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赋之和绅》 第一回 延熹宫 “皇额娘吉祥,恭祝皇额娘万福金安。”弘历单屈膝跪在其母妃钮祜禄氏面前,微微抬起的小脸,明眸皓齿,清秀俊俏。“是弘历呀,起口客吧”钮祜禄氏自从生下弘历以後就被尊封为了熹妃,一点也不似生过孩儿一般,已近三十的她依旧千娇百媚,明豔动人,只是做了额娘以後,旧时的风情万种渐渐被成熟的风韵所替代,殊不知两种风情结合的她因此更深受雍正的宠爱。既而她又被封为熹贵妃,而去年皇後乌拉纳喇氏病重去世,她就一直执掌凤印代管後宫,虽名为贵妃,实则众人皆明了,中宫之位非她莫属。宫廷上下都已经把她当中宫皇後看待了。 钮祜禄氏上前搀起弘历,“弘历啊,最近少傅教的功课学的怎麽样了?” “回皇额娘话,少傅昨儿还表扬儿臣诗词作的好呢。”弘历清澈的眼眸闪著炫耀的光彩。“而且昨天安达也夸我功夫有长进了。” 看著文武多才的弘历,钮祜禄氏欣慰不少,“你来的正好,陪你皇额娘用早膳吧。传膳食……”牵起弘历的钮祜禄氏的小手,母子两有说有笑地走进了偏厅。 膳後,“皇额娘,儿臣听闻皇阿玛又新纳了一名妃子?”弘历想起早晨来延熹宫的路上听小张子张口闭口都在吹捧著那位仙女般的妃子,一时好奇问道。“听小张子说,那位妃子可是比起皇额娘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钮祜禄氏笑容渐渐隐去了,“这些奴才,净爱嚼嘴皮子,改明儿本宫就封了他的嘴。”随後轻叹了一口气,她一直明白後宫佳丽三千,又有谁能专宠圣前?年华终究会老去,这就是後宫女人的命运啊。“是啊,就在东边的璃华宫里头。” 善解人意的弘历见皇额娘脸色一变便马上转离了话题,可他心里不由纳闷,到底是什麽样的妃子,竟然能入住离乾清宫颇近的璃华宫里头。还让一向不太在意的皇额娘露出了那样的表情。 …… 离开了延熹宫的弘历若有所思地走著,忽然有一股淡淡的香味若有若无的飘了过来,他抬起头,看见窗内一个妃子正对著镜子梳头,一头飘逸的青丝轻盈地随风飘动。童心未抿的弘历不禁想和她开个玩笑。於是轻声轻气地走了过去,忽地从後面用双手捂住了那个妃子的眼睛,“是谁呀?”妃子不知就里,她一时惊起,就用梳子往後击打著弘历,正好打到了弘历的额头上。“哎哟。哎哟。”弘历疼的不禁叫了起来,那个妃子一听,急忙转过身来,看见蹲在地上喊疼的弘历,慌忙将他扶起身来,“四阿哥你没事吧。”弘历捂著额头站了起来,见这个妃子秀丽可人,一时间羞红了耳根,只得侧过身淡淡嘀咕著没事。 殊不知这一切都被出来散步的钮祜禄氏看见了。 “弘历你怎麽晃到这儿来了?”钮祜禄氏一进门就看到羞红了脸的弘历捂著额头站在一边。 “皇额娘吉祥。” “臣妾给熹贵妃请安” “弘历,你的额头怎麽了?”钮祜禄氏拉开他捂住的手,瞧见额头有些红肿。 “是臣妾的疏失,臣妾罪该万死。”那名妃子不等钮祜禄氏开口就先跪了下来。钮祜禄氏并不赐起,回首望向弘历,“弘历,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弘历低著头一五一十地把刚才的情况告知了钮祜禄氏,说罢也跪了下来“皇额娘,这不是她的错,是儿臣一时兴起的胡闹……”钮祜禄氏挥手制止他的话,冷然看著那名妃子:“玉妃。” “臣妾在……” “你可知罪?” “皇额娘……!”钮祜禄氏再度制止弘历“弘历你站一边,红袖,替四阿哥好好看看伤势……!” “是。”一边的侍女答应道。弘历无法制止,只得气馁地站在一边静观事态的发展。 “臣妾知罪。” “好,很好。钮祜禄氏顿了一下,厉声训斥道,大胆玉妃,作为皇上的妃子,竟然私下勾引皇子,来人!赐白帛。” 弘历和那名妃子皆一震,“皇额娘,这是莫须有的事啊……”无奈被红袖拉著的弘历无法动弹,“皇额娘……皇额娘!” “臣妾没有,请熹贵妃明鉴啊。”可是放著白帛的锦盘已近在咫尺,玉妃自知难逃一死,颤抖的双手接过了白帛,两行清泪从秋瞳中淌落。她缓缓地站了起来,“不要啊,皇额娘!不是这样的,皇额娘!”弘历拼命想挣脱,可是一边的宫女太监得到了钮祜禄氏的命令都死死地拽住了他,“玉妃,不要啊!”只见已站在凳子上的玉妃回首对著他嫣然一笑,接著,她踢掉了唯一支撑她生命的凳子……整个人就像一只展翅欲飞的蝴蝶一样,挣扎了三两下,就静静挂在了空中,一动也不动。偶尔微风徐来,吹起她丝丝秀发,就如同方才,她还静静地坐在梳妆镜前梳头,而此刻…… 弘历一下子被震在了原地一动不动,他忽然觉得全身冰冷冰冷的,四周的人也不知道什麽时候已全然散去了,只有前方地面上那个被白色丝绸包裹住的冰冷的她,他跪坐在一边,偌大的宫殿里空荡荡的,没有一丁点声音。为什麽会变成这样,这不是他想要的啊,他忍不住尖声叫喊了起来,借以抒发心底无限的悔恨和自责…… 他冷静了下来,轻步走到她的梳妆镜前,一切都已经物是人非了。他用手指沾了朱砂,在玉妃颈上点了一下,“玉妃,是我对不住你,害了你,如若你在天有灵,就等20年後再来与我相会吧,我一定好好补偿你。”说罢,弘历起身,魂不守慑地走了出去。当走到宫门口时,他下意识抬头望了望宫门上的牌匾,他怔了一下,牌匾上字迹分明地写著:璃华宫…… 第二回 第二回 “额娘!不是这样的……!玉妃!不要……” “皇上!皇上!”娇嫩的嗓音呼唤着被噩梦缠绕的枕边人,忽地,床上的男人猛地睁开了眼睛,额边的虚汗如雨淋下,喘着粗气的男人神情恍惚地盯着一边轻柔为他擦汗的女人,眼睛也渐渐有个神采,黯淡也隐了去。 弘历拉下她葱白的柔荑,问道“几更了?”“回皇上,三更了。皇上还可以再睡会。”却只见弘历凝神敛目,薄唇抿著一语不发。富察兰只得静坐一边,百无聊赖地开始细细打量着身边这个她十六岁就托付了终生的男人,刚毅而又坚挺的侧容,即便只是静静的坐着,但身上所散发出来的王者风范却让人丝毫都忽略不得,他是一个夫君,更是一代帝王。她笑嫣如花……仅仅这么看着他,她已觉得此生无撼。 又是那时候的场景,这个梦曾经把儿时的他折磨得瘦骨嶙峋,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终于慢慢摆脱了梦魇,如今,多年后的今朝,“她”又回来了,是否预示着什么? “皇上,时间不早了,该早朝了。”富察兰柔声催促 “恩,兰儿你就不必起身伺候了,天色还尚早。”回过神来的弘历起身唤道:“小张子,更衣。”一番梳洗过后,弘历大步流星地跨出了长春宫。只是,近日的梦境究竟作何解释呢?那个被他尘封已久的回忆也渐渐浮上了心头 早朝过后,见天色尚早,弘历兴致忽至,吩咐道“小张子,去准备龙辇,朕要上贤良寺。”想起最近的梦境着实奇怪,上贤良寺也好向木陈主持讨个说法。弘历侧目望着曾经璃华宫的方向,转眼间,那件事情已经过去20年了。 入寺以后,弘历便与木陈主持进了那专门为他而准备的厢房里头。“皇上突然造访,是否遇到挂怀之事,”木陈主持和弘历相识多年,两人之间也算的上是忘年之交了。两人一边下棋,一边弘历一五一十地把过往的事情以及近日来的梦境告知了木陈,“大师是否能帮我解开这个多年的迷瘴?” “孽缘啊,”木陈大师叹了口气“皇上是九五之尊,自然有着常人所没有的天赋异禀,以前的那些梦境是由于皇上内心自我谴责过度而造成的,所以经过一段时间以后也就消失了。至于最近的梦境,也许是老天对皇上有什么指示,贫僧认为皇上不必过于挂怀,一切世事都是在因果循环中得到善终的。阿弥陀佛……木陈大师轻捻着手中那串陈旧的佛珠,慈祥的笑容就像午后的那抹暖意,温暖了四周,也温暖了他。 “听了大师一言,朕的心里就通明了许多。看来朕没来错。天色已晚,朕就告辞了。”弘历一身轻松地走出厢房,却见远处的龙辇顶上竟然没有象征身份的明黄色伞盖,顿时大怒“小张子!龙辇顶上的伞盖呢?跑哪里去了?”周围的太监侍从看到龙颜大怒,都紧张地齐唰唰地跪倒在地上,吓的头也不敢抬,生怕一不小心给连累了去。此时,一名英俊的少年站起身来向弘历作揖,谦逊地说道:“启禀皇上,奴才认为管此事者,应付此责!”看着一地的奴才正想大发雷霆的弘历听到这话,顿觉有理,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还有个不怕他的人能如此冷静自若。不简单。一时煞觉有趣,“你是何人?” “奴才名叫和绅,乃皇上的一个轿夫。”和绅依旧低着头,弘历也并没有在意。 “和绅……好,朕记住你了。转头盯着跪在地上的小张子,“回去给朕把主事者找来,回宫后朕要严办。” “喳…喳,起驾回宫!”一行人急急忙忙从地上爬起来,伺候着弘历上了轿。 一路上,弘历瞧着轿外明媚的风景,不禁诗兴大发,念道:“生二精陶出处州,近千年物掇琳球,设云如式海棠插……突然语顿,这时窗外穿来一个人的声音,“苍弗全春却合秋”语调依稀就是方才那个和绅。弘历叹出头去,见和绅小跑着随轿侍驾,一点也不拉趟,弘历这才看清楚和绅的脸,好俊俏的一张脸啊,白净无暇的瓜子脸,皓月般清澈透亮的眸子,剑眉微微挑起,却更添一分秀雅与气度,要是这张脸生在女子身上,又不知是怎样一副倾国倾城的模样。 见弘历在打量自己,和绅也未点破就任由他考量。直到弘历自知失态把眼光收了回去,有些许尴尬道:“你也读过书?”“读过,草民还参加了顺天府的乡试,只是并没有没考中。和绅停顿了下回答,“是何题目?你又是如何作答的?”想起他刚对上的那最后一句诗,无论是平仄韵律都对的恰到好处。于是,和珅一五一十地对答如流。弘历笑了,本来按照你的文章应该是考中的了。 “皇上谬赞了。”和绅谦卑有礼的作风更是让弘历赞赏不已。只是,为什么会觉得那张脸似曾相识呢,他究竟是在哪里见过他么?弘历转回了轿子中,一时思绪万千。忽然,思绪一下子飞向了20年前,是她?难道真的是她回来了?弘历心里一惊,却也不知是否是自己的一己猜测。只是,如果真的是她,那……岂不是? 第二天,皇上下了一道圣谕,封和绅为内务府大臣,官拜二品,即日起进宫侍驾。此举一下震惊了朝野…… 第三回 第三回 崇敬殿 看着眼前的奏章,弘历眉头深锁,神情也越来越凝重,霍然怒而起身,奏折被重重地摔在御案上,奏折上清晰地写着:桂林遣部将薛琮领兵3,000人,携五日粮,进入墨垄沟(今小金县西南),却被土司兵截断后路。而桂林竟然闻警不救,最后导致全军覆没。“混帐桂林,朕一定要革了你的职!”愤怒的声音令一边伺候的小张子也不由得心里一震。 “内务府大臣和绅求见。” “宣!”弘历听闻和绅求见,怒气渐渐被脑海里那张眉清目秀的面容所代替,他究竟是不是当年的玉妃?“小张子,替朕去查查和绅的底细,速来回报!” “是”小张子正巧与和绅在宫门口擦肩而过。 “和爱卿,有何事禀报?”想起那天的失态,弘历只是冷冷地丢下话来,并不抬头瞧和绅。 聪明如和绅,自然知道皇上冷淡背后的原因,“微臣是来向皇上您禀报今年仲夏皇室成员前往热河行宫的行程细节和安排。” “和绅,你可知如今小金川战役还在继续,而如今已经用兵4万有余,耗银几千万两,内务府的银子能省便省,以备国库开支,所以朕早已吩咐下去,今年仲夏的行宫之程取消。” “皇上,微臣知道。”和绅脸上平淡得看不出一丝表情。 “胡闹!” “皇上听……。”外面突然低头走进来一个小太监,弘历以为是小张子,“小张子,朕不是派你去做事了么?你还楞在这里做什么!” 哪知,那个小太监竟然腾空越起,“狗皇帝,拿命来!”说罢抽剑直直地挥向弘历,弘历一惊,“护驾!”刚想闪躲,却见和绅冷静地双臂一振,身子笔直越起,挡在了弘历和那名小太监之间,两人竟在空中过起招来。 来人似乎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招招夺命,险象环生。和绅一不留神被刺客刺了一剑,只见他眉头也不皱一下,回手进攻,招招凌厉,引的刺客不得节节败退。出乎弘历意料,和绅温逸尔雅的表面下身手竟是如此地不俗。只见他反手运劲,挥掌而出,转眼间对方手中的剑就被震落于地。 弘历正惊讶于和绅利落的身手的同时,对方似乎仍作着垂死挣扎,空拳攻向一边的弘历,和绅见状,凌厉地身形一闪,踢起地上的铁剑,眼看铁剑唰地飞向自己,那个小太监只得回身闪挡,反而被后面早已候着的侍卫围个正着。 混乱平息后,弘历镇定地坐在龙椅上,低头睨着那个跪着的假扮太监的女子。 “说,你是谁,为什么要行刺朕!”弘历厉声问道。却见这个女子毫不畏惧地抬头怒视着他“狗皇帝,你杀我父母,灭我族人,今日我虽杀不了你,但是就算化为厉鬼,我也绝不会放过你的!”忽然,只见她七孔流血,歪身倒在了地上。抽搐了几下,冰冷了。 “启禀皇上,刺客已经服毒身亡。” 弘历闭上了眼靠在龙椅上,“拉下去,命刑部追查出这名女子的身份和动机,都下去吧!” “和绅,你留下……。” “是……” 不一会儿,殿上的人尽数散去了。弘历起身,盯着和绅看了许久,最后眼神落在了他被刺伤的颈部,“为什么舍身救朕?” 和绅单腿屈膝,跪了下来“微臣只是尽了一个做臣子的本分而已。”弘历微微一哂,只道自己问了一个笨问题。忽然和绅身子一歪,压抑的低声*了一声。弘历上前扶住他,发现他颈部的伤口很深,刚想出声宣太医,可是却发现在血迹当中,有一个黑点,它在鲜红的血液的印衬下显得格外醒目。弘历心绪一动,急忙擦去周围的血迹,那并非是个黑点,而是一颗如朱砂般红艳的痣。 “你颈上的红痣是……?”弘历的心绪一下子全乱了,是红痣,朱砂!过去的种种也一下子如时光倒转般浮现在他眼前,他和她的誓言就要成真了吗? “启禀皇上,那是臣自小便有的胎迹。”和绅虽然有点惊讶于弘历的反映,却也不动声色地回答。 “是你,真的是你……你终于依照约定回来了。”弘历顿时激动万分,拉着和绅的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生怕一个转眼眼前的人儿就消失无踪了,玉妃!” 原本就听得云里雾里的和绅当听到最后那声“玉妃”的时候,他猛地站了起来,由于大量失血,他脸色苍白地晃了晃,却拒绝了伸手要扶他的弘历。玉妃?她到底是谁?是皇上的妃子吗?为什么皇上要叫我玉妃?一连串的问号在和绅的脑袋里翻来覆去地转悠着。他抬起头,却看到弘历的眼睛竟然湿润了,而温柔似水的眼神里的那份自责和显而易见的激动他看不懂也不了解。只是……现在到底是…… “皇上,臣的名字叫和绅,而并非是皇上熟识的玉妃。”和绅很快镇静了下来,淡淡地望着弘历说道。也许皇上认错人了吧 弘历似乎也觉得自己高兴得有些失态了。他咳了咳“和爱卿,朕的心底一直挂念着一件事,这件事曾让朕堕入了自责的深渊。你可愿意听朕说这个故事?” “请皇上明示。” 于是,弘历转身回到龙椅上,细细地开始说起了这段他尘封已久的痛苦往事。也许是他可以解脱的时候了吧 …… …… 和绅沉默地低着头,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朕一直以来一直觉得自责愧疚,当初要不是朕的贪玩胡闹,也不至于害了玉妃。而老天有眼,又把你派到了朕的身边,朕相信你就是玉妃转世,是玉妃给朕赎罪的机会。” 好半晌和绅才挤出话来“皇上,能否容臣告退。臣需要想一想。”此刻的他心乱如麻,心里却也不得不相信,难道真的有转世还魂之事。 “好,朕给你时间,你跪安吧。至于你说的热河行宫之行,我们改天再谈。”弘历意喻深长地凝睇了他一眼,才应允了他的请求。 弘历凝望着那抹离去的颀长身影,心道“玉妃,你终于回来了,这次朕一定好好补偿你…… 第四回 第四回 长春宫--- “皇上驾到!” “臣妾恭迎皇上。”富察兰笑盈盈地放下手边的女红,“皇上今儿怎么有空过来?” “朕正好路过,就想来看看你,怎么?不乐意朕来瞧你?”弘历兴致颇好得假装虎起了脸逗着她。却见富察兰只管抿着嘴笑,弘历牵起她的手,在炕上坐下,“你要是真不乐意朕来,朕坐会可就走了。”口气硬撑在了那儿,可眼睛里怎么瞧怎么都是逗人的笑意。 “看皇上说的是什么话,臣妾可是整天巴望着您来呢。”富察兰媚眼如丝地倒在弘历怀里“皇上要是没什么事儿就留下来陪臣妾用完膳再走吧。” 弘历不作声响,好半晌才笑道“好,朕也有些饿了。”说毕,扶正了富察兰的娇躯,端起炕边桌上的杯子轻抿了口茶:“好茶,是西湖龙井吧。还是爱妃了解朕,知道朕心思。” “谢皇上,只是,皇上最近像是瘦了不少,国事虽然重要,请皇上也要保重龙体呀。”富察兰担忧二字都写在了脸上,弘历见了不由心生怜惜。 他揽臂抱住她,富察兰甜蜜地闭上了眼睛“虽然臣妾这么说有点大逆不道,但是臣妾想告诉皇上,您虽然是高高在上的君王,可是在臣妾眼里,您只是一个臣妾的丈夫,臣妾头顶上的天。而臣妾也只想以一个平常女子的心情来爱皇上,照顾皇上…… 话没说完,富察兰就被弘历封住了檀口,富察兰清秀白嫩的脸颊上更是红晕密布,娇艳欲滴,逐渐浊重的呼吸诱发一室旖旎…… “皇上,张公公求见。”总有些不识相的人。 弘历本想吓退他们霎时想起那天叫小张子办的事,兴许已经办成了。他放开俏脸酡红的富察兰“朕还有事,你先退下吧。”声音沙哑缺不容质疑。 “是,臣妾先退下了。” 轻喘了口气,弘历才唤小张子进来,“要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皇上,奴才已经办妥了。” “你说吧…… “回皇上,和大人是钮祜禄氏家族,属满洲正红旗。和大人的阿玛名常保。而和大人的曾祖父是曾经因战功赐巴图鲁的尼雅哈纳,被授予三等轻车都尉世职。他曾在乾隆二十五年参加顺天府考试落第,以前只是一个三等侍卫……。而且奴才还不小心听到了一些事情,不知道应该不应该和皇上禀报。” “你有什么就说什么。” “这次和大人提议的热河行宫之行并没有动用内务府一分一毫银子。 “他不用内务府的银子,难道还自己出银子不成?”弘历打断小张子,冷冷地丢出了一席话。 “奴才听闻和大人创立了一种叫“议罪银”制度,这次热宫之行的开支就是由此得来的。” “议罪银制度?” “奴才听说就是让有过失的官员交纳罚银代替处分,少则数千两,多则数万、数十万两。而这些议罪银不像罚俸一样交到国库,除少数作为河工海塘经费或解充军需外,都直接交到内务府存入,以备皇上的不时之需。” 见皇上陷入了沉思,小张子也识相地自个儿退了出去。 弘历心里暗道,原来是朕错怪了他,他为了替朕分忧真是动足了心思啊。而朕又让他受委屈了,帐幔后面突然传来一阵响声“兰儿你出来吧,我知道你一直都在偷听。” 富察兰慢慢地从帐幔后面探了出来,眼角羞笑地一下子跪在了弘历前头:皇上英明,臣妾知罪了。”弘历俯身拉起她。 “皇上,这个和大人究竟是何许人也?臣妾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呢?”富察兰顺着弘历起身坐在他旁边,轻轻地依偎在他肩窝,好奇地问道。 “是一个和你一样懂得朕心思的贴心人儿!”说完笑着睨了她一眼,便不再说话了。只是一个劲地在回忆里沉沦…… 忽而弘历站起身来,“兰儿,朕想起来还有一点要紧事儿没办,所以就不陪你用晚膳了!小张子,去崇敬宫。顺便给朕宣和绅晋见。”一边说着一边已跨出了宫门口了…… “摆驾崇敬宫!” 声音一点一点回荡在长春宫外的回廊里…… “这个和大人究竟是谁?可以让皇上这么在乎?”富察兰失望地倚靠在门柱边,不明就里地咕哝着,天上的皓月渐渐被乌云所笼罩了,如同富察兰心里拨也拨不开的浓雾似的。 崇敬殿-- “和大人到!” “宣!” “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你知道朕找你什么事吗?”弘历微眯着眼看着他不卑不亢地埋首作揖:“是因为先前臣提议的热河行宫之行。” “我听说你推行一种叫“议罪银”制度来筹措这次去承德行宫的银子?” “是的。”和绅的态度谦卑地合乎礼节,但在弘历眼里却怎么看怎么生分。像是在故意疏远他,从他出生以来,哪个人看到他不是极尽全力地巴结他讨好他,就除了眼前这个人,偏偏和别人相反。 “那好,这次前往热宫的行程就全权交由你负责。”弘历停顿了片刻“小张子,你们都下去吧朕与和爱卿有话要谈。” “喳。” 空旷的大殿上只有两个身影静静地伫立着……许久都没有说话。 和绅心底明白弘历想说什么,他也明白弘历在等他提起,他需要放一个台阶出来给弘历踩下来。 思考了片刻。和绅扯开紧抿的薄唇,淡然地说:“皇上定是想提那日玉妃娘娘的事。”四目相对,见弘历浅笑地盯着他,他索性也放任自己盯着弘历的眼睛,说道“皇上其实并不必多虑,无论臣是不是转世的玉妃,此时,臣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皇上的臣子,内务府总管和绅。所以请皇上就把臣当作一般的臣子对待,这件事皇上看作是午夜梦回的一个幻境,彻底的忘却它。这就是臣的想法。” 瞧见弘历面无表情地背过身去望着龙椅,和绅猜不透他此刻的想法,也不敢妄加揣测。 “朕忘不了,朕永远忘不了玉妃最后凄然的笑容和那些相关的过往!既然朕已认定你是当年的玉妃,朕怎么……怎么可能再把你当一个普通的臣子看待?”头一回见到如此激动的弘历,和绅诧异地后退了一步。 “你跪安吧,朕现在不想看到你!”和绅垂首退了出去,临出宫门前,他回首望了一眼那高高站在龙椅边的男人,那是个孤独得让人忧伤的背影…… 和绅默默地走在漆黑无一丝光亮的玄廊上。心里却满是那个悲伤的影子…… 第五回 第五回 承德避暑山庄(热河行宫) 热河行宫距离北京230公里,是康熙四十二年开始建造的一座供皇帝夏天避暑和处理政务的场所。热河行宫以朴素淡雅的山村野趣为格调,取自然山水之本色,吸收江南塞北之风光,它分为宫殿区、湖泊区、平原区、山峦区四大部分。宫殿区位于湖泊南岸,地形平坦,是皇帝处理朝政、举行庆典和生活起居的地方。由正宫、松鹤斋、万壑松风和东宫四组建筑组成…… 此时,处理完政务的弘历悠然自得地躺在烟波致爽殿里,半盍着眼,吃着富察兰拨好的葡萄,两人轻声说着话,偶尔富察兰会痴痴地笑出声来,即使是楼外恼人的知了声也破坏不了此刻平静祥和的气氛。 “皇上,臣妾的生辰可就要到了,皇上准备送臣妾什么礼物呢?”富察兰星眸闪烁,直直地瞅着弘历,手上喂葡萄的动作并没有因为说话而停顿下来。 弘历睁开眼,似笑非笑的盯著富察兰,“那爱妃想要朕给你些什么呢?” 他会这般宠爱她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名门望族之后的富察兰兰论品性,她知书答礼,温婉可人,体贴节俭;论相貌,她檀口点樱桃,粉鼻儿倚琼瑶,淡白梨花面,轻盈杨柳腰,十乘十的美人胚子。这样的她,怎么让他不心生怜惜,宠爱有加呢? “臣妾斗胆,请皇上把送给臣妾的礼物折合成军饷拨给小金川战役的将领们。说着垂眉敛目的在锦榻旁跪了下来。 弘历一时愕然得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一会儿,他拉起富察兰,颔首微笑“朕答应你,不过的你的生辰朕一定要给你好好热闹一下,作补偿,可好?” “臣妾谢皇上。”富察兰喜上眉梢地重新坐了回去,望着她欣喜的模样,弘历握住了她的柔荑,感叹“朕感谢皇祖父给朕找了这么好的福晋啊。”富察兰眼角羞笑,笑靥如花地深情回望着弘历,“能侍奉皇上才是臣妾的荣幸。” 外边传来阵阵欢笑声,心情颇佳的弘历被声音吸引,“兰儿,你拨了这么久了,也累了,就在这儿好好歇息吧,朕一个人出去走走。看看是哪帮小家伙在嬉闹。” “谢皇上。” 弘历悠悠地朝声音的地方步去,一个高大的身影被一群孩子们围绕在中间,走近了些,发现那个中间的人竟然是———和绅。四周围满了小格格小阿哥,一群小家伙在他周围闹了起来,被他们拉扯的和绅,脸上却没有流露出丝毫不耐烦的神态,但神情波纹不兴,好像周遭立变的气氛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过了一会,看四周的小格格们都跳着拍起手来,想必是和绅答应了他们什么事,弘历站在原地,感兴趣的看着事情发展的动向。 只见和绅为难地蹲了下来,任后面的永琏替他蒙上了眼睛,四周的小家伙们也开始欢呼雀跃了,四处跑来跑去的,玩的不亦乐乎。 弘历浅笑,原来是捉迷藏啊。看着他跑来跑去抓那些小家伙,弘历微微一哂。没想到冷酷的他还如此的一面,和绅爽朗的笑声渐闻于耳,脸上的冷淡逐渐被另一种无暇的表情所替代。 弘历又走近了些,四周的小调皮一会儿就跑散了,和绅突然站住了脚,四周忽然安静了下来,他纳闷地试走了几步,像是听到了呼吸声,他猛地一下抱住了弘历的腿,迟疑了一阵,急忙放了开来,他扯下蒙眼布,呆呆地楞在原地。 “皇上赎罪。”和绅喘着气急忙跪了下来。 “你陪朕的儿女们玩耍,何罪之有?快平身吧……”回头摒退左右。“想不到和爱卿这么有雅兴啊,玩得可尽兴?”弘历似笑非笑地看着被自己一席话逗得通红的俊颜,心里一阵得意。 “臣……很尽兴。”说的吞吞吐吐的,一副受委屈的小媳妇模样的和绅此时透红着俊脸,尴尬的样子反而引得弘历忍俊不禁起来。弘历忽然发觉看着他这样被自己“欺压”的样子,心里竟然欢喜的很,异样的感觉一下子涌了上来……但是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他撇开了原先的调调,平淡地环顾了下四周的风景。“和爱卿不必拘礼,别老低着个头,陪朕四处走走吧。” “喳”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不知不觉,镜湖就在咫尺之远了。此时的镜湖在午日的照耀下波光粼粼,偶有微风拂过,阵阵涟漪轻轻的荡漾开来,山色,云影,怪石倒映湖中,婀娜的镜湖此刻就像万丈光芒下的一颗闪闪发亮的明珠。 和绅缓下脚步,痴迷地望着这片明镜般的湖水,镜湖之名果然名不虚传啊,他丝毫没有注意到午后格外毒辣的艳阳,正肆无忌惮地照射在湖边这两个悠悠走动的身子上面。 瞧着和绅俊逸不凡的侧脸,弘历想起了貌美如花的玉妃,犹记得当年玉妃也是后宫三千佳丽中姿色最出众的那个,连倍受宠爱的母后也不得不甘拜下风。一时间,弘历心思恍惚的抚上了和绅的脸颊。 “这张脸和玉妃是多么相象啊,粉雕玉琢,精致的很。也许朕当初一眼就喜欢上了玉妃,才会不由自主地跑去跟她胡闹。朕一直记得她像仙女般的背影,青丝配着身上的白缎子,轻盈如雪,温润如玉,世间最美的女子不过如此啊。而你,像她,朕也喜欢你……” 和绅似乎一时间思绪都停顿了下来,即便心里震撼于弘历的言行,他默默听着弘历喃喃得诉说着诉说着,忽然弘历眉头一紧,似乎神志有些回来了“和绅,朕觉得有点难受,宣太医……”还没说完,弘历一下子倒了下来,和绅急忙扶住他倒下的身体,来不及回味他最后的那番话,喊到“来人,皇上晕倒了!宣太医!” 一番兵荒马乱后,弘历被众人抬进了烟波致爽殿,“皇上!皇上怎么了?”富察兰看到明明出去还好好的皇上,竟然是被抬进来的,心里一慌,急忙问道。 “回娘娘的话,奴才也不知道。方才我和皇上出去的时候瞧见了和大人陪小格格小阿哥们在玩耍。后来皇上就叫我们退了下去,所以后来的事情我们并不知道。” “和大人?”富察兰疑惑着这个名字,难道就是那天皇上和小张子讨论的那个人么? 富察兰刚想问和绅的身份,被太医的话打断了“启禀娘娘,皇上是因为天干物燥而中暑了。只要休息几个时辰,服几副草药便会痊愈了,请娘娘放心。” “小张子,跟着太医去煎药。”富察兰松了口气,吩咐了小张子几句就返回床边。轻轻地帮沉睡中的弘历擦了擦汗,心里却惦记着一件事。 和绅……! 第六回 第六回: 和绅坐在厢房里,脑子里一遍一遍地回响着弘历惊人的话语。 “朕当初一眼就喜欢上了玉妃……” “你,像她,朕也喜欢你……” “朕也喜欢你……” “朕也喜欢你……” ………… 和绅反手摸着颈后突起的红痣,心绪纷乱,他是一国之君,他喜欢自己正如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一样,他小小一个内务府总管,有什么能力反抗?即便他就是玉妃转世,可这世,他们是两个男人啊!又怎可……? 和绅脑子里突然冒出来一个念头,对了,逃……我要逃!也许皇上现在只是一时兴起,时间长了,一切就都会淡忘了的。那么他们之间就不会有任何难容于天地的牵扯了…… 思及于此,他毫不犹豫地走向柜子,收拾了几件衣服,甩上行李就疾步奔出了厢房,只见他四周环顾了一下,见没人,轻功一跃,飞出了这“深宫大院”。而巡逻的侍卫只瞧见白影一闪,由于速度极快,都以为是自己的幻觉也并没有祥究,任其消失在高墙砖瓦上。而和绅万万没有想到,他这一走引起了一场史无前例的轩然大波。从此也注定了他一生和弘历无尽的纠葛……一切的一切渐渐沿着不同的轨迹运转着…… 翌日 “禀告皇上,臣原本今天想和内务府的和大人商讨要事,可是怎么也寻不到和大人的踪影,臣就前往和大人的厢房,发现和大人的衣物均已消失,床铺也似乎没有动过的痕迹,臣料想,和大人昨日夜里就私自潜逃了。请皇上发落。”耿直的黄图如实禀告着,丝毫没有注意到弘历霎时冰冷的眼神,浑身上下散发着 夺人的暴戾之气。但很快,弘历渐渐平静了下来,作为一个帝王,控制好自己的情绪,所谓情绪不外露已经是家常便饭了。他 不等黄大人把话说完,弘历淡然却不失严厉道“够了,宫里的禁卫军是干什么吃的?这么一个大活人就在这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就逃出去了,朕还要你们这些废物做什么?干脆全部拉出去斩了!”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以和大人的身手,臣等就算瞧见了也阻拦不了他呀。”黄图恐慌地频频磕头,声音脆亮。 他竟然给朕落跑,好小子。转头瞧见黄图依旧哆嗦地在那里磕个没完,想想黄图的话也不无道理,“好,既然如此,那朕就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朕给你7天时间,不管你用什么办法,给朕把和绅给我挖出来,否则你们全部给朕脑袋落地,明白了吗?” “皇上,7天是不是太短了些,想必这时候和大人一定是有多远就跑多远,臣等不一定追的上他呀。” 弘历目不转睛地瞪着黄图,忽然原本紧抿的嘴忽然扬了起来,弘历阴沉地“笑”着:“7天太短了,是不是?那好,5天,5天内朕要看到和绅跪在这里,否则……不用朕多说了吧。”黄图的脸一下子绿了,他完全没想料想到自己的多嘴造成自己和手下们的寿命又少了2天。他人瞬间就傻了…… 眼看着黄图仍是傻楞在原地,弘历吼道“还不快去!嫌5天还太长是不是?” 黄图被吼得回过神来,脚步不稳地慌忙往外冲去。 “等等……” “皇上还有何吩咐?” 弘历思考了片刻,狡邪的笑道“他一定以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所以他一定是回京城了,你们着重搜查京城。“ “喳” “你们都退下。” 弘历独自一人迳自坐下,只有在无人的时候,他才可以放纵自己的情绪,忽地,他拍案而起,踹翻了龙案,为什么一听到他离开了自己,他的心就狠狠的颤了一下,心底的恐慌似惊涛骇浪般,淹没了他的冷静,更淹没了他的理智。甚至他差点冲动得就想亲率兵马捉回这个胆大包天的家伙,弘历捏捏双眼间的鼻梁,到底是何时开始,他在自己心里有着如此之重的分量了? 想起他冷静保护自己的模样,想起他得知那个过去时惊讶的他,想起他开心地玩得像个孩子的模样,想起他痴迷地欣赏美景的模样……也许无论他是男是女,他们的缘分从20年前就已经定了吧,自己已经是真的是不可救药地爱上了他吧,理清了感情头绪的弘历,唇角轻扬,俊目含笑;和绅,朕一定要把你抓回来,即便你是男人,朕也要你一辈子陪在朕的身边。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是逃不掉的。 龙椅上,男人原本的暴戾之气尽数散去了,眼底的温柔浓得化也化不开,心底的人儿,不知在何方。想起这个,男人又皱起了眉头……这个该死的家伙! 京城-- 一个白衣男子疾步穿梭在拥挤的街道上,他俊逸的外貌,冷漠的气质,引起了街上众多姑娘的侧目。可是他似乎并不在乎,只是朝着目的地走去,迎面走来一群人,人群中间的那个男子如众心捧月般地被围在中间,锦衣玉袍,狭长的双眼东张西望,色咪咪地直盯着路边漂亮的姑娘看。 白衣男子走的稍快,不经意撞上了锦衣男子,锦衣男子踉跄的几步,险些跌倒“那个杀千刀的,敢撞老子?” 白衣男子拱手作揖,说了声抱歉漠然继续往前走。不料,被后面追上的那群爪牙围了起来, “臭小子,你撞到了我家公子道歉了一声就想走啊。”一个爪牙恶狠狠地挥舞的手爪子,嚣张地撩下话来“最起码磕十个响头!” 四周的百姓看着这个情况,敢怒不敢言,都知道这个作威作福的锦衣男子乃是当朝兵部尚书阿瓜多尔的儿子,有他爹的庇佑,他横行多时了,是街头巷尾有名的恶霸。大家都不禁为这个纤细的美少年担心。 锦衣男子大摇大摆的走向白衣男子,细细一瞧,心里一惊,如此如花似玉的容貌,即使此刻的他俊目含怒,可依旧是一副美人胚子 “哟,这个小哥长的够标致的了,干脆跟爷回去好好伺候爷,包准你下半生荣华富贵享不尽。”说着便要搂上白衣男子的腰。谁料,他的手被白衣男子反拧住了手腕,僵持中,锦衣男子顿时半弯着腰哇哇叫个不停,而白衣男子则借力退开了他,转身而去,把一干人等都甩在了脑后。 “来人,给我拿下,抓回去,看爷怎么教训你。”疼的涨红了脸的锦衣男子怒不可支地大声吼道。 只见白衣男子柔韧有余地逗着一帮毫无武功基础的爪牙,直到锦衣男子看到他所谓的侍卫一个一个叠罗汉似地堆在自己眼前的时候,才吓得惶惶张张地赶紧落跑,边跑还边逞强地落下狠话:“臭小子,骑驴看帐本,你等着瞧!”爪牙一看情势不对,也都转身跟着就跑,不一会儿,原本喧嚣的街道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只有巷角一双眼睛正激动地闪烁着…… 和绅教训完这群恶霸之后便回到来福客栈,累坏了的他不禁靠着床沿打起盹来,这几天他为了尽快逃离热河行宫,已经不眠不休连续赶了3天3夜的路了。睡梦中,那张熟悉的脸正怒气冲冲地斥责着他,斥责他的离开,斥责他……他所不知的是,他的四周渐渐弥漫开来一圈又一圈的烟波…… 顺天府 “报告李大人,我们已经掌握和大人的踪迹了。他如今住在来福客栈里头,我们已经在他房间里吹进了迷烟。他一时半会是醒不过来的。大人,你说我们要不要马上行动一举抓住他?好向皇上交代” 顺天府府尹李侍德来回跺着步,思量着,自从前些天他收到黄图的快鸽传书,搜寻和绅的下落时,他就有些纳闷,皇上何必劳师动众地寻找一个出走的总管。虽然摸不透皇上的心思,但是由黄大人的描述看来,这个和绅在皇上面前必是一个大红人,怠慢不得啊。 “你们先把他抬到顺天府来,命人看住他,等我回复了皇上再作定夺。” “是” 承德避暑山庄(热河行宫) “皇上,不出您所料,和绅的行踪在京城被发现,现在他正被关在顺天府中。李大人向皇上请示该如何处置。”得到消息马上来晋见的黄大人报告道。 果然,弘历一听龙心大悦,急忙下旨“命李侍德即刻押和绅前来。顺便告诉他,和绅不是犯人。下去办事吧!” “遵旨。”黄图乐颠颠地走了出去,还可以听到走远后的他哼起了小调,毕竟上下的命都保住了,能不高兴么。 弘历心里吊了几天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心情也渐渐平缓了下来。他总算又可以见到他了,那个让自己头一回有了牵挂滋味的人。弘历眯着眼靠在椅背上,心里的愉悦在脸上荡漾开来…… 而此刻,一辆马车飞也似的奔跑在乡边的小道上,车里睡着一个白皙如雪,温润如玉的男子,这个男子拥有倾国倾城的容貌…… 第七回 第七回 承德避暑山庄(热河行宫) 厢房里,弘历意存怜惜地看着床上熟睡的人儿,知道自己那天的话吓到了他,才会促使他这么着急地逃开自己。也知道他完全接受不了自己的感情,叹了口气,弘历侧身倒了杯茶,一口喝下。 眼角却依稀看到床上的和绅眼眸转动了一下,弘历不动声色,只是怔怔地看着他,和绅艰难得睁开星瞳,低吟了一声撑起身来,茫然恍惚地望着前方的弘历,像是看陌生人一样的眼神,忽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匆忙地想从床上爬起来,无奈**的药效似乎还没有过去,他一下子瘫软在床上,却踉跄地硬是爬了起来,一不小心摔在了地上,他转起身单膝跪在弘历面前“参见皇上。” 弘历仍旧不发一言,沉默的看着和绅,深邃的眼底蕴涵着的点点苦涩和无可奈何,垂首的和绅并没有瞧见。 “请皇上治臣的罪吧。” “朕只当你出门帮朕办事去了,李侍德和黄图也是明事理的人,事情压下去了。你好好休息。” 弘历硬声回答,言语中丝毫不暴露心中一丝的柔软。他继而走出了房间,逼着自己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留下了默默出神的和绅,静静地闭上了眼站起身来,心里的想法没有人知道…… 西暖阁 “皇上是不是为什么事情烦心?”轻抚着弘历皱得象远山一样的眉头,富察兰柔声道。她头一回看到皇上为一件事烦心至此。好几天了,乌云深深地笼罩在皇上眉头,丝毫没有消散的痕迹。她想抚平他的烦恼。 弘历眉宇攒得更深,硬朗的脸上蓦地多了一份怜惜,他摇了摇头,又转而回过身来咳了一声,抓住富察兰“兰儿,你一直是最了解朕的人,朕也不想瞒你。” 富察氏浅笑地偎进弘历怀里,感觉到他微微颤了一下,也并没有太在意。 “皇上有什么事尽管说吧。” “兰儿,朕……朕爱上了一个人。可是他却只是一味地想逃开朕,不愿意接受朕,你说,朕该怎么办?” 压抑住心底苦涩的醋意,富察兰陪着挤出笑容,“皇上是一国之君,这大清土地上所有的不都是皇上了,皇上直接要了她便是,何必自寻烦恼?”深知要不是这个女子在皇上心里的地位极其重要,皇上肯定不会如此慎重的。 “可是……朕不想勉强了他。”弘历神情有些矛盾地直视着富察兰,他要他的真心,而不是勉强的屈服,那样,不仅伤了他,也伤了自己。因为他在自己心底的地位是无可取代的。前世的她因他而死,这世的他深深进驻到了他的心里。 富察兰偷觑了弘历一眼,却见他烦恼的的眼神倏地转为温柔,心里一惊,她实在很好奇,究竟是怎样一个女子,可以让皇上如此神魂颠倒地迷恋着。 “皇上,你说的这个人到底是谁呀?” 弘历恍若未闻,但是,愁郁依然悄悄掩进他的眼底,久久地不曾散去…… “微臣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起来吧”富察兰挥挥手,“李大人,我听说你前些天是因为要事刚从京城赶过来?” “启禀娘娘,臣奉旨替皇上紧急押了一个人犯至此。” 富察兰不解的反问“只是一个人犯?最近皇上总是神情忧虑,本宫很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事情困扰到皇上。” “其实皇上颁下密召,此人并不是什么犯人,只是要臣抓着了马上送到别宫来。”李侍德低头禀告道,虽然这是密召,可是皇后娘娘是皇上最宠爱的妃子,他可得罪不得,只得一五一十地道出了所有实情。 “还有这么一回事?这个犯人是男是女,李大人可认识?”富察兰的声音渐渐拔高起来,难道是皇上昨天提到的那名女子? “不瞒皇后娘娘,此人就是内务府总管和绅,听说是私自潜逃,但是被皇上压下去了。” “又是和绅!” “皇后娘娘可认识此人?此人风华绝代的容貌真的连美丽的女子都比不上啊” “本宫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喳” 富察兰细细思量着这些天来皇上种种古怪的行径,每次都是和这个和绅有关,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她来回踱步,沉思半晌。想起李大人的话:此人风华绝代的容貌真的连美丽的女子都比不上啊。” “难道……”富察兰踉跄了一下,倒在了暖榻上,她咬着唇瓣,心中万万不敢相信皇上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不会的,不会发生这种事情的,是我搞错了……”富察兰不停地给自己催眠,她不相信,不相信。颊边的泪轻轻划落,一滴一滴地滴落在锦榻上,泪珠渗入锦榻,消失匿迹。而她此刻心中的恐慌却是只增未减,消磨着她仅有的思考能力。 “皇上驾到。” 和绅一听,顿时全身一震,虽然知道他今天肯定会来,可是他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弘历一进门就瞧见白衣男子垂眉敛目地单膝跪地,深深地凝注着他,原本已然平静的心绪又一次强烈波动了起来,弘历尽量平静的走过去坐到了八仙桌边。 “平身”。 四目纠结,俊秀斯文的他此刻略显稍苍白,他错开视线,强忍心中的一丝关怀,“你会不会恨朕把你抓回来?” “回皇上,臣不敢。” “朕知道你在怪朕,但是朕既然决定了,就绝对不会放弃的。而你,也一定会是朕的。”话语间,王者霸气显露无疑。看着弘历坚定的眼神,和绅眉峰紧攒,义正严词地作揖大声回话:“承蒙皇上错爱,但是请皇上别把对玉妃娘娘的感情寄托在臣的身上,毕竟臣是男人,这样有违朝纲。皇上三思!” 头一回看到和绅表现出这么强烈的情绪,弘历不怒反笑,“很好,朕不喜欢你冷冰冰地没有一丝感情,这样才是真正的和爱卿。”几天的愁云惨雾慢慢地散去了,取而代之的,是嘴角眉梢浓浓的笑意。 和绅呆楞片刻后,俊逸的脸上卸去了冷淡,蓦地多了一份迷惘。他究竟是怎么了,他一向对待别人冷静而又客套,从来不曾如此,可是刚刚的一切的确教他无法相信自己竟然会有如此激烈澎湃的情绪。一时间,两人都噤声了…… 弘历看着他迷惘的眼神,心中不由得心疼,他拉过和绅,霸道地吻上他冰冷的薄唇,感觉到了他的颤抖,弘历收紧了双臂,猛烈地的吸吮着,似乎想把心中的感情和珍惜借着这一吻统统传递过去。 和绅一时所有的反射都消失无踪,只是楞楞地看着弘历那张俊脸放大在自己眼前,过了一会,他清醒了过来,他猛得退开弘历,“请皇上自重!” 弘历怔怔地看着浑身散发着冰冷气息的和绅,“和绅你该知道,只要是朕要的人,没有一个人能够拒绝或者逃脱,朕是天子,要的起一切。” 说罢转身离去,转身间弘历的眼里闪电般地晃过一丝黯然。随着灯笼的灯光渐渐远去,和绅虚弱地靠在床帏边,轻轻抚摩着自己微肿的薄唇,黯然地泛起一抹苦笑。 第八回 第八回: 澹泊敬诚殿 “有本上奏,无本退朝!” “臣和绅有本要奏。” 弘历些许吃惊地正视着作揖的和绅,自从那夜以后,他千方百计地躲开他,而且似乎他也办到了,可如今怎么又自个儿凑上来了?他定了定神,“何事?” 臣空有一身武艺,却无法为国效力,故而自请前往小金川,为国效忠,为皇上效力。请皇上成全。”义正严词,铿锵有力,好一个热血青年的一腔抱负。如是他人,弘历一定大加赞扬,而今,却是他。为了逃离自己,他竟然宁愿客死他乡。眼底的怒涛翻江倒海,弘历压制住心底所有杂乱的情绪,只要在这个大殿上,就容不得他有丝毫的软弱放纵。他平静地挑起浓眉“朕的军队需要的是会领兵作战,行军布阵的将才,而不是一个只顾自己冲锋杀敌的小卒!”伴随着朝下众大臣的一片附和声,和绅皱起了眉毛:“臣大胆直言,若是一支军队内只有善于布局用兵的将帅,却没有骁勇善战的前锋,那敢问,军队如何攻克敌人的战营?” “放肆,你是在指责朕的错误吗?”弘历的脸猛地阴沉了下来。“和绅你作为内务府总管就安分自已,做好自己的本分。记得,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退朝!”弘历怒气冲冲地甩了下衣袖,大跨步地离开了大殿。 “恭送皇上。” 和绅漠然地看着弘历离去的身影,这个结果其实他自己也早就猜到了。皇上不会这么轻易就放他离开的。 和绅刚走出澹泊敬诚殿,忽然被一个小太监拦住,“和大人,皇后娘娘有请。” “皇后娘娘?……那有劳公公带路了。” 西暖阁 “皇后娘娘,和大人带到了。” “请他进来。”一个娇嫩的声音破空传来,和绅逐步走了进去,低头行礼“参见皇后娘娘” “和大人请起。” 和绅举首望之,珠钗凤冠下,那张秀丽的娇颜正目不转睛得打量着他。果然是张倾城的容颜,要是生成女儿身,不知又会惹出何等风波。 “皇后娘娘召臣来此,有何吩咐。”被富察兰瞧得有些尴尬的和绅只得转移其注意力,双手作揖,避开了富察氏的视线。 富察兰摒退了左右,神情变的古怪起来,“和大人可知本宫为何独独召你来此?”不等和绅回答,她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因为本宫听到了一些风声,想问问你的意见。”富察兰一边说着一边考量着和绅的表情,却见他脸上没有丝毫的慌乱,难道是我弄错了?……她镇定了片刻,“听说你第一次见皇上是在皇上微服出巡至贤良寺的途中,而第二天你就官拜两品,掌管内务府了,一切可属实?” “是的,微臣有幸受皇上龙恩,无以为报。” “很好,既然一切属实,那本宫就不明白了,究竟你有何能耐,让皇上如此赏识?本宫听闻你过去也曾参加过顺天府举办的考试,但是并没有通过?”富察兰品了口茶,悠悠地说道。 “是的。”和绅并不反驳,只因他熟知为臣之道。但是他也明白今天皇后的召见一定是有什么特别的事,忽而心绪一动,难道皇后知道了皇上属意他的事情了?不由得抬头望去,恰巧撞见了富察氏探究的目光,和绅垂下了头,她果然是知道了。既然如此,何不?一个念头在他心里响起。他思量了片刻,或许可行。转而继续抬眼睨着富察兰。 富察兰自然没有错过他眼里一闪而过的慌乱,也肯定了自己先前的想法,看来一切都是真的了,而且皇上似乎和他也达成了共识,富察兰忍耐住心里一涌而起的酸意,“既然如此,本宫就明人不说暗话了,”富察兰轻喘了口气,停顿了片刻“皇上应该已经和你道过心声了吧” 果然,她已经知道了,和绅闭上眼,也好,死了也不必再为任何事情烦恼了。他跪在了富察兰面前,“既然皇后娘娘也知道了,那臣也不必隐瞒,的确有这么一回事,罪臣该死,请皇后娘娘赐臣死罪。臣感激不尽”叩了个响头,和绅直直的盯着富察兰,眼神里的坚定让富察兰顿时不解,或许是看出了富察兰的疑惑“臣知道皇上乃九五至尊,被他看上了寻常人都会认为是天大的福气,可是臣是一个热血男儿,来到紫禁城是为了能为皇上尽忠,为父母尽孝,为百姓谋福音的,况且皇室所言所行都是百姓的榜样,要是被百姓得知皇上新纳男宠,必定对皇上的名誉有所损害,也不利*的江山稳固,所以请皇后娘娘体察臣的一片忠心,赐臣一死。” 原来他是情非所愿的,富察兰顿时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本宫理解你的苦衷,但是本宫若是赐死了你,皇上那里本宫不好交代呀。”富察兰眉头轻皱,不知该如何是好。 和绅见时机已到,急忙答道“臣听闻小金山战役正在如荼继续着,臣愿意前往,身先士卒,为大清的江山尽一份力。”并不是他一心求死,只是与其让他这么不知所措的呆在这里最终因为抗旨而死,不如把热血洒在战场上。那他的一生也就不算荒度了。 “可是本宫听闻,小金山一役中已经死伤无数,此行一去,必定是凶多吉少。和大人又何必一心求死呢。也许还有被的办法。” “皇后娘娘恕臣直言,这是唯一能尽快解决的办法了。请娘娘三思”和绅心里明白,时间拖的越久或许他逃脱的机会就越渺小,只有快刀斩去皇上的乱麻,才能一劳永逸。 富察兰低头考量了许久,猛然抬起头来,眼睛闪亮着坚定的目光“既然如此,那就这么办吧,需要本宫做什么吗?” 和绅笃定地笑对“娘娘听臣慢慢道来。”富察兰今儿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一笑倾城,这样的男子,即便是皇上,就算她看了也不禁为他心动啊。古语有云“红颜祸水”,眼前的祸水就是一介八尺男儿,忽然一个不详预感袭上她的心头,将会有一场大风波因他而起,因他而终。 看着和煦地笑着的他把自己心里筹划已久的细致计划托盘而出,她绝对料想不到,在他如花般的美貌之下,竟然有这么一颗七窍玲珑心,谁道,人无完人? 第九回 在富察兰的首肯下,和绅光明正大得被两名官吏“押”出了紫禁城,踏上了他渴望已久的旅途。自由广阔的土地上,白衣男子策马飞奔,神情自若。久违的轻松让和绅不由得露出清浅的淡笑,不管前面的路有多么的艰辛,却是他自己的理想。就算这次一去不回,异首他乡,白骨埋外,他依旧是那个无愧于天地的和绅,名利宠爱如浮云,这一刻他才是真正的自己。 富察兰遥遥望着窗外,微微而过的清风吹起她鬓角边的碎发,看贯了后宫纷争的富察兰叹了口气,叹自己的决定,不知是否正确。即便只有一段简短的接触,她也明白和绅的确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听说这次的热河之行就是和绅策划筹措的。无论是他的智慧还是谋略,都远胜于她所见过的所有人。如果不幸战死沙场,真是可惜了…… 富察兰拧着手帕,擦了擦微微冒汗的额头。可回念一想,若是他真的呆在这深不可测的紫禁城里,皇上的宠爱同样也会让他无力额成为所有人的众矢之的。而自己,今后又会对他做出些什么,富察兰自己也预料不到。这样一个完美的人儿,夺去的不仅仅会是皇上所有的信任和重用,还会是皇上所有的宠爱怜惜。拧住手绢的手一下子紧了起来,富察兰转身回到镜前梳妆,她知道皇上即将到来,而和绅的事情也将由她做出一个了断了。她慢慢放下了一头青丝,轻轻的梳拢着,惟有通草绒花仍淡淡的镶在发中,嫣红的绒花与她黑亮的秀发相得益彰。朴素中蕴涵着无限的绝美。 镜中的女子笑靥如花,美目轻盼,让人移不开眼。像是在等待她的情人。镜中这时又印出了一张脸,千娇百媒此刻只为一人绽放,她的情人已到,回身偎进来人的怀抱。 “爱妃,朕前些天赐予你的翡翠金簪怎么没见你戴?” “皇上恕罪,皇上赏赐的臣妾都喜欢,只是……” 轻轻嗅着富察兰幽幽的清香,“只是你还是独独喜欢通草绒花,对吧。”弘历宠腻的语调在富察兰头顶想起,略略低沉的声音让富察兰迷醉其中,忽地瞧见桌上和绅留下的家传宝玉,富察兰眼神一转,低身在弘历身边侧身跪下“臣妾有件事要和皇上请罪。” “什么事这么严重,起来说吧。”弘历托起富察氏柔声应着。同时询问的眼神轻轻得放在了她身上。 富察兰挣了下,依旧跪在了地上“是臣妾管理后宫无方,从而导致有宫女和官员私相授受,甚至策划私自出宫的事情。”慢慢的抬眼清朗得盯着弘历的眼睛,“臣妾知道后,怕这等丑事会传扬开来,就把他们召到了长春宫问话。” “竟然有这等事?爱妃处理的很好,怎么反而向朕请罪了?”弘历没有丝毫怪罪的意思,依旧笑脸像相对“既然朕把后宫交给了你,何况皇额娘又不在宫中,你就有权利处理这类事情。” “可是这件事牵扯到了朝廷官员,臣妾私自处判,请皇上恕罪。”富察兰不等弘历有所反应,继续说道“臣妾知道后宫不得干政,朝廷命官不归臣妾管理。那个宫女臣妾重打了她20大板赶出了宫,而那个官员臣妾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哪知那个官员自己提出,他罪难宽恕,要求臣妾将他发配小金山,身先士卒,戴罪立功,臣妾寻思他既然已有悔改之意,就答应了他的请求。臣妾私自处判朝廷命官,向皇上领罪。” 弘历思索了片刻,“爱妃处理的颇为恰当,宽紧相持,何罪之有,平身吧。” 富察兰起身,一切发展正如和绅离去前所料想的,皇上一言九鼎,即使以后知道了,也万万不会迁怒于自己了。“谢皇上。那证物臣妾就交予内务府处理了。”说着拿起桌上的玉佩,拿起后细细看了一眼,而这不长不短的时间正好让弘历把玉佩瞧了个正着。 “爱妃,这个玉佩就是证物?”弘历看着这玉佩眼熟极了,却一时半会回想不起究竟是谁之物。 富察兰详装不察的应道“回皇上,是证物。怎么了皇上?” 弘历迳自坐下,沉思半晌“一切爱妃处理就好。”富察兰低下头,浓密的长睫巧妙的遮掩住闪烁的眼眸,转身把玉佩交予了门外侯着的小张子,命他把玉佩交往内务府后轻吸了口气,巧笑倩兮地回到弘历身侧缓缓坐下。事情已经安然过去,她的心情不禁愉悦松弛,她兴致颇佳的笑道“皇上,今夜月色这么好,不如让雁儿去准备些酒菜,臣妾为皇上弹琴助兴,如何?” 弘历见状也瞥开了玉佩,笑应了声。月下独酌,又未尝不是一件美事。 悠扬的琴声应和着富察兰婉转的歌吟“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 弘历慢慢饮下杯中美酒,听着那句“高处不胜寒”不禁感触良多。就如同他,虽然贵为皇帝,手中握有天下最至高无上的权利和财富。前呼后拥,风光无限。这样的身份有多少人争相抢夺。可又有谁知道在他孤独得伫立在众人之颠,真心话难求,不顾身份的知己难求。就若同天际一片孤云,永远寂寥得在这片无边的天空里飘荡。从小便被要求谨言慎行,学习诗书五经,礼仪政务。而其实在他心底,那个对自由,对生活的渴求从来没有断绝过。 他已过去的人生中,那个唯一让他觉得自己还是个孩子的时刻却是他最不愿意想起的噩梦。他一时的兴起却让她死于非命。当皇额娘千叮万嘱他,皇阿玛问起玉妃,他必须配合御医宣称她因急病去世的时候,他的童真就全部消失殆尽了。宫廷里种种的阴暗也让他早早就明白了自己的未来。他的一生就注定孤独,即便身后拥有着三千佳丽的后宫,但是心底却是无法言喻的荒芜。 思及于此,弘历猛然抬头又饮下一杯,自己原本以为,“她”的归来,是上天给他的补偿。如果他是女子,他一定纳她为妃,倾尽所有去弥补自己前世的罪孽,而她也将是自己终身的最爱,终身可倾诉的知己。 一杯下肚,老天捉弄。身为男儿身的他视自己若无睹,还千方百计,宁可死了,也不愿陪在自己身边。他欠他的,今世却连弥补的机会也是近在咫尺却难以到及。 视线逐渐迷离的弘历慢慢得被富察氏抬到了床上,富察兰轻笑着看着酒后憨态可拘的弘历,正想转身给他倒杯水,却听到他吱吱呜呜的低吟着什么,凑过头去听才清晰入耳,富察兰眼神黯淡了下来,那声声的呼唤分明就是和绅的名字。清泪从眼角滑落,窗外明月,窗内伊人泪。 第十回 军帐中身着普通军服的和绅默默低着头站在主帅一侧。他和皇后娘娘的计划也如预料般顺利。此时的他只是一个平凡的士兵。听着中间的前锋向主帅报告着目前的局势和敌军的动态,和绅料想,明天就将会有一场大战了。而胜败也就在此一举了。 翌日,果不其然,一场生死大战就此展开了。狼烟奔腾而起,血红的晨阳下,和绅面对着眼前从未预见的惨绝人寰的场面,心里的信念克服内心隐约的恐惧。手中宝剑的剑锋上占满了敌人的鲜血。尽管自己身上也是伤痕累累,但是为了国家的稳固,他仍在嘶杀中,他冲锋陷阵,勇猛杀敌。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已然歪斜的战旗被烽火点燃,在这片血的土地上,默默燃烧着,控诉着……敌军受创极其严重,慢慢地都撤走了。和绅不堪重伤,以剑支撑着单膝跪在地上。原本清秀的脸庞早已被污血占满,战衣也已经破烂不堪,此刻的他狼狈得完全不复京城那个白衣飘飘的俊俏美男子。战争的余音袅袅地回响在这空旷的大地上,和绅眼前一黑,歪身倒了下来…… 热河行宫 澹泊敬诚殿 “报!”一个士兵依召疾步冲进了大殿,双手托着三百里急报。“启禀皇上,小金山大捷,敌军损失惨重已经退兵,主帅花大人已经派了5000人继续追击他们。但是发配而来的和大人却伤势过重,战死沙场。” 弘历原本欣喜的面容顿时冰冷了起来,“和大人?”他怎么会在前线?明明朕驳回了他出战的奏折了,不容他多想,士兵脱口而出“就是前些天被贬而来的和绅和大人。” 真的是他,弘历眉眼一动,他死了?该死的他怎么会在那里?怒气冲冲的弘历刚想质问是怎么一回事时,忽然想起了富察兰的话“那个宫女臣妾重打了她20大板赶出了宫,而那个官员臣妾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哪知那个官员自己提出,他罪难宽恕,要求臣妾将他发配小金山,身先士卒,戴罪立功,臣妾寻思他既然已有悔改之意,就答应了他的请求。”难道兰儿所说的朝廷命官是和绅,难怪他觉得那块玉佩如此的眼熟。弘历捏紧了拳头,我早该想到的,他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的。他竟然给朕演了这么一出戏。甚至如今,还枉送了性命。颤抖的双拳暗藏在龙案下,没有人察觉弘历心底的愤怒和……心伤。挥手退朝,他步伐沉重却仍然挺拔威武得首先迈出了大殿。 士兵的话一直在弘历回响着,他真的宁愿死了也不愿继续留在自己身边吗?事实回答了他的疑问,是的。他就算死也不愿陪在自己身边。走着走着,忽然发现自己竟然不由自主地来到了镜湖边上,那个他第一次向他道明感情的地方。物是人非,想起当初他痴迷于镜湖的孩子般的眼神。弘历压下心头的一阵心酸,迷离的看着眼前波光粼粼的湖面,出声喝退了边上的一干人等,他独自幽幽得继续往前走去。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要走到那里去,却只想就这么走着,也许只有这样心里压抑的疼痛就会被疲惫所替代了。得知他死去的消息,他没有大喜大悲,是的,他并没有。他只觉得心在一瞬间被狠狠得揪了一下,一阵又一阵隐隐的痛不停得向他席卷而来。他无法呆在那个密闭的大殿里,心底的压抑逼的他喘不过气来。手轻轻得放在左胸,这里,空荡荡的。也许真正的痛彻心扉只是一具被掏空了的躯壳。 阳光刹的被建筑物挡了住,弘历抬眼,“长春宫”的牌匾印入他的眼帘,他这才发现自己的心底竟是有些怨恨富察兰的,因为她的自作主张,他得逞了,离开了,战死了。也怨恨自己,为什么没有认出那块玉佩,如果认出来那是和绅的玉佩,也许一切将会变得不同。他会活着回到这里,即便眼底有着对自己的愤恨,但是至少他是完好无损,活生生得在自己面前。可现在一切都已经被毁灭了,弘历毫不迟疑得转身正要跨步离开。 “皇上,既然来了,为何不进来坐坐?”依靠着门的富察兰期盼得凝视着弘历,想起以往体贴入微的她。弘历心一软,迳自走进了长春宫。看着已经准备妥当的一桌酒菜,他不带感情的冷淡黑眸凝注着富察兰。“臣妾的确是特意在门口侯着皇上。”低着头富察兰有些愧疚得回答。却见弘历神情波纹不兴,情绪丝毫不受影响,好像周遭立变的气氛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富察兰叹了口气,扶起一个杯子,垂眉敛目得为弘历倒上了杯酒,神色哀伤不已,他终究还是迁怒了自己,只为自己的“无意”导致了和绅的死于非命。和绅在他心里真的就这么重要吗?掩口轻咳了一声,胸口的疼痛远远及不上心里无尽的苦楚和折磨。弘历仰头喝下,眼神却再也不放在富察兰身上,只是若有若无的瞥了下嘴角,自顾自的倒酒,喝酒,反而复之。 转眼,伴随着富察兰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一壶酒已然下肚,弘历回首盯着富察兰面无表情道“要是病了,就找个太医瞧瞧。”转而示意一边的雁儿换了壶酒,又独自斟酌了起来。丝毫不顾及一旁面色苍白的富察兰。富察兰也不强求,罢了罢了。既然已经如此,她还有什么可以解释推脱的?捂着胸,她又用手绢掩口,轻咳了几声。瞧见手绢上隐隐约约的血迹。她没有丝毫的惊讶,她知道,自己的日子也不长了。与其说是受风寒所致,不如说是她内心郁结所致。旁边的雁儿见了,神色顿时慌乱了起来“呀,皇后娘娘你咳血了,奴婢帮你去宣太医。”富察兰挥了挥手,示意她不要说话。 弘历闻声,起身抓起富察兰手中的帕子,眼神闪烁了一下,冷然吩咐道“雁儿,马上去把太医全给朕宣来。”说着打横抱起了富察兰,把她轻放在床上。眼里的冰冷瞬间被担心所淹没了。富察兰心头一震,陪着挤出笑容“皇上,臣妾没事,只是最近没睡好而已。” “没睡好会咳血?”弘历温柔地帮她撩上了被子,不一会,太医尽数赶到。开始为富察兰诊治。弘历心里也不好受,毕竟是曾经如此契合的爱侣,虽然他已经移情他人,可毕竟她是自己一直宠爱的皇后,看到血迹的时候,内心恐慌和震撼一下子把对她的怨恨忘得一干二净了。他有些焦急得站在窗口,听着那群太医三五结群得讨论着些什么。 “皇上,我们移处说话吧。”资历最高的丁太医带头,一帮人胆战心惊得低头候在弘历前头,“好吧。” 阁外 “启禀皇上,皇后娘娘这是风寒导致长久以来落下的病根发作,这一发不可收拾了。如果熬的过这个秋天,那就一切安好,如果熬不过……” 弘历心头一紧,他明白丁太医话内的意思。吩咐了几句就喝退了他们,弘历转身回到了床边。“臣妾日子不长了吧。”此时的富察兰细弱如丝,虚弱得完全没有以往巧笑倩兮的俏丽模样了。抚摩着她的额头上的胎发,“胡说,太医说只要你按时服药,好好休养,病就自然好了。” “皇上怕是在安慰臣妾,臣妾的身体臣妾自己知道。这身子,时日无多了。”叹了口气,她自己也早已料到会是如此了。 “你怀疑朕的话?朕还没审问你呢,朕忙于政事才几天没来看你,你怎么就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模样了?为什么不好好休息呢?” “臣妾……臣妾。”富察兰说不出话来,只是无助得深深凝视着弘历,她的日子已经不多了,她要趁自己还活着的这段时间,深深得把他印在心里,就算过了奈何桥也不要忘了他,下辈子,她还想与他相遇,相知,相守。 “兰儿,朕在这儿你也不好休息,朕明天再来看你。” 富察兰一把抓住弘历要离去的手,“别走,陪着我,好吗?”她慢慢闭上了眼睛,脸上洋溢着不受负累的笑容,只是嘴角的血迹鲜红得刺眼。 弘历缓缓得坐在床沿,无神得望着床上的倩影,心里一阵凄然,你们一个一个都要离朕而去吗? 第十一回 热河行宫 酷暑过去,仲秋,风凉如水。富察兰的病情却依然丝毫不见有所好转,反而越发严重了起来。弘历担心之余,更坚定了班师回朝的念头。宫里的珍贵药材以及番邦进贡的珍奇供品也许对她的病会有帮助。 顾念着富察兰病重的身子,队伍的行程不得不又拖了些时日。看着富察兰日渐消瘦的脸庞,弘历攒眉侧坐。和绅的死,兰儿的病,在这么短短的一月间,竟然发生了如此多让他无可奈何的事情。他是九五至尊,可以号令天下,可那又怎样?他留不住自己爱的人,守不了自己至亲的人。从未有过的挫败感一下都袭上了他的心头。弘历默默得闭上了眼睛,这些天下来,他也累了。 霎地,龙辇外传来了小张子的声音“皇上,皇后娘娘醒了,您看您要不要过去看看?” 有些惊喜的弘历猛然睁开了眼睛,“停轿!” “皇上……“已经昏睡了两天的富察兰声音里虽然还透着虚弱,可脸色竟然浮出了些许润红。神态也不再是病奄奄的了。弘历不禁喜上眉梢,“兰儿你感觉如何?朕叫太医来给你看看可好?” 富察兰摇了摇头,久违的淡笑道“皇上,臣妾很好。”……歇了片刻,又道“不必宣太医了,皇上陪臣妾说说话可好?” 弘历倏然一笑,轻轻得扶起富察兰,让她靠在了自己的胸前。富察兰双手包裹住弘历的大手,轻声得笑出声来。“皇上,你还记得长春宫里的梅花吗?你一次听到臣妾说喜欢,竟然连夜叫人种了这整片的梅林。” “朕当然记得,那时你哭得像个泪人似的,还以为你怪朕改了你的园子呢。”想起以往的欢声笑语,弘历心底温暖不已,搂紧她,心里的疼痛渐渐舒缓了下来。 富察兰回过身来咳了一声,瞧见弘历担忧得望着自己,她安抚似得握紧弘历的手,紧紧的包裹在自己白皙的掌心当中。“臣妾当时是感动极了,才会在皇上面前如此失态的。”看着微微有些懊恼的富察兰,弘历不觉失笑。不语,只是静静得看着她的侧颜。忽见富察兰嘴边的笑容略略沉凝, “怎么了?” “臣妾不知今年还看不看得到那暗香疏影的梅花。”。”似是察觉到了他心底一闪而过的心伤,富察兰转而立即卸去了黯淡的神色,抓紧他的手,扬脸笑道“皇上,回去以后为臣妾画幅梅花傲雪图,好吗?” 弘历心里明白,她是怕自己担心,才故意强装笑颜得与自己说笑。按压住心底一涌而起的难过,下巴抵着她的额头,弘历柔声答应。 满足的笑荡漾在富察兰不知何时渐渐苍白的脸上,背后的弘历并没有察觉。 “皇上,和绅和大人的事儿你还……还怪臣妾吗?”这件事一直是她心头最最想知道的事,现在如果再不问,也许以后就没有机会了吧,就算他不原谅自己,自己也想亲耳听他说出来。 未愈合的伤疤猛然被揭开,弘历心里一痛,。但是他思量了片刻,“朕不怪你。” “那臣妾就安心了,皇上,臣妾好些累了。” 声音虚无飘渺得就像一略而过的清风,渐渐消散在空中。 “那好,朕陪着你。”拥紧了怀里的人儿,弘历也轻轻得闭上了眼睛。 梦中,和绅依旧陪驾于前,两人把酒当歌,品茗对弈,商讨国事。他不再倔强,不再冷然,而是有着如同孩童般和煦的笑容。 梦中,富察兰仍然娴静婉约地坐在榻畔,垂眉敛目得做着精巧的女红,偶尔抬眼对着自己微微一笑,身上沁人心脾的若有若无地刺激着他的鼻息。 …… 不知过了多久,弘历感觉有人轻轻推着自己的手臂,他皱起眉头,慵懒地睁开眼睛,看到掀开帏帐的小张子畏畏得立在辇外,细声提醒“皇上,别馆到了。” 弘历踌躇了片刻,还是决定不吵醒她,自己抱她进去。轻轻扶正富察兰虚软的身子,弘历顿时心悸。为什么她的身体是这样的冰冷?手慢慢得叹向她的鼻下,没有气息。他用力摇晃着富察兰的身子,眼眶渐渐湿润了。手垂了下来,弘历落寞的一字一缓的喃喃“兰儿,兰儿……” 小张子噤声了片刻,似乎在等待弘历的指示,看见弘历垂下手的动作,他嘶哑得大声喊道“皇后娘娘,凤驾宾天了……!” 秋风萧瑟,落叶卷起丝丝心伤,缠绕着秋意,悠悠旋转至低空。而后,慢慢落下…… 京城 戌时,身着白绸孝服的弘历亲自护送着富察兰的灵柩渐渐出现在东华门。连续几天日夜兼程赶路的弘历已然面容憔悴,“兰儿,朕把你带回来了。” 东华门门前,四品以下官员、公主、王妃、大臣官员的命妇以及内务府佐领、内管领下妇女,众人全部缟服跪迎。皇子们与皇后姻亲的痛哭声不绝于耳,弘历号令队伍继续西行,直至长春宫。弘历扬头望了望顶上的牌匾,这个他万分熟悉的地方,熟悉得仿佛现在走进去,就可以看见锦榻专心刺绣的富察兰,弘历眼底溢满了悲恸。如若和绅的战死是在他心上划上了一道深深的伤口,那么富察兰的病逝就是在那个没有愈合的伤口上狠狠的洒上了一把盐,同样地令他痛彻心扉。但是他丝毫没有表露出来,只是静静地看视皇子们在灵前祭酒三爵,看视着灵柩,灵位被安放在长春宫的正殿,这个屋子的里充满了他和她以前的回忆。回想过往,往事如云烟,身着嫁衣的她,巧笑倩兮的她,默默陪伴自己的她,神情凝注着自己的她,细心关怀的她,痛失爱子的她,而因为和绅的迁怒和冷淡竟然成了她留给自己最后的记忆。想起那个依靠在门框上眼神哀求得和他说话的富察兰,弘历不由得内疚万分。这一夜,他一直默默伫立在长春宫的灵柩旁,光晕把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弘历心里充满了深深的愧疚和神伤,道不明,说不清,只希望她的芳魂能够理解。 翌日黎明时分,望着徐徐上升的旭日,想起多年前。在为去世的惠贤皇贵妃高佳氏拟定谥号时,她就曾经笑着对自己提过,日后可否以孝贤为谥?过往的种种顿时全都浮现在他眼前。遂下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皇后同朕东巡,诸礼已毕,忽在承德微感寒疾,将息数天,已觉渐愈,诚恐久驻劳众,重廑圣母之念,劝朕回銮;朕亦以肤疴已痊,途次亦可将息,因命车驾还京。今至德州,忽遭变故。言念大行皇后乃皇考恩命作配朕躬,二十二年以来,诚敬皇考,孝奉圣母,事朕尽礼。待下极仁,此亦宫中府中所尽知者。今在车行,值此事故,永失内佐,痛何忍言!昔古帝王尚有因巡方而殂落在外者,况皇后随朕事圣母膝下,仙逝于此,亦所愉快。一应典礼,至京举行。朕辍朝九日,仍循以日易月之制,服缟二十七日;妃嫔、皇子、公主服白布孝服,皇子截发辫,皇子福晋剪发;亲王以下,凡有顶戴的满汉文武大臣一律百日后才准剃头;停止嫁娶作乐二十七天;京中所有军民,男去冠缨,女去耳饰。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其实历史上乾隆和富察皇后的感觉非常的好. 插播 乾隆《述悲赋》译文 [原文]易何以首乾坤?诗何以首关睢?惟人伦之伊始,固天俪之与齐。念懿后之作配,廿二年而于斯。痛一旦之永诀,隔阴阳而莫知。 昔皇考之命偶,用抡德于名门。俾逑予而尸藻,定嘉礼于渭滨。在青宫而养德,即治锥淑身。纵糟糠之未历,实同甘而共辛。乃其正位坤宁,克赞乾清。奉慈闱之温酰为九卿之仪型。克俭于家,爰始缫品而育茧;克勤于邦,亦知较雨而课晴。嗟予命之不辰兮,痛元嫡之连弃。致黯然以内伤兮,遂邈尔而长逝。抚诸子一如出兮,岂彼此之分视?值乖舛之迭遘兮,谁不增夫怨怼?况顾予之伤悼兮,更恍悢而切意。尚强欢以相慰兮,每禁情而制泪。制泪兮,泪滴襟,强欢兮,欢匪心。聿当春而启辔,随予驾以东临。抱轻疾兮念众劳,促归程兮变故遭,登画舫兮陈翟偷,由潞河兮还内朝。去内朝兮时未几,致邂逅兮怨无已。切自尤兮不可追,论生平兮定于此。影与形兮离去一,居忽忽兮如有失。对嫔嫱兮想芳型,顾和敬兮怜弱质。 望湘浦兮何先徂?求北海兮乏神术。循丧仪兮徒怆然,例殿禽兮谥孝贤。思遗徽之莫尽兮,讵两字之能宣?包四德而首出兮,谓庶几其可传。惊时序之代谢兮,届十旬而迅如。睹新昌而增恸兮,陈旧物而忆初。亦有时而暂弭兮,旋触绪而欷觑。信人生之如梦兮,了万世之皆虚。呜呼!悲莫悲兮生别离,失内位兮孰予随?入椒房兮阗寂,披凤幄兮空垂。春风秋月兮尽于此,夏日冬夜兮知复何时? [译文] 为什么易经一开始就讲乾坤?为什么诗经第一篇就咏关睢?因为夫妻是一切人伦的开始,所以将天地名为乾坤与之匹配。我与皇后婚配,至今已经22年了。我是多么的伤痛啊,一夜之间就要与皇后永远诀别,从此阴阳两隔,再也无法得知对方的消息。 皇后是父皇为朕选择,出自书礼名门,门弟堪配皇室,册立为嫡福晋。在东宫时修身养德,勤于内职,虽然我们没经历过穷困,但是也一同经历了风风雨雨。等到她正位坤宁,尽职尽责地辅助朕躬,和悦地侍奉太后,可以作为朝中的表率。生活简朴,率先采桑饲蚕;忧国忧民,祈求风调雨顺。谁知命运多舛,皇后伤痛于两个嫡子接连弃世,以致黯然伤神,落下病根,阖然长逝。她抚养妃嫔的孩子就像亲生骨肉,从不厚此薄彼。在这接连的打击之下,又有谁能不对夫君抱怨呢?何况母亲伤悼两个早殇的幼子,怎能不痛彻心扉?可是她反而强颜欢笑安慰于我,每每抑制伤悲和泪水,这样的伤痛又如何能止住,我看见泪水滑落在她的衣襟,,我知道她的心底并不快乐。早春启程,和我一起东巡,皇后生病后害怕劳动众人,于是促我及早返京,谁知却遭遇了突变。登上画舫,经由潞河返回京城。谁知快到京城的时候,皇后与世长辞,留给我无尽遗恨。深切地自责却不可追悔,追思皇后一生的事迹。皇后的音容笑貌时刻出现在脑海中,失意恍惚怅然若失。面对六宫妃嫔,却想着皇后的倩影;可怜和敬公主,这么小就失去了母亲! 我遥望湘水,为什么舜的妻子却先他而去了呢?我遥望蓬莱,为什么没有通往那里的船只呢?祭奠皇后,在灵前徒然悲怆,遵循古礼,为皇后定谥孝贤。追思皇后之懿德,就是这两个美好的字眼都不足以尽述。皇后四德俱备,无人能及,后人有谁能比上皇后的德行呢?时光如流水,二十年这么快就过去了!悲痛啊,陈列遗物,回忆当初的美好时光,有时神游物外,触景生情,不胜唏嘘,这才相信了人生如梦,了解了万事皆空。唉,就不要为生离而去悲伤了,失去了贤内助,又有谁来跟随我呢?宫殿寂静,帷帐空垂,给皇后吟诵春风秋月再不可能,与皇后相对的夏日冬夜一去而不复返了! 第十二回 长春宫 是夜,弘历独自一人靠坐在富察兰的灵柩下。身边已经堆满了空酒壶,看着四周随风飘动的白纱,心里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他眼神迷离得得摇晃着酒壶,醉醺醺地咕哝着,稚气的举动让人很难把那个在朝堂上威风凌凌的他和现在这个醉酒鬼联系到一处去。门外,弘昼釉黑的眼眸直直得盯着弘历,眼眸深邃无底,瞧不出任何端倪来。自从他奉皇太后上五台山静修,兄弟两个就很少见面了。如今,皇后吊丧,需太后主持丧仪,这也自然给了他回来的理由。 许久没见,这次回宫却瞧见了以酒买醉的他,富察兰的死真的给他带来这么大的打击吗?眼神渐渐有些阴冷。弘昼缓缓跨入正殿,“皇兄,请节哀。”抬眉看是弘昼,弘历打了个酒嗝,“五弟,你怎么……回来了。”只比弘历晚了一个时辰出生的弘昼,一身月牙色的白袍,面无表情的一张娃娃脸上此刻像是附着一层霜似的。没有了以往灵俏的逗人模样。 “我看皇兄是喝酒喝糊涂了,臣弟自然是随皇额娘一起回宫的。”看着身子渐渐支撑不住往下滑的弘历,弘昼有些心疼得扶起他。“臣弟送你回去。” “放开,朕不走,朕就要呆在这里。”挣脱了弘昼的搀扶,站不稳妥的弘历只有双手抱住一边黑色的灵柩,才渐渐站稳了脚。 “富察兰在你心里就这么重要?”她死了你就把自己搞成这样,哪里还有一个皇帝的样子,弘昼满腔温柔被兜头浇了一桶冰水,他冷冷的丢下话。他哪里知道,富察兰的死,弘历确实难过,但是真正让他的痛彻心扉的却是那个为了逃避自己而楞是丢掉性命的和绅。在富察兰的引子下,他的伤悲不需要隐藏。想起他,弘历心痛得靠着灵柩滑坐了下去,抱膝弓着背的他并没有减少一丝一毫的苦楚,反而在这飘逸得白纱下显得是那么的无助,脆弱。 弘昼一言不发,顺着他,两人肩并肩坐着。只是又是担忧又是关心地一眨不眨的望着弘历。这个他昔日敬重的四哥,却为了一个妃子的死,如此伤神落遢。他颓然的垂下脸,静静的陪伴着他。他自小就是熹贵妃抚养长大的,所以他和弘历的关系也就比较亲近。儿时的他们一起上书房,一起玩耍。就算弘历成了皇上,他们由兄弟变成了君臣,他也甘愿居他之下,协助他。他们的感情并没有随着这样的局面而有所改变,这也是之所以自己一直愿意为他做任何事情的理由。 一场秋雨一场凉,门外渐渐飘起雨丝,凄迷的风声在大殿里回荡。 “皇兄,夜凉了,臣弟恳请皇兄保重龙体,允臣弟唤小张子来送您回宫休息。”客套的一席话让弘历酒醒了不是好,弘历知道每次纸鹞说话变得如此客套生分,那么离他发怒也就不远了。心道他也是担心自己,便也不好为难,弘历凄然一笑,“有劳五弟了。” 再度搀扶起弘历,弘昼义正严词得柬言“皇兄为皇后感伤但也万万莫忘了自己的身份。皇兄是万民之首,不可倒下啊。”把弘历交托给小张子以后,弘昼双手作揖,转身即去。弘昼言语间的担忧弘历听在了耳里,“五弟去了趟五台山成熟了不少,有为臣之范了。”弘昼的步伐停了片刻,也并不转身,只是继续往外走去,白影渐渐消失在黑幕中。忽地想起那个也同样爱着白衣的男子,弘历叹了口气,任由小张子把他扶上了龙辇。飘零的雨滴,啪嗒啪嗒地落在龙辇顶盖上, 一切就让他过去吧,半眯上眼的弘历一遍一遍得告诫着自己。但是,那张清秀的脸庞却是越来越深刻得印入了心底。那片无人可知的苦涩渐渐蔓延开来…… 弘历深知富察兰身前喜好简朴。因此丧仪也不过于铺张。一切去繁化简。大祭当日,虽然神色依旧憔悴,但是无论是遣告天地、宗社。还是他诣梓宫奠酒。弘历都不曾露出一点点的软弱,仿佛前些天的灵堂醉酒只是黄轲一梦似的。看着富察兰的灵柩渐渐运进了陵墓,弘历深深的望着,就像望着她的人一样,“兰儿,朕对不起你。”看着陵墓入口渐渐闭合。他沉痛得闭上了眼,弘昼远远得看着他,心里也泛出了些道不明的难受。 九日后 乾清宫 龙椅上的弘历看着刚呈上来小金山战场快马送来即将班师回朝的奏报,原本严肃的脸渐渐缓和开来,眉眼间尽是笑意,“传朕旨意,特封傅恒为忠勇公。岳钟琪一样有功,封岳钟琪为三等公,加兵部尚书衔。”这场战役总算胜利了,先不提耗财劳民,单是牺牲的百万将卒,也令大清元气大伤啊。眼色忽然黯淡了起来,他也是死在了那里啊。转了转心思,掩饰掉心头的那阵黯然神伤。弘历笑道“等傅恒,岳钟琪凯旋归来,朕亲自为他们接风洗尘。内务府操办一切事宜。” 新上任的内务府总管英廉恭谨得领旨。 “退朝。” 想起数日没去向皇额娘请安的弘历一下朝就直奔慈宁宫去,才发现,原来弘昼也在。 “来来来,哀家刚刚还和弘昼提起,富察皇后去世后,六宫无首。皇上你还是尽快定一个人选,也可以稳固人心啊。”钮祜禄氏说着就拉着他坐下,母以子贵的钮祜禄氏,自从当了太后,也鲜少管事了,也看乏了宫里的阿谀奉承和你争我夺的,因此过往都常居五台山研讨佛经。弘历喝了口茶,淡淡得得回答“皇额娘都回来了,又怎么会六宫无首呢?何况皇后方才去世,恐有不妥。”虽然已经过去些时日了,但是心里的伤痕又怎么会这么容易就痊愈了呢,他隐藏得很好,在众人眼里,他还是他,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心里的窟窿空荡荡得,任何一个小动作都足以令伤口产生撕裂般的疼痛。 “哀家可管不动六宫了。”钮祜禄氏轻捻着手中常年持着的佛珠,眼神淡然而又悠远。看着钮祜禄氏发髻中隐约可见的丝丝白发,弘历也不忍她为了管理后宫过分的操劳,思量了片刻,“小张子。” “喳。” “传朕旨意,册封娴贵妃乌拉那拉氏为皇贵妃,掌管凤印摄六宫事。” 弘历转头正视钮祜禄氏“皇额娘对儿臣的安排可满意?” 赞许得点了点头,钮祜禄氏道“乌拉那拉氏倒也不错,出自满族贵族,更为皇上喜添了十二阿哥永璂、十三阿哥永璟,也不会有人不服。” 一旁的弘昼也并不搭话,只是若有所思的轻轻抚摩着杯身,钮祜禄氏也注意到了他的过分安静,有些戏谑道“弘昼今儿怎么了?这么安静?” 弘昼猛然抬起头来,甚至还没过滤掉眼里的介意,只是掩饰得笑道“我这不看皇兄和皇额娘说正经事,就不插嘴扰得你们心烦了。”嘴里说的圆滑,看不出年纪的娃娃脸上仍是一派纯真。 “谁烦着你了,看你说得。”笑着睨了弘昼一眼,毕竟也是自己带大的,心里头不由得多宠他一点。 于是,三人有一搭没一搭得在弘昼的逗趣中闲聊了起来。 第十三回 乾清宫 翻看着各府各州呈上来的折子,此次秋闱,解元纪昀才华出众,童试,乡试都拿了第一,是个人才。弘历赞许得颔首,轻喊道: “和亲王” “臣在” “秋闱已过,朕命你协同礼部尚书共同准备春闱事宜。务必杜绝官员和贡士勾结的情况出现。” “喳,微臣遵旨。”弘昼垂首领命,也明白皇兄是希望自己能漂漂亮亮得借此事摆脱荒唐王爷的称号。叹了口气,等下去寻一寻皇兄,看是推不推不掉了。 “皇上……”一边的小张子轻声提醒道。 弘历转过神来,淡淡得宣布道,“今夜酉时,朕于西苑丰泽园赐宴平定金川之将士傅恒等功臣,众卿家也都一起来吧。” “臣等遵旨。” “退朝。” 秋风掩面袭来,转眼,已过去不少时日了。他一直把自己埋首在无休止的政务中,他是一国之主,容不得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他要顾的是天下苍生,是黎民百姓。但是,只要一有空闲,他就会忍不住回想起过去那些明明是下定决心要忘却的的一切。或许人都是这样,直到失去了才会想去珍惜怀念,过去他一直因为和绅的拒绝而感到烦忧,可如今,连这点却也是万万得不到了。 御花园内,片片黄叶随着流风飘舞,在幽深庞大的庭院中盘旋不已。处处高台亭榭、端丽富雅,却又难掩处处清冷萧索。枫叶荻花秋瑟瑟,何等的凄凉。 “皇兄如此好兴致,在此赏景啊。”轻摇着折扇走近,弘昼依然是一身白袍。弘历心里一震,苦笑。一瞬间以为是他回来了。听到那句皇兄才慢慢缓过神来。“五弟不也如此。”笑瞥了他一眼,“有事找朕?”轻描淡写地问道。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他有几斤几两自己还会不知道。 折扇半拢,“不愧是皇兄,为弟的一点小心思果然是瞒不过你的。” 弘历悠悠得漫步拐进曲折的长廊“是为了春闱之事吧。” 弘昼那娃娃脸上顿时堆满了笑意“皇兄又不是不知道臣弟对这些事并不感兴趣,怕是辜负了皇兄的托付。” “那你的兴趣又是什么呢?收集吊丧祭祀的玩样儿?”语气依旧是淡淡的,没有一点起伏。 弘昼也无一点不悦之情,“人活百年,终有一死,早死晚死都没什么区别了,还怕吊丧物件的晦气么?皇兄明知臣弟只好吃喝玩乐,难成大器。还是把春闱此等大事委托于别的大臣吧。”看到弘历只是挑了挑眉毛,弘昼叹服“皇兄英明,可臣弟并不在乎朝野内外的闲言碎语,皇兄就别为臣弟操心了。” 弘历若有所思的望着弘昼,知道他平时的所作所为只为避人耳目,自小便聪慧机灵的弘昼深知为臣之道,功高盖主的害处,何况他又是皇子龙孙,这层厉害关系他看的很透,不愿再惹是非,一直用纸醉金迷,疯疯癫癫地伪装自己,不露锋芒。只有他知道,私下,他已经为自己做了不少见不得光的事儿了。 “你在朕面前,还要摆出这副玩世不恭的模样,不累么?”瞅着他,谁又知道这副纯真皮相下竟然是一个文武兼修的奇才。 弘昼折扇半掩脸的咕哝道“皇兄又何必拆穿臣弟。”心里暗喜于两人之间的默契和谐,但表面却丝毫不显露出来。他知道一旦露了出来,那他们之间的平衡也即将打破。这也不是他所乐于见到的。即便只是这样他也已然满足了。 “朕得到密报,说此次春闱会有情况发生,朕不想实在的人才被埋没。所以朕希望你明里是辅助礼部筹措事宜,暗地帮朕调查清楚是哪帮人在天子脚下做出此等勾当。”眼神渐渐凌厉起来,弘昼也没再推辞垂下头去,退后几步。,“消息是否可靠?” “十有**不差。” “臣弟告退。”弘昼低头作揖,转身离去,看着白影在拐角处隐没,弘历才回过神来继续走着,对于他,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所幸,他的身边还有一个可靠的他。 嘴角扬起了久违的浅笑。 西苑丰泽园 明月如霜好风如水,弘历轻啜了一口,四周尽是欢声笑语。的确小金山战役的得胜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但是他的心却怎么也愉悦不起来,沉重如山。轻叹了口气,扬头一杯,继而颓然的垂下脸,这样欢乐的气氛还真是讽刺。或许惟有凄风苦雨了解他此刻的心情。 右侧的弘昼打量着弘历异样的举止,只道是为了逝去的皇后伤心。弘昼眼神黯淡浑浊,虽然知道自己没什么资格有所在意,冷漠地眯起眼,不禁多喝了几杯。醉意朦胧的弘昼面色潮红,言行也越发离谱起来,正想离去却苦无借口的弘历见状,正好抓住机会,也担心他有做出什么荒唐之举来,急忙道“和亲王醉了,朕正好顺便送他一程,各位爱卿无须拘束,继续庆祝。” 说着就装样唤小张子扶起弘昼,三人逐着步出了丰泽园,踉踉跄跄的弘昼就被太监死命拖着。弘历呼了一口气,凉风习习,弘昼的酒也应该醒了不少吧。嘴得不醒人世的弘昼虚软得挂在2个太监肩膀上,还不停得打着酒嗝。 太监们好不容易把他塞进了轿子,没走几步就瞧见一个人影从轿子里滚了出来。 这么来来回回多次,半天也没走个几里,太监们也没法子了,只好跑来向弘历讨主意了。心宸着他今儿到底是怎么了,“把他扶到朕的龙辇上来。”被他再这么折腾下去,天亮都回不了乾清宫。 弘历皱着眉,瞧着不停呼着酒气瞎嘀咕的弘昼。“你自己说说你今儿是怎么回事。” “回皇上的话,臣弟没什么。” “还知道朕是皇上,还不算醉的厉害。”戏谑得瞅着他,弘历笑道。 “你一直朕啊朕的,臣弟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是皇兄。” 弘历没有理睬他,只是沉静得望着帘外夜幕下的三宫六院。 “皇兄,你很爱富察皇后?”不等弘历回答“我想也是,“皇兄要是不爱富察皇后,怎么会这么伤心得不可自拔。” 弘历也任由他唠叨,和醉鬼说话是自没趣。心情却因为他的话越发沉闷了起来。 “皇兄,臣弟……看到皇兄为了一个女子如此介怀,心里很是难过!” “为什么,为什么我们是兄弟,为什么啊!” “越来越不象话了,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一把捂住弘昼的嘴,猛然打断他的话“要发酒疯回自己府第发去,别在这儿丢人。” 弘昼眼睛发红得扯开弘历的手,紧紧握住他的手腕“是,我丢人,我爱上了你。我的皇兄,我猪狗不如……我”说着说着,弘昼软了下来,倒在了弘历身上。细小的鼾声轻轻响起,他温顺着趴在弘历身上,睡着了。 弘历一时愕然得不知该说些什么,把他放倒在龙辇的右边,而自己则半闭着眼松软得靠在了左边,弘昼的话给了他太大的震撼了。睁开眼,弘历眉峰紧攒,黯然地泛起一抹苦笑,想起往日种种,原来竟然是…… 第十四回 翌日 头疼欲裂的弘昼低吟著侧身爬了起来,摇了摇脑袋,还是混沌一片。外头像是听到了声响,门吱啦一声,克海疾步走了进来,“五爷,您起来啦。”赶忙转身倒了杯茶给弘昼,伺候他喝下。 弘昼润过喉後,声音依旧嘶哑的问道“克海,昨儿我怎麽回来的,我怎麽一点印象都没有。”那张俊秀的娃娃脸上仍然一片痛苦。 “是皇上命小张子送你回来的。爷回来的时候已经醉得不醒人世了,自然不记得。” “皇兄送我回来的?” “是的。” 静坐了片刻,轻轻拍打著逐渐清晰的脑袋。昨天他怎麽能这麽失态,还让皇兄送了他回来。接过克海递来的杯子,扬头喝下。休憩了半晌,昨日种种渐渐回复到了他的脑海里。突然,他猛得跳了起来,一不小心脑袋撞到了床帷,暗哼了一声,他捂著脑袋坐了回去。昨日的话不断回响在他耳边“是,我丢人,我爱上了你。我的皇兄,我猪狗不如……”猛捶了一下床沿,喝酒还真是坏事,他竟然把一直隐藏心底的感情全部对他吐露了出来。 “爷,你没事吧。” 弘昼摇了摇头,挥手搭著克海的肩膀,一步一喘地移步到八仙桌边迳自坐下,他果然不能喝太多的酒,不只坏事,而且瞧他今儿憔悴得,像是刚生完一场大病似的。轻轻按压了下太阳穴,“你先下去吧。” “喳”克海弯着腰,反手关上门出了去。 弘昼复而亲手倒了杯茶,该怎麽善後才好。呆楞片刻後,黯然地泛起一抹苦笑,苍白瘦削的脸蛋上满是无奈。还能怎麽办,既然他都已经知道了,那接下来的事就不是他能掌控的了。平衡已经打破了,他也预料不到往後的一切。看来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多想无助,几杯茶水下肚,人也清爽了起来。望了望窗外灿烂的晨曦,弘昼伸展了下身子,一步停3刻得走出了府邸。 漫无目的的他不知不觉竟然走进了内城,笑叹了口气,无妨,那恰好去向皇额娘请安。思及於此,弘昼转而怡然自得地往慈宁宫步去。 秋风送爽,满地的落叶在脚下发出沙沙的响声。弘昼复手慢慢走著,一转眼,御花园也已经满是秋意了。“树树皆秋色,山山唯落晖”弘昼不禁低声朗诵了一番,哪知身後竟然传来了击掌声。他转身一看,怔在了原地。弘历看著他呆楞的样子,更觉有趣。但君威不可无,他忍著笑,淡然夸奖道“五弟果然才华横溢,此诗对仗工整,也颇为应景啊。” 弘昼回过神来,双手抱拳“谢皇兄夸奖。臣弟不敢当。”抬眼瞅瞅弘历,为什麽昨天发生了这样的事,他还如此镇定地面对自己,一点异样都没有。“多谢皇兄昨日送臣弟回去,臣弟没有冒犯圣颜吧。”弘昼心里简直就像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但是还是不得不问,礼仪不可废啊。 “可不是,五弟醉得几度从轿子里翻滚了出来,最後还是只得把你安置在朕的龙辇里,你才安静了下来,五弟也没什麽冒犯可言,不过一直熟睡打呼罢了。”弘历挑了挑眉毛,忽略了一些回答。也不等弘昼开口“五弟可是去问候皇额娘?” “是。”弘昼依然低头作答。 “甚好,朕也正要去,干脆一同前往吧。” “遵旨。”说完紧跟在弘历身後,往慈宁宫走去。一路上弘昼甚为疑惑,难道他方才想起的都是梦境而已?弘昼吃不准得紧抿著嘴,使劲得回想。但始终也没什麽进展。看著心情甚好的弘历,弘昼只得相信,那一切不过是场噩梦而已。这么一想,心里也不由得一阵轻松,步履也轻快了不少。 慈宁宫 钮祜禄氏一见两人,心里欢喜的很,“今儿是吹什麽风,把你们两都吹来了。”言语里尽是疼爱。三人各自入坐,见弘昼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钮祜禄氏不禁担心得问道“弘昼你脸色不太好啊,身体不舒坦了?要不要叫个太医瞧瞧?”看著钮祜禄氏心急疼惜弘昼的模样,弘历眼里顿时泛起了一阵黯然。虽然他是皇额娘亲生的,可是自小被皇额娘疼大的却是弘昼。压下心底那阵阵莫名的情绪,弘历轻抿了口茶,茶的苦涩直蔓延进了心底。 “皇额娘,儿臣没事,只是昨天皇兄摆宴,一时高兴多喝了几杯。”安抚似得对著钮祜禄氏扬眉一笑。 “你这孩子,只知道贪杯,以後可别这样了。”钮祜禄氏看著他苍白的脸色,不禁多唠叨了几句 “儿臣遵命。”说罢嬉皮笑脸得赶紧向弘历求助。弘历暗叹了口气,话题一转“天气渐渐转凉,皇额娘要保重身子。” 钮祜禄氏转眼瞧向弘历,“皇儿你也要多保重身体,毕竟你一人的安危关系著大清的命脉啊。” “儿臣遵旨。”弘历淡淡答道。 “看,都快晌午了,你们干脆留下来陪哀家用膳吧。” “儿臣遵旨。”昨日光顾著喝酒了,也没填什麽东西,弘昼的肚子正打鼓抗议呢,他听了顿时眉开眼笑,赶忙答应。 弘历思量了片刻,也应了一声。三人随即起身,一起往偏厅用膳。 膳後,两人齐齐告退,双双走出了慈宁宫。走过如意室,两人同同停了下来。 “五弟,你还记得麽?以前我们六岁的时候一起在这里读书。”弘昼悄然低下了头,浓密的长睫巧妙的遮掩住他溢满怀念的黑眸,“是啊,记得那时我老是把福敏气得胡须直翘,那时福敏特别欣赏你,所以每次我受罚都是皇兄你帮我求情。下了课堂,我们那时顶喜欢到柏林寺去玩,想想,那里真的留下了很多美好的回忆。” 未闻弘历答话,弘昼转头,却意外得瞧见了弘历和煦的笑容,他也不禁扬起了嘴角。原来他也一直都记得。虽然他们生在帝王家,总有许多无奈。可是至少他们拥有过这段时间的美好,至少在这段日子里,他们拥有寻找孩子一样拥有的快乐童年,没有宫廷的一切纷争,也许就在这段时间里,他偷偷地爱上了他。没有为什麽,只是爱了,所以爱了,青涩的橄榄,他独自悄悄品尝,直到如今,虽然他已经不复过去的淘气,但是,对他的这份感情,丝毫没有随著时间的推移而淡化,却是越趋向愈浓。只是美好的日子总是一去不复返,自从他们长大成人,自从他接任皇位。一切的一切瞬息万变,他和他已没有儿时的熟捻了。他开始慌乱,不知道自己的爱究竟还该不该存在下去,那是一份如此禁忌的爱啊。於是,他找了个借口,远离於他,独自尝著思念的苦涩。这几年,他反复思考著,回忆著。终於决定回来,回来继续他的爱。守护他的爱,即便不容於天下,自己也会好好守护他。如今看到弘历嘴角淡淡的笑意,他知道这麽多年来,不只是自己选择了记忆,他也选择了保留这段记忆。 他笑著转头“皇兄,待你何时有空,我们去柏林寺看看,可好?” “好。”弘历依然是淡淡得。 一抹璀璨的笑容在脸上弘昼绽放了开来,在这濒临深秋之际,他的周身像是洒满了和煦的阳光,温暖而动人。 第十五回 翌春 磨勘试卷之后,科场舞弊用襻的若干人等也在弘昼的秘密查证下一一落入法网。 而会试的结果却让人有些惊讶,弘历原本以为这次春闱,纪昀本应该轻松摘得会元桂冠,然而他却仅考了个22名。这的确让人觉得是否是名过其实了些,传言不可信啊。合上奏章,弘历不禁累得半扬着眯上了眼睛,这次春闱的确耗费了他不少精力去解决那些舞弊的大小官员。 想到那个传言满腹经纶的才子纪昀,弘历心里就不由得一阵感叹,他,如果没有战死,也是一个博古通今的人才。也不知道到底有多久了,他几乎不让自己有空闲回想起有关他的一切,心里的矛盾让他即想思念感怀,却不得不让自己忘怀。他不能有一点点的脆弱,这是作为一个帝王不应有的情绪。 弘昼走进大殿,看到就是这副模样,歪歪的仰躺在龙椅上的弘历像是睡熟了,微微低垂着头,表情淡然,纯粹得像是个刚刚弱冠的少年,如果不是身上一袭黄衣龙袍,哪像个威风八面的大清皇帝。弘昼轻笑,刚想离开。 “找朕什么事?”弘历并没有睁开眼睛,慵懒的声音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蛊惑魔力。 弘昼被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好一会儿,才一本正经得回答“皇兄,臣弟前来,是为了张廷玉之事。” “出了什么岔子?” “张廷玉这只老狐狸,把这次春闱暗地做手脚的事情全推在了李侍德的身上。而李侍德竟然也群招供了。皇兄,该如何处置。” “张廷玉毕竟是朝廷重臣。一时之间,的确不好办他,如今也只有把李侍德发配边疆,永世不得还朝,至于张廷玉,幔慢来办。”弘历剑眉一蹙,低低的丢出话来。 “臣弟遵旨。皇兄可要好生保重身子,今儿累了就去休息吧,明日一早还有殿试需皇兄劳心。” 弘昼的关切弘历听在了耳里,却也没有多加回应,只是挥了挥手,转而起身,继续批改着剩下那些堆积在案边的奏折。 弘昼深深得望了他一眼,顺道吩咐了小张子几句,就转身悄然离去了。 随着弘昼的脚步声渐渐销匿,弘历这才慢慢又放下了奏章,站起身来。弘昼一直是自己的左帮膀右臂,如今虽然自己得知了他的心事,可是却也不能因此对他有所不同,重了,即伤了手足之情;轻了,他又会愈发深陷在这份不可能有回报的感情里,以后会因此发生的事更加难以预料,真是轻重不得,如果自己的态度有了闪失,那不仅失去一个得力助手,更是失去了一个知己胞弟。叹了口气,弘历走出了乾清宫,独自一个晃悠在偌大的后宫。自从富察兰过世,六宫之中,竟然无一处能让他心念着移步前往。忽见远处几个后妃打扮的女子三五成群而来,仔细一看,带头的正是自己刚封的贵妃乌拉那拉氏。 “参见皇上。” “平身。”弘历淡淡得望着眼前个个娇艳百媚的可人儿,心里却无一丝悸动。美丽的人儿自然赏心悦目,但是一看到她们脸上或献媚,或做作的表情,弘历一时甚至厌恶得想别开了眼,当初册封乌拉那拉氏为贵妃,或者说是未来皇后的时候,也只是认为她相较于身后那些妃子,更加稳重了些,不会丧了未来国母的威仪。直到后来,他才知道,自己一直看错了她。 弘历也不多加逗留,转身就走。也丝毫没有看见身后的乌拉那拉氏微笑的眼眸里那丝丝的怨恨。 御花园里,弘历忽闻一阵琴声悠扬传来,琴音清澈灵动,听了似如饮甘泉,微微平淡中透着些不寻常。这样的弹奏比起那些宫廷乐师的沉闷演奏真是好太多了。闻声而去,弘历发现一名水样女子正在抚琴,只见她身着蓝衣,素妆朝天,亦如乐曲,清新婉约,丝毫不落庸俗,只是眉眼之间似乎很是熟悉。只是她的装扮不似妃嫔,究竟是何人?曲毕,弘历不自禁拍起手来,那名女子观望了他片刻,即起身走向前来,不卑不亢得福了福身,“民女参见皇上。” “平身吧,你又是谁?”态度不谦不卑,见了他除了一闪而过的惊讶,似乎也没有一点畏惧之心,平和淡然,完全不同于后宫那些争宠的女子。 “民女忆蓝,乃娴贵妃的义妹,此次进宫探望姐姐。”垂眉敛目,却不让人觉得扭捏娇作。 弘历冷笑,暗自沉吟,那尔布真是贼心不死啊,女儿送进来了,又送了个义女进宫,还想用美色换取自己的高官厚禄吗?想不到眼前清澈的泉水也是清澈在上,浑浊于下。弘历不禁不屑得细细端详着她,到底是多美的美人让那尔布以为她可以控制朕的想法和举动。“皇上乃九五之尊,更当以君子之礼守之。”语气虽无咄咄逼人之气,却也直击弘历面门。语下之意,自己再这么打量她,就是小人作为了。 身后的小张子倒抽了一口气,“你个不知好歹的……。”还没说完就被弘历挥手而噤了声。 弘历不由得失笑,有意思的小妮子。看她一脸坦荡,丝毫不惧有所得罪自己的样子,看来也定是并不知晓她义父的别有用心了。 弘历但笑不语,望了她一眼,转身而去。“回养心殿。” 想起那眉眼里的熟捻,弘历凄然,心里也暗暗下了一个决定,就算落入了那尔布的陷阱,那又如何? 翌日 乾清宫 弘历俯视着朝堂上的众多贡士,而弘昼则伴其左右。一轮考问下来竟然没有听闻有名为纪昀的贡士。弘历心里有些奇怪,低声询问一边的弘昼“朕记得有位名为纪昀的贡士,为何没有参加殿试?” “臣弟不知。” 外头不知怎么的,一阵熙攘传来。弘历一问才知是晚到的贡士希望能参加殿试,看来定是那个纪昀了。 “让他进来说话。” 纪昀虽然面色潮红,但是仍处世不惊地跪在弘历面前,“草民纪昀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话语中喘气声不绝于耳,弘历淡笑,看来也不是表面看来的那么镇定自若。 弘历也不赐起,淡淡得喝了口茶,等着他解释缘由。 “启禀皇上,草民并非故意迟到,只是草民抱恙在身,在前往乾清宫的路上因为高烧昏倒不起,所幸为人所救,方才转醒,希望皇上体恤草民苦衷,给草民一个参加殿试的机会。” 看着他潮红虚汗的模样,弘历自然不会怀疑他的话,原来先前的会试他是抱病参加,怪不得只考了个22名。只是这么容易恢复他殿试资格,那其他贡生约莫着要有怨言了。 “这样吧,为了表示对其他贡生的公平,朕现场出一对子,你能对上,就可以参加殿试。” “请皇上出题。” 想起近日自己翻阅《论语》时,见“色难”一词,觉得此词颇难对仗,正好可以用来考考他。 “色难。” 纪昀头也不抬,应声答道“容易。”弘历仔细回味,原来“容易”是“色难”的绝对,自己那时怎没想到容易二字呢?而他,竟然轻而易举得即答了出来,此人的确才华横溢。 接下来的殿试,在纪昀时而妙语连珠,时而浑浑噩噩的情形下终于结束了。纪昀由于几题并未答对,只名列二甲第四名,最终入翰林院擢为庶吉士。 走出大殿,纪昀才松了口气。还好,皇上通情达理,否则自己估计只得打道回府了,忽而想起方才那个救助他的女子,眉目如画,琼鼻檀口,只风华绝代可以形容之,才想着,脸色越发潮红了起来,那女子不知是何人,不过看她雍容华贵的模样。一定是非福即贵吧,心头一黯,纪昀颓然疾步跟上前面的贡生,回眸而视,似是看到了她如花的笑靥。 ----- 第十六回 承乾宫 “圣旨到。” 这里皇上平日里都鲜少过来,今儿破天荒,一道圣旨打破了承乾宫的一派宁静。听闻皇上有圣旨而来,乌拉那拉氏满心欢喜得跪下身来,准备接旨,哪知张公公竟然说不是给她的圣旨。一听接旨的竟然是忆蓝,乌拉那拉氏一双凤眼马上狐疑得转向了身后不明就里的忆蓝,她什么时候和皇上勾搭上了?表面她仍微笑着呼唤着忆蓝接圣旨,可心里头,就像被十来只蚂蚁咬着啃着,难受得紧。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乌拉那拉氏之义妹忆蓝详钟华育,秀统名门,温惠秉心,柔嘉表度,今册封为秀贵人,钦此。” 圣旨一下,两人都惊讶得说不出话来,“秀贵人,恭喜恭喜啊。”小张子把圣旨一合,送到了一脸无措的忆蓝手上。悄悄在她耳边低声吩咐“秀贵人,皇上要奴才告诉你,有什么疑惑直接去养心殿就成了。” “娴妃娘娘,秀贵人,奴才就先行告退了。” 乌拉那拉氏瞅了一眼忆蓝,转而浅笑得拉着小张子于角落,递上一支做工精致的珠钗“张公公,我就问你个话,皇上面前你也自当我什么都没问过。”小张子一看,眉开眼笑的把珠钗收进了袖口,“娘娘您请问,小张子一定知无不言。” “皇上什么时候认识了我那忆蓝妹妹的?” “回娘娘的话,就是那日见过娘娘之后,皇上和秀贵人就正巧遇着了。” 乌拉那拉氏也没回话,双眉轻颦,若有所思地沉吟。 “如果娘娘没什么要事,奴才就先行退下了。” 乌拉那拉氏扯来了一抹笑意“劳烦张公公了。” “不劳烦不劳烦。” 看着小张子扭着腰,颠颠地离去。乌拉那拉氏表情逐渐平静下来,眼神却充满难以言喻的复杂意味。她终于明白前些天,阿玛把忆蓝送来时那意味深长的目光了。原来阿玛早就…… 跌坐在椅子上的忆蓝清丽的娇靥上蓦起一阵波动,她没想到,自己出言冒犯他的下场就是将被困在这个高墙大院里一辈子。她忿而起身,想起方才小张子的话,踩着寸子,就一脸毅然得往养心殿走去。 不出意料,她一路通畅,并没有受到阻拦的来到了养心殿内,“参见皇上。”她勉强得欠了欠身,一双明眸含怒直直望着弘历。弘历早就猜到她会前来找自己,了然得笑了笑,“平身。”那双微微含怒的眼睛真是像极了他,弘历心神一荡,险些丢了手中的御笔。 “皇上为何封我为贵人?就因为我曾得罪过皇上?” 弘历微微一笑,“普通的女子,受到朕的追封,理应高兴的叩谢龙恩,而你,却是向朕兴师问罪了起来?” “民女不敢。只是民女不明白。” “朕看腻了后宫那些献媚的嘴脸,而你则不然,这就是朕的理由。”弘历避重就轻得回答,直直望着她低垂的脑袋。 许久,忆蓝仰眸与弘历四目相对,“皇上的理由不止如此吧。皇上看我的眼神并不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似乎还纠结着一些别的感情。” 弘历不由得感叹这小丫头敏感的心性,看着她那双神似和绅的眼眸,他完全说不出敷衍的话。他背过身去,声音一下子竟然有种沧桑的感觉“因为你的眼睛很像一个人。” 忆蓝听了,反而楞在了原地,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弘历转身,轻抚着她的眼角眉梢,“真像,”眼里的错愕也同那时一样,“你陪着朕,别再走了,好吗?答应朕……!”弘历痴痴得望着那双眼眸,像是从眼里看到了那人的影子,顿时全身的武装全部卸了下来。 忆蓝看着近在咫尺的刚劲瘦削的俊脸,他的目光中满盈苦楚之色。她的脸上瞬时浮上一抹愕然,她万万也想不到,这个处处主宰着他人一切的男人也会有如此脆弱温柔的一面,而他的一腔痴情更是让她感动,眸眶悄悄渗出晶莹的水光。 像是识出了她眼里的泪光,弘历俯身,刚想吻去她的眼泪,却被忆蓝一把推开。语音轻颤地呢喃“我是忆蓝。”转而她含着泪提起下摆,不顾一切的冲了出去。 弘历一片愕然,该死,竟然把她错认成了他,他闭了闭眼,慢慢再睁开,神情已恢复了冷静。转身步上台阶,坐了下来,弘历颓然得靠在椅背上,你究竟还要折磨我多久? 此后,弘历也并没有召见忆蓝,更不曾要她侍寝了。这也让乌拉那拉氏放下了心来,看来皇上也只是允了爹的好意,但是并没有看上忆蓝丫头。品着香茗,乌拉那拉氏眼底的笑意掩也掩不住。起身至窗棂边,远远瞧见,忆蓝独自呆坐在石凳上,似乎想着什么心事。乌拉那拉氏悠然自得得走了过去,“哟,忆蓝妹妹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发呆啊。” 忆蓝抬眼望了望乌拉那拉氏,起身福了福身子,挤出一抹微笑,又淡淡得坐下“没事” “是为了皇上不宠幸你的事?”乌拉那拉氏明知故问。 忆蓝摇了摇头,不发一言,想起前些天皇上莫名的举动,似是把自己当成了别人。不知道那人是谁,可以让皇上如此深念着,想起那时皇上的句句话语,那人似乎离皇上而去了。对了,记得听阿玛提过,皇后娘娘去年去世了,难道是把她当成了死去的皇后娘娘? “瞧瞧你这没精打采的模样,道是像得了病似的。”乌拉那拉氏掩着口笑道。 “姐姐,你就别取笑我了。”无奈的斜睨了乌拉那拉氏一眼,忆蓝起身,欠了欠身“姐姐,我有些乏了,先回去休息了。” “去吧。” 忆蓝走了几步,停了下来,回头望着乌拉那拉氏“姐姐,你觉得我长的可像死去的皇后娘娘?” 乌拉那拉氏一怔,没想到她会问出这么句话来,看着她紧张等待回答的模样,乌拉那拉氏若有所思得装着细细打量了一番“自然是不像。” 忆蓝似乎对答案有些意外,但也只是颔首离去。不像?那又是怎么一回事呢?忆蓝抱着满腹的疑团,悠悠得步回了房。 而身后的乌拉那拉氏似乎在思量着些什么,坐了片刻,也起身在丫头的环绕簇拥下回了房。 几日后 朝中传来消息,南巡沿途行宫已然建造完毕,皇上近日就要前往杭州,视察水利。鲜少出宫游玩的各嫔妃们自然不会错过这个随皇上出游的大好机会。一一向弘历明示暗言,巴望着能够随从南巡。然而,最后除了侍卫大臣,画师奴才,后宫之中,只有两人获此殊荣,得以陪伴皇上出宫。一个自然就是娴贵妃乌拉那拉氏,另一个则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那就是,秀贵人,忆蓝。 这消息一出,后宫怨的怨,不服气的不服气,可再怎么怨恨也是没辙,圣旨一下,顿时都成了哑巴,只得巴巴得等着下一次的南巡了。 于是,在后宫众妃的哀怨声下,南巡队伍浩浩荡荡得从京师出发了。直至出发,忆蓝都寻思不得其解,皇上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第十七回 几日的颠簸赶路,好不容易大队人马悠悠晃晃得进了江苏界内。有道是,“南巡之事,莫大于河工。”弘历丝毫不停歇得率领着一帮文武大臣来到洪泽湖,视察当地的水利工程。一番商讨之后,决定采纳河道总督高斌的方案,除原有的三座大坝外再增加两座坝,弘历半眯着眼,手指弯曲,有一下没一下的叩着桌案,的确,这样下来,5座大坝可以及时分别调节水的流速和流量,有效地保证了大堤和下游的安全。 “就这么定了。高斌,这项工程就由你负责。” 高斌跪地接旨,公事就此告一段落,弘历也乐得清闲,摒退众人,只带上了弘昼,占音保,三人一行,道是体察民情,敲着扇子翩然步出了行宫。 不多会儿,天空竟然飘起了细细的雨丝,占音保赶忙买了两把纸油伞,虽然顶着淅淅沥沥的小雨,但是街上来往的行人也不在少数,更有小贩顶着把大油伞在雨中继续做着生意。 “皇……。”话没出口,句未成章,弘历一个白眼投来,弘昼无奈一笑,改唤了声四哥,“四哥,这里可不比京城逊色,也热闹的很呢。” 弘历轻摇纸扇,颔首,弯著唇一笑“的确。”弘昼也并没有继续搭话,只是撑着的伞往弘历那边偏了偏,转而警戒地巡视四周,暗暗叹气,皇兄出行怎可只带几个扈从,要是出了事,该如何担待。 “五弟,占音保,你们两太过紧张了,反而引人瞩目。”弘历轻描淡写得拢起扇子,复手身后,俨然一个平凡商贾。 “臣弟知错。”弘昼微微低头,紧步跟着弘历。占音保自是有所收敛,但仍然戒备如的弘昼一般步步紧随。 雨中脚步急促的人也不少,才走着,擦肩而过一白衣男子,伞面挡着,看不清模样,直识得那人白衣胜雪,脚步轻盈,背影纤细瘦削,似有那么点熟悉。来不及深思,那人已经转弯消失在右边的街角。 弘历无奈得回头瞅了一眼仍然紧围在他左右的两人,步伐忽地停了下来,抬头望着一边的楼宇,牌匾上龙飞凤舞得书着四个大字“流霞酒馆”。 “名字还颇为雅致。”弘历赞许得点点头,笔锋迥劲,洒脱飘逸,笔墨中的大气可说完全秉承了王逸少之风范。 “流霞古时称为是仙酒的一种,皇……四哥,晃悠了半天了,累了吧。干脆我们进去歇会儿,顺便尝尝仙酒的味道,如何?”弘昼好奇的提议道。 弘历看着他热乎乎的期盼劲儿,颔首同意,迳自落座,斜眼瞧见旁边两柱子直挺挺得伫立在身后,手一招,示意他们依位坐下。待全部落座,小二便热伙得迎了上来,“各位客倌,想吃点什么?” 视线都落在了弘历身上,毕竟主儿在眼前,自个儿哪敢自作主张。弘历悠悠收起扇子,扇子往弘昼面前一撂,继续装得跟菩萨似的端坐于前。 弘昼得到授权,回头冲着小二粲然一笑“来壶你们这儿的仙酒,再上些你们的特色小菜。” 小二弯着腰陪笑“客倌可别取笑小的了,我们这儿,哪来的仙酒啊。这世间要有早就送到皇上跟前去了,那轮得到我们小老百姓尝鲜呐。” “你们这里不是叫流霞酒馆么?”弘昼浅笑着揶揄他,“既然称是流霞,怎会没有仙酒?” 小二了然地挤出笑容,“原来客倌是说那牌子呀,那名儿是这里新来的一个先生写了送给老板的。” “先生?” “是啊,去年刚搬来这儿的,在后头办了家私塾,要说那先生啊,那可就有的说了,先生他的文才可好了,连镇上有名的才子都甘拜下风,他年初就开了一家私塾,可是他的私塾都不收银子,而且啊,他的私塾也从来不收官宦、富家子弟,只收那些平常凑不出钱读书的穷孩子,大伙儿都说他可是个文曲星转世,来帮助穷人家孩子的大善人啊,况且先生长得可是比女子还俏上几分呢,美得跟神仙似的。”小二霹雳啪啦的话丢了出来,一边还低头熟练得擦拭着方桌,说完便转身就去张罗酒菜去了。 “四哥,竟然还有这样的人。”弘昼瞧了眼弘历,“些许,他是个人才。” 弘历斜睇了他一眼,沉思半晌“等下,去瞧瞧这位先生。” 酒足饭饱之后,三人依着小二给的路线,走了没多久,就瞧见一幢似是私塾的矮房。虽然破旧,四周打扫得却很是干净。 走近了些,孩童清脆琅琅的读书声直贯于耳,看来小二说的就是这里了。蓦地,淡淡的声音传来,弘历眼神一烁,微微一怔,满脸不可置信得站在原地。可是熟悉的嗓音陆陆续续在耳边响起,弘历心中隐隐泛起一阵又一阵的痛楚。 “四哥,怎么了?”弘昼担心得瞧着他委实古怪的行径,回首询问得望着占音保,而后者也是一脸的茫然。 踌躇了片刻,没有半点征兆地,弘历疾步冲到那扇完全敞开得木门前,窒了一下,望着那个同样惊讶得凝望着自己的白衣人儿,久久才扯开薄唇,“你没死?” 和绅眼睛闭上又睁开,神色已然恢复了平静,他缓缓得走向弘历,就在这面对面间,和绅一把推开弘历,径直吐呐真气,飘然离去。弘历大喝“占音保,抓住他,不可以伤了一分一毫。” “喳。”占音保闻言也顿时飞身追去,声音方落,人已跃于几丈之外了。弘历稳了稳气息,倚门而立。太好了,他没死,天亦怜我,他没有死在战场上。这个认知让弘历心底的欢喜如惊涛骇浪,久久平息不得。弘历眼底的动容令一旁观望已久的弘昼不由心惊,那个美如冠玉的男子是谁,为什么四哥看到他的反映,就像……就像是久别重逢的……恋人! 许久,占音保双手制着和绅飞身而回,弘历目光凝在和绅身上,久别重逢,望着眼前故意偏头忽略自己的变扭伊人,他欲言又止地张了半天嘴,未了终归于一声无奈的嗟叹。 “占音保,把他带回去。”说着转身走进了不知何时已然倾盆而下的雨中,弘昼若有所思得瞅了一眼这个让弘历方寸大失的俊俏男子,撑起油伞,两步并一步得赶上弘历。 “皇兄,他是?”迟疑得问出了缠绕在心底的问题,弘昼直视着弘历的眼睛。 “你别管了。”弘历抬眉,回头瞅了和绅许久,才转回眼看他,淡淡得丢出了四个字。 弘昼陡地顿住,怅然地呆怔了半晌,终而垂眉敛目,默默得随在弘历后头,不再吭声。 第十八回 夜已深,明月如霜,好风如水。 行宫一角,和绅衣袂飘动,独立月下。原本以为富察皇後最後那计---诈死,足以让他从此与皇宫再无任何牵扯瓜葛,只是平凡淡薄得了此残生。怎奈,一年後的今天,他们两竟然还会在宫外相遇,命也。那时的诈死,让他回不了家,更不能有所抛头露面,独自一人,漂泊在外,天地之大,竟没有他的容身之地。 用力呼出一口气,和绅屈膝斜靠著门栏坐下,书院是他费劲心思隐瞒身份之举,如今,一声轻叹,可惜了那书院里的孩子们,照目前看来,他怕是没有机会再回去了。 抬眼迷离的望著空中三两点星光,和绅渐渐疲倦得闭上了眼睛,脑海里竟又浮现出了他最後那郁郁离去的背影,和绅愁眉紧蹙,心里暗骂著那杀千刀的劳什子,敢情自己是热糊涂了,才会一直在意他的一举一动。 一阵隐约的杂杳声邻近,和绅也懒得理会,哪知,忽然身子一轻,整个人半腾在了空中,强撑著半睁开了眼,和绅倏地一惊,变扭得挣扎一通“你放我下来,放开。”身子扭转,眼睛却直直得瞪著眼前那个笑得一脸无害的华服男子,想起下午被强压著游街的经历,顿时眼底尽是怒气。 弘历微微一哂,“就算临近初夏,天气也是凉来即来,还是回屋里睡罢。”说著继续横抱著和绅,沈稳得步入内室,温柔得把他安置在床上。如水的柔情让和绅一时恍然,任由他在自己颊边偷了个笑,浅笑著转身离开,丢下一话“明儿再来看你”。 待他神志清醒过来,那个他嘴里的劳什子早已不见踪影了,轻抚著脸颊上他留下的气味,和绅的眉头蹙得更紧了,“该死。”自己的心到底是怎麽回事,明明不喜欢男人,厌恶他,但是竟然会因为他这麽一个小小的吻失了心神。 和绅不解得右手捂胸,为什麽现在他连自己的心都拿捏不准了,自己应该是对他是极反感的,可为什麽过去的一年,不可否认,有关他的一切回忆总是陆陆续续地在他脑海里游荡。 头一回,和绅为了四书五经六艺之外的东西,搅乱了心神,久久不得入眠…… 翌日 太阳方刚过了地平线,和绅一夜的思考总算有了个结果,而此难题的结论就是,自己也喜欢上了这个劳什子皇帝,这个认知,顿叫他失了神,没了魂。不禁长叹,自己终究还是逃脱不掉啊,兀自静静倚在床边,和绅无力的扯动嘴角,勾起了一抹苦笑,仔细想来,他的追赶,自己的逃脱,两人的重逢,其实他两的命运早在他当初进宫之时就紧紧纠缠在一起了,或许前世,就已然纷纷扰扰於一处了。不断告戒自己必须厌恶他的同时,自己的心反而渐渐掉落在了他的身上,为什麽会喜欢他?因为他霸道得占有?因为他对玉妃的痴情与愧疚?因为他外表强硬,内心却孤寂一片的寞落背影?低眸沈思片刻,再叹息,世间万物,惟独“情”最难把握,原先的生活规划也应他的插入全然逆转,一追一赶中,浑身的硬刺已然收起,也罢,一切就顺其自然吧。 只是,自己断是不会把这一切告知於他的。要是给他知道了,还不把那个劳什子乐坏了,想起他奸诈的笑容,和绅眉宇攒得更深,俊秀的脸上蓦地多了一份坚决,不以为然地哼了哼,这等亏本买卖,他不做。 和绅蹙眉冥思间,曹操不挑时机得出现在屋内,“这副咬牙切齿的模样,怕是在想我吧。” 和绅瞥了他一眼,懒懒得起身行了个礼,复而继续躺回了床上,低声轻啐“皇上怕是日子过得太悠闲了。” “怎麽说?”径直坐在八仙桌旁,弘历淡淡一笑。 “就是因为日子过得太过悠闲,所以就开始胡思乱想了。”和绅还纠缠在自己竟然会喜欢他的愤懑情绪中,此刻的他就像只浑身抖著刺的扭捏刺蝟。 弘历也不争辩,只是静静得望著他的侧脸,身上那袭白衣加上窗棂透进的日光,变成相当刺眼的颜色,他几乎必须要眯著眼才能直视他,起身走近,弘历默默展臂揽住他,只要他实实在在呆在自己身边,自己也就别无他求了。和绅莫名得看著他闷不吭声的模样,淡然地挣扎了两下,“两个男人抱在一起,要是被人看到了,变扭不变扭。” “朕觉得不变扭,谁敢说变扭。再说,历代君王,哪个没有一个两个男宠的?” 男宠,和绅的脑袋一下子空白一片,在他眼里,自己不过就是个男宠,娈童!猛地挣脱出他的怀抱,和绅从床上一跃而起,冷冷得瞅著不解的弘历“草民身体有恙,怕是怠慢了圣驾,请皇上移步离开。”说得冠冕堂皇,暗地的意思谁都听的懂,就是赶人出门。 弘历脸一阵红,一阵白,满腔温柔被兜头浇了一桶冰水,他何曾受过这种待遇,怒而起身“放肆!和绅你看看清楚你是什麽身份,就算朕宠你,也容不得你这等蛮横无理,你自己给朕好生反省,在朕知道你反省好了以前,不许出这里一步。”话落,甩袖而去。 默默得望著那抹离去的颀长身影,和绅呆楞片刻後,黯然地泛起一抹苦笑,苍白瘦削的脸蛋上满是心伤。他,有什麽资格生气,不过是个娈童而已,一个娈童。 话说弘历出了屋子,更是气急,好端端的一早上就碰了个大铁钉板。顺了口气,心情总算稍许平和了些,正巧斜眼瞧见乌拉那拉氏和忆蓝两人说说笑笑得面对面坐著,想起那张冷冰冰的眼眸和莫名其妙的脾气,弘历收回原本想想离开的腿,装著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缓步向两人走去。 先是面对著弘历的忆蓝瞧见了他的身影,拉了拉乌拉那拉氏的手,两人心领神会得齐声请安。 弘历点头,示意两人都坐下“娴妃和秀贵人你们在聊些什麽呢?” 乌拉那拉氏见弘历似乎兴致颇佳,抢著答道“回皇上,臣妾正在听忆蓝讲述她小时侯的事儿呢。” “哦?忆蓝小时候的事?”弘历心不在焉得道 “回皇上,其实也只是些琐碎的小事。”忆蓝掩下美目,皇上的心思她不了解,也不想了解,如今她只想平平淡淡得空其一身,不想被牵扯到後宫的种种纷争。 “你不是娴妃的义妹麽,你小时候的事儿,她怎麽会不知晓呢?”像是想起了什麽,弘历抬眼望向忆蓝。 “回皇上,因为忆蓝小时候和家里人走散,後来遇上了义父,被义父收养。因此有些儿时的事情,姐姐并不知晓。” 弘历微微颔首“原来如此,那後来可有寻访到家里人?” 忆蓝敛下忧郁的眼眸“哪里还寻得到呢。” “皇上,忆蓝方才说啊,他们一般百姓家的孩子,总是三五结群得,他们的游戏可好玩了,听得臣妾都想玩儿了。”发现弘历一直只顾著和忆蓝说话,几乎忽略了自己,乌拉那拉氏详装不经意得打断了他两的对话,想把弘历的视线拉回到自己身上。 怎料人算不如天算,就在此时,占音保疾步走了过来,单膝著地,“皇上吉祥,娴贵妃吉祥,秀贵人吉祥。” “什麽事?”弘历用茶盖拨了拨茶水,轻抿了一口,转过身问道。 “皇上,一切都安排妥当了,明日就可起程前往浙江海宁了。” “知道了,你下去吧。”弘历不由想起方才那个恼人的家夥,又一阵烦乱袭上心头,不耐烦得挥了挥手,眼底尽是一派怒涛汹涌。 “喳。” 弘历起身,一言不发就转身离去,看著他古怪的行径,身後两人均是异样的眼神。 第十九回 浙江海宁 陈府 “启禀皇上,和大人的病乃是偶感风寒,脾土郁结加之最近劳于赶路所致,只需放宽心事,每日按照臣的药方服药,静养几日,即会痊愈。” “下去吧。” “喳” 弘历侧身坐于床沿,默默得瞧着躺在床上的人儿,抚过他的脸颊,“你怎么就这么不让人省心呢?” 像是被声音吵醒,眼皮抖了抖,无神得黑眸懵懵懂懂得望着床顶上的雕花,继而张望四周,瞧见弘历在旁,和绅别眼转开,“草民一时半会还死不了,不劳皇上忧心。” 弘历轻叹“你也知道朕会忧心,还这么折腾自己!”语气里的疼惜和绅自然听的出,想起前几日江苏那会儿的伤心事儿,和绅自当忽略之。瞪了弘历一眼,背过身去咕哝了几句,细若蚊声,听不仔细。 弘历别过他的身来,二话不说,探身吻了上去,轻咬,啮啃,十八般武艺全都用上了,总算把这个一嘴钢牙的家伙制得气喘吁吁,也无力继续闹性子。看着那双懵懂,沾着迷雾的星眸,弘历满意得淡淡一笑“别跟朕耍性子折腾自个儿的身子,朕要看见那个无病无忧的和绅,别让朕担心了,知道么?” 和绅冷哼了一声,渐渐澄清得美目溢满了异样的波光。弘历翻身上床,轻轻搂着他的细腰,拉近自己。 “你……。”和绅一惊,身子瞬间僵硬了起来“你要干什么?放开我!” “别动。”弘历下巴抵住他的肩骨,轻声喟叹。“让朕抱着你歇会儿。” 和绅没有应声也没有拒绝,自己何时变得如此计较,过去的豁达呢?难道对他动了情,就是自己性子转变的始点? 而相拥的两人丝毫不知,他们的对话被怅然地呆立在门外的人听得一字不漏,他早该想到了,那天他的出现,自己就该明白的。 弘昼踉跄了几步,转身幽幽离去…… 放宽了心,和绅的病也渐渐好转,这原本就只是心病,若非当日的愁丝纠结,也不至于如此。 陈家花园的主人陈世倌乃是当地富甲一方的盐商,乾隆六年曾经担任内阁大学士,后因起草谕旨出错被革职,革职之后,弃官从商,倒也出了一番成就。 和绅身子虽然好了些,脸色却依旧苍白,裹了件单衣,独自悠悠遑遑踱步于这精致的小园子里,抬眼细瞅,右方堆石为山,蓄泉为湖,其间点缀着千奇百怪、赏心悦目的珍禽异兽,佳花名木。其幽境浑然天成,巧夺天工,不似人间尘境。 左边则另有一座楼阁,楼阁的旁边是一个小园池,池上架石为亭,名为翼俪亭,亭下有一个小湖泊,湖中筑堤蜿蜒,连托翼俪亭,湖泊四周名花异木,类聚区分,景致幽胜美妙,如同天造地设。 不注得点头,此处装点大气,气度非凡,不比寻常人家,却也不至过于华丽庸俗。小道那头,一男子锦袍着身,面如朗月,与弘历的大气较来,又是别番气质。瞧见他瞬间冰冷的眼神,和绅也知来者不善,浅笑着作揖,方要离去,却被他只手拦截了住,“兄台有何指教?” 怎耐来人只是冷眼相对,不发一言。许久才冒出了个泡“你到底是何人?” “一介草民。”和绅淡淡一笑,温文尔雅得闪了闪身,越过弘昼的阻拦,步伐依旧逍遥,弘昼黑眸一眯,反手出招,左手合掌,只往和绅背后推去。和绅虽然病体未愈,好歹也是个练家子,侧身闪身避开,瞧见对方眼里并无杀气,也懒得和他纠缠。折下一节树枝往弘昼正前方弹去,见他慌忙躲避,和绅掠了他一眼,“告辞!”随即潇洒得飞身而起,以小道边一石为落点,一起一落,人已消失在小道尽头。这一轮试探,和绅略胜一筹。 这头兵戎相见,那头却是衷肠得愿,再见佳人。 方才与皇上讨论完钱塘江海塘工程的纪昀大步一踏出大门,远远就瞧见了那个殿试当日救助于他的女子朝他走来,脸色一黯“参见娴妃娘娘。” 乌拉那拉氏嫣然一笑,“平身吧,纪大人的身子可好些了?” “承蒙娘娘挂怀,已然痊愈。”她的关心顿时教他心里盈溢着欢喜,眼神中又有了神采,乌拉那拉氏默默的将他的表情收进眼里,她并不打算拆穿,听闻皇上极为看中此人,既然他对自己有意,也许将来还用得着这枚棋子。思及于此,乌拉那拉氏笑吟吟看着他,“那便不打扰大人回屋休息,本宫先去进见皇上了。”垂眉敛目,莲步轻移,纪昀失神的表情咋落入她的眼里,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乌拉那拉氏不禁掩口轻笑,如此单纯的人如何在官场纵横? 转身即要进门,“我劝你还是别进去的好。”乌拉那拉氏转眼一瞧,斜靠在门框上的不就是弘昼,乌拉那拉氏脸上堆满了哂笑“和亲王这话是什么意思?” 把玩着手里的折扇,弘昼瞧也不瞧她一眼,淡淡一笑“我想皇兄最近应该都没上过你那儿吧,可想知道他都上哪儿去了?” “请王爷赐教。”乌拉那拉氏详状坚强得抬头直盯着弘昼,他的话针针见血,直扎进了她心口,没错,皇上的确已经许久没上自己那儿过了。她自然知道,做了皇帝的女人,色衰则爱弛,新旧交替在所难免,她能做的只是尽力挽留皇上的心罢了。 她的镇定不由让弘昼感叹“后宫的女人的确不简单。”扇骨若有若无得敲打着下颚。 “王爷此番前来,定是想把此事告知于我,又何必再卖关子?” 弘昼意喻深长地凝睇了她一眼“皇上在江苏带了个人回来,现在他的眼里心里似乎全都是这个人,我看你们这些后妃大概要全部失宠了。” 似笑非笑得瞧着她渐渐有些苍白的秀颜,雪上加霜得又加了一句“依我看来,皇兄定是断袖了,迷上了龙阳之事儿了。” “什么?”乌拉那拉氏呆愣了片刻,转而不顾形象得尖声质问着弘昼。“你凭什么这么说?” “皇兄带回来的可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男人,他可是成天都围着那个男宠转来转去的,早就把你们这干后妃忘得一干二净了吧。” “怎么会?怎么会?”乌拉那拉氏难以置信得自言自语,“我要去问皇上,我要去问皇上,对,问个明白。”说着嘀嘀咕咕就要往里闯,弘昼赶忙一个箭步上前,把她拉住“你想皇上把你打入冷宫吗?”一句话像是拉回了乌拉那拉氏所有的意识,“可是历代君王,不都有男宠陪伴吗,也许只是一时兴起而以呢?” “我从小和皇兄一起长大,我从来没有看到他这么认真地迁就一个人,我想这事儿,**不离十,你清醒点罢。” 乌拉那拉氏狐疑得望了弘昼半晌,低声道“和亲王,平日我们素来没什么交情,今日你突然前来特别告知我此事,到底有何用意?” 弘昼似乎没有料到她会如此快冷静下来,眼神不禁有些闪躲,而就在这一瞬,他的反应被乌拉那拉氏瞧个正着,好半晌,乌拉那拉氏了然得冷笑道“皇上是否断袖本应与和亲王毫无关系,就算纳了那个男宠,也与和亲王没有丝毫利害关系,这样看来,唯一可能得就是……。和亲王,你说,可是我心里所想的?” 弘昼别开眼,“的确没有丝毫关系,我只是看不惯皇兄如此低声下气得迁就一个男宠而已。” 没等乌拉那拉氏回答,他就半拢起纸扇疾步离了去,没走几步,就听到后头乌拉那拉氏那不大不小的声音“和亲王,如今我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弘昼脚步顿了顿,并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一哂,继续迈着大步,只是神态于刚才又是不同了。 第二十回 拈指一算,在陈府也逗留了不少时日。和绅的病已痊愈多日,弘历也松了口气,更是日日与之相伴,这等举动气红了乌拉那拉氏的眼,也扎痛了弘昼的心。 这日,乌拉那拉氏拉着不明就里的忆蓝踏进了和绅所在的别院,果不其然,瞧见弘历也在这儿,抬眼扫了她们一眼“你们怎么来了?” “参见皇上,臣妾和忆蓝正巧路过,瞧见小张子在外头侯着,就想进来给皇上请安。”乌拉那拉氏别过眼去,瞧着桌边的和绅,“这位是?”果然眉目如画,笑魇如花,难怪得到皇上如此宠爱。 和绅起身,单膝及地,“参见贵妃娘娘。”眼神忽地落在跟着乌拉那拉氏身后的忆蓝身上,眼睛难以置信得直直望着她,怎么会这样? 弘历一把托起和绅,并不理会乌拉那拉氏。乌拉那拉氏见状,手中的帕子都给捏得皱起,轻咬着唇瓣,脸上却依旧笑得粲然。 弘历淡然得斜睇着两人,她们的来意他心里明白得很,道“既然已经请过安了,你们就退下吧。” 乌拉那拉氏一听,刚想开口,谁道另一边和绅先丢出了话来“既然来了,就让她们留下吧。” 弘历有些诧异的望着他,却也是顺水推舟,抿了口茶,道“那就留下吧。” 乌拉那拉氏面上欢喜,心里却气得咬牙切齿,她的去留何时让一个男宠说了算了。拉着忆蓝悠悠坐了下来,乌拉那拉氏似是随便得夺去了弘历旁边的位子,忆蓝待她落座,才浅笑无谓得坐在了她的另一边。 乌拉那拉氏方才坐下,就哂笑道“皇上多日来一直以朝政为主,自是百姓之福,可是好不容易来到了江南,也该外出领略领略江南风光,不如大家一起出去走走吧。”停顿了片刻,望向和绅“一直闷在别院里,会闷出病来的。” 一句话说到了弘历的心里,睨了和绅一眼,“出去走走也好。” 而一旁的和绅正细细打量着身旁垂眉敛目的忆蓝,心里的想法急需得到解释。 弘历觉察到了他的异常,冷冷道“和绅,朕的秀贵人你看下来觉得如何?”和绅抬眼,有些诧异,有些认命得望着弘历,她竟然成了皇上的贵人!难道这就是天意使然? 和绅微微垂首,浓密的长睫巧妙的遮掩住他惊讶的黑眸,也敛下了他复杂的心情,低声道“秀贵人举止沉稳,气度非凡,自是绝世独立的曼美佳人。” 弘历冷冷然哼了哼,扯起了他,随手召来了占音保和弘昼,一席人神色各异,浩浩荡荡得出了陈府。 同行六人,除却占音保外,个个心怀鬼胎。 石桥左右,花红柳绿,江南水乡,自是以水为重,贯穿东西。两岸商家小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 弘历率先走在了前头,随后跟着的自是占音保,弘昼及一心想揽回劣势的乌拉那拉氏,和绅故意缓缓得落在了后头,渐渐于忆蓝并排走在了最后。 “秀贵人一直居于京城?”详装无意得低声问道,他的确很在意,她的一切。 “是的。”忆蓝淡淡一笑,回答之。虽然乌拉那拉氏早先也已经把事情原委告知于她,她自然知道眼前这个意在接近自己的便是皇上日前身边最为得宠的男子。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并不像乌拉那拉氏那么憎恨他,反而觉得很熟悉,他身上有着一股让她觉得很熟悉的感觉,所以她并不讨厌他,或许她对皇上并无贪念,因而也自是不会迁怒于他吧。 言语间的一来一往,两人之间的距离渐渐拉近,忆蓝轻笑着说起了自己儿时的往事,和绅在旁静静得听着。看着她美目流盼,巧笑倩兮的模样,他的眼神倏地转为片片的温柔。 这一切,弘历瞧在了眼里,怒在了心里。才不过片刻,就这么热乎了,心里一个忿忿不平,唤道“和绅,你给朕过来。” 奈何不得他,和绅只得慢慢走上前去,淡淡然道“皇上有何指示。” 拉过他,弘历冷漠地眯起眼,低声警告“她可是朕的妃子,你给朕好生记得。” 语毕放了开,“朕有些饿了,你去给朕弄些吃的回来。” 和绅神情波纹不兴得抱拳遵旨,视若无睹得直接掠过众人,最后冲忆蓝安抚得淡淡一笑,慢悠悠得迈步离去。弘历直直看着他的背影,目光踌躇,转眼瞥到站在后头的忆蓝,一阵愤懑,一阵挫败。落在他手里,自己这个皇帝合着就一个凡人,奈何不了他分毫。 待和绅捧着热腾腾的包子归来之时,却见又是另一番场景了。 一群不知道何地冒出来的刺客,正团团围着剩下的五人。来人个个蒙面持刀,身为刺客,却一身白衣。和绅一惊,难道是白莲教的反贼? 虽然弘昼,占音保武艺非凡,弘历也略能自保,终也是双拳难抵四掌,好汉难抵人多,渐渐落于下风。兀地,一人自弘历背后,方要挥手砍下,和绅一见,飞身翩然而去,过处夺刀,拉过弘历,转身急架一刀,动作一气呵成,潇洒利落。忽闻弘昼大喊道“和绅,你先带皇兄离开,这里由我们挡着。” 和绅微微颔首,杀出重围,一手提刀,一手揽住弘历的腰侧,提气越起。才没多远,忽然后头猛地飞来一支利箭,和绅惊了片刻,随手挥刀挡开,却不料,后一支须臾之间又射了过来,然而此次的目标却是弘历,和绅来不及绘刀挡之,然没有多想,侧身挡在了弘历身前。 一声闷哼,弘历担忧得望着和绅,和绅悠悠抬首,云淡风清的笑意还是遮掩不住他渐渐苍白的脸色,低声安慰了一句“我没事。”就强撑着一股真气,带着弘历飞身消失在众人眼前…… 跑了约莫半盏茶的时间,和绅渐渐真气溃散,凝聚不起,加上之前病体初愈,体力尚未全部恢复,整个人已然无力得倒了下去。 弘历见状,心狠狠的颤了一下,赶忙扶起他,几个踉跄,两人晃晃悠悠得朝着陈府跑去,“和绅,你给朕撑住,知道么?” 和绅苦笑着摇了摇头,到这个时候他还是那样霸道,吃力的抬起头,远远瞧见了不远处的陈府,心里松懈了下来,整个人一软,顿时昏了过去。 弘历见他迟迟未答话,又顿感肩头一阵重压,斜眼瞥去,才道他已经力不可支,已然昏死了过去。 弘历顿时心悸,忽地想起他挡箭那会儿,心里一阵动容,他眼里终究还是有自己的。转而竟然喜上了心头,半抱起和绅,倏地加快了脚步。 进了府,弘历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但是那块更大更重的石头仍高高挂在心头,呼喝着唤来了随行的太医,把他整个推到了和绅床前。 “治不完好就提头来见朕。”瞧着一旁吓得战战兢兢的年老巡抚,弘历冷冷得瞥了一眼,继续望向床上虽然已拔出断箭,但仍然昏迷不醒的人儿,“派去的官兵有消息了没?” 巡抚一句一颤得回答“回禀皇……上,白莲教反贼……已经……已经镇压下去了,和亲王等人也……。” 话没说完,众人已然进了别院,“皇兄,你没事吧。”弘昼急切得来回扫视了片刻,见他安然无恙才呼了口气,却见他忧心冲冲得望着床头的孙太医,弘昼转眼望去,一怔,和绅惨白着脸,气息煞是微弱,吸进的气远远少于呼出的气。 “皇兄,他怎么了?” “他为朕挡了一支毒箭,此毒的配方甚是复杂,连孙太医这会儿都解不开。” 弘昼顿时默然,弘历眼里的沉痛他看得清晰,而和绅对弘历的感情也随着这次遇刺直白得摊在了他的面前,弘昼苦笑,自己终究只是他身边的过客,真正能,而且有资格留在他身边的,只有他吧,望了一眼床上的人儿,对和绅,他改观了,也看开了。 弘昼上前,递给弘历一只白色药瓶,瞧着弘历疑惑的表情,他淡笑“我从那伙人的身上搜来的,也不知是毒药还是解药。”好半晌,弘昼转身离去。 “五弟,谢了。” 弘昼摆了摆手,漫步走出了房间,这既然是你的选择,那我便尊重你的选择,而我的选择依然不变,我会继续守护着你,为你效忠。 第二十一回 几抹月色透了进来,弘昼於窗前独酌。想起方才弘历眼里的忧心,握紧的双拳,目不转睛得凝视,他的心不由自主地掠过一抹刺痛,让他微微皱眉,猛地饮下一杯酒,再自行斟酒。不知道为什麽,出巡这段光阴,对於他来说,似是已过了数载。无论是内宫,还是他,一切都已经和过往尽不相同了。 杯酒入肚,火辣辣的烧酒烫红了他的眼,熨疼了他的胸膛。抬起头,努力想压下眼底的酸涩。过去,他一直天真的以为,他的周围不会出现别人,自己永远会是他心底最惦记的人,即便他的惦记并不是出自於与他同样的情感,但是,但是他一直就是这麽自信得站在遥远的地方,远远得也是坚定得把他藏在脑海里,紧紧窝在心怀里,一度以为如今的重逢,他们也将有所不同,如若是禁忌,那就由他们来打破,犹然记得阿玛曾经说过,任何珍惜的东西,都必须经过努力得以获取,任何捷径都是无法达到的。但是他忘了,他想得到的,不是一般之物,而是世间唯一最大的变数--爱情。 微微摇晃著起身,弘昼不禁自言自语著“过去了……过去了。”眯上了眼,一道阴影划过脸颊,落在了衣襟,慢慢地淡去。 那头,弘历默然倚靠在床头,深深地凝注著床上唇色苍白的人儿,虽然孙太医已经确认了那瓶药的确是解药,也让他服了下,除了脸色不在阴紫,和绅的状况依旧让人担心,更何况他仍然处於昏迷当中,没有丝毫苏醒的迹象。 “为什麽要替朕挡去了那支毒箭?因为忠心?还是因为你对朕并不像你嘴上说的那麽无情?其实你也是喜欢朕的,是麽?”细心得用汗巾擦去他额头隐隐冒出的冷汗,弘历似是疑问似是自言自语得问著,午後的那一切惊险万分,到现在他仍有些心有余悸,如果弘昼没有搜到那瓶解药,那此刻,他恐怕早以毒发身亡了。思及於此,弘历的心猛地抖了一下,他完全不敢想象,如若他再一次在自己面前死去,自己究竟会变成怎样一副模样,会做出怎样一番事情,他只知道,当他再一次出现在自己面前,自己就曾对天发誓,过去失去他的遗憾自己再也不想重蹈覆辙了,往後,他会保护他,宠爱他,可是才没过几天,这样的情况又再一次出现在他眼前,他险些又一次让他离自己而去,轻锤著雕花床柱,弘历的眼神不禁变得阴冷,白莲教的余孽,他一定要把他们全部铲除干净,为了社稷,也为了他。 数日过去了,和绅还是没有苏醒,弘历又急又怒,召来了孙太医,却仍然得不到解答,怒不可支的他险些摘了孙太医的脑袋,好不容易在弘昼等人的规劝之下,孙太医才老泪纵横得保住了他的项上人头。 天气渐渐燥热起来,更由於和绅一直的昏迷不醒,让弘历时时刻刻都处在怒气勃发的边缘,弘昼垂眼看在眼里,也只是不吭声得由著他发泄心中的愤懑。乌拉那拉氏和忆蓝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乖乖得呆在屋里,以防被无辜波及。 於是,和绅的苏醒成了全庄人最翘首以盼的大事。 时序如旋轮,看著日渐憔悴的弘历,弘昼不忍得向弘历提出了建议,直接驱车送和绅回京,招募更多名医会诊,兴许有所帮助。弘历思量了片刻,颔首答应。 屋内,弘历静静得望著脸色不再惨白的和绅仍然毫无生气得躺在床上,心不由纠紧了起来,俯身轻晃著他的肩膀,“已经好几天了,体内的毒素已经基本除尽了,为何你还不肯醒来?和绅,朕命令你醒过来,醒过来啊。”重重得呼出一口气,弘历苦涩一笑,方要转身离去,忽然,眼角似是瞧见床沿的手指似乎微微抽了一下,弘历惊讶地冲回了床边,轻声呼唤“和绅,听得到朕的声音麽?和绅!”好半晌,在弘历期待的目光下,床上的人儿总算悠悠得睁开了眼睛,木木得望向了弘历,见他微微又闭上了眼睛,一会儿才缓缓再度张开,“你……。”嘶哑难听的声音此时在弘历耳中恍如天籁之音,转身倒了杯水,轻轻扶起了他,温柔得喂他饮下,心里那口憋了多日的瘴气总算卸了下来,笑意又回到了弘历的眼底。“你总算醒了。” 看著他疑惑的眼光,弘历微微叹气,似是抱怨道“你还是那麽不让人省心。”说著笑睨著他,倾身吻上他略微干涩的唇瓣。起身瞧著他微红的秀脸,弘历忍不住又在他粉色的颊边又落下轻轻一吻。 “你还是生病的时候要温顺些。”满意得看著他一脸呆滞,丝毫没有反抗的模样,弘历侧身,唤来了孙太医,进一步确认他是否真的没事了。 “启禀皇上,和大人脉象平稳,只需接下来好好条理身息,就可痊愈。” 众人顶上多日来的阴云总算在弘历听到孙太医的话後露出的浅浅笑意中消失殆尽,因而原本的回京计划也随之暂缓,弘历放下话来,待和绅身子无恙,才打道回京。一句话越发奠定了和绅在弘历心里的重要地位,也让随从的所有人见识到了弘历无边的宠溺,更是明了了一条足以稳饱官运亨通的明路。 经此一巡,众人皆知,和绅坐拥三千宠爱,任凭他人妙语连珠,圣上面前,也抵不上他一句戏言。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待到荷花片片嫣红於湖上,和绅的病也好了个大概。众人才黑压压得一片,踏上了回京之行。 和绅楞是不愿与弘历共坐龙辇,美之名曰,大男人就该骑马出行,一句话撂下,红了脸,和绅率先策马远去,留下了又好气有好笑得弘历,他果然还在介意那日之事。 回忆咋然浮现,荷花初现那日,两人秉烛夜谈甚晚。 这夜,并无他样,几抹月色,三两星光。 弘历浅笑著的黑眸紧紧盯著和绅,倏地拉著他投进自己怀里,印上了那张不停张合著的樱唇,霸道的舌尖已经探人他的口中,细细的挑逗著他闪躲的俏舌,阵阵发麻的感觉让和绅不由自主地逸出一声低吟。 微微一笑,感觉到和绅身上的热气隔著薄薄的衣衫传来,弘历猛地压下他的身子,两人慢慢滑入床幔,隐约的床幔透著缠绵地交缠在一起的人影,空气中处处散发著情欲的甜魅味道,连夜色也变得暧昧起来。 探身瞧著和绅策马前进的精神模样,弘历收回身子,叹气,往後几天要想个法子让他骑不得马才行。忽地像是想起了什麽,浅笑在嘴角扬起。而前头的和绅不知为何,忽然猛地打了一个激灵,四周张望了片刻,也没多在意,继续仰首享受著微风徐徐的惬意。 殊不知,自己已如无助羔羊,即将再度落入恶狼之口。 第二十二回 经过和绅一病一伤的折腾,南巡回程的队伍前磨后磨,待走到天津府之时,也已经濒临夏末了。 是夜,弘历一手枕在脑后,一手搂着和绅的腰,颇为满足得眯着眼休憩,似是想到了什么,“和绅,朕知道你有抱负,你的才华朕也心知肚明,干脆你回来,担任户部尚书一职,你觉得如何?” 原本背对着弘历的人儿转了过来,星眸煞是光彩熠熠,“皇上……臣遵旨。” 弘历浅笑,轻捏了一下他的细腰“朕说过了,私下里叫朕弘历,别臣啊草民的,朕不喜欢。” 和绅低低应了一声“弘历。”听得弘历的心酥麻酥麻的,忍不住翻身而下,在和绅身上又席卷起了另一波狂潮。 翌日 一大清早,忆蓝便醒了过来,翻来覆去也再难入睡,索性起了来,披上了件单衣独自步出了房间。风,袭来一阵若有似无的凉意,忆蓝拢了拢单衣,继续慢步走在了清晨露水浸湿了的小道上。 忽闻缕缕箫声,时而高亢,时而低沉,时而在寂静中消失了行迹,时而悠远且长。忆蓝不禁驻足倾听。箫声若有若无得轻抚过她的心,清冷中透着些许温馨。微倾臻首,忆蓝随着箫声寻去,暗自沉吟,吹箫之人必是清高之士。她不知道为何自己会如此在意这缥缈无常的箫声。箫声忽然停了下来,忆蓝环顾四周,转身间一个踉跄,秀足不小心踩着了裙摆,整个人失了稳妥,直接摔了下去。 忆蓝惊得慌忙闭上了眼,过了许久,身上并没有传来应有的疼痛。忆蓝睁开了眼,一双似笑非笑的黑眸印入了她沾着慌张的星瞳。 发觉自己正被来人揽在怀里,忆蓝一个挣扎,晃悠着从他怀里脱了身,眼角无意间瞥到他身侧的玉箫,才抬眼正视着这个陌生男子“你是谁?” 瞧着他一袭苍青的衣裳,俊朗儒雅、剑眉凤目,一身峥峥傲骨,云心鹤眼。他的模样衣着不似内廷侍卫,更不像重臣贵胄,而眼神也太过清远无欲,完全不似今人。 青衣男子墨黑的凤眼也是直直得盯着忆蓝,倏而笑得云淡风清“我自然是方才救了你的人。敢问姑娘,你又是何人?”眼如秋水,面如桃花,确是个清秀净妍的佳人,不过清如芙蕖,却徒沾了不少贵气,甚是可惜。 忆蓝自小遇到的男子皆是彬彬有礼之辈,哪见过这等唐突之人,原本听他的箫声私以为他也是脱俗之人,想着想着,忆蓝顿时蹙起了黛眉,也休得与他纠缠,便转身离去,也因此丝毫没有瞧见背后之人眼里的笑意和兴趣,“姑娘之性情,不适做困于金笼的鸟儿,不如早日脱笼而出吧。” 忆蓝眼底掠过一丝诧异,却也没有回头,只是继续往回走去。 那日以后,清晨雨露,箫声依旧,忆蓝每每听闻此音,想起他唇角的笑意,顿时心如脱兔,更是辗转反侧,心里的烦忧愈来愈甚,思嗔着过几日便就离去,他也自然就消失在自己的生活里,思及于此,心里甚是复杂,明明应该欢喜才对,为何心里竟有缕缕忧伤。 哪知,接下来的一路,萧声都紧紧随着他们的队伍,丝毫没有消失的迹象。 几日后,忆蓝清早起身,独坐于湖边小亭,默默沉浸在如今已然熟捻的箫声中,日渐温暖的箫声,常常让他恍惚间听出他心底的声音。果不其然,才一会儿,身边就跃来一个青色的影子,作了个揖,便倾身坐在了她的对面。 “为何是我?”忆蓝一句话丢得莫名其妙,却也是合情合理。他们原本就是萍水相逢,她也已非待字闺中,相信一切他也知晓,可是他却仍然如此步步紧随,她实在不懂,他究竟是何用意?虽然心里时常有个声音提醒着自己些什么,但是忆蓝丝毫不敢去想,于是直接蔽去了心底的声音,是的,她不明白,一点都不明白。 “我只是想带你走而已。”青衣男子洒脱自如得转了转玉箫,一双俊眸似笑非笑得睨着忆蓝。自从第一眼瞧见她,他的心里就定下了这个主意,虽然他知道住在这座行宫里的定是皇城内的人,可是不管是谁,都阻止不了自己带走她。他有着自信,亦有这个能力。 忆蓝不禁低声打断他接下来的话语“带我走?” 见他颔首,忆蓝更是冷然以对“且不说我并不知道你是何人,怎会随你而去。然而你可知我是何人?你带不走我,放弃吧。” 青衣男子敛目轻笑“错了错了。” “哪里错了?” 他抬眼,目如青莲,却直直得望着她,“错一,你是谁我自然清楚的很;错二,你会跟我走,忆蓝,理由你心里自然明白;错三,我完全可以带你走。至于我,你可以唤我青岑” 初次听他唤她的名字,低低柔柔的嗓音彷佛丝绒般光滑。忆蓝心神一动,直视着他,他的话一针见血,卸去了自己所有的武装,渐渐被揭露而出的心声让她不由心慌。想起初次见面时他的话,也许她心里自是明白万分,却不愿意承认,毕竟承认了这些,往后的日子便不会平淡如水,定是颠簸一生,毕竟,她现在,可是皇上的女人啊! 垂下眼,忆蓝轻咬唇瓣,沉吟不语,不知如何是好。 久久方抬起了头,却直直落入了青岑的眼里,他微笑以对“你相信我,如同我相信能带你出去一样。” 忆蓝眼眸湿润,强忍着硬是不肯掉下泪来,她不得不承认,第一眼见到他,就知道,她遇到了上天安排来的人儿,不管他的举动有多唐突,可他的影子却依旧久久徘徊在她心底。可是,她有她的身份,那是她一辈子也摆脱不掉的呀。遇到他,究竟是万幸,还是不幸,上天既然安排了他,为什么还要把她许给那个主宰生死的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们若是逃了,又能逃去哪里? 青岑默默展臂揽住她,感觉到她忽地一颤,轻声安抚,道“忆蓝,交给我,我会带你走,离开这个牢笼,我们策马纵歌,逍遥一世。” 忆蓝仰眸与青岑四目相对,眸眶又渗出了些许晶莹的水光,“我们真的能够出去?” “恩。可以。” 揽臂环住了青岑,忆蓝脸上漾起了满足的笑靥。 清冽的风穿梭在枝蚜间,撩起阵阵沙然声响回荡在宁静的湖滨,晨日在莲花池里破成碎碎片片。 不远处,一个身影静静得看着亭中的一切,嘴角扬起了和煦的笑容,他了然得沉思了半晌,继而转身离去,忆蓝,如果这是你的选择,我一定会帮你达成。 第二十三回 行馆厢房内,忆蓝若有所思得独坐于桌前,想起青岑,一时欢喜,一时愁,思及于此,不禁连连轻叹。 “遇到什么烦心事儿了?”和绅衣袂飘动,随着她吃惊的喘气,笑吟吟得跨进了门来。 多日来的相处,两人的默契甚佳,早已摈弃了那些繁文缛节,如同金兰之交,互来互往间,也留下了颇深的情谊。 关于和绅与皇上的传闻她也有所听闻,但也只是淡然笑之,君子有所爱有所不爱,感情是不存在任何界限的,也或许是她的想法过于惊世骇俗了吧。 浅笑着示意他落座,“没想什么,只是无事有些伤秋罢了。”两人相对而坐,酌酒浅谈,倒是闲逸得很。 和绅深邃的瞳眸彷佛要探入她内心般盯住她的侧脸,沉默了好一阵子。决定敞开天窗说亮话“忆蓝,那日清晨,湖心亭里的一切我都看到了。” 忆蓝抿唇不语,但眼底流露著一股吃惊的神色,慌乱得反驳“什么湖心亭,我可不曾去过。” “让青岑带你走吧,皇上有提过,明日所有人就要打道回宫了,若你再要逃走,你认为还会有机会吗?想走就别再犹豫了,毕竟,宫里确是个是非之地,能离开自是最好。” 忆蓝缄默了许久,好半响后才深深叹了口气“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不再瞒你。只是我和他又能逃去哪里,若是皇上大举追捕,那我们两定是逃不掉的。” 和绅无言以驳,眉头忽尔揽了起来。忆蓝见了也只得苦笑,有道是天命不可违,这一切只能说都是天命所为。 “如若皇上开恩,那你就可以急病过世,记入宗谱了。”和绅轻捏双眼间的鼻梁,淡淡一笑,说着便要起身前往弘历寝宫而去。迈出的步伐被衣角边的葱荑牵扯了住,回头不解得望着忆蓝,他安抚似得抚娑着她的脑袋,眼底的爱怜丝毫不掩饰于她前“放心,既然你想随他离开,那我便会达成你的心愿。” “为什么?”待我如此的好。忆蓝怔怔得瞧着和绅,后头的半句,却怎么也没有问出口来。他们之间自是投缘,但是毕竟他们才认识了数月,他这番前去,必定是会惹的龙颜大怒的呀,他肯定也是知道的,可为何还是一意孤行得前往? 和绅星瞳中掠过一抹淡淡的笑意,轻轻拿开她抓着衣角的柔白纤手,“因为我们是莫逆之交,你的事我自当尽力而为,趁着南巡在外,今夜你就离开,与他一同浪迹天涯,随心所欲得过活吧。” 忆蓝还没来得及答话,忽闻外头传来婢女的声音“娴贵妃吉祥。” 两人皆是一惊,和绅一个箭步跨出了房门,恰好瞧见乌拉那拉氏匆匆远去的背影,一旁的忆蓝苍白瘦削的脸蛋上满是慌乱“怎么办,姐姐看见了,定是会去告诉皇上的。”说着说着,双眸含泪,盈满了痛苦与绝望。 和绅收紧了双臂,将忆蓝拥入怀里,细细安慰“没事的,既然这事儿皇上迟早都要知晓,那我们也随她去见皇上,兴许这事儿还有转机。” 西厢暖阁 待两人一同奉旨进了暖阁。只见弘历面无表情得端茶轻抿,一旁站着低着头的乌拉那拉氏。忆蓝与和绅对视了一眼,双双跪在了弘历面前“参见皇上。” 好半晌,弘历才出声赐起,见两人默默无语得立在一边,看来方才娴儿所云皆是事实了。摒退了众人,弘历慵懒得起了身来,走到了两人面前,直直得盯着忆蓝,“秀贵人,你可有话要对朕说。” 忆蓝心里早已失了盘算,一时间完全说不上话来。 和绅见状,双手作揖“启禀皇上……。” “朕问的是秀贵人,不是你和爱卿。”和绅话还未完就给弘历堵个正着,音若冰霜,面如冷凝,忆蓝尽量平和得抬起头凝视着弘历“皇上希望忆蓝说些什么?” 即便弘历此时最宠爱的人是和绅,可也不代表他就能容忍自己的妃子竟然有想和别人私奔的念头。 听了她倔强的回答,弘历更是怒发冲冠,挥手一个巴掌打在了忆蓝脸上“你还如此理直气壮,自你进了这个后宫,不管朕是否有宠幸于你,你都注定是朕后宫里的女人之一,你别仗着朕有些宠爱你就为非作歹了起来,竟然还不知羞耻得要与人私奔!”说到怒处,弘历粗粗的喘气声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回响。 和绅眼见着忆蓝硬生生得挨了弘历一个巴掌,有些心疼,低头凝注着她微微泛红的脸颊,继而抬头迎向弘历审视的眼光“皇上你既然没有宠幸过忆蓝,何不放她离开,一个心里没有自己的女人,留着何用,与其两个人都痛苦,不如后退一步。” 和绅一句忆蓝成功得把弘历的怒气提升到了极致,“忆蓝是容你唤的?这等亲密,难不成你和她也有私情?” 和绅心里漾过一阵痛楚,但丝毫没有表露出来,语气依旧淡淡得,只是话里的温度比方才的低了好几十度,“皇上说笑了,微臣自认身份低微,怎能和皇上的贵人有什么牵扯,只是就事论事罢了。” 似乎也觉察到自己的话有些伤人,弘历的怒气稍稍消退了些,气焰也没方才高了。 回头转向忆蓝“秀贵人你私犯宫规,即刻起打入冷宫,没有朕的允许,谁都不得前去探视。”语落之时,斜眼瞥了瞥和绅,见他没有丝毫反应,心里似有了些安慰。不错,他对忆蓝从来不曾有过任何多余的感情,纳她为贵人,原本便是因为他。可是即便如此,他的威严是谁也冒犯不得的,即便自己不爱她,自己也不可能放她出宫,平白无故得随人私奔。有个这个先例,后宫岂非都乱了套了? 忆蓝垂下头去,退后几步不再言语,只是任由侍卫带着离开了屋子,临出门前,回头递给和绅一个感激的眼色,神情间的绝望显而易见。 和绅心头一阵愤懑,垂首道“既然皇上没有什么事,微臣告退。”说毕,不等弘历有所挽留,径自追出了门外。 忽然听到门外一片混乱,和绅几个跳跃而去,瞧见原本理应回屋的忆蓝被一名青衣男子搂在怀里,那名男子一边护卫着忆蓝,一边手执玉箫抵挡着侍卫一轮又一轮的攻击。 和绅定睛一看,便认出那人即是青岑,心里涌起阵阵安慰,上前抵挡住了几名侍卫的攻击,道“青岑,带着忆蓝先走,好好待她,否则我定不饶你。” 青岑没有想到会有人插手,听闻了他的话,青岑回手挡开了一个侍卫的钢刀,应道“我自是会好好待她。” 侍卫们深知和绅的身份,自是不敢过于紧逼。这也给青岑和忆蓝创造了不少逃脱的机会,青岑见状,慢慢靠近和绅,丢给他一枚玉符,低声道“多谢相助,以后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带着这玉符去玉琼山庄,自会有人通知于我。” 和绅浅笑着接过玉符,“好好照顾她。”得到他的颔首认可,和绅挡开原本攻向青岑的佩刀,反手推了两人一把“快走吧,晚了就抵挡不住了,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我。” 忆蓝含泪望着和绅“和大哥,多多保重。”和绅轻笑道“就冲着你这句和大哥我也一定会护你们周全,快走吧。” 青岑一个抱拳,搂着早已感动得无以复加的忆蓝,飞身而去。和绅轻叹数声,忽然听到远出传来威严的一声怒吼“全部给我住手。” 顺着声音瞧去,果不其然,弘历大踏步而来,扫视四周,眼神落在了面无表情的和绅身上。 “其他人下去吧,今日之事不许多言,否则朕摘掉他的脑袋。”众侍卫渐渐蜂拥而退,待四周清了个干净,弘历才冷冷得瞥了和绅一眼“和绅你跟朕进来。” 和绅望了眼青岑离开的方向,转身随着弘历步入了暖阁。他知道自己已然犯了重罪,只是,这一切,他并不后悔。 第二十四回 宽敞的厅堂内,和绅和弘历默默对视着,最终仍是弘历耐不住了性子“你给朕解释清楚。” “请皇上不要再对他们进行追捕。”和绅并没有解释什么,只是神情毅然地俯身单膝跪在了弘历面前。他的眼底映出了少有的央求。 弘历凝视了他半晌,他的央求反而越发促使他心中的怒火愈趋愈烈,几乎当场全然爆发,可复见他平静的面容,弘历终又按捺了下来“给朕一个理由,朕为什么要饶过那个背叛了朕的女人。”深邃的瞳眸彷佛要探入他内心般紧紧地盯住他,这些天来,他看的出他对自己自然也是有情有义,可是如今却又如此对待忆蓝,他的心里究竟在打什么算盘。然而,更让他在意的是,自己的心,竟然会为了他和忆蓝的过分亲密而泛起了从未有过的浓浓酸意。 “理由便是忆蓝从来就不是皇上的女人,皇上没有宠幸过她,那她就还是忆蓝,而非秀贵人。” 言语间的袒护在弘历听来分外刺耳,怒极,拍案而起“放肆,朕既然已经册封了忆蓝,她生生世世都是朕的妃子,你如此袒护她,难不成你与她早有苟合?” 和绅抬眼,望着他一脸怀疑的模样,唇畔微勾起一抹冷然的笑,终于开口“我自然是喜欢她。” 弘历一听这话,顿时哑口,忽觉近日来的缠绵都成了一场笑话,心中的怒火刹那间被前所未有的失落所代替。眼神黯淡了下来,弘历转而起身,若无其事得走出了大厅,只留给和绅了一个明黄的背影。和绅回头,一直凝望着那明黄色由片成点,最终消失在远处的转角处。 红妆楼 甜腻的粉香充盈着纪昀的鼻息,鲜少涉足于此的纪昀瞧着四处的莺莺燕燕,甚至有些羞涩的尴尬。 “五爷,四爷究竟是怎么了?”皱着眉头,一边心里默念着孔老夫子的醒世明言,纪昀一边瞧着边上神色平淡的弘昼。 抬眼瞥了详装风流得弘历左拥右抱的模样,弘昼端起茶盅来浅啜两口,心里的黯然不下于那个美女在怀,脸上却没有一点坐享齐人之福表情的某人,许久才压下心头的苦涩,他轻叹出声“想必是碰上了硬钉子了。” 纪昀更是不解,来不得他深究,身旁热情的窑姐儿冷不防如胶似漆得贴得了个紧,惊得纪昀险些翻倒在桌边,于是如何摆脱这等面红之事成了纪昀此刻最大的课题,至于主子的事儿,自是劳烦不了他费心了。 耳尖的弘历把两人的话听了个正着,和绅疏离的话语顿时回响在耳边,刹时,心里的愤懑更是节节攀升,怒起冲冠,他猛地推去了身边的庸脂俗粉,甩下一叠厚厚的银票,怒而吼之“老鸨,把你这儿最红的花魁给爷找来。” 老鸨连声答应着,弯腰拣起洒了一地的银票,眼睛都笑眯成了缝儿,“春晓,带这位爷去你琉璃姐姐的屋子里去。” “嗳。”一个粉衣丫头从屏风后探出了脑袋来,难得纯净秀气的脸庞上满满布着奔劳的汗珠。 粉衣女子一路引着三人上了楼,来到了一扇颇为雅致的秀门前头,“琉璃姐姐,贵客来了。” “请他们进来罢。”声音所到之处,众人皆如沐春风,有些醉了的弘历索性一把推开了雕花木门。 一紫衣女子静坐于桌侧,媚眼樱唇,青丝撩人,见来人,漆黑的眸子轻扫了三人一眼,慵懒得起身,抬手招呼,一阵香粉扑鼻而来,眼角眉稍尽是风情。三人皆惊艳其美貌,愣了半晌,弘历率先进了门去,见另外两人没有丝毫动静,微微殷红的眸子瞥了两人一眼,了然得挥了挥手“你们爱去哪儿去哪,爷我今天就呆这里了。” 纪昀有些如释重负,恭敬得退了下去。脚步有些急促得在众多窑姐儿中穿梭着出了青楼大门。 弘昼若有所思得睨着弘历,眼底深处尽是道不尽的感情,弘历看得明白,却详装不懂得背过身去,任身后的紫衣女子轻轻得拢上了门,道“五弟,你也回去吧。” 弘昼闻言,深知他的脾性,望了两眼紧闭的房门,敛下心里纷繁的心思,转身离去。 琉璃素荑初露,为已然落座的弘历满上酒蛊,浅笑道“这位爷脸生的很,想必是头一回来此。” 弘历微微颔首,并没有搭话,只是抬头,一饮而下。复而自己又自己倒上了一杯,急急得倒进了喉口,火辣辣的浓浓酒味让他不由得眯起了眼。 琉璃也不娇作得瞎嚷嚷,仍然微笑得望着他一杯又一杯得喝着闷酒。久久才道“这位爷定是遇到了烦心儿的事,而这事里的人,应该就是爷最在乎的人吧。” 话音刚落,手腕就被弘历猛得抓了个着,“谁说朕……我在乎他了,爷我会去在乎一个根本不把爷放在眼里的奴才?”嘲讽的哼了哼,弘历放开了她,转而又持起酒壶倾满盅子, 琉璃一听这话,有些了然,望着他硬朗的面容,青葱玉掌抚上了弘历方要抬起的酒杯,“既然如此,爷算是来对地方了,这里是寻欢作乐的地方,爷的烦忧,琉璃自当尽力让爷忘怀。”说着凑近了去,粉舌轻卷,若有若无得舔去了弘历嘴角的酒液,娇媚得顺势倒在了弘历怀里,迷离的双眼痴痴得望着他,轻唤了声爷。 弘历冷然望着她媚惑的模样,神色清淡,虽然丝毫没有动容,却也不加以拒绝,只是一手搂着她的柳腰,一边径自半眯着眼品着酒。琉璃自接客之时,众人都为她的美貌所倾倒,而眼前这个男人,竟然对她如此视若无睹。 侧身贴近了弘历,琉璃娇柔得为他满上了酒蛊,端了起来,亲手喂了他喝下,嫣红的粉颊更是让人心宜。秋波流转间,原本搂着琉璃腰上的手忽而一紧,弘历突然凑近了来,侧首直直望了琉璃半晌,眼底倏而怒涛翻滚,忽然冷不防贴上了琉璃的柔唇,柔软的触感引得弘历越发用力的吸吮着她湿润的唇瓣,舌尖霸道得侵入琉璃的檀口,轻卷起她的娇舌,直吻得琉璃娇喘连连,不一会儿,两人就双双翻滚入了床幕里。 外头夜凉风冷,屋内热流淋漓,一夜春宵。 翌日,渐渐转醒的弘历轻抚着额头起身,发现身旁的人儿早已醒了个透,正痴迷得望着自己。床下四处散落的衣物也明白的告知了昨日的交好。 剑眉微蹙,弘历起身,琉璃瞧见了,也悠悠起了来,伺候他一件儿一件儿得穿上了衣裳,转而回到床边,静静得看着他丢下了一桌的银票,转身即想离去。 “爷,你在乎的人儿的名字是叫和绅吧?”语气看似疑问,实则肯定十足。才被打开的门扇砰一声被阖上,弘历回头,冷冷得望着琉璃绝美的容颜。 琉璃淡淡得捻起一件薄衫拢在身上,浅笑出声“这个人定是在爷心里地位不凡,否则昨个夜里,就算与我欢好之时,爷也不停唤着他的名字。” 弘历挑眉“是又如何?” “难道爷不想知道自己在她心里的地位吗?”放出长线,怎愁没有大鱼落网。 弘历瞟了她一眼“说。” 琉璃笑靥如花,走近了几步,歪着脑袋,道“请将不如激将。”停顿了片刻,琉璃又上前了几步,轻吻上弘历的薄唇,又退了开“而我,就是爷用来激将的最好工具。” 二十五回 “什么?你说皇上要带一个花魁进宫?”震惊之余,原本娴静的脸庞顿时因忿忿而涨得殷红。 “回娘娘,奴婢从侍奉皇上的张公公那里打探来的。” “本宫知道了,下去吧。” “是。” 偎着椅背,乌拉那拉氏静静思索着婢女送来的消息,心里暗暗不解。似是想起了什么,她猛然起身,匆匆往门外走去。 花园一角,乌拉那拉氏冷眼瞧着不明就理的弘昼,道“皇上带了个花魁回来,你可知道了?” 弘昼淡淡一哂,颔首回答“听下人说了。”原以为他只是因为一时气愤才寻花问柳,想着法子气和绅一气,想不到他竟然把那夜的花魁带了回来,心里头打的算盘恐怕也是针对着和绅的吧。 见他点头,乌拉那拉氏越发有些愤懑“你不是说皇上因和绅而断了袖,如今又怎会和一个青楼女子牵扯不清呢?” 弘昼斜睇了她嫉妒的怒容,心中暗叹,却也不多言语,原本自己就决定放开心中的芥蒂,与她也无意继续深交,随意的应了几声,就借着天色,施了个礼,悠然而退。 乌拉那拉氏只得冒着火,气回了屋子,摔烂了房里所有能摔的物件儿,才歇息了下来。 这头火光熠熠,和绅那头清冷的紧。独自一人斜倚在床头,和绅盍上了眼,十指紧扣,嘴角漾着那抹怎么也抚不去的苦笑。 翌日 弘历眯着眼坐于太师椅上,听着大臣的汇报。身旁的琉璃适时得拨去了葡萄皮儿,把只只青红的葡萄送入弘历的嘴里。 人群深处,和绅低垂着头,忽略去身边那些揶揄的目光。不绝于耳的调笑声,让和绅顿觉心头紧蹙,阵阵的生疼。 “和绅,你有什么看法。” 一句话把所有人的视线全集中在和绅的身上。眉头蹙起,和绅横跨一步,垂首作揖,“微臣赞同纪大人的观点。” 他貌似淡若风月的模样,在弘历看来却是分外的碍眼,手托颔,目光渐渐冰冷。“既然如此,就这么定了。”语落,甩袖离开,路经和绅之处,弘历眯眼瞥了他一眼,见他的脑袋又稍微垂下了些,顿时气极,怒气冲冲得大步走了殿堂。 一直尾随于弘历之后的琉璃自然也没有错过这一瞬,她浅笑得望着和绅,肤如凝脂,细腰窄臀,果然是个翩翩的美男子。转眼见弘历已然走远,也不好多加停留,只得加快了步伐离开。 月影星疏,是夜,烛台上的红烛燃去了大半,桌上步满了京师送来的奏章。 弘历久久坐于桌前,却心思烦乱,怎么也处理不了任何公文。 轻叹起身,忽然一个主意冒上了心头。“小张子,替朕放出风声去,就说琉璃数日来深得朕的欢心,因此朕决定要纳琉璃为妃,回京即办。” “皇上,这……。”小张子有些迟疑。 弘历淡淡得挥了挥手“照朕说的去做。” “喳。” 翌日,这个消息如飞雪般传遍了行宫所有的角落,主子下人,嬷嬷公公,无一不在私下讨论着这个惊天动地的消息。 一夕之间,和绅失宠的消息也伴随着这惊人的信儿,一道儿流传了开来。 明明已经几日过去了,和绅那厮依旧是那副不冷不热的样子,瞧得弘历气得直挫火,索性也就这么和他耗着,楞是不肯回了京城。 这日午后,弘历方才到了暖阁门前,远远就瞧见一个身影独自跪在了阁内的大堂中央。走近一看,才道是乌拉那拉氏。 她的近况他也有所耳闻,毕竟她屋子里这么大的动静,任谁都都会把这风声送到他的耳边来。 虽然膝盖骨儿因为跪了许久而暗暗刺痛,乌拉那拉氏依然无视于身边急声相劝得小张子。今天她一定要劝服皇上打消了封妃的主意,且不说内宫嫔妃,晋升可是循着规矩办的,哪个可都是从贵人答应,一点一点熬过来的。她又怎可越矩而行,直接封妃?更何况,听闻那个女子只是一个风尘女子,一身污狞,怎有资格入住内宫,皇上竟然还为了她冷落了一直宠在心口的那个男宠,这个狐媚女子,断不能让她进了宫,霸了龙心。 见弘历跨进了厢房,众人的齐呼声拉回了乌拉那拉氏的思绪。双手撑地,道“皇上吉祥。” “平身。” 见她久久并未起身,弘历大致也明白了几分,却只是故作糊涂道“娴贵妃这是为何,难道你想抗旨?” 乌拉那拉氏抬起头,直直得盯着弘历的眼睛,“臣妾不敢,臣妾只是有事禀告。” “何事?” “皇上此次出行,朝野百姓都知皇上是心念社稷,为了体察民情,治理水利而来。但是如若百姓得知皇上带了一个青楼女子回京,甚至还要封为妃子,百姓会如何看待皇上?何况,祖宗家法不能为一个青楼女子所破,臣妾斗胆,请皇上收回成命,三思而行,莫要为了一个女子毁了自己的名誉。” 虽然深知她的话全都是为了自己着想,可是……,想起和绅与多日来的耗费,弘历旋正了正脸色,道“朕决意已定,娴贵妃务须多言。” “皇上……。” “跪安吧。” 乌拉那拉氏一听这话,顿时心冷,慢慢起身,冷哼了一声,“皇上过去一直以孝道治理天下,如今,要是太后得知此事,定会全力反对,皇上到了那时又该如何?” 弘历愤而拍案,“放肆,你是拿太后来压朕?” “臣妾只是就事论事罢了,如若太后知道皇上沉迷于一个烟花女子,甚至一意孤行要破了祖宗的规矩,又怎会任皇上而行?” “娴贵妃,你可记清楚了你的身份,你还不是朕的皇后,何况就算是朕的皇后,也无权左右朕的决定,更别提如此顶撞于朕,朕念你是初犯,饶你一次,只降你为娴常在,如果你还如此任意妄为,那朕不会对你客气了。” 乌拉那拉氏多日来积累的怒气一下子爆发了开来,原本娴静的面容因扭曲而变得狰狞“为什么,她不过是个下贱只懂狐媚工夫的青楼女子,皇上为何如此迷恋他,臣妾才是一直……一直陪伴在皇上身边,最爱皇上的人啊,为什么皇上就算看一个狐媚下贱的烟花女子,看一个低卑又不知羞耻的男宠,都不肯好好瞧臣妾一眼呢!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 “啪……。”一个嫣红的巴掌深深现在了乌拉那拉氏原本凝脂般的脸颊上。 乌拉那拉氏抬眼,呆呆得望着弘历微微发红的双眼与仍然扬在空中的右手。 弘历眯了眯眼,唇畔微勾起一抹冷笑“很好,很好。来人,把乌拉那拉氏拉下去,削去所有封号,即日起打入冷宫。” “皇上开恩啊。”一旁伺候乌拉那拉氏的丫鬟慌忙跪倒在弘历面前,拼命得磕头求情。 然而, “不许任何人求情,否则一律板刑伺候。”弘历冷瞧也不瞧乌拉那拉氏一眼,冷得丢下话来。 乌拉那拉氏顿时气泄,不可置信得盯着弘历,碍着自尊,硬是不肯求饶半句,慢慢起身,挣脱了左右两个侍卫的束缚“我自己会走。”说罢,她捋了捋散落的发丝,头也不回得缓步走出了暖阁,也惊呆了门外正要进来汇报公事的纪昀。 纪昀望着那抹离去的纤细身影,挺直的身板,恍惚间依然是那个神仙般的女子。 收回视线,纪昀默默单膝及地,跪安在弘历前头“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深深吸了口气,弘历道“纪爱卿有何要事。” “皇上,早朝时皇上命臣准备的规划臣已然整理完毕,请皇上过目。” 接过小张子呈上来的草案,了无心思的弘历粗粗得浏览了一通,道“朕晚些时候再需仔细查阅,纪爱卿就先行跪安吧。” 却见纪昀依然跪在原地,丝毫没有起来的趋势,疑惑道“纪爱卿还有何事?” 纪昀停歇了片刻,双手抱拳“皇上,娴贵人乃太后亲选觅的皇后人选,虽然如今冒犯了皇上的圣颜,可是皇上应看在太后的面子上,给娴贵人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她经此一事想必也会谨言慎行,成为一个使人信服的一国之母。” 弘历冷然望着纪昀低垂的脑袋,不语。 “请皇上三思。” 弘历回过身去,“朕说过,任何人不得求情。”言语间的冰冷顿时冷凝了四周的空气。 “请皇上三思。” “纪昀你别以为你干的那些勾当朕一点也不知晓,朕不过是念你是个人才,也待你如此宽厚,你别不知好歹。” “请皇上三思。” …… 翌日,两个消息震惊了所有人。 其一,娴贵妃被打入冷宫,直接派送回京。 其二,两淮盐政卢见曾因有营私贪污行为而被革职查办。大学士纪昀因为通风报信而被发配乌鲁木齐。 *** 第二十六回 此次南巡甚是波折,好不容易回到了京师,却也已经是秋雨梧桐叶落时,处处枯黄得景色让人不觉感到了些许的苍凉。 而此刻朝廷中气氛更是因为纪昀的贬谪,贵妃的废除,和绅的归来而显得莫名紧蹙。 弘历独自埋首于整齐叠放在案头上的奏章,许久才抬起头来,扭转了两下脖颈,正欲起身。忽闻, “和亲王求见。” 弘历了然得怔了怔,道“宣。” 不多会儿,弘昼有板有眼得大步踏进了大殿,“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挥了挥手示意他起身,弘历摒退左右,道“可有办妥?” 弘昼望着他有些慵懒的模样,似是无所在乎,许久才道“皇兄你确定真要如此?” 弘历淡淡一笑,“怎么?朕不过是担心后宫无主,封个贵妃罢了,五弟又何必如此挂怀?” “皇兄知晓我说的不只是此事。” “无论如何,朕已经决定了,你只需按照朕所说得安排好一切即可。” 弘昼无奈地叹息,“臣弟遵旨。” 起身慢慢走近弘昼,弘历轻拍了拍他的肩头,“封琉璃为贵妃之事,事在必行,朕把一切都交托给你了,至于其他,你也无须多言,朕自有分寸。”语落,他慢慢越过弘昼,只留给了弘昼一个坚决的背影。 “小姐,时辰不早了,我们可要先回去了?”说话的粉衣宫女正是在红妆楼里那个随琉璃一道儿带了回来的春晓。 琉璃美目流盼于平静的湖光之上,微眯的凤眼透着些道不明的阴冷。忽然,眼梢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懒懒得立身,待他走近,眼底才有了些神采“参见和大人。” 和绅万万没有料到叫住自己的会是她,楞了楞,才淡淡得颔首道“琉璃姑娘多礼了,和绅担当不起。” 琉璃听了,笑盈盈得端详了他半晌,“和大人似乎心情不佳,何不一起坐下来,尝尝我从天津带来的陈年好酒?”也不等和绅回答,琉璃就吩咐着春晓“春晓,去把我从红妆楼一道儿带来的好酒给我端了来,我要与和大人好好聊聊。” “是,小姐。”春晓迟疑得望了和绅一眼,若有所思得转身就往钟粹宫小步跑去。 “琉璃姑娘有何指教。”和绅淡然一哂,索性慢悠悠得坐了下来。 琉璃落下睫毛掩住半眸,神情甚是惹人怜惜“琉璃进宫时候尚浅,许多规矩都不甚了解,得知和大人伺候皇上已久,想是很了解皇上的喜怒,希望和大人能指点一二,琉璃感激不尽。” 言语间,春晓抱着大大的陶罐摇晃着身子回了来,她白净的面孔上微微闪亮着些汗渍,“小姐。” 琉璃瞧也不瞧她一眼,丢出话来“还不满上?” 春晓应了一声,才要侧身满上酒杯,忽然手臂一抖,眼瞧着一坛子好酒就要化为一滩污水了,琉璃眼色微闪,继而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妩媚。 和绅不急不慢得伸腿,脚杯恰好接住了直线下落的酒坛子,轻轻一抬,陶瓷坛子转眼间就落在了他白皙的臂腕之上了。一气呵成的动作引得春晓惊讶得捂住了嘴巴,见他环着酒坛子,她赶忙上前,想接过酒坛。和绅冲她微微一笑,轻摇头,转而面对琉璃,满上了两人的酒蛊,再悠悠得放下了陶瓷坛子。持起酒撙,仰头一口饮下,云淡风清得微笑瞧着琉璃“果然好酒。” 琉璃淡淡瞟他一眼,端起酒杯来缓缓转动“闻言和大人文武兼备,为何愿意束缚于朝廷,而不在外寻求更广阔的天地?” 和绅转身,“没有理由。”语罢泰然而去,是的,到底是为什么?原先不过是谋取所有人的认同罢了,而今,似乎一切都变了,他究竟是为了什么,只是为了他么? 忽然被一阵阴影笼罩了住,和绅微微抬头,见了来人,怔了一下,听见身后琉璃千娇百媚的请安声,他才恍过神来,“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弘历垂眼望着跪在地上的和绅,胸中难掩的情绪几欲破胸膛而出,但是他却只是停留了片刻“平身。”说道便直直得往琉璃处步去,“皇上怎么知道琉璃在此处?” 伺候着弘历坐下,琉璃娇媚酥骨的斜斜倚靠在弘历身边,眼神却若有若无得瞥向弘历身后准备离去的和绅。 “琉璃,朕特地来告诉你个好消息,三日后,朕决定举行大礼,封你为贵妃,也好给你个名分,可好?” 和绅前行的身子踉跄了几步,琉璃有些惋惜,有些窃喜得微微一笑,转到了弘历正面,婉约得欠身道“谢皇上。” 和绅脚步没有丝毫停留,直到快步到了宫门前才渐渐缓了下来,原本就白净的脸色此时苍白若雪,弘历方才的话语一遍又一遍得在和绅耳边回响,他顿觉头疼欲裂。 和绅苦涩得淡笑,轻揉了揉太阳穴,头也不回得向宫外走去。 是夜 春晓捏着琉璃递来的纸信,迟疑得揣进兜里,“小姐,真的要如此快行动么?” 琉璃懒洋洋得斜了她一眼“不错,这次大典确是难得的契机,若是错过了,或许我们就再无机会可言了。” 春晓垂下了眼睛,“是,奴婢马上去飞鸽传书给白姐姐。” “去吧。” 渐渐粉色的身影隐没在了无边的黑幕里头,紫禁城的夜晚分外的漆黑阴沉,似乎想把一切都笼罩在神不知鬼不觉之中。 三日后 虽然弘历此举颇受争议,甚至还有数位老臣以死明柬,却全都给弘历四两拨千金般得糊弄了过去,受封册宝的大礼按期举行,受封的大殿上也自是百官云集,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等着见识这个轻易迷惑了龙心的欢场女子,她究竟有何等的容貌,何等的手段,能让皇上如此一意孤行。 一身华服的琉璃在万众瞩目下,迳自从朱门口袅娜得步了进来。 在场的人都屏息望着眼前这个玉骨冰肌女子,虽为烟花女子,此刻看来却像是不沾一点污泥的清莲,她只是沉静大方得走过,所过之处,皆如同拂过缕缕清风,幽淡而深远。 琉璃缓慢得走到了弘历下方的阶梯边,徐徐抬眸目注正前方的弘历,微微一笑,笑中的深意还待不及弘历明白过来,她已经垂眉敛目得俯身跪在了弘历前头。 弘历接过小张子递来的卷轴和玉印,悄然斜睇了和绅一眼,见他只是低头默默沉思着,心里有些气恼。 “琉璃接册宝。”直到听到小张子宣读结束的声音,弘历才缓过神,转而淡笑着定睛看着今儿满身金光璀璨的琉璃。 “琉璃谢主龙恩。” 琉璃起身,漫步上了台阶,才要接过册宝,忽然,在殿内众人的抽气声中,和绅慢慢得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他缓缓抬起头来,无神的黑眸直直得盯着台上浅笑的琉璃和怔然望着他的弘历身上。 他又垂下了脑袋,说时迟,那时快,他箭步上前,直直越到了台上,闪电般得抽出匕首,毫不犹豫得刺进了弘历的右胸。 没有人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也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他可以瞒过殿门前重重的守卫而持凶器入殿,直到琉璃刺耳的尖叫声猛然刺激了众人的耳膜,人潮才开始攒动了起来,侍卫一涌而上压住了呆楞了的和绅。那头,弘昼那张娃娃脸紧绷成一片铁青,两办唇抿成一条直线,他上前急急得搀扶住苍白的弘历,目光中满盈迫切之色。 “没事吧。”弘昼担忧得望着胸口不断溢出鲜血的弘历,“御医,御医呢?” “没用的,我早就在和绅的刀上涂上了除了我没人能解开的巨毒了。”一旁的琉璃冷冷得出声,说着她吹响了口哨,在这个慌乱的大殿里显得格外的尖锐。 弘历蹙眉,沉吟不语,只是似是忍耐得闭上了眼睛。 “你到底是谁?”弘昼搀扶着弘历后退了一步,让他得以靠坐在龙椅上。自己挺身站在他前面,仰眸与琉璃四目相对。 琉璃没有答话,只是神情间的自信和独立完全与过去大相径庭。 不多会,门外急匆匆得跑来一名浑身血污的侍卫“皇上,白莲教的人,闯宫……”话没说完,整个人都倒在了门口处。 听闻此言,所有人都惊得说不出话来,原本的嘈杂恍然静了下来。 “你是白莲教的人!”弘昼肯定得望着琉璃,毫无一丝慌乱。 “没错。” 弘历慢慢睁眼,望着不远处被押解着的和绅,他的眸子混沌一片,弘历顿时了然得瞥了琉璃一眼“你给他下了蛊。” 琉璃有些自豪得昂首,道“看不出来你这个狗皇帝也不算太笨。” 弘历闭了闭眼再睁开,神情已恢复冷静。敛下眼底汹涌翻腾的怒涛,他摇晃着站起身来,嘴角却是一抹难解的笑意。 琉璃狐疑得凝视着他,转眼瞧见弘昼的表情也逐渐平静了下来,眼神更是充满难以言喻的复杂意味。 “你们别想逞强了,御林军早已被我们控制,现在的你们,就是翁中之鳖了。” “是嘛?”弘昼冷淡得望着四下慌乱的众人,忽而似是瞧见了什么,顿时浅笑出声。 琉璃随着他的视线望去,是春晓!她竟然穿着旗装,巧笑倩兮得悠悠步了上来。琉璃心里暗暗发凉,不可置信得一直盯着春晓。 “小姐,你就械甲投降吧,外头一干的白莲教众已经被我们的侍卫全部押入大牢了。你已经没有任何胜算了。” “你是清狗的内应?”琉璃渐渐不再淡定,她环视着四周,所有人都静静得望着她,宁静的可怕。 突然,她猛地仰天长笑,声音是那么的凄凉,却又透着点点的诡异。“就算我今天死了,我也不会让你们好过的,哈哈哈哈……他会永远被金钱权利所蛊诱,至死方休。”才说着,她的嘴里慢慢得有血迹溢出口来,她恨恨的眼神像是一种诅咒,她直直得盯着弘历,用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目光,最后,她缓缓得倒了下去,以一个极奇异的角度。 春晓默默上前,探了探她的鼻息,对弘昼摇了摇头。 弘昼叹了口气,忽地像是想起了什么,“召御医!”说罢,赶忙箭步至弘历处“皇兄,你还好吧。” 弘历闭上了眼,凑进了他的耳侧,耳语了几句,昏倒在了弘昼的臂腕处。 “皇兄!” “皇上!” …… 尾声 又是满天花舞时节,缤纷璀璨的梅花,在阳光的暖烘下,显得如此秀丽雅致,如此浪漫飘逸,冷风吹过树梢,满天花雨仿佛干百只蝴蝶般地翩翩飞舞,围着光秃秃得树干一圈一圈得飞舞,最终无奈地趺落尘土,让人徒留满心的悲怜与惋惜。 “原来你们早就在白莲教内安排了春晓这个眼线,所以才能轻易知道他们蛊惑了我来刺杀你,才会适时换去了那把沾有巨毒的匕首。” 又是湖边的亭子,又是一年白花花的冬日。已然伤愈的弘历披着棉衣微笑地望着坐在旁边的秀气人儿,心里满是幸福。 “既然你知道我要刺杀你,为什么还要将计就计,让我真得把你伤得在床上躺了约莫着大半个月?”和绅倒了杯热茶,慢慢得端到弘历面前,看着他饮下,才淡然一笑。 弘历但笑不语,只是轻咳了数声,揽臂环住了他。这可是他盘算已久的苦肉计,若不是伤了自己,他又怎会放开心结,重新卸下一身的武装,柔顺得陪在自己的身边呢?不过这一切,他不会告诉他。 似乎也知道他并不想告诉自己,但是一想到弘昼前些天的那席话,和绅心里涨满了浓浓的感动。 “答应朕,不管发生什么事,替朕保住和绅,不可以由任何人伤害他。” 对于一个帝王,他在昏迷前,还能只考虑作为刺客的他的安危,这份感情对于他来说,如愿足以。 梅花洁白的花瓣环绕在两人身边,幽幽的淡香久久停留在两人之间…… 嘉庆四年正月,乾隆得病,虽经过不少名医医治,都不见起色,初三死于养心殿。乾隆死后的庙号为高宗纯皇帝,史称乾隆帝。 嘉庆四年正月十八日,离乾隆去世仅半个月,距和珅下狱也只有7天,嘉庆派大臣前往和珅囚禁处所,赐他白绫一条,令其自尽。 --the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