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不设防》 第1章 [情关2悟情篇]《心不设防》 作者:楼雨晴 申明:本书由奇书网(isuu.)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订阅购买正版. 内容简介: 她真是个百年难得一见的狠角色, 一开口就是民法345条、刑法325条的, 还说“别和一名律师争论物品归属权的问题”, 简直是会走路的六法全书,即问即答! 他第一次在女人面前败下阵来,倒也很服气, 甚至对这个端庄严谨又倔强的大律师很有兴趣── 虽然每次跟她相遇的时机总不太对,气氛也很糟糕, 虽然她总是习惯乘机给他来一堂机会教育、法律常识, 但她从不知道,看她说得振振有词的模样是他的乐趣, 跟她唇枪舌战是他工作了一整天的休闲娱乐, 而用耐心慢慢软化她这个从不认输、示弱的大女人, 是爱神邱比特赐给他的任务,因为, 第一次见到她,他的心已为她蠢蠢欲动…… 开篇相遇 那是在四月里的晴朗天气,他与朋友上台中游玩,想起母亲偏爱的芋头酥,于是刻意绕道去那间知名的百年老店,挑几样当地名产带回去。 或许是遇上连续假期,近几日出游的人特别多,店家生意自然也就特别好,他一眼便望见展示架上仅余的那盒芋头酥,另一只手也同时伸来。 他一顿,目光由纤长细嫩的柔荑往上移。 玉手的主人,长发一丝不苟地盘起,一身剪裁合宜的套装衬出窈窕身段、优雅气质,第一眼,给人明媚自信的观感。 她并没有收手的意思,似乎在等他发挥绅士风度。 那一瞬间,他突然有了捉弄人的兴致。“我似乎比妳早一点点。”不多不少,刚好就那零点零一秒啦! 换句话说,他不打算让步就是了。 “我已问明价格,与店家达成共识。”她道。 他看向她身后,胖胖的中年店老板正尴尬陪笑,不知该怎么处理眼前的景况。 “但妳还没付款,不是吗?”换句话说,交易未完成。 倒不是真有非买不可的坚持,只是觉得有趣,便与她卯上了,事后再去回想,觉得当时的自己真的很无聊。 “根据民法345条明定:买卖者,谓当事人约定一方移转财产权于他方,他方支付价金之契约。当事人就标的物及其价金互相同意时,买卖契约即为成立。换句话说,我问了价格,老板同意,双方达成共识,要约与承诺相合,意思表示健全,买卖契约已然成立。”明眸淡扫他一眼,由错愣的他手中取来那盒芋头酥,再多捅上一刀——“别和一名律师争论物品归属权的问题。”他们必败无疑! 律师?那种能把黑拗成白、死说成活的黑心职业? 回过神来,败下阵的他,神情不见挫败,反而勾起一丝兴味。“妳一向这么强势,从不认输的吗?”好倔强的女子。 强势?她只是知道自己要什么、追求什么,并且坚定执行,从不迟疑罢了。 如果这叫强势,那她认了。 “随你怎么说。”没风度的男人,懒得和他扯。 付了帐,由老板手中接来装上提袋的芋头酥,她步履沉定地走出店门。 这是初相识,他知道她是一名律师,并且个性刚强倔强。 第一回合,她大获全胜。 结局是——机会教育让他学了一条法律常识,不欢而散。 七月里,热得快中暑的午后,他身为体恤员工的好老板,主动出来替大家买几杯冷饮,正要弯出小巷,一道黑影晃过眼前,不及应变的他,身子被撞了一下,将他撞退了几步,也撞翻提在手中的冷饮。 怎么回事?跑百米竞赛吗?在三十八度高温的街上? 待他站定,只来得及目送一道背影匆忙而去,他拉回视线,注意到地面上的皮夹。 这——似乎是那个人身上掉下来的? “喂——”张口喊人,对方也只是回瞥他一眼,便仓促地拐进另一条小巷。 搞什么?赶火车啊? 弯身拾起皮夹打量了下,初步目测像是女用皮夹,那又怎么会从男人的身上掉出来?再怎么赶时间也不至于连捡回皮夹的空档都没有。 一道模糊的臆测闪过脑海,他翻开皮夹,寻找相关的身分证明。 同一时间,第二道身影追进巷内。 “把皮夹还我!” 他动作一顿。 真是个尴尬的场面,这就是传说中的——人赃俱获吗? 目光对上那张熟悉的脸容时,他唇角勾起浅笑,反而不急着解释了。 “妳有什么证据,能证明皮夹是妳的?” “里头有一张身分证,一张健保卡,名字是曹品婕,出生年月日是盯年6月25日,身分证字号是……”流畅地背出一串数字,紧接着说:“夹层里还有一张纸条写着:“婕,晚上去找妳,一起吃饭。”并有现金一千五百三十二块钱,千元钞一张,百元钞三张,五十元硬币三枚,十元硬币六枚,五元硬币四枚,一元硬币两枚。还有什么疑问吗?” 他再一次傻眼。 律师的记忆力——都这么恐怖吗? 一一核对皮夹内的物品,确实无误,他对着那张透着亲密讯息的字条皱眉,出口的却是:“67年次,原来妳这么老了!” 欲挑衅一名女子,最有效的话题,莫过于年龄、身材、长相。 显然,他相当谙于此道,并且成功将她给惹毛了! “关你什么事!现在该轮到你解释,我被抢的皮夹为什么会在你手上?否则就等着法院见!” 又要讨论物品所有权了吗? 果然是当律师的,一天到晚跑法院当自家客厅,跑不腻啊? “拜托妳眼睛睁大点看清楚,抢妳皮夹的人是我吗?我只是无辜的路人甲,要不是撞到我,人家早逃到天边去了,妳以为妳追得回来吗?我都还没跟妳算我被撞翻东西的损失咧!” 这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解释之后就算了,以他的风度并不会介怀,偏偏遇上她,嘴巴就是很不受控制地用带刺调调说出来,忍不住想和她杠上,事后同样去回想——依然觉得自己无聊透顶。 “也或许你们是同伙,负责接应他的,谁知道呢?反正我是失主,而失物在你手中也是事实,刑法325条的窃盗罪,意图为自己或第三人不法之所有,而抢夺他人之动产者,处六月以上五年以下有期徒刑。若不归还,以刑法335条侵占罪,意图为自己或第三人不法之所有,而侵占自己持有他人之物者,处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科或并科一千元以下罚金。” 这女人是属狗的吗?就算是,他又不姓吕,看清楚再咬成不成? “要搬出法条是吗?”有了上回的经验,他从容不迫地勾出牛仔裤后方口袋的手机,按下2的快速键拨出。 “二哥,在忙吗?请教你一个问题。如果有人公然指控与事实不符的罪名,造成当事人名誉受损,你说该怎么办?” “根据刑法309条,公然侮辱人者,处拘役或三百元以下罚金。310条,意图散布于众,而指摘或传述足以毁损他人名誉之事者,为诽谤罪,处一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五百元以下罚金。有人找你麻烦?需要我出面吗?” 耳朵听着哥哥背法条,眼角余光留意到眼前的女子嘴角无声蠕动,默念出一模一样的字句。 这两个人——是语音六法全书吗?只差没说:欲听国语请按一,台语请按二。 真的很想让他们厮杀一下。 想归想,嘴上却回应:“不用了,哥,我会处理。” 切断通话,他将皮夹隔空抛向她。“物归原主,妳所谓的侵占罪不成立,至于窃盗罪,也得拿出真凭实据来,否则——”他淡哼。“我刚刚听到什么来着?刑法309条是吧?那是什么罪?” 刑法二七章,妨害名誉及信用罪。 她在心底重复。 其实她早就相信他的清白,只是不爽他的态度,不卯那一口气怎么也不舒坦。 “了不起就赔偿你的损失而已!”道谢的话说不出口,翻开皮夹抽出三张百元钞塞进他掌心。“两不相欠!” 转身,走人! 望着掌心的纸钞,再瞥向那道走远的纤影,他唇畔下自觉勾起淡淡笑意。 这女人,真有个性。 再相遇,除了律师职业,他还知道,原来她叫曹品婕。 第二回合,他险胜。 结果是——又上了一堂法律常识,场面依然不太欢乐。 九月底,适逢农历八月十五,回家过中秋。 他在离交流道不远的路口停红灯,留意到那辆红色车影。 会注意到,是因为他的机车就停在后方,绿灯了,前头还在欲走还留,难分难舍,是怎样?这路口风水好,爱上它舍不得走吗? 基本风度他是有的,不做乱按喇叭这种没水准的事。他耐心等到另一侧车流渐少,才绕道而行,经过那辆慢行的红色轿车时,随意瞄了一眼,由半开的车窗看见了摊开的地图。 二度见到那辆车,是在二十分钟后,仍是慢行的车速、半开的车窗、摊开的地图,只是这一回,他注意到地图后半掩的白皙耳垂,晃动的晶亮坠饰,以及属于女子的纤细手指。 条条大路通罗马,走不同的路仍碰在一起,并不需要太意外,给她多一点祝福就是了。 第2章 他回到家,奉阿娘之命,拎了几盒月饼出门,先送去大伯父家,然后在第三个地点,瞥见红色车身。 再然后,二伯父、三伯父、四姑姑……不同的时间、不同的路段,绕来绕去总会看见同一辆车。 不会吧?她居然还在迷路? 现在是……鬼打墙吗?他已经连车牌号码都背起来了! 他既想笑,又有些同情,这种乡间小路,一无路标,二无指示(有也是用红漆写上去的,错误率奇高),三来,每条路都长得差不多,地图根本英雄无用武之地,要不是打小在这里长大,还真容易迷路。 再这样下去,天都黑了,他担保她还是找不到路。 反正已经送完最后一盒月饼,少有的同情心冒出头,他骑到那扇半开的车窗边,示意她靠边停。 车窗降下,看清那张美丽容颜,两人同时愣了愣。 “是你?”细的眉蹙起,有了前两次不甚愉快的经历,再见到他,口气本能地也不会太好。“我这回又哪里犯到你了?” 没关系的,这女人属狗,不识好人心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不必指望她有什么慈眉善目的善良老百姓嘴脸。 暗暗说服完自己,开口问:“妳要去哪里?” “这不归你管辖吧?” “是不归我管,只是要提醒妳,有没有觉得那栋红瓦厝很眼熟?这条路妳已经走第三遍了!”口气绝对是嘲笑。 “那又怎样?路本来就是给人走的。” “如果有生面孔的外来客鬼鬼祟祟、探头探脑的,妳说关不关我的事?我有理由合理怀疑妳暗藏不良企图,这里的管区我很熟的。”明明不是想这样说的,一见到她就忍不住嘴痒想闹闹她。 “谁鬼鬼祟祟了!又不是你,本人行事光明得很!”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别开脸不想理他,手机正好响起,她停住正要踩下油门的脚,先行接听电话。 “喂?我快到了,不必,我说过我知道路,你不用出来接我……是的,我确定,对我有点信心好吗……那晚点见,拜。” 挂了手机,便见车窗边那张要笑不笑的脸孔。 他挑了挑眉。“妳确定?”压低嗓音,又道:“妳有没有发觉,不管怎么绕,好像都会绕奇书网jar电子书下载乐园+qisuu.c○m回这里?”当然是因为支线岔路多,而这里是多数岔路的中心点,不熟悉路段的人很容易绕回来——后半段补在心里。 “你……你干么?”口气突然变得好怪异。 他坏心眼地一顿!“通常这种情况,好像就叫鬼打墙耶!咳、咳,对了,我忘记告诉妳,看到前面那块地没有?那是坟地。” “喂!”这人很坏耶! 他耸耸肩。“天快黑了,妳自己保重,我要回家吃饭了。” 这、这个人实在是—— 她敢肯定,他绝对是在报复! 重新发动机车,临走前,突然又回头。“不过,如果妳肯开口求我的话,说不定我可以考虑带路。这里我可是熟到可以当邮差送信,当然,求人就要有求人的样子,请妳口气甜一点、巴结一点、谄媚一点。” 甜一点?巴结一点?还谄媚一点?!她宁愿迷路迷到死! 恨恨地瞪着他,抿唇不语。 这女人——实在很倔强。 他笑叹。 戏弄归戏弄,他还不至于当真没风度到丢下一个迷路的女孩子,自己回家吃饭去。 “到底要去哪里?趁我还没改变主意以前,快说!” “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把我带到荒郊野外先奸后杀!”有没有搞错,他们很熟吗? 他咬牙,皮笑肉不笑。“真是个好主意,多谢建议了。”他真的、真的非常确定她属狗,这辈子不是,上辈子也铁定是。“不劳驾曹大律师搬法条了,我相当清楚强迫性交该负的刑责,不敢以身试法,再、见!” 再理她就是白痴! “喂!”她喊住他。“你这人很开不起玩笑欸!”他刚刚还不是拿鬼打墙来吓她?她不过回敬几句而已,干么气成这样?没度量。 “开不起玩笑?不,曹大律师误会了,事实上,我也很怕妳对我“怎样”。不要以为男人就不会被性侵害,我高一时就差点被学姊给强上,这年头,人面兽心的可不是只有男人。”他凉凉地反击。 “……”算他无耻! 被惹得一把火,懒得再与他夹缠不清。“到底要不要帮忙?不帮就给我让开!” 脾气真坏。他低哝。“说吧,地址?” 待她递出便条纸上的住址,他唇畔笑意僵凝住,神色微沉。“妳去这个地方做什么?” 问个路而已,这么啰嗦,要不要盘查祖宗十八代啊?她又不会去给人家灭门放火!“不讲算了,我就不信自己找不到。” 伸手要拿回纸条,他抬手避开,沉声再问一次:“妳去这个地方做什么!” “我男朋友家啦,你够了没有?”简直莫名其妙。 他一阵静默。 二度打量便条纸上熟悉的端正字迹,这么一丝不苟的风格,最有可能的! “关梓群?” “咦?你认识?”她不无意外。 早该想到的,这两本语音六法全书,根本就是绝配! 他默不作声,转动钥匙,催油门。 “喂,你——”隐约察觉他态度冷淡,不同于早先的戏讽调调,极细微地,但她感觉得出来。 “跟丢不负责,妳就继续鬼打墙吧!”休想他会再回头救这个迷路一个下午的笨女人。 “不担心你宝贵的童子之身了?”反讽一句。 “是不需要担心妳对我做什么禽兽不如的行为了,恭喜我吧!” “为什么?” “我二哥会告妳告到死。”话尾一落,油门一催,狂飙而去。 “喂!”都不用打声招呼的喔?这人一定是飙车族,乡间小路飙这种速度,不是存心要秀绝技,就是故意整她了! 这一次的相遇,他除了职业、姓名外,更意外得知她是哥哥的……女朋友。 这第三回合……谁胜谁败,他已分不清。 而结果——就算不上法律常识,气氛也欢乐不到哪里去,从此,注定了针锋相对的共处模式,更注定了,一辈子的水火不容。 第一章对立 夏日炎炎的午后,关梓齐维修完最后一辆车,检查一遍确认无误,由汽车底盘钻出,将沾满黑油的双手洗净,离开前交代员工一声:“我晚上不回来了,你们下班记得收拾好拉上铁门。” “老大,要去约会啊?”学徒阿国追出来,问了句。 “屁啦!老大连个马子都没看过,约什么会?猪脑!”随后一只佛山无影脚招呼上少年白抛抛、幼咪咪的臀部。 “哎哟!死人渣,跟你说多少遍了,不准再拿你又粗又硬又长又强壮有力的那根来戳我纯洁的小屁屁,听不懂人话喔?” “那就不要一副看起来就很欠戳的样子,否则只会让我有强烈欲望想测试你充满弹性的纯洁小屁屁!”当然——是用腿。 “去你的头啦!离我远一点,不要妄想我纯洁的肉体!” “头?有啊,还上下两个,你要哪一个?”答得很邪恶。 这两个人…… 在年少轻狂的时期,什么辛辣重咸的话题都见识过,如今这个只能算小场面,关梓齐完完全全处变不惊,并且四平八稳、面不改色地纠正:“腿是算条,不是算根的,你量词用错了,你的国文老师听到会哭。” “哎哟老大,这人脑残兼智缺,你又不是今天才认识他。老是一座鱼、一根腿、一条桥,他前天还说一头客人!”人是算头的喔?又不是牛! “你也一样!顾政勋,管好你的头,要是让我知道你在我的地盘上乱搞,后果自行承担!” 这两个人,一个惯性留级生,一个累犯逃家王,同样没药救,七爷笑什么八爷? 懒得再听他们鬼扯些五四三的没营养废料,拎起桌上那盒芋头酥,长腿跨上重型机车,安全帽往头上一套,催动油门呼啸而去。 “好man喔……”真不愧是他们的万年偶像啊,随便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好有味道,帅到掉渣。 小顾眼神无比陶醉向往,要是他有老大的一半就好了…… “喂,老是用下面那个头思考的畜生,别把主意打到老大身上,连意淫都不许!”阿国一巴掌呼上发花痴的某人后脑勺,企图打醒他。 “最好我有那个鸟胆啦!”回丢一记白眼。老大是他的偶像,要一辈子放在心里尊敬和崇拜的,只能远观,岂可亵玩焉? 再说,老大身手比他好上几百倍,他敢把歪脑筋动到老大身上,最好先有身首异处的心理准备,他可不想又被打断肋骨或是断只手臂断条腿的。 “喂,人渣顾。”阿国踢踢他。 “干么?脑残国?”回踢几脚。 “你有没有觉得,老大怪怪的?” “哪里怪?” “当然怪,你看看,我们家老大条件那么好,说脸蛋,帅!说身材,赞!说气质,乱有味道一把的,走在路上多少辣妹钓他……可是从我们认识他以来,你看过他和哪个女人走得比较近吗?” “嗯……”小顾摸摸下巴沉吟。“好像没有。” “那就是了!看看你,人渣顾,男女通吃、老少咸宜,三天不交配就会欲火焚身、失去理智,连七十岁阿婆都照上不误,老大也是男人,怎么可能都没有需求?” “有道理。”点头认同,一脸沉思。 第3章 “所以你的意思是,怀疑老大不举?” “死畜生,你好胆给我再说一遍!”一脚踩上那张专招烂桃花的脸蛋。人渣顾以为他在说谁?老大耶!他霹雳无敌完美、一出现就光芒万丈瑞气千条闪到眼睛睁不开的神人老大耶!岂容这只用下半身那个头思考的畜生说一字一句的侮蔑,那大家除了抄家伙见血外,没有第二条路! “跟你讲多少遍了,不准动我的脸,我以后还靠它吃饭。”推开脸上的大脚丫,挥了挥灰尘,由牛仔裤后方口袋摸出小镜子左右审视一番!嗯,很好,依然举世无双地俊美。 嗯—— 受不了,一天到晚顾影自怜,净干娘儿们行径,还随身携带小镜子咧!没见过比他更爱美的男人。 “你想当小白脸让人包养?”就知道!除了出卖灵肉的生涯,再也没有更适合这禽兽的行业了,工作还兼顾个人兴趣! “可不是,多美好的远景。”小顾皮笑肉不笑。那时他大概也被老大打死了! “你再作践自己,小心老大不用你!” “……”明知道他天不怕地不怕,不怕父母、不怕条子,更不怕进感化院,这辈子唯一怕的就是最崇拜的老大对他看破失望。死阿国,偏挑他的痛处戳。 “还说我,你的英文咧?不会又要被当了吧?老大前天还在问你今年到底毕不毕得了业,他不想七老八十才拄着拐杖去参加你的毕业典礼。”互挖墙脚。 两方各自静默,相顾无言,几乎流下感伤的男儿千行泪。 “所以老大是不是一天到晚烦我们的事,才会没心思交女朋友?”上学期好像又不小心被当掉一种国父思想……很懂得自我反省的脑残国陷入低潮,努力伤春悲秋扮忧郁。 “咦?会吗?”啊!上个月沾到街头混混的女人,人家上门找麻烦,害得老大为他干了一架……”第二尾忧郁小生捧着自认为无敌完美的左半边脸,也开始迈入忏悔之路。 “决定了,我要发愤图强,国文,我来了!管他是一根腿、一条桥还是一头人,反正孔子、孟子、老莱子,我来了!”朝空中挥拳,无比豪情壮志地宣告。 是老子,老莱子是彩衣娱亲的。小顾忍住再度纠正的冲动。 “好!我也甩掉上个礼拜刚钓上的编号一百零七号女友,和一百零八号男友,开始修身养性,让老大把心思空出来思考他的终身大事!”他们再不争气些,万一老大出家当和尚,罪过可得他们背。 老大,你也要争气点,我们想要一个大嫂啊…… 回家前,关梓齐顺道多绕了条街,前往某间座落于黄金地段的知名律师事务所,停红灯之余,抽空拨了通电话,知会一声。 穿梭车阵中,原需半个小时的车程,关梓齐只用了十五分钟便到达目的地。 他站在门边,轻敲了两下半启的门。“在忙吗?二哥。” 关梓群扫了桌上的电子钟一眼,比预计的时间早上十多分钟。“又飙车?” 关梓齐摊摊手,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坐。我让助理泡杯咖啡。” “不了,我晚点要回云林一趟,大哥婚期订得很赶,很多事情需要筹备。” “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记得说一声。”一目十行阅览委托的case资料,头也没抬。 “目前还ok,不过妈说,下个礼拜天得回去一趟。”静默片刻,注视忙碌中的兄长。“你要是抽不开身,我跟大哥讲一下。” “不用了,我会回去,还有品婕。” 见他不吭声,关梓群停下手边的工作,由文件中仰首。“这么排斥她?” “我没说。”语调硬邦邦的。 他是没说,但是那股互斥意味,再没神经的人都能感受到,只要有品婕在的地方,他一定无法久留,他不知道这两个人到底有什么过节,但梓齐真的无法和她和平共处,他观察过好一阵子了,那种水火不容的对立,不是玩假的。 “别这样,好歹你将来得喊她一声二嫂,有什么事,看在二哥的面子,别和她计较。” 关梓齐一顿。“你是认真的?”结婚?他们已经讨论到这么长远的未来了吗? 关梓群失笑。“我和她本来就不是会玩爱情游戏的人,我们是以结婚为前提的交往。”从一开始就很认真,不是玩玩而已的那种,他们都有共识。 大学时代相识至今,整整十年,开始是学长、学妹关系,毕业后是朋友关系,缘分使然在同一处工作时成了同事关系,于是最后的三年成了男女朋友关系。 那是极自然而然的事,他们都太熟悉彼此,也考量到对方的性情、思想还有人生观,认真地确认对方是能陪自己走完一生的人。 “再说,我们年纪也不小了,结婚是早晚的事。” “是吗……”关梓齐垂眸,不知在思索什么。 说性情、说人生观,实事求是,很“关梓群式”的回答风格。 不该太意外的,毕竟这人是叫六法全书,不叫罗曼史小说,实在不能再要求更多了。 “那么,爱呢?”同样一所大学、同样的职业,但是习惯并不等同于爱情。 似乎没料到他会这么问,关梓群讶然失笑,答得毫不犹豫。“我当然爱她。” 没有好感,怎么会一交往就是三年,他是成年人了,有没有爱情,自认还分得出。 凝视他沉默不语的神情,关梓群轻叹。“我不要求你接受她,但最起码别一见面就和她吵。品婕其实是个不错的女孩子,聪明、独立、有主见,你要是用心去观察,也会喜欢她的。” 关梓齐绷着脸,冷言道:“她好不好关我什么事?女朋友是你的,你高兴就好了,管我喜不喜欢!” 转身扭开门把,差点与迎面而来的曹品婕撞成一团。 动作迅速地抓住她敲门几乎敲到他胸前的手,皱眉甩开,迅速退避,然后头也不回地大步而去。 干么?她是瘟疫呀? 冷冷瞪了远去的身影一眼,甩上门板。 这一来一往,关梓群看在眼里,叹上一口气。 算他白费唇舌,这两个人要和平共处,简直比母猪飞天还难。 梓齐的厌斥那么明显,品婕又是自尊心强的人,难怪恶性循环,心结一日比一日更深。 只是,他真的不懂,品婕到底是怎么得罪人的?她并不是那种会无理取闹的女人,她很讲道理,更正确地说,就是太理智、太讲理了,凡事就事论事,连对自己的男朋友也不会耍赖、任性、小小刁难什么的。 有时吵完架,冷静下来后会自己反省,是她的过错绝不推诿,主动前来道歉。在她的观念里,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没有男人该迁就女人的道理,他从来都不需要去应付女人的钻牛角尖和情绪化,永远体谅、懂事又包容,他想,这世上再也没有一个男友当得比他更轻松快活了。 但是,梓齐也不是那种小心眼会去和女人计较的人,更别提无故排斥一个人了,有什么天大的恩怨过节,会让他厌恶到一见面就不给好脸色? 他很好奇,真的非常、非常地好奇! “哪有为什么?他是我见过最没风度的男人。”等到曹品婕回答,他才发现自己不经意问了出口。 “没风度?妳说梓齐?”头一回听到有人这么形容他家四弟,关梓群错愕地回不了神。 “废话,不是他还有谁?”就为了一盒芋头酥!喔,好吧,可能还加上第二回相遇时小小误会了他一下,但是第三回合,她是真的有心要道谢,化干戈为玉帛了,谁知他每回一见面就不给好脸色,不过就一点小误会而已,需要记恨这么深、这么久吗? 这不是没风度是什么? 她知道自己或许不怎么讨人喜欢,但他也不必如此大剌剌地表现出来,明摆着“妳很碍眼,请离我远一点,少来惹我”的态度,一点都不晓得要遮掩,他不知道这是很失礼的一件事吗? 她再怎么好脾气,也会被惹毛! 既然他们看彼此都不顺眼,那正好,也不必费事去维持什么天下太平的虚伪调调,大家识相点,井水不犯河水! “这就是我觉得奇怪的地方。”关梓群无法反驳女友的指控,因为梓齐在这件事的表现上,真的很没风度,但——他明明就不是那样的人,所以才说很怪呀!可怪在哪里,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隐隐约约,似乎有个症结点等他深入探索,只是一时之间,还接不上那个思绪断层…… “梓齐……真的没妳想的那么糟糕……”他无力地申辩,就像垂死之人,死撑住那最后一口气。 “嗯哼?试举例说明之。”事实胜于雄辩,法律是讲求证据的,关先生,你的呈堂证供很薄弱。 “好吧,我承认他国、高中时有过一段叛逆期,跷课、抽烟、喝酒、飙车、打群架,什么都学会了,让我爸妈很操心,但是玩过一段时间,大概自己也倦了吧,觉得没意思了,最后一次被我爸的家法狠狠教训过后,突然发愤图强,拿起课本读书。” “这是什么戏码?浪子回头金不换吗?”目前为止,真的听不出一丁点“他很不错”的迹象。 “梓齐很倔强,他想做、不想做的事,谁都不能勉强,就算那段荒唐岁月几次被我爸打得半死也一样。他有自己的想法,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他说要读书,就真的是全力以赴,从此之后再也没见他抽过烟、喝过酒,狐群狗党断得干干净净,当年联考,以妳无法想象的高分上榜,但却放弃了一流大学,反而对那些机械零件感兴趣,选择去读技术学院,因为他觉得,书永远读不完,而他学历拿得再高还是这样,他只走他想走的路,吸取他想吸取的知识。 第4章 我爸对他也没有更多要求,只要他别机械玩到去贩卖枪枝,他完全无所谓。” “怪人。”好好的书不读,她实在搞不懂弄得自己满手黑油去修车有什么好玩的? “妳不觉得很有个性吗?总是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有所为,有所不为。”所以呀,他连学历、旁人的看法、社会所认定的价值观都不拘泥了,又怎么会惦着陈年恩怨,和一个女人计较这么久? “我觉得他是笨蛋。”她要是关家父母,绝对掐死他。 关梓群叹气。偏见这种东西,真是全天下最可怕的思想凌虐。 “就我所知,妳口中这个笨蛋,在女人眼中还满受欢迎的,他高中时还有个长他三岁的大姊头学姊想强上他,被他丢出门外。” 原来真有这回事?她还以为他随口唬烂的。 “谁那么不挑食?瞎了眼吗?” 关梓群现在才知道,原来女友嘴也挺毒的,还怪什么梓齐没风度?一个巴掌拍不响,她若不配合怎吵得起来? “最起码长得够俊俏。”外面一群女人,迷死他那股冷冷的、帅劲十足的气质。 “咦?有吗?”她像是刚睡醒。 他好笑道:“别告诉我,认识这么久,妳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好吧,或许是遗传的功劳,关家的男人天生好相貌,无论是温文、沉静、冷漠,都有股说不出来的味道,个个得天独厚,在女人堆中很吃得开。 “谁有空理会他长怎样。”光吵架都来不及了。 “……”他突然觉得自己很蠢,浪费口水。 这两个人,怕是到老到死都这副德行了,他彻底投降,决定再也不试图把死马医活。 人在不顺心时,最不想遇到的,自然是那个讨厌自己的人,谁都不想在倒楣时,还要面对来自死对头的幸灾乐祸。 当车子在半途熄火,忙了半天仍无成效时,她已经沮丧到情绪烦躁了。放弃再做无谓的挣扎,直接收拾好相关文件,下来拦计程车。 可坏就坏在,车子抛锚在产业道路上,往来车辆稀少,这里离市区还有一段路,换句话说……她是不是得步行上半小时了? 现在就算打电话叫梓群来接她也来不及了,何况男友也有工作在身,根本走不开,她不该拿自己的事情来烦扰他。 没时间抱怨了,她加快脚步,边留意往来车辆,幸运点说不定有便车可搭…… 脚下一痛,她蹙眉,后悔今天鞋跟穿太高。 但是,人在倒楣时,愈是不想碰到的人,就愈会碰到。 拜他的好视力所赐,关梓齐远远就瞥见那道熟悉的身影,本想不理会,偏偏不受控制的车头就是违反了预定方向,朝她骑来。 “曹大律师,妳真好的兴致。”大热天里,汗流浃背地逛大街啊! “滚开!”她连回头都不想,那道含讽嗓音,令她情绪又坏上几分。 明知见面从没好话,她干么要停下来任人奚落? 眼看时间逼近,她忍着脚上的疼痛,加快步伐,一点都不指望这个没风度又结怨已深的男人会突然良心发现,助她一把。 关梓齐皱眉,留意到她走路姿态不大对劲,将车停在路旁,三两步上前,扣住她手臂。“妳逞什么强啊!开个口请人帮忙会死吗?” 他口气很差。没见过这么倔强的女人,实在会被她气死。 曹品婕也被惹毛。“那也得看这个人有没有帮忙的意愿。” “没错,我非常地不愿意,最好我真有这么狼心狗肺!”关梓齐狠狠瞪她一眼。她到底把他想得多不堪?真以为他会视而不见,在一旁拍手叫好? 被他不爽地吼上两句,她声音莫名地弱了。“我……赶时间……” 他脱下挡风外套往她身上丢,没好气地道:“上来!” 他……真的愿意帮忙?! 她还以为,他至少会嘲笑个两声,再刁难个几句…… 愣愣地回过神,她会意地将外套盖在腿上,遮去窄裙下的长腿与春光。 “要去哪里快说!” “……板桥地方法院,十一点以前要到。” 他瞄了腕表一眼,没表示什么,只丢下一句:“坐稳,摔下去我不负责。” 油门一催,她才想起,男友说过他这个弟弟曾有过一段年少轻狂的岁月,与人飙车从没输过……不过,这一刻她宁可她听到的是,与人飙车从没出事过…… “那个……”她后知后觉地补上几句:“时间……很够的,你慢慢来,如果时速能够不超过七十,不甩尾、不吊孤轮是最好……” 摆明了不相信他就是了! 关梓齐抿唇,报复地油门狠狠催到底。 “啊!”她惊叫,一时重心不稳,双手急忙攀住稳定重心,定下心神才惊觉自己正搂紧了他的腰。 “拿开妳的手!”他身体微僵,冷冷地道。 镶金钻的吗?谁稀罕! 她迅速移开。 “关梓齐!”这人就是不放弃整她是吗?早知道的,他不可能这么好心。 “麻烦闭上尊口,我保证妳一根寒毛都少不了!”她难道不知道,质疑男人的骑车、开车技术,简直和质疑他的性能力没什么两样,都是莫大的羞辱,任谁都会和她卯上的。也不瞧瞧她现在在谁的手上,不识相的笨女人! 其实,他也只是吓吓她而已,不一会儿便平稳地维持在时速六十之间。曹品婕很快地发现这点。 他赶在十点五十分的时候,平安将她送达目的地。 “那个……我的车……”她跳下机车后座,迟疑道。 “钥匙给我。” 她翻出钥匙,顺道将外套还他,张口欲言:“那个……” “有完没完?快滚。”她快迟到了,笨蛋。 表情凝住,她吞回欲出口的谢意,二话不说,绷着脸转身走人! 几天后,关梓齐将车维修好,顺便做了基本的保养,检查各零件确认万无一失,才亲自将车开来还她。 本是打算将钥匙亲手交还她后就要走人的,谁知竟扑了个空,让他被拒于门外枯等了一个晚上。 十一点五十八分了。他打算再过两分钟,十二点整再等不到她回来,他就要走人了。守在这里像白痴一样,又不是苦候女友回头的痴情郎,感觉很蠢。 才刚这样想,熟悉的车身驶入眼界,停在那栋大楼门前,车灯暗了,但他1。2的好视力仍然看清楚车内男女拥吻的缠绵景象。 他垂眸,避开视线,无声地、远远地避开,没去出声惊扰。 他想,他知道车钥匙该怎么交还给她了。 “要不要上来坐坐?”离开男友怀抱,曹品婕轻声问。 “不了,明天要出庭,我还得回去准备一些资料,妳早点休息。”关梓群松开她,轻声道:“妳自己早点睡,晚安。” “那好吧,你开车小心点。”伸手要开车门,关梓群忽然想到什么,喊住她,由后座捞来一盒物品。 “这个,妳带回去吃。”他记得,芋头酥是女友的最爱。 “咦?哪来的?”还是台中那家最道地的百年老店。 梓齐给的,他不特别偏爱,就转送给她了,这是当男友最基本的宠爱。 但他不会笨得照实说,以她对梓齐的不爽程度,恐怕不会收。 “一个朋友送的。” 她点头。“嗯,那我上去了,明天见。” 也许是认识太久,也或许是太频密的接触,彼此从来都不会有什么特别思念的感觉、患得患失的心情,更不会在分开时依依难舍,想听听对方声音什么的……他们都离那种梦幻恋爱的年纪太远了。 他们都有自己的事要忙,平日不会刻意安排什么约会,反正在同一个地方工作,奇书网jar电子书下载乐园+qisuu.c○m每天都会见面,中午或晚上如果有空,就相约一起吃饭!然后再各自回到工作岗位。 这是他们的交往模式,没有刻意营造的浪漫,很平凡,也很生活化。 第二章转折 后来,关梓齐是透过二哥,将车钥匙交还。日子依然在过,基本上也不会有太多的牵扯,以他们相看两相厌的程度,远远在路上看到对方都会绕道而行,当然不会有什么接触的机会,除非是关家的聚会,整个关家上下早已将她视为未来的关家人,有她在场是很自然的事。 但,即使是待在同一个场合,两人也不会有太多的互动,一有交集,那绝对是唇枪舌剑。 只要不是白痴,恐怕谁都知道这两个人有多不合! 最后一次见到曹品婕,是在大哥的婚礼上,忙完婚礼的繁杂琐事后,生活回归到各自的轨道,大约有半年的时间,他没再见过她。 然后,就在某一天,他又猜拳猜输,被公推去跑腿买剑冰。 不过那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在买完判冰回来的途中,远远看见关梓群。 遇见关梓群也不是什么重点,真正的重点在于,他身边有个女孩子,而那个女孩,并不是曹品婕。 当时,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约莫隔了半个月,他在回家的途中,停红灯之余,不经意瞥见往来车阵中的熟悉车影,而,驾驶座右侧的那个人,依然不是曹品婕。 他很想说服自己,是他想太多,但潜意识里,总觉得没那么单纯…… 当他第三度,在中午用餐时撞见一同用餐的那两个人,而关梓群细腻的照拂,流露出瞎子也看得出的体贴与亲密,他很难再说服自己没什么。 他蹙眉。三次,都是同一个人。 第5章 就算是单纯的朋友,那样的往来也太频密,一个有女朋友的人,与其他异性走那么近并不恰当。 他和曹品婕……怎么了吗? 心不在焉了一个礼拜,连号称最脑残的阿国都看出他的不对劲,频频追问他怎么了。 怎么了?这要他怎么说? 人家的感情事,与他何干?他没立场管,更不该过问太多。 可是……如果他们的感情真的出了状况,曹品婕有那样的自觉吗?就怕——如同每一部戏剧演的,男友出轨,当女友的永远是最后一个知道的,连有心挽救,都没有努力的空间。 二哥,究竟在想什么? “老大,有屎就要去拉,别憋着。”放下背到一半的英文单字,阿国拍了拍他的肩,语重心长地规劝。“憋久会便秘喔!” 他一记冷眼扫去,连哼都懒得哼他一声。 “你本来就是一脸便秘的样子嘛,我又没说错。”阿国被瞪得好委屈,小小声辩解。 他霍地站起身,拎起车钥匙。 啊!老大想开了,要去拉掉那坨憋一个星期的屎了吗? 咦咦咦?“不对啦,老大,厕所在那边,你走错方——”看着排气管喷出的一团黑烟,愣愣吐出最后一个字:“向。” 仍是与上回同一个位置,关梓齐伫立在街灯下,盯着地面出神凝思。 来到她家门外了,反而不知如何起头。 如果她仍无那样的自觉,他该怎么说? 以她的性子,交往中会给男友绝对的信任和自由,绝不会想到那里去,他若说得深了,反而徒惹是非。 但是若不提醒她,她那完完全全符合“男友出轨,自己是全世界最后一个知道”的个性,真要等事情发生了,才来遗憾懊悔吗? 从男人的角度来看,就算现在还没什么,未来的发展也是可预见的,二哥和那个女人走太近了,近到让人忧虑。 他不知道,究竟是她给了二哥太多的空间和信任,还是彼此都太忙碌,以致疏远了情感而不自知,他该怎么暗示,才能让她有所警觉,防患于未然? 凝思的当口,曹品婕已下了计程车,朝大楼走来。 他还在犹豫要不要叫住她——事实上,他还不确定该不该来,人就已经在这里了,并且站了三个小时。 “关梓齐?!”不必迟疑了,低头找钥匙的她,已先一步看见他。 他认命地跨出街灯下的阴影,朝她走去。 “你站在那里干么?”她奇怪地扫他一眼。 关梓齐微微张口,唇瓣蠕动了下,又紧抿,面无表情地朝她丢出一张单据。 啥呀? 摊开扫上两眼,是之前车子维修的单据。 她在拿到钥匙时,曾经问过关梓群相关的维修费用,梓群也告诉她,他问过了,是关梓齐自己说不必的。 半年前的帐,现在还特地跑来算!她没说错,这男人的器量真的很狭小。 轻哼了声,由皮包内抽出三张千元钞递去。“喏,甭找了,再见!” 这样正好,她也不想欠他人情。 “喂。”喊住转身要进大楼的她。“车子又出什么问题了吗?” “没。”今天官司胜诉,委托人请她吃饭,喝了点酒,才会坐计程车,但她懒得跟他说太多。 “那妳坐什么计程车,一个单身女子,老是三更半夜才回家,又一身酒味,像什么话。”她不知道现在治安非常差吗?计程车之狼一堆,前几天看到的一起奸杀案,犯案的就是计程车司机。她是太信任人民保母,还是自己的运气? 她眼神更怪异了。“请问你是我爸还是我妈?”管到她这里来了,有没有搞错,他们很熟吗? 关梓齐一顿。“我只是怀疑,二哥怎么受得了妳!” “我又怎么了?” “不懂撒娇、不够小女人,事业心强,工作永远摆在男朋友之前,请问男友和妳约会,需不需要先跟妳的秘书预约?”他嘲弄地讽刺两句。“当妳的男朋友这样还不叫倒楣透顶,难道妳指望我说三生有幸?” “梓群又不是你,他不会这样想!”难道要她没事扮柔弱,满足男人的保护欲?大男人沙猪!明明不是这样的人,何必为了男人,强迫自己去迁就,那很虚伪。 “不然妳以为男人要的是什么?一个钱赚得比他多,工作比他忙,永远比他晚回家的女人?请问妳留了多少心思在我二哥身上?请问妳上一次好好和他坐下来吃顿饭、谈谈心事是什么时候?” 一语狠狠敲中心房,她怔然,答不上话。 “你……怎么知道?” 果然……是这样!还真让他瞎蒙正着。 他暗暗叹气,嘴上不假思索地回应:“废话,我能期待母猪飞天吗?像妳这种不温柔、不体贴的女人,全身上下榨干了都挤不出一丁点女人味来,女人当成妳这个样子,简直失败到极点,是男人都会想甩了妳,二哥能忍到现在已经是大慈大悲、普渡众生了!” “你!”火大。“关梓齐,我到底哪里惹到你,你要这样和我过不去?” “纯粹不爽喊二嫂。”他懒懒回应。 她咬牙。“就冲着你这句话,关梓群我嫁定了,你等着喊这声二嫂!” 关梓齐挑挑眉。“那就顾好妳的男人,否则别怪我在旁边拍手叫好,没给妳留面子。” “这点,不劳你操心。”她恨恨地转身,决计不再回头。 身后,关梓齐怔然伫立原处,良久。 直到远处的喇叭鸣按声惊动了他,回过神来,仰眸凝视高楼上,透出灯光的某一处。 这样,应该就没问题了吧?她是聪明人,懂得怎么用心去经营她的感情,守住她最重视的那个男人…… 眸心深处隐隐的火光,再次压回心灵深处,牢牢地,永不见天日。 又过了一段时日,这件事始终放在心底,惦挂着。 短暂的迷失,多数男人都有过,只要另一半处理得当,并不至于无可挽回,但愿曹品婕听得懂他的暗示。 二哥如果够理智,会知道怎么做,再说,两人毕竟有近十年的感情基础,不会有太大问题的。 虽是如此,他还是找了一天前去,采探他们的状况,才能真正安心。 他和关梓群约在律师事务所附近的一家咖啡馆,他来早了,看看时间,还得再等上半小时。 他坐在靠窗的位置,点了一杯hiato,喝了一口发现太甜,推开拒喝,专心数起窗外往来人群。 没多久,一场雨打了下来。最近常下这种午后雷阵雨,雨势来得快,去得也快,让人想躲都来不及。 人行道上原本悠闲的步调瞬间紧凑起来,淋得半湿的行人纷纷走避,这场雨暗算到不少人。 然后,他的目光定在人群中的某个定点。 她仍是一身高雅合宜的套装,当这场雨打下来时,她先是怔忡几秒,像是还不能理解发生了什么事,然后,某个冒失的高中生撞了她一下,抱在怀中的文件散落一地。 她又是几秒的呆怔,然后才反应过来,急忙弯身捡拾。 反应好迟钝,表情……也太空洞。 她,不大对劲。 行人全都急着避雨,没有人帮她,甚至可恶地踩过一地湿透的文件,匆忙中踩伤她文件下的手指,谁也不想淋湿。 他莫名地一股怒火飙涨,迅速起身结帐,找出机车置物箱里的伞匆匆上前。 “曹品婕,妳这个笨蛋在做什么!” 她又是一阵怔愣,缓慢地抬起头,然后视若无睹地继续捡。 她浑身都湿透了,样子说有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他很气,连他都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怒火烧痛了胸口。 “拿着!”他将伞用力塞进她掌心,蹲身替她捡拾。 “走开,不关你的事。”她推开他,伞掉落地面,她面无表情地捡,捡完跟前的,越过他去捡身后那张,不经意被路人撞倒,跌坐在湿泞的地面。 “妳到底在闹什么别扭!”他很不爽,二度捡起伞强塞给她。“我会负责帮妳弄到好,一张也少不了,这样行不行!” “滚开,我就是不要姓关的帮我,不行吗?” 他动作一顿,抬眼看她。 “你来做什么?看笑话吗?现在你看到了,还满意吗?” “什么意思?”他若有所悟。“妳和二哥……” “装什么蒜,这不是你最希望看到的吗?你高兴了?你满意了?要拍手叫好就去啊!”为什么……她最糟糕的样子总是让他看见?这个只会嘲讽她、诅咒她分手、幸灾乐祸的家伙……姓关的全是一群浑蛋! 盯视她闪动着水光的眼眸,脸颊一片湿,但他就是知道,那不是雨。 他震惊,错愕得回不了神。 “二哥……真做了那种蠢事?! “你早就知道了吧?”事后再回想,难怪他那晚专程跑来对她说那些话,他早料到会有这一天。 他,一直都在等着看她的笑话。 “你说得对,是男人都会想甩了我,我浑身上下都是缺点,我不是个称职的女友,我连女人都当得失败,我统统都承认了,这样够不够,你还想再说什么?” “曹品婕……” “我还不够难堪吗?要你专程再来这一趟!”泪水汹涌滑落,她情绪溃堤,泣不成声。“你到底……还想怎么羞辱我……” “别这样,曹品婕!”他一张手,将她紧揽入怀。 “你滚……不过就是一盒芋头酥,我还一百盒给你行不行,拜托你滚远一点,不要再让我看见你……” 关梓齐无视她的抗拒,牢牢扣紧双臂,将她护在怀中,不让任何人瞧见,她心碎的泪水。 第6章 “姓关的……全是浑蛋……”挣不开他,她泄气地痛哭。 他抿紧唇,不吭声。 掉落脚边的伞,谁也没再去捡拾;雨何时会停,也再没人在意,沉毅臂弯,坚决将她护在,无雨的晴空。 她睡着了。 静谧的房中,只有她轻浅规律的呼吸声,以及脚边搁着那台笔记型电脑的运作声响。 笔电,原是放置在书房,暂借来用。 他盘腿坐在地面,脚边散落一地的文件资料,有些有文件套的保护,只湿了一角,稍微吹干即可,有些则湿透了,灾情惨重,他必须很吃力才能辨认出那些糊掉的字迹。 一张,又一张,他敲打着,偶尔回头静静瞧着她的睡容。 天暗了,又亮起,他没离开。 完成最后一页,悄悄转移阵地,到书房列印出来,整理好,放在她房间,床头边。 他答应过她,一张也不会少。 静静在床边坐下,她仍在沉睡,他伸手轻抚睡颜,指腹柔柔挲抚眼下淡淡的暗影。 她有多久,没好好睡上一觉了? 这种个性实在很糟糕,遇到事情只会咬牙自己扛,明明身边的人愿意为她分担,她也决计不向谁示弱求助。 遇到解决不了的事,也只会压抑,一再地压抑,抵死不让任何人看见脆弱的一面,直到再也负荷不了,才来爆发。 她非得这么好强不可吗? 无声叹了口气,目光移向她搁在床边的手机,他拿起,输入几个数字后,放回原处,然后才换回自己的手机。 上头,有十八通未接来电。 点开来,其中十五通,来自于关梓群。 他按下回拨键。 “十分钟后,我去你那里。”不等关梓群有所回应,俐落地切断通话。 静默地凝视她半晌,而后,起身拎起半湿的外套,悄悄关上房门,走入清晨未散的薄雾之中。 砰! 迎面而来的一记重拳,教关梓群措手不及地跌坐地面。 “梓齐,你——”他闷哼,又一记重击,断了未完的话。 “关梓群,你他妈的浑蛋!”关梓齐恨声道,又补上一拳。 到底怎么回事?自脱离那段荒唐轻狂的岁月后,沉敛了脾气的梓齐,就已经很久没再生这么大的气了,更别提火大到抡拳揍自己的兄长,还连自己的妈妈都问候到了,可见事态非同小可。 停不住的拳头又一次逼近鼻梁,他抬手抵挡。“你要发火,最起码也让我知道罪名!” 昨天下午莫名其妙失约,电话又抵死不接,让他枯等上两个小时,他都还没兴师问罪,居然敢一见面就亮拳头!是去哪里吃的炸药? “曹品婕!”他恨恨地咬牙。“我以为你会把事情处理好,结果你做了什么?脚踏两条船,抛弃女友,请你告诉我,关氏家训第三条是什么!” 不得薄幸寡义。他在心底默念。 所以,梓齐是为了这件事而来? “你知道了也好,我还在想要怎么告诉大家这件事……” “你还敢讲!曹品婕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会让她有多难堪?!” “梓齐,你不明白。” “我是不明白,我一点都不想明白一个见异思迁、可恶透顶的负心汉!”他很气,气得控制不了自己的拳头。 腹部挨上一拳,关梓群靠在墙边喘息。 他早知道的,梓齐要真有心干架,所有兄弟全都不是他的对手,更别提如今在盛怒当中。 但是,梓齐明明很讨厌品婕,处处看她下顺眼,不是吗?他一直以为,最希望他们分手的人会是他,那为什么辜负品婕,会让他气成这样? 突然的领悟电光石火地劈开迷雾,随着那记重举,疼痛地敲进心房,他恍然明白,那接不上的思绪断层是什么…… 他撑着额头,顺着墙面滑坐地板,苦涩地低笑。 笨呀,他怎会现在才看清? 恼恨,从来就不是恼恨;厌斥,更不是真正的厌斥,梓齐居然……瞒过了所有的人,包括他和品婕。 “对不起……”他几不可闻地喃声道。 “你该道歉的对象不是我,是曹品婕!” 他低低地,仍是道:“对不起,梓齐。我没留意你的心情,没能发现,原来你活得比谁都压抑、辛苦。可是,我还是辜负了你隐忍痛苦,独自承担的心意,没做到好好珍惜她……” 关梓齐脸色蓦地沉下,一把揪起他,狠握的拳头扬起。“关梓群!你最好别告诉我,这一切都是为了我!” 只要他一点头,关梓齐会狠狠地,一拳直接打死他! “不是。”轻轻地,他否认了。“我没有那么伟大,分开,单单纯纯只是因为走不下去了,我爱娉婷,没有办法欺骗自己,也欺骗这两个女人。” “你刚刚说谁?邵娉婷?!那个影歌双栖的明星艺人?”难怪一直觉得很眼熟。 “是。” “关梓群,你疯了吗?这女人风评超差,名声臭到不行!”影剧版常有她的新闻,都是负面居多,一个以身体为筹码交换名利的女人,曹品婕哪一点不如她?! “不是那样。她是个洁身自爱的好女人,很纯、很真,你不能用外界评论的眼光看她,那对她不公平。” “那你对曹品婕就公平了吗?你到底爱那女人什么?美艳的外表?惹火的身材?”三十岁的男人了,还会被这些迷惑? 他气得失去理智!“能上她的床的不是只有你,这样的女人值得你放弃曹品婕?不过就是个人尽可夫的——” “梓齐!注意你的口德。”关梓群沉声一喝。“你要怎么说我都可以,她是无辜的,别用那种伤人的字眼加诸在她身上。” 他简直鬼迷心窍! 关梓齐承认话是说得重了点,但他全心维护第三者,却不顾女友委屈的态度,实在是太让人生气。 关梓齐用力吸口气。“那女人,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 “半年多前,大哥结婚那段时间。” 半年?半年!半、年?! 每在心底重复一次,火气就堆高一分,而后,再也忍无可忍,整个爆发开来,愤然吼道:“就为了一个认识半年、声名狼藉的女人,你抛弃一个认识十年、交往三年多的女朋友?!关梓群!你他妈还可以再更浑帐一点!” “我知道你无法接受,也不求你理解,但是梓齐,我和品婕分手,不是为了和娉婷在一起。感情的事,你最清楚的,如果可以控制,你现在为什么会站在这里?我和她的缘分,开始在连我都想象不到的时间点,我控制不了自己的心,你明白吗?” “别告诉我,你没有爱过曹品婕!”当初说爱的人是他,要交往的也是他,有谁拿刀架在脖子上逼迫他了吗?拖住女孩子最美好的青春年华后,才来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那曹品婕的委屈呢?谁来给她交代?移情别恋的浑帐! “我爱过,曾经。”他一顿,轻叹。r真叩婕在我心上,娉婷却是刻在心底很深很深的地方,你懂这其中的差异吗?”放在心上的,还可以移出,但是牢刻在心底深处的,要怎么抹去? 他不懂,也无法接受。 错,就是错了,没有借口,没有理由,他的自私、他的背叛,伤害了一个陪伴他十年有余、全心全意深爱他的女子。 此刻,关梓齐满脑子,只有那张雨中落泪、空洞忧伤的脸容,她真的,伤很深。 “如果可以,关梓群,我真不想承认有你这种兄弟!”冷冷地抛下这句话,他头也不回,重重地甩门离去。 第三章制约 分手的男女,该用什么样的姿态面对对方?曹品婕不知道,她只知道,除了最初得知他其实瞒着她,另外有个“她”的时候,曾经愤怒过、指责过,然后便冷漠地转身走开。 怨怼,或许有,伤心、失望、气愤、不甘,这些情绪都免不了,但是人前人后,她将情绪收拾得干干净净,就好像,那个人只是众多同事中,微不足道的一个,不曾相爱过,不曾如此亲密。 以一个刚分手的女人而言,她表现得太冷静,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她从来,就不是那种会失去理智、泼妇骂街的人。 一直到今天,她都不曾在人前掉过一滴泪。 如今想想,雨中那一日,竟是她情绪最失控的一次。 但是,心灵深处,只有她自己知道,那里划了一道伤,隐隐作痛,只能在夜深入静时,对自己承认。 失落,不是没有的,两人一同走过那么长的岁月,如今要面对被抛舍的难堪、身旁空出来的那个位置,那种空洞、惆怅的孤寂滋味,有一瞬间令她无所适从。 于是,她只能藉由无止尽的忙碌,让脑海塞满东西,忙到没时间想太多,假装那些情绪不曾存在过…… 好累。每天回到家,将自己抛进床铺,她常常疲惫得连移动的力气都没有。 窝在被窝中,将自己缩成一团小虾球,腹部隐隐作痛。过于寂静的深夜里,容易使人脆弱,白天所压抑的情绪尽数回笼。 为什么……会这么静,静得身体发冷,被子怎么也睡下暖,好孤单,无助得想掉泪…… 门铃声断断绩续飘入她半恍惚的意识当中,但是她不想动,也不想理会,她不要让任何人,看到她此刻糟糕的模样。 门外的人似乎存心和她比耐力,不死心地僵持了近十分钟,她投降了。 “不识相的浑蛋!”她低低咒骂了声,头重脚轻地爬下床,缓慢移动脚步往门口去。 第7章 她现在全身都不对劲,eq管理非常差,最好别期待她有什么了不起的待客之道,尤其在看见门外站着的那个人后,更是连少之又少的修养也宣告阵亡。 “关梓齐,你来干什么!”她现在最不想见到的,就是这一家子姓关的臭男人! “来看妳还有没有呼吸。”他懒懒回应。 什么意思?诅咒她吗?“你放心,我还活得好好的!” 他耸耸肩。“谁知道?现在为情自杀的新闻满街是,总要尽点道义责任过来看看,好歹相识一场,拈炷清香也是应该的。” 是关梓群要他来的?见鬼的道义责任! “现在你看到了,还满意吗?可以滚了!” “妳待客之道真差。好歹来者是客,不会请人进去坐一下,喝杯茶吗?真是。”他一脸恨铁不成钢。这也要人教,公民与道德不及格。 “你——”三言两语,成功又激怒了她。 她一口气吸不上来,被气得头昏目眩,脚步颠晃了下,然后发现,自己落入一道坚实的臂弯。有一瞬间,她以为自己在那双眼中看见了深浓的担忧,只是耳边传来不搭衬的轻慢讽语,又立刻抹掉那种可笑的想法。 “脸色这么难看,妳该不会吞安眠药自杀吧?” “去你的!”她脸色难看是被他气的。“我就算想寻死,也会先一刀劈了你!” 用力推开他,却被反扣住,掌心探向她额头,然后蹙眉。 “你干么!少动手动脚。” 关梓齐瞥视她,一脸不敢置信。“妳该不会不晓得自己发烧了吧?” 是吗?原来这一整天不舒服的感觉,是因为她发烧了。 “现在我知道了,你可以滚了吗?” “可以。”他反手关上大门,拉了她,转身就走。 “喂、喂!你要带我去哪里?这是妨碍人身自由,我可以控告你!” “闭嘴!”下楼来,脱了外套丢向她。“穿上!” “我干么要!” “不要让我说第二遍!”拦腰抱起她,直接丢上机车后座。 她惊叫了声。这野蛮人,有没有受过教育啊,不知道要询问别人意qi書網-奇书见的吗?动作还那么粗鲁! 她一肚子不爽,来不及抗议,他已催动油门,狂飙而去。 “关梓齐,我还不想死,不准给我飙!”声音顿住,发现车速始终维持在五十左右,完全不需要她多此一举的警告。 “再吼啊,看看有没有办法让全世界的人都见识什么叫泼妇。” “……”这人的嘴一定得这么贱不可吗? 她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泼妇,大多时候,都会用理智控制情绪,鲜少失控地大吼大叫,但眼前这个人,就是有那个能耐挑动她的脾气,激发她体内隐抑的泼妇本质。 与他这一对峙,少之又少的体力全用尽,她将昏昏沉沉的头抵在他背上,没心情再和他吵,管他要做什么,都随便他了。 “健保卡?”直到他伸手来讨,她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人在医院。 “没带。”她没好气地。谁说要看医生了? 关梓齐瞪她一眼,拿出手机拨了号。“喂,三哥,你在医院吗?” “在,我值夜班。” “麻烦你,一个笨蛋忘记带健保卡。” “等等。”另一头切断通话,没一会儿,关梓修下楼来,瞥了曹品婕一眼,没说什么,走向挂号处。 又一个姓关的。 “关梓齐!”她咬牙,压低了声音。“谁要你自作主张!” 她现在真的、真的很不想看见姓关的,她会不知道怎么面对那些询问的眼神,他存心要教她难堪吗? 他还来不及回应,关梓修已经取了挂号单走来。“资料填一下,健保卡一个礼拜内补上就行了。” 没一会儿,她进去看诊,而兄弟俩留在外头谈话。 “怎么回事?你怎会和她在一起?梓群呢?”这两人不是很不对盘?由她的态度,看得出事态不单纯。 关梓齐轻叹。“暂时先别说这个。今天谢谢你,三哥。”转身走进问诊室,正好听到医生在问:“最近常会胃痛吗?晚餐有没有吃?午餐呢?” 她思索了下,摇头,再摇头。 太忙,忘记了。如果不是医生提醒,她还记不起有这回事。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关梓齐好像在瞪她。 瞪就瞪,怕他啊! 她用力回瞪过去。 “曹小姐,妳三餐要定时,再健康的胃让妳这样胡搞,也会抗议。” 护士替她量了体温,三十九度,医生背出陈年老词:“三个小时吃一次药,少吃辛辣刺激的食物,多喝开水、多休息。” 打了一针,领完药回到住处。 “你可以走了吧?我很疲倦了,需要休息。”这是逐客令,很明白的逐客令。 “睡妳的就是了,不必担心我会对妳怎样,我说过,通常只有女人强上我,没有我强上女人的记录。” “……”她太累了,没力气和他辩。 也许是药效发挥作用,这晚,她终于能好好睡。 当门外的人又一次深夜造访,她已经学会不惊讶。 “你又来干么?”她总是没办法端出好脸色。 “看看某个笨蛋把自己饿死了没。”答得很直接。 看,就是这样,你能对说这种话的人,有多美妙的待客之道吗? 他总是这样,买来宵夜,强迫她陪着他吃。有时她真的不懂,他到底想做什么? 淋了雨,情绪失控那天,一觉醒来看见摆放在床头整理好的资料,她无法不惊讶,怀疑这人是哪根神经搭错线,居然这么好心。 然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的手机电话簿里,多出一笔他的电话记录。 说来很可笑,认识的时日也不算短了,她居然从没有他的手机号码,反正他们一见面就起争执,平日也从没有想过与对方联络。 还有淋了雨生病那一回,他每晚往她这里胞,半夜闹她起来吃药,她快被烦死了,回上一句:“少吃一次不会死。” “是不会死,只会烧成白痴!” 除此之外,他的存在其实也没造成她什么困扰,既然脸皮厚得赶不走,看在宵夜的分上,她也就随便他了。 这些,原本都该是很贴心的举动,但是若要说这是关心,那张嘴从不留情,非刺她个遍体鳞伤不罢休,口气从不掩饰对她的负面观感,一副很讨打的态度,无法让人对他心存感激。 那他吃饱撑着吗?没事过来刺她个两句,这样他也爽? “如果是关梓群叫你来的,大可不必,我好得很。”不然她实在想下出其他原因了,他明明就很下耐烦看到她,何必勉强? 他张了张口,又无声紧抿,凉凉讽道:“我知道妳死不了,祸害通常可以活很久。” “……”她还能说什么? 不过,扣除掉这些……好吧,她承认,他带来的宵夜还挺不错吃的,他怎么会知道那么多地方的美食? 几回之后,她开了门,不等他说出口,直接先下手为强:“很抱歉让你失望了,我还没饿死!” 他表情古怪,用“妳白痴啊”的眼神瞧她—— “自作多情什么?谁管妳饿不饿死了,我是看今晚夜色好,出来赏月,顺便赏妳个宵夜,恩准妳免了三跪九叩,不用太感激。” 赏月?一路赏到她家楼下?今年神经病特别多。 “好吧,那你慢慢赏,晚安。”她当着他的面甩上门,不过宵夜倒是没忘记拎进来。 也有那么几次,他进到屋内来,彼此出口没好话,倒也莫名其妙一同分享了好几次宵夜,然后不知不觉,大半夜就在针锋相对中过去。 原本看见他,想起那次的情绪失控,心中本有些许别扭,却在他每回的贱人嘴脸下,被怒火烧融殆尽,光是生气就够忙了,哪还记得其他。 这人简直有惹火圣人的本事! 习惯了每晚等他——的宵夜,对他的出现已不会太意外,也因此,他突然不来了,她反而觉得哪里不对劲。 当她发现,她下意识在留意时间,忍不住暗斥自己。白痴啊!真被关梓齐那一声声的笨蛋给骂笨了吗?他们又没约好,管他爱来不来! 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以往这个时候,正是吃宵夜的时间,所以想吃宵夜时,本能地就会想到那个送宵夜的人,通常这种情况,在心理学上就叫制约反应。 更明确地细分,是叫古典制约。是心理学家巴夫洛夫在研究狗的消化腺时所发现。当他在喂狗时便会摇铃,久而久之,狗听到铃声就代表有食物可吃,想到有食物吃就会流口水,于是狗听到铃声会流口水。 换句话说,看到关梓齐就有美食吃,想到美食的诱惑会让人流口水,于是她看到关梓齐就会流口水…… 停!她用力甩甩头。 妳疯啦,曹品婕?谁会对关梓齐流口水! 她敲敲脑袋,发现自己连胡思乱想都教条似的一板一眼,果然书读多了,连脑子都僵化了,塞满一堆无用的知识垃圾。 她发现,自己居然在认同关梓齐的观点,书读得更多依然是这样,重要的是自己要的是什么,而不是社会价值观要的是什么…… 惨了,她怎么会开始觉得,这个人其实也不是那么一无可取? 一整晚下来,做什么都不对劲,最后索性什么也不做,就这样对着成迭的杂志发呆。 但是——好静。 以往从没觉得这屋子如此空洞,少了尖锐的怒火相对,静得连针掉落地面都有回音。 第8章 时间,突然变得好慢。 她蜷坐在沙发上,漫长的夜怎么也看不到尽头,空洞、孤寂的感觉悄悄袭上心房。 能不能,来点什么?就算是碍眼兼惹人嫌的关梓齐都好,此刻,她突然怀念起他那张得理不饶人的坏嘴。 结束一段感情之后,因为有他强势地介入生活之中,分手后的失落、寂寞,从没机会占据心房,他的处处挑惹,让她日日忙生气,没有闲工夫去胡思乱想。 而今晚,空下来的心,竟觉慌得可怕。 她没有办法,再一个人待在孤单无声的黑暗中。 跳下沙发,她抓了钥匙往外冲。 第四章靠近 晚上十一点整。修车厂铁门半降,里头透出几许灯光。 “啊啊啊!痛、痛痛——老大,你下手轻点。”杀猪般的哀号不绝于耳。 “你还知道痛!”用力贴上一块撒隆巴斯,手劲大得很有恶整嫌疑。“早叫你管好你的头,少用下面、多用上面的思考,你有给我听进去吗?” 又是争风吃醋的戏码,每次都惹那种不该惹的人,早晚有一天,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与其老是半夜吓破胆接到求救电话,三天两头地干架,倒不如现在就一掌劈死他,省得这个荣幸落到外人手里。 “啊、呜——”哀号到几近呜咽,小顾抹了抹痛飙的几滴泪光。“我、我怎么知道……他、他又没说……他有男朋友了……” “对方没说,你就不会用脑袋思考吗?那种小白脸的货色也值得你们争风吃醋,你还真不挑!”沾了双氧水的棉花棒用力给他涂下去,嘴角嗜血地紧抿。 “老大……你好狠的心……”目光含泪,无比哀怨。 “你死好。”以着无比残暴的手法处理完伤口,关梓齐收拾药品,任那坨废人像尸体似地瘫在地板上。 “关梓齐,你在里面吗?”外头传来轻细的呼喊,他动作一顿,上前查看。 “曹品婕?妳怎么会来?”稍微拉高铁门,让她弯身从下方钻入。 她正要张口,不经意瞥见瘫软在墙角动也不动、疑似死人的物体。 那个……还有生命迹象吧?她是不是……不小心撞见了什么“好事”? 关梓齐随便瞄一眼,就知道她脑袋里的东西很精彩。 “妳是要帮我处理掉他,还是想被我灭口一起处理掉?”他邪恶地勾唇配合她。 “啊!”她惊退一步。 “谁?老大,你说要处理掉谁?”小顾突然耳尖地抬起头,左右张望。不会是他吧?他不是厨余、更不是废物啊,不要处理掉他啦! “喝!”尸体复活了。曹品婕小小吓到。 小顾眨眨眼,又揉了两下眼睛,目光定在她身上,然后垂死般的黯然目光突然大放光芒—— “姓顾的,你敢动一下歪脑筋,信不信我立刻踢爆你“那个头”!”关梓齐冷冷警告。有些话不适合淑女听,某人最好安分些。 哗!有酸味耶,老大好……“人性化”啊!他今晚真是赚到了。 “穿上,妳卖肉啊,身材再好,三更半夜也只有色狼会看。”关梓齐勾来外套往她身上扔,近来这举动都快成习惯了。“妳到底来干么?” 她一边穿,一边低哝:“哪有干么,不过就是拉杆子……”现在的情况,应该比较适合用心理学中的操作制约来解释。内容大抵是美国心理学家史金纳所提出的实验理论,将小白鼠放在箱子中,当小白鼠拉动箱子内的暗杆,就会有食物掉出来,于是小白鼠知道,动手拉杆子等于有食物吃,而她知道动脚来找他等于有宵夜吃…… 这是什么鬼啊、她又在想啥?乱七八糟。 “嗯?”他挑起一边眉毛,说话没头没脑,听得懂头给她。 “没。我胡说八道。”她一点也不打算解释,要真说了,以此人的烂个性猜测,怕不嘲弄她个至死方休。 “关梓齐,我饿了,前天的蚵仔煎不错吃。” “是不是再来碗鱼丸汤也不错?”他皮笑肉不笑。“点餐点得很顺口厚,当我这里是7-eleven还是路边摊?需不需要猛男陪酒?” “不要就算了。”她转身欲走,一点都没给他留恋。 下一瞬间,手腕被扣住,他没好气道:“要猛男没有,只有一只被扁得不成人形、在墙角扮死尸的猪头,委屈客倌您稍候了。”说完,拎起车钥匙往外走。 咦?他还真去耶! 她只是随口试试看,本来就没预期他会这么好说话,他是中了乐透还是怎样?今天心情特别好,有求必应耶! 等他回来的期间,她坐在矮凳上,和一脸青紫的猪头大眼瞪小眼,相顾无言。 “那个……嫂仔……” 她左右张望了下,发现对方的目光是定在她身上。她狐疑地伸出食指,指着自己的鼻子,以眼神询问。 “对,就是妳。嫂仔,麻烦一下……” “等等,我不叫嫂仔。”事实真相要勇于还原。 “妳不是老大的马子吗?” “不是。”更正确地说,是他老大的哥哥的前马子。 “啊,随便啦,那是早晚的事。嫂仔,如果妳不介意的话,请发挥一点爱心,帮我把手臂上的纱布重绑。老大刚刚好生气,故意给我绑得很痛……”逮到机会,立刻投诉兼扮无辜,如果能拉拢嫂仔,以后就不怕老大发飘了。 曹品婕移动步伐,替他拆了纱布重新处理。“那他为什么会好生气?” “……”死穴。原来嫂仔也不是省油的灯。 “因为我让他好生气。”哀怨承认。 “他很常发脾气吗?”看不出来关梓齐有这么暴躁。 “不常,但是相信我,妳不会想看到他发脾气的。” “他生气起来……很恐怖?” 小顾沉吟了下。“妳知道我和老大怎么认识的吗?三年前的一个夜里,我的情况就像现在这样!”指了指现下的死尸状态,她点头表示了解,他才又继续道:“倒在这家修车厂附近,然后,我们家英明神武、绝世无双、一出现就光芒万丈瑞气千条闪到眼睛睁不开的神人老大——出现了。”完全挪用脑残国的专利,不缴学费。 “你把他形容得像是从天而降的绝世高人……”她喃喃咕哝。 “妳到底要不要听我讲?”使点小性子瞪人了。在这一点上,他和脑残国完全不谋而合,谁敢诋毁老大一句,大家抄家伙见! “是是是,请讲。” “然后啊,他就踢了我两脚,确定我还有唉两声,就顺手把我拎回去,再然后啊,就包成像现在这个样子——”再指指现下的木乃伊状态,她再点头表示了解。“不过妳知道的,人都有叛逆期嘛,我那时非常地不受教,几天之后,没打声招呼就——悄悄地,我走了,不带走一片云彩,但是有带走他抽屉里的两千七百五十块钱。” “喔。”截至目前为止,她依然没能听出关梓齐之所以被当成神人崇拜的原因。 “妳知道的,那时的老大还没毕业,只是个穷学生,在这间修车厂打工,那个两千七百五十块,是他半个月的生活费。”停了下,小顾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妳没有什么感想要发表吗?” 感想?喔,有的。“刑法320条的窃盗罪,意图为自己或第三人不法之所有,而窃取他人之动产者,为窃盗罪,处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五百元以下罚金。”流利背出法律条文。 “算了,当我没问。”喃喃自语完,再接续。“但是呢,报应是来得很快的。大约过了一个月左右,我又变成这个样子,趴在无人的暗巷等死。接着,他又刚好路过,顺势踢了我两脚,那时我想,我死定了,就算原来不会死,现在遇到他,也会被多补两拳,不是弃尸荒郊就是拎到警局。结果妳知道怎样吗?他还是把我拎回家去。” “嗯……”感觉不出关梓齐居然是个以德报怨的圣人。 “再然后,依然是悄悄地,我走了,挥挥衣袖,带走三千两百块。直到第三次被他拎回来,接着——” “轻轻地,你走了,挥挥衣袖,这回带走多少钱?”她完全背起来了,很顺地抢在前面替他接下去。 “没有。这回等我伤口稍微好一点,他很平静地问我状况o不ok,我才刚回答:“有好多了。”他就一拳给我卯过来,冷冷说了一句:“死小孩,不受教!”,那一拳打断我两根肋骨,伤势比被他拎回来前还惨。他说,他能够原谅第一次,不代表可以得寸进尺,明知故犯。” 一次生气,就断了他两根肋骨,所以呀,笨蛋才会去惹他生气。 但是,不晓得反骨还是犯贱,这一扁倒是扁出了他的全心崇拜和誓死追随。 他家老大是真正的男子汉,他可以很宽容地原谅你所犯的错,却也知道自己的容忍限度在哪里,一旦让他绝了心,便誓不回头,正港有所为、有所不为的男子汉! 顿了会儿,很不智地又问她:“有感想了吧?”他家老大多酷、多帅、多有个性啊,是女人都该迷醉得神魂颠倒! “刑法277条,伤害人之身体或健康者,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 “……请继续当我没问。” 曹品婕耸耸肩,实话实说罢了。 静默了一下,小顾忽然冒出一句;“妳歧视同性恋吗?” “不排斥。”但也没有喜欢的理由就是了,那是个人喜好,旁人无权置喙。 “我是双性恋。”注视她的表情,她依然只是轻“喔”了一声。 第9章 “妳不觉得这很变态吗?” “不觉得。”表情依然没太大变化,还小小打了个呵欠。关梓齐怎么还不回来,她好饿,而她一饿就会想睡觉。 “妳的表情和老大真像。”他喃喃自语。老大也是这样,表情仿佛他说的是,高丽菜今天涨了三块钱,大白菜降了一块半,所以今天晚餐吃大白菜好了…… 与其像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一脸正气地重申大道理,说什么众生平等的屁话,他倒觉得,像老大这样,表情一脸无聊,完全不觉得这种事有什么好讨论的态度更真心。 “所以后来,每次我受伤,就会自动自发跑来找他,有些是身上,但大多数是心上的,因为在他面前,我可以很自在,不用承担外界的观感和别人眼光的压力,就算连自己的父母都不要我,怕我让他们丢脸,我也无所谓了。” 直到有一天,他夜里醒来,听见隔房的老大讲电话,从此,认定了这个老大,死心塌地。 他还记得,老大的声音很冷、很沉,他当时是这样说的—— “好,既然你们不要这个儿子,那就把他交给我,你们管不动他,我来管!有一天你们会知道,你们不要的这个儿子,不是垃圾,他比你们的任何资产都珍贵。” 在那个缺乏温情的家庭里,他只觉得困缚得不能呼吸,只有老大,愿意肯定他存在的价值,接纳他的特立独行。他鲜少再回去了,反正那个家也乐得抛掉他这个大包袱,将他丢给老大管教。 “所以嫂仔,妳眼光太令人钦佩敬服了,懂得挑上我们家顶港有名声,下港有出名、通郎欧乐的老大……” “他顶港、下港有不有名跟我没关系。还有,我的名字叫曹品婕,真的不叫嫂仔。” “咦?”这个名字有点给它耳熟喔!不就是他家老头曾经挂在嘴上,那个价码高得吓人的那个……金牌律师? “啊啊啊!妳粉有名柳!”惊吓得台湾国语起来。 她挑挑眉,有气无力。“我现在只知道我肚子粉饿。” 小顾突然坐直了身,神秘兮兮靠近她。“要不要赌赌看?” 中国人,啧!果然赌性坚强,名不虚传。“赌什么?” “我赌老大爱妳,现在不爱,以后也肯定会爱。”他家神人老大,可还没亲自为任何女人买过宵夜,不爱干么要像祖奶奶似地伺候她,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让他甘心半夜出门? 饿过头的曹品婕,一个不留神,冷不防遭口水呛了下。“你被揍到脑残了吗?” “不不不,脑残国不在,我现在说的是妳和老大。” “……”她在说什么,他又在说什么? 算了,不和他计较。 下巴抵在膝上,懒懒回了句:“你觉得我们配吗?” 怎么看怎么怪好不好?别说她和他哥哥曾经交往过,单就年龄她还虚长了他四岁,没要他叫声姊姊就很仁慈了! “哪里不配?”月入百万的金牌律师瞧不起修车的吗?敢露出一丝丝轻蔑,大家走着瞧! “处处都不配,我们天生八字犯冲。最重要的是,我一点都没有爱上他的感觉,他不是我会动心的那一款。” “可是——”他还想说什么,突然闭紧嘴巴,视线看向她后方,正好看见关梓齐由铁门下方钻入,扔开车钥匙朝他们走来,炒米粉和猪血汤施舍给死尸,蚵仔煎和鱼丸汤朝她递去。 “吃吧妳,小白鼠!” “……呃?”他,懂她在说什么? “我只是六法全书背得没妳熟而已。”懒懒回了句,转身去拿碗来盛汤,懒得理会她。 在他转身后,小顾又悄悄移近她身边,小小声道:“老大其实很聪明,他懂的东西比妳想象的还要多,妳真的一点都没有动心吗?” 他觉得她和老大很有默契啊!她不过就说了“拉杆子”三字而已,老大就听懂了,他也修过一学期的心理学呀,可他却是在老大说了“小白鼠”后才恍悟。 学历又怎样?社会价值的差距又怎样?老大会让她觉得观念思想的差异很大,难以沟通相处吗?就算小四岁,稳重又给他思虑成熟的老大也不会像毛头小子,让她觉得幼稚嘛!那又何必拘泥于此咧? 她只伸出一指,就摆平掉那颗青青紫紫、难辨原貌的猪头脸,低下头,吃她迟来的宵夜。 稍晚,送她回去的路上,关梓齐静默了一阵,突然冒出一句:“妳会瞧不起小顾吗?” “干么要瞧不——”她一顿,蓦然领悟。“你听到我们的谈话!” 他没承认,亦不否认。 “你很没礼貌耶!”偷听人家说话。 关梓齐对她的指控置若未闻,径自说:“妳相不相信,其实小顾很聪明,前半生的求学生涯,年年都是资优生,凭他的聪明才智,要多高的学历都不成问题。” “那后来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就因为他的性向?” “或许是太过压抑吧!当着所有人眼中的模范生、乖儿子,如众人的愿考上大学,再然后呢?研究所?博士班?出社会后依然是顶尖精英?一辈子遵循别人的期望过日子,永远不能做真正的自己。发现自己压抑到极限,无法再伪装下去,生平第一次反叛,接受了学长的感情,谈了人生第一场恋爱。他以为父母会理解、会接受,但其实不然。”停了会儿,接续道:“妳知道吗?小顾家世很好,父母都是政商名流,他们丢不起这个脸。” “猜得出来。”一个人的谈吐,是骗不了人的,小顾有天生的好教养,举止再随兴粗率,也掩盖不了那样的气质。 “父母愈觉得他让家里蒙羞,他就愈致力去做蒙羞的事,说穿了,只是叛逆期的孩子耍幼稚,想引起家人注意。可是当父母只一心顾全面子,完全不顾儿子的感受的态度,却让他的心愈来愈冷、愈来愈绝望,最后反而真的沉沦得回不了头,靠着一具具的肉体拥抱,去抓住一丝温暖,抚慰急遽失温的心。” 啧,想不到小顾的嘻皮笑脸背后,有这么辛酸的一段路、这么善感的一颗心,下次见到他,要考虑对他好一点。 “你常为了这种事,像今晚这样打架?” “偶尔。”他避重就轻。 “站在法律的观点,原谅我无法支持。” “小顾不坏,他只是寂寞而已,如果没有人在旁边拉他一把,他真的会沉沦。”他不忍心,看一个明明可以有大好未来的少年,就这样毁掉自己。 他真的把小顾当自己的弟弟在疼,这么挺他。 “他还说,要不是你警告他,他早让自己被学校退学了。” “我对他没有太大的要求,最起码把大学念完。”小顾也是因为这句话才会白天乖乖去上课,年年领奖学金,晚上却净惹事端。 “你不是不在乎学历?”这人明明也不把社会所定义的价值观当一回事。 “我不在乎学历,但是该做的事情,就要把它完成,他天生就是读书的料,也适合读书。”这是他的坚持,他甚至可以预见,小顾将来的成就会比谁都高。 有所为,有所不为,她突然明白,关梓群和小顾为什么会不约而同,用这句话来形容他了。 关梓齐这个人其实没有她原先以为的那么糟。 她突然惊觉,自己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这个人,以往,只看到他刻薄的言词、狭小的度量、难相处的孤僻性格,从不知道,他也是有想法、有坚持、并且用直?心去包容一道迷途的灵魂,能让小顾这样崇敬、爱戴,绝对有他过人之处。 经过今晚,她发现自己似乎比较了解他了,无形之中,也拉近了距离。 她陷入自身的思绪中,没留意到前方失速的车辆歪斜冲来,关梓齐车头一偏,紧急避开,突来的状况令她应变不及,身体失去重心,险些栽下去,幸亏他及时挪出一手抓住她左腕。 “八成又是酒驾,早晚“返老还童”。”他低哼。 这人嘴巴真狠,咒人早死早投胎也能不带脏字,她真的觉得他比关梓群还适合当律师,绝对能把对手修理得非常精彩。 “很冷?”触及冰凉体温,顺势便将她的手往他外套口袋放。 这举动,是过于亲密了,他自己都没发现吗?她实在无法把现在这个他,和以前那个不小心碰到一下腰,都会冰冷斥离的男人联想在一起。 好啦,凭良心讲,虽然他嘴巴真的很贱,但是她得摸着良心承认,这段时间他对她真的还算不错啦! 她淋雨,他陪在她身边,她生病,他带她去医院,整夜留在她家看护,她胃痛,时常忘记用餐,他带宵夜来给她,她喊饿,他大半夜去替她买蚵仔煎,她文件毁了,他彻夜不眠帮她补救,她的事,他不曾置之不理过…… 小顾说,他爱她。 虽然她不知道小顾是从哪里得来这个结论,如果对一个人稍微照顾了点就叫爱情的话,那他早爱上小顾了! 更何况,他不都默认听到她和小顾的对话了,她说不可能爱上他,他根本一点反应都没有。 综合上述,她比较倾向于相信,是关梓群托他代为关照,不过,不管是哪一种,他无恶意是事实。 ……好吧,她修正,关梓齐……其实还不难相处啦! 第五章相陪 来来回回看着手中的邀请卡,忍不住又叹一口气。 这张高中同学会的邀请函,她已经看一个晚上,也叹上一晚的气了。 前天,因为车子的引擎有点杂声,开去关梓齐那儿检查维修,遇上小顾聊了两句,不经意提到同学会的事,小顾知道她的困扰,问她:“怎不找老大一起去?” 第10章 但问题是,她怎么开口? 她承认自己的个性过于好强,从小就是模范生,奖状永远是第一名,从不曾屈居人下,求学生涯完美得挑不出一丝一毫瑕疵。 她并没有想要和谁比,只是秉持着要做就做到最好的原则,不容许自己因循苟且,但是身处于竞争激烈的升学班,处处明争暗斗,没有真正的友谊,只有暗地较劲的意味与心机,坦白说,那段时日她并不快乐。 她其实并不想参加这个同学会,去了,也不过是比成就、比收入、比男友,处处都要比较。但是召集人积极游说,然后又不知从哪里听来的风声,知道她有交往数年的律师男友,要她也带他一起来…… 她承认是一股傲气作祟,怎么也说不出口已分手的事实,徒惹难堪。 于是,便成了如今的景况,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 真要去,她现在哪来的男友让她携伴参加?但若不去……那些人又会怎么想? “去嘛,去问老大要不要客串妳的一日男友。”小顾不死心地拚命怂恿。 “我不要,这又不关他的事。” “妳的事就是他的事。” “他不会答应的。”不要以为这样费心把他们凑在一起,他就可以赢了赌注,她打死不相信关梓齐会对她有什么暧昧情愫。 “妳不问怎么知道?要不要赌?只要是妳开的口,老大绝对会答应。” 还赌?他输不怕是吧? “关梓齐,你可不可以当我一天的男友,陪我去参加同学会?”当晚,她一时冲动,真问了出口。 正挟了卤味入口的他,咬住花枝丸愣愣地瞧了她数秒,然后放下筷子,探手往她额头摸了一下。“妳卡到阴了吗?” “你才鬼附身咧!”看吧,干么要自己送上门来让人损啊,她错了! “算了!”她没好气地说。“我只是随便问问,一点都不——” “好。” “呃?”她呆住,挖了挖耳朵。“你说什么?” “妳耳背吗?我说好!” 好?他说好?!所以她赌输了? 她错愕,一时无法接受输掉一客台塑牛排的事实。 “你干么说好!”这没道理呀。 “说好就表示答应,答应就是没问题,没问题就是ok、yes、noproblem,还需要更清楚的解释吗?”回答的口气仿佛她智缺。 “……”问题是,他干么要答应?他甚至没有任何犹豫。 这个问题,一直到同学会那天,她都还百思不得其解…… 晚上十一点。 同学会结束后,回程的路上,气氛僵默。 开车的是关梓齐,她喝了酒,靠卧在驾驶座右侧,微醺。 这次的聚会,表面上办得很成功,但是坦白说,她此刻的感觉糟透了。 眼皮悄悄撑开一道细缝,偷瞄他专注开车的侧容,他嘴角紧qi書網-奇书抿,刚毅面容没有一点笑容…… 是她没有把话说清楚,只要求他冒充一日男友,所以他会认为她只是需要一个伴陪她去参加同学会,免得形只影单被奚落取笑。 一开始,她确实也是这么想的,绝对没有任何不可取的心态,她真的没料到,同学会将他误当成已分手的那位“关律师”。 ……好吧,她承认她也无法推卸责任,别人误会,她可以解释的,可是在那当下,她竟没有勇气及时澄清,以至于让他一整晚处于这样的难堪状态之下。 而他,也只是轻轻瞥了眼静默的她,竟然也什么都没说。 处在那种刻意比身家、暗较劲的气氛中,连她都觉得不舒服了,更何况是关梓齐。 那时,她真觉得,所谓的社会精英、高知识分子,有多令人难以忍受——虽然,她也被归类在这当中。 她甚至意外以他那样的个性,为什么还能忍耐一晚,没早早拂袖走人? 是为了帮她保留颜面吧!她心知肚明,悄悄叹了口气。 今晚,他可以说是仁至义尽,给足她面子了,可是她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他会怎么想她这个人?觉得她虚伪、肤浅?连她都觉得自己很糟糕,虽然她原意并非如此。 请他陪她去,真的只是不想面对旁人的猜测、询问,无意要他当替身为她充面子啊!但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实在没脸为自己辩解什么。 她觉得好亏欠他…… 偷偷再瞧一眼,他还是不吭声耶! 任谁被如此对待,都有权利表达下爽的,她能理解他的心情。 “妳还要偷瞄我到什么时候?”将车开入大楼停车场,他侧过身,直视她。 啊!被发现了。 她坐正身子,轻咳了声,小心翼翼问:“你!很生气吗?” “嗯哼。”他不置可否,淡哼了声,率先打开车门下车,她赶紧跟上去,跑得太急,脚步踉跄了下,他伸臂一揽,将半醉的她勾进怀里。 扶着她进了家门,她低着头,局促地开了口:“那个……嗯……我很抱歉。” 关梓齐盯视着她。 今晚她喝了不少,或许是羞愧,整晚埋头猛灌酒,她酒量不错,喝了脸会红,却不容易醉。 而现在,那张醺红的脸蛋正写满愧疚。 “回答我一个问题,就一笔勾销。”好一会儿,他慢条斯理地回应,抚上她红嫩的颊。“妳说,一日男友,所以,目前为止还算是?这表示,我可以行使身为男友的权利?” “咦?”他想干么?眼神……怪怪的。她不自在地想退开,却被他伸出的双臂,困锁于他与门板之间,俯低头,以她完全无法应变的速度,掠取红唇。 她的惊呼,被吞没于胶着的唇瓣中,强势介入,交融彼此的气息,烙下他的温度,坚定缠绵。 呼吸乱了,体温灼烫,她无法深入思索,只能随着他的步调,迷乱。 这真的很不对劲,她从来没将他当成可以交往的对象,这种属于情人的狂热与亲密,怎么也无法想象会存在他们之间,但她却真真确确地在他怀中,被吻得意乱情迷。 她无法抗拒,甚至在他野性热烈的情挑下,唤起女性的自觉,仿佛,他们天生就该如此,男人与女人,力与美,阳刚与柔软,如此暧昧,如此契合。 他绵密的吻,放肆在她唇齿间纵情,也拂吻过她脸上任何一处、在她颈上留下几道失控的吸吮痕迹。 好半晌,他们只是抵着额,浅促喘息。 她完全,忘了要挣扎。 他注视着她,而后,由她迷乱的眸中抽离,退开身。 “我们扯平,两不相欠。”松开手,越过她,转动她身后的门把。 她看着他退开,感觉相偎体温的抽离,再听着身后的关门声,突然之间,一丝凉意袭上。 顿失坚毅臂弯,她环抱住自己,靠着大门蹲下身去,环顾着冰冷的四面墙,空荡荡的房子,悄寂无声的一切,一瞬间只感到茫然,无法适应回到一个人、乍然而来的空虚。 很冷,不是来自于温度,而是无人煨暖的孤单灵魂,冷得心隐隐作痛。 不知哪来的冲动,她惊跳起来,打开门,慌张地追出去。 “关梓齐!” 正要踏进电梯的脚停住,疑惑地转首。 “留下来!”她道。 他挑眉,脸上有讶异,有不解。 “请你,留下来,今晚就好!”她,想要有双坚毅的臂弯抱住她,想留下那分温暖,他拥抱着她时,好暖。 今晚,她不想一个人。 关梓齐不再多问,上前,给了她渴望的那记拥抱。 凌乱的被子底下,肢体纠缠,温度持续攀升,浓浓情欲遮掩不住。 成人的世界,赤裸裸得教人脸红心跳。 他舔吻柔唇,似吮似咬地勾挑,换她急促的喘息,难耐地拉下他,深吻纠缠。 他轻笑,任她去吻,灼热欲望,抵着她的柔软磨蹭着,大胆而煽情。 “要我进去吗?”他笑问,撩拨她更深层的渴望,感觉到两人亲密抵触的部分,春潮泛滥,不可收拾。 “你……”他真的很敢讲,被逗弄了一晚的女人,完全答不上话。 不再挑弄她,正欲迎身充实她、满足她,她伸手抵在他胸前,喘息道:“你、你不是说,只有女人强上你,你没有强上女人的记录?” “嗯哼?”他挑眉。这算拒绝? 他是身心正常的男人,留下他,就要有心理准备承受什么,她也不是十八岁的高中小女生了,不要天真地指望玩盖棉被纯聊天的纯情游戏。成年人,有成年人的世界。 “是没有。”他不认为,现下的情况算是“强上”,但她若反悔,再继续下去就算是了。 虽然在这当口喊停,实在很有耍人的嫌疑,他仍是退开,好风度地放了她。 “那很好,继续保持记录。”在他放手时,她反身压倒他,长腿一跨,容纳他的灼热,不甘心一路屈居下风被人逗弄。 他愕然,完完全全出乎意料。 这、这女人—— 她连这种事都不服输吗?好强又可爱得……教人心怜。 错愕过后,他低低笑开。“请慢用,祝您玩得愉快尽兴。”他极有礼貌地回应,仿佛被压在底下强上的人不是他。 “那还用说!”瞋他一眼,更深地迎入他,那眼神又娇又……媚。 他低哼,尽可能不让自己丢脸地呻吟。“妳可以……侵犯得再彻底一点,千万别跟我客气。”顿了顿,补上一句:“我可以咬着被子忍耐,并且……”事后在晕黄灯光下啜泣。 第11章 “你话真多!”曹品婕打断他的话,白了他一眼。没见过在床上还这么啰哩叭嗦的男人,像个老太婆似的。 这——态度就有点太嚣张了喔! 随着更深沉密实的频率,他抑不住地哼吟出声。“妳可以再粗暴一点,看我告不告死妳!” “别忘了我本身就是律师。”懂得如何为自己脱罪。 “这叫什么?知法犯法?” …… 嘴上唇枪舌箭,下半身却火热纠缠,撞击出层层激越浪潮,欢愉如潮水一波波涌来。 夜,很深很深,他们之间的纠缠,在漫漫长夜中延烧,看不到尽头…… 那夜之后,关梓齐时时在她家留宿,有了第一次,很容易便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从她床上醒来,成了再自然不过的一件事。 当然,老是让女人压在身下为所欲为,男人的尊严往哪摆?头一回是大意失荆州,下回若再让她得逞,未免笨到有得找零了,而他关梓齐一向是聪明人,不会让自己呈挨打局面太久。 他相当懂得如何撩拨她,一回又一回,让她在他身下急喘、娇吟,彻夜焚烧激情。 要说情人,并不尽然,他们之间基本上是肉体需求居多,感情成分少得可怜。 她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走入时下都会男女的交往模式,她已经怕了一个人的寂寞,需要有人陪伴,也从不讳言,自己对他多少有利用成分。 她不爱他,却需要他的拥抱;而他,也不见得有多喜欢她,男人没有感情也能做爱,他们只是互取所需。 他们可以亲吻、拥抱,以人类原始的体温相互慰藉,上床,却不涉及情爱。 她想,他是懂得的,彼此从不讨论这个话题,却有默契地达成共识,只在夜里缠绵,不去过问什么,干涉对方的生活。 她乐于如此,不需再承担感情的负累与牵绊,那太沉重,而这样的方式,令她安心、自在,没有任何的负担。 有时她会去修车厂找他,但很少,多半是他晚上休息时到她住处居多,除非必要,他们几乎不一同出入公共场合,没有撞见熟人的机会——基本上,她也不认为有必要嚷得人尽皆知。 对他的事,她知道得不多,大部分是不经意由旁人口中而来,例如还在交往时听关梓群说,偶尔去修车厂时听小顾、阿国说。他从不谈自己,她也从没想过要去问。 这天晚上,欢爱过后昏昏欲睡,枕边人啃咬裸肩,很恶质地缠闹,不让她好好睡。 “关梓齐,我警告你,再咬我打掉你的门牙。”被闹得很火,无法安心培养睡意,倦累的女人狠戾威胁。 “有种妳打。”习惯了在床上被“残暴”对待,他完全不以为意,咬咬咬,一路沿着颈项,舔咬嫩唇、哼笑逗弄。 这人属狗的吗?这么爱咬人。 忍无可忍,她翻身压住他,报复地用力回吻,故意咬伤他的唇。 要咬大家就来咬个够! 关梓齐只是挑了下眉,任她为所欲为。 待她快意收手,他舔抿嘴角破皮的伤口,不经心地随口一问:“有人知道妳这一面吗?” “哪一面?”睡眠不足,火气很大。 “sm女王。”谈天气似的,闲闲道。 “你怎么不说是你讨打?”每次都一副欠人蹂躏的犯贱嘴脸,她还跟他客气吗? 关梓齐盯着天花板沉思,好一会儿,像是沉痛地顿悟了什么人生大道理——“礼义廉耻不是人人都有的。” 曹品婕险些被他的结论气炸心肺。“最好那四个字你有!” “所以我们算半斤八两?一个王八一个绿豆?” “谁跟你王八绿豆!”自己贱骨头,不要把她算进去。 “妳真难伺候。”他像看什么顽劣孩童似的,拍拍头安抚她,那态度又惹毛了她。 “关、梓、齐!”抓来他的手,咬上一圈齿印。 “请问现在是谁属狗?”这悬案悬很久了,大家今天就来把它一次解决。 她张口,发现无话可驳,忿忿然闭上嘴巴。 “很好,还知道反省。” 她抬眼,瞥视他唇畔不减的笑意。“你心情很好?”面对她的坏脾气,一点都不受影响。 “看情形,应该比妳好一点。”关梓齐搂回她,漫不经心地抛出几句:“喂,笨女人,想吼就吼,想叫就叫,又不是没见识过妳的泼妇本性,压抑什么?跟我装客气也不会变成淑女。” 什么意思?暗指她是疯婆子吗? 不爽之余,她听出端倪。 他是不是——知道她心情很烦,今晚才会故意处处挑惹,让她发泄出来? 她承认自己今晚算是无理取闹了,最近工作压力好大,有时回到家,累得连话都不想说,难免情绪烦躁,却不知道能跟谁倾诉。 她不说,他却像是什么都了解,当她什么都不想说时,只会默默地伸手抱住她,陪在她身边。 每回欢爱过后,他从不曾背身而去,总会将她搂在怀中好久好久,也许吻吻她、也许亲昵地碰碰她、也许什么都不做,只是将她护在最贴近心口的地方。 明明不是情人,举动却似情人般温存。明明存在的只是肉体关系,他却从来不会让她觉得自己只是泄欲对象。 她得承认,这男人虽然口德差劲,但心思却是比谁都细腻。 “关梓齐,我心情不好。”第一次,主动向他倾诉。“最近工作上遇到一些很棘手的事,所以才会把情绪带回来。” “明天假日,一起出去走走。” “不行,有个案子后天要开庭,我要……”她的职业哪分什么假日,官司只论输赢,不等人的。 “没人问妳意见。” “……”怎么会觉得这个霸道恶质的男人体贴呢?她刚才是疯了才会跟他说那么多! 第六章贴心 任曹品婕想破头,怎么也猜想不到,他会带她来钓鱼!是真的钓鱼,拿着长长的鱼竿,放长线底下有鱼饵的那种钓鱼。如果他带她去篮球场玩斗牛、去有辣妹的撞球场、甚至去飙车,而且是有下注的那种,她都不意外,而且也做好心理准备了,却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带她来钓鱼! 有没有搞错?这是一名据说曾经年少荒唐,抽烟、跷课什么都来,打起架来以一敌十、威风凛凛,并且让小顾和阿国崇拜到一塌糊涂,酷帅得不象话的人吗?这么文静优雅的形象不适合他,ok?! “闭上妳的嘴巴。”他没好气地道,作势要拿鱼饵来塞她的嘴。 她拍开他的手,笑闹了一阵子,才认真钓起鱼来。 她凑在一旁看。“你到底会不会呀?”极度质疑。 “比妳会一点。” 啧,这人非得如此烂个性,三两句就刺她一下吗?好好讲话会死啊? 她咬了他肩头一记、“最好是会,要是让我吃不到鱼,我就吃你。” 他斜眼瞥她。“果然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我能要求留个全尸吗?” 什么话,说得像是她有多性饥渴!她明明没那个意思,他偏要想得很淫秽! 她暗捏他腰侧。“我、才、二、十、九!” 睁眼说瞎话。“我二十六了,据说某人“虚长”我四岁。”会不会算术啊她!强烈质疑她文凭是用钱买来的。 “你年初,我年尾生,只差三岁多一点!”生日没到,一切都不算数。 啧,女人!一扯到年龄就斤斤计较,尤其是年近三十的女人,一到这个阶段就个个忘记算术,数字抵死不再往上加。 “是是是,妳要说十九我也信。”他难得好度量,不与她争辩,任她去沉缅十年前的青春貌美。 一来一往,拌嘴互斗,浑然不觉时光流逝。 熏风煦煦吹来,今天的阳光并不烈,暖暖的,很舒服,也吹得曹品婕昏懒欲眠,之后的记忆渐渐模糊,完全睡倒在他身上。 凝视枕在他腿上恬然沉睡的容颜,他放柔了神情,轻喃:“笨蛋,我一点都不在乎妳大我几岁。” 伸手拎来一边的外套披在她身上,那是她醒着时,永远不可能看见的温柔。 她这段时间忙得连觉都睡不好,食欲也差了许多,整个人都瘦一圈了。 这女人啊,总是把自己绷得太紧,再不抓她出来透透气,放松一下自己,她早晚会被过重的工作压力给压得喘不过气。 他还不了解她吗?求好心切、做事严谨、责任感重,往往揽了太多事情在自己身上,偏偏独立自主的个性又不爱在人前示弱,负荷不了时怎么办?若没个人在身边让她闹闹别扭、适时发泄一下,真怕她早晚逼疯自己。 有时候,他真希望她别这么好强。 曹品婕这一睡,就睡了两个小时。 把她唤醒的,是一阵轻细的对话声。 “好一阵子没看见你,在忙什么?谈恋爱了厚?” “你在看哪里,我眼光有这么差吗?” “眼光没那么差?原来你的腿是谁都能睡的?” “……她这几天没睡好。”顾左右而言他。 重点不是她有没有睡好,而是人家睡得好不好关他什么事?还贡献大腿让入睡咧!以他这种对女人冷冷淡淡、保持距离的性子,要说对人家没点意思……等等! 像是突然惊觉什么,瞪大眼的表情活像吞下一颗恐龙蛋。“你怎么知道她没睡好?难不成——你、睡、在、她、旁、边!” “……”失言。 曹品婕揉了揉眼,神智一半还留在睡梦中,一时误将他的腿当成枕头,嫩颊蹭了蹭,迷迷糊糊地伸手摸索…… 几乎是反射动作,关梓齐直接拉来她身上的外套盖过头顶。 第12章 “猪八戒,睡死妳!” “喂!”她莫名其妙,搞不清楚自己是哪里惹到他了,刚睡醒就被“盖布袋”。他就没有更礼貌一点的方式可以对待淑女了吗? “我是不想虐待别人的眼睛。” “你神经病!”她被气得完全清醒,挣扎着由外套底下钻出来,完全不晓得他发什么疯。 关梓齐仰头,对上前头那人极力忍笑的模样,表情微微发窘。 这两个人……怎么那么可爱啊! 小姐没搞清楚状况,但旁观者自认猜得出大概。 一来,她刚睡醒的模样,娇憨得惹人怜,清纯中又带点勾人妩媚,逗得人心好痒,阿齐哪里会愿意这一面的她被人瞧见。二来嘛,她摸摸蹭蹭,无心勾挑,刚刚好像有人……“尴尬”了。 简直无法相信,这是那个曾经冷着脸将女人丢出房外、坐怀不乱的关梓齐吗?人家也不过是蹭两下、再摸两把而已,居然这么禁不起挑逗! 曹品婕这才留意到有第三者在场,微微红了脸。见他忍笑的模样,想起关梓齐老说她初睡醒像疯婆子,连忙顺了顺发,点头致意。“呃,你好……” “人家结婚了,少发花痴乱放电。”身后冷不防放来冷箭。 “你!”他非得在外人面前给她难看吗?她暗暗伸手,朝他后腰拧了一把。 遭逢暗算的关梓齐,先是眉心皱了一下,随即面不改色,径自朝友人道:“不好意思,大勇,没管教好,让你见笑了。” 什、么、话!她碍于外人在场,不便发作,只能暗暗咬牙,在心中记上一笔。 名唤大勇的壮汉失笑。 这阿齐,嘴巴这么硬,惹恼女伴了。 虽然他嘴上不承认,但明眼人一瞧就明白,他们几时见他和女人打情骂俏,处得那么坦然自在过?要说没个谱,是骗鬼吗? “你们接下来还有活动吗?要不要去我家坐坐?我妈前阵子一直在念你,说好久没看到你了。” “那正好,这几尾鱼晚上给郭妈妈加菜。”关梓齐拍拍身上的草屑起身。 “真钓到了?”曹品婕凑上前去,还真有几尾活跳跳的鱼。 “废话。否则还让妳有机会垂涎我的身体吗?” 哼,不晓得真正无耻的是谁?那个在床上百无禁忌的人可不是她,什么下流招式都做得出来,他敢做她还配合不来呢! “谁像你这本金瓶梅!”老说她是六法全书,法律文丛总强过他这本中国四大淫书,她怀疑他根本就是拿她当活道具实地上演书中桥段! “哟,妳还知道金瓶梅写些什么呀?真是博览群书,学识丰富,太令人敬服了,要不要说几段来让我参详参详?” “……”论耍贱,普天之下他认第二,恐怕还没人敢抢第一。 郭家位于郊区,后面有一大片的果园,空气很好,平日左邻右舍的婆婆妈妈常常互串门子,很有人情味的地方。 郭妈妈,是个传统的妇女,人很亲切,一辈子没读过什么书,平日帮着丈夫看顾果园,勤俭朴实,对初见面的她,热络又殷勤地招待,完全没把她当外人,曹品婕第一眼就决定喜欢她。 当然,更喜欢她烧的菜。 对了,她忘记补充,郭家有六个儿子,多产不输给关家,其中三个已经结了婚,刚刚他们遇到的就是郭家的大儿子。 而重点是—— “来啦、来啦,我们三缺一。” 吃饱饭,茶都还没喝上两口,麻将桌就直接给它摆出来,各就定位,道具一应俱全,那阵仗看得她一愣一愣。 “这、这是聚赌!根据——” 完全摸透她思考模式的关梓齐,没等她说完便截断:“这叫小赌怡情,省省妳的民法、刑法。”够了没呀,这本语音六法全书! “嘿啦!我们都是这样交流感情的。快快快,品婕,就等妳了。” “我……”张口、闭口了几秒。“可是,我不会打麻将……” “学就会了。”关梓齐不由分说,直接拉了她坐下,俐落地洗牌、搬风……“看着我打,我教一遍,学不起来别怪我笑妳猪脑。” 国粹耶!都什么年代了还有人不会打麻将,她过去的二十九年白活了。 事实证明,她这颗脑袋不是只会读书,其他事情的学习能力也是很强的,才玩几把,她就已经能如鱼得水,独当一面,还连连自摸,看得他在一旁啧啧叹息。“我真是太小看妳了,有没有兴趣和我合资开赌场?” “去你的,滚远点。”她还嫌他碍手碍脚。 “好吧,祝客倌财源广进。”他踱向客厅,应郭爷爷的热情邀约,下象棋、泡老人茶去。 “爷爷,我们要不要也来赌一把?”那群娘子军的杀戮战场,看得人也心好痒啊! “你要是输了,就快点给我结婚讨老婆,我要抱干孙。” “孙子这么多,还抱不怕啊!” 对话声隐约传来,摸了张牌进来的大嫂微笑道:“这对老小感情忒好,那么多孙子里,他最疼的反而是我婆婆认来的干儿子——白i板。” “那是阿齐这孩子难得啊,体贴又有耐心。老人家这些年记忆愈来愈差,老是重复前一刻才说过的话,阿齐从不嫌烦——我吃一张!” 三嫂接着说:“爷爷年纪大,心里很寂寞,想要有人陪陪他,听他说说话,阿齐有一颗比谁都体贴细腻的心思。这么好的男人,谁嫁了他都会很幸福的……等等,我碰!” “那倒是。品婕,看准目标,感觉对了,下手要趁早,免得让人捷足先登,到时妳就欲哭无泪。” “是啊、是啊!我看阿齐是有这个意思,妳呢?有没有这方面打算?” 婆婆妈妈一人一句,分明是要屈打成招。 “在这之前……”曹品婕一脸无辜。“我不小心又胡牌了,连庄五,门清、自摸,大三元,现在是几台?” “……” 回程途中,曹品婕极度羞愧无言,头怎么也抬不起来。 “一家独赢,曹大律师,真有妳的!”强烈怀疑她扮猪吃老虎。关梓齐边骑车,一路笑到停下下来。 幸好只是娱乐性质,筹码小得可以,否则郭家这会儿真要个个输到脱裤子典当了! “不要再说了!”将脸埋在他背上,羞耻低吟。 哪有人家当客人的,下手这么狠,痛宰人家全家老小,杀到血流成河,片甲不留的?她以后没脸去了啦! 虽然离去前,人家不计前嫌,热情地塞来一大袋自家种的水果,要关梓齐下回有空带她来走走。 “我也不想这样啊……”天意难违嘛! 那倒是。 他下完象棋,又绕回去看麻将桌上白热化的战局,这一看简直傻眼。 她已经很努力把别人放枪这回事视若无睹了,可是弄到最后往往搞成自摸,想不胡牌都不行,连那种海底捞月、单吊又绝章的牌都能让她摸到,简直是活见鬼了! 新手上路,果然手气都会特别好,这个论点在她身上又得到验证。 “要不是太了解妳,我都要怀疑妳出老千。”再冷门的牌,随便听随便胡,除了天意外加无言,他实在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喂,你少侮辱我!”她是那种人吗? 捶了他肩头一记,反问:“那你呢?赢还输?”输了可是要娶老婆、生小孩的。 他静默了下。“我就算输也不会娶妳,管这么多!” 稀罕!她爱管吗? 玩上一天,其实有些累了,和他斗个两句,就靠在他背上闭目养神。 关梓齐察觉到她的静默,拉来她的手放在腰上,她顺势圈抱住,一路上没再开口。 不知从几时起,她已经习惯了坐在后座,抱着他的腰,随他乘风奔驰的感觉。时日久了,他车厢里多了一件为她准备的挡风外套和女用安全帽。 这辆重型机车的性能极好,与她的房车互飙,绝对占上风,阿国说,老大御风而驰的架势很帅,可是这个不受拘束的男人,载着她时的车速永远中规中矩,从未超过七十,阿国听到还大受打击,无法接受那样逊脚的“龟速”出现在他英明神武的老大身上。 她想,那是因为身后有她,他不会拿她的身家安全冒一丁点的险,再有自信的技术都不会。 她从不否认小顾、阿国甚至是郭家人的话,他狂放的性情下,有着此谁都细腻的心思。 郭家老大说,梓齐与他们家结下缘分,是在高中那段叛逆的时期,他与郭家老三同年,他们还打过架、看彼此不爽,他们从来就不是一路的。 可是令人意外的是,当郭家老三出事时,那群平日说什么义气相挺的兄弟全袖手旁观,唯一跳出来帮他、挺他的,竟是平日最不对盘的关梓齐。 老三的命,是他救回来的,这男人讲义气。 郭妈妈也说,这孩子看起来很难懂,其实他只是习惯把心事藏得很深,要用心去看才会懂。 钓鱼是他上大学后才有的习惯,每当心烦或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时,他就会去那里,藉由钓鱼来沉思,让自己心情平静下来。 他在乎一个人,不会嘴上说说而已,他会真的挖心掏肺用生命来爱妳,把对方的喜怒哀乐都当成自己的来承担,全心全意去对待,被他爱上是绝无仅有的幸福。 他们还说了很多、很多,她不晓得这男人有什么魔力,让身边每一个人都对他证誉有加? 当晚,即将跌入梦乡前,她不知怎地,迷迷糊糊就冒出这一句:“关梓齐,你懂爱情吗?” “废话!” 第13章 他低哼。 意思是——有?!“你爱过谁?” 他手劲一收,用力搂了一下怀中温软娇躯,口气竟有些恼。“与妳无关。” 是啊,是与她无关,他们之间,只是单纯的床伴关系,谈不上爱情这回事…… 更浓的睡意将她征服,在他怀中调整了更舒适的方位,安稳跌入qi書網-奇书梦乡。 这一晚,她睡得特别香。 她发现,关梓齐很会玩,倒不是流连夜店或者是出入声色场所的那种玩,而是休闲娱乐式的玩法,不论静态的、动态的,都难不倒他。 他相当懂得生活,不像她,除了工作还是工作,把生活搞得紧张忙碌,看他悠然惬意,再相对自己的贫乏空洞,她真有些嫉妒起他来了。 他似乎挺了解她的,每当她有压力时,晚上就会睡不好、食欲变差,连带地情绪也会变得暴躁,于是他就知道该适时地抓她出来散散心,松弛紧绷的神经了。然后,当晚她就会睡得特别香甜,隔日又能神采奕奕去面对每一个挑战。 和他在一起的感觉,比想象中还要好,好到旁人频频误会他们的关系,但她无所谓,也懒得解释,随他们怎么想,只要他们自己心里有数就行了。 不过旁人可不这么想。 有一回,她将穿过的衣服丢进洗衣机前,在他衣服的口袋里翻找到一张短笺。 “品婕亲亲如晤……”才看第一行,她就笑出声来。这句很明显是抄袭林觉民喔! “妳知道吗?这几天没见到妳,我六神无主只想自杀。我尝试过用面条上吊,用豆腐砸头,用可乐做毒药,用降落伞跳楼……”这谁呀?耍宝喔? “亲爱的,妳的腿一定很酸痛吧?因为妳在我的脑海里跑了一整天!”她发誓,这句她绝对在网路上看过! “跟妳说过多少次了,晚上要当心,不要出门,妳就是不听,看吧,昨天晚上又跑到我的梦里来了,害得我不愿醒来……”她一边念,一边被这些从网路上搜括来的肉麻情话给笑到不行,直到角落的署名映入眼帘。 梓齐?! 他突然良心发现了吗?这么娱乐她? 她一点都不相信那个嘴巴比血滴子还杀人于无形的男人,写得出这种东西。 把信拿去问他,他乍看,表情浮现一丝僵窘,微微脸红。“阿国和小顾这两个白痴!” 强迫他告白不成,居然耍这种阴招,假他之名写情书给曹品婕,还写得低能到了极点。 他警告过无数次,别偷偷在他衣服里塞些狗屁倒灶的东西,不过看情形应该没用。 看清这些好事者热心撮合他们的企图,她反而期待不定时由他身上找信,看这些另类情书来调剂身心、每日一笑。 这样的日子,凭良心说,还不坏,她可以全心在工作上冲刺,没有感情的负累,就不用愧疚冷落亏待了谁,他们各有各的生活圈,寂寞时,回过头彼此相互慰藉。 她一直以为,日子会这样平平静静地过下去,虽然这个男人的嘴巴从不说好听话,有时还比她这个当律师的更犀利,常呕得她几乎七孔流血,但是他的温柔体贴,总在不经意的小地方显现,疲惫倦累永远有一双臂弯适时供她依靠,让她感觉有人在身后无声守护,浅浅地,暖着心。 如果不是发生了那件事。 如果不是那件事,她竟从没想过,要与他结束…… 第七章动情 关梓齐有心事。 枕边人阴阳怪气了好几天,她终于察觉。 他的嘴,不太有闲情要贱闹她,有时若有所思地望着她,似在迟疑什么,有时一整晚说没几句话。 “喂,你怎么了?”好奇杀死猫,任谁被用那种欲言又止的眼神瞧了好几天,都会忍不住想探究真相的。 “……”张口,又意志坚定地紧抿。“没事。” 这样叫没事? 她挨到他身边,径自猜测:“你手头紧是不是?”是的话要说喔,她不是那么小器的人。 关梓齐瞪她一眼。“妳才要跑路了。” 如果不是想调头寸,有什么难以启齿的? “那到底什么事?是男人就别扭扭捏捏的!”像个娘儿们一样。 他没好气地顶上一句:“我是不是男人,某个时常饥渴难耐扑上来的女人最清楚了!” 见她一副今晚打算和他耗上了的姿态,他叹了口气,终于问:“妳最近是不是接了件关于土地产权纷争的案子?” “咦?你怎么知道?”上礼拜才接下来,还有待深入了解详细资料,他消息也太灵通了。 果然!他揉揉额际,转身严肃地问她:“妳能不能推掉?” “不能。”除了信用问题,还有人情压力,其中的关系很复杂,她不打算向他说明。 “如果我坚持呢?”双手平放在她肩上,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就算是我求妳?” 认识至今,他从没开口要求过她什么,这是第一次。 “还是不行。”怪了,他们从不干涉对方的工作,今天怎么突然意见这么多? 他闭了下眼,吐了一口气,再睁眼看她。“妳甚至不问我为什么。” 是有心与无心的差别吗?因为无足轻重,她甚至连考虑都没有,不介意他的想法,也不介意他的感受。 她实事求是。“没办法答应的事,问了有什么用?”又不是存心耍人。 但,他还是说了——“那是郭家的土地。” “咦?”是……她想的那样吗?她没详细了解不动产所在处。 “没错,是妳和我都认识的那个郭家。”握住她的手,指腹轻轻挲揉她细嫩的掌背,这是独处时,他惯有的亲昵小动作。“土地是郭爷爷名下的财产,他近几年的精神状态时好时坏,可能就是因为这样,自己莫名其妙签了什么都不清楚,才会引发这场产权纷争。” “你们早知道有这种情形,当初就该以心神丧失或精神耗弱为由,向所在地方法院,声请宣告为禁治产人。” “并不是每个人都懂法律的,谁都没料到会这样。” “我事前……并不知道。” “现在妳知道了。品婕,我不要求妳帮任何的忙,但是至少,这件事妳不要管,可以吗?” “你实际一点好不好?我推掉又能怎样?所有签署的文件都是合法的,就算不是我也会是别人,这场官司郭家注定要输。”那又何必为难她? 他皱眉,不喜欢她用这么冷漠的口气来谈这件事。 他和郭家往来密切,而她是他身边的女人,即使郭家最终得失去这块土地,他也不希望是在她手中失去,否则将来,她要怎么面对郭家老小? 可她却一点也不懂他的心思,如果她对他还有一丁点的在意,她不会全然不顾及他身边的人对她的观感。 “妳开口闭口只讲法律,那人情呢?人家是怎么对妳的,妳心里有数,那么亲切好客的一家人,妳可以公事公办,完全当没那回事地和他们对簿公堂,剥削他们仅有的、小小的幸福,这就是法律?这就是你们所谓高知识分子待人处事的道理?” 因为长年的职业本能,曹品婕第一时间会先站在现实层面,冷静分析目前情势,并没其他的意思,却被他暗喻她冷血无情的语句给挑动火气。 “我是学法律的,凡事以法律为依据,有什么不对?你凭什么用法官的口气来指责我?”她直接跳起来与他互吼。 她很气,气他用这种口气说她…… “对,妳学法律的,但是法律保障了多少好人,妳比谁都清楚,法律保障的,永远都是懂法律的人。” 她张口想辩解,却在他下一句话中堵得死死的。“眼前郭家的事就是一例!” “我从不否认法律存在的必要性,但是你们这些当律师的,为求打赢官司,往往不择手段,又有几个人在乎真相?在乎旁人的死活?也许连妳自己都没有发现,处在这样的环境中,渐渐失去了人性中最原始的温情,变得冷漠无情,不问是非,这真的是妳要的吗?” 字字句句,一针见血,她哑口无言,无话可驳,只因为他说的,是她从来不去面对的一环。 还记得,当初立志当律师时,多么了不起地说要替受委屈的人讨回公道,证明法律的神圣,几时起,她成了他说的那样的人,一切以当事人为依归,唯一的任务就是替委托人打赢官司,到最后,早已模糊了是非,她变得现实、变得冷漠、变得功利…… 被他直言不讳地指陈,她狼狈不堪,下意识便以恼羞成怒来掩饰。“那是我的工作,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干预!” 他以为他是谁?呵,是啊,他以为他是谁?未免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以为他对她最起码有些意义,以为她多少会在乎他的感受…… 不会,从来都不会。 他对她而言,不过是寂寞时的一个伴,重要性还不如她任何一件工作。 “对,我什么也不是,是我太自作多情,以为妳至少会顾虑一下我的想法。但妳不是,妳心里除了工作、除了名利,还有什么?连最基本,人与人之间的情谊都遗失……”他沉沉地吐出一口气。“曹品婕,算我看错了妳,妳可以继续抱着妳的骄傲、妳了不起的工作成就过一辈子,不必理会我这个不重要的路人甲!”冷冷看了她一眼,他转身走开,失控的甩门力道令她震动了下。 她跌坐回沙发。这一回,他是真的生气了,不是平常那样的斗嘴,而是真正的吵架,相识以来,还不曾闹过如此严重的意见分歧。 第14章 他一离开,同时也带走了这屋子里的声音和温暖,她环抱住自己,知道今晚不会再有人,用呵护的臂膀拥着她入睡。 他已经好几天没来了。 发现自己下意识又将目光飘向门口,她懊恼地合上杂志。 她没有在等他,也没有在期待什么,绝对没有! 用力说服完自己,开了电视让悄寂的空间有点声音。 但是耳里,什么也听不见,每当听到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一颗心就吊得半天高,等到发现是隔壁传来的,才察觉自己屏住了呼吸。 她又回到做什么事都不对劲的状态,而且还更严重。 受不了自己一整晚的紧张兮兮,她烦闷地关了电视,索性早早上床睡觉。 不来就不来,谁稀罕了,她一个人也很好,省得老是被他气。 躺在床上,却怎么也无法入睡,床太大,被子太冷,翻来覆去没有一个角落适合入眠,因为最适合的,今晚不在这张床上。 以前她随便翻个身,就会滚进他怀里,从不觉得这张床太大,现在少了那个恶劣地和她抢被子、却同时也会将身体的温暖分给她的男人,竟觉怎么睡都不对劲。 她睁开眼,看着枕边空荡荡的位置,不情愿地承认!没有他在身边,她确实感到无所适从。 都是他,没事闹什么脾气! 她没有错,那是她的工作,身为律师,委托人信任她,她就要做到不负所托,努力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就像他维修每一辆车的认真一样,他会视当日心情而定,不爽就连人带车轰出去,说声老子不赚你的钱吗? 同样地,她承诺在先,这是她的信用、她的原则,他为什么不能体谅?还无理取闹地为难她…… 但,他真的是无理取闹吗? 你们这些当律师的,为求打赢官司,往往不择手段,又有几个人在乎真相?在乎旁人的死活? 他的话又浮现脑海。 她在乎过旁人的死活吗?上了法庭,唯一的任务只求胜诉,是不是到最后,她自己也不在乎真相,不在乎道义? 也许连妳自己都没有发现,处在这样的环境申,渐渐失去了人性中最原始的温情,变得冷漠无情,不问是非,这真的是妳要的吗? 这真的是她要的吗? 是不是,在过于功利的环境之中,她早失了最原始的初心?那个一片赤诚、富正义感的曹品婕? 她回答不了自己。 隔日,睡眠不足的她,头昏脑胀地走进自己的办公室。 坐在办公桌前,捧着快炸掉的头,忍不住再一次埋怨诅咒着该死的关梓齐。 她干么要管他的感受啊!都几岁的人了,还做这种不答应他的要求就切八段,老死不相往来的事,想威胁谁呀,有够幼稚! 但是只要一想到他临去前,那冷冷地,心痛的眼神,她就觉得烦躁到想杀人。 他到底在心冷什么,只是拒绝他的要求而已,有这么严重吗?为什么他一副对她很灰心失望的表情…… “妳还好吧?听助理说妳头痛,我这里有止痛药,要不要吞两颗?”关梓群敲了敲未关的门,站在门边打量她。 “走开,我现在不想和姓关的说话。” “是吗?”哪个姓关的?很明显,这回她针对的不是他,更不是分手后的怨怼,凶手另有其人。 还能有哪个姓关的? 关梓群勾唇,似乎颇乐于见她为某人困扰的模样。 “你真有良心啊,关先生。”她嘲讽。显然她的抑郁给他带来不少乐趣嘛! 关梓群将药放在她桌上,又替她倒来一杯温水。“妳有新对象了吗?”对上她错愕的眼神,他笑笑补充:“因为妳看起来就是一副为情所困的样子。” 有没有这样一对前男女朋友?分手了,还能这样心平气和谈论女方的新恋情,他们一定是全天下最异类的恋人了,交往时没有太多热情来燃烧,分手后也没有怨天恨地的情绪,平和得像是多年老友,有时都觉得他们怎么能够这么理智? “咳、咳咳!”她被温水呛了两口,放下正要吞服的药。“你胡说八道什么?” 她哪里看起来像为情所困?哪来的情让她困?荒谬!他该去检查视力了! “没有吗?”看来,她还不清楚梓齐对她的影响力,以及重要性。 “当然没有!”用力否认,反唇相稽。“这么关心我的感情问题,怎么?后悔了?想求我回头?” 她在梓齐面前,也这么直言不讳,全无考量对方的感受吗? 也许是无心的,但这种无心的伤人方式,其实最是伤人。他担心,那样倔傲的性情,最终会做出伤人伤己的傻事…… 他若有所思,凝视着她深深地道:“有些事情要适可而止,如果妳只是心有不甘,别把不相关的人扯进来。” 让梓齐来承担她对他的怨,那不是他乐见的,又如果,她明明对梓齐有心,却困死在对他的怨恼当中,看不清自己的心意,那更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她敏感地僵直身躯。“你什么意思?” “妳自己知道。”他转身,关门前留下最后一句:“妳是聪明人,最好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这……是警告?他,知道她和关梓齐的事了? 她呆坐在椅中,感觉头更痛了…… 一个人,能做多少蠢事?不要问,直接看她的行为就知道了。 直到事情演变到如今不可收拾的局面,她都还不敢相信,她居然真的这么做了! 一个该为当事人谋求福利的律师,却做着完全不符合身分的事。 她去了一趟郭家,了解所有的前因后果。 即使是在这样的身分、立场下见面,郭家上下仍没有一个人摆脸色给她看,亲切依旧、好客依旧,笑笑地谅解她的工作与为难之处。 她突然有些明白关梓齐的怒气,这样单纯善良的一家人,她怎能做出伤害他们的事? 他们说,有建设公司与他们洽谈过,要将那块地规划成游乐区,但那片果园是祖产,不能卖,没想到会演变成这样。 商业利益,她能理解,不磊落手段,她也早就司空见惯,那么今天,又为什么会拿自己的前途冒险,做出有违她的职业道德的事? 她的专业,没用来为自己的当事人争取权利,反而在所有产权移转的文件中,致力找寻缺失漏洞,一场稳操胜算的官司,被她搞得零零落落,败诉收场…… 经营这么多年的声誉,在这场官司中,彻底砸落招牌。 她想,她一定是疯了。 就因为一个男人冷漠受伤、转身离去的背影吗?还是她的良知不容许做出愧对这一家人的事?更或者,其实在她潜意识里,害怕她的一意孤行,会让她彻底失去他…… 她居然会害怕! 什么时候起,他在她心目中,变得如此重要? 怎么会?她不可能在乎,也不该去在乎,他们之间,怎么可能会有爱情的存在?这太荒谬了……她打住,惊悸地不敢再往不想。 修车厂内近期相当低气压。 相当懂得看人脸色的阿国与小顾,最近乖得像猫,谨言慎行,不敢去挑惹老大的脾气。 “你说,老大最近是怎么回事?他好几天没去找曹姊了,不像以前,一有空就跑去缠着曹姊。”角落里,两颗头颅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会不会是——房事不协调?”小顾摸着下巴沉思。 “嗯,有可能。”难得这回,阿国没一拳呼过去,等着挨拳头的小顾反而受宠若惊。 “你也这样觉得?我就说嘛,以前老大身上三天两头种草莓,最近一颗都没有,八成没勤播种,收成不好——” “你们两个够了没有!”实在是听不下去,讲悄悄话也不晓得要压低声音,那音量八成整条街都听得清清楚楚。 关梓齐脱下沾了油渍的手套丢到一旁的小茶几上,正欲洗净双手,目光不经意让摆在上头的报纸吸引,他抓来迅速浏览过去。 “咦?金牌律师中箭落马,大意失荆州?”小顾念出标题,一目十行看过去。“这说的是曹姊吗?怎么可能?她是老江湖了耶,这种case对她来说根本是稳操胜算……厚,老大,一定是你和人家闹别扭,害她悲伤欲绝,无心工作。” 关梓齐默不吭声,神情复杂。 小顾说的没错,以她的能力,这种官司不可能会败诉,除非…… 到外头买来几份不同的报纸,一一阅读过相关报导,其中有九成都持负面评价,隐喻她有失职守…… 捞起桌上的手机拨号,她没开机。他挂掉,改拨关梓群的手机。 关梓群颇意外他不晓得此事,并且告诉他,这件事对她的影响不小。 正如小顾所言,他们会这么想,旁人当然也会,再加上有人指出,她曾私下与这件案子的另一方关系人接触,以及她这回有失水准的反常表现,给了有心人士穿凿附会的联想空间。 虽然没有直接证据,可以证明她受对方贿赂,做出有违职业操守的事,但光是这样的谣传,对她的杀伤力就够大了。 当律师,最重要的就是名声,以及委托人的信任,如今这一搞,往后谁还敢相信她?她的律师生涯,算是毁了! 关梓齐无法解释,听到这样的话,心里是何滋味。 就因为很清楚律师的名声有多重要,所以他从来都不曾想过要她帮什么忙,只求置身事外便已足够,就怕她因此事而受累。但是,她帮了,用她的方式在帮,赔上自己苦心经营多年的声望…… “这笨蛋!” 第15章 他气怜不已,挂了电话后,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她的住处。 他完全没料到她会这样做,这个傻瓜…… 旁人不懂,但他比谁都清楚,也许良知是外在因素,但,她会这么做,潜在因素……是为了他。 不只因为那一家子的纯朴善良,也因为他与郭家的情谊,更因为……她是他的女人。 所以她代他,做了他想做的事,成全他的心愿——以她多年的成就为代价。 她从来就不是个麻木无心的女人,他付出的一切,她都感受得到。 对着前来应门的她,他二话不说,张手牢牢地抱住她,无视她的错愕,力道紧得足以夺去两人呼吸。 附在她耳边,几乎听不到的音量,极轻、极浅地,道出了埋藏已久的真心—— “我爱妳。” 一句话,彻底震傻了她。 第八章分歧 她吓坏了! 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真的说了那句话? 虽然声音低不可闻,一不留神就会消失在空气中,但她确定自己真的听到了。 她惊悸慌乱得不知如何应对,完全失了平日清晰敏捷的思路。 这人平日一张嘴不是比鹤顶红更毒吗?对她更是出口没好话,这样的男人,居然、居然……头一回用温柔的口气,说的第一句话,就让她吓到心脏麻痹! 她宁可他继续用贱嘴毒舌凌虐她,这才是她熟悉的关梓齐,也别这样温柔得教人无福消受啊! 失了方寸的心,一时间无法反应,只好假装没听到,心慌地蒙混过去。 “那个……你……别误会……我没有……不是你想的那样……”辩才无碍的大律师,结巴了。 “哪样?”他好笑地问。 她推开他,慌张地辩解:“那个……郭、郭家的事……我不、不是因为你……是、是那个……我的良知……所以才……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她非得与他撇清关系就是了! “所以妳的意思是,要我别太自我膨胀?放心,我这人很低调。”不用担心他得得意忘形。 “……”她还能说什么? 被她懊恼逃避的慌乱模样惹笑,关梓齐怜惜笑斥:“胆小鬼。” 无所谓,她不想面对就算了。 一个跨步缩近两人距离,他倾前,捧起美丽脸容,深深亲吻。 好想妳。 这一次,他没说出口,只是以狂热的需索、身体的燃烧与共鸣,诉说不曾出口的牵念挂怀,以及……深藏心臆的爱恋。 曹品婕在躲他。 很快地,关梓齐便发现这点。 眼神闪避他,透着亲昵意味的温存举动不自在地拒绝,回家的时间愈来愈晚,有意无意拉开彼此的距离…… 自从那句冲动脱口而出的“我爱妳”后,就什么都不对劲了。 他很想说服自己,是他多心,她并没有那个意思,但是,她现在连一同出门都不肯了,原因是怕遇见熟人。 他有这么见不得人吗?为什么,不敢让人知道他们的关系? 他什么也没说,留心藏好情绪,不让她看见这些细微的举动与想法,有多刺伤人。 甚至于,有时让他等上一整夜,她回家的时间却愈来愈晚。 问她去了哪里,她说她很忙。 忙什么? “你又不是我男朋友,问这么多!” 不是……男朋友?! 这样,他还能再说什么? 说得再多、做得再多,淡漠,是她唯一给的回应,言谈之中,有意无意在暗示,他们什么也不是。 这样,还会是他想太多吗? 直到有一天,亲眼目睹另一个男人送她回来,在她家楼下亲密吻别。 心房重击、疼痛,他恍然明白,她的意图。 虽然很悲哀,但他真的懂了,懂她这些日子在“忙”什么。 忙否认、忙逃避、忙——和他撇清关系。 她一直不断、不断地强调,她不爱他,他们之间没有爱情,他也不该爱上她,他怎还能不懂她的用意? 当晚,他前所未有地平静,问她:“妳想结束吗?” 她错愕,愣愣地看着他。 这原是她的用意,一旦他主动起头了,她却怎么也答不出口。 “我……我不知道……”她心慌意乱,无法干脆俐落地点头。 “无所谓,妳自己想清楚。上一回,我先转身走开,这一回,换妳来决定。”他一直很愧疚,那一次争执后冲动地转身离开,赌气与她冷战,却让她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所以这回,他将决定权交给她。 “结束还是继续,由妳一句话,在这之前,我不会离开妳,可是一旦妳开了口,我绝不会再回头。” 即使,她刻意由着其他男人追求,暧昧不明? 即使,她一辈子也不开口,任由他立场难堪? 他对她太好、太包容,纵容得毫无道理,一瞬间,她只觉鼻酸。 那一夜,他们疯狂做爱,彻夜燃烧激情。 她从没像这一夜,如此全心全意、毫无保留地付出。 他从没像这一夜,如此热烈纠缠,淋漓欢畅中透着一丝绝望。 很明确了,她再迟钝,都不可能察觉不到,他是用什么样的心情在看待她,他眼中的情意假不了,对她更不是抱着玩玩而已的心态,他很认真,认真到令她愧悔、不安,潜意识只想逃开。 以往,寂寞相伴,她可以说服自己是互取所需,而现在呢?天平已经不对等,一切都变了调,超出她原先所预期,她……害怕,也给不起他要的。 “关梓齐,我想谈恋爱了,谈一段,正常的恋爱。” 正常的……恋爱? 原来在她心目中,他与她,一直是不正常的,原来,她是这样看待他们的关系。 “所以呢?”他面无表情,平静得不透一丝情绪。 “我们结束。”终于,她把话说出口。 他点头,房里房外,各据一方,他不开口,她也不急着关上门,握着把手,指节微微泛白,等待他一言半语的表示。 她想,他会相当震怒,换作任何人,都有权利生气的。 “为什么?”他顿了顿。“我想知道,为什么?” 最起码,他有权问这一句吧?还是她认为,他连问的资格|奇-_-书^_^网|都没有?只是玩玩,结束后一拍两散,不需任何交代? 她为难,不知如何启齿。 “我要听实话。” 就因为一句“我爱妳”吗? 所以她便吓得避如蛇蝎,将他由生命中彻底驱逐? 他嘲讽地想。 “你……关梓齐,你说实话,你是不是……认真了?” “是。”一直都没假过,他从不否认这一点。 没料到他会答得如是坦白,她反而愣住了。“我们……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你不要忘了,我大你四岁。”她点出两人不适合的地方。 “三岁多一点。”她自己说的。 “我是你哥哥的前女友。”别人会怎么看待他?又怎么看待她?她克服不了心理障碍,别说关家那一票人,光是自己这一关她就过不了。 “分手了不是吗?” “我年纪不小了,无法再陪你玩下去,我想稳定下来。” “妳要结婚,我随时奉陪。”这更不是问题。 她倒抽一口气。他回应得太果决,没有一丝迟疑,果然……他认真了。几时的事?她竟从未察觉…… “我们……生活圈……差异太大……”她硬着头皮挤出这句话。 “或许说,我配不上妳。”她是这个意思吧,藉由另一个配得上的男人,来让他明白这一点。 被他低讽的口吻惹毛,她口不择言,躁郁地吼出来:“不然你还要我说什么?因为你是关梓群的弟弟,我们就永远不可能,我只是寂寞,刚好你出现了,填补分手后的空虚,我只是在利用你而已,也许还有一点点报复的成分,报复关梓群让我伤心……所以、所以……” “那就继续利用呀,何必客气?” 这是什么意思?讽刺她吗? “你还不明白吗?我不爱你,你付出再多、等得再久都不可能,你的感情,我没有办法回报——” “那又怎样?”他冷冷回应。 她微愕。“什么?” “就算是利用,那又怎样?就算是一分不甘、一种报复,那又怎样?这些我全都想过,那又怎样?我有要求过妳爱我吗?有吗?!” 没有,从来都没有! 真正不明白的人是她,打一开始他就知道她不爱他,但是又如何呢?他从来就不在乎,也没要求过,他能爱,就能自行承担,甚至可以永远藏住这份她不想要的感情,她根本不需要为了这种事逃避他。 “我是关梓群的弟弟,我姓关,妳有气、有怨、有任何的不甘,大可冲着我来,我都无所谓了,妳还跟我客气什么!” “你……你疯了!”他知道他在说什么吗? 关梓齐抚额,竟低低地笑了,笑得酸楚,眸心漾着一层薄薄水光。 是啊,连他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发了什么疯,为什么……为什么要那么痛、那么累地去执着一条根本走不下去的路。 “妳从来就没有懂过我,不管在妳还是我二哥的女朋友时,还是我们在一起的这些日子,妳从来就没有懂过……” “关梓齐……”从没见过他这副模样,她欲言又止,心房泛着连她都陌生的酸与痛…… “再一次,当着我的面,把那些话,亲口告诉我。” 第16章 然后他想,他会死心,离她远远的,并且——彻底忘掉。 这一刻,她竟犹豫了…… “我……” “说,我在听。” “……不爱你,我们……结束。” “好。”他点头允诺。“我们结束,妳不用再担心出门遇到熟人,不用担心怎么解释,更不用担心我会对任何人说什么,今天之后,在路上遇到我也会装作不认识,不会再有谁知道我们的事,也不会再有人给妳压力,强索妳给不起的感情,这样妳放心了吗?” 拨开她放在门把上的手,主动替她关上门,房里房外,彻底断了最后的牵绊,断得干干净净。 从此,再无瓜葛。 他不在了。 一回到家,她便立刻察觉到这一点。 因为在她家留宿的次数过多,时日一长,她的住处放了许多他的私人用品,包括衣服、刮胡刀、盥洗用品、他常看的汽车杂志、他用的茶杯,还有无数次穿着替她买酱油、追垃圾车的拖鞋……全都不见了! 凡是属于他的一切,由大到小,无论多细微,全都收拾得干干净净,什么也没留下,就好像,他从不曾存在过,不曾在她的身上,心上烙下痕迹,不曾有过那些疯狂激情的夜晚,不曾相濡以沫,亲密共眠…… 全消失了,任何能让她想起他的,全消失了,绝了心连记忆也不留下,唯一多出来的,是茶几上的一把钥匙,一如他所说,完完全全,彻彻底底断得干净。 我将空间释出,还给妳的下一个男人。 她当初给他的钥匙底下,压着这么一张简洁俐落的纸条。 她跌坐在沙发上,仿佛全身的力量全抽干了,位于心房的地方,像是挖了一个大洞,空空的,连她都不知道失落了什么…… 她失落了什么?不,没有,一切全都如他出现前一样,全然单身女子的住处,没有一丝一毫男性驻留的痕迹,原就该是如此。 那为什么,她还会觉得茫然得无所适从? 为了填补心房那道缺口,她开始密集地与异性约会。 她的追求者,从来都不在少数,要找到取代关梓齐的人并不难,只要她忘记坐在机车后座拥抱着他、牵着手尝小吃、还有枕在他腿上睡着的感觉,就可以了。 一点都不难的,不是吗? 她不愁没人陪。 她让工作、约会排满行程。 她认真挑选交往对象,这一次,她想定下来了,想认认真真找个男人过一辈子。 她每天都好忙,忙得没空想其他。 渐渐地,她变得不爱回家,分不清自己所逃避的,是无人相陪的孤单,抑或是逃避面对那个地方已经没有他的事实。 只是,偶尔仍有那么几次,会遗忘他已离去,下意识喊出那个名字! “关梓齐!我说了多少遍,淋浴时!”声音顿住,等不到任何的回应,一瞬间发怔地呆立原地。 她时常提醒他淋浴要记得拉上浴帘,别弄得整个浴室湿答答的,但他坚称凶手不是他。 “栽赃是律师的强项吗?明明就是自己不长记性,干么牵拖到我身上来。” 他们争论过好几回,没有结果。 原来,真的是她不长记性…… 还有好几回,张口喊人替她拿换洗衣物进浴室,他会说:“就出来呀,这里又没别人,反正会饿虎扑羊的人绝不是我。” 他嘴上耍贱,对她的每一个要求还是会照做,所以她总是说—— “关梓齐,我饿了。” “关梓齐,去倒垃圾。” “关梓齐,水管不通。” “关梓齐,这个礼拜轮到你洗碗。” “关梓齐,你的球赛好无聊,我要看新闻。” “关梓齐。” 每回想一句,鼻头便没来由地发酸,莫名地想哭。 现在,没人会弄湿地板、和她抢电视,也没人会替她追垃圾车、半夜跑腿买宵夜,一切都与他无关了…… 他不是对的那个人,所以她没有做错,她一直如此确信。 但是,为什么他走了,如她所愿地由她生命中退出,让她自由去寻找对的人,谈一场没有负担、没有压力的恋爱,她反而更不快乐? 又过了更长一段时间,她对所有的约会意兴阑珊,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劲,也哪里都不想去。 她变得爱发呆。 以前觉得发呆是浪费生命的事,现在她却一直在浪费生命。 她再也无法否认,他的离去对她所造成的影响。 她在乎他。 这点早在为他赌上律师生涯的时候,她就知道了,她不敢去面对的,是在乎背后,更深一层的情绪。 关梓齐一定不知道,她会决定结束,是因为发现到自己已经太在乎他,她天真地以为,悬崖勒马,为时未晚。 不过事实证明,好像真的有点晚了。 她想,她早已爱上他。 十分钟、十五分钟、二十分钟过去! 曹品婕终于决定丢下笔,抬头迎视门边杵着的那个男人。 “你没其他的事可做了吗?”任谁被人这样目不转睛当白老鼠研究,都不可能自在到哪里去,他是吃饱太闲了是不是? “有。但是眼前有更重要的。”关梓群面不改色,回应道。 “你指的可是在我办公室前当门神?”她淡淡讥讽。 “是当门神背后的理由。”不理会她带刺的坏口气,目光轻瞥插在瓶中绽放的香槟玫瑰。“妳到底在做什么?” “研究一件合约纠纷的诉讼案件,内容是——” “妳知道我不是指那个!别人追求妳、送花、吃饭,为什么不拒绝?妳究竟是抱持什么样的心态?我真的不懂妳了。” “干么一副捉奸在床的口气?”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吃醋咧! 不想再迂回下去,他单刀直入。“妳和梓齐到底怎么了?” 她表情一僵,本能地防备。“关梓齐跟我有什么关系,你少——” “有没有关系妳心里清楚,品婕,妳还要瞒我多久?” 他果然……知道了。 “还能怎样?你不是要我放过他,适可而止吗?”人家都出言警告了,她还能怎样? 意思是……“你们分手了?!”关梓群太惊讶,前阵子见面,梓齐居然绝口不提,表情完全看不出异样…… “是结束了,我不会再去纠缠他,你大可放心。”她以淡漠武装自己,强烈的自尊心不容许她流泄丝毫情绪。 他放心个鬼! 关梓群反手甩上门,决定好好谈个清楚。 “妳到底把梓齐当什么?他怎么对妳的,不要告诉我妳一点都感觉不到!所以今天真要结束,也绝对不会是他先开的口。” 她别开眼,涩涩地问:“关梓齐说的?” 她心里有数,她待他,过于亏欠。 这些日子,回想过去的点点滴滴,每个再小的细节都用心回想一遍,才明白他为她做了多少,那么用心在守护她,她却没有领情。 扪心自问,她对他确实太过轻率忽略。 “他一个字都没说!光听这一句,就知道妳一点都不了解他,他是会说什么的人吗?”关梓群叹了口气。“我知道我没有资格站在这里质问妳什么,但是品婕,欠了妳的人是我,不是他,如果妳把对我的怨迁怒到他身上,那对他很不公平……” 顿了下,他自嘲地接续:“说难听一点,他只是刚好倒了楣是我弟弟而已,除此之外,他没有任何一点亏欠妳,他为妳做的,还不够多吗?为了妳,他违背家训,第一次不顾手足之情,抡拳揍自己的兄弟。为什么?因为我让妳受了委屈,他是这样在心疼妳、维护妳的!” 她微愕,不慎翻倒桌面的茶水,关梓群见状,眼明手快抽走桌面的档案夹,但她却无视满桌的狼狈混乱,怔怔抬眸。“他——揍你?!什么时候的事?” “我们刚分手的第一个礼拜。”关梓群苦笑。“他可不是打着玩的,妳一定不晓得梓齐的身手有多可怕,要是让他卯起来,一拳就够受的了。”何况不只一拳,那快、狠、准的劲道,真是让他吃足苦头了,任何人只要经过这么一次,这辈子都不会想再惹毛他。 “我知道……”不然小顾也不会被打断肋骨,然后从此怕死了他生气的样子原来那阵子关梓群身上的伤是这样来的,看起来都觉得很惨、很痛的样子,她从来就不知道,因为还处在初分手的怨怼中,没法平心静气去问候…… 但是那时的她,对关梓齐也从没好脸色啊,他为什么要这样维护她?还为了替她出气,和自己的手足大打出手…… “我一直以为……他是受你之托,才来照顾我。”因为他真的就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就算有心,也应该是在那段朝夕共处的日子中,就像她一样不自觉日久生情……谁会料想得到,早在那之前,他就已经情意暗藏? 关梓群摇头。“不,我没拜托他那种事。以我对妳的了解,一旦不爱了,妳会情愿我断得干干净净,也不要这种怜悯式的关心,所以我不会,梓齐也不会。他做的一切,单单纯纯只是爱妳而已。” “怎么可能……”她喃喃自言,完全无法接受。 她从没给过他好脸色啊,他也开口闭口没好话,哪有一点喜欢的样子?她一直觉得,他不爽她很久了…… “妳的表情和我一样,但是娉婷却一点也不意外,而是轻轻哼了一首老歌:妳说我像云,捉摸不定,其实妳不懂我的心……妳说我像谜,总是看不清,其实我用不在乎掩藏真心。 第17章 怕自己不能负担对妳的深情,所以不敢靠妳太近……懂了吗?品婕。我们都忘了梓齐是个可以把心事藏得很深、不露一丝痕迹的人,所以他连我都瞒过了。直到他为了妳的失意抡拳揍人时,脸上掩不住的心痛怜惜,才让我恍然惊觉,他从来就不是无心,而是压抑,借着让妳讨厌他,来压抑他的感情,因为在当时,妳是他不能爱的人。” 也就是说……他爱她,早在她还是哥哥的女朋友时、早在她为他动心以前…… 所以,他可以因为她的伤心,陪着她淋雨。 所以,他放心不下失恋的她,夜夜送来宵夜,那是他说不出口的疼惜。 所以,他明知她无心于他,还是愿意在她孤单时,当那个空虚的替补品。 所以,他清清楚楚知道她不爱他、不要感情的负累,便迁就着她,继续藏着真心,假装他也只是身体需求,不要她有负担。 如果真是这样……曹品婕按住狠狠抽痛的胸口,她到底欠得多深、多重? 就算是利用,那又怎样?就算是一分不甘、一种报复,那又怎样?这些我全都想过,那又怎样?我有要求过妳爱我吗? 他曾经,这样说过。 他早就做好心理准备,用他的方式守护她、陪伴她,同时也接受她一辈子都不爱他的事实。 他的爱情,很任性、很绝对、也很……心酸。 但他从来不说,从不让她明白,他压抑爱情守在她身边,有苦难言的滋味。 所以他会说——妳从来就没有懂过我,不管在妳还是我二哥的女朋友时,还是我们在一起的这些日子,妳从来就没有懂过…… 她让他爱得……好委屈。 再也无法掩饰,她无声地掉泪,为那个她错待许久的男人。 关梓群叹息了。“妳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她对梓齐,明明也很有心啊“我不需要向你解释什么。”她背过身去,对着窗外往来人潮,独自寂寞,独自落泪。 她连悲伤,都不愿与人分享,却不自觉那么长时间地让某个人分享了她的心情,这男人啊……强势又温柔得教人拒绝不了。 “因为我吗?”碰了软钉子,关梓群也不介意,径自道:“妳的心结,源于我们过去那段关系?还是年龄差距?旁人的观感?” 认识她不是一天两天,他自认还算了解她。 “不要告诉我,你心里一点疙瘩都没有。”她面无表情地回应。 “妳认为我会从中作梗?还是认为关家的人会反对?更或者,妳怕的其实是梓齐的反悔。” 她的沉默,代表他猜得一字不差。 这个骄傲的女人啊!怕人否决她,于是自己先否决了一切,避免受伤,避免难堪。 “第一,我并不觉得别扭;第二,我爸妈那里我自有交代,妳不用烦恼,这是我欠妳的;第三,梓齐如果介意这些,他当初还会义无反顾地走向妳吗?妳以为要做到这一点很容易?差距并不是只存在妳面前,也在他的面前,一个爱妳的男人,妳都担心他日后反悔了,那面对一个不爱他的女人,梓齐又需要多少勇气?” 她愕然,无话可驳。 当她意识到危险,可以缩回壳里,但被她挡在壳外的他怎么办?不曾退避过的他,是否会撞得头破血流?这一点,她从来没想过…… “我知道妳是爱他的,因为妳已经想到你们的未来去了,并且认定你们会没有未来,害怕自己一天比一天更在乎他,有一天被抛舍下来,会无法承受过深的伤恸,于是选择在还可以控制自己的时候,自己先抛舍,如果不是意识到自己一天比一天更认真,妳何必惊慌成这样? “妳知道,为什么我们会那么轻易结束吗?我和妳都是同一种人,太过理性自持,一旦意识到危险,会先保护自己,这是人的本能。我无法否认我们相爱过,但前提是,我们都知道这段感情是安全的,不会让我们受伤,所以我们之间,一直都是平平稳稳,没有太惊涛骇浪的激情,一旦发现自己爱对方比对方爱得还要多,便会害怕、会惊慌。 “说穿了,我们不是不爱,而是不够爱,我们都有太多的防备、太多的顾忌,无法义无反顾地去爱,但梓齐和娉婷不同,他们都是真性情的人,爱了就是爱了,不会去欺骗自己的心,也不会去计较谁爱得多、谁掌握了让自己受伤的能力,是这样的特质,才能激出最真的我们,情难设防,就像我对梓齐说过的,妳曾经放在我心上,但,她却是刻印在心底很深很深的地方。 “所以妳的感受,我完全能够理解,但是品婕,妳只想到妳的情绪、妳的防备、妳的害怕与逃避,那妳有没有想过他的感受?他的立场比妳更艰难,妳的情绪有他吸收,那他的情绪呢?谁来承担?要坚持这段感情,他得比妳更加付出多少勇气?妳真的以为他没有委屈、不会受伤吗?但是他勇敢去爱了,不怕受伤,也不怕被妳拒绝,而妳,只是一个爱了不敢承认,拿自己的防卫去刺伤深爱男人的胆小鬼。” 他的伤?他的委屈?他的无力感? 他有,她知道。 当她忙着逃避,不敢让任何人知道他们的关系时,她知道他很受伤。 当她为了否认对他动心的事实,忙着和别的男人约会时,她知道他的痛。 当她毅然决然放弃他,只因为对他没有信心,害怕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差距,有一天他会坚持不了而选择放弃她,她知道他有多心寒…… 但是,就算是天大的差异,那又怎样呢?关梓群说的没错,在她还不爱他时,他都可以坚持到最后一刻了,一个爱她的男人,她有什么好害怕? 她一直不认为自己有将对关梓群的情绪迁怒到他身上,但其实潜意识她便已认定,与她如此合适的关梓群都会爱上别人,何况是中间层层阻隔了那么多问题的他其实错了!直到现在她才看清,这男人到底对她付出了什么,那不是一段禁不起考验的感情,一如关梓群说的,她只是在他心上而已,但关梓齐却是将她牢刻在心底,从来都不一样,也不该被相提并论。 就算、就算真的无法走到最后,一个这样对她的男人,难道不值得她赌一赌吗? “错过他,这辈子不会再有第二个男人,如此爱妳。”关梓群语重心长,说出这一句,同时重重敲上她的心坎。 是啊,再也不会有另一个男人这样爱她了!错过了,这辈子都遗憾。 她想放过自己,顺着心意,好好去爱他一回,如同他当初对待她那样坚决,飞蛾扑火。 这是她这辈子,第一次的放纵与任性。 “梓群,你觉得……我还有挽回的空间吗?”她迟疑地问出口。 “可以的,他很在乎妳,除非妳真的把事情做绝了,让他太心寒。” 一语说得她心虚不已。 “那个……”她好像!真的就是让他很心寒。 “妳那什么表情?”关梓群防备地瞪着她,有了不好的预感。 “就是……”她咽咽唾沫,将事情的经过概略说了下。 不等她说完,他已经抚额呻吟。“妳死定了,曹品婕。” “干、干么这样啊,我会去道歉嘛……”愈说愈小声,心里其实也知道,这不是道歉就能了事的。 “妳不了解梓齐的个性,他可以为他的感情坚持到这样的地步,如果不是真的让他太绝望,他不会要妳当着他的面说那些话,一旦妳真的说出了口,他就会做到,而他若是绝了心要断,到死妳都不可能挽回!” “有……那么严重吗?”她头皮发麻。 “别以为我恐吓妳,他曾经交过一个女朋友,全心全意对待,但是女友在他当兵时劈腿,他给过她机会回头,她没有珍惜,后来女友后悔了,怎么哭求挽回,甚至闹自杀,他都没回头。所以——请问曹小姐,妳打算怎么挽回?” “……”他当时,也给过她机会,将决定权交到她手上,可是她……她都跟他说了什么啊! 她闭了下眼,嗅到一丝绝望的味道。 她与他……还有可能吗? 第九章挽回 气氛——很安静,安静到呈诡异状态。 受不了闷到快窒息的气氛,阿国首先打破沉默:“那个——嫂仔——” 一记冷冷的眼神扫来,小顾赶紧跳出来解救兄弟,手肘暗暗撞了一下,压低声音。“你想死啊!敢在这时挑衅老大。” 曹品婕知道他们的难处,谅解地摇了下头,表示无妨。 小顾尴尬地咳了几声。“曹姊,妳要不要坐一下?我倒杯茶给妳!” “没关系,你们有事就去忙,不用招呼我。” 可是,老大摆明了当她是陌生人,不痛不痒的,他们要不来圆一下场,她多尴尬啊! 这老大也真够绝的了!他要肯发一下飙,骂人、吼人、赶人都好,起码表示还在乎、正视她的存在,让她可以有机会解释,偏偏他什么都没做,完完全全就是对待一般客人的生疏淡漠,人家就算想说什么,又哪里说得出口? “只是电瓶没电。”处理完车子的状况,关梓齐简单向她说明,便交给会计去处理,转身忙其他的事。 曹品婕呆立原地,酸楚不语。 已经快一个月了,她每天来找他,他也每天都用这种态度回应,一如结束时说过的那样——就算在路上遇到也会装作下认识,完完全全的陌路人。 他真的说到做到! 她每天、每天都必须藉由不同的车子状况来找他,到最后甚至得去问身旁的人,谁的车子需要保养或维修…… 今天这辆甚至还是关梓群的友情赞助。 第18章 她也知道这样很蠢,但是如果不这样,她要怎么来见他? 他不可能不认得自己二哥的车,也不可能不懂她的心思,却什么也不说,什么反应也没有。 一开始,小顾还会开她玩笑,说她风雨无阻,老大真该颁给她一张最佳vip的奖状;直到现在,小顾笑不出来了,她也信心渐失…… 她已经……快要没有理由了…… 这样的他,再加上关梓群说过的话,令她不由得惶然——是不是,真的太迟了?他已经将她由心上移除得干干净净,不留一丝痕迹了吗? 他无动于衷,而被晾在一旁的她,也什么都不能做。 她终于知道,那种一再被拒于心门之外的感觉,有多难受了,他却为了她,一声不吭地承受了那么久。 当初他为她做的那些,她有勇气,为他做一遍吗?她真的不知道…… 桌上的手机响起,是关梓群打来的。 他看了一下来电显示,脱下手套,伸手去接。“二哥?” “嗯。品婕在你那里?”关梓群劈头便问。 “如果你是要找她,应该打的不是这支电话。”他不是任何人的总机,也不要来问他任何人的下落。 “不,我只是要问,情况……还好吗?” “还好,只是电瓶没电。”重复一次。 “你明知道我在问什么。”既然知道不是她的车,还会不晓得她找尽各种理由去找他,背后的用意吗? “那你又以为你在干什么?下次少帮她做这种无聊的事。”不是月老就不要企图管人家的姻缘事。 “不这样……她怎么去找你?”听说他这个弟弟很冷酷地对人家视若无睹啊! “不需要。”找他做什么?分了就是分了,他不是会三心二意的人。 “你真的已经……不在乎她了吗?”每天看她那样失魂落魄,实在很不忍心啊! “要你多事!关梓群,我警告你,不准再插手,我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不待对方回应,他俐落地切断通话,回身见她正站在他身后,欲言又止。 “梓齐——” “还有什么问题吗?”平淡客套的口气,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原来,这就是他对待陌生人的态度,客客气气,不掺杂任何私人情绪。面对这样的他,她还能说什么? 她好怀念,以前那个说话耍贱带刺的他…… 她不应声,他转身走开。 现在的他,已不会再为她等待……她心房又是一阵酸。 肩膀让人轻拍两下,她回身,见小顾一脸同情。 “我没事。”她牵强一笑,拒绝被安慰。 “老大他……”小顾沉吟了下。“他太爱妳,所以伤得很重,妳要给他一点时间复原,重新找回爱妳的信心。” 她懂,再久她都愿意等,但——她真的等得到吗?多怕他真绝了心要割舍,不再留恋…… “其实,真正没信心的人,应该是我吧!”她苦笑。连她都不知道,她有哪一点值得他为她付出那么深重的感情。 “那,我来帮妳恢复一点信心吧!”小顾凑近她耳边,神秘兮兮地说:“妳知道为什么我一见面就喊妳嫂仔吗?我再神通广大,总不可能一眼就知道妳是老大藏在心里的那个人吧?” “咦?”对厚!关梓群是用皮肉痛换来的领悟,那他又是怎么看穿的? “就是有一次啊,老大要从随身的皮夹里抽出证件时,不小心掉出一张照片,被我看到了。妳想想看,有什么原因,会把一个女孩子的照片随身带着,可是又不是很招摇地放在最醒目的地方,而是收在证件后面?” 当然是悄悄藏着,心酸爱着,无法宣之以口的那种人。 “既然不能示人,那为什么还要藏得那么辛苦?直接丢掉不是更快?所以我才会想,那个人一定藏在他心底很深很深的地方,不能让人知道,也没有办法潇洒地丢开。那么心酸煎熬的心情,如果不是非常地爱,还有什么理由解释?” 呵,是啊!他曾经那么爱她,她为什么要灰心?就算他累了,不想再爱了,那也无所谓呀,换她来爱,他能坚持,她当然也可以! “现在问题是……”她苦笑。“我要到哪里找下一部车来让他修?” “不用找。”小顾朝不远处使了个眼神,收到讯号的阿国,丢开扳手,凑到关梓齐身边。 “老大,告诉你一件事,千万要冷静,不能扁我。那个……我这学期的英文好像又在被当边缘了,再这样下去,我会延毕啦!” “……我真的很不想附和小顾的话。”无奈现实逼迫,有人确实脑残。 “老大好没同情心。”阿国抽泣地吸吸鼻子。 “要是真的被当掉,信不信我的拳头更没同情心?”关梓齐凉凉威胁。同一个学分修三年修不过,还有没有比他更离谱的? “曹姊救命,妳英文强不强?快救我——”阿国扯开嗓门哀唤。 “啊,可以呀!”柳暗花明,她连声应允。 关梓齐再蠢也晓得自己中了什么招。这群人够了没有? 他冷冷起身,不发一语地往外头走。 就……这样?!本以为他会发个飙还是瞪两眼之类的,|奇-_-书^_^网|伹——什么都没有。 这样完全无所谓、压根儿不在乎的态度,反而让身后三个人愣住,面面相觑。 她极度地,感到惶恐不安。 他真的……对她丝毫情绪都没有了吗? 她真的天天来,他也真的天天视若无睹。 她要教阿国英文,他随便她;她要每日待到半夜,也任她去,他忙他的事情,不会赶人,也不会多说什么,她的存在对他丝毫不受影响。 她说车子有问题,待得太晚,技巧地请他送她回去,他却面无表情地回她:“我不是谁都可以载。” 然后找出计程车行的电话,要小顾替她叫车、记车牌,仁至义尽。 再然后—— “梓齐,我饿了。”她鼓起勇气邀他吃宵夜,放软了声音,想起从认识到现在,她从没对他撒过娇…… 阿国也够识相,为了给他们制造机会独处,早早就溜了。 关掉所有的电灯开关,他拉下铁门,头也没回地念出一串数字:“2882-5252。” 他居然给她披萨店的电话!平平的口气,一点都不像在开玩笑。 见他真要离去,她急喊:“你——不陪我吃吗?” “我只和女朋友吃宵夜。”淡然丢下一句,套上安全帽,长腿跨上机车,绝尘而去,不曾犹豫,不曾回头,干净俐落。 她呆立在原处,良久、良久。 他……真的当她是没有任何关系的人了…… 她拚命想挽回,他一次次淡漠回应,以行动告诉她,一切真的过去了,他不会回头,也没有理由回头。 她如果够识相,就该懂他的暗示,放过彼此,别再来打扰他,可是…… 每当她这么想时,另一道声音便会同时告诉她,他为她承受的,不只这些,他撑得过来,不曾有过一句怨言,她又怎么能因为一点挫折就放弃? 一直以来,都是他在付出,他坚持了那么久,而她却从来没有为他们的感情做过什么,现在也该换她来努力、坚持了,因为她知道,一旦她放弃,就真的是结束了…… 她不舍得,放弃他。 于是,隔日她换了个方式,携来宵夜,这还是她第一次特地为他准备什么。 小顾和阿国那两只饿死鬼,还有会计小姐、修车厂的合伙人,全都已经在大快朵颐了,他仍埋首在各式零件中,专注工作。 “你——不来吃一点吗?”她站在身后,轻声问他。这家的大肠面线很好吃,她是特地为他买来,想讨好他的胃。 他连头都没抬。“我不吃那种东西。” 小顾和阿国也停下筷子,用怪异的眼神看她,仿佛意外她连这种事都不知道。 “那个……曹姊,老大不吃内脏类的东西。”什么肠啊、肝啊、肺啊的,全都不吃。 怎么可能!他以前明明就陪她吃过几次,她还以为他喜欢…… 突来的领悟撞进心房,不是他喜欢,而是她想吃,所以他就什么都没说。 但这是理由吗?连小顾他们都知道,与他那么亲密的人,居然连他最基本的习性都不清楚,她如果肯多花些心思在他身上,这一点都不难察觉。 关梓群说,每回有朋友去台中,梓齐总会托他们带回一盒芋头酥,送来给他,但他明明就不特别爱吃。为什么?因为知道喜欢吃的人是谁,知道身为男友的人,会转送给她。 他懂她的一切,甚至在那样的情况下,都还用着自己的方式在宠她,从不期望她懂,而她又做了什么?她连他不爱吃什么都不知道! “对、对不起……”心,好痛。一直以来,都是他在迁就她、纵容她,她却一直理所当然地忽视他,那些她曾经以为的,从来都不是他想、他要的! “无所谓。”没什么好道歉的,早在结束时,他就不欠她,她也不再亏欠什么了,她不需要介意。 “不然,齐哥,我去那间四海豆浆帮你买煎饺。”连会计小姐都知道他常光顾的店,她的存在,十足十像个外人。 她难堪地静默着,他却无意替她解围。 “妳吃吧,我自己去。”他笑笑地,回道;“别到时怪我虐待员工。发育中的几位小朋友,要不要豆浆?” “要!”三只手举起来,第四只半举,那张老实木讷的脸孔有些犹豫—— “没在发育的可不可以也要一杯?” 第19章 “可以。”他大笑。这个一板一眼的合伙人真的很有趣,阿国都对老板没大没小了,连小顾也爱捉弄他。 曹品婕在一旁,有些失神地瞧着他。 他从来,不曾在她面前笑得这么开怀自在,因为藏着太多心事,就算是笑,也带着压抑,和她在一起,他从来不曾真正开心过。 是不是,真的抛开那一切,对他才是最好的,他才能真正找回快乐? 很多事情,以前不曾关注过,后来才一点一滴地了解,包括他的喜好、他的习性,还有关于他许许多多的事情。 这家修车厂,是他求学时打工的地方,后来打出兴趣,刚好这家修车厂的老板要移民,便将店顶让给他。 而这个合伙人,杀过人、坐过牢,她初得知时,惊讶得完全无法接受,因为他外表看起来就是老实到会被人欺负到死的样子! 关梓齐真的是异类,身边的人不是惯性留级生就是叛逆逃家王,甚至连坐过牢的都有,他用真诚和温暖,去接受这些不被社会接纳的人。 她还知道,那个才刚大学毕业的会计小姐,曾经暗恋过他,表白被拒。 关于他的事,一件又一件,再细微她都一一记在心上,他脱手套习惯先脱左手再脱右手,穿鞋则是固定先穿右脚再穿左脚;吃饭前会先喝半碗汤,吃煎饺加辣椒酱,蛋饼加番茄酱,葱油饼加胡椒粉,薯条则什么都不加。他偏爱面食多于米饭,蔬果多于肉食;当他在思考事情时,掌心会不自觉把玩触手可及的小东西……她甚至知道他右眼有1。2的好视力,左眼却只有0。6,所以有必要时,他会一眼戴上隐形眼镜…… 但也许,她的了解来得太迟,他已经不再需要。 那天下班,塞了一个小时的车为他带来晚餐,却在外头瞧见,那个据说曾暗恋过他的会计小姐靠在他怀里哭,他没有拒绝,低声说着什么,温柔安抚。 就像他说的,他不随便载人、不随便与人吃宵夜,当然也不是随便谁都可以抱。 除非有心。 从前不懂,现在她真的懂了。 以前他对她有心,她什么都不必做他也什么都会给她,现在无心了,她就算对他了解得再多、再努力去挽回,也是徒劳。 她没进去打扰,恍惚在门外不晓得站了多久,直到他出来,见着她似乎有些意外,但也只是瞬间,没多解释什么,拉着泪痕未干的会计小姐上车,摧动油门呼啸而去。 这不是作戏,以他的个性,不会为了作戏给她看便刻意这么做。 她不再是他机车后座唯一的娇客,与他吃宵夜不再是她的权利,开心哭泣再也不能抱着他,更无法夜里赖在他怀中入眠……她早已,无足轻重。 心,冷得发寒,她蹲靠在门边,恍惚失神。 她想起,现在就算冷,也不会再有人将外套往她身上丢,虽然动作粗鲁,却从没让她挨冷受冻过…… 将近十二点,关梓齐回修车厂一趟,稍早前走得太匆忙,手机忘记带走。 他低头找钥匙,以遥控器开启铁门,不经意瞥见靠在角落的身影,他动作一顿。 曹品婕?! “妳还没走?!”她一直站在这里吗?从他离开到现在,都快六个小时了! 她抬起有些茫然的眸子。“梓、梓齐……” 她声音微哑,唇色有些泛白。 关梓齐皱眉。这阵子天气转凉,夜里会冷,她不知道吗? “妳到底在干么?”如果他没回来,她还打算站多久? 当初毅然决然不要他的是她,好,他如她所愿,离她远远的,不再拿她厌弃的那份感情来困扰她,她却又回过头来拚命挽回,她到底要他怎么做她才会满意?这样耍弄别人的感情很好玩吗? “你、你和她……”她想问,他一直和那女孩在一起吗?他是不是预备重新开始,让过去真的成为过去?她再也没有机会了,对不对? “这不关妳的事。”他别开脸,径自进去拿了手机,关门就要走人。 “梓齐!”她喊道,冲动地问出口:“你已经不爱我了吗?就算只是一点?” 他步伐一顿。“我没必要回答妳。” “这对我很重要!”她急忙道。“我知道我让你很伤心失望,如果你只是心有怨怼,我可以等,再久都愿意!我欠你太多,如果可以,我真的希望能为你做点什么,让你好过些……” 他静默听着,不作任何反应。 半晌过后,他回过身,很认真地看着她。“妳真的想为我做点什么?” 她连忙点头。“只要你说得出口。” “那就请离我远一点,不要再来找我。”他平缓地,说了这句。 不是赌气,没有怨怼,他是真的,想和她断得干干净净。 由他淡漠无绪的眸子里,她绝望地领悟这一点。 “妳说只要我说得出口,妳就会做到,请妳遵守诺言。”直接用她的话,堵死了她。 原来,他要狠起来,比谁都绝情。 “为什么要这样……” “当初要结束的是妳。”他提醒她。 我不爱你,我们结束—— 他记得清清楚楚,不敢忘。 是这一句话,让他下定决心舍掉一切,让自己痛到极致,然后彻底醒来。 六法全书背得熟透,自己说过的一句话却记不起来吗? “我后悔了,我收回这句话,你可不可以当作没听到——” “曹大小姐,妳把我当什么?妳养的一条狗吗?说要就要,不要就丢?”恕他没那种闲情,配合她的兴致行事。 “我不是……” “不是就离我远一点,让我保留一点尊严可不可以?!我不想怨恨什么,也从来没有怨过妳什么,付出是我自己心甘情愿,没有谁可以怨,这颗心妳不要,我自己会收着,既然已经回到各自的世界,那就好好过自己的生活,这不是妳当初要的吗?妳现在怎么想,我已经无所谓、也管不着了,我的人生再也不会因为妳怎么想而有所改变,这是我仅剩的最后一点原则,妳不要让我觉得自己很窝囊,行吗?” 原来……他是这样想的。 这是这段日子以来,第一次不再淡漠、不再可有可无,失控地对她说出心里的话…… 她一直都不知道她让他有这种感受,觉得自己很没出息、觉得再回头是作践自己…… 是她自作孽,伤他太重,他再也无法信任她了。 水气盈满眼眶,她强忍着。“对、对不起……我不是存心要伤你……我只是害怕,怕有一天你会后悔和我在一起,怕我愈来愈在乎你,会承受不了你转身走开的背影,我真的不是不爱你……” 现在才说这些,有什么用? 那段感情,曾经很沉重、很沉重地压在他的心口,无法喘息,如今终于决定放下它,便断然没有重拾的道理。 错,一次就够了。 他僵硬地转身,冰冷道:“我是认真的,妳如果真的觉得亏欠我什么,那就别再来了,让我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梓齐!”她心慌地喊住他。 他脚步顿了顿。 “不要走……”止不住哽咽,她颤抖地低喃。“不要离开我……” 她知道,他这一定,绝不会再回头…… 他静默了下,而后步伐没有迟疑地向前迈开,坚定、决然。 仿佛又回到两人分手的那一晚,不同的是,她真切地意识到,这一次她是真的失去他了。 她惊痛、惶恐,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哑着声看他一步步远离她的视线,走出她的生命…… 她抽干了力气,靠着墙弯身环抱住冰冷的身体,将脸埋在膝上,无声哭泣,伤痛的心,好绝望。 他不要她了,在她终于意识到这男人对她的意义有多重要时,他已经不要她了未来,还有谁会这么懂她,将她的喜怒哀乐当成自己的在担待?还有谁会在深夜,因为她一句“好饿”?就冒着寒风为她买宵夜?还有谁会不在乎自己要什么,而是先想着她要什么?还有谁……会那样全心全意,用生命在爱她? 没有了,除了关梓齐,再也没人会那样对她,让她就算层层防卫自己的心,都阻止不了对这个男人动情。 她爱他,深爱着,却笨到太晚看清,在他已心灰意冷,转身而去之后。 活该,曹品婕,妳活该! 她埋首,痛哭失声。 “喂,妳够了没?” 头顶上传来硬邦邦的声音,她错愕仰首,泪还挂在眼角,却见那个以为已绝然而去的男人正瞪视着她,不晓得跟谁呕气。 “你……” “难看死了,大律师,拜托妳留一点形象给人家探听好不好?”蹲那是什么姿势啊!她不知道全被看光了吗?穿窄裙还不认分一点,大马路上的,虽然夜深了没什么人,镜头还是很养眼的好吗?男人就算不打算强暴她,都觉得对不起自己。 她还是说不出话来,惊疑不定地瞅视他,怕一开口他又转身走人。 这招到底谁教她的啊!可怜兮兮的表情,是存心耍无赖吗?真是吃定他了! 发现自己完全没辙,他叹了口气。“吃不吃宵夜?要就快起来!” 吃、吃宵夜?! 他不是说,他只陪女朋友吃宵夜吗? 愣了几秒,她动作迅速地惊跳起来,扑抱住他。 “不要走,梓齐,不要走……”深怕他下一刻就会反悔,她紧紧抱住他痛哭失声,丝毫不敢松了力道。 “再试一次好不好?不要那么快放弃,我保证这次我一定会……”她心急慌张,说话乱无章法,边说边用眼泪淹他。 第20章 “好。” “我一定会很用心——什么?”他刚刚说了什么?她有没有听错? 仰着泪眼,不敢问,怕那只是她的幻听。 “我只有一个条件。” “你说、你说!”她连忙点头,不管他提出什么要求,她都答应。 “哪一天妳想结束,不要透过任何男人来告诉我,只要一句话,我就会识相地走开,不去纠缠。”他对她,只有这个要求。 “不会有那一天的,我——” “不需要急着承诺什么,答应我就是了。” 泪水再一次迸出。直到现在,他仍是什么也不要求,连最基本的承诺都不要她给,却还是轻易地为她妥协了自己的原则。 他从来就不是会走回头路的人,她知道要他做到这一点有多困难…… 她怎么变得这么爱哭!关梓齐看着努力在他身上淹大水的女人,没好气道:“再追加一项。” “什么?” “不准用眼泪淹我!”捧住泪痕斑斑的脸庞,动作别扭地轻拭。 她又哭又笑,泪颜贴蹭在他颈际撒娇。“你还是会心疼我的对不对?所以你根本不像自己说的那样,一点感觉都没有了,对不对?” 他淡哼,扳开她的手走人。 “说啦,你还爱不爱我?我要听——”她追上去,抱住他的手臂。 “妳可以再得寸进尺一点!” “梓齐——” “少废话,到底要吃什么?”甩都不甩她的纠缠,径自发动引擎。 快手快脚爬上后座,丰丰缠抱住他的腰。“都好,只要跟你在一起,吃什么都好。” 他静默了一阵,好半响,才低不可闻地轻应一声:“嗯。” 第十章牵手 她不晓得,关梓齐究竟是因为什么而回心转意,转身时那样地坚决,她知道那时他是真的不打算回头的。 不过,虽然不晓得原因,她也绝对不会和自己的好运气作对就是了。 重新在一起之后,她珍惜能够拥有他的每一刻,用心经营他们的感情,她早有心理准备,必须要付出更多的真心,去面对他本能的防卫。毕竟,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何况她曾经那样糟蹋他的心意,会自我保护是人的本能。 但,没有,他仍一如往常,什么都没有变。 她能感觉,他待她仍是毫无保留,好得没有任何道理,如果说她有心要伤害他,那么敞开真心任她予取予求的他,根本就没有任何招架能力。 这样的发现,让她暗地里悄悄为他心痛了好久。 于是,她开始学习怎么撒娇、怎么当个小女人,她还买了食谱增进厨艺,努力想对他更好。 说来丢脸,以往在工作上求发展,没去学习怎么当个居家的女人,会煮的菜没几样,拿手绝活除了蛋炒饭还是蛋炒饭,总不能委屈了他的胃。 现在学还来得及吧?她想为他做个称职的女人,这男人值得。 她问他:“你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女朋友?” “曹品婕!” “干么?”她是很认真在问他这个问题,不要顾左右而言他。 他有些恼了。“妳不要动来动去!”撕下一块ok绷,往她割伤的手指头贴去。 “你还没回答我!”声音一顿,盯着他不甚自在的表情,突然领悟了什么。 不必改变什么、学习什么,他要她当自己,只要她是曹品婕,就好。 “我如果想被养成神猪会去找傅培梅交往。”他没好气地道。 懂了他的意思,她感动地吸吸鼻子,双手环上他颈子。“可是,你不会觉得我事业心太重,总是太忙,没时间陪你吗?” 他没回答,只是低头吻她,模糊的声音低哝出这一句——“记着有我就好。” 他永远记得,第一次见到她时,那个聪慧自信又可爱的女人,对他背法条,实地上一堂法律常识,早在那个时候,蠢动的心就已经不受控制。 他不需要她的迁就,他要的单单是一个曹品婕而已,没有附带条件。 就算是这样,她仍然没忘记那个非常“近水楼台”的会计小姐,找了个机会卢他,硬是要他答应她往后不准载别的女生,她心眼是很小的。 他神情怪异,斜瞥了她一眼。“她妈妈临时住院,她接到电话很着急,我送她去医院而已,妳吃哪门子的醋?” 呃……原来是这样。 她讪讪地干笑。“我斤斤计较的样子是不是很丑?” “知道要反省就好!” “那不然我也让你吃醋嘛!” “我没那么无聊。”直接拿遥控器转台看他的球赛,懒得陪她发神经。 “关梓齐,我警告你,我真的很多人追喔,你不要后悔——”到时候换她来笑死他! 他连哼都不屑哼她一声。 过没多久,她又忍不住巴回他身上。 “梓齐——” “又干么?”他没好气地。以前怎么不晓得她这么黏人? “你爱不爱我?”答案她知道,他的举动已经清清楚楚说明了,但就是想听他说,有时是撒娇、有时是增加情趣,最后则问成了习惯。 都怪她那回的不当反应,后来这个别扭的男人,就抵死都不肯再说了。 也许这辈子,他都不会再承认。她无法说不渴望,有些事情,她知道是一回事,但总还是需要情人一点点的正面肯定…… “妳少肉麻当有趣,都三十岁人了,还学什么清纯高中生!” “二十九岁多一点!”她用力纠正。 任何聪明人,都知道不要去和女人争辩她的年龄问题,偏偏他就是嘴贱。“妳一年前也跟我说二十九岁多一点。” 她怎么永远都活在二十九岁啊! “……”混蛋!她暗暗咒骂,气闷地转身不理他。 她就是不想把年龄算得那么清楚嘛,有一个比她年轻的男朋友很心酸的,在他面前她无法不觉得自己好老,他都不知道吗? 再算下去都要人老珠黄了,她想结婚,想要一个永久的承诺,偏偏又开不了这个口,毕竟他们才刚复合,她哪有那个脸要求啊! 郁卒的心情一直持续到隔天,她下了班,他去接她一同吃了晚餐才回来。此刻他正在浴室洗澡,而她收拾换下来的衣服准备丢进洗衣机,习惯性查看有没有遗漏的物品,在上衣口袋找到一张纸。 我爱妳,一直。 没有称谓,没有署名,更没有小顾那种谋杀别人鸡皮疙瘩的肉麻情话,只有最原始、最简单的心意,诉说着下曾改变,就像他给的爱情,直接俐落,不懂迂回。 她知道这一回是他写的,不是任何人的胡闹,那是他的笔迹,他心甘情愿一字字写给她的。 他不说,却早已在心中回应过她无数回。 她动容而笑,将他写给她的第一句情话,谨慎而珍视地收藏起来。 “春风满面的,今天心情不错喔!”走道上相遇,关梓群打了声招呼。 “还可以。”那张纸条,让她甜了一个晚上,整夜好梦,早上又能在心爱的人怀中醒来,要想不神清气爽都难。 “梓齐昨晚是给了妳什么甜头,要不要说来分享一下?” “并不想。”她看了下表。“我得去忙了,晚点梓齐会来接我,我们约好去看电影。” “妳故意的吧?”存心刺激他吗?明知道他孤家寡人正哀怨。 她淡哼。“你活该。”嫉妒死他。 据说这种哼人的调调,不是梓齐专属的吗?以前端庄严谨的她还觉得这样|奇-_-书^_^网|哼人是很轻浮又没礼貌的事。果然在一起久了,风格愈来愈像,她自己都没发现吗? 端着热茶回到办公室,没一会儿敲门声响起,他抬头见关梓齐站在门口。 “坐啊,品婕不是说你们约了看电影吗?” “她在忙,我先过来打声招呼。” 关梓群微笑。“看她每天心情那么好,你们应该是没问题了吧?” 这两个人,一直是他心上很大的负疚,见他们过得好,他才能放下一桩心事。 “嗯哼。”关梓齐不置可否。 “那你……”他顿了顿,“还怪我吗?” 关梓齐沉默了下。“曾经很气你这样伤害她,但是后来冷静下来想想,有些人我们想避也避不开,有些事,不管我们要不要它还是会发生,是我太苛求你了。”如果放得开,他今天不会走回头路,有些感情,是明知道错,还是会心甘情愿,错得无怨无悔的。 “这是经验谈吗?品婕一直很想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你回心转意,坦白说,我也挺好奇的。” 他嘴唇动了动,挣扎片刻,才轻轻吐出:“她哭了。” “然后呢?” “没有然后。” “就因为她的眼泪?!”他那个闹自杀的前女友要是知道会呕血。 “曹品婕从来不在人前哭。”那么倔强的女人,唯一一次在人前掉泪,都还要藉由雨水掩饰,头一次毫无防备地哭,那么悲伤、那么绝望的哭声,他要怎么走? 她的眼泪绑死了他,他悲哀地发现,心还在为她疼痛,走不开。 “梓齐……”关梓群叹气了。“你真的是爱她爱到没出息的地步了。”一碰上品婕,他就英雄气短,什么原则都坚持不了。 “我从不否认。” “既然这样,那——你有没有想过未来的事?” “未来?”例如呢? “不要说当哥哥的我没提醒你,品婕很多人追,这阵子有个企业小开追得特别殷勤,鲜花礼物什么都来,约过她好几次,被她拒绝了,你真的那么放心吗?” 第21章 “我相信她。你不要危言耸听。” 他危言耸听?!好心被当驴肝肺了! 关梓群没好气道:“那我呢?在同一个地方工作,每天见面,你真的完全不担心,我和她会不会旧情复燃?” 这次关梓齐停顿了几秒,表示他真的曾经想过。“如果这是她的选择,那我认了。” “……”该说这个人痴,还是说他笨?明明只要他开个口,品婕甚至愿意为他辞职,但他却选择了放开手,给她最大的自由,不用爱情困缚住她,也不介意她为了工作冷落他,要她做最完整的曹品婕,只要心中记着有他就好…… 也只有这样的男人,才配得上品婕了,这两个人真是天造地设。 “梓齐,也许我这么说,你会觉得推卸责任,但是当初如果你选择争取她,而不是极力让她讨厌你来压抑感情的话,先变心的人不会是我。事实证明,当初我和她分手,她的表现远不及失去你时那样心慌痛苦,任谁都看得出她有多在乎你。所以梓齐,说穿了,我们会分手,原因不在其他,而是我们不是彼此对的那个人,你才是她对的那个人,只有你,才能让她心痛落泪,也让她开心微笑。” 看来关梓群真的很怕他心里有疙瘩,解释得多卖力啊! 他勾唇,释然浅笑。“你不用那么紧张,我没多心。”一旦要在一起,他就会给予全然的信任,哪天不想在一起了,她会自己亲口告诉他,这是他们的约定,不需要他胡乱猜疑。 “那就好。” “你呢?和邵娉婷还好吧?” “我不知道她好不好,我们没在一起。” “为什么?”不是都爱得不惜和现任女友分手了吗? “不需要这么意外,我说过我和品婕分手,不是为了和她在一起,只是忠于自己的心。”既然感觉已经不一样了,他就不会欺骗自己,假装什么事也没有,继续和品婕在一起,这样对品婕也不公平。 “因为曹品婕的关系吗?她觉得自己是第三者,道德观作祟?” 关梓群摇头。“不完全是。我们之间的问题没有你想的那么单纯,这笔烂帐真要算,精采度恐怕不输你和品婕。”是他亏欠太深,深到甚至不知如何面对她,没立场争取守护她的资格…… 曹品婕洗完澡,在客厅找不到人,卧室也没有,困惑地一路找到书房。 基本上,书房是她的天下,她只有在忙工作时才会进去,而当她在工作时,他会自己打发时间,体贴地不去打扰她,里头也只有几本汽车杂志是她偶尔逛街时替他买的,平时他不太常踏入那里。 有啦,某次闹意见,她不小心又脱口冒出法律条文时,他说:“欺负人不会背法条吗?” 了不起咧!他轻哼一声,当下往书房去,拎出一本“民法”来和她互尬。 这男人真的很可爱,连吵架都让她觉得甜蜜,情不自禁一天比一天更爱他。 推开书房的门,没想到他还真的在。 怪了,他平常真的很少进来的,今天吃错药了? 最奇怪的是,她开门时正好看见他关上书桌抽屉。 “你在干么?”她奇怪地问。 “没。”他别开脸,越过她直接走人。“我去洗澡。” 不对劲喔!那张书桌是她研究case的地方,里面有的也只是她接的每个诉讼案件的资料,不会有他要的东西。 何况他态度那么不自在,摆明了有问题。他到底在干么? 回头确认他进了浴室,她满腹疑惑地打开他刚关上的那个抽屉,一切如常,真要说有什么不同的,只是上头多了一只小巧的首饰盒。 伸手打开,里头摆放一只设计简单,细致而高雅的钻戒,没有太花俏的点缀,但她一眼就喜欢上它了。 套上指间,完全吻合,银戒光芒与她纤细修长的五指相互辉映,一如她所预期地搭衬她的气质,清爽而素雅,仿佛为她而打造。 能够那么了解她的喜好与风格,挑选最合适的钻戒,这人还会有谁? 难怪他前几天晚上,抓着她的手像在思考什么,原来是在量她的戒围。 他……在给她承诺?否则男人送钻戒,还会有什么涵义? 他是不是,看穿了她的心事,知道她对年龄产生危机意识?知道她对安定未来的渴望?知道她每一分最幽微的心思? 所以,用这种最没压力的方式将钻戒送到她手上,让她有时间思考要不要接受他给的未来。 这男人啊!总是默默地做,什么都不说。 她捧着钻戒,动容微笑,回房等他洗完澡出来。 不需犹豫,不需思考,她立刻就能给他答案,因为那个人是关梓齐。 关梓齐一走出浴室,就见她坐在床上朝他猛招手,眼神热切得教人起疑。“梓齐,快过来。” 他随意扫她一眼。“妳在叫狗啊!”叫他过去就过去,他这么没志气吗? 嘴上这么说,擦干头发后仍是慢吞吞走过去,并且不忘先下手为强地声明:“我进去时浴室已经是湿的,不要又乱栽赃。” 忘记拉上浴帘的明明就不是他,这个番婆每次都听不进去,很卢! “那个不重要啦!”解不解风情啊,这男人!今晚一点部不适合谈浴室的问题好吗? “那是因为某人太可耻!”他疏忽就穷追猛打,她自己犯的就变不重要了,一国两制,双重标准。 “那你到底要不要快点过来啦!啰哩叭嗦的。”忍无可忍!她很努力想展现女性温柔和娇媚,至少今晚不要和他吵,可大家来评评理,这男人有多贱骨头?让她难得想对他温柔一点都不行。 “是,女王,要不要咬飞盘?”他皮笑肉不笑。 吸气、吐气——这男人嘴巴贱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下要和他计较。她不断在心中提醒自己,然后绽开最柔媚的笑容缠赖过去,娇娇甜甜地直喊:“梓齐、梓齐、梓齐——” “妳发春哪?”喊那什么声音!就说女人三十如狼,她还闹脾气,听不得实话。 不要计较、不要计较、不要计较……这次多复诵了十遍。 然后笑容依旧,柔媚似水地赖在他怀中,伸出右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声音又甜又软。“好不好看?” 他脸上浮现一抹可疑的红,微窘地轻咳了声。“勉勉强强可以看。” “送的人很有心对不对?我很喜欢喔!这样,我以后就可以直接亮右手,叫那些烦人的追求者离我远一点,省力多了。”好可爱呀,他这表情。原来他也会不好意思。 “干么强调妳有多少追求者?想爬墙?” “呵,爬墙——”她暗笑,要爬墙也得有墙让她爬啊!这词汇可是老婆的专利呢! “笑那么淫荡!”还真要爬? 不知道他发现没有?这口气有点酸味喔,还说他不会吃醋。 “爬爬看喽!如果你对我不好的话。” “我该说什么?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如何?”他要笑不笑地回应。 有人在不是滋味了。 她失笑出声,凑上前去吻他。 “走开,爬妳的墙去。”嘴硬地轻哼,却没拒绝她索吻的举动,任她吻得彻底,还嚣张地在颈上印了好几颗草莓宣示主权,不让外头的野女人有机会妄想。 他哪会不知道她的小人心思,不说而已。 “梓齐,你会怕我被别人追走对不对?还说不会吃醋!” “如果这样想可以抚慰一个三——好吧,二十九岁多一点的女人的空虚心灵的话,我就当做善事好了。” “明明就是!”不然干么连戒指都准备好?“你不用否认,否认也没用。” 相当权威地替他下结论,拍案定识,上诉无效。 “请问这又是哪一国的法律?”屈打成招,不准上诉的吗? 他真的是二等公民对吧?说话都没人在听,完全不当一回事的。 “吃醋就吃醋嘛,我又不会笑你。”安抚地赏他一点甜头,吻了吻他,轻咬他的下唇低喃:“替我告诉那个送戒指的人,我真的很爱、很爱他。” 他不置可否地哼应,深吻住她。 还说不在乎,要别扭! 甜蜜地享受完这个吻,一时得意忘形,脱口道:“我就说你这个人闷骚嘛,不干不脆的,要送不会当面送,干么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见不得人啊!” “我偷鸡摸狗见不得人?那上个礼拜躲在房里,拿针戳保险套的,不晓得算不算卑鄙无耻、见不得人的宵小行径?曹大律师?”立刻反击。他是谁?关梓齐耶!岂有任人奚落的分! 她一窒,答不上话来。 “你、你早就知道了,干么不讲啊!”还装迷糊,这人真坏。 “本人天生善良,不忍心拆穿。”谁知给她几分颜色,她就画起抽象画,以为自己是毕卡索了? “你很讨厌耶!都不知道这种心情有多心酸,还嘲笑我!你还年轻,当然不急,可是我都三十岁了,我会有危机意识啊,现在不生,以后想生都生不出来了。我很想要你的小孩呀……”愈说愈委屈。 现在就肯承认自己三十岁了?他没好气道:“妳是在笨哪一国的?平时跑法院不是很会讲吗?这点小事都不会说,律师执照拿假的?” “我说了你就会同意吗?” “废话。”不然戒指戴好玩的吗?承诺就是一辈子疼她宠她担待她,给她想要的一切,懂不懂啊? 不过就是生孩子嘛,有什么为难的?少了那薄薄的一层,他更省事! “你的意思是,我以后什么事都可以说喽?” 第22章 要是在以前,她可能又会气他口德差,但是现在,她懂得听他坏嘴巴下的深意,绕了一圈,他只是在告诉她,别把心事藏着,只要她说出口,他就没什么做不到。 “爬墙讨客兄的事就不必说了。” 她笑出声来。“我们结婚吧,梓齐!再拖下去,快成高龄新娘了。” “妳想结婚,我奉陪。还有!”他停了下。“笨蛋,别老把年龄记在心上,我一点都不觉得妳老。” 这大概是他说过,最接近甜言蜜语的一句话了。 她会心一笑,在他耳边轻声呢喃—— “梓齐,我爱你。”这次,她不再迂回,坚定道出心意。 一句,她打算为他坚持一辈子的承诺。 【全书完】 后记 又到了后记时间,老规矩,能够撑到看完这本书,容晴姑娘先感恩一下,辛苦大家了。(鞠躬) 这回该聊些什么呢? 上次谈了育儿经,这回难不成要谈麻将经?(喂,那个谁,什么眼神!麻将可是“国粹”耶!) 晴姑娘不是赌徒,也不好赌,虽然书中常有赌的桥段,但本人依然不是赌徒一族,(绝对不是,抵死不承认)连乐透最风行时,一伙人跷班去排队买彩券,本人依然老神在在,至今买过的彩券次数用五根手指都数得完,平日也真的只有穷极无聊或特别的年节时刻才会偶尔摸上两圈。 ……什么?你说我聚赌?套用一下关先生的名言,说聚赌就伤感情了,这叫小赌怡情! 所以,亲爱的表弟表妹,过年嘛,大家开心就好,小赢个两、三百块钱真的不用记恨那么久…… 晴姑娘偏财运不差,虽然买乐透、抽奖或对发票等中奖机率几近于零,但是赌桌上却很少输,因此大午初二回去乡下走走时,会顺便上牌桌凑个脚,表妹常戏称我们姊弟是诈骗集团,每年都来拐小孩子的赌金。(喂,你们自己还不是甘心被拐得很快乐?) 关于书中某一段,那个听冷门的牌,单吊绝章还在最后一张牌自摸的神奇事迹,不要觉得太扯,它是真的曾经发生过。 那时晴姑娘还是初学者,第二次上牌桌,完全不按牌理出牌,也不懂听牌技巧,然后眼看这一把要臭庄了,身为庄家的晴姑娘,看着眼前听单吊的烂牌,再看看最后那一张,心想:算了,死马给它医医看,虽然机率比飞机撞双子星大楼还低,没想到最后一张真的就是那传说中的绝章! 我想,我很能懂其他三家的心情,都结扎、戴保险套还外加吞避孕药了还是怀孕,能说什么呢?除了天意,真的还是天意! 在写这本书以及这个桥段时,本人所住宿舍的周遭环境相当应景,彻夜麻将洗睥声不断,这本书能够如此早问世,真的得感谢楼上那几个不知名的住户——好一个风声雨声麻将声,声声入耳啊! 既然注定睡不着了,稿子多少给它爬一下,爬着爬着不自觉就爬完了,连晴姑娘都为自己的交稿速度傻眼。(2036寝室的,我记住你们了!麻将再多搓几圈,我看我今年度交稿量会破表!) ……惨了,我好像真的在写麻将经?(能容我无力地再申辩一下吗?我不是赌徒,我真的不是赌徒啊……) 好,回归本书。 这样的配对,各位还喜欢吗?这两个人,看似处处都不相配、不合适,却又在许多方面不经意地流露出无比契合,很微妙的一对。 基本上晴姑娘的观念挺传统的,总觉得要接受这样的关系转变及情侣配对挺挣扎的,所以我相当能够理解曹品婕的心结,换作是我,只怕心理抗拒会更剧烈,在交稿后还一直卢着小编直追问:“妳可以接受?妳不会觉得这样很怪、很尴尬?妳都不会觉得他们很不搭吗?” 不过她的接受度,倒让我觉得自己观念太古板封建了。(努力检讨中) 那么,你们认为呢? 另外,好像有人弄不太懂关家的排行,晴姑娘在此补充一下。(反正很多人都定先看后记再看正文,就当故事前的小小资料补充好了) 关家长子:关梓言关家老二:关梓群关家老三:关梓修关家老四:关梓齐关家长女:关梓韵关家次女:关梓容关家老幺:关梓勤以上,按顺序排行。 会写几个,目前还不确定,请各位跟着我写一本数一本。 本人睡眠不足头昏昏,补眠去也。 对了,这次有预告了,晴姑娘下一本稿子预计是——【情关】之三《别说再见》。咱们下回见! 更多精彩好书,更多原创手机电子书,请登陆奇书网--isu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