗的模样到处得罪人,到底有意思没?” 陶知雯笑:“你就不是了?毒舌得真是讨人厌,可对人总这么掏心掏肺的。” “第一次见你,你要不是趾高气昂的样子,我们早带你玩了。” 秦萦想起第一次见到陶知雯的情景。 那会儿,陶知雯抱着个娃娃,鼻孔朝天的似的问她:“你就是秦萦,那个跟妈妈姓的秦萦?” 她本能的排斥,理都没理这个跟她同龄的姑娘。 大概她们俩相争相斗的孽缘就是从这个时候起的。 陶知雯也想起来了,依旧是不屑的样子,“凭什么要我讨好你。” 很奇妙的,话音刚落,互看不顺眼二十几年的两个人竟相视而笑。 秦萦主动伸出手:“幼稚的斗了这么多年真是够够的。陶知雯,你好,我是秦萦,很高兴认识你。” 陶知雯没伸手,眼睛里少了过去面对她时的“戾气”。 秦萦见她没动作,蹭过去,硬握住她的手。 “秦萦,这可是你求着跟我做朋友的。”陶知雯傲娇的神情,得寸进尺,“我看在你这么有诚意的份上才答应你。” “行,随你随你。”不跟她计较了。 休息室的其他人看到两人握手言和的模样,全是惊讶的表情,没看明白这两个碰上就吵得天翻地覆的姑娘是什么个情况。 唯独余时安低头给许润发了条消息。 他说:兄弟,咱俩缘分真的不浅。 在医院上班的许润收到消息,对着屏幕思考了很久都没明白是什么意思,他发了个问号过来。 余时安却只是笑。 上海离济南不算远,飞机落地,早有司机等着接机,一行人先去酒店放行李。 余时安跟秦萦就住隔壁间,他整理完东西,敲开她的房门。 “这么快就整理好了?”秦萦还在挂衣服。 余时安笑着倚在墙边:“嗯,没什么要整理的。” “需要帮忙吗?”他又问。 秦萦摇头,想了想,转身说:“其他人来济南是想看看孟氏跟童家合作的项目,我们就不参与他们的活动了,自己玩自己的。你难得才有个小长假,咱们好好玩。” “好。” “哦,对了,我一直没跟你详细介绍,我哥跟沈煜就不说了,一个是我亲哥,一个是跟我一起长大跟哥哥也差不多的人。其他人,陶知雯你知道的,过去我避之不及的人,不过这次握手言和了。还有两个人都是孟钦的发小,小时候跟我哥是铁三角,捣蛋铁三角。” 秦萦想到儿时的事情,忍俊不禁,“反正那两人也爱玩,特别口无遮拦的。他们要是跟你说什么,你别放在心上,听过算过。” 她叮嘱得很仔细,余时安走过去,一把将她拥入怀中。 很紧的拥抱,带着某种秦萦不小心察觉到的不安,她呆了几秒,伸手回抱住他的腰。 “怎么了?” 余时安埋在她的脖间,轻轻笑,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脖颈间,惹得她痒得笑出声。 “余时安,你躲开,我痒。” “不躲,这辈子都缠着你了。”他难得孩子气的语气。 秦萦也不动了,安抚似的拍拍他的后背,“乖,来跟我说说发生什么事了?” 余时安摇头:“没什么大事,但我有点委屈。” 正想继续说下去,门铃响了。 秦萦推推他:“松开下,去开门。” 余时安挡住她:“我去。” 说完,他直接转去门口,拉开房门。 等在门口的人见到余时安明显一愣,一闪而逝的情绪,很快就被掩藏。 第四十二章 “沈煜?” 秦萦探过身去看, 看到门口的男人, 笑着问:“有事?” 沈煜黑眸略微一闪, 唇边的笑淡淡的, “没什么,等会儿孟钦他们要先去看看新酒店的位置,晚上再一起吃饭,你们去吗?” “不去了,我跟时安去芙蓉街。” “好。”他眯起眼看看余时安,脸上的神情柔和下来, 掩饰得很好, “余医生,明天上午我们去千佛寺, 下午去秦萦想去的大明湖,没意见吧?” 余时安点头,也很官方的语气, “没意见。” 秦萦听到了, 立即跑到门口,冲着两人说:“大明湖是明天下午?” “嗯,明天下去。”沈煜笑。 她想了想, 去拉余时安的衣摆, “那我们今天下午顺路去了趵突泉?” “好啊。”余时安揉揉她的脑袋,“都听你的。” “行, 你等我下,我很快就整理完了, 先去芙蓉街填饱肚子。”秦萦兴致冲冲的跑回房间。 沈煜看着她的身影,笑容没停过,心头却不是滋味。 “余医生,我去找孟钦,你们玩得开心。” “好,回见。” 目送沈煜离开,余时安关上门。 靠着门等了一会儿,他又凑到门边,透过猫眼往外看。 除了经过的推着服务车的客房服务生,其他什么都没有。 他暗自恼怒,真是神经质了! 等秦萦收拾完,两人选择坐公交车去芙蓉街。 公交车上人不多,余时安坐在外侧的座位。当车子又一次因为堵车停止,他揽住身旁正用手机找攻略的姑娘。 “都说想要了解一个城市,就要坐上当地的公交车游一圈。”他笑了笑,看到秦萦的视线终于从手机屏幕转到自己身上,他继续说,“没想到济南的特色就是堵堵堵。” 秦萦往窗外看一眼,隔壁车道的小轿车停得特别整齐,从后看去,仿佛看不到尽头似的。 她索性靠在余时安肩膀,单手扒拉着前座的靠背,“幸好不是我开车,不然以我的暴脾气一定分分钟摔方向盘。” 然后,秦萦想起他们重逢那天,她在去医院的路上堵成狗,听了小半路他的八卦。 那会儿,打死她也想不到,她自己都起了好奇心的医生居然成了她男朋友。 “诶,余时安,从你进医院开始,有多少人给你递情书了?”她不客气的拉住他的衣领,凶巴巴的模样。 第58节 余时安配合的弯下身体,凑过去,双手投降状,“就一个,被我拒绝了。” “没别人跟你表白了?” “有。” 秦萦咬牙切齿,手上用力,拉得余时安领子都变形了,“真是不消停,成天招惹桃花。” “我挺冤枉的,绝对不是我主动招惹的。” “嗯,那是你魅力无穷。” 看她气鼓鼓的,余时安竟觉得开心,之前还在心头盘旋的患得患失显得有些好笑。 他凑近她的耳朵,轻轻的,用只有两个人才听得到的声音说:“不然怎么能追到你?” 秦萦语塞,用力打了他一下,“痒死了,别跟我讲话。” 车子忽然动了,她往里坐,几乎贴近车窗。 谁知道,余时安也跟着追过来,半个人都黏在她手臂。 “余时安,你几岁了?怎么这么粘人?” “没办法,身体不受我控制,你一在,他就特别主动的蹭过来了。” 说着,他看向主动挽起自己胳膊的手,笑开了。 其实两人住的地方离芙蓉街并不怎么远,一路公交车开开停停,再下车步行,硬是花了半个多小时才到达目的地。 一眼看不到底的小巷子,最上边挂着“芙蓉街”三个大字,视线里的行人不是手上拿着串串就是抱着几盒臭豆腐。 余时安拉住秦萦:“你确定要进去?” “为什么不?”她转头看他。 “连吃个麦当劳都要把汉堡里的菜全部都挑出来,你会爱吃芙蓉街的小吃?” 秦萦硬拉着他进去,左右寻找,“大学的时候才发现高手都藏在路边,郭晓染她……”话脱口而出。 而后,她怔住。 余时安揽住她,却不回避这个名字,依旧问:“郭晓染怎么了?” “郭晓染……”话出口有些艰难,秦萦停顿了很久才成句,“她天天在我耳边念叨,非逼着我跟她去学校路边的烤串和小吃,后来,我就发现还真挺好吃的。” “现在想想大学那时真的开心。”她感叹一句。 余时安认真听着,没安慰也没转移话题。 秦萦说了很多,神色间是怀念。 “那个!”她忽然发现目标,话说到一半就叫了起来,“国足臭豆腐,买买买,我要吃。” 余时安拧起眉,犹豫。 她等不及,推着他过去。 果然,如网上所说的,排队的人特别多。 “愣着干嘛,我要吃这个。” 余时安掏钱,老板给他报号码,他排在第23号。 “秦萦。”他看了眼挤满门口的人,“前面还有23个人,我们去吃别的?” 他神情古怪,一向温和的眸子里满满都是嫌弃。 秦萦伸手捏他的脸,硬给他凹出笑容来,“余医生,你该不会是不喜欢吃臭豆腐吧?” 余时安眼神飘忽,不肯回答。 “谁一本正经的指出我挑食的坏习惯的?啧,没想到当医生的自己也挑食。” 他有些头疼,没想到秦萦真的不再掩饰真性情后会这么放飞自我。 “嗯,不爱吃。”余时安大方承认,终于当着她的面食指掩住鼻子,“味道太销魂,我欣赏不来。” 秦萦笑得像只小狐狸:“可好吃了,人间美味,错过你就后悔了。” “那就后悔吧,你替我多吃点。” 两人在人群里旁若无人的打打闹闹,轮到他们的时候,秦萦迫不及待的接过来,走到国足臭豆腐隔壁的小弄堂。 她尝了口,满足的眯起眼,“你真不尝尝?很好吃。”说着,她叉了块凑到他嘴边。 余时安嫌弃的整个人迅速往后退,眉头拧得紧紧的。 “以后你不许说我挑食了啊,你自己都这样。”秦萦不再勉强,自己蹲在小弄堂的入口吃臭豆腐。 他就站在她边上,看着她豪迈的吃法,摇头失笑。 等她全部吃完,余时安接过空盒子扔到边上的垃圾桶,递过去纸巾,“擦擦嘴。” 秦萦没接,站起来跟他并排站,“想亲亲。” 余时安怔愣,眉头拧得更紧了。 “余时安?没听到?”她恶作剧般拉着他的手,不许他躲开,“我不介意人多,咱秀个恩爱?” 她的唇边蘸着臭豆腐的汁,而他鼻间仿佛还有臭豆腐销魂的味道。 久久没等到动作,秦萦叹气,“瞧瞧,这样就嫌弃了,以后可怎么办哦。” 余时安觉得自己真是败给这姑娘了。 他瞥她一眼,迟疑着朝她伸出手。 结果,步子还没挪动,秦萦眨着眼睛,动作很快的凑过去,在他唇上狠狠亲了一口。 末了,还得意的对他说:“你动作太慢。” 余时安勾唇,低头又在她唇上咬了一口。 离开之后,他舔了舔唇,一本正经的点评:“嗯,该改名了,香豆腐。” 秦萦:“……”脸皮没他厚。 “还要来份吗?我去隔壁排队。”他问。 她转身就走,余时安追上去,搂着她的腰,“真的挺好吃的。” “余时安!” “好好好,咱不说了。”他温声轻哄,唇边眼底都是笑。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秦萦彻底懂了。 在芙蓉街逛了两圈,去趵突泉的路上,余时安接到余爸爸的电话。 他看了眼身侧的姑娘,接起电话,“爸。” 秦萦脚步一滞,又若无其事的跟上,看向别处。 “到济南了?”那头余爸爸问。 余时安牵起秦萦的手,“嗯”了一声。 “秦萦在你边上?” 余时安:“嗯。” 余爸爸忽然笑了:“你跟秦萦说一声,等你们从济南回来,回家一起吃顿饭吧。” 秦萦听不到还在上海的余爸爸说了些什么,只察觉到余时安骤变的神色。 余叔叔又向他施压了吗? 被握住的手扣得更紧了,余时安反过来捏捏她的掌心。 下意识的动作,他还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已经找过秦萦。 “爸,您……”顾忌她在身边,余时安不敢直白的问,“请您给我一个理由。” 否则,他哪里敢把小姑娘带回家。 余爸爸依旧笑:“不用把我当成洪水猛兽,你这么坚持,在我这个做爸爸的面前寸步不肯让。可是,总是你在单方面的争取,也得让我见到真人,让我瞧一瞧她到底是哪里值得你这样做。” 余时安松开牵着秦萦的手,低头在短信界面找出余爸爸的名字,编辑打字。 【余时安:爸,您是我的家人,我不会允许别人在我面前给您气受。同样的,秦萦是我最爱的人,我也无法忍受她受委屈,包括在您跟前。】 发送成功,余爸爸那边沉默了。 “爸是这么没教养的人?无论发生什么,我总不会当着秦萦的面发作。毕竟,当初的秦萦爸爸也很喜欢。”许久,他才说。 余时安想了片刻,回:“我问问。” “可以。” 挂断电话,他重新牵起秦萦的手,而她明显的有些心不在焉。 “秦萦,等我们回上海,你想去我家玩玩吗?” 作者有话要说: 沫子:老余,臭豆腐好吃吗? 余医生:是香豆腐。【认真脸.jpg】 第四十三章 来济南的第二天, 除了孟钦的两个发小, 五个人一早去千佛山。 沈煜一直走在陶知雯边上, 与她说着什么。 孟钦走到秦萦身旁, 悄声问:“沈煜跟陶炮仗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秦萦的手被余时安牵着,她从小就不爱运动,要不是知道他想来,她一点都不想来爬山。 “好奇?好奇你去问问人家呗!”她看过去,正看到沈煜低头很有耐心的听陶知雯说话。 第59节 孟钦:“……”他这不是担心沈煜这几天干出什么混事嘛! 余时安笑笑,看着沈煜不说话。 千佛山并不高, 几人走得很慢, 中途看到卧佛,香火鼎盛。 “我有点走不动了。”秦萦给自己擦汗。 余时安松开手:“我过去拜拜, 你坐着休息会儿?” 然后,除了余时安,几个人都走到一边休息。 “余医生信佛?”沈煜笑着问。 秦萦用湿巾给自己扇风, 朝余时安看了一眼。 他此刻捏着香, 很虔诚的对着面前的卧佛跪拜。 今天的济南有些闷热,他的额头因为爬山冒出汗,脸色微微泛红, 在袅袅的香火气中让人挪不不开视线。 秦萦停下扇风的动作:“他比较迷信。” 可迷信的理由令人心酸。 余时安捐完香火钱, 起身回到小队伍,秦萦重新从包里抽出湿巾替他擦汗。 “热不热?”她问。 他没动, 任她动作,“有点。” 陶知雯重重的“切”了一声, 吐槽道:“秀什么恩爱!” 秦萦瞥她,得意的挑眉,“有本事你也秀一个!” “当然,前提是你得有对象。”她又补一刀。 孟钦闻言悄悄去看沈煜,见他没什么特别的表情,更忧心了。 越往上台阶越来越高,秦萦跟余时安落在最后。 她半靠着他借力,问:“刚才你这么诚心的求了什么?” 余时安拉住她避开后头上来的几个汉子,笑容愉悦,“傻姑娘,有些话可以告诉佛祖,但不能对你说。” “你不说我也能猜到。” “哦?” 秦萦掰着手指头:“无非就是家人安好。” “嗯。”余时安淡淡的笑。 “哦,还有咱俩天长地久。” 他笑开了。 秦萦还在说,余时安却低头看她,护着她走。 然后,她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不依不饶对他说:“我不傻!” “对,你不傻。”他侧过头亲她一口,“但我就喜欢你的傻样。” 只在他面前才有的模样。 秦萦脸红,没骨头似的靠着余时安耍赖,“我走不动了。” 他宠溺的眼神:“我牵着你走。”随即,伸出手与她十指相扣。 她鼻子发酸,用力握住他的手,什么都没说。 秦萦想,于她而言最动人的情话其实并不是“我爱你”,或是情人间最亲密的称呼,恰恰是这句余时安从他十八岁那年起就对她说的“牵着你走”。 有他牵着她,她大概就能无所畏惧。 “我也牵着你。”秦萦与他并肩跨过台阶。 人生路太长,可她和他会牵着对方的手一路前行,互相扶持,彼此包容。 脚下的台阶很长,一眼似望不见尽头,唯独两人的手牵得紧紧的,带着股心照不宣的默契。 过了许久,秦萦说:“今晚我们去买些特产,等回上海,我去你家玩玩。” 昨天,她说考虑考虑,因为知道余爸爸反对他们,她很犹豫。 然而现在,她觉得不管是多大的狂风暴雨,不管会面对余爸爸如何的态度,她都要与余时安并肩作战。 余时安步子微顿,很快恢复如常。 “好,到时候我去接你下班,我们一起回家。”他又拉了她一把,手臂上很沉,他需要花费两倍的力才能踏上台阶。 但是,她是他甜蜜的负担,他甘之如饴。 已经爬到很上面的沈煜停下脚步,回过头去看。 今天太阳很大,阳光洒在两旁的树上,透过一片片叶子落在地上,也落在身后那对相依相偎的有情人身上。 从他的角度看去,两人手拉着手,互相搀扶,互相照顾。每上一个台阶,余时安都会等秦萦,然后,一起前行。 这样的画面,真是美得让人羡慕嫉妒恨。 一时间,连沈煜都舍不得去破坏。 他驻足看了很久,直到说说笑笑,光看着就觉得温暖的两人离他越来越近。 孟钦从上面下来,拉住他的胳膊,目光深沉,“沈煜。” 沈煜回神,转身接着往上爬。 “他们秀恩爱的模样羡慕死人了,对不对?”孟钦笑呵呵的。 沈煜“嗯”一声,没说话。 孟钦又说:“能把萦萦改造成这样,余时安功不可没。” 前行的步子再次停住。 沈煜看着孟钦,欲言又止。 孟钦丝毫不肯退让,目光直直的落在他的脸上,“我不知道你鼓动余时安跟着来济南是想做什么,可要是你因此伤到萦萦,让她难过,沈煜,这辈子咱俩的朋友关系算是到头了。” 沈煜忽然笑了,拍拍孟钦的肩膀,“这辈子我最舍不得的事情就是让秦萦难过。” 孟钦沉默。 陶知雯一眨眼发现身边人都没了,追下去就嚷嚷:“你俩怎么回事,两个大老爷们结伴走什么走?又不是秦萦跟余时安要亲亲我我的腻歪。” 孟钦一秒变脸,很不正经的模样,“你要羡慕也去找一个,不用来激我跟沈煜。” “关你什么事!”她转头去对沈煜说,“刚才你不是问我秦萦跟余时安在一起之前那天的事吗?你还是直接去问本尊吧,我要告诉你了,她非得揍我。” 沈煜拧眉,越过陶知雯,走得很快。 “诶,你几个意思啊!”她指着他的背影叫。 孟钦若有所思:“陶炮仗,干得不错。” 陶知雯一脸莫名。 * 下午是秦萦心心念念的大明湖。 说寻找大明湖畔的夏雨荷是开玩笑的,来看荷花才是真的。 只不过,六月初,大明湖的荷花还没有绽放。 秦萦遗憾的趴在护栏上盯着才开了一半的荷花叹气:“天都这么热了还没开。” 沈煜也看向湖面:“下次去扬州的瘦西湖,也有一片荷花。” “大忙人怎么最近这么有空,不做空中飞人了?还能特意去扬州赏个荷花?”她毫不留情的吐槽。 他只是笑:“你要是想去,我还能不陪着?” 孟钦暗叫不好,余时安却快了一步说:“去坐船吗?坐小船游大明湖,去对面找找看有没有荷花。” “好啊。” 本觉得沈煜这话别扭的秦萦很快被转移注意力。 五个人租了一条小船,一个小时的时间,倒霉的孟钦被票选出来开船。 陶知雯和沈煜并排坐一边,秦萦和余时安坐另一边。 电动的船,开起来飞快,喜欢刺激的孟钦靠近飞驰而过的快艇,激起一阵水浪,溅了几人满身的水。 “孟钦!”秦萦半起身,去拧坐在驾驶座的人耳朵。 孟钦只觉得死疼死疼,方向盘一转,小船晃悠几下,余时安眼疾手快,一把捞住秦萦的腰。 她就半坐在他腿上,再次去拧孟钦的耳朵。 “哎哟喂,你这是谋杀亲哥。”他大叫。 秦萦冷哼:“谁让你乱开的?” 腰间是一双滚烫的手,用力稳住她的身形,而他的大腿坐着真的挺舒服的。 她丝毫没有羞赧,当着沈煜和陶知雯的面在余时安腿上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身上两人的救生衣撞在一起,说不出的感觉。 “我这不是给你们有情人制造机会嘛!什么人倒进怀里啊,英雄救美什么什么的,多好!”孟钦狡辩。 “我们还要你制造机会?”骄傲挑衅的语气。 她依偎在余时安怀中,还扭过头去对抱住她的人笑。 笑容甜美,是全心全意的信赖。 孟钦无言以对,只能憋得内伤。 绕着大明湖转了一圈,湖面上吹过的风凉凉的,很舒服。 下船,余时安去退押金,秦萦就站在一边看着。 沈煜突然递过来一瓶开好瓶盖的水,“真这么一刻都离不了的?” 第60节 “不是,就是看着他就安心。”她接过来喝一口,目光仍没有离开在排队的男人。 今天在室外待得有些久,他的脸都晒红了,短袖上衣的背后有一块地方微微汗湿,脱离了那个光风霁月的余医生形象。 可秦萦觉得,她就是越看越喜欢。 沈煜目光一黯,接连喝了几口水,眼中神色凉凉的,“为什么是余时安?” 她诧异的看他一眼,沉默。 为什么是余时安,可能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秦萦思索片刻,那边的余时安已经退完租金,正朝她走来。 他唇边的笑极浅,阳光洒在他身上,更显得温柔。 她老实的摇头,告诉沈煜:“不知道。” 余时安离他们只有几步的距离,秦萦盖上瓶盖,站直。 “可能就是感觉对了吧。即使余时安只是坐在我面前,什么都不做,光冲我笑一笑,我就觉得温暖和舒心。” 沈煜彻底沉默下来。 然后,他看到身边的姑娘迫不及待的迎上去,扑进男人的怀里。 她仰着脑袋,笑靥如花。 而自己…… 沈煜背过身去,眸子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半晌,他低头发了条微信。 第四十四章 晚上, 依然是余时安和秦萦的脱队行动。 在商场吃完当地的特色菜, 两人在网上搜索到一家附近的特产店, 慢悠悠步行过去。 离商场很近的特产店店面并不大, 一进门就能看到收银台后的墙壁贴着张济南特产的排行榜。 秦萦抄起一盒特别接地气的山东烧饼,笑起来,“明早咱们吃山东煎饼,好伐?” “可以。”余时安大致扫了一眼,手上拎着购物篮。 老板娘看到两人有说有笑的,走过来介绍:“山东烧饼特别好吃, 我推荐甜味的。” 秦萦闻言看看隔壁柜台标着甜味的烧饼, 仍旧选择将手里的咸烧饼放进购物篮。 “我家长辈不爱吃甜食。”她笑着解释。 余时安看过去,只看到他家姑娘拿起盒玫瑰茶仔细查看。 老板娘又推荐:“平阴玫瑰, 当地人也喜欢。” “还有阿胶枣子,送长辈很好。” 秦萦点头,道谢:“我们自己看看吧。” “好, 你们随意。” 老板娘走开了, 秦萦一转头就发现余时安盯着自己,目光灼灼。 “干嘛这么看我?”她以为自己脸上有东西,摸了摸。 他神色柔和:“你还记得我妈不爱吃甜食?”连声音都藏着说不清的温柔。 “当然记得。”就像余时安的妈妈同样也记得她爱吃的菜一样。 在那段秦萦实质上毕生终将难忘的时光里, 有她最黑暗的记忆;有外婆始终从容慈爱的眼神;有余奶奶给予她的拥抱;有余时安一次次在安全通道里无声的陪伴;有余爷爷的徐志摩和周总理;有余爸爸虽然严肃, 却不外露的关怀;还有余妈妈总像个朋友似的给她编辫子,给她带好吃的。 很多很多的回忆里, 处处都有余家的痕迹。 哪怕是外婆去世后,她刻意想要遗忘当年所有的人事物, 可当她回忆,所有的事其实她都记得。 秦萦往篮子里放了几瓶玫瑰茶,怎么都压不住嘴角的弧度,“我记得阿姨不爱甜食,却总是给我带很多的甜点跟我一起吃。我知道余奶奶和余爷爷都爱吃辣,但在给我做的菜里,余爷爷从来不放辣。我口味偏甜,所以,余奶奶做给我吃的方糕永远都是最甜的豆沙馅的。” 后来知道她爱吃核桃,余奶奶在方糕里又加了核桃仁。 “余时安,我都记得。” 余时安安静的听她说,心底滋生起某种无法言喻的激动。 他因她心跳加速,为藏在她回忆里的细腻感动。 就这么一瞬,余时安之前所有的彷徨与不安仿佛全部消失不见。他不会再纠结秦萦的世界里有太多未知,不会再去自我质疑秦萦对他的爱有多深,更不会再受沈煜的影响。 他的姑娘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从来就是只会行动,不爱把情情爱爱挂在嘴上。 然而,最小的一个细节,就能打动人。 余时安捏紧手中的篮子,目光缱绻,“等有时间,我也想去你家玩玩,看看秦爷爷是否还是那么书香气十足。” “好啊,等去完你家就去我家。”秦萦答得特别干脆。 两人相视而笑。 去收银台结账,刷的余时安的卡,秦萦再次收到短信。 看着屏幕上的余额变动提醒,她笑得眉眼弯弯。 然后,她看到微信上有条乔思的消息。 【乔思:你去济南了?沈煜也跟你一起去的?】 秦萦莫名,没明白这条短信的意思,她回复:跟孟钦他们一起去的,怎么了? 乔思的消息发送时间是25分钟之前,而她回过去之后,再也没有收到乔思的微信。 索性作罢。 回到酒店,临近九点。 秦萦直接坐到小阳台上的沙发,毫无形象。 “啊!累死了累死了。” 余时安走过去,在她身旁坐好,将她歪着靠在沙发的脑袋摆到自己的大腿上。下一秒,她特别自觉的找个了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睛。 “秦萦,不许说那个字。”他抚上她的眼睛,一本正经的纠正。 秦萦一怔,随即脑袋往外,作势“呸呸呸”了三声。 “好啦,呸完了,童言无忌。”她转身抱住余时安的腰,整张脸埋在他的肚子上。 夏天的衣服很薄,他似乎能感觉到秦萦贴着自己肚子的唇,软软的,热热的。 余时安忽然觉得浑身发痒,连耳根都开始发热。 “秦萦……” “嗯。” 余时安口干舌燥,一刹那浮起的燥意,让人措手不及。 他动了动唇:“秦萦,你要不要起来一下。” 她立刻摇头,肚子被她的动作蹭得更痒了,余时安别过头去。 “不要,不想起来,累人。” 他忍了忍,没忍住,低头咬住那张还在抱怨着累人的嘴巴。 “余……”所有的话都被男人吞进口中。 柔软的触感,带着抹急切,带着一丝试探,一层层深入。秦萦竟有些不知所措,双手都不知道如何安放,只能紧紧抓着余时安的手臂,越来越用力的。 然后,他握住她的手腕,她顺势勾住他的脖子。 余时安的胸膛贴着秦萦心的位置,越来越紧。彼此的纠缠,越来越热情,似乎连心跳声都分不清是谁的。 而她早就缴械投降,完全沉溺在他的温柔。 温热的吻转移到她的耳边,她忍不住一阵颤栗,浑身酥麻。 等秦萦意识回笼的时候,她已经躺倒在床上,余时安的吻落在她的锁骨,彼此的身体紧贴。 腰间是温热的触感,从腰逐渐往上,很慢很慢,却是火热的。 她忍不住“哼”了一声。 随即,男人低低的笑声响起。 秦萦恼怒,捶他一拳,但软绵绵的,一点力都没有。 “对不起,我有些忍不住了。”余时安微微抬起身体,唇边的笑变得无奈。 她怔住,能清楚的感知到他的冲动。 “我们恋爱的时间还不长。”她声音很轻。 余时安又离她远一些,声音里都是歉意,“我知道,抱歉。”打算回自己房间去。 谁知,秦萦再次勾住他的脖子,他一个不注意,整个人倒在她身上。 她说:“因为是你,不管其他,我都愿意毫无保留。”毫无保留的交付与他。 一句话,如同打开了闸门。 余时安再也把持不住。 温柔的吻沿着裸露的肌肤一寸寸向下蔓延,男人手上的动作也没停,掠过那道饱满的弧度。 秦萦其实有些害怕,未知的领域,从来不曾经历过的东西,她很忐忑。然而,她依旧用力回应着他,不让自己退缩。 耳边是他的呼吸,她的眼睛迷离起来,控制不住的发出羞人的声响。 “余时安……”她开始叫他的名字。 第61节 而他一遍遍应着。 “秦萦。”余时安说,“我爱你。” “我……”知道。 没说完,他的身体猛地一沉,所有的话再也没机会开口说。 酥酥麻麻的感觉,仿佛是煎熬,又不希望停止。 心头突突的跳,难耐的快感带着两人彻底沉沦。 * 翌日,天刚亮,余时安醒得很早,他低头看,秦萦乖巧的窝在他怀里,睡得香甜。 昨晚疯狂的记忆全部涌上脑海,他笑起来。 现在是六点零八分,他却已经睡不着了。 轻手轻脚去洗手间洗漱,出来的时候,余时安看到手机上进了条短信。 他点开查看,拧起眉。 看了眼床上仍旧安眠的秦萦,他走到阳台,打开窗,破天荒从包里掏出支烟点燃。 最初成为医生,工作压力大,他也跟其他医生一样,一支接着一支的抽。后来,他慢慢学会了节制,不再依赖烟来发泄压力,甚至止困。 烟味并不好闻,秦萦翻身,余时安回头去看,把烟灭了。 他重新回到床上,她又滚进他怀里。 无比契合的姿势,他们紧紧相拥。 余时安闭上眼,下巴贴着秦萦的发顶。 “这么早就醒了?”她忽然问。 他睁开眼睛,诧异,“醒了?我吵醒你了?” 秦萦仰起脑袋,眨眼,睫毛蹭在他的下巴上,“没有。” “你抽烟了?”她凑过去闻了闻。 余时安离她远些:“不喜欢烟味?” “不是不喜欢,只是没见过你抽烟。” “现在抽得不多,偶尔来一支。” 秦萦“哦”一声,视线里是他胸口的抓痕。 他也低头看,笑起来,“秦萦,等见完我们的家长,咱们就去领证。” 她脸蛋通红,没好气的说:“余时安,哪有人是在床上求婚的?” “不是求婚。”余时安亲亲她,被她躲过去。 “不是求婚是什么?” 余时安想了想:“是负距离的交流。” 秦萦踹他一脚,收回脚的时候,不小心蹭到让她现在都隐隐作痛的讨厌鬼。 她背过身去,不理他。 他就追过去,搂住她的肩膀,轻哄:“饿了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饿了,我要吃麦当劳。”最近的一家麦当劳离酒店二十分钟的车程,她就是存心的。 余时安点头,在她裸露在外的肩头亲了一口。 “好,现在就去。” 秦萦依旧没动。 余时安换好衣服,叮嘱几句,打开房门。 刚出去,被站在隔壁门口的人吓了一跳。 他关好门,视线与沈煜交汇。 片刻,余时安主动走过去,说:“沈总,聊聊?” 沈煜笑:“聊聊。” 第四十五章 余时安和沈煜走到楼层尽头的安全通道, 一扇窗开着, 早晨的微风吹来, 很舒服。 沈煜望着窗外, 一眼望不到头的车海,他内心却无比平静。 “余医生,我本来想让你知难而退的。” 余时安笑:“谁给你的自信?” 沈煜语塞,也笑起来,“自以为是的自信。” 难得不再是掺杂了算计的对话,两人就这么并排站着, 同时看向窗外。 “我喜欢秦萦, 喜欢了很多年。”沈煜说。 在他还没意识到时候,她悄然走进他心里, 再也没出去过。 他们一起长大,他送她上学上课,给她写过作业, 为她买零食冰激凌。即使是她去了美国, 他们也从不曾断了联系。 沈煜记得那一年,秦萦刚上美国的学校,她跟不上美国学校的新节奏向他诉苦。他心疼了, 悄悄买了飞机票飞去看她, 给她带了盒泡面。她欣喜得叽叽喳喳在他面前说了很多很多,说他的同学, 说自己的苦恼,问他建议。 后来的后来, 秦萦越来越独立,她再不会跟他诉苦,也再没了小时候的软萌。 她坚强得令他心疼。 “我知道她所有痛苦的经历,知道她因为爸爸的事情从没有打算过恋爱和结婚。”沈煜停顿,苦笑,“所以,我以为我只要忍耐,安安静静的守在她的身边,就能这么长长久久跟她在一起。” 哪怕是以兄长的身份。 余时安沉默。 今天他收到许润的短信,说有个人在医院调查他,问他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他想了想,猜到是沈煜。 然后,许润又说,但调查他的人很快又撤了。 “现在终于想明白了?”余时安侧头问。 沈煜低头,看自己的手,“嗯,到此为止了。”他永远不会让秦萦知道了。 “我以为告诉她我的情感就会彻底失去她。”他不再遮掩,“你出现了我才发现,有的事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的。” 大多数时候,想象中的东西都与现实不一样。 “我迟了一步。” “何止一步。”余时安反驳。 沈煜突然转过头去看他,神色清冷,声音都是冷冷的,“好好对秦萦,如果你让她难过了,我不会放过你。即便你爸爸位高权重,我也没什么好怕的。” “其实这话还轮不到你说。”余时安笑道。 沈煜沉默一瞬,漆黑的眸子里翻涌着说不清的复杂,很快又平静下来。 他笑:“余时安,你也没赢我。” 是他输给了秦萦面对余时安时毫无保留的笑容里,输给了多年后,他再次看到的如孩子般的秦萦。 他舍不得她难过,也忽然不希望在自己耍了不光彩的手段后,她真的经历与余时安分开后的痛苦。 所以,他收手了。 那天在大明湖,他就放弃了。 沈煜矫情的想,只要秦萦能幸福,跟他或者跟别人在一起,都没什么区别。 余时安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先用滴滴打车。确认司机接单了,他收好手机,打算结束谈话。 “没什么输赢之说,吃一堑长一智。兄弟,以后记住了,别犹豫,喜欢就大胆上,不要脸也没关系,都是自己的姑娘,不丢人。”说完,他还很顺手的拍了拍身边人的肩膀。 沈煜憋得吐血,可一想,余时安说得全部在理。 他就是输在对秦萦自以为是的了解里。 余时安点到为止,颔首与他道别。 推开安全门,他回头又去看,沈煜依旧站在窗前,一动不动的,背影落寞。 余时安此刻并没有什么胜利的快感,他想的是这位沈总平日里看着雷厉风行的,唯独在秦萦的事情上犹犹豫豫,机关算尽。反倒是自己,所有人都说余医生温温和和的,但其实他自始至终都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唯独在秦萦的事情上雷厉风行了一把。 所以,最后追到秦萦的人是他。 余时安摇头笑,自己很幸运。 买完麦当劳回酒店已经过了将近五十分钟,秦萦洗漱完毕,正坐在小阳台喝茶。 听到声响,她回头,整个人趴在沙发上问:“我等的黄花菜都凉了。” “凉了正好吃。”余时安把东西放到小桌子拆开,一起端到她跟前。 他一到,她就懒骨头的靠到他身上,随手拆了汉堡往嘴里送,再很顺手的把里边的菜一挖,送到他嘴里。 “我这个可回收的垃圾桶做得还让你满意吗?”他喂她一口温水,问。 秦萦嚼薯条,声音含糊:“挺满意的,再接再厉。” 正你侬我侬的互相投食,手机里进来条微信,是孟钦发的。 【孟钦:上午我跟童氏这边的负责人谈点事,你们自由活动吧,下午酒店集合,一起去机场。】 秦萦回了个“收到”,孟钦又来吐槽了。 【孟钦:你俩秀恩爱能不能注意点,没看到这里的人都是单身汪嘛!注意影响!】 她笑了,回他个狗头的表情。 第62节 之后,孟钦再也没理过她。 “上午没什么安排,你想去哪儿玩嘛?” 余时安笑着喂她一根薯条:“你还玩得动?” 意有所指,秦萦揍他。 “你想去哪儿?还是中午就在市里的餐厅吃个饭?” “那我连出去都不想出去了。”她更懒的窝在他怀里不想动弹。 余时安点头:“行,点外卖吧。” 秦萦突然呵呵笑起来:“余时安,咱俩刚才的对话怎么就这么无聊呢!” “有吗?吃喝住行,全是人生大事。” “要是傅瑾璇听到了,又该说我们无趣了。” 余时安立刻接话:“我觉得有趣就好。” 无聊的两人在酒店窝到下午,整理完行李,去大堂集合。 秦萦和余时安下来的最早,在沙发上坐着等他们。不久,沈煜也到了。 “你也没出去?”秦萦抬头问。 沈煜只是看她,看得她一愣。 这一眼中,藏着太多她不知道的东西。 他的面容英俊,气质清清冷冷的,大约是很多姑娘都会喜欢的霸道总裁类型。 可他又偏偏对感情的事没兴趣似的。 过了许久,沈煜对秦萦笑,“嗯,没出去,在房间里处理点事。” “果然是大忙人。”她松口气,“回去是不是又得加班了?” “快年中了,最近比较忙。” 沈煜跟她聊起来,仿佛回到了过去那个总是听她吐槽说心事的贴心竹马。 余时安没插话,低头玩手机。 回到上海,秦萦直接回家。 余时安告诉她如果周二晚上有空,就去余家吃晚饭,余爷爷也会在。 她把带回来的特产都堆在客厅,秦妈妈走过来翻看,“这么多?” “嗯,排行榜前十的每样都带了点。”秦萦纠结了会儿,问,“妈妈,后天晚上余叔叔请我去他家吃饭。” 秦妈妈动作一顿,把手里的一罐玫瑰花茶放下,“那小余什么时候上咱们家?” 秦萦:“……”妈妈的关注点好像跟她不在一个频道。 “他要什么时候来,你提前说一声,让你大姨姨父和孟钦都来。” “现在不是我去他们家嘛!” 秦妈妈反应过来:“哦,那你给他们准备东西了吗?虽然认识十多年了,但礼数咱不能少。” 秦萦点头:“明晚我去买一些,妈妈,有什么要我注意的吗?” 她其实有些无措,就跟妈妈说的,他们十几年前就认识,那会儿关系颇好,在他们面前,她也始终肆无忌惮的。然而这会儿,他们的关系角色转变。 秦萦很茫然。 “咱们家什么样的情况余家没看过?最坏的一面他们也瞧见了。萦萦,你就跟小时候一样就好。”秦妈妈愣了愣说。 “有时间你让小余安排安排,两家人见见面,这么多年没见了,其实妈妈还挺想他们的。” 那时在病房里,她忽视了女儿,余家人一直都对秦萦很好。她没想到兜兜转转,女儿喜欢上的会是当年的少年。 这是她不曾反对的理由之一。 “好,我晚上告诉余时安。” 秦妈妈“啧”一声,看她,“你怎么现在还老是连名带姓的叫人家?” 秦萦没料到妈妈竟然会给余时安出头,她不满了,“他喜欢我这么连名带姓的叫。” “瞎编吧你,人家小余顺着你,你也多为他想想。” “妈妈,您可是我妈,不是他的。”她都吃醋了。 秦妈妈笑着在秦萦肩膀拍一下:“他要不是你男朋友,妈才不管这些。” “好呗好呗!” 秦萦低头,给余时安发短信。 【秦萦:扎心了,以后我妈妈肯定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然后我的地位就得排在你之后了。】 他迅速回:没关系,在我妈心里,你老早就排在我前面了。 秦萦看着屏幕,想起余妈妈温柔的眼神,笑开了。 * 周二晚上,余时安去接秦萦回家。 一路上,她都坐立不安的,不知道余爸爸还会不会为难他们。 纠结了二十分钟,余家到了,余时安帮她拎礼物,开门进去。 等在门口的是余妈妈,她握住秦萦的手,悄悄说:“今天时安爸爸看着心情挺好。” “ok~我懂了。”秦萦也很小声的回。 余时安看着两人,笑而不语。 余爷爷和余爸爸都坐在客厅,秦萦瞥到余爸爸严肃的脸,立刻紧张了。 “余爷爷好,余叔叔好。”她走过去问好。 余爷爷笑得很灿烂,还偷偷给她打了个手势,秦萦暗暗对他点头。 然后,迎上余爸爸看过来的目光。 严肃的,犀利的,带着浓浓的审视意味。 余时安握上她的手,无声的陪着她。 “秦萦来,别管其他人,快坐。”余爷爷瞪了余爸爸一眼,招呼她过去。 秦萦没等到余爸爸松口,忐忑。 “坐吧,秦萦。”余爸爸忽然笑了,“等会儿还有位客人来,等人来齐了开饭。” 这话一出,其他人都惊讶了。 “还有其他人?”余妈妈第一个问。 余爸爸“嗯”一声。 很快,大门又被人敲开,住家阿姨带人进来。 清脆的高跟鞋声,似乎正跟阿姨小声说话,很温柔也很熟悉的声音。 秦萦回头去看。 四目相对,看清彼此的脸。 两人都愣住。 第四十六章 四目相对, 两个人都怔住。 秦萦没想到余爸爸要等的人竟然是曲苑, 可看着她同样惊讶的神情, 她起伏的心情渐渐平复。 曲苑走过来, 跟长辈们打招呼。 “曲苑?”余时安蹙眉,“你一个人?” 很尴尬的场面,秦萦似乎是懂了余爸爸的用意,但她一点都没生气,反倒觉得余爸爸没想象中那么难弄。 她看了眼曲苑,发现她也在看她。 两人的视线互相撞上, 很平静的, 坦荡的。 余妈妈暗暗扭了余爸爸一把,笑着招呼:“别管一个人两个人了, 都坐吧。” 曲苑这才看向余时安,很认真的答:“不是我一个。”眼神里带着温柔的安抚意味。 话音刚落,门口又传来脚步声, 伴随着男人爽朗的笑声。 “咦, 今天挺热闹啊!怎么滴了?”纪成彦很机灵,笑眯眯凑到余爷爷边上,“爷爷, 我不请自来, 欢迎伐?” “哪能不欢迎啦!”余爷爷给他一个暗示。 纪成彦看过去,余爸爸的脸黑了。 曲苑解释:“下班在医院遇上纪成彦就一起来了。” 她有些庆幸自己为了避嫌拉上纪成彦一起来, 果然,鸿门宴一场, 她脑门疼了。 余爸爸没吭声,余妈妈让大伙儿上桌。 长方形的欧式餐桌,余爷爷坐在主位,秦萦正好跟曲苑面对面。 两个阿姨上菜,桌上依然大部分都是按照秦萦的口味做得菜,清淡偏甜,大约是余妈妈的主意。 “秦萦,听说你打算开书店了?”余爷爷问。 “对,孟氏现在有我哥在,我还是想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情。” “挺好的,以后爷爷就来你这儿喝喝茶看看书,再带几个老朋友给你捧场。” 余时安笑了,偷偷觑了眼沉默吃菜的余爸爸。 第63节 “行啊。”秦萦放下筷子,“到时候给您准备个vip座。” 说完,大家都笑了,除了别扭的余爸爸。 纪成彦闻言,叫嚷:“嫂子,那我有专座不?我也给你捧场啊!” 很直接的称呼,秦萦乍一听有些许不自在,但很快就坦然的接受了。 “你要来给我做做苦力,我可以考虑考虑给你个收银台专座。”她调侃。 余时安在桌下捏了下她的手,给纪成彦一个赞许的眼神。 他再接再厉:“果然是亲嫂子,真是一点都不知道客气两字怎么写的。” 余爸爸突然咳嗽一声,目光落在曲苑身上,“小曲最近工作怎么样?你们科前段时间有医闹,没伤着吧?” “没什么。”曲苑立刻正襟危坐,“那会儿科里人多,时安也帮我挡了一下。” “应该的,时安是个男人,应该替你出头。”停顿一下,他看看秦萦,“毕竟你们两一起搭档上手术室,私下也认识十几年了。” 意有所指的话,气氛陡然间变得古怪起来。 余妈妈坐在余爸爸边上,用力踢他一脚,他岿然不动,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 余爸爸继续说:“有时间你们还是多交流交流,互通有无。” 曲苑尴尬,低头撩刘海,再抬起头的时候,脸上仍旧是温柔的笑,“我跟时安私下也就说说手术和治疗方案。大概天天上班见,换下白大褂反而没什么好说的。” 余时安接话:“同事朋友之间在工作里互相照顾是应该的。” 他忍着怒气,没想到自己的父亲会把主意打到曲苑的头上。从兜里掏出手机,他悄悄给她发条短信。 【余时安:曲苑,抱歉,我跟秦萦的事我爸却把你拉扯进来,我爸的话左耳进右耳出,别介意。】 就怕被余爸爸这么一凑,连做朋友都尴尬。 毕竟他和她都没这意思。 然后,余时安看到曲苑又低头了,应该是在看手机。可她没给他回消息,只朝他笑笑。 他秒懂。 曲苑很认真的对余爸爸说:“可能就是同行的毛病了,做朋友挺好,要做夫妻我不会选择同行。两个人都这么忙的,你早班我却晚班,几天碰不上个人。虽然说同行共同语言多,不过我挺羡慕时安能找的秦小姐。” 余爸爸一愣,秦萦也呆住。 “以后秦小姐开了书店,自由的时间多,时安想见她就能见到,照顾家里的时间也多,这样的职业挺配的。” 曲苑笑笑:“我们医院的医生夫妻档不多,医生跟护士的搭配倒是挺多的。前段时间医院群里还在讨论时安的事,都说没想到时安最后居然没随大流的找一个护士做女朋友。” 余爸爸沉默,喝了口温水,神色冷冷的。 纪成彦见状也跳出来,给余爷爷夹菜,“诶,上次烧烤的时候嫂子是不是说有小护士给老哥递情书来着?” 余爷爷似笑非笑的看着余爸爸:“时安以后要是有花擦擦的苗头,敢对不起我们萦萦,我让他跪榴莲。”话说得毫不留情。 余妈妈和秦萦都笑起来。 余时安无奈,扭头对秦萦说:“看到了伐,你前天晚上说秦阿姨站我这边,但在咱们家不仅是我妈,连我爷爷和爸爸以后也会是你的保护伞。” 声音不轻不重,恰好落在每个人的心上,虽是玩笑的口吻,却掷地有声,无比郑重。 被连带在话中的余爸爸郁闷,沉下脸色,又想起曲苑和余时安一唱一和的话,他勉强挤出笑容。 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竟没人能理解他。 接下来的时间里,余爸爸再没有提及一句关于曲苑的话,也似乎沉默下来,鲜少插话。 直到秦萦和曲苑道别回家,他都只是淡淡的点点头。 走出家门,余时安要送她们,曲苑拒绝。 秦萦却说:“一起吧,顺路,纪成彦今晚住这里,送不了你。” 曲苑诧异,顺从的上了车。 这次,秦萦和曲苑都坐在后座,车子开到曲苑家小区门口,余时安停车。 曲苑先下车,结果秦萦也跟着下来了。只见她对坐在驾驶座有些茫然的男人挥手,让他稍等。 “抱歉,今晚我真的不知道余叔叔约我来家里吃饭是因为你跟时安。”两人走到小区门口,离余时安的车十几步的距离。 秦萦随意站着,小区门口花坛里的花开了,特别香,她笑起来,“是我谢谢你,餐桌上一直在帮我说话。” 曲苑转过身,就站在秦萦边上,看向车里正查看手机的余时安,“你一直没把我那事告诉余时安,我也谢谢你。”替她保留了最后的尊严与骄傲。 六月,树梢间已经有蝉鸣声,晚间吹来的风带着股暖意。今晚的上海有些闷热,进小区的行人一边抹汗,一边说着今年上海气温不正常。 “行了,咱俩也别谢来谢去什么的。” 曲苑“噗哧”笑了,一如秦萦初见时的温柔,“是没什么好谢的,以后等我结婚了,你跟时安包个大点的红包就行。” 秦萦摩挲着下巴,沉思状:“那我跟时安应该排在你前面,你的红包要是不够大,我不给你上桌吃饭的。” 又一次四目相对,不再是震惊与惶恐,两人相视而笑。 过往的是是非非,无关对错,只有此后的时光里,她是余时安最爱的人,而她是余时安相识多年的好朋友与搭档。 所以,一个为了余时安选择隐瞒,一个为了余时安选择帮他们。 为了同一个男人,两人都做了很多,但从此冰释前嫌。 “好了,我先进去了。”曲苑拍拍秦萦的肩膀,“余叔叔其实挺好的,祝你们好运。” 秦萦回她一个笑:“嗯,等着你来喝喜酒。” 目送窈窕的身影进小区,秦萦转身上副驾驶座。 余时安已经等了会儿,见她回来问:“怎么你跟曲苑倒是有悄悄话要说了?” 她系好安全带,心情特别好,“女人间的小秘密,男人非礼勿听。” “行,什么都不问了。”他点火开车。 其实看她能跟自己的家人朋友们相处得这么融洽,他很开心。 然而,他爸爸…… 余时安还在酝酿,没来得及开口,秦萦就说:“余叔叔蛮可爱的。” 他愣住,犹豫一瞬,“你不生气?” “为什么生气?余叔叔拉来曲苑,结果她没按剧本走,挺逗的。”她靠在他肩头,对手指,“就是我有些失落,余叔叔没那么支持我们。” “秦萦……” 秦萦打断余时安:“别说话,我不生气,真的。而且你们家都那么欢迎我,不管是余爷爷还是余妈妈,连纪成彦和曲苑都这么毫无保留的支持到底。” 让她清楚感受到他们的善意,她还有什么好矫情的? “我就想着怎么能让你爸爸点头?”秦萦苦恼,戳戳他的肚子。 余时安觉得痒,笑出来。 “别闹。” “我不闹!” “对不起,秦萦。”他忽然严肃起来,“我没想到我爸会这样。” 秦萦蹭着他的肩膀摇头:“有件事我一直瞒着你。” “什么?” “其实我之前见过余叔叔。”现在,她选择坦白,“他并不支持我们,所以我早就有心理准备了。” 余时安惊讶,看了看路况,打算靠边停车。 “你别停车,也别看我,就听我说。”秦萦阻止他。 车子继续上路,只余时安心里是说不出的复杂。 “我知道你独自顶着爸爸的压力很辛苦,但没关系,以后有我。我对余叔叔说,只要你不放开我的手,我也绝不会离开。不管未来多难,我们一起面对;不管亲情和爱情之间必须作出怎样的抉择,我们贪心点,这两样咱们都要。” 秦萦挽住他的手臂,很温柔的说:“时安,你是我生命里的彩虹。” 我们一起等天晴。 第四十七章 晚上, 秦萦回到家, 秦妈妈依然等在客厅。 “妈妈, 您还没上去休息啊?”放下包, 走过去。 秦妈妈直白的问:“今晚怎么样?” 秦萦目光游移,沉默片刻,笑着答:“挺好的。” “真的?” “真的。”底气没那么足了。 秦妈妈笑起来:“你是我女儿,你眼睛一眨我就知道什么意思了。” 秦萦撇嘴,坦白:“好吧,是有那么一点不顺利。” “嗯, 知道了。” 然后, 秦妈妈赶她上楼休息,“先去休息吧。” 秦萦愣住:“您不问了。” “妈妈大概有数了。” “哦。” 秦萦不疑有他, 转身上楼。 仍旧留在客厅的秦妈妈独自坐了很久,半晌,她在手机微信里找出近来常联系的名字, 发了条消息。 那边大概没看到, 过了很久才回复:今晚让秦萦受委屈了。 第64节 秦妈妈打字:你问问你家老余明天有空吗?明天我想跟他碰个面。 头像是个背影的名字迅速跳到聊天记录的最上面。 【婕:你俩别干架干起来!】 【秦怡:不会,有些事情小辈们不好开口,就只能让我们做长辈的互相沟通了。】 上一代的恩怨与秦萦无关, 只有她这个妈妈来出面了。 【婕:老余没别的意思, 他就是心疼儿子。你放心,我把秦萦当女儿, 不会让她再受委屈。】 秦妈妈停顿,起身上楼, 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 床头柜上放着她和秦萦的合照,是他们在圣彼得堡的照片。那会儿女儿陪着她散心,一路体贴,细心照顾,顾及着她的情绪。 后来,她才发现,情绪崩溃的不止是她自己。她的女儿同她一样,一夜之间失去了曾经崇拜的父亲,最依赖的外婆。只是秦萦比她更坚强,坚强得此后她无论做什么,都无法改变女儿越来越坚韧的性子。 【秦怡:萦萦没有爸爸,却还要被他连累,现在就只有我这个做妈妈的能为她迎战了。】 余妈妈再次沉默。 秦妈妈把手机放到一边,拿起摆在床头柜的合照笑了。 时隔多年,她终于又一次看到女儿不再掩饰自己的真性情,她得替女儿守着这份幸福。 十二年前她做错了一次,十二年后,她只想当一个好妈妈。 * 翌日,秦萦在公司处理完工作,中午早走了会儿去找康敏吃饭。 吃饭的地方在她俩都喜欢的泰国餐厅,她到的时候,康敏正在翻菜单。 “哟,今儿这么早?”康敏问,“早走了?” 秦萦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推过去,“嗯,早走了,交接也差不多了,我没什么事。” “也是,董事长的外甥女,谁敢为难!”说完,康敏接过文件,在她面前晃了晃,“什么玩意儿?” 秦萦一边翻菜单,一边在点单器上点菜,“我写了半天的东西。” 几页纸,包含了她未来的人生规划。 康敏翻了几页,没忍住,翻白眼吐槽:“给谁看啊你,还几岁结婚几岁生孩子。秦小姐,这不像你的性子。” “我在考虑要不要找一下余时安的爸爸,他担心的是周家那堆糟心事。老实说,尽管我不愿承认那个老爹,但无论如何我跟周家的关系断不了。这方面我无能为力,只能从别的未来人生规划入手了呗。” “所以,你就把你的事业、人生规划全写出来,就跟个报告似的?”康敏很嫌弃的模样。 秦萦点完菜,慢悠悠喝茶,一点不着急,“余叔叔是个一板一眼的人,又当惯了领导,喜欢什么事都安排得妥妥当当的。他大概能跟这样的条理清晰、轨迹明确的计划产生共鸣。” 其实是她没辙了,她不能再跟余爸爸去怼,也不能直白的告诉余爸爸余时安的决心有多坚定,他有多离不开她。 毕竟没有哪个父亲愿意自己的儿子这么把女朋友放在最重要的位置。 康敏翻了一遍,还回去,“这事我给不了你意见,人家都说婆媳关系难,没想到到你这婆媳关系一点事没有,反倒是跟你未来的公公了。” “放心吧,我总能想出办法让余叔叔接受。”秦萦目光里透着抹坚毅,“我没那么容易退缩,想让我放弃余时安,下辈子吧!” “哦,下辈子也不行。”她补上一句。 康敏没因为这句话笑,低头想了想,“本来我还以为自己又要做你的知心姐姐了,没想到毫无我用武之地了。你这秦三娘的脾气,压根用不着我来给你安慰安慰。” “我遇强则强,遇弱还是强!” “哦,遇上余医生就柔情似水了。” 秦萦笑骂:“去你的!” “行了,吃饭吃饭吧。”康敏给她倒水,“你跟余家毕竟有感情基础,只要你俩够坚持,余局长总会心甘情愿的点头。” “但愿吧。” 迟疑一瞬,秦萦又问:“我的计划没啥问题吧?” “噗……刚不是还壮志满满的吗?” “也得允许我怂一怂。” 两人讨论了半天,下班,秦萦去医院接余时安,这次她光明正大去麻醉科。 也不知道余时安是怎么炫耀的,从住院部穿过长廊到麻醉科,一路上都有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或是护士们笑着跟她打招呼。 不是叫姑娘,就是说“余医生家属”。 一个个都是陌生的面孔,秦萦全都不认识,她只能笑着点头应下。 来到麻醉科的楼层,她照例等在外面,刚坐下,还穿着白大褂的许润拿着一叠资料过来了。 “许医生?” “叫许医生太见外了,叫我许润就可以。”他把资料都放在秦萦隔壁的长椅上,“来等时安下班的?” “嗯,等他下班。” 许润忍不住感叹:“真幸福,忙成狗了一天之后,还有爱心专车。” “你要是加把劲,陶知雯的专车也立马来了。”她调侃。 他的脸色瞬间变了:“诶诶诶,别扯到别的地方啊。” “你找余时安?”秦萦瞥一眼他的资料,反应过来,“你们俩还能搭档?” 许润也看过去,“不是,跑腿的,替曲苑给他送点手术的资料。” 听到曲苑的名字,秦萦一怔,“她怎么要你跑腿了?” “大概是她忙吧。”许润撒了个谎。 他是最早察觉到余时安对秦萦感情的人,也是最先发现曲苑似乎对余时安有那么点不得不说的微妙情感的那个。 一个是他的哥们,一个是他的老友,他谁都不想失去。 所幸曲苑没让他失望,她现在这么小心翼翼、不着痕迹的回避着,大约也是怕她自己会失控。 秦萦点头,其实心知肚明,“明白。” 许润也笑,两人并不是很熟,没有太多话题要聊。 她指着椅子上的资料,问:“要不我去给你送?” “惊喜?” “别是惊吓就好。” 许润笑着把资料递过去:“行,那我任务算是完成了,你给送呗!” 秦萦把包挎在手腕上,整堆资料抱了个满怀道谢,“那我先去。” “去吧,对余时安说下次请我吃饭。” “ok!” 秦萦抱着资料,敲开麻醉科的办公室。 余时安收到曲苑的短信说许润会过来送资料,他以为是资料来了,头都没抬一下,继续盯着电脑屏幕里的病例,随手一指,“就放打印桌上,随便放。” 秦萦没吭声,照做了。 余时安又说:“辛苦了,茶自己倒,不喝就自己回去。” 她还是没说话。 他觉得奇怪,抬头一看,惊讶,“秦萦?” “就是我!”秦萦笑眯眯的,把包从手腕取下来拎着,“你刚说什么?不喝茶就自己回去?” 余时安语塞,没想到是她。 “哦,那我走啦!”她边说边往门口走。 他忙起身,即使知道她是开玩笑的,仍一把抱住她。 余时安从身后将脑袋轻轻枕在秦萦的肩膀,双手穿过她的手,搂住她的腰,整个人贴过来。 然后,他侧过头亲她一下。 “来陪我上班?应该早点来。” “得寸进尺吧你!”秦萦拍一下箍在自己肚子上的手,他却搂得越发紧了。 两个人就这么静静的相拥着。 过了许久,余时安仿佛是抱够了,终于松开她,牵着她的手让她坐到他的位置上。 “来接我上班?”他替她倒水,捧着茶杯靠在自己的办公桌上。 秦萦从包里掏出那份特别严谨的计划书,打开第一页摊在他面前。 “来接你上班,顺便给你看一眼我的计划。如果顺利,咱明年结婚,猪年生个宝宝,你觉得呢?” 余时安正喝水,措手不及被呛了,“秦萦……” 他的姑娘还在翻计划,他没看,握住她的手。 秦萦仰起脑袋:“嗯?” “你这是求婚?”余时安停顿,“你怎么总把我的活给抢了?” 这话她在济南也问过。 秦萦同样摇头:“不是求婚,就是未来规划。接下来我会忙我的书店,争取年底走上正轨。然后多花时间陪陪家人,陪着你。” “时安,我会学着做饭,就是你得慢慢教我,我不擅长做这事,可我觉得是给家人做的话,我应该会很有兴趣。我会学着不再那么倔强,我要是哪里做错了你别顺着我,直接告诉我,我要真意识到了,我会改。” 余时安握紧她的手,想说话,被她阻止了。 她说:“但有一点,余叔叔要求的家世简单,与你工作上有共同语言,能相互扶持,又要脾气温柔的儿媳妇我恐怕是做不到的。我不能斩钉截铁的告诉余叔叔我会完全把自己变成他期望中的样子,因为我知道自己做不来,你也未必喜欢。” “我还是我,会迁就你,为你做出改变,却不能变得完全不是秦萦。时安,我们俩从事的行业不同,没关系,你的工作我支持,哪怕你不能按时上下班,每天太多的时间要给病人,也没事,我总会站在你身边。想我了你就告诉我,大不了我多跑几步路来看你。这样咱们也能相互扶持,是不是?” 余时安什么都没说,他微微弯腰,双手揽过她的肩膀,将她紧紧扣在自己的怀里。 第65节 “你别感动,妈妈说两个人之间总要学会互相包容,彼此体谅。我脾气很硬,总是无形间伤到别人却不自知,我慢慢改。但我也有条件的,我为你改,包容你,你就得花一辈子的时间对我好,否则我眦睚必报的脾气一上来,你是知道后果的。” “余时安,你要是敢离开我,我喊我哥揍得你爹妈都不认识你。” 余时安拍拍她,闷闷的笑:“你忘了咱们签过协议的,即使你要走,也得把我打包带走。” “那咱俩就都互相陪着,谁也不走。” 秦萦躲在他怀里,蹭了蹭。 包里的手机忽然响了,她依旧靠着他,滑开自己的手机屏幕。 熟悉的号码,是她始终不愿面对的人。 犹豫一瞬,秦萦接起电话,还没来得及说话,对方焦急的声音传过来。 “萦萦,奶奶急救,想见见你。” 第四十八章 “萦萦, 奶奶急救, 想见见你。” 秦萦愣住, 没吭声。 周父又说:“萦萦, 医生说奶奶就这段时间的事了,你来看看奶奶,我把奶奶的地址和病房号发给你,可以吗?” 时隔多年,这是她第一次听见自己的父亲语气里再也没了强势。 过了许久,她仰头去看天花板, 试图阻止已经在眼眶里弥漫起的眼泪滑落。 “再说吧。” 说完, 秦萦挂断电话,一个人呆呆的站着。 余时安见状抱住她, 很快,他就感觉到她在颤抖。 “秦萦……” 她躲在他怀里,紧紧搂着他的腰, “时安, 我奶奶病危,我那个老爹说她想见见我。” 可是,她迈不出这一步。 余时安一下下轻抚秦萦的后背, 温声说:“别哭, 秦萦。” “嗯,我不哭。”她很用力的点头, 推开他,不想自己的眼泪水弄脏他的白大褂, “你还没下班,别管我了,我一个人静一静。” 他犹豫,最后没有拒绝,“好,我还有不到十五分钟下班,下班了来找你。” 秦萦拎起包,没回头,直接离开办公室。 关上门,门外是经过的一个个白大褂,她低下头,掩饰自己红了的眼眶疾步走。走到电梯口,红色的楼层数字一闪一闪的,她的眼前越来越模糊。 想了想,秦萦掉头,转了个方向,一路去与麻醉科相反方向的走廊尽头,推开安全通道的门。 楼梯里没有空调,只一扇窗开着,与走廊简直两个世界,闷热闷热的。 她往下走,拐了个弯,也没去管地上脏不脏,坐在台阶上一动不动。 捏在掌心的手机接连震动,秦萦伸手去擦夺眶而出的眼泪水,点开短信。 全部都是周父发来的消息,仍然在劝她去看看奶奶。 发来的奶奶地址就在这家余时安工作的医院,住院部的顶楼,那间与十二年前的外婆相同楼层的病房。 秦萦扔了手机,抱住双脚,埋首在膝间,放任自己哭出来。 从很小的时候起,她就知道奶奶是不喜欢她的。她期待过爷爷奶奶的爱,渴望过他们能像对待两个姑姑生的表哥表姐那样对自己。 但一次次失望后,她就不再期待。 那时爸妈还没离婚,年年带她回杭州老家,爷爷奶奶却常常对她和妈妈冷脸,可面对两个表哥表姐,他们又明明就是嘘寒问暖慈爱得令人刺目。 她记得有一次,奶奶拿出自己做的酸梅汁,问表哥和表姐喝不喝,他们都不喝,奶奶才拿过来给她,她也倔强的没要。 还有一次,她被表哥和表姐硬拉着玩捉迷藏,乡下的地方,沟沟水水特别多,表哥调皮要躲去田里,结果一不小心滚到水沟里,摔了满身的泥水。爷爷冲过来心疼的搂着他,反过来冷脸指责她怎么尽往小水沟附近躲,多容易摔着人了。 她沉默不语,连解释都不想了。 十几年的时间,爷爷奶奶对自己的冷淡秦萦全都看在眼里。然后,她安慰自己,没关系,她也有外公外婆,他们都对她特别好,特别疼她。 妈妈对她说:“爷爷奶奶是长辈,不管他们是什么样的态度,我们不能顶撞吵闹。” 然而,一年一年,爷爷奶奶对她和妈妈的态度越来越淡漠,他们回杭州的次数也越来越少。直到后来,爸爸出轨的事情爆发,爷爷奶奶从杭州来到上海,全程维护着那对母子。 就差指着妈妈的鼻子骂了。 可她怎么都想不明白,妈妈对爷爷奶奶这么好,妈妈做错什么了呢?而她又做错什么了,那么碍他们的眼? 余时安下班,迅速换上自己的衣服,他跑到走廊的大厅。这是秦萦从前来接他下班常常等着的地方,他环顾四周,没有人影。他赶紧掏出手机,刚按下她的号码,想到她的脾气,又挂断了。 他拧起眉,直接走安全通道。 果然,孤独的身影蜷缩着在哭,就跟十二年前他找到安全通道时一样。 余时安转身关上门,慢慢走到秦萦身边坐下,摸摸她的脑袋,什么都没说。 温热的大掌抚摸着自己的脑袋,很温柔的动作,无声的陪伴着。 秦萦抬起头,哽咽道:“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他们为什么会答应我跟秦家姓。因为我是女孩,他们希望爸爸妈妈的下一个孩子是男孩,然后顺理成章姓周。” 这是有次她无意间听到的,但那会儿她已经不难过了,她只是为妈妈抱不平。 “他们对我跟妈妈都很不好,后来,我连爷爷奶奶都不想叫了,可是妈妈不许,说他们永远都是我爷爷和奶奶,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改变不了。” 秦萦泣不成声:“在他们眼里,我做什么都是错!没事儿,我不在乎,反正一年也就回去那么几次。而且我有爸爸妈妈,爸爸会维护我,会抱着我安慰我。但是,爸爸也没了……” “我永远都忘不了奶奶看我的眼神。”就像是看着件多余的,不该存在的物件一样。 余时安用手给她擦眼泪,怎么擦都擦不完。 他抱住秦萦,轻声说:“秦萦,去看看她吧。” 抽泣声突然断了。 她在他怀中仰头,不解的目光,含着泪,很狼狈的模样。 “余时安,你希望我原谅他们?” 余时安知道秦萦误解了,换纸巾给她擦眼泪,被她躲开了。他很有耐心,追着她擦,手上的动作依然温柔。 “我不为他们。”他解释,“我是为你。” 脸上是轻轻柔柔的触感,眼泪水还在往外倒,她控制不住。 她有些暴躁,抢过他手中的纸巾自己擦,“那是为什么?” 余时安坐着看秦萦:“要你去看看奶奶,不是希望你原谅。傻姑娘,外人或许不了解,但多年前我亲眼见到过他们是怎么对你的。” 他心疼都来不及。 “秦萦,我只是不希望你留下遗憾。” 秦萦沉默不语。 余时安给她换张纸巾,她哭得鼻子都红了,头发也散了,可在他眼里,依旧很好看。 他说:“毕竟我们都曾失去过亲人,体会过生离死别的痛苦。秦萦,我是医生,见多了没能走出手术室的病人。他们在生命的尽头看到的是刺目的灯光和穿着严谨、蒙着脸素不相识的医生护士,没能来得及看一看自己的亲人。还有他们的家属,只能等在手术室外,没机会最后跟里面的人说上一句话就永远失去了亲人。” “秦萦,无论如何她都是你的亲人。去看看她,求个心安,别让自己若干年后想起这件事的时候悔恨。” 秦萦从台阶上起来,余时安半弯腰扶她,等她自己想明白。 “哪怕我还是记恨她的?”她突然问。 他笑起来:“秦萦,不要因为别人的错最后却惩罚到自己。” 她点头,理理头发,对他笑,“我去洗手间洗把脸,我自己去,你别陪我。” “好,我等你。” 秦萦洗完脸,看到镜子里的姑娘眼眶还是泛着不正常的红,但脸上已经看不出别的软弱的痕迹。 她告诉自己要坚强,不能被他们看扁。 然后,秦萦独自去住院部。 这条路,她曾经走过无数次。那时,外婆就住在这里,她来来回回的走,也因此对医院怎么都喜欢不起来。 一路找到奶奶的病房,透过门上的玻璃,她看到里面站满了人,有她的两个姑姑姑父、几个表姐表哥,还有那对母子。 秦萦站在门口踌躇,半天都没勇气推开门。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敲门,握上门把,病房的门“吱呀”一声被她推开。 里面的人都回头,看到她,那个女人面色很不自然,反倒是周致林先叫出来。 “姐,你来了?”他惊喜,偏头对床上的人说,“奶奶,姐姐来了。” 周父闻声出来,眼睛也是红红的,“萦萦,来了?快来,快让奶奶看看你。” 秦萦谁都没理,目不斜视走到床尾,视线里,已经苍老的老人正努力朝她挤出笑,右手微微抬起,似在招呼她走得更近些。 几年不见,她的奶奶早已老去。 她走过去,站在边上,却没有去握住奶奶向她伸出的手。 其实高中那会儿,她从美国回来,去杭州爷爷奶奶家看过。她就躲在远远的角落,看着爷爷抱着周致林在家门前的场地上散步,奶奶手里拿着杯果汁,一直陪在边上。 无比温馨和刺目的一幕。 两个人脸上的笑容特别灿烂,也尤其慈爱。 那是从未对她有过的好脸色。 所以,她转身就走,从此再没有回去过,也不肯再去见他们。 “萦萦……”周奶奶吃力的探出身,被周父扶住,“你还在怪奶奶吗?” 秦萦几乎落泪,她努力忍住,没吭声,目光落到医院统一的白色被子上。 周父叫了声“妈”,往秦萦脸上看,希望她松口叫叫“奶奶”,却发现她已经避开他们的视线。 第66节 周奶奶流泪,泪水顺着脸上的纹路拐了个弯落在枕头里,她声音很轻,双眼执拗的盯着孙女,“萦萦,奶奶对不起你,是奶奶错了。” 秦萦终于没忍住,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她看着眼前的一片白色渐渐模糊。 “萦萦,奶奶对不起你跟你妈妈。” 眼眶泛热,秦萦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也叫不出那一声陌生的“奶奶”。 “秦萦,奶奶都这么说了,你倒是说句话。” 这是大姑姑的声音。 接着,是小姑姑哽咽的声音:“秦萦,千错万错,我们都有错,你就不能满足一下奶奶最后的心愿吗?” 秦萦其实没想到,最后奶奶会向她道歉。 只是,她没有一丝快意,余下的全部都是难过,连她自己都说不上来是什么样的情绪。很令人崩溃的,脑门嗡嗡作响,眼前仿佛快速闪过一幕幕小时候自己跟妈妈委屈的画面。 看不清奶奶的脸,她面对这样一个老人,实在做不到冷心,也无法热心。 “这几年奶奶见不到你,这事儿都怨我,怪不得别人。我只有你爸爸一个儿子,当时你妈妈生了你之后再也没能怀孕,我就把错都怪到你头上。”周奶奶话说得断断续续的,浑浊的双眼望着天花板,“我想你要是个孙子多好。” “萦萦,这些年,奶奶很想你。” 这句话,扯断了秦萦最后紧绷的弦。 她捂住自己的嘴,当着满房间她一个都不喜欢的亲戚们露出了自己深藏的软弱。 周奶奶伸手,想给孙女擦擦眼泪,但够不到,她急得连呼吸声都重了,“萦萦,你别哭。” 秦萦用手背擦眼泪,确认自己能见人了,她抬起头,看向周奶奶。 落在奶奶身上的目光是温柔的,她让自己露出笑。 “您好好休息吧。”她说。 周奶奶摇头,再次向她伸出手,“萦萦,奶奶给你准备了嫁妆。前几年奶奶就种了棉花,都给你打成棉被了。乡下的习俗,姑娘出嫁娘家都要准备被子,奶奶给你准备了很多,全部都放在杭州家里你隔壁的房间。” 许是人年纪大了,想得也通了,这才发现一直委屈了这个唯一的孙女。 “还有一张存折,奶奶知道秦家有钱,你不缺钱,但这是奶奶攒下来的退休金,你结婚的时候,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奶奶把卡放在你爸爸那儿,记得到他那儿取。”不直接给孙女,是怕她拒绝,也想最后为自己的儿子孙女做点事,让他们多见见缓和缓和。 “萦萦,奶奶等不到你结婚了,你结婚了就让你爸爸给奶奶烧根香,告诉奶奶一声啊。” 病房里有压抑的抽泣声。 秦萦动了动唇,许久才艰难道:“您别说话了,休息会儿。” 她把包扔在地上,蹲下来,双手终于握上奶奶始终朝她伸出的手。 手上的触感糙糙的,带着岁月的痕迹,也是一双做惯了农活的手。 她曾经期盼过这双手能摸摸自己的脑袋,就像是对其他表哥表姐一样,可从来就没有过。 “不行,再不说,我怕来不及了。”周奶奶握紧秦萦的手,整个人都激动起来,另一只手也试图握过来,却怎么都没力气,“你让奶奶说完。” 秦萦眨眼睛,把眼泪水都眨干净,她听到奶奶说:“你帮奶奶跟你妈妈也说一声对不起,她是个好媳妇,是我们老周家没有福气。” 她愣住,“奶奶”两个字就在嘴边,然而她努力了多次都没能成功脱口。 “致林,你好好读书,看你姐姐学习多好,要跟她学习。”周奶奶转过头,仍旧握着秦萦的手,一个个开始点名字,大约是知道时间不多,说得很快很快,“毕业了好好工作,要独立了。” 秦萦在床头蹲了很久,蹲得腿都麻了,奶奶依然在说,只声音越来越弱。 然后,声音彻底没了。 病房里接连响起哭声。 她的手还是握着奶奶的,很紧很紧。 最后,秦萦离开病房,眼前有些晕眩,踉跄了一下。 没想到被用力拎住,落入温暖的怀抱。 她紧紧抓住余时安的衣摆,一双眼睛泛红,“我很努力的尝试了,可是到最后我都叫不出‘奶奶’,我是不是很冷血?” 第四十九章 周奶奶的墓地买在杭州老家, 第二天, 周父叫了辆车回杭州。 秦妈妈跟秦萦到的时候, 他手上的手机差点没拿住, 被周致林接住了。他轻咳,掩饰自己的失态。 “你也来了?”周父想叫她的名字,却怎么都唤不出口。 秦妈妈揽着秦萦,点头,“节哀。” 周父看向女儿,她戴着墨镜, 看不清神色, 一声不响的站在边上。 “一起去杭州?”他心绪复杂,十二年来第一次见她, 竟不知是何滋味,“谢谢你,还能来送妈最后一程。” “你别误会, 我不是为你, 更不是为你们周家,我只为了我的女儿。” 她不能让自己的女儿独自去面对周家人。 周父怔住,呆呆的模样, 半晌, 干笑:“我懂了。” 秦妈妈却摇头:“有句话想对你说,去边上走走。” “好。” 走开一段距离, 秦妈妈停住,去看自己的女儿, “其实你不懂,有件事没人告诉你,所以你永远都不知道。十二年前刚到美国,因为我们这对失败的父母,因为我们带给萦萦那段糟糕的经历,她每周要靠家庭医生开导才能疏导情绪。” 而秦萦一直瞒着他们,后来才说漏了嘴。 周父震惊,张口艰难道:“我不知道……” “对啊,你当然不知道。”秦妈妈声音平静,甚至是温柔的,“那会儿你满脑子想的大约都是那对母子。你别误会,我告诉你这些不是要你忏悔,周竟寒,十二年后,我只想我女儿好好的。你还有个儿子,或许不会在意,但萦萦是我唯一的女儿,别勉强她,也别把你的某些想法强加在她的身上,我不希望重蹈覆辙。” 说完,她转身离开。 秦萦见妈妈过来,扭过头看,周致林还在,眼睛与她的一样红红肿肿的,却没像从前那样粘着她试图激怒她。 “阿姨,您好。”他犹豫,完全没了嚣张的模样。 做好了被冷遇的准备,一如每次他想引起秦萦的注意,次次失败了一样。 没想到,秦妈妈笑得和善,“你好。” 周致林愣了愣,挠头,“阿姨,您上车坐吧。” “好,谢谢。” 秦萦跟着秦妈妈上车,一辆商务车,她们坐在最后一排。 周致林给两人关上门,周母走过来,拉他走,“又去贴人家的冷屁股了?”低声训斥。 “妈,你别这样,她们能来已经够可以了。” “你……你就向着人家吧!连你奶奶最后都向着秦萦了,你让我怎么自处。” 周致林沉默,松开周母的手,眼神里是超脱年纪的成熟,“妈,您做错了事,我是您的儿子,我为您还债。” 周母眼皮跳,久久说不出话来。 去杭州两个多小时的车程,秦妈妈所在的车只有她跟秦萦。 秦萦已经摘了眼镜,昨晚,她在妈妈怀里哭了很久,眼睛很不舒服。 她靠在妈妈肩头闭目养神,听到手机打字的声音,她提醒:“妈妈,车上别打字。” 秦妈妈笑:“这都要管?” “余时安说的,他老这么对我说教。” 秦妈妈仍旧在打字,想的却是昨天与余爸爸见面的情景。聊了很久,都是不想让女儿知道的。 余爸爸心疼儿子,她心疼女儿,为人父母之心,什么事都说开了,也就烟消云散了。 秦萦犹豫,还是问:“妈妈,您不介意了嘛?”刚才对周致林和颜悦色的。 “不可能不介意,不过周致林跟你一样都没得选,迁怒的事情妈妈做不来。” “可我就做不到,一看到他我就想起他们当年的嘴脸。”她嘀咕。 秦妈妈关了手机,捏一把女儿的脸,换来秦萦不满的抗议,她就搂着压制住。 “做不到就做不到吧,别勉强自己。” “真幸运,我有个好妈妈。” 秦妈妈笑,没答。 幸运的是她,她一直觉得自己并不是个好母亲,但她有个好女儿。 到了杭州老家,比起十二年前,房子新翻修过了。周爷爷周奶奶不愿意住到城里的公寓楼,喜欢守在老家乡下的小别墅,周父就把房子装修得漂亮又舒服。 秦萦的房间在三楼,以前她爸爸亲手布置的。 秦妈妈打开房门,脚步一滞。 “没想到这里还跟从前一样。”她略略看一遍,拿起小沙发上的樱桃小丸子娃娃,“可是,你早就不喜欢小丸子了。”还有所有粉色的东西。 秦萦忽的想起奶奶最后看她的目光,前所未有的温和与慈爱,带着浓浓的懊悔,在向她说对不起。 她走进去,把包放下,坐在床边。 床单是秦萦小时候喜欢的粉色,蚊帐上挂着几个小铃铛。铃铛是新的,金色的铃铛。 那会儿很小,要学会分床自己睡一间房,她怕,爸爸就在她的床头放了个大铃铛,说只要她摇铃铛,听到叮叮当当的声音,他就会进来。 后来回乡下看爷爷奶奶,晚上天暗下来,特别恐怖,她更加害怕,爸爸也在她的蚊帐上挂了一圈铃铛。 听着叮叮当当的声音,她就很安心。 再后来,她最讨厌的东西之一就是铃铛。 走廊的纱窗开着,乡下的风很大,蚊帐被掀起一角,叮叮当当的声音在房间里好似在唱歌。 秦萦鼻子发酸,爬上床把铃铛全部拆下来放在床头。 “今晚妈妈跟你睡。”秦妈妈看着她一个个把铃铛都拆了,眼圈泛红起来,“萦萦,妈妈这辈子估计都原谅不了你爸爸了,但妈妈还是希望你学会放下,别为难你自己。” 第67节 秦萦背过身,悄悄用手背把眼泪擦了,“昨天他说奶奶转到上海的医院有几天了,一直没敢给我打电话,怕我不肯去再也不愿意接他们的电话。直到奶奶快不行了,才希望我最后去看一眼。妈妈,我很矛盾,余时安也告诉我说别让别人的错误惩罚到自己,所以我去了。” 在妈妈面前,她习惯用“他”来代替父亲的称谓,十二年来始终如此。 秦萦打开床头柜的音乐盒,那是爷爷送给她唯一的一份生日礼物。就在她五岁那年,她开心坏了,一直放在床头,即便之后他们对她的态度越来越漠视,她也没丢掉。 “妈妈,暂时先这样吧。等这边事情结束,姨父公司都交接完,我想先去一趟美国见见沈云抒,跟她聊聊书店的事情,最好能把她请回国。” “好,妈妈都支持你。” 周奶奶下葬那天,亲戚朋友都来了,见到秦妈妈和秦萦俱是惊讶。私下里议论的有,明面上指指点点的也有。 无非还是那些,什么生不出儿子,十几年不回家看看真是不孝之类之类。 可她们都不在乎了。 晚上回到周家,已经很晚,秦萦换下衣服,一个人走在乡间小路上散心。 这几天她跟余时安都靠短信和电话联系,那天看完奶奶,她在他怀里哭得很惨,他也陪她到很晚。 她给他打电话,电话很快被接通,里面最先传来的是车子喇叭声,“下班了?” 这几天秦萦忙着周家的事情都忘了余时安是什么班。 余时安坐在副驾驶,看了眼驾驶座的纪成彦说:“下班了,明天是快中午的班。” “哦,我过几天也回上海了,最近忙吗?” “挺忙的,上下午手术都排满了。”他揉揉眉心,下班前才结束一个手术,有些疲惫。 秦萦在周家门前的小路来回走,路边的灯很暗,风吹过,两边的作物沙沙作响。 听到他的声音,她的心平静下来,“这么辛苦?要不要晚上给你唱催眠曲?” “要不我给你唱一个?”余时安笑,被纪成彦哀怨的看过来,他单手撑在车窗,说,“秦萦,给我发个定位,我快下高速了。” 秦萦心跳漏了一拍,故作淡定的追问:“你来杭州了?” “嗯,来了,在路上。”他说。 她笑:“小说电视剧里都是人到了惊喜才到的,哪有人先告诉还带问地址的?” 余时安也笑:“电视和小说里的男主一定是金手指大开,连地址在哪儿都不问一句就给惊喜了?” “哟,咱们余医生这么个连手机都不玩的老年人居然懂金手指是什么意思的?” 秦萦吐槽着,心里却甜炸了。 余时安在微信收到定位,直接输到导航,然后才对她说:“有一个比较翻寻的女朋友,我也得与时俱进!” “你们能不能顾及点单身狗的情绪!”纪成彦忍不下去,叫嚷,“嫂子啊,余时安就一张嘴上下一闭把我喊来当司机,开车的又不是他,你别一股脑感动得痛哭流涕啊!” 耳边是风声,小时候秦萦来杭州老家最怕一个人晚上在外面走,现在一点都不怕了。 她让余时安开免提,说:“来了奖励你一根棒棒糖!” “这是把我当三岁孩子哄了?”纪成彦问。 余时安睨他一眼:“你不是?哦,没事,提前体验一下当爸妈的感觉,纪宝宝乖。” 纪成彦:“卧槽!” 秦萦知道两人是在逗她开心,很给面子的笑出声,“好,那我等你们来。” 等了将近一个小时,车灯很闪,她跑过去,余时安已经从副驾驶座下来,纪成彦很识相的只在车上打了个招呼。 “你明天不是上班吗?”秦萦抱住他问。 余时安单手搂住她:“所以等会儿还要赶回去。” “你……”秦萦语塞,说不出话来。 “上海离杭州不远,开车的是纪成彦,在车上我能补个眠。”他转而揽住她的肩膀,低头仔细打量他的姑娘,“瘦了。” 她耸肩,无所谓,“不用另外减肥了。” “胖点好看。” 秦萦揪着余时安的衣摆:“不好看,丑死了。” 他叹气,亲亲她的脸颊,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对不起,我应该陪着你,但最近手术都排满了,改不了期。” 生命高于一切,他不能自私。 然而,他对得起病人,对不起了他最亲爱的姑娘。 “我是那么小心眼的人吗?”秦萦吸鼻子,“你已经开解过我了,接下来就该让我自己面对。” 余时安牵着她,在她等了他一个小时的小路上走,“我的姑娘怎么能这么善解人意!” “没办法,人美心善。” “嗯,跟我人帅心美是绝配。” 秦萦笑喷:“余时安,你怎么这么自恋?” “有吗?”他反问。 她用力点头:“有。” 走到半路,秦萦忽然晃了晃余时安的手,“其实这几天我挺难过的。” “要我给你递纸巾吗?” “不要,哭够了,因为发泄够了。” “那就好。”他依旧没安慰她,与她站在小路边看着灯火通明的周家。 十二年前,秦萦在见过周父后对他说起过杭州的周家。说他们家门前有条很长很长的水泥小路,小路边都是水沟沟,一不留心就会摔进去。 小时候,她被姑姑家的表哥推进去过,所以特别厌恶这条小路。 秦萦顺着余时安的视线看过去,周家的小别墅笼罩在黑夜中,虽然灯火通明,特别漂亮,但从小就不是她喜欢来的地方。 “我一直觉得我妈妈挺不容易的。我爷爷奶奶对她没好脸色,两个姑姑又刻薄,次次阴阳怪气的,我妈妈都忍下来了。” 余时安抱紧秦萦,两个人的裸露在外的肌肤相触,粘粘的,很不舒服,可他们谁都不愿意放开。 他轻声说:“秦阿姨是为了你。” “嗯,后来我明白了,妈妈都是为了我。”她声音瓮瓮的。 妈妈隐忍的承担了一切,挡住闲言碎语,而她只是遭受爷爷奶奶的漠视而已。 秦萦移开目光:“所以,我也要保护妈妈。” “你做得很好。” 两人都沉默,余时安换了个话题,“我等你回上海。” “好。” 已经接近十点,秦萦赶他回去,“太晚了你去杭州市中心定个房间,明天再回去。” 余时安说好,跟她道别,回车上。 纪成彦的手机都快玩得没电了,没好气的问:“就这样回去?” “嗯,回去了,明天还有手术。” “真不理解你们这两人,来回四小时就这么抱一抱完事了?” 余时安笑起来:“等你找到女朋友就懂了。” “行行行,你们就欺负我现在单身狗吧。”纪成彦认命的开车。 * 留在杭州的最后一天,秦妈妈在房间整理行李,秦萦下楼取水,恰好碰上周父。 十二年里,父女俩鲜少有独处的时候,他叫住她。 “有事?”秦萦坐在周父对面看着他。 他已经不再年轻,也没了许多年前的意气风发,奶奶的去世似乎一夜间让他苍老了许多。 周父忐忑,第一次在面对女儿时坐立不安起来,“萦萦。” “嗯。” “不能原谅爸爸吗?”他终于问。 秦萦没说话,突然觉得没意思,她拿起水壶起身,“周致林也问过我,我告诉他,想要我叫他一声弟弟,能先把我的外婆还给我吗?” 周父愣住,哑口无言。 “对您,我也还是这句话。” 秦萦离开,又一次被叫住,她没有转身,背对着周父看楼梯。 “是爸爸对不起你跟你妈。”最后,他说。 她笑了笑,仍然没回过身,声音凉凉的,“对不起就只有三个字,但您能让时间回到十二年前吗?能把外婆还给我吗?”她顿住,摇头,“哦不,是回到您背叛我们这个家之前,让一切换一个轨迹走吗?” 不能,对吗? 所以,她原谅不了。 秦萦说完,上楼回房间。 周父怅然,这是他曾经最疼爱的女儿,而她离开的背影决绝得令他心底空了一片。 望着楼梯的方向,他坐了许久。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最初的设定纪成彦会喜欢上秦姑娘,但我想了想,兄弟俩喜欢上同一个姑娘的戏码让我有点膈应,我就默默打消了念头。 还是让纪成彦做个“乖巧”的纪宝宝吧~ 第五十章 第68节 秦萦回上海那天, 余时安到杭州来接。 “这么多年没见, 变帅了。”秦妈妈终于见到人, 调侃道。 余时安接过行李放后备厢, 再帮两人开门,“阿姨您也依然漂亮。” 秦妈妈笑起来,秦萦瞥他一眼。 嘴真甜。 “小余,什么时候有空了来家里吃饭。”秦妈妈自从他们在一起后,其实私下里一直跟余妈妈保持联系,她想了想, 说, “改天我们两家人一起见一见。” 余时安从副驾驶回头,对上秦妈妈温柔的笑。比起十二年前在病房里时的模样, 她似乎开朗了很多了。 “好。”他点头应下。 秦萦插不上话,听了半天,心里想的却是余爸爸的反对。她悄悄给余时安眨眼暗示, 没想到这男人明明看到了, 偏偏转过头去无视。 她没忍住,侧过身避过妈妈,低头给他发短信。 【秦萦:最近我人在杭州, 余叔叔那儿还没开始下苦功呢!】 等了会儿都没听到短信的声音, 估计余时安调成静音了。 秦妈妈不知道从哪儿翻出本杂志在看,秦萦迅速凑过去, 使劲戳他的肩膀,让他看手机。 余时安扭过头, 对着她笑成朵花了。 她只觉得莫名其妙,笑什么? 掌心一震,秦萦点开来看。 【余时安:下什么苦功?比如?】 她回他:当然是把铁杵磨成针了! 余时安又不回她了,秦萦恼怒,瞪过去,恨不得直接冲到副驾驶把人给揪下来。趁妈妈不注意,她从包里拿出张纸巾,写完字扔到他身上。 然后,身旁克制的一声笑。 秦萦脸红,觑一眼,见到妈妈正看着她和余时安微笑。 秦妈妈淡定的移开视线,隔着半个驾驶座与余时安四目相对。 心照不宣的相视而笑。 这是他们之间默契的不打算告诉秦萦的小秘密。 此后,秦妈妈嘴边的笑久久没散。 回到家,秦萦洗漱完,从包里取出存折。这是奶奶留给她的,她本来不想要,但终究是硬不起心来,最后还是拿了。 盯着存折看了片刻,她把它锁在抽屉里。 今天余时安晚班,把她和妈妈送到家就去了医院,这会儿她睡不着,玩消消乐。 玩得正紧张,微信收到康敏的消息。 【康敏:这周有时间吗?让你见见我家那位。】 文字消息在手机最顶端一闪而过,秦萦点开微信,却被通讯录的新好友添加震住了。 她从床上坐起来,没来得及穿鞋,直接跑到门口把房间里所有的灯都开了。然后,她屏息看了好几眼,确定添加好友里备注的六个字自己没看错。 与余妈妈一模一样的头像,备注里写着“我是时安爸爸。” 秦萦忙点确认。 对话框立刻跳出来一条:你已添加了余叔叔,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可她不清楚余爸爸的用意,犹豫半晌都不敢贸然主动聊天。 又过了会儿,对话框显示对方正在输入,秦萦差点扔了手机。 【余叔叔:秦萦,有时间来家里吃饭,叔叔给你做蛋炒饭。】 蛋炒饭是余爸爸唯一会做的,也是他们都知道她喜欢吃的。 秦萦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回来的路上她还在跟余时安说要再接再厉讨余爸爸的欢心,还在合计怎么把她的计划书改得条条框框再清晰些,结果还没战呢就赢了? 她赶紧回:好,谢谢余叔叔。 一来一回,总共就两句话,秦萦却盯着看了很久。直到康敏等不到她的回复,又来敲她,她才回过神。 【秦萦:亲爱的,我现在有事,回头给你电话。】 【康敏:哟,认识你五年,第一次听你叫我亲爱的,发生啥好事了?】 秦萦等不及回她,直接拨通余时安的电话。 “余时安!”电话一被接起,她就兴奋得不能自己。 难怪妈妈说她在余时安面前就完全变了个样。 余时安还在办公室整理资料,听到她激动得变了调的声音问:“怎么了?” “余叔叔好像同意我们了。”秦萦甩了拖鞋跳上床,忽然觉得还是不能控制住自己,使劲蹦跶了几下,“他要给我做蛋炒饭!” 他心知肚明,笑起来,“做得肯定没我好吃。” “胡说,余叔叔亲自下厨,起跑线上就赢了你。”她立即反驳。 “本来我在咱们家的地位就够低了,没想到在你心里我连我爸都比不过了。” 余时安哀怨的声音,心里却是开心的,他的姑娘对爸爸并无芥蒂。 “诶,余叔叔为什么会答应?我不在上海的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你怎么做到的?”秦萦以为是他做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做。”他否认,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撒谎,“我早就说过我爸十二年前就很喜欢你,十二年后一定不会真的排斥我们在一起。何况,我的姑娘这么好,谁能真的狠下心拒绝?” 秦萦最后跳了两下,盘腿坐在床中央,沉默一瞬,一本正经说:“时安,我很感激余叔叔最后选择支持我们。人生太长也太短,他没有让我们把时间浪费在漫长的抗战里。” 而是成全他们的心,令他们在未知的生命里得到所有的祝福,然后相依相伴。 余时安心头弥漫起难以名状的情绪,有激动、有喜悦、有感动,更多的是欣慰。 谢谢她的妈妈,谢谢自己的爸爸。 直到此刻,他才更深刻的明白两位长辈的用意,也理解了秦妈妈要他瞒着秦萦,她找过爸爸这件事的原因。 最后,余时安只是笑:“所以,祝我们幸福。” “祝我们幸福。”秦萦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用力点头。 * 六月底,秦萦在孟氏上班的最后一天,下班,她去医院接余时安。 中午她在跟部门同事们聚餐,结果接到他的电话,说他没开车去医院,下班回不去了。 真是的,一个大老爷们还这么粘她! 可她就是欢喜得不得了。 开车到医院,秦萦直奔麻醉科。近来无比熟悉的一条路,她反复走过很多次,连几个科室固定的小护士都眼熟了。 到了麻醉科,她敲门。 “请进。”很温柔的,含着笑的声音。 似曾相识的情景,秦萦动作微顿,仍旧拧开门。 果然,坐在余时安位置上的是穿着白大褂的曲苑,一如那一次。 “来了?”曲苑起身说,“还是来拷资料的,不过这次我就不偷偷夹带东西出去了。” 玩笑意味很浓的话,秦萦笑了,“巧了,这次我本来就没有准备什么东西。” “余时安呢?”她又问,“查房去了?” 他没给她发消息说进手术室,大概是查房去了。 曲苑低头整理桌上散落的资料,顺手发了个短信才答:“嗯,特需病房查房去了,特需病房的vip大爷们。” 秦萦“哦”一声,给自己倒水喝。 曲苑刚抱上资料,桌上的手机响个不停,她接起来。 “时安被特需病房的病人打了?”她赶紧把资料重新放回桌上。 秦萦一听急了,走过去,却没贸然插嘴,只凝神听曲苑继续讲电话。 原本总是笑得柔柔的人神情格外凝重,眉头锁得紧紧的,连眼神都凌厉起来。 “好,我知道了。”她挂断电话。 “怎么回事?”秦萦脱口就问。 曲苑:“你别急,我现在上去。” “我跟你一起去。”她拎起包先一步开门。 曲苑跟在她后面,边走边安慰她,“保安已经上楼了,也有其他医生护士在,不会有大问题。” 下电梯,穿过长廊,再上电梯,秦萦在电梯里盯着跳闪向上的数字,第一次觉得为什么特需病房要在住院部的最高层。 红色的数字闪了两下,电梯停在十楼。门一开,进来几个拎着保温盒的家属,还有个被护士搀扶着的病号。伤了脚的病号,走路特别慢,护士轻声细语的提醒他注意看脚下,而电梯门已经开了很久。 秦萦心头笼罩着一层焦灼,焦虑不安的,又不能让人快些,只能自己干着急得咬嘴唇。 电梯停停走走,只剩下她和曲苑,终于,在顶楼停了。 电梯门打开的速度很慢,仿佛是《疯狂动物城》里的树獭似的,恨不得用手去掰开。 秦萦几乎贴着门站,刚冲出一步,脚步狠狠的顿住。差点来不及刹车,撞到与她面对面站在电梯外的男人怀里。 她愣住。 电梯门全部打开,正对着电梯的是这一层的大厅。 此刻,即使不是黑夜,厅里的灯都开着,很亮很暖。 而她面前的男人眉目清朗,朝她笑得更暖。 第69节 秦萦反应过来,用力锤余时安一拳,“余时安,你干嘛!”不知道她快吓死了吗? 他受了这拳,刻意装作被打得退了好几步,他身后的傅瑾璇和许润都笑了。 “秦萦,来,我牵你出来。”他伸出手,等她把手放上来。 秦萦环顾四周,亮堂的大厅里人不多,几个人恰恰她都认识。 好像明白了些什么,她粗暴的把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掌心。 下一秒,手被牢牢牵住。 曲苑也跟着出来,与许润站在一起。 “戏演完了,我觉得我是外科界里最会演戏的医生。”她自我调侃。 许润却看她,这一眼里包含了太多东西,曲苑看懂了。 他说:“他们不容易。” “是不容易。”曲苑答。 “你也很好。” “当然。” 许润笑,看向并肩走在一起的两个人,问:“难过吗?” 曲苑想了想,点头:“挺难过的,羡慕但不嫉妒。” “许润,我结婚的时候,你送的红包得比包给他们的大。”她忽然话题一转,“也不枉费我演了这么场大戏。” 许润揽住她,很紧,“好。” 余时安牵着秦萦走到落地窗前,站定。 秦萦的手仍被他握着,她看向面前的男人。他穿着白大褂,里面是件白色的衬衫,很精神,也很帅。 他指着病房的方向说:“十二年前,我在这里遇到一个女孩,她长得很可爱,穿着粉色的公主裙,趴在外婆的床前唱歌。我觉得她的歌声比我听过的任何一个歌手唱的都好听。” 这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余奶奶转进双人间病房的时候,秦家人都在。 “她很爱哭,总躲在安全通道里一个人哭个不停,我觉得她真是世界上最爱哭的姑娘。可我也想抱抱她,让她别哭了,别哭坏了嗓子,她唱歌多好听啊。” 秦萦鼻子发酸,看着他衬衫的第二颗纽扣,他温润的声音还在继续着。 “十二年后,我在这里跟这个女孩重逢。她长大了,越来越漂亮,我一眼就认出了她,但她假装不认识我。” 余时安捏了捏她的手心:“我成了她的麻醉医生,第一次用职务之便,悄悄照顾着她。” 围观群众傅瑾璇又笑了,明明很感动的场景,她就是忍不住发笑,后知后觉才想起来要拿出手机拍视频,事后她得向没能参与现场的康敏和孟钦炫耀。 余时安忽然松开秦萦,指着自己身上的白大褂,“后来,我跟她表白了。我告诉她我很喜欢她,我以身上的白大褂起誓,一生一世只爱她一个人,让她的名字一辈子都留在我的户口本。” “所以,今天,我想在我们初遇和重逢的地方,穿上白大褂向她求婚。” 秦萦眼眶泛热,鼻涕比眼泪先落下,很丑。 余时安笑起来,如春日暖阳,“秦萦,我想送你三件礼物。” 说完,他转身示意躲了很久小男孩出来。 穿着小衬衫的小男孩跑出来,手里捧了束玫瑰。六七岁的年纪,因为个子不高,他踮起脚尖,把花往秦萦面前递,“姐姐,谢谢你善解……善解……” 他卡壳了,一时间记不清事先背好的台词,挠头想了半天,才断断续续说:“善解人意让医生哥哥安心上班。医生哥哥要帮我们治病,不能天天跟你在一起,妈妈说医生哥哥治好我的病,我要谢谢他。但医生哥哥说,最谢谢的是他的家属。” 秦萦弯下腰,接过粉色包装的玫瑰,她揉了揉小男孩的脑袋,轻声道谢。然后,才去看怀里的花。 粉色的玫瑰花,一共十一支,全部都是手工彩纸折叠的,与当初余时安送给她的手工百合如出一辙。 她猜到这是他说过送他百合花的小病人。 完成任务,萌萌的小男孩乖巧的退到一边。 “秦萦,永不凋谢的玫瑰,送给你。”余时安唇角微弯,眸子里好似凝结着光,“谢谢你支持我的工作,理解我不能随叫随到,也不能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放下一切陪在你身边。” 他有看不完的病人,打不完的麻醉针,他不能放下手术,不管不顾去陪着她,反倒让她一次次等他。 秦萦摇头,眼泪水落在花上,她立刻去擦。 余时安从口袋里取出一支钢笔:“第二件礼物,是奶奶给你刻的钢笔。” 黑色的钢笔,笔帽刻着梅花形状的“qy”。 奶奶刻好之后,一直由他保管着。那会儿,他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能把笔交到小姑娘手上,但他就这么收藏了十多年,终于等来了他的姑娘。 秦萦一手捧着花,一只手去拿钢笔,没好气的,“明日复明日的拖了这么久才给我,你可真是个预谋家!” “能不预谋吗?没有钢笔拖着你,哪有这个机会缠着你不放?” 她破涕为笑,用力捏着钢笔。 余时安目光温柔,藏着说不清的深情,“钢笔上是奶奶刻的‘qy’,真巧,是你名字的缩写,也是我们的姓氏首字母。秦萦,你看,我们注定要在一起。” 大厅里的人越来越多,有病人、有路过的病人家属,也有来查房的医生护士,全都看着他们。 “我相信这是奶奶对我们的祝福。”他说,“奶奶知道了同样会很高兴。” “那当然,余奶奶最喜欢我了。”秦萦边流眼泪边答。 眼泪越涌越多,她索性把花给边上的傅瑾璇抱着,却对余时安吐槽,“都怪你,感觉最近这段时间把我后半生的眼泪都给流完了。” 许润被她的话逗笑了,周围的围观群众也都笑了。 余时安笑着给她擦眼泪:“不好吗?后半生你就负责笑,咱再也不哭了啊。” 秦萦心头软得一塌糊涂,再也说不出话来。 余时安收回手,最后,单膝跪地,“秦萦,最后一件。” 他拿出四四方方的小盒子,在她面前打开。 素雅的戒指,很简单的钻石花纹,在大厅的灯光下,闪闪发光。 “愿意嫁给我吗?秦萦。”他问。 没有华丽的辞藻,就只有一句话。 周围默契的提前响起掌声,夹杂着几声口哨声。然而,谁都没去提醒在医院这个地方,不该这样喧闹和吹口哨。 余时安仰头,而秦萦低头。 两人的视线紧紧纠缠在一起,她的眼泪落在他的脸上,一滴,两滴…… 他没去擦,她也没去管。 天地很大,心却很小。 秦萦眼里只剩下面前这个虔诚的男人。 她看到他漆黑的眸子都是缱绻深情,看到他唇边温和的、每每让她安心的微笑。 他们认识十二年,十二年的时光,他们从不曾遗忘彼此。 他为她改变人生志愿,为她放弃原则,迁就她的胆小,体贴她的敏感。 她为他放下坚持,为他打开缠绕的心结,支持他的事业,包容他的家庭。 这一路上,其实余时安一直都在。 秦萦毫不犹豫的伸手。 “要是不愿意你打算怎么收场?”她反问。 余时安取出戒指,仍旧维持着原先的姿势,小心套上秦萦的手指,“粘着你到愿意为止。” 精致的戒指,无比契合的卡在手指间,特别好看。 他握着她戴戒指的手,还没起来,她已经扑过去,紧紧搂着他的脖子。 眼泪水都擦在他的衬衫领子上。 “我们注定在一起,我哪里会不愿意?”秦萦在余时安耳边说。 因为她是他的“星辰日月,不及她永恒”。 因为他是她的“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所以,他们注定在一起。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这就是余医生和秦姑娘的故事,有些舍不得,但他们的幸福生活不会就此停止。 谢谢大家陪着我一起看余医生和秦姑娘的成长,爱你们,么么哒~ ps:余医生说,他会带着秦姑娘常去《当爱来敲门》串串门,等你们哟~ 本书由 霰雪飘不冷的冬 整理 小说下载尽在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