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我成了死对头的白月光》 重生后我成了死对头的白月光 第1节 重生后我成了死对头的白月光 作者:小菜清粥 文案: 周王室势微,列国群雄并起。 姜黎出身武将世家,守护卫国,守护卫央是她自小信仰,为此她红妆换戎装,半生倥偬。 可是卫国积弱,在燕、韩的夹缝中求生。 都城被围,送去燕国的求援被拒,卫央奉城投降,本存了死战之心的姜黎被污叛国。 信仰轰然崩塌,她只能殉国以证清白。 没想到再次醒来已是三年后,她竟然被当成了一名燕国俘虏,正要被送去韩国大帐,更倒霉的是韩国主帅竟然是死对头韩公子却。 姜黎:还能不能再给条活路了! * 韩却前世有三憾, 一憾生母卑微,不得父王所喜。 二憾心机费尽,为他人做嫁衣。 这第三憾...... 白月光憎他厌他,宁死也不屈。 没想到重活一世,回到了白月光死后第三年,这前两个遗憾倒罢了。 即使坐上高位,这最后一个遗憾也没有机会再弥补。 直到那天那个名叫“阿梨”的女俘虏被送入大帐, 他想,从此这缠绵两世的所有遗憾,他都准它烟消云散。 再为她踏宫阙,再为她破山河,又有何不可? *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天作之合 重生 朝堂之上 搜索关键字:主角:姜黎,韩却,阿梨 ┃ 配角:卫央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白月光总是误解我的好意 立意:相知相守方能长久 第1章 燕女阿梨 咣~ “天......干物燥,小......小心......火烛。” 咣~ 更夫颤巍巍地行在这空无一人的长街上,影子在昏暗的烛光下被拉得老长。 他在这溧阳城打了半辈子更,还是第一次怀着如此害怕的心情,若不是被韩军刀剑逼着,他是万万不愿在这战乱之后再出来打更的。 溧阳是燕韩交界的第一大城,颇为繁华,曾隶属于燕国,由于战败,已经被割让给了韩国,现驻扎在这里的,是还未撤退的龙骧军,由韩国公子琮领着。 溧阳沟通两国,商业颇为发达,因并不是交战地,又是直接割让,整座城池倒并未有什么破坏,只是到底引起了百姓惊恐,除了奔离逃散的,留下来的百姓日常生活多少有点战战兢兢,城内气氛有些肃杀。 而这最冷酷肃杀之地,莫不过地牢,据说这里关了不少燕国俘虏。 咣~咣~ 更夫看着眼前两排冰冷的石墙,长吁了口气,硬着头皮踽踽往前,他蹒跚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石墙尽头。 滴答…… 滴答—— 也不知道这个季节,哪里来的水声,想来这附近是有地下暗河,这地牢就难免蓄了些水。 夜风透过顶上小窗吹了进来,惹得牢中少女们不禁瑟瑟发抖。 水声滴答滴答,显得这地牢更是安静了,角落里蜷缩的女子蹙了蹙眉毛。 姜黎有意识的那一刻,她还以为自己是在棺木中,只是魂魄尚存而已,她还暗想也不知是谁殓了自己。 可是渐渐的她发现不对劲,手上冰凉的触感是如此真实,身子也并无不适,甚至她还能听见隐隐约约的说话声。 她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那些声音更加清晰了…… “我是王家村的,你们是何时被抓过来的?” “呜呜呜……你们可有看见我妹妹,当时抓人的时候咱们走散了……” “呸——韩军真不是东西,咱们都是女子,哪里来的奸细?” “嘘,可小声些……” 韩军…… 奸细…… 少女们说话带着明显的燕国口音,为了对付稍强的韩国,卫燕两国长时间是盟友,姜黎以前没少跟燕国人打交道,对此很是熟悉,可是她明明死在玉都,周围怎会有燕人? 还好光线不强,她微微掀开眼缝适应了一会儿,才开始暗暗观察周围。 只见正前面的布衣少女揉搓着洗得发白的衣摆,看了看左右问道:“不是说两军交战不杀平民么?也不知韩军抓我们来做甚?” “做甚?”人群里一略高挑的少女冷笑,“韩军阴险狡诈,打了这么久的仗,抓的又都是些女子,你说他们想做甚?你们以为之前被带走的都去了哪儿?” 听了她的话,牢中少女们白了脸面面相觑,一时间都沉默下来,这乱世,人命尚且如草芥,更何况其他。 姜黎蹙了蹙眉头,听她们的口音与看打扮,似乎都是燕人? 韩国不是刚在玉都打赢了卫国吗?卫央不是奉城投降了?难道派去燕国的求救有了回应,燕国也加入战争了? 自己不是死了吗? 姜黎下意识摸了摸脖子,光滑如初……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心里有太多疑问,刚想开口问询,不料一张嘴,嗓子像被什么东西呛了一下,她不得不难受得咳了起来。 “阿梨,阿梨,你没事吧?”方才冷笑的高挑少女听到响动很快过了来蹲下。 阿黎?姜黎看着眼前抓着自己手臂一脸关心的少女,不着痕迹地打量起来。 虽然此女肤色略暗,但是长相周正,一双眼睛清亮有神,身材高挑,与这地牢其他燕地少女比起来,倒是别有一番姿态。 “阿梨,阿梨,你怎么了?可是嗓子还是不舒服?”少女眉头微蹙,有些担忧。 看她神情不似作伪,姜黎卸下了些许防备,清了清嗓子,问道:“咳咳......你......你是......” 甫一开口,她就被自己沙哑的嗓音吓了一跳,冷不丁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你小心些,嗓子疼还是少说话吧,唉,叫你别跟那些兵油子较劲你不信,这下子吃到苦头了吧。” 少女一边替姜黎顺气,一边看了看四周,低声继续说道:“要不是韩军上边有命令,只怕你就不是被掐脖子那么简单了。” 韩军?掐脖子?这是什么情况?! 为什么自己没有一点关于眼前少女的记忆?还有上边到底是什么命令? 姜黎压下心中诸多疑问,缓了缓定定开口:“你是……谁?这儿……又是……哪里?” 少女似乎有些惊讶,不过也是转瞬即逝,她抿了抿嘴唇,低声解释:“你又忘记了?唉,我是沐芳呀!咱们现在在溧阳的地牢里呢!” 又……沐芳……溧阳…… 要是她没记错,溧阳是韩燕交界的第一大城,隶属燕国,距离玉都十万八千里,她明明死在玉都,如何会一点伤口没有的出现在这里? 且不说她对眼前少女没有任何印象,就是这名字也未曾听过。 还有听她们的口音,这地牢里关押的似乎都是燕女…… 心里忽然有了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猜测,她颤巍巍地伸出双手,借着地牢昏暗的灯火,细细打量。 手指纤长匀称,白如冷玉。 这是一双很美的手,却不是她的。 因为她的手,即使曾经如此,却也早就被枪剑划破了皮,被缰绳磨起了茧。 “玉都……玉都如何了?”她定定看着眼前少女,抿唇问道。 名叫沐芳的少女诧异地看了一眼姜黎,低头想了想,叹了口气,才道:“你问的可是曾经的卫国都城?自三年前玉都之战失败,卫君奉城投降后,整个卫国都纳入了韩国版图,玉都也已经更名为青州了。” 三年前玉都之战…… 沉重的记忆纷至沓来,姜黎以手捂胸,深吸一口气缓了好一会儿才问道:“如今是什么年头?我……我们如何会被关在这里?” 对于她这些莫名其妙的问题,沐芳好像见怪不怪,只耐心回答:“现在是庆历八年,因为吃了败仗,我们都被韩军给抓了起来。” 她看了看姜黎的神情,见她一脸困惑,又继续补充道:“阿梨,我是你的堂姐呀,你小时候因为身体不好,一直在外养着,两年前才回到家里,不过因为病未治好,这两年你还是总是忘记事情。” 沐芳顿了顿,伸手轻柔地握住姜黎的手,满怀希望地问道:“咱们本是允州人,因为战乱过来投奔亲戚的,家门口的那棵大梨树你还记得吗?就是因为它叔父才给你取名阿梨的呀,还有印象吗?” 庆历是燕国的纪年,姜黎记得她死的时候是卫历十二年,换成燕国纪年该是庆历五年,那么按照沐芳的说法,现在距离她“死去”已经过了三年了! 原来她说的是“阿梨”而不是“阿黎”。 姜黎现在迫切的想要看看自己这张脸,可惜这地牢里并没有铜镜,她觉得一定是哪里弄错了,可是她又说不上来。 现在落在韩军手里,她不可能傻乎乎地说自己是卫国姜黎,更何况卫都已经亡国三年了,但她也不敢轻易相信沐芳的说法,只姑且暂时接受,毕竟她需要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 “好像有一点印象,但是又不记得很清楚了。”姜黎揉着额头,做痛苦回忆状。 沐芳听她说有一点印象,眼神立马明亮起来,安慰道:“记不清楚先别想了,慢慢会好的,你只需记得我是你的堂姐,不会害你。” 姜黎任凭她握住自己的双肩,垂眸,轻轻道了声“好”。 姑且就先做这允州的阿梨吧。 “你们是允州人?我也是呢。”一名绿衣少女挪了过来,擦了擦眼角,仿佛找到了亲人,“当时跟我一起的明明被抓了好几个姑娘,如今却只见我一个,也不知她们如何了。” 重生后我成了死对头的白月光 第2节 是之前问话的少女,沐芳看了眼阿梨,回头安慰道:“许是逃脱了也不一定。” 这话她说得有些底气不足,韩军威猛又训练有素,普通人逃脱尚且困难,更何况是弱女子。 少女却似乎认同了她的话,两人算是老乡,又同是天涯沦落人,开始攀谈起来。 原来这少女叫绿芍,允州人大部分都在打仗之前跑了,可是因为她无人投奔,又要等从军的未婚夫,就留在原处,结果被韩军俘虏了。 姜黎,不,应该是阿梨了,她一边留心听着她们的对话,一边暗暗观察这地牢里面的姑娘。 这间地牢不大,堪堪容下十几个姑娘,衣衫有些脏污褴褛了,有人起了头,大家纷纷说起了自己的遭遇。 不管她们是何处被抓的,似乎都有个共同点——面容姣好,特别是有几名女子,姿容甚是出众。 阿梨习惯性地挑了挑眉毛,听沐芳的意思,韩军上面有命令要留着她们的性命,似乎是要将这些少女单独献俘? 要知道这些年几国征战不断,这样的事情没少发生过。也不知道驻扎在这里的是韩国哪一路军队? 阿梨不禁想起了玉都那一场血战,想起了自己受到的糟污,想起卫央的背叛,心中充满了不甘与愤懑。 她握紧双拳,苍天有眼,让她死而复生,可惜卫国已灭,但是韩国还在,燕国还在,她还有报仇的机会呀! 就在阿梨出神之际,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一群身着黑色铁甲,手执红缨枪的士兵匆匆而来。 牢门铁锁“哐当”一声被破开,为首之人面容沉肃走了进来,只一挥手示意,士兵便鱼贯涌入。 黑甲,红缨,是韩国龙骧军! 牢中少女们纷纷抖了起来,她们不敢出声,只能瑟瑟等待未知的命运,阿梨攒紧了双拳低头跟在沐芳身后。 为首那人见此神色未变,只转身冷冷下令,“统统带走!” 第2章 庶子韩却 溧阳城不战而降,韩国龙骧军在首领公子琮的命令下就地扎营,准备陈兵燕韩新边境。 而今夜,龙骧军正在前刺史府前的广场举行着一场不小的宴会。 “那燕王不识好歹,不肯割让溧阳允州几城,非要打,咱们现下陈兵溧阳,只怕他们慌得要睡不着咯,哈哈哈……” “听说燕王吓得派了使臣连夜赶来,说不得过两日就要到了,到时候咱们兄弟可得乐呵乐呵……” “老朱,要乐呵何必再等两日,今儿个就有溧阳官商献上来的美人儿,还有搜罗来的貌美女俘,到时候呀你想怎么乐呵就怎么乐呵,如何?嗐,听说这前刺史的女儿是溧阳有名的美人,可惜给跑了。” “这等福气咱可不敢再想了,你忘了前些日子送来的女俘了?”说着,他探到同伴耳边低声又道:“这批呀咱就甭想了,听说是专门给上边儿留着的。” “嘿嘿嘿,老严你搁这儿摇啥头?是不是有啥内幕?啊?你赶紧交代!” 被叫老严的瘦高将领赶紧打哈哈:“没有的事儿!你们等着,来来来,喝酒喝酒,哈哈哈......” …… 韩人好战善战,以龙为图腾,韩国王室更是以龙之传人自居,故他们无论甲胄还是服饰都饰以龙纹,尤其是带翼的应龙纹,乃王室嫡支专属。 龙骧军首领公子韩琮,乃韩君长子,其母吴夫人是韩国贵族,故他一出生就被韩王寄予厚望,他本人也很是争气,在三国征战中屡屡立下战功,在韩国风头直逼世子璟。 韩却乃韩君第九子,生母不详,据说是异族人,为人浪荡好色,不为韩君所喜,但是他跟公子琮关系不错,所以这么些年一直跟着公子琮,韩君也是不管的。 故这次有溧阳允州旧官商,为了投其所好,以抓俘虏的名义搜罗了两地美女,特意献上。 “九公子,近日新得的女俘颇有颜色,是臣下特意嘱咐留下的,您可要看看?” 酒过三巡,说话的是溧阳太守季成,他原是燕国溧阳刺史罗建成身边的一名小吏,杀了抵抗的刺史打开城门归降韩军,溧阳归韩后他当即被韩琮升任溧阳太守。 韩琮本来在与身旁近卫说话,闻言转向了身侧正低头抿酒的韩却,开口揶揄:“我这九弟,别的不爱,就爱美人,季太守可是送到心坎儿上了。” 韩却似有所感,浓密的眼睫轻轻掀开,有一只眼睛竟然是异瞳,泛着幽蓝深邃的暗光。 他眯了眼似笑非笑,“如此,倒是要多谢季太守了。” 这张脸纵是看了多次,依然每次都忍不住惊叹,季成惊叹之余又心下不屑:异族之子皮囊惑人,到底难登大堂,不过他面上倒是笑嘻嘻的不显。 韩却又抿了口酒,搁下酒盏,朝上首道:“大哥,即是女俘,阿九岂敢自专,不若论功赏与众将士,也不枉费季太守一番心思。” 因为刚得了允州溧阳二地,韩琮心情不错,闻言笑道:“呵呵,还是九弟想得周到,千里奔袭,众位也是辛苦,这燕国女俘,就当是第一波彩头了!” 公子琮话音刚落,整个营地便想起了此起彼伏的应和欢呼唱喏声,季成见此,朝公子琮点了点头,便转身拖着圆润的身体低声吩咐士兵去了大牢。 …… 黑色应龙旗在夜风与火把下猎猎飞扬。 少女们很快被带了过来,看着眼前围坐在一起饮酒作乐的军士以及时不时用托盘端出来的头颅,大家都瑟缩着不敢上前。 血肉模糊的人头大多看不清长相了,但是谁都知道那肯定是不愿归降死战到底的燕国军士,见他们落到如此下场,一些少女忍不住吐了起来。 “都进去!都进去!快!”身后的韩国士兵挥舞着红缨枪威胁,少女们敢怒不敢言,只能乖乖任人推搡着到了府衙前的空地之上,而正前方是临时搭建的高台。 沐芳并几名少女不小心一脚踩到个凹坑,伴着腥臭味儿的暗色液体溅了满裙,少女们再忍不住尖声大叫,惹得周围的韩国军士大笑不止。 待少女们被赶至中央,除了几名横枪拦截的士兵,其他人都退了下去,视野宽阔了不少,阿梨看着一直挡在她身前的沐芳,心下有几分异样,但她此时也顾不得这些,她的视线牢牢定在了高台之上。 整个宴上的人不是穿着甲胄就是身着官服,阿梨知道,主位上那一定就是龙骧军的首领公子琮,而旁边那人一袭玄色长袍在夜风下猎猎飞扬,束发的金龙冠尤其夺目,虽然看不太清楚面目,但是…… 曾经她跟龙骧军交锋过几次,若是正常的两军对垒,有输有赢倒还罢了,偏偏有那不要脸的,使些阴险手段,让她防不胜防。 而那卑鄙无耻之人,就是公子琮身边的走狗——韩却。 她其实并未真正见过,只是从情报里知道龙骧军首领是韩琮,但是为他出谋划策的却主要是表面上浪荡内里阴险的韩却。 她还让人专门去查过,韩却其人,韩君九子,生母乃羌人奴隶,因为有异族血脉,生性阴沉,不为韩君所喜。 也就只得了这点信息。 在她想象中,虽然韩却那时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却是阴险卑鄙之极,想来现在大了几岁,险恶更胜从前,还真是冤家路窄,她忍住不住偷偷活动了一下手腕。 公子琮端坐高台之上,略略看了一眼地上的女俘们,眼里不禁有些讶色,他原以为溧阳允州不过边境野地,倒不曾想竟搜罗出如此多的美色。 尤其是有几名女子,虽衣裙破烂亦难掩其殊色,带上脚镣别有一番楚楚动人,可不正中人心坎儿,不过他话已出口,断没有反悔的道理。 他站了起来,举杯高声道:“众将士随吾征伐,出生入死,今有美酒美色,当与军共享。” 下面围坐的军士都再次欢呼应和起来,高台上都是龙骧军的高阶将领,察言观色自有一套,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按下不表。 少女们哪里见过这等架势,只觉得自己仿佛羊入狼群,她们紧紧的握住彼此的手,也是这时候她们才明白,一起被抓的同伴是去了哪里,她们也不过是因为姿色略好,才被留到了现在。 “阿九,这次能拿下溧阳,你居功至伟,这些女俘,你尽可随意挑选。” 公子琮笑容满面,侍从替他斟满了酒杯,又上前替韩却斟酒。 韩却也不客气,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饮罢站了起来,侧身指着场中女子朝季成笑问道:“听闻前溧阳刺史的千金乃燕地有名的美人儿,不知可在此列?” 季成脸色有一瞬的僵硬,上前回道:“回九公子,在的,当时刺史府混乱不堪,但下臣一直派人守着……” “好了,本公子可不想听这些,你把人带过来。”韩却挑眉,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是。” 言罢,季成带着两名卫士匆匆朝场中女子们走来。 少女们看着这幅架势,忍不住吓得想要后退,可是身后是尖刀,哪里还有什么退路。 “谁是罗氏女?最好现在马上就站出来。”季成压低了嗓音问道。 没有人动。 罗刺史不肯降韩,现在尸首还被韩琮挂在溧阳城墙上,作为她的女儿,若是被人发现,下场可想而知。 “谁是罗氏女?” 季成又问了一遍。 还是没有人站出来。 他脸色有些不太好看,罗刺史一家是他杀的,没想到百密一疏让他女儿跑了,一个弱女子,跑了就跑了,偏偏韩却惦记着,若是公子琮知道自己办事不力,不肯带他走,他这个叛城太守坐得住吗? 季成心里打着小九九,又逡巡了一圈,少女们衣衫褴褛发髻散乱,说实话养在深闺的女子本就没多少人认识,只要他一口咬死,她们是谁还不是他说了算,反正真正的罗氏女也不会承认自己的身份。 可是挑谁好呢? 他站在了沐芳跟阿梨的身前。 “我再问最后一遍,谁是罗氏女?” 季成声音像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出来,阴沉道:“若是有本事被九公子给看上了,伺候的可就只有一个男人。” 此话一出,少女们惊恐地对视着。 季成见此,又添了一把火,“或者谁认识罗氏女?只要肯指认,我愿意保她平安走出这刺史府。” 要不要赌这一把?阿梨听出了季成的言外之意,她看了一眼绿芍。 刚刚沐芳她们走在前面,几乎所有人都踩到了地上的凹坑,只有她,本能的避过了,显然是熟悉这刺史府的。 是相信季成的话指认她逃出生天?还是借着这个机会靠近韩琮找机会杀了他? 与其指望季成这种小人的信用,不如搏一把,反正自己这条命也是捡回来的,能带走一个韩人都不亏。 阿梨抠了抠沐芳的手心,在她手里轻轻写了几个字,沐芳有些难以置信,但是看着阿梨坚定的眼神,她犹豫了。 见沐芳犹豫,阿梨叹了口气站了出来,“不用找了,是我。” “阿梨!”沐芳一脸焦急地想说些什么,季成可不容许,他一挥手,两名士兵赶紧上前抓人。 阿梨挺了挺背脊,侧身避开,冷斥道:“都放开,我自己走。” 士兵似乎被这一声厉喝唬住了,竟然一时间都愣了下来不敢上前,阿梨见此,头也不回径直往台阶上去。 第3章 献俘惊变 脚链的碰撞声一声一声刺激着韩却的耳膜,他看着那少女一阶一阶迈步上来,夜风吹得火把一跳一跳的,在忽明忽暗的光影下,少女神情坚毅,破损的衫裙被牢牢系了起来,虽为阶下之囚,却闲庭信步,不卑不亢。 季成并两士兵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他们竟然被一名女俘喝住,赶紧气势汹汹上前去抓阿梨。 韩却眉毛蹙了起来,看着对士兵的行为似有不满,韩琮见此,笑哈哈打趣道:“季成啊,叫你的侍从小心些,咱家阿九可是心疼美人了。” 听了这吩咐,季成他们哪里还敢动粗,只冷汗涔涔跟在后面,大家见此都笑了起来,谁也不会把这一句打趣当真。 韩却心下自嘲面上却不显,只笑嘻嘻厚脸皮道:“还是大哥知道阿九。” 重生后我成了死对头的白月光 第3节 说罢起身,三两步迈到了阿梨面前,挥开捉拿她的卫兵,俯身直直看着眼前的少女,弯唇问道:“罗氏女?” 阿梨自觉个子较一般女子偏高,比之男子也不差多少,没想到竟只到韩却的肩膀。 少年俊眉深目,瞳孔微动,似两颗蓝色宝石流光溢彩,薄唇微翘,带着三分不羁,若是不知底细,不是现在的境地,她想可能还真把眼前这人当作一纨绔美少年了。 不过韩却现在已经不是她关注的重点,她瞥了一眼坐在首位的公子琮,若是她动作够麻利,抽出身后士兵的弯刀回刺过去,以她现在的距离,有一半的概率能够刺中他,前提是自己身手如昨。 可是她才醒过来,对身体的把控如何不好判断,要不要现在动手她有些拿不准了。 韩却因为这异族长相,从小没少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待,那目光里有恐惧有憎恶有惊艳等等,反正只要有他在的场合,总是有各种目光随之而来,虽然不怀好意的居多,可是被人无视这还真是头一遭。 他低头趴她耳边,有些恶意满满地嘲讽:“怎么?看上我大哥了?你父亲的尸首可还挂在城垛上。” 阿梨脖子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她下意识撇开头看着韩却,少年眼角弯弯,笑意却不达眼底,甚至暗含威胁。 她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她不再是战场上一呼百应的女将军,作为阶下之囚,她没法主动去做什么,只能隐藏好自己,伺机而动。 韩却见她低头,似乎看着脚下锁链神色仓惶,终于满了意,拉了她就坐回韩琮下首。 公子琮挑了挑眉,有心试探,“阿九,我说过,此次能不战而胜,你居首功,这些女人,你想挑谁就挑,想要几个就要几个。” 韩却摆手,一脸诚恳,“大哥谬赞了,是大哥用人不拘一格,季太守会审时度势,众将士浴血奋战,阿九可不敢居功。” 说罢,他一手搂了阿梨一手捏起她的下巴,笑道:“此女虽不如传闻中倾国倾城,倒也秀色可餐,于阿九足矣。” 阿梨瞪了眼想要挣扎,却听韩却又靠近她耳边低声说道:“想要你父亲的尸首就乖乖配合。” 阿梨诧异地看了一眼韩却,她虽然是冒认的罗氏女,但是不过是为了找机会靠近韩琮刺杀他,至于自己这条命,她是万万没想过到了这里还能活着出去的,可是韩却如此一说,她忽然有了希望。 见阿梨慢慢不再反抗,韩却轻柔地替她理了理散乱地头发。 公子琮见此,心下放心了些许。 自剐了罗建成之后,他这九弟病了一场,他总觉得韩却不似从前那般跟他亲近了。 在公子琮看来,战场上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所以他听从了季成的话剐了罗建成震慑四方,韩却因此消沉,公子琮只觉得他妇人之仁,这会儿他要走罗建成的女儿,公子琮不禁舒了口气。 妇人之仁,这也是这么多年来他控制他的法宝。 韩琮笑了笑,不忘打趣,“咱们的小阿□□会谦让了,哈哈。” 说完,他大笑着举起酒盏一饮而尽,军士也跟着起哄起来,一时间场上咕咚声摔碗声笑骂声不绝。 见时候差不多了,韩琮搁下酒盏站了起来,沉声道:“来人,将人都带上来。” 少女们很快被押带了上来。 韩琮逡巡了一圈,朗声道:“这批女俘都是季太守亲自挑选过的,作为这次攻占溧阳的奖赏之一,既然公子却挑了罗氏女,那么剩下的女俘在座诸位十人一组就按军功挑选吧。” 公子琮发了话,在座的军士都站了起来,将少女们团团围了起来。 十人! 她们感觉自己就像货物一样,被一群粗犷汉子盯着,那些目光□□裸的毫不掩饰,似乎要将她们吞噬殆尽。 绿芍一眼就看到正被韩却搂着的阿梨,虽然看不到她的面貌神情,但是在这一群粗犷军士中,韩却显得有些鹤立鸡群,她实在是没有想到韩军找到所谓的“罗氏女”,非但没有大肆羞辱凌虐,反而被公子却带走,避免了这群狼环饲的窘境。 她突然很是后悔,尤其是当她看见一个刀疤脸向她抓来的时候,她忍不住挣扎着尖声叫了起来。 见这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竟然敢反抗,韩琮面色不善,冷冷下令:“若有敢反抗者,直接充入下军营帐。” 少女们虽然不懂下军营帐是什么东西,但是听到下面一阵一阵的欢呼声,直觉头皮发麻,肯定是比现在更惨的事情。 绿芍看着英俊倜傥的韩却,想起他曾经深夜来过刺史府劝降父亲,或许他会是她的转机? 她把心一横,大声朝着韩却哭诉道:“我才是真正的罗氏女,她是冒牌的,我才是罗刺史的亲生女儿!救救我!” 韩却感觉到怀中人的身体突然有些僵硬,他放开了脸色有些发白的阿梨,公子琮也看了过来。 见两位公子如此,军士们一时不敢妄动,等待着下一步指示。 “我才是真正的罗氏女,她们都是冒充的!” 场上响起了另一个声音,是沐芳,她撇开人群一把将绿芍推开。 绿芍看着沐芳,有些难以置信,“不……不……我才是……” 有人起了头,谁都不是傻瓜,又有少女推开她们,“她们都是假的,我才是罗氏女!” “我才是……” “我才是……” 少女们推搡着,有些矮桌都被推倒了,场面一时有些混乱。 公子琮似乎觉得颇为有趣,也不阻止,还竟亲自斟了杯酒跟韩却喝了起来,他没下令,其他人也不敢妄动。 阿梨看着眼前的乱象,这真的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她在韩却身边,韩琮坐在她上首,地上有摔碎的瓷片,现在谁也注意不到她。 可是她总觉得有些不对,这一切太顺利了,就仿佛故意留了个空等着去刺杀一样,但是这样的机会实在太难得了,哪怕是个陷阱她也想拼一把。 阿梨偷偷拾了一块锋利的瓷片握在掌心,就在她想趁大家不注意摸到韩琮身后的时候,突然一道银光晃了她的眼。 有几个人比她更近,正抽出短刃朝公子琮刺去,为首那人,可不正是沐芳! 她的短刃迅疾异常,直直对着公子琮的胸口,公子琮侧身闪避,虽然避开了要害,可是还是被刺中了胸口,鲜血顷刻晕开。 一击不中,沐芳马上又补了一刀,就在她第二刀快要刺中公子琮的时候,突然短刃被格开,公子琮身旁的屏风后冲出几名手执长剑的侍卫,她哪里是对手,很快被抓了起来。 刺客都是十六七岁的少女,本就抱着一击必杀的心思,这会儿见机会已失,纷纷服毒自尽,只少数几个被公子琮的侍卫先行救了下来。 公子琮受了伤,军医快速的赶了过来替他包扎,因为血流不止,他决定结束宴会回营,临走时不忘跟韩却交换了个眼神。 公子琮一走,沐芳等人也跟着被拖了下去,阿梨一直紧紧盯着她,可惜直到消失不见,她也未曾回给阿梨任何眼神。 经过刚刚这场混乱,绿芍已经被吓傻了,她缩在角落瑟瑟抖着。 韩却看了看阿梨,又看了看她,走到了她面前蹲下,笑嘻嘻道:“刚那女刺客说自己是罗氏女,你也说你是罗氏女……” 他湛蓝的眼眸闪烁着点点星火,似希望,似鼓励。 “我才是……” 真的…… 后两个字她还未出口,他眼睛里的笑意慢慢凝固了,没有星光,只有无尽冰寒,她甚至不敢再开口。 “你是什么?”他抬了抬下巴追问道。 绿芍浑身都忍不住剧烈地抖动起来,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能让他高兴,她很怕。 对于绿芍的沉默,韩却似乎很是失望。 鸦青的眼睫垂下,遮住了湛蓝的星海,他站了起来高声叹道:“罗建成敢以身殉城,他又怎会有如此胆小的女儿?!将她押去下军营帐。” “是。”侍从立刻押了过来。 绿芍大声尖叫着反抗,可是她哪里反抗得了久经沙场的士兵,很快便被拖了下去。 天边已经微微泛着鱼肚白,韩却看着列队离开的军士,突然回身大步朝阿梨走来。 阿梨看着他一步一步迈进,心里闪过无数念头,她不自觉握紧了手中的碎瓷片。 韩却跟她朝反方向并排着,伸手掰开了她的手,低声哧道:“手都受伤了,还不放开。” 阿梨手中的碎瓷片“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韩却头也不回往高台之下而去,只一个清朗的声音悠悠回荡在晨风之中。 “将她收拾干净,送去本公子的居处。” 第4章 初交锋 龙骧军大部队驻扎在溧阳城郊,韩琮并一众精锐入驻内城,韩却随公子琮住在前刺史府。 “热水我给你搁这儿了,衣服在边上,你赶紧拾掇拾掇,要是得了公子满意,好歹有个去处。” 阿梨看着欲言又止却又急匆匆掩门而出的大婶,想问的话刹时被堵在了嗓子眼。 因了韩却临走时的安排,她被人带到了这里,据她观察,这里距刺史府不过两三巷道,定是先前某溧阳官员的私宅。 水桶热气氤氲,阿梨打量着四周,这个房间不大,但是颇为雅致,铜镜、妆奁……女子所用物事竟然一应俱全。 阿梨踱至梳妆台前,伸手抚摸着倒扣的铜镜,她深吸了一口气,把心一横拿了起来。 凤眼清明,鼻尖一粒小痣若隐若现,菱唇微微抿着,像带了三分倔强。 这明明是她的长相,可是却又不是。 曾经她不是待在演武场便是军营,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眉毛也是比较英气的平眉,整日束发束腰,干净利落。 而这张脸,肤色很白,甚至透着几丝病态,眉毛是时下燕女流行的柳叶眉,下颌没有她之前那么清晰,带着三分圆润,看着年纪不大,十六七岁的样子。 明明是同样的五官,身形也没差,却看着天差地别,最重要的是她自己深知自己是死在十八岁那年的,这又过了三年了都,人怎么可能越活越年轻幼态呢…… 可是自己又真的是活生生的站在这里,拥有的也是自己曾经的记忆,她没法解释自己身上发生的怪事,但她确信根本没有什么“阿梨”,她就是姜黎! 沐芳为何坚称自己是“阿梨”呢?她又为何要刺杀公子琮?她是受何人指使? 阿梨总觉得沐芳知道些什么,如果她在就好了,她定会想办法再去套她的话,可惜她被韩却抓走了,若是有机会,得再跟她谈一下。 就在阿梨想得入神的时候,房门被人“咚咚”敲了两下,一个中年女音传了进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罗姑娘,好了没?”是刚刚那个大婶儿的声音。 阿梨缓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个“罗姑娘”是问的自己,她回过神来这才觉得身上黏糊糊的很是不爽。 没有得到房内的回音,大婶又向着房内催道:“你可得快些,等会儿说不得公子要过来。” 公子? 公子琮受了伤,来的自然就是公子却了。 阿梨冷笑一声,她倒不知几年不见,诡计多端的韩却竟然开始近女色了。 听不见房内有动静,大婶又拍了拍门,“罗姑娘?可要我进来伺候?” “不用!我知道了。” 既来之,则安之。阿梨可不想洗个澡还被人围观,见水温也差不多了,她飞快地下水准备先对付着洗一下。 听见房内的动静,梁婶儿总算放下了心,罗刺史性子刚烈,不肯投降,死得惨烈,她还以为他的女儿多少也有点烈性不听话,没想到还是挺识时务的。 重生后我成了死对头的白月光 第4节 梁婶儿虽然是燕人,不过溧阳归韩还是燕,她这做人奴婢的一点都不关心,只要给口饭吃,就是她的好东家,像罗刺史以身殉城,她虽觉得惋惜,到底是不认同的。 对于普通百姓来说,什么能有活着重要? 正想着,前方一阵不疾不徐的脚步声传来,梁婶儿回头一看,可不是侍从们正簇拥着公子却过来,她刚刚也不过是猜测,没想到公子却真的这么快就过了来,她赶紧上前福了福问安。 “公子。” 韩却瞥了一眼紧闭的房门,侍从对视一眼纷纷停了下来,梁婶儿赶紧上前将门打开。 阿梨听得“吱呀”的开门声,惊得直接抓了旁边的衣裙就要往身上套,她本以为梁婶儿是吓唬她的,韩琮受了伤,韩却怎么也该先去看他,就算要过来,也不可能这么早,更何况还有刺客要处理,她不过洗个澡的时间,怎么这么快就过了来? 梁婶儿在韩却进屋后又识时务地退了出来将门掩上,韩却听着盥洗室的动静挑了挑眉毛,也不客气,直接踩着水渍就进了来。 阿梨是非常生气的,真是粗鲁无礼的韩人! 她侧身背对着门口跟手中的衫裙较劲儿,要是早知道梁婶儿准备的是这种燕国女子流行穿的交领长裙,她宁愿穿之前那身破烂衣裳。 这种交领长裙内里是曲裾,需要一层一层系起来,偏偏上身只有系带,需要配上交领的短衫,莫说她从前总是着男装打扮,就是偶尔不去军营穿的女子服饰也多以简单的卫国短裾为主,她哪里会穿这玩意儿? 偏偏又是在这样一个时刻,她真是又气又急,来不及去系好曲裾的系带了,她匆匆将短衫往身上披。 韩却见此,丝毫没有回避的意思。只弯唇斜靠在旁边的椅子上,长腿一伸,脚后跟有一搭没一搭地踏着地上的水渍,“要本公子帮忙?” 阿梨见不得他这番模样,也不搭理他,只认真地理着短衫,长发湿漉漉的垂在后背上,水渍顺着滴滴落下,晕湿了大片。 韩却见阿梨不理他,停下踩水,棱角眉微微挑了起来,“唔~你这是在跟本公子玩欲擒故纵的戏码吗?” 听闻此语,阿梨理好短衫,回身看着韩却,眼神戒备,除了一样不知廉耻,她发现这人好像跟情报里不太一样。 当然,已经过了三年,也有可能她的情报早就过时了。 少女琼鼻细挺,菱唇微抿,领口泛着微微水汽,韩却一时有些晃神儿,可是只一瞬,他就神色恢复清明,仿佛刚刚不过是场幻觉。 他走近了她,伸手将她正在滴水的发丝簪在耳后,问道:“作为女俘,你似乎一点都不怕我?” 阿梨感受着耳边的动静,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但她也不躲避,直直看着韩却,“如果女俘的待遇是这样的,那我为什么要怕你?” 韩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俯身盯着她的眼睛,“那是怪我对你太好咯?信不信再将你丢回地牢?” 阿梨看着眼前人的异瞳,只觉得有些灼人,她侧头避开了他的眼睛,“你不会。” “哦?”韩却野生的墨眉又斜飞挑了起来。 阿梨向来不擅长也不喜欢拐弯抹角,“你有很多机会,但是你都没有,还把我带到这里,让我梳洗,很显然,你想在我这里得到什么,但绝对不是□□。” 被人戳破了心事,韩却也不恼,相反他觉得自己没有看错人,不过见阿梨一本正经的样子,他有心逗她,遂有些轻佻地勾起她的下巴,“对也不对,应该说是不仅仅是□□。” 阿梨侧头避开。 韩却也不恼,继续道:“我劝你不要自作聪明,最好是乖乖听话配合,我可以保你性命无虞。” 阿梨有些疑惑,“为什么是我?你明明……” “明明什么?”韩却再度靠近她。 明明知道我不是真的罗氏女?明明知道我手上捏着锋利的碎瓷片? 阿梨低头不吭声,虽然怀疑,但是她也不确定,既然他不戳破,她也不会傻到不打自招。 韩却笑了笑,不继续追问也不准备解释。 或许是他觉得她某一瞬有些神似某个人,或许是他并不喜欢罗刺史私自逃跑的女儿,若她真跟她父亲一般殉城,或者敢多杀一个敌人,他倒或许会刮目相看。 可惜她都没有,真正的罗氏女胆小懦弱又毫无气节,他何必救她。 反而是这名于恐惧中站出来的女子,让韩却不禁想起了一个人。 但是时隔两世,时间久远不说,他本也不曾真的见过几次,那个人在他心里已经有些面目模糊了,他怎么也不能完整地拼凑起来。 不过前面那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 阿梨只觉此时的韩却跟刚才判若两人,明明还是那副浪荡样子,眼神却如暗潭般变得幽深静谧。 看不穿的人她并不打算去了解,只要按照自己的节奏走就好了。 “你明明知道我父忠烈,还敢将我留下,公子琮又受了伤,你不怕他猜忌于你?”他不拆穿她她就敢一直装下去。 韩却看着阿梨不怀好意的眼神,“哧”地笑出声来,他伸手捏了捏她垂在胸前的湿发,“爱挑拨的可不是个好姑娘。” 阿梨的脸“噌”的红了,无他,本就没有系好的曲裾松开了,还偏偏是在这个时刻,好在还有件外衫遮着,虽然它薄薄的,聊胜于无不是。 韩却也看到了,他指骨微不可查地颤了一下。 他想若是他此时不放开手岂不是显得他很禽兽? 可是若真的放开手,那他岂不更是禽兽不如? 昏黄的烛光拍在两人的鼻尖耳上,他们能清晰地看见彼此身上细微的毛发,阿梨率先反应过来,朝后退了几步,正好坐在梳妆台前。 若是之前没看错,梳妆台上有一支银钗,她想,若是他要乱来,她…… 不能杀了公子琮,杀了韩却这无耻之人也是好的,只是可惜不能光复卫氏! 她偷偷握紧了银钗。 韩却眉眼早已恢复清明,阿梨的动作哪里瞒得过他。 他长身玉立,下颌微抬,语带警告:“我既然想放你一条生路,你就最好乖乖配合,咱们力量悬殊,一根银钗能奈我何?” 阿梨憋着一口气真想试一试,可是理智还是占了上风,且不说自己还有几层功夫,好不容易再来一次,没有见到卫央,不曾光复卫氏,自己怎么可以轻易把命交出去? 见阿梨神色松动,韩却很满意,正待再说什么,突然一阵敲门声传了进来。 “九公子,长公子醒了,有事唤您。” 阿梨见韩却眉峰微动,耳边是他清悦的嗓音。 “知道了。” 韩却起身,推开了房门,正要迈出,见梁婶儿跟一众侍从都在,他又折了回来,朝阿梨暧昧交代道:“乖乖在这里等我。” 说罢,领着侍从大步朝院门外走去。 留下的奴仆忍不住纷纷侧目偷看阿梨,阿梨顾不得这些,她迫切想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只“嘭”的一声将大门关上。 第5章 兄弟 刺史府,后院。 “咳咳……咳咳……” 侍女捧着痰盂跪在床前,公子琮有些烦躁地摆手让她退下,蹙眉问身旁:“阿九可来了?” 陆予是公子琮的贴身军士,伺候他多年,对公子琮的心事甚是了解,他看了一眼公子琮,小心回道:“九公子去看那女俘了,小人已经让人去唤了,想来很快就到。” 公子琮搁下刚刚递上来的军报,叹息一声,“唔,我倒不知他何时竟真的对女色如此上心了。” 话虽说得冲,语气倒也不似生气的样子,陆予端着药碗,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没有得到回答,公子琮睨了一眼陆予,见他这扭捏模样,他又问道:“咳咳……你说,阿九是不是变了?” 陆予端碗的手一抖,差点把药汤洒出来,好在还是稳住了,继续装傻,“公子何出此言?” “你呀,少跟我装蒜,自从我剐了罗建成,重用季成,他心里多少有些不痛快。以前除了离间卫国女将那回,他什么时候跟女人真的有瓜葛了?” 陆予听着,也不敢接话,只默默递上药碗。 他虽然是公子琮的心腹,公子却又是个那般出身,可是公子琮跟公子却到底是亲兄弟,平日里关系甚好,说到底,他不过是个下属,性子又谨慎,岂敢真的去议论上峰。 公子琮也并不是真的想听陆予的回答,他顺手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转了话锋,“燕国特使到哪儿了?” 终于换了话题,陆予心下放松下来,“今日一早收到消息说已经到云州了,想来不日便能到溧阳。” “唔,甚好。”公子琮搁下药碗,却不小心牵动到了伤口,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陆予赶紧上前,“公子,您没事吧?” “无事。”公子琮摆了摆手,见陆予一脸担忧,他也不解释,只追问道:“阿九怎么还没来?再派人去催催。” “是。” 陆予转身就要出门吩咐人再去,却见公子却一行人匆匆而来,他赶紧又回来复命。 韩却还没踏进大门,就先行环视了一圈,见公子琮床边摊开的军报文书,心里大概有了数。 他几步迈了进来站在公子琮床前,“大哥,您的伤势如何了?” 韩琮看了一眼陆予,陆予低头,领着一干人等就退了出去,整个屋子里很快就只剩下了他们兄弟二人。 公子琮拍了拍床弦,示意他坐,“无碍,不过皮肉伤罢了,这些年比这严重的多了去了。” “再是多,您也得注意着,”韩却扶着公子琮半坐了起来,又替他垫了个靠枕,方才坐他边上,想了想直接道:“这次刺杀真是蹊跷得很。” 见韩却一脸真诚,似乎很是担忧的样子,公子琮点点头,“在咱们的大营,又是准备和谈的关头,这事儿只怕跟老二脱不了干系。” 韩却看着公子琮略显虚弱的脸,神色不明,“也不好说,您剐了罗建成又重用季成……” 公子琮就知道他想说这个,只打断了他的话,“阿九,此事你不用担心,我心里有数。” 他又看了眼韩却,开门见山问道:“倒是你,为何突然将罗氏女留下?你……可是还在计较为兄剐了罗建成?” 韩却心里打着转儿,大哥个性倔,又不肯接话,想来是不觉得他自己做得有哪里不对,他这个做弟弟的,还不是只得循循善诱。 面对兄长的疑问,韩却否认道:“大哥你说什么呢?那罗建成不识好歹死有余辜,阿九怎会为他生大哥的气?” “那你……”公子琮欲言又止。 韩却哪里有什么不明白的,“大哥是想问阿九为何留下罗氏女?” 公子琮点头。 韩却不答,径直起身便要跪下来。 公子琮也不拦着,故作诧异,“阿九这是作何?” 韩却正了神色:“大哥,我乔装身份结识罗建成,他贵为一方刺史,礼贤下士,又忠贞不二,深受本地百姓所信赖,虽立场不同,我倒是挺钦佩他的,咱们虽然顺利接管了溧阳,可是还是四处都有暴动,就连这次刺杀,说不得跟这也脱不了干系,血腥镇压终不是长久之计,一旦咱们大军离开,溧阳归属还很难说。” “那你说该怎么办?”公子琮脸拉了下来。 “咱们越是对付他,越是激起民愤,本来只是一个空有血性的人,现在反而被传得越来越完美,想来您也收到密报了吧,父王身体不明,您领军在外,打再多胜仗又如何?到头来还怕不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你说的我又何尝不知?这不是急匆匆找你过来?”公子琮捏了捏眉心,他等着韩却下一步说法。 重生后我成了死对头的白月光 第5节 “想回京都,就必须先稳后方,咱们当务之急是要跟燕国和谈,想来燕国也不愿战,可是昨日的刺客竟然公然打着燕国名义,说不得这背后就有人故意挑拨生事不让事态平息。”韩却也不藏着掖着,直直说了自己的看法。 “你说得也不无道理,”公子琮点头,忽然又话锋一转,“可是这跟你留下罗氏女有何关系?” 韩却狡黠一笑,“对方想通过将罗刺史神化激起民愤,那么我们何不反其道行之?” “你的意思是……给罗建成泼点脏水?” “也不一定非要泼脏水,只要咱们好生处理后事,百姓日子并没有变差,他们的情绪下去了,燕国使臣也有了台阶,到时候何愁和谈不成,而这罗氏女,就是最好的例子。” 公子琮似乎被说动了,都是聪明人,有些事一点就通,不过他还是有些犹豫,“那罗氏女……可会听话?” 韩却趁热打铁,“大哥,不过一女子,要她屈服还不容易?这事儿交给阿九,您就尽管放心吧。” 公子琮看着一脸热切的韩却,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夸赞:“阿九办事,兄长向来放心。” 韩却感受着肩上的力量,想起自己曾经一次次为了一模一样的夸赞不顾声名,不计较手段,一心为他办事,他想不明白,他为何最后还要那般对他? 自他那日醒来,多少次他真想直接开口质问,可是看着与他言笑晏晏的大哥,他又觉得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在想什么?”见韩却神思恍惚,公子琮不禁问道。 “在想怎么让那群刺客改口。”韩却顺口找了个理由,把话题又拉到刺杀上,“燕国式微,给他们十个胆子也不会来刺杀您,可是偏偏那些刺客一口咬定了就是燕王派来的,这不是非要挑起矛盾阻碍和谈吗?” 公子琮点头,“还是你反应快,早早卸了她们的下巴,不然还不知道要说出什么来。” 他拍了拍韩却的肩膀,又问:“你去审了她们没?可有松口?” “去了,一个个嘴倒是挺硬的,只说是国仇。” 公子琮自枕下拿出一封密信递给韩却,交代道:“你看看这个,不管那些刺客是谁派来的,你最好是想办法把她们栽老二头上。” 韩却打开密信,一目十行,再看一遍这封信,他心里不再如前世那般为公子琮忧心忡忡了,相反,他甚至有了怀疑,不过面上不显。 看完后,他将密信又恭敬地递还给了公子琮。 “大哥,父王身体向来康健,又有吴夫人在京都,只要这次和谈顺利,咱们很快就能班师回朝。” 公子琮的眉头听了这话也并没有舒展,他将信紧紧捏成了一团,有些气愤,“这些年我南征北战的,他老二不就是投了个好胎?” 韩却湛蓝的眼底有暗光流动,他想:跟他比他们不都是投了个好胎吗? 可是这话他是没法开口的。 公子琮注意到了韩却眼中的异样,他转了脸有些抱歉,“阿九,大哥没有其他意思。” 韩却笑嘻嘻道:“大哥无需介怀,这么些年我早就习惯了,况且若不是大哥,我又岂会有今日。” “大哥若是没有其他吩咐,我想再去地牢看看。”见公子琮脸色缓和了,他正事。也顺势收了笑脸谈 韩却的话让公子琮非常受用,他拍了拍韩却的肩膀,“嗯,去吧。务必记得我刚才说的。” 韩却点头,起身退了出来,想起之前的计划,本想先回一趟迎风小院,可是他突然想到一个好主意,索性径直先往地牢而去。 第6章 弱女子 甫一走出阴暗的地牢,夜风轻柔,将身上的那股血腥味儿吹散了些许,韩却紧皱的眉头终于松开了些。 这些刺客明显是训练有素的,不仅功夫不错,嘴也特别的硬,韩却确信,她们不可能是燕王派来的,更不可能是一群民间自发的散兵,燕国要是有这本事,就不会还派人来和谈了。 可是难道真是如大哥所猜是世子璟派来的? 前世他真的是如此以为的,可是看着手中的白玉扳指,他陷入了沉思。 扳指用红绳串着,绳子已经有些泛白,想来已经有些年头了,这是在那名叫沐芳的女刺客身上搜出来的。 韩却长身立在檐下,夜风吹得他衣袂飘飘,恍若谪仙。 他把玩着这枚扳指,对于男子来说,此物偏小,该是女子所用。 他又对着灯笼细看,扳指玉质清润,触体生温,想来是件好物,合该用起来,可是为何被串起来藏在身上? 要是他的记忆没有出错,前世是没有找到这枚白玉扳指的,是根本没有?还是被自己忽略了?像这样的细节难道还有? 他的眼睛眯了起来,自那个假罗氏女开始,再到这枚白玉扳指,似乎跟前世有些不一样了呢…… 夜风将檐下的灯笼吹得窸窸窣窣晃个不停,韩却将扳指收入囊中,抬步就往迎风小院而去。 * 自那日韩却被叫走,已经几天过了去。 阿梨百无聊赖地坐在院子里晒太阳,虽然韩却当时走的时候说得暧昧,可是一连几天他都没有再来过。 她的活动范围被锁在了这座小院子,又因为梁婶儿一直看着,她啥都干不了,只得顶着迎风小院一众下人异样的眼光在院子里四处溜达。 虽然这些下人老实本分又不多话,但是阿梨还是发现了些道道。 原来这小院是罗刺史的私宅之一,韩军占领溧阳之后这座小院就被征用了作为韩却的住处,这院子的下人愿意留下来的也挑了些留了下来,加上韩却带过来的,统共有十多下人。 阿梨观察了下,本地人基本上以梁婶儿为首,除了日常交流,她们基本上只做事不说话。 阿梨觉得很是奇怪,这些人既本来就是罗刺史府的下人,想来该是认识真正的罗氏女,可韩却并未让她们指认,甚至在她来了这里之后,这些下人也并未站出来怀疑她的身份。 阿梨想起了那天韩却临走时说的话,想起当时众人诧异的眼神,直觉很是有些古里古怪的,心中添了许多的疑惑。 其实这事儿还真是阿梨想多了,这院子只不过是罗刺史的私宅之一,他平日来得时候本就不多,更别说罗刺史的女儿了,所以梁婶儿她们不仅没有拆穿她,相反还对阿梨这个假罗氏女充满同情。 想了半天没有结果,阿梨决定想不明白的事情就先不去想了,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现在当务之急是要见到沐芳,想起她那天的眼神,阿梨总觉得她仿佛有什么事要跟她说。 那天她自称是“罗氏女”,可是没想到真正的罗氏女后面又敢站了出来,要不是沐芳趁机捣乱,只怕公子琮他们还真可能让当场对峙。 她是在救她!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阿梨偷偷试着活动筋骨,可惜虽然记忆还在,但是动作明显没那么灵活了,力气也大不如前。 她不禁庆幸当时没有一时冲动真的去刺杀公子琮,否则只怕没有一丁点机会,好在记忆是在的,能练些回来。 另一边,她也趁机向下人们套话,希望得到一些对自己有用的情报,她毕竟“失忆”了三年,很多事情脑子里一片空白,未知让她内心充满好奇与忐忑。 已经过去了两日,阿梨不想再等了,她决定主动出击,趁着梁婶儿送早膳的功夫,阿梨问询道:“梁婶儿,韩却回来没有?我有事儿要找他。” 阿梨想过了,想要见沐芳,自己偷跑是不行的,这里到处都是士兵,走出去都不行,更别说去地牢了,唯一的机会,就是韩却。 梁婶儿手一抖,对于阿梨这没大没小的称呼她有些害怕,她不明白为什么有人明明是阶下囚还如此大胆。 她哪能不知道阿梨这几日问这问那的,想到那日韩却走时的态度,她不敢拒绝,只好打定主意装傻说些无关紧要的,其余的问了就说一概不知。 见梁婶儿不答话,阿梨又问了一遍。 “你可以见到他吧?” 梁婶儿将一碟小菜放在桌上,小心翼翼四下瞧了,方回道:“姑娘,公子最近很忙,没有他的吩咐,奴是不敢僭越的。” “他很忙?”阿梨夹了一粒菜丁,假装漫不经心顺口问道:“韩琮受了伤,他是在忙刺客的事?还是有什么新的情况?” 梁婶儿蹙着眉头,“就是刺客的事情,听说那些女子……” 话才开头,她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赶紧低头闭嘴不言。 奴婢议论主子的事本就是大忌,更何况又是在现在这种战乱时候,混口饭吃不易,梁婶儿才不想被赶出去。 阿梨倒没指望真能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梁婶儿能漏半句口风都是意外之喜。 她搁下了筷子,继续试探,“这菜口味甚重,咱们燕人向来饮食清淡,唉,还是有些不太习惯的。” 换了话题,梁婶儿放下了戒备,看着眼前隽美如画的姑娘,她劝道:“姑娘,你就将就着些吧,虽说这儿还是溧阳,可是已经是韩地了,饮食都得跟着主子来。” 燕人口味清淡,前几日送来的饭菜没有什么异常,只今日开始有些变化,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韩却回来了,下人揣摩心思,照顾他的饮食习惯。 阿梨心里有了数,她想该如何见到他呢?总不能干等着他来找她,万一沐芳就被处理了怎么办?她必须尽早见到他。 梁婶儿看着被戳得凌乱的菜碟,眼前的姑娘正出神想着事情,明显没有将她刚刚的话听进去的意思,她叹了口气准备撤出去。 阿梨哪里会让她就这么走了。 “梁婶儿,先别走,你的心意我明白的。” 阿梨起身拉住了梁婶儿的手臂,她已经想到了办法,“你也知道,父亲去了,我现在是孤苦一人,又被掳到了公子却这里,若是……” 她跺了跺脚,似终于豁出去一般,一股脑儿地说了。 “若是不得公子却欢心,我一个弱女子,想来是活不下去的,可是现在我连见他一面都难,你帮帮我……” 阿梨缓缓眨了下眼睫,泪珠儿顷刻就顺着掉了下来,悬在粉腮处,将滴未滴的。 梁婶儿看着眼前哭得梨花带雨的姑娘,跟之前简直判若两人,她心想就这模样,就是石头也化了,还怕公子却不动心? 若是她帮助了她,她真得了公子却欢心,岂不是欠了自己一个天大的人情?到时候自己若是有所求,想来也是可以的吧。 梁婶儿有些动心了,“我……我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下人……” 这话说得……并没有完全拒绝! 阿梨见有戏,赶紧道:“梁婶儿,咱们同是刺史府的人,你放心,我绝不是那忘恩负义之人,只要你帮我传个话,以后你若是有什么事儿,但凡我能做的,我绝不会坐视不理的。” 梁婶儿一听,心里突然生出几分想法。 从前高高在上的官家女,一朝落难竟然还得求她这个奴婢,她心里不由有些唏嘘,更重要的是阿梨的话打动了她。 她不由得感叹:官家贵女又如何?失去了身份地位还不是得跟她一个奴仆一样跟敌人讨生活,甚至自己出卖的是力气,而她出卖身体,还是上赶着。 帮她传个话而已,就当日行一善了,想到公子却的交代,梁婶儿觉得还是有戏的,自己并不需要多付出什么,怎么也不会亏吧,说不得这事儿办好了还有意外之喜。 她看了一眼阿梨,咬了咬嘴唇,装作终于下定决心一般,“行吧,我去试试。” 听得这话,阿梨眼睛里微光一闪而过。 第7章 本事 翌日一早,梁婶儿就过了小院来,让阿梨跟着她去书房,说公子却要见她。 “姑娘,奴也是废了好大力气才跟公子身边的陆行搭上话,您可得好好珍惜这机会。”梁婶儿细细叮嘱着。 阿梨哪里不明白梁婶儿的想法,在这小院,她也需要帮手,不管梁婶儿出于什么目的,只要能办事,就值得结识。 “我知道的,梁婶儿,你放心,但凡我得了好,一定不会忘记你的恩德。”阿梨不忘承诺。 重生后我成了死对头的白月光 第6节 听她这么说,梁婶儿心里美滋滋的,面上却只作老实模样,“奴也不求姑娘回报,刺史大人是个好人,奴只希望姑娘能有个好去处。” 阿梨也懒得去分辨她是真情还是假意,只做温顺状跟在梁婶儿身后往书房去。 这迎风小院说是私宅,内里却暗藏乾坤,比之公府也差不到哪里去,难怪韩却住在这里。 阿梨第一次走出小院,才发现这一路上十步一岗,还好没有贸然准备逃走。 她跟在梁婶儿身后,竟走了快一炷香的时间才到了书房外。 见她们过了来,立刻有守门士兵拦住了。 梁婶儿赶紧上去解释,“小哥,是陆大人通知我们过来的,还请您们行个方便。” “陆大人?”两名士兵放下了兵器,“那你可有令牌?” “令牌……” 梁婶儿神色为难地看着阿梨,她还真没有什么令牌,她只得了陆行的传话,谁知道还有这些规矩。 见此情形,士兵板了脸,“没有令牌,我们可不能放你进去,就算是有陆大人的命令也不行。” “可是……可是真的是陆大人……” 梁婶儿声音弱弱的还待再说,见士兵重新举起兵器拦了过来,她吓了一跳瑟瑟发抖起来。 阿梨倒没想到韩却身边的士兵能纪律如此,她将梁婶儿拉到了身后,清了清嗓子,“两位小哥,真是陆大人通知我们过来的,至于你们说的令牌,我们也确实没有,但当时陆大人说得急,想来忘了也是有可能的,你们把我们拦在这里,若是耽误了公子的事情,你们担待得起吗?” 阿梨这话软硬兼施,两人互看了一眼,神色有些为难。 万一眼前女子说得是真的,他俩还真是担待不起,可是陆行大人向来讲究纪律,要是让他知道他们无令放行,那不得被重罚? 阿梨在军营待过,哪里不明白这两人的心思,她神情严肃,故作教训,“是公子有事要见我,陆大人不过是传句话,孰轻孰重,你们难道不知道?” 两人一听,这有道理呀。 违反了军纪不过是被处罚一顿,要是耽误了公子却的事儿,他们作为近卫,那还有什么盼头? 一时间他们的神色有些松动了。 “好了,让她进来吧!”书房里传来一个清越的声音,阿梨若是没有听错,是公子却! “是。”两人得了命令赶紧退了开来,书房的大门“吱呀——”一声被打了开来。 他果然就在里面,阿梨看了一眼梁婶儿,抬脚就往书房里去,房门也随之关了起来,只留下脸色发白的梁婶儿跟两兵士大眼瞪小眼。 书房很是安静,韩却坐在桌案前,挑眉看着坦然立在厅中的女子。 他本想晾一晾阿梨,陆行故意不给令牌他也默许了,倒没想到她挺有胆色,顺着杆子就不放了,很好。 “听说你想见我?”韩却率先开口。 对他阿梨可不想拐弯抹角装柔弱,开门见山道:“听说你在忧愁刺客的事情,我有办法让她们改口。” 韩却心中诧异:自己亲卫口风还是挺严的,她从哪里得知这些消息?但是既然她来找他,想来是有所求,且先听听她怎么说。 即使心中尚有疑惑,他也不直接回答她,只翻着手中的军报,凉凉问道:“你听谁说的?梁婶儿?” 阿梨见他不接茬,又把话给兜回来,“谁说的重要吗?难道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让刺客们改口,让燕国来和谈的使臣赶紧进溧阳。” “唔,即使被关在院子里,你对这些事情倒是所知甚详……”韩却合上了军报,斜倚在了椅背上,笑眯眯地开口。 阿梨不理他的嘲讽,只小心说道:“我不过是偶然听到下人们提了几句,想起之前父亲说过的话,有所猜测而已。” 说到“父亲”,阿梨适时地露出一副悲伤的表情,毕竟罗刺史现在尸骨未寒,还挂在城墙上。 “你父亲跟你说得不少……”韩却也不拆穿她,“只是我为什么要相信你的话?况且你父亲死在我们手上,你又为何还替我出谋划策?我怎么觉得这里面保不齐有什么阴谋?” “燕国式微,溧阳又是必争之地,父亲抵死反抗,虽说全了气节,到底陷百姓于不义,我生长于斯,当然不想看到溧阳生灵涂炭,它还有现在这番模样,我知道你在这中间出了不少力。”阿梨诚恳道。 韩却轻轻敲着桌案,不置可否。 见他不否认,阿梨又大着胆子放勾子,“不管出于何种目的,你将我从军营里带了出来,我很是感激,如今这世道,我也不过是求一安身立命之所罢了。” 韩却停下了动作,眯眼打量着眼前的少女,鸦青的眼睫斜斜,遮住了那双水汽氤氲的眸子,让人看不真切,他心想:小姑娘有骗人的天赋,不过到底还是有些嫩的。 见他眯眼打量不说话,阿梨有些忐忑,她食指来回卷着衣摆,等待他的下文。 “你只求一安身之所?所以你刚刚说那么多,不过是想引起本公子注意?”韩却轻笑,给她递了一个梯子,是聪明人,就随着上来。 阿梨沉吟片刻,“我父亲忠肝义胆,为人子女的,不忍见他落得如此境地,这次我若是帮你成功劝服她们,希望你能像公子琮求情,让我父亲入土为安。” 少女一脸诚恳,动之以情,真是让人难以拒绝。 韩却点点头,幽蓝的眼眸盯着她,“就这?还有吗?” 阿梨把心一横,“我不想成日只待在后院,等着公子你偶尔的传唤,我自小饱读诗书,也想为溧阳百姓做点事情,这次和谈若不成,我知道溧阳难免会又起战事。” 韩却起身,踱步至阿梨面前,“你的意思是……不想只做个以色侍人的女子?” “没错。”阿梨点头。 韩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眼前的女子,他甚至没有再仔细去听她说了什么。 他之所以留下她,不过是因为前世根本就没有她的存在,她是个例外。 他倒没想到她如此让人惊喜,引着他去走与前世完全不同之路,所以这一世是不是就会跟前世有所不同? 相同的路再走一遍该多么无趣,韩却心中竟然隐隐有了些新的期待。 “我答应你,不管是让那些女刺客改口还是什么我都不管,只要你能证明她们不是燕人,我不仅向大哥求情让你父亲尸身尽快入土为安,还会给你一个安身立命之处,真正的立身之所。” 阿梨内心翻了个白眼,这人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据她曾经得到的情报而言,他不过就是韩琮养的一条狗罢了。 不过是随口诹了两个理由,她真正的目的是想接触到沐芳打听事情,不过既然韩却如此说了,就让他如此以为也好,能留在他身边或许还能打听到更多内部消息。 “谢谢公子愿意给我这个机会。”阿梨低头,温顺道。 韩却看着眼前低眉顺目的女子,不动声色地笑了笑,“走吧,先去地牢看看你的本事。” 第8章 水牢 溧阳因为是两国交界处的大镇,人流众多,不少乡野犯了大事儿的也会被关押过来,所以此处地牢修建得颇大且很是牢固。 上面是厚厚的石墙高高垒起的两层,下面挖了地坑用石板隔着,总共三层,又因为地下有暗河,总有水流经过,所以最下面又叫水牢。 阿梨这会儿才知道,原来她当时醒过来的地方是在第二层,而今天,韩却带着她要去的是最底层。 两人站在地牢门口,面前是幽深暗黑的石梯。 韩却轻扣响指,身后黑暗处走出来一个身着军服的男子,他从袖口的暗袋里掏出一把火折子,“噌”的点燃了火把。 火光映照下,男子二十三四的年纪,军服上有四穗红缨,看着颇为沉稳,完事儿了又利落隐在韩却身后。 只有龙骧军的高阶将领才能配穗,阿梨跟龙骧军交过手,而刚刚那人有四个,想来在军中地位不低,难道他就是梁婶儿口中的陆行? “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乖乖待在后院也不失为一条出路,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我不会为难你。” 韩却冷不丁地出声,差点让走神的阿梨吓了一跳。 “我说有办法就是有办法,还请公子放心。”好不容易走到这里,她怎么会后退。 韩却点头,也不再言,一马当先沿着阶梯而下。 阿梨只犹豫了一瞬,赶紧跟上。 水牢下有暗河,虽然没有漫至甬道,可是还是沁了不少水上来,阿梨的鞋底很快就被打湿了,她顾不得这些,看着两侧低洼的水牢,不禁替沐芳捏了把汗。 “就是这儿了。”韩却站在一座遮得严严实实的牢房前,“陆续,开门。” 方才举火把的男子上前,掏出特制的钥匙窸窸窣窣的准备开门。 原来这男子并不是陆行,从前只听说韩却身边有一个陆行,倒未曾听说还有一个叫陆续的,看着韩却跟他颇为亲近的样子,阿梨默默记在了心里。 只听得“哐当”一声,铁锁应声而落,铁门也被推了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儿扑面而来,阿梨眉头顷刻间蹙了起来。 这座水牢不大,封得严严实实,只留了一个巴掌大的口子,在这里面待着本身就是一种折磨了,更别说还摆着各色刑具,看着十分森冷骇人。 阿梨一眼就看到了被吊在正中间的沐芳,她的身上有许多鞭痕,虽有粗略上过药的痕迹,但是看着依然触目惊心。 不过想来韩却打过招呼不想让她死,所以还吊着口气。 韩却见阿梨神色未变,心里有些微妙,普通男子看了这场景尚且心有余悸,遑论一个女子。 可是她明显不一样,她的眼眸虽略有惊色,但绝对不是害怕。 他挑眉靠近了她耳畔,“她的嘴很硬,你若是真有办法让她开口,我定准你所求。” 阿梨微微撇开了头,“我还有个请求,公子可能答应?” “后悔了?还是想怎的?”韩却扫了一眼沐芳,他发现她虽然一直闭着眼睛,可是似乎刚刚抬了下眼皮,若是没有看错,正是刚刚阿梨出声的时候。 他顿了顿,“也罢,你先说说看。” “我想单独跟她谈谈。”阿梨指着正中间。 韩却笑了,掸了掸衣摆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罗姑娘,我给了你这个机会,你就好好珍惜,得寸进尺可不是个好行为。” …… 没办法,看来韩却是不会准她们私下交谈了,那自己该怎么才能问她那些事情?要不要直接挑明了她认识自己? 阿梨面上淡定,心里却打着鼓儿。 “呸,不过是一起蹲了几天大牢,你就妄图用她来套我话吗?”沐芳抬了抬眼皮,声音有些弱弱的,说话却一点也不客气。 这女刺客平时嘴硬得很,常常是不怎么搭理人的,倒没想到这次竟然主动开了口。 韩却双手抱胸,等着看好戏。 阿梨哪里不明白,沐芳这是在暗示她,她们不过是同住了几天地牢的关系。 “我不是来套你话的,我是来帮你的。”她上前几步,站在了沐芳身前。 “帮我?呵…”沐芳终于抬起了眼皮,她看着阿梨,眼神很冷,像个彻彻底底的陌生人。 阿梨看着沐芳,眼神有些晦暗难明,她想说实话,但她知道她不能问出口,韩却在旁边,她只能见机行事,“你为何要刺杀公子琮?” 她准备一步一步慢慢来。 “为何?”沐芳冷笑了一声,还是那句说了无数次的答案,“韩贼侵我国土,人人得而诛之。” “你身为燕人,不思国仇家恨,反而为贼人办事,可曾对得起列祖列宗?”她幽幽看着阿梨,冷冷补充了一句。 重生后我成了死对头的白月光 第7节 可曾对得起列祖列宗? 我姜氏到这辈,只得了这么一个女儿,你可曾对得起列祖列宗? 你不思进取,整日玩些针凿女工,可曾对得起列祖列宗? …… 阿梨想起少时往事,神色一时有些怔忡,她说的这句话,是巧合还是故意为之? 或许醒来见到的第一个人是她,是巧合。 或许她趁乱刺杀公子琮,也是巧合。 甚至她无意间说这句话,更是巧合。 分开来每一次都可能是巧合,可是这么多次合起来,怎么可能每次都刚刚好! 阿梨有些确信,沐芳是真的认识自己,并且那日在庆功宴上并不是最好的刺杀时机,她搅浑水,可能真的是在救自己! 她为何要这么做?她真的是燕国人? 不,不可能,若是燕人,她不可能这样帮自己,就连韩却都不相信燕国人有这个胆子不是吗? 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沐芳不是燕人,也不是韩世子的人,她是卫国人! 甚至她可能还跟卫央有关系! 卫央! 阿梨的心“咚咚咚”地跳了起来。 韩却一直在旁边等着,见这两人有来有回,他也不管,只漫不经心地整理着袖口,他有的是耐心。 “我为何对不住祖宗?”阿梨回过神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轻易损毁。若能苟且偷生,活着又有何不好?” “倒是你,若当真死在战场上,我倒要夸你一声好巾帼,可惜你偏要做那阴险刺客,破坏和谈,你可知你们这一刺杀,那和谈使者再不敢踏进溧阳一步?若当真和谈不成,两军对阵,受苦的还不都是百姓?到时候又有多少人会因此丧命?” 阿梨说得是实话,可是也真真是废话,若是这些人讲道理,又或者真是燕人,倒还说得通,可惜她们不是,韩却心中有些失望。 但是对于沐芳来说又不一样了,她听懂了阿梨的话,她的眼神似一簇火苗烧了起来。 “横竖都是一死,刺杀韩贼好歹还有个名声……”她张了张嘴,说话不在像之前说话那般强硬。 韩却侧目,之前这女刺客除了那句话,其他的一概不张口,倒没想到阿梨一来,这女刺客竟然还真开口了。 “你都死了,要这名声又有何用?更何况你真杀了公子琮,在这和谈关头,对燕国来说你是功臣还是罪人真的很难说。” 阿梨看着沐芳,眼神真挚,她知道,她说了什么并不重要,不过是说给韩却听的,重要的是要让沐芳明白,她在努力救她出去,她必须得配合她。 “我……”沐芳犹豫了。 阿梨见她配合,趁热打铁,“你定是受人之命吧?若你说出来这幕后之人,公子定会愿意放你一条生路,对吧公子?” 见少女眨巴着眼睛望着自己等待答案,韩却狡黠一笑,也不直接回答她,只朝着沐芳道:“若是你能说个让人满意的答案,并且愿意出面作证,本公子不仅保你性命无虞,还一路好吃好喝的将你供着。” “什么样的答案你才算满意?”沐芳盯着韩却,明知故问。 “去上京。”阿梨开了口。 上京不就是韩国都城吗?谁都知道韩公子琮跟世子璟不和,若是去上京,要她指认谁很明显了。 “我说的,别人也未必信。”沐芳承认,“甚至韩世子可能不会让我活着回到上京。” 韩却直接保证,“这些事情你无需担心,只要你愿意改口,其他事情我自会处理好。” 听了这话,沐芳看了眼阿梨,终于点了点头。 韩却拨弄着袖口的暗纹,“把供状拿过来,让她画押。” 陆续上前解开绳索将她放了下来,沐芳有些站立不住差点摔倒,陆续一手扶住了她,一手掏出一张白纸递了上去。 沐芳头一直低着,也不敢在看阿梨,颤巍巍地按下了手印。 韩却接过陆续递过来的供纸,看着欲言又止的阿梨,他笑,“你不用担心,答应过你的事情我自然不会反悔,正好,你俩可以继续做个伴儿。” 继续做伴儿?阿梨有些诧异他为何如此说,不过没过几天她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沐芳被送到了迎风小院。 只是她伤势太重,一来就烧昏了。 因为韩却派了军医跟着治疗,阿梨等了几日都没找到机会跟她单独相处。 倒是韩却动作快得很,立马就找公子琮去谈罗建成的事情了。 第9章 后事 溧阳城曾经因为夜不闭户被人传为美谈,不过因为战乱,现在商铺都早早歇业,百姓傍晚都家家户户关门闭户了。 今日街道依旧漆黑一片,只刺史府还灯火通明着,韩却并一众将领都在刺史府跟公子琮汇报事情。 “好,好,好。” 公子琮半坐在太师椅上,阖上供状,一连说了几个好字,“阿九,我就知道这事儿交给你准没错。” “大哥谬赞,阿九别的本事没有,也只能做点这些事情为大哥分忧了。”韩却拱了拱手,他坐在公子琮下首第一个位置。 “你呀,也别妄自菲薄,咱们兄弟出生入死这么多年,大哥心中有数。”公子琮摆了摆手。 听了这话,在座的其他人也跟着恭维他,韩却一时心中五味杂陈,。 他忍不住心下冷嗤,面上还是好好的,只转了下深邃的眸子,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大哥,我已经把消息放出去了,可能不消几日燕王那边就会有消息了。” 公子琮也不意外,“嗯,燕王老迈又胆小懦弱,求和是必然的,可以准备着了。” “就是不知是否阳奉阴违,那老燕王说的做的做不做数?”参将于今已在边上有些疑问。 其实其他人也有相同的疑问,只是两位公子决定和谈,他们也不好说什么,只于参将性子耿直,直直问了出来。 燕军因为不战而降,不少燕国将士百姓不服气,私下也是多番阻碍,他们内部已然是四分五裂摇摇欲坠的。 “可不用管那些,他们四分五裂反而更好,不然整合起来只怕还不好对付,只是现在世子璟在背后做小动作,咱们不得不防,燕国这边只能暂时搁边上了。”有人不在乎道。 公子琮点头,“父王身体欠佳,咱们总不能给他人做嫁衣裳。” 他看向韩却,“这供状连同我的军报一起送往上京,最好再抄送几份。” 韩却沉吟,“大哥是担心这折子被世子的人截下来?” 公子琮点了点头,“嗯,毕竟上京是他的势力范围,阿九,要不你让陆续跑一趟,他功夫好,做事又谨慎。” 韩却看着公子琮,见他虽是商量的样子,那眼神分明是不容拒绝,他顿了顿,才勉强笑道:“大哥说的哪里话,您看得起陆续,是他的运气。” 公子却轻咳了一声,“这不陆续是你的人,总是要跟你说一声的。” 韩却内心有些异样,前世所有刺客都死光了,并没有拿到所谓的供状,他倒没想到原来公子琮早就盯上陆续了。 应该说不是盯上陆续,而是早就盯着自己了,自己的身边人,他了若指掌。 即使韩却早就心里有数,仍免不了心有戚戚,看来这一世,他需得早早防备着,不然可能又是如前世一般的下场。 他敛下所有失望,人群中只装作嬉皮笑脸的样子。 众人又商量了一会儿准备和谈的事情,见时候差不多了,其他人都退了下去,只韩却磨蹭着留了下来。 “大哥,阿九有件事情想跟您商量商量。” 公子琮有些诧异,韩却已经很久没这般跟他说话了,他一时有些感慨,“咱们兄弟,有事儿你但说无妨。” “阿梨跟我说了几次,她父亲的尸身挂在城墙上总是不妥,大哥可否给阿九一个面子让他入土为安?” “阿梨?”公子琮板正了脸色,明知故问:“就是那罗氏女?” “嗯,”韩却点点头,见公子琮神色,他又叹了口气道:“其实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大哥你知道的,我对罗建成的古板虽不赞同,到底是钦佩他为人的,之前我与他结识,也是真心的,并不只是为了劝降他。” 表面上是韩却与罗建成结识,背刺了他,可实际上真正动手的是投了公子琮的季成。 韩却背锅了,不过他也无所谓了,这么些年,他为公子琮做这些不知多少了,即使有再大的恩情,他用一辈子也算是两清了。 公子琮看着韩却,见他收了之前吊儿郎当的模样,语重心长道:“阿九,你可别忘了之前说过什么,你不过是利用那罗氏女收揽人心,可万万别被人收买了去。” 韩却难得摆正脸色,拱了拱手,“大哥教训得是,我会注意的。” 公子琮哪里又是真担心这些,他巴不得韩却再多一个弱点,这会儿见他似乎对阿梨挺上心的,他心中竟还隐隐有些放心。 “也罢,不过一个女子,你想如何便如何了,只不过你还是要注意一下分寸。”他给自己圆道。 “我明白的,”韩却似松了口气,转头问道:“大哥,到时候燕国使臣过来,您这伤?” “继续先伤着吧,不然回上京了不好说。”公子琮捂了捂胸口。 他的伤本也不重,可是对外还是不能说的,若不是他受伤,只怕韩王或者朝上的人不想和谈,还会要求继续进军燕国,这不符合他们的利益,听说韩王身体欠佳,现在他们迫切需要尽快回上京稳定局势。 “明白了。” 韩却又跟他商量了会儿事情,直到夜深了才离开刺史府。 * 韩军正在城墙上收着前燕国刺史罗建成的尸身。 好在是秋天,天气干燥,溧阳又多风,城墙上风吹日晒的,尸身几乎成了人干,所幸竟然未腐,也算勉强能安慰人了。 “唉,这罗刺史可惜了啊……” “谁说不是呢!现在韩军总算做了人事儿,准备让他入土为安了。” “造孽呀……”有老百姓忍不住感叹。 “嗐,有什么造孽的,要是溧阳真在他带领下打起仗来,咱们怎么打得过韩军,那时候指不定还会被屠城了!” “谁说不是呢……” 众人叹息一声,都沉默下来,不过一会儿又有人八卦起来。 “听说他女儿也被韩军给抓了呢……” “是吗?那他们将他的尸身弄下来,这是要鞭尸还是啥?” “搞不好就是又触怒了哪位……” “你们都别瞎说,看到那边的棺椁没?我听说这是要给罗刺史收敛尸骨让他入土为安呢。” 重生后我成了死对头的白月光 第8节 “啊?那这是……是韩公子琮突然好心?” “也不好说,说不定是他那闺女得了某位大人欢心呢……” …… 阿梨站在城垛旁,百姓的议论声随着风沙在她耳边回响,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对面士兵小心翼翼地提着“父亲”的尸身。 沐芳一直昏迷着,因着她现在这个身份,公子却不会杀她,但是也不会放了她,这会儿葬了罗刺史,难道以后真要跟韩却待在一处? 阿梨小心权衡着,韩却心眼儿多,她现在对局势不是很清晰,若是贸然开口询问,很容易引起他的怀疑,为了自己跟沐芳的安全,她近日都很少主动去打听什么。 可是若名正言顺的进入他的谋士圈,那么知道一些事情,打听一些事情就是合理的了吧? 韩却站在她身侧,秋风吹得她的裙角猎猎飞扬,飘舞的发丝将她的脸罩得隐隐绰绰,让他看不清楚她的神色。 只偶尔趁着间隙,能看见她小巧挺直的鼻梁,恍惚间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坚毅。 韩却忍不住想,他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为何此情此景如此熟悉?可是搜遍了前世的记忆,明明都没有她的存在。 “你准备将他葬在哪里?”他忍不住开口问道。 阿梨的思绪被打断,她想着既然她顶了他女儿的名,能为他做点事就做点吧。 她看向远处那抹苍翠,定定道:“望山北坡。” 望山在溧阳城郊不远,山不算高,但是能看见自燕都过来的必经之路,相当于能望见燕国都城,所以得名叫望山。 而北坡背阴,有河水流过,树木葱郁,倚山傍水,也算是一风水宝地了。 韩却点头,吩咐了下去,陆行即可派人去办了。 阿梨有些奇怪,往日跟着他办事的不都是陆续吗?今日为何换了人? 韩却也不解释,他懒懒靠在城墙上,斜看她,“你要我做的事情,我都照办了。” “多谢公子。”阿梨垂眸,“以后我就是公子的人了,一切但凭公子吩咐。” 她本意是想趁机表个忠心,没想到韩却顺着杆儿就上了,他伸出食指抬起了她的下巴,“正正好,我要你办的第一件事。” 他顿了顿,拇指在阿梨小巧精致的下巴处来回摩挲着,“就是……做我的女人。” 阿梨柳眉竖了起来,愤怒下一把推开了他的手,“当时说得好好的,只要我让沐芳改口,你就给我一处容身之所。” 韩却也不生气,笑着又靠近了她,“刚还说的一切但凭吩咐,这么快就变了?是,放你走是不可能的,可是我身边的容身之所,你要以什么名义呢?” 他在她耳边轻道:“最好的身份,就是我的身边人。” 阿梨看着他带着狡黠笑意的眼神,这才知道自己误会了,想到还昏迷的沐芳,现在跑是跑不掉的,即住之,则安之,说不得还能趁机得到许多情报。 也罢,就再忍他几日。 韩却见她明白过来,也不再说话。只默默看着城脚下正匍匐前行的大雁旗帜,不知为何,他竟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大雁旗帜,是燕国使臣的车队到了…… 第10章 和谈 据说燕国使臣进城的那一日,有胆儿大的百姓出来看热闹,燕使膀大腰圆,衬得百姓面黄肌瘦的,有大胆儿的直接朝车队扔臭鸡蛋。 好在有龙骧军在侧护卫着,不然可能会闹出事儿来,说起来也讽刺,和谈在自己丢失的地盘就算了竟然还需要敌军的保护。 这次燕使团以德尔侯燕和为首,燕和是燕王亲兄弟,基本上他就代表了燕王本人的意志。 与灰溜溜的燕使比起来,公子琮显得风度许多,他下令溧阳全城张灯结彩,还特意备了筵席为他们接风洗尘。 这次筵席依然摆在刺史府。 说是和谈,其实就是韩单方面的提条件,燕国负责实施,内容早就拟好了,只不过还给他们留了一点脸面罢了。 公子琮坐在上首,旧伤让他看着脸色有些苍白,不过精神尚好。 韩却坐在公子琮下首,接着是韩国这边的人,对面是燕侯并一众使臣。 阿梨低眉顺目坐在韩却身侧,今日一早韩却就让人送了衣服过来,竟然是韩国贵族间流行的流仙裙,没想到他竟然让她参加这种场合。 见到谄媚的燕国使臣,阿梨心中既不屑又愤怒,燕国今日之下场,比亡了的卫国又强多少?哦,大概是燕国王族依然过着纸迷金醉的日子,而卫氏成了阶下之囚。 她冷眼旁观着,现今唯唯诺诺的燕和,与当年拒绝卫国求援时高傲的德尔侯判若两人,这可真是天道好轮回。 那边韩燕代表在拟定和谈细节,韩却见阿梨神色,有心逗她,“吃苍蝇了?怎的这副模样?” 阿梨见这人无赖的样子,有心嘲讽:“我听说燕侯仪态无双,年轻时也曾是著名的君子,今日一见,才知传言虚伪。” 此时许多王孙公子,为了声名不惜花重金派人在各国游荡,宣扬他们的君子事迹,其事实,往往也不尽真实。 而韩国公子也没少做这事,像公子琮、世子璟,都干过这种事。 韩却也不在意阿梨话中有话,他一个不受待见的,向来懒得做这些事,也没有资本去做这些事,也不需要去做这些事。 他只抿了口清酒,问自己想问的,“你是燕人,若是燕国气数已尽,有何想法?” “我是燕人,我当然希望燕国强盛,百姓安宁。”阿梨抿唇,可惜她不是。 韩却冷嗤了一声,有些希望,注定落空,而有些人,不尘埃落定,总是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 两人这处说着话,那边契书既成,公子琮向燕侯举杯笑道:“燕侯,今日这盟约既成,以后这永州云州这一片就归我大韩所有,燕国北有羌氐,日日扰得百姓不得安宁,我大韩以后也不会坐视不理。” 德尔侯燕和听了这话,汗水跟着就往下掉,这意思是不光失了永州云州二地,以后燕国北部岂非也成了他韩国的跑马场? “长公子,这……这话不是……”他陪笑着,“也不能这样说……” 刚刚签订协议的参将于今已站了起来,有些不悦,“唔,那燕侯说说该怎样说呢?难道燕国如今不需要我大韩的帮助?” 看他伸手欲撕协议,燕侯一个头两个大,他跺了跺脚,“于参将!于参将!这是哪里的话,两国刚刚缔结盟约,我大燕是诚意满满,不然也不会将永州云州两地献上了。” 公子琮饮了杯酒,出声唱白脸,“燕侯,你别着急,老于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燕王的诚意,咱们都明白。” 听公子琮如此说,于今已捧了杯酒上前哈哈笑道:“我老于就是个大老粗,人傻话直,燕侯可不要见怪。” 燕和擦了擦额角的细汗,接过于参将递过来的酒杯,腆笑道:“无碍,无碍……” 他话未说完,忽然自他身后响起了一个清脆的女音,“两国即是有心和谈,自然是为了两地百姓作想,羌氐侵我国土,燕尚有抵抗力,若是不敌,自然会向盟友求援,想来届时名正言顺,韩王定不会拒绝。” 这话既表明了燕国有能力对抗羌氐,又委婉的拒绝了韩国的驻军,若是韩国军队想要进驻,需得燕国求援才可以,既表明了燕国的态度,又有理有据。 韩却跟阿梨看向对面,见一身着男装的小个子站了出来,一把掀开了帽子,如瀑的秀发顷刻散落下来,竟然是一明媚女子! 韩却不动声色的冷笑了一声,就知道是她。 德尔侯燕和心里一片痛快,这人说出了他想说又不敢说的话,可是自那女子揭下帽子,他面色一变,不由得往公子琮那里看去。 他本以为会看见一张愤怒的脸,倒没想到看见了公子琮眼神中的惊艳,本想呵责的话眼神一转立马吞了回去,只轻斥道:“胡闹!” “叔父,我难道说错了什么吗?就算我说错了,我一个小女子,难道堂堂韩国公子,龙骧军首领,还会跟我计较不成?” 少女杏眼圆睁,看着懵懂又无害。 公子琮站了起来,“这是?” 既然称燕侯叔父,又敢跟他这般说话,公子琮心里有数却明知故问。 燕和站了出来,站在了女子旁边,“这是兄长掌珠,燕公主妘,想来是一时贪玩,悄悄跟在了车队里面,女子无知,还望长公子勿怪。” 燕和本不打算暴露燕妘的身份,可是刚刚公子琮的眼神让他改变了计划,燕王没有几个儿子,但是却有十几个女儿,况且本来就有和亲的计划,燕妘又不是省油的灯,去了韩国,正正好。 公子琮看着眼前明眸善睐的少女,笑了笑,“公主天真烂漫,我又怎么会计较这些?” “来人,赶紧给公主赐座。” 韩却听着公子琮的话,忍不住想起前世,这看着天真烂漫的小公主,差点搞得韩国王室天翻地覆,这也是这次他非要带上阿梨的理由。 前世两国和亲,因为没有适龄的未婚公子,直接将他俩凑成了一对,可是野心十足的燕妘不知何时竟然跟世子璟勾搭上了,差点害死了他,所以这世他是万万不再愿意跟她有任何瓜葛的。 本来他已经派人在路上截住她,千方百计不让她来溧阳,甚至为了防止燕王再有其他女儿过来,他找了阿梨做他的挡箭牌。 可是没想到她竟然还是来了,并且直接在这样的场合出现在了公子琮的面前。 先前为了顺利接管溧阳,他不惜先跟罗建成交好,可惜没有用,罗建成还是死了,只怕驻军走之后溧阳不会太平,以后也是个难处。 好像无论他怎么努力,事情还是会拐个弯又回到原处。 韩却忽然有种被宿命支配的感觉,他忍不住怀疑他到底还能不能摆脱被毒杀的命运…… 燕妘的位置被安排在了燕侯的旁边,她虽是公主,不过不论是辈份还是出身都比不上跟燕王一母同胞的燕侯,且她是偷偷出来的,所以她位置不如燕侯。 燕妘心中对这座次有些不满,不过也没表现出来,她大眼睛扑闪扑闪逡巡了一圈,顺势就坐了下来,加入了公子琮跟燕侯的谈话。 她因为生母不显在燕王宫不过是一不受宠的三流公主,燕国式微,她早就有心摆脱燕王室。 燕王有意派公主和亲,她好不容易争取到机会,可惜韩国这边似乎无意。 韩王老迈,其公子们也差不多都有家室了,和亲总不能过来做小妾吧,所以她把目光聚在了据说很不受宠的九公子韩却身上,不受宠不要紧,她燕妘本就一无所有,怕什么困难。 之前她已经在后面仔细观察了一番韩却,身姿如松,俊眉星目,举手投足间颇有一股洒脱不羁的味道,这皮囊倒是很对她的胃口。 韩却感觉到了那人的目光,棱角眉不适地蹙了起来。 见燕和一个劲儿往和亲上面引,公子琮也有心接话,想起前世这个女人干的好事,韩却不禁有些暴躁,一把将阿梨拉进了怀中。 阿梨本在看好戏,不料被韩却拉了一把,额头直直撞到他怀里,她生气地瞪向韩却,却发现他笑盈盈地给她揉着额头,牙缝里挤出一句只他二人听得到的威胁。 “想活命,配合我。” 阿梨识时务地眨了下眼睛,双眸顷刻含着泪花儿,韩却满意地伸袖替她擦了擦,关心道:“怎么这么不注意?可撞疼了?” 阿梨摇头,韩却靠近了她,旁若无人地轻轻呵着气,像呵护着什么绝世宝贝。 燕妘万万没想到这韩却竟然如此不要脸,本来看他无正妻又皮囊尚可,她勉为其难将他定成目标,可是他竟然堂而皇之如此宠一名女子,这让她有些不爽。 “燕侯,这联姻一事,兹事体大,父王未曾指示,我可不敢私下做主。”公子琮微笑,他岂能感受不到燕侯之意,只是这人选嘛…… 看着美丽大方的燕国公主,他能直说他自己吗?显然不能,他早已有了家室,于是很自然的他把目光移向了韩却。 不能说,不代表不能有所暗示。 第11章 欺负 公子琮有些不适,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睛。 重生后我成了死对头的白月光 第9节 他看到了什么?自己向来不近女色的九弟竟然当众搂着一名女子,这不是那罗氏女是谁? 他还指着韩却唱黑脸,所以坚持问道:“阿九,你说说看,这事儿如何是好?” “阿九觉得大哥说得很对,父王春秋正盛,燕国若真有意,不如公主随这盟约一同去上京,燕国诚意满满,想来父王定会做出妥善安置。”韩却皮笑肉不笑。 若是没有看错,阿梨瞥见他于无人看见处那厌烦的目光,若不是此情此景自己身份卑微,阿梨还真想嘲讽燕侯几句。 谁都知道韩王已经年迈,韩却说他春秋正盛这不是别有所指吗?况且韩王后乃周天子公主,别说燕国式微,就算是大韩,他们这些诸侯国的公主难道还能跟她相提并论? 燕和老脸微红,他本也是一国公子,心气不低,韩却这话他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接吧,难道他堂堂燕国公主,就这么不明不白跟着人去上京?可是不接吧,万一公子琮撕了谈好的盟约,他回去怎么跟燕王交代? 这跟他之前的打算大相径庭,他们本来的计划是明确了公主跟哪位公子的婚约再送人过去的呀,这时候他有点开始埋怨燕妘出风头了。 燕妘哪里看不出来她这位叔父的想法,她愤愤地想他不过就是里子面子都想要罢了,可是他难道没有意识到,自燕国来求和就已经是里子面子都没有了吗? 叔父犯糊涂,她可不要。 她毕竟是偷跑出来的,若是被退回去,她可还会有活路?况且那地方,她也不想再回去了,她就不信,凭她的智慧与美貌,去上京这一路征服不了这两个男人。 “两位公子说得有理,父王自小教导燕妘,凡事应审时度势,便宜行事,我愿意代表燕国同两位公子一起送盟约去上京。” 燕侯张张嘴,想反对,可是燕妘连珠炮似的一口气就说完了,根本不给他反驳的机会,他也不可能大庭广众之下拆穿她说假话,只得捏着鼻子忍了。 燕妘是美的。 一双杏眼笑意盈盈,嗓音又清脆悦耳,说得还正中下怀,公子琮只觉浑身舒爽。 “唔,既然公主如此说了,那咱们就如此安排吧,燕侯可还有话说。” 燕和看这二人一唱一和,他还能说什么? 他也想明白了,这事儿本来就进退两难没有主意,此时燕妘主动站了出来,若是燕王不高兴也怪不了他呀,要怪就怪他自家闺女,况且依燕妘的本事,万一真得了谁的欢心,说不得对燕国也是好事呀! 不然真惹毛了公子琮,他不退兵回上京,难不成还真让他继续攻城掠地?这会儿能把他哄回上京,只怕让燕王再割两城他也愿意,何况区区一名声了,自己何必坚持? 如此一想,燕侯心情瞬时舒畅了,他倒了杯酒,“某一思量,如此也好,就是辛苦长公子,公主年幼,还望多多照顾了。” “哪里哪里,这些都是应当的,倒是燕侯年岁已高,千里迢迢过来缔结盟约,想来甚是辛苦,来,这一杯本公子先敬你。” 燕侯比韩王还小上几岁,韩王是春秋正盛,而燕侯这儿是年岁已高。 公子琮举杯,说是敬酒,姿态甚高,燕侯也只有捏着鼻子喝了,谁让他们现在是有求于人呢。 “呵呵,长公子客气了,客气了……” 阿梨看着这一来一回的,只觉得说不出来的讽刺,燕王室为了自己的富贵,割地,赔款,献公主……百姓在他们眼里不过是自己的私产,跟牛马没有任何区别。 也难怪溧阳百姓对归属燕国还是韩国毫不在意了,这年头,战乱不断,国家的寿命说不得还不如人的寿命,除了有利可求的贵族,谁还在乎是哪国人,反正到哪里不还是周天子的子民。 “在想什么?”韩却亲自将酒杯放在了阿梨的嘴边。 这不是他刚刚用过的酒杯吗? 阿梨下意识将头撇开,韩却也不介意,左不过在他怀里,于是又微笑着将酒杯递到了她的唇边。 两人这一来一回,本是在较着劲儿,可是在外人看来,就是两人你来我往的情趣了,甚至不少人私下惊叹,没想到这罗氏女如此受宠,公子却带她参加宴会不说,还如此纵容她的小脾气。 阿梨忍无可忍,小声斥道:“我不喝酒!” “是吗?我不信,我明明听你父亲说你千杯不醉!”韩却否认。 乍听阿梨倒没想过韩却是在套路她,她现在只记得不能暴露自己不是罗氏女这件事,所以韩却一说她张嘴就想否认。 “我……”可是刚一张嘴,她发现不对了,“胡说,我父亲怎么可能跟你说这些事情!” 她也不说自己能不能喝了,不知道的事情,转移重点是最好的办法。 韩却见她不上当,又继续下套,“唔,你难道没听说过我跟你父亲是拼酒认识的?” 额……想起那日去韩却书房时路过的一排密封的屋子,梁婶儿说那是前刺史留下的酒窖。 阿梨无语,竟然还有这种事情,难道他说的是真的…… 韩却见她开始怀疑,心情忽然甚好,低头附在她耳边,“我都递过来了,旁人可都看着呢,你配合一点。” 阿梨看了看四周,确实有不少人的目光在这里,其中还包括公子琮跟燕妘。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心一横,张嘴饮了一小口。 可是她万万没想到这酒如此辛辣,“咳咳……”只一口,她就剧烈地呛咳起来,甚至眼泪都出来了,不应该呀,自己原本是挺能喝的,为何现在一口就这样了? 见她如此,韩却一把将她抱了出来,“大哥,盟约既成,我看大家都兴致颇高,阿梨她不胜酒力,我想先带她回去了。” 公子琮见韩却大庭广众之下如此护着一名女子,面上斥了声“胡闹”,心中其实隐隐有些欢喜。 欢喜他又有了软肋,他本以为经了罗建成这事儿他们兄弟生疏了,这次他特意卖给他面子放了罗建成的尸身,只要这罗氏女在,他就有的是机会施恩于他。 这不,机会又来了。 “唔,也行,今晚你就先回去吧,不过明日还要商量拔营回上京一事,你可不能缺席了。”公子琮抿了口酒有些暧昧地笑了。 阿梨饮了酒,脸上泛起一抹绯红,又因为刚呛着了,眼角带了一滴泪珠儿,她不知道为何,浑身有些乏力,只能温顺地倚在韩却怀中。 军中众人见公子琮如此,美人在怀,纷纷挤眉弄眼地笑看着韩却。 韩却也不解释,小心翼翼抱着阿梨大步离开。 甫一出门,夜风伴着丝丝凉意袭了过来,阿梨缓了过来略微清醒了一些。 她一拳砸向韩却胸口,忍不住怒斥:“你竟然给我下了药!” 第12章 是梦啊 刚出了门,吹了下风,阿梨缓了过来清醒了一些,她一拳砸韩却胸口,“你竟然给我下了药!” 她没有什么力气,这一拳更像是撒娇,韩却心中有愧,也不生气。 见阿梨砸得厉害了,他干脆无赖道:“叫你不配合我,我不过略施手段。” 跟燕妘那个女人同台吃饭让他浑身不自在,也为了少跟她接触,他索性用了点小手段,不得已拿阿梨做挡箭牌。 “不过是点蒙汗药,过一两个时辰就自己解了,我先送你回去。”毕竟是他不对在先,这会儿只好耐着性子跟她解释。 阿梨揉了揉太阳穴,似乎药效起来了更厉害了,她感觉自己的腿更软了,没办法她只好继续倚在韩却身上。 两人刚达成协议,自己对他还算有用,应该没什么危险,反正是他干的好事,他得负责把她送回去。 今日的街道难得张灯结彩的,灯笼挂满了路上的树枝,恍惚间竟然有几分太平盛世的味道,让韩却竟然生了几分留恋。 抱着人很累,加之他也不想回去,索性找了个台阶坐了下来,本想将她搁地板上,到底天凉了不忍心,又是自己做的孽,就还是将她横抱着放了下来,让她的头可以靠在膝盖上。 韩却看着将睡未睡的身边人,其实这样的姿势只能看到她的侧颜,此时的她少了平时那层尖锐的外壳,像只温顺的猫儿,惹人怜爱。 这让韩却不禁想起了少时跟他相依为命的瘦墩儿,那是一只被人遗弃的橘猫。 当时韩王宫中的贵人都喜欢养猫,尤其是王夫人,她养了一只毛色很是珍稀的,因为怕被其他的猫糟蹋,看得很紧,可惜不知道瘦墩儿为什么跟它处到了一起,结果就被活活打死了…… “水……水……我想喝水……”阿梨小声梦呓着。 韩却伸手想扶她起来,不小心碰到了一片柔软,他慌神一看,竟是她因为沾了酒变得红润的嘴唇。 最过分的是她竟然像只小猫儿般舔舐了起来,他瞬间如遭雷击,赶紧将手移开。 可是一移开,他又有些懊恼,自己又没干什么亏心事,明明是被她亲薄了,他一个男人,怕什么? “水……水……” 阿梨还在梦呓,韩却知道,这定是那蒙汗药的因素,服用之后会让人异常口渴。 都是自己做的好事,他有些无奈,没办法,只得小心又抱起她往迎风小院走。 …… 看着自家公子抱了名女子回来,梁婶儿吓了一跳,待看清那女子的衣衫,可不就是阿梨吗,她心下欢喜得紧。 “公子,姑娘这是怎么了?可要奴打水过来?” 韩却看着一脸八卦的梁婶儿,没好气地瞥了一眼,从前看她倒是老实巴交的,没想到竟如此多话。 梁婶儿被这一眼吓了一跳,赶紧低头准备退下去,还未走到院门口,又被韩却唤了回来。 “打些水过来。” 梁婶儿偷偷觑了一眼韩却脸色,赶紧应喏喜滋滋去了。 待她安排人打了水过来,见公子却正正经经坐在厅中,却未看到阿梨的身影,她心想这也太快了吧! “今日罗姑娘有些醉了,你好生伺候着,本公子还有事就先回去了。” 韩却吩咐完便匆匆迈步离开了。 梁婶儿反应了会儿才明白过来,不由拍了拍老脸感叹,“嗐,都想的些什么!” * “阿离,燕子湖的莲花开得甚好,你几时回来?” 恍惚间是卫央长身玉立,矗立湖畔。 “战场刀枪无眼,阿离,万望珍重!” 一瞬间,又是他独坐案前,捏笔沉思。 …… “卫央!” 阿梨突然坐了起来,才发现这又是梦罢了! 这会儿才觉得头有些昏昏沉沉的,她揉了揉额头,睁开眼,刚好看到一个小姑娘诧异的双眼。 小姑娘怯生生的,“姑……姑娘……你醒了?” 她本来得了梁婶儿吩咐一直守在房里,因为是半夜她有些瞌睡,阿梨的一声惊叫直接将她吓醒了,赶紧跑了进来。 药效过了去,阿梨脑子飞快地转了起来。 自己回到了迎风小院?是韩却送自己回来的?这人为什么会在这里?她有没有听见自己刚刚说了什么? “你是谁?为何又会在这里?”她总不好直接问她有没有听见什么,只得慢慢开口。 重生后我成了死对头的白月光 第10节 小姑娘吞了吞口水,“回姑娘,奴叫丙翠,娘亲看您醉得不省人事,吩咐奴在这里候着的,以防万一您醒了有个吩咐啥的,找不到人……” 阿梨更迷糊了,“你娘亲?” “丙翠,你在跟谁说话?是姑娘醒了吗?”梁婶儿掀开帘子走了进来,见阿梨醒了,责怪丙翠,“怎么不先跟为娘说声,咱好替姑娘把粥给热上。” 丙翠低头,怯怯的,“娘,我错了……” 阿梨这才明白,原来这叫丙翠的小姑娘是梁婶儿的女儿,看着不过十二三岁,整个人怯怯的,不太伶俐的样子。 “姑娘,丙翠这丫头有些老实,没耽搁什么吧?”梁婶儿见阿梨摇头,又对丙翠道:“还不快去给姑娘把粥热上。” 丙翠一听,赶紧低头就要出去。 阿梨还有话还没问清楚,哪儿能就这么让她走了。 “丙翠,你等等。” 阿梨叫住了她,又对梁婶儿道:“梁婶儿,我不想喝粥,上次你做的汤面不错,要不你还是给我做点汤面吧。” “行呐。”梁婶儿有些开心,之前见阿梨没用多少还以为她不爱吃,这会儿听她这么说她赶紧喜滋滋去了,临走不忘叮嘱丙翠好生伺候着。 那边一走,阿梨对丙翠笑了笑,“来,过来坐。” “姑……姑娘……”丙翠坐在脚塌上,抬头偷偷觑着阿梨,她活了十几年了,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人儿。 天上的仙女也就长这样吧,她想。 “我昨日饮酒多了点,回来就睡着了,可是刚半夜里做了噩梦给吓醒了,但是我怎么也想不起是什么噩梦了。” 阿梨蹙眉,继续道:“你可听见我有说些什么吗?” 仙女皱眉也是这么好看呢,丙翠捏了捏裙角,低头努力回忆,“奴只听见您叫了声,具体的可还真没听清……” 阿梨见她不似说谎的样子,放下心来,可是她接下来的话,又让她心跟着悬了起来。 “哦,对了,好像是说什么羊什么的……” “什么央……”阿梨抿唇。 丙翠挠了挠头,“不是……好像又是娘……什么的,哎呀,我这记性!” 阿梨见她一个劲儿的挠头发,赶紧拉住了她,“是了,我就是梦到了娘亲,梦到一群野彘追着我们跑,真真是吓死人了。” 丙翠十二三岁,人还很单纯,她听她娘说过罗家小姐很小就没了娘,这会儿见仙女似的人物蹙眉,她不由得十分同情她,“姑娘,没事儿的,娘说现在人多了,野彘很少进城了!” “嗯,我知道,不过是个梦罢了。”阿梨点头,“丙翠,这事儿你可不要告诉别人,特别是你娘亲,我不想其他人知道我被噩梦吓到这事儿。” 丙翠点点头,保证道:“姑娘你放心吧,奴定不会跟其他人说的,娘亲也不会!” 说罢,怕阿梨不信,她伸出手掌就要对天发誓,却不意戳到了头上的发包,龇牙咧嘴像做鬼脸似的。 阿梨好久没见过这般鲜活的人儿,忍不住笑了。 “姑娘,汤面好了,你可要现在就用?”梁婶儿端着托盘在院子里,声音传了进来。 丙翠看向阿梨,见她点头,她噔噔噔就跑出去接她娘了。 阿梨看着不谙世事的丙翠,不由想起了姜拂,她离开玉都时,她也不过丙翠这般年纪,也不知她现在哪里?过得如何? 第13章 商议 公子琮的议事厅一大早就聚满了人,只他本人因为要换药所以还没到。 韩却本磨蹭着要不要这会儿进去,无奈被于今已给看见了,他只好硬着头皮先进去。 见他进来,早就等着的于今已笑嘿嘿上前,“九公子,那天晚上如何?这几日不见你过得可还满意?你可是丢下咱们兄弟早早走了哈。” 韩却扶额,就知道他。 这大嘴巴他是了解的,搭理他吧嘴上没个把门的,不搭理他吧指不定过后还要问个明白。 他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故意懒懒叹道:“拖你于参将的福,还行。” 于今已铜铃大眼一睁,“还行是个啥意思啊这?” 旁边的袁公传笑着推了推他,“就是不告诉你的意思呗!” 说罢,大家都哈哈笑了起来…… “嘿,你们这会儿都可劲儿笑我吧,刚刚都是谁说要问问的?啊?就我老于耿直是吧!”于今已眼一瞪吹起了胡须,又是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公子琮站在议事厅外,听着房内的动静,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 韩却这么些年跟着他在军中,跟不少将领都关系不错,甚至有些处得跟兄弟似的,就连向来古板的袁公传,也跟他玩儿得到一起去。 他还记得那时候之所以一定要剐罗建成,就是因为韩却求情,其他人竟然也跟他一个板腔,视他这个长公子于无物。 所以他一气之下下令直接将罗建成给剐了,这事儿其实跟季成的关系倒不大。 可是嫉妒是一回事,公子琮也明白,韩却是真的为龙骧军做了不少事,这么些年出谋划策,替他巩固位置,不然他也不可能仅凭着父王的喜爱就能与世子璟分庭抗礼,他现在离不得他。 季成瞄了眼公子琮的脸色,圆圆的脸将眼睛挤成了一条缝,“长公子,这九公子跟大家关系很不错呀……” 公子琮斜睨他一眼,“收起你那点小心思,我们兄弟的关系岂是你可以挑拨的!” “小的不敢,长公子您可千万别误会……”说着,季成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小的只是羡慕九公子在军中人缘不错,不像小的人微,大家都爱搭不理的。” 陆予心想,就你这两面三刀的小人,又背主投敌,对你爱搭不理不很正常? 不过公子琮在,他不敢表现出来。 “以后说话注意些,本公子可不想再听到什么风言风语。” 公子琮冷哼一声,就往书房去了,陆予也赶紧跟上。 季成心想:要是真的心里没鬼,他就说个关系不错怎么了?正常情况也不会多想吧,难道不是他自己心里本来就有个结所以反应才会这么大吗?! 不过自己这顿训挨得也不亏,只要他们之间有嫌隙,他就还有上位的机会…… 想通了这层,季成赶紧跟了进去。 眼尖的陆行见公子琮等人过了来,赶紧咳嗽一声提醒大家,厅内众人霎时安静了下来。 “咳咳,诸位……久等了,”公子琮在主位坐了下来,伸手示意着,“都坐,都坐下吧。” “今天把大家叫过来,是想商量一下回上京的事情。”公子琮自陆续手中拿过一份密信扔桌上,“咱们已经很久没收到来自上京的消息了……” “上次的弹劾折子跟这次和谈都没有回复吗?”袁公传捋了捋胡须,“可是就这样无召回京……只怕到时候会被世子璟拿来做文章。” 一时间大家都沉默下来。 公子琮毕竟掌管着龙骧军,带兵回京是大忌,可若是不带,那么他堂堂首领,弃边军于不顾私下回京也是大忌。 可若是不回,万一韩王当真身体不行了,他没在身边,世子璟就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所以他们才千方百计要跟燕国和谈,以防他们离开溧阳被燕国反扑,况且有了和谈书,他也有了名正言顺上书回上京的理由。 可惜好几日过去了,之前上的折子非但没有收到韩王的回复,甚至连与上京的联系也被切断了,这让公子琮更加忧心不已。 韩却也想不明白,陆续的本事他是知道的,可是直到现在,也没有任何消息传回来,上一世好像也没有这般复杂。 他沉吟片刻,有些犹豫,“我倒是有个想法,只是……” 于今已见韩却话说一半又闭嘴了,急道:“九公子,你有办法就赶紧说出来,都是自己人,有啥不好说的!” 公子琮并袁公传等人也都看向韩却。 “现在咱们有了跟燕国的盟约,不若兵分几路,大哥带人先走,若是父王的政令传了过来,咱们也不算私下回上京了,若是父王不允,咱们大部队还在也不影响大局,最多被小惩一下罢了,最重要的是,若父王真有什么事情,大哥你能快速回京。” 韩却还是说了出来,这个方案难道其他人没有想到吗?不,怎么可能,但是没有人敢说没有人愿意说,为什么呢?因为这个办法有两个致命的弱点。 一个是韩王的身体情况。若是韩王一旦不行,公子琮孤身回京更加危险,龙骧军远水救不了近火。 二若是韩王身体健康,可是这么久未与公子琮联系这很不正常,并且韩王没有消息,吴夫人也没有消息?他们父子之间是不是又起了什么变故?或者说韩王与吴夫人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变故?一旦有,那么这个小惩还是不是真的小惩? 不管是哪种情况,公子琮现下的处境都很微妙,而致主公于危险中的事情,为人臣子的怎么敢提? 所以韩却犹豫了,可他还是说了出来,因为只有他知道韩王的真实情况,可是他也不能直接说出来呀,不然公子琮若是问他,他该如何回答?总不能说他已活了两世吧,况且万一有什么变化呢,阿梨不就是个例外,所以他也不敢十分肯定。 韩却说完,看着公子琮,等待着他的回答,该说不该说的他都说了,做决定的终究只能是他自己。 公子琮也看着韩却,说实话,他也暂时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但是他又有些担心这样做风险太大,手下人都看着,他如果畏缩不前,只怕也会让下面的人失去信心。 “你们还有什么不同的意见吗?”公子琮看了一圈,问道。 于今已等人互看了一眼,说实话,这已经是代价最小的方案了,见公子琮犹豫,大家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儿。 “长公子,末将看这法子可行。”于今已还是说了一嘴,韩却第一个说都不怕,他也豁出去了。 袁公传点点头,“是可以一试,并且最好将长公子与刺客分开,这样危险要小很多。” 公子琮又看了眼季成,见他也不出来说什么,他明白基本上大家都是赞同这样的了。 他感觉自己受到了胁迫,可是这一次,他再没有反对的理由了。 “既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那就如阿九所言吧。” 他顿了顿,问道:“那叫沐芳的女刺客还没醒?” “嗯,听军医说她烧退了,外伤也基本上快愈合了,只是之前头部受了重创,一时间还没醒。” “头部怎会受创?之前怎么没跟我说?”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斥责的理由。 韩却也不解释,只低头认错,“是我疏忽了。” 公子琮也并不关心为什么,他不过是顺口说两句解气,这会儿见他低头,他心里好受了些,“她这样昏迷着,可能带着还有麻烦。” 接着他下了死命令,“阿九,你务必要在进京之前让她醒过来!” 韩却点头表示明白,他也有私心,“大哥,到时候就我一路带着她们吧,您的行踪重要,得时刻防备着。” 公子琮也同意,之前袁公传已经说过,若他跟刺客在一起,一旦行踪被泄露,他们很可能被世子璟给一锅端了,况且还是个行动不能自理的,他也不想给自己添麻烦。 “就这样也行,只是燕国使团那里……” “长公子,燕侯倒还好说,但是他不日就要返回燕都,再准备和亲的事情,这一来一回都是时间,只怕咱们必须先走。”有人站出来提道。 “那就先把公主给带走,到时候有了正式文书再行处置。”于今已回道。 袁公传有些担心,“可是燕公主毕竟一届女流,不知她是否愿意就这样低调跟着上京?” 说“低调”是好听,其实就是先跟着他们偷偷回京。 重生后我成了死对头的白月光 第11节 她愿意和亲是结两国之好,当然恨不能全天下都知道,可是这样偷偷摸摸的,她岂能愿意? 若是计划跟她说了,她又不愿意配合,岂不是又走漏了风声。 况且公主又不是一般百姓,她还是要联姻的,也不能随便就处理掉呀。 “她会同意的。”韩却笃定。 见众人诧异地看着自己,他又委婉解释,“我是说我有办法让她同意。” 她当然会同意,那个女人,只要让她知道有足够的好处,名声算个什么东西。 不用自己麻烦当然最好,公子琮勉强一笑,“如此甚好。” 第14章 撒饵 城北近郊,溧阳官驿。 德尔侯燕和正忙着来来回回差人清点行囊,而燕妘百无聊赖,趴在亭中的美人靠上看他指指点点。 燕妘觉得,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日子了。 哦不对,等去了韩都上京,以后都会是比现在更好的日子,她满怀希望地想。 “你如愿了。”燕和不知何时到了她跟前。 燕妘眨着天真无邪的大眼睛,“还要多谢叔父你的成全。” 燕和见她这得意模样,心有不屑,忍不住想泼冷水,“现在虽是商定了联姻,可是他们那边可能都没有合适的人选,难不成那些个破落公子你也能瞧得上?” 燕妘在燕王宫那些破事儿别人可能不知道,但是燕和是清楚的。 “叔父与其担心我,不如多想想自己,父王的性子你是知道的,他虽说允了那两州,可到底失了国土,你回去之后,难免受到迁怒。” 燕妘坐直了身体,“再者说,叔父你最好祈祷我去了上京能有个好归处,不然你这个媒人只怕又要被记一笔。” 她说的这些,燕和无法反驳,现在他的前途,甚至是燕国的前途,都系在了她的身上,他必须期待她好,也只能祈祷她好。 “阿妘,叔父只是担心你一时大意,才特意出言提醒,毕竟现在你身上背着两国的担子,看你如此分得清轻重,叔父心中很是安慰。” 燕妘眼角带笑,“叔父的担心也不无多余,不过我已经想好了应对的法子,叔父就且看着吧,我是一定要往上爬的。” 她必须稳住燕和,不然他回去之后一通交代,她是走了,她母亲日子可怎么过?而且她也需要一个后盾,所以必须吊着他们。 她这样说燕和好受许多,对着韩国公子他底气不足,对着自家不受宠的庶侄女,难道还得憋着? “你的本事,叔父自然不怀疑,不然那会儿也不会直接闭嘴成全你,只是你也别忘了,燕国始终是你的娘家,你的后盾。” 燕妘捂嘴,“叔父放心,我明白的。只是叔父,父王那边……” “你放心,回去之后,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叔父心中有数。”燕和保证。 燕妘终于满意地笑了。 两人达成了一致,瞬间恢复叔慈女孝的画面,燕妘帮着燕侯打点行装,只第二日,燕侯就出发回燕国复命去了。 一场秋雨一场寒。 韩却骑马站在驿馆门口,迟迟没有动作,马儿都有些烦躁了,在原地徘徊打着转儿。 雨有些凉,陆行看天色已经不早,只得打马上前,“九公子,可要进去?” 韩却这才惊觉自己已经在这里停了良久,若不是真的要找她商量事情,他是绝对不愿跟她再单独相处的,可是没办法,他点点头,“去通传吧。” 当听小厮说韩公子却来了,燕妘有些吃惊,不过更多的是高兴,无事不登三宝殿,看来是有新消息了。 一迈进花厅,见韩却松姿鹤立,她心情甚好,“九公子,今日你亲自过来,可是有什么重要事情?” 她的大眼睛天生带着三分笑意,看着无辜又纯善。 韩却强忍着心下不适,“确实是有事情想跟公主商量。” 说罢,他看了眼旁边服侍的婢女。 燕妘明白他的意思,将婢女都打发了,亲自替韩却沏了壶茶汤,“公子,有话你但说无妨。” 是一整套上好的紫砂壶,韩却还记得曾经燕妘告诉他,说去上京之前,连茶叶也是喝不起的,那时候他还傻乎乎地觉得大家同病相怜,现在看来,不过都是谎言罢了。 他接过她递过来的茶汤,只闻了一下,便搁在了桌上,打算开门见山,“你这一路过来很是辛苦吧,是为了什么?” 燕妘手上动作一顿,“九公子此言何意?” “回答我,是为了什么?”韩却盯着她,无意与她绕圈子。 燕妘敛了笑容,“你调查过我……” 前世他吃过她的亏,所以这世先早早防着,不过这事儿怎么可能告诉她,“没错,你是个有野心的人,也是个聪明人,在燕王宫你过得不甚如意,你想通过联姻来改变,可是现在我父王久久没有对盟约一事做出回复,你可知晓?” 燕妘心想果不其然,怪不得她在驿馆待了这么久也没有等到说要去上京的消息。 “这种事我怎么可能知道,不过你现在特意来告诉我这个,是想说什么?”她定定地看着他。 “这次和谈是我大哥跟燕王一力推进的,我们也不想有什么意外,但是现在上京那边没有消息,我们担心迟则生变,所以想先把你送过去。”韩却话说一半。 “先送我过去?没有联姻的信物批文我怎么通关?”燕妘疑惑,待她反应过来,睁大了眼睛,“你的意思是让我偷偷过去?” 韩却点头。 燕妘简直想笑,“我若偷偷过去,岂不是成了天下人的笑柄?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难道是这里面出了什么变故?你又为何来跟我说这些?” 韩却扶额,他就知道这个女人不好敷衍,“你知道世子璟吗?” 燕妘点头,世子璟他当然知道,韩王第二子,本来世子之位是轮不上他的,但是他母亲是周天子的公主,所以虽然他不是长子,却子凭母贵成了世子,但是公子琮的生母是韩国贵族,他又占个长字,所以两人一直因为继承权的原因不和。 “你也知道我大哥跟他是什么关系,他可不想我大哥回上京,所以极力阻碍两国和谈,这次也不知道他做了什么手脚,但我想咱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若是不能顺利联姻,燕国的地是不是白割你或许不关心,但是你一定不想再被送回燕王宫吧。”韩却眯眼,有些信息不能说,他只能从她的利益出发。 还真是被他说中了,燕妘才不关心割了多少地,但是她真的不能再回燕王宫了,且不说为了抢这个和亲名额她得罪了多少人,就是她自己也过不了自己那关呐,她千辛万苦跟过来不就是为了做个人上人吗? “是公子琮让你过来的?” 韩却点头,准备给她挖个坑,“我大哥除了想促成盟约,还很担心公主的处境,所以才让我来找公主谈谈。” 燕妘看韩却一脸诚恳,想起公子琮看自己的眼神,她信了一半,“可我若私下进京,我的安全如何保证?还有我如果进了上京,韩王的政令还没下来又怎么办?” 韩却狡黠一笑,“公主放心,届时大哥会与你一起,这样你还担心你的人身安全吗?至于父王那里。” 他顿了顿,“公主,有时候做事情,不赌一把大的,怎么能够翻身呢……” 他这话简直说到了她心坎儿上。 燕妘倒不是真的想等韩王的政令,他说到底已经老了,儿子女儿一大堆,还有周王室的公主做王后,怎么看都不是良配。 可是若是跟公子琮一起上路,她想起公子琮的眼神…… 那是她很熟悉的。 他说的没错,不赌一把怎么翻身?反正联姻韩国那边也没指明是谁,机会很大不是吗?! 韩却看着她的脸色,知道这事儿基本成了。 “这事儿我同意了,”燕妘微笑,“但我还有一个要求。” 韩却挑眉,“你先说说看。” 燕妘起身走近了他,悄悄低头在他耳边说了几句,韩却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但他强忍着没有表现出来。 “好,我答应你。” “成交。” 第15章 谎言 昨夜雨声淅沥,又加上满腹心事,阿梨一整晚都没睡好,她索性一大早就撑伞来到了沐芳的屋前。 韩却那个小人,虽说是将沐芳送到了迎风小院,可是却日日夜夜派了士兵看守,阿梨听伺候的下人说一直未曾苏醒,她也不知真假。 之前沐芳在水牢虽说不是好好的,但也神智清醒能够交流,倒不曾想出来了竟然人事不知了。 “这里严禁探视,还请速速离开。” 十二骨油纸伞下,微凉的雨滴在她指尖坠落,少女凤眼微眯,也不多话,转身就走,干脆利落。 已经碰过几次壁了,这拨人跟上次的人不同,明显是被特意叮嘱过的,阿梨可不想惹人注意,故总是做过来溜达的样子,有人呵斥,她就离开。 只是怎么也要见上她一次问个清楚,阿梨心道。 “你的鞋底儿可还好?这月门前的地砖都要被你给磨出坑来了。” 阿梨回身,见金龙竹伞下,韩却赭衣微湿,正挑眉看着自己,想来他已经看了有一段时间了。 “托九公子的福,梁婶儿纳了双好鞋。”她抬了抬脚示意无事。 见她装傻避重就轻,韩却呵了一声,走路带风,“想看她就跟上来。” 刚才拦人的士兵见韩却大步过来,赶紧让开。 阿梨觉得他似乎今日有些不对,但是她也来不及多想,只本能的跟在了他身后往屋子里去。 甫一进屋,阿梨便被一股浓烈的中药味儿给熏到了,待看到床上面色苍白的沐芳,她心中吃惊不已,“她怎会如此?” 明明那时候在水牢,她虽然伤口多,但是都是一些皮外伤,不至于养了这么多天还越来越虚弱啊? 韩却抖了抖竹伞上的雨水,“你问我,我又问谁去?” 他扫了一眼躺着的沐芳,挑了个靠窗的地方,方便观察这两人。 看了一圈儿,倒没发现什么异常,他靠在窗前,幽蓝的瞳孔直盯着阿梨,“听陆行说你来过几次了,为什么一直想来看她?” 他忽然坐直了身体,“你们之前当真不认识?” “我……”阿梨鸦青的眼睫乌丫丫垂了下来,也不算撒谎,“确实不认识,只是在地牢时她对我还算照顾,所以多说了几句。” “那就好,见你几次三番想见她,我还以为你们有什么关系,正担心让你们两地分离不合适呢。”韩却笑。 阿梨不懂,“公子此话何意?” 韩却握着竹伞无意识地在地上打着圈圈,“告诉你也无妨,我要带她回上京了,至于你,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我决定放你自由,你可以留在这迎风小院,也可以领一笔钱财去过自己的日子。” 重生后我成了死对头的白月光 第12节 阿梨诧异,沐芳现在还昏迷着,他竟然想直接带她回上京?是发生了什么变故让他们这么急匆匆想回去?那公子琮跟燕国公主呢?还是龙骧军大部队也开拔? “公子不是说过要给阿梨一个安身立命之所?现在到处都动荡不堪,我一个弱女子,失了庇护,这宅子与钱财,又哪里留得住?”她斟酌着。 韩却停下动作,微笑,“你想跟我走?现在两国刚刚和谈,又有驻军,溧阳也算是一块安稳之地了,况且有你爹的余荫,谁也不会来找你麻烦。” “我不要。”阿梨脱口而出。 “为什么不要?”他靠近了,木了脸直直盯着她,“你难道想留在我身边?为什么?你接近我是想做何?” 他的眼神太过幽深,一步步的逼问让阿梨不自觉地避了开来,说实话她个性耿直并不擅长说谎,可是这会儿他既然怀疑了,面对他的逼问,她要是找不到个好理由,他定是要追查到底的。 到时候不仅不能照顾到沐芳,还很可能暴露自己,那她岂不是白捡回一条命? 韩却的耐心即将耗尽,他正要唤人,突然一句掷地有声的表白喝住了他。 “不管是去上京还是留在溧阳,我只想留在公子你的身边罢了,没有什么其他原因,只是因为我想。” 有些话一旦开口,便很顺滑,阿梨把心一横,“自那天你将我从军营中带了出来免于受辱,我对你充满了感激,后来你又帮我求情要回父亲的尸身,还帮忙处理了父亲的后事,又带我去宴上,送我回来,我对你并不仅仅只是感激了……” 她努力让自己的神情看起来真挚一点,十几年了从未说过这种话,第一次撒谎,她很是有些不自在,脸控制不住有些发热,却刚好歪打正着。 少女眉眼低垂,不敢直视,白皙的面颊上腾起的两团霞云,又似害羞似窘迫,跟这晦暗的天色有些格格不入,韩却真想拿镜子给她照照,他有这么好骗? 韩却伸手抬起了她的下巴,粉嫩的触感让他一时有些失神,“你说的可当真?” 都这份儿上了,也只有硬着头皮上,就当是对着卫央剖白了,“我向来不擅长表达,若是公子不信,只当我是胡言乱语,只我有一个请求,还请公子万不要将我一人丢下。” 阿梨想起被放弃的那一日,心中充满了无限委屈与失望,眼泪倒是憋了回去,只眉端红红的,眼眶还是湿了。 见惯了韩王宫中各色擅长变脸的女人,韩却以为他早就对女人的眼泪免疫了,可是看着眼前泪盈于睫的她,他吃惊自己竟然有些于心不忍。 “公子可是要带沐芳一起?她现在人事不知这一路上谁来照顾她?若是轻车简行,总不能再带个奴婢,我会骑马,她又愿意听我几句,我总比奴婢有用吧!”阿梨又道。 软的硬的她都说了,她下定决心,就算他不带上她,她也要偷偷跟上去。 韩却看她神情坚定,放下手,“行吧,你先回去收拾东西,明日一早就要出发。” 且看看她留在身边到底想做何。 阿梨诧异,她并没有感觉到其他人有异动啊,“明日一早?怎么走得这么急?” 韩却摆弄着袖口似笑非笑,“嗯,我还是那句话,你若是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我如今本就身无长物,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只时间有些赶,不能去父亲坟前说一声了。” 周天子讲究以孝道治天下,做戏做全套,罗建成现在是她名义上的亲生父亲,若是临走不去看望一番,总得找个理由,不然容易惹人怀疑。 纵然历经两世,韩却对父母并没有那种孺慕之情,甚至他早就忘了这茬了,这会儿阿梨提起来,他也并没有其他情绪,只点点头表示同意。 耽误了这会儿功夫,离晌午已经不远了,阿梨赶紧回自己院子去收拾东西,不想梁婶儿带着丙翠直接上门来了。 第16章 玉印儿 阿梨回到住处,着急忙慌的准备清点一些日常衣物用品。 她特意收了几样较为尖锐的首饰放在面上,忽然听得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差点吓了她一跳,待打开门,见是梁婶儿带着丙翠站在门外,她松了口气。 她们的额头带了些许薄汗,想是匆匆而来。 见阿梨开门,梁婶儿拉着丙翠“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声泪俱下,“姑娘……” 阿梨下意识退开半步,诧异道:“梁婶儿这是做何?” 梁婶儿看了眼包袱,见四下无人,方才低声问道:“姑娘可是要跟九公子一起离开溧阳去上京?” 阿梨蹙眉,想来韩却要离开溧阳这事儿是低调的,自己都是刚刚才得到消息,梁婶儿竟然就知道了。 “你待如何?”她心有戒备。 梁婶儿看了眼丙翠,咬咬牙开口,“姑娘,奴有一事相求,还请您将丙翠这丫头带上,她虽年幼,但老实勤快,定不会给您跟公子添什么麻烦。” 听她如此说,丙翠拉了拉梁婶儿的衣袖,低低唤,“娘……” 阿梨倒没想到她所求是此,之前梁婶儿帮过她,她也说过要还她人情,可是倒不曾想她提了这番要求。 “你就丙翠这一个女儿,不留在身边,倒要让她跟着我去上京,这是为何?” 梁婶儿擦了擦眼泪,将丙翠的身世说了出来。 原来丙翠的父亲是一名商人,四处游历,两人有了丙翠之后梁婶儿才知道他是韩国人,可是有一天他突然留书说有事回上京了,还说等事情办完了就过来接她们母女。 可惜跟戏文上写的一样,这么多年他再也没有回来过。 “那你可知他住上京哪儿?”阿梨直觉此事不简单。 “当年他走得急,只留下这枚玉印儿,其他我也一概不知,这么些年我再穷也留着它,可谁知他再也没有回来过。” 梁婶儿摇头,自袖带中取出一枚颇为精巧的玉印儿,“姑娘,他能随身带着这些东西,想来家境不错,溧阳现在战乱不堪,公子一走,不知我们又会被发卖到哪里,若是能让丙翠认祖归宗,后半生总好过做人奴婢。” 她话说得坦诚,阿梨总算明白过来当初梁婶儿帮她做的是什么打算,不过她并不反感,老百姓生活不易,做人奴婢的更不容易,她也没干什么坏事。 阿梨接过玉印儿,感觉到指腹有些凹凸不平的触感,她翻过来一看,上面似乎有一些刻痕,只是这些刻痕并不似周文,她并不认识。 “若只凭这玉印,岂非大海捞针?若是找不到,你让丙翠怎么办?”阿梨理解她,但是又不认同她。 梁婶儿摸了摸丙翠的头,拉着她给阿梨磕了个头,“姑娘,奴也算是帮您递过话的,也不求什么回报,只丙翠若是找不到她父亲,还请您收留她,是给您为奴为婢也好,奴绝无怨言。” 梁婶儿想过了,韩却是她能找到的最大的人物了,而阿梨受过她的恩,又不是那尖刻主子,丙翠跟着她总好过在溧阳同她一般一次次被主家发卖。 “可是这事儿我说了不算,说到底,韩却连带上我都不是很愿意。” 阿梨叹了口气,她何尝不明白梁婶儿的想法,只是有恩必报是她人生准则,拒绝梁婶儿她于心不忍。 “不过我可以帮你问问,若是他同意,我就答应你。” 梁婶儿一听,心想自己果然没看错人,流泪拉着丙翠就又要磕头,阿梨赶紧阻止了。 这乱世,谁都不容易,能帮则帮,况且这事儿成不成还两说。 * 翌日一早,溧阳城门边上,风雨如晦。 韩却要回上京这事儿虽然低调,但是在溧阳并不隐秘,有心人都能打听到。 龙骧军精锐身披战甲分成两列,细雨顺着甲片淅淅沥沥地滴落,公子琮跟于今已等人站在城墙边上,身前是三辆马车并一小列士兵,陆行赫然在其中。 阿梨坐在最前面的马车内正自懊恼。 她没想到韩却竟然直接就同意了把丙翠带上,丝毫不觉得累赘,想来是早就安排好了要把她们俩带上。 而她竟然还找他说了半天,想到她当时说的那些谎话,阿梨恨不得脚趾抠地。 韩却这个小人,明明早就打算好了,还来套她的话,真真是无耻至极。 陆予撑着伞,随公子琮上前行至第一辆马车。 公子琮轻叩车窗,“阿九,都准备好了吧?” 车帘被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掀了开来,不是韩却又是谁,见公子琮亲自过了来,他赶紧下了车,顺手接过陆予手中的青龙伞,替公子琮撑着。 “大哥你旧伤未愈,何必过来?” “我倒是无碍,倒是你替我打这头阵,又带着那女刺客,为兄甚是担忧。” 韩却笑了,露出一口贝齿,端是偏偏好儿郎,“大哥放心,这么多年生死时刻,也不差这一回,阿九保证完成任务。” “我自然相信你,”公子琮蹙眉,“只是陆续被我安排走了,你身边只陆行一个得力之人……” 韩却故作轻松的神色逐渐消失,“大哥的意思是……” 公子琮轻咳一声,“陆予跟陆续他们师出同门,也算是有几分本事,就让他跟着你一同上京,他功夫不错,我也能放心许多。” 陆予确实功夫不错,不然也不能成为公子琮的护卫,可是如今这个时刻,他真的只是派他来保护自己? 况且谁都知道他是公子琮的护卫,有他在,说不得还会有人怀疑公子琮也在里面,只怕这一路想太平都不行。 韩却心里门儿清,面上却依然做关心状,“陆予能跟着我,当真是再好不过了,只是他走了,大哥你可如何是好?虽然我们先放出了消息要带刺客回去,但是世子向来谨慎,定会派人再打听,届时您带着燕国公主,岂不是危险?” 公子琮替他掸了掸肩上的雨珠,“到时候于参将他们都在,想来出不了什么事儿,你高调先行一步,替我吸引了目光,本就更加危。” 他顿了顿,“阿九,在大哥心里你的安危是最重要的,其他能成更好,不能你也要保重自己,你,明白吗?” 公子琮神情真挚,韩却感受着肩上的重量,若不是重活一世,他还真不愿相信素来敬重的大哥会那般猜他疑他。 “对了,昨日那燕公主过来了刺史府,”公子琮直直看着韩却,“你答应她的事……” “大哥放心,这事儿我会处理好,届时定不会给您添麻烦。”韩却保证。 公子琮摆了摆手,“你我兄弟,何必如此生分,且不说你是为了我,就算不是,我这做兄长的,也定不会坐视不理。” 这话掷地有声,韩却看着他,仿佛回到了小时候,他一次次挡在他的身前,大声呵斥那些仗势欺人的狗东西,这让他忍不住怀疑,或许这中间有什么误会? 公子琮看韩却神情,心下有些奇怪,不过也来不及多想了,他看了看天色,“时候也不早了,出发吧。” 这会儿顶着时间,到傍晚正好进入云州,那边地势平坦,正适合安营扎寨。 韩却也再不犹豫,翻身进了马车,下令即刻启程。 阿梨感受着身下的颠簸,她掀开车帘微微探出头,身后是黑云压城,身前是曲折大道,斜风细雨下,怎么也看不到尽头。 第17章 野路 公子琮送了韩却之后,就立刻返回刺史府准备着手安排回上京之事。 还未走到议事厅,远远就看见一人腆着肚子候在月门外,仔细一看,不是季成又是谁。 他缓下了步子。 季成正来回踱着步,他心里很是焦虑:公子却已经走了,而公子琮不久也要出发,但是他却一直没有表态自己是留在溧阳做太守还是跟着一起回上京。 季成自然是想跟着公子琮走的,且不说他被刺燕国做了叛徒,虽然现在两国和谈了,但是他声名已经是差到了极点,就算没这回事,那肯定也是跟在公子琮身边更有前途。 若是公子琮再一遭得势,他这近臣不也就跟着升天了,他不惜背上万人唾骂,为的不就是这个? 可是一直等不到安排,眼见着时间越来越紧迫,他不得已只好又找上门了。 公子琮哪里不知道季成的想法,他向来深谙人心:太容易让他人达成心愿,这些人不仅不会感激,反而觉得理所应当,可若是表示很是为难折腾一番再同意,这些人反而心存感激。 重生后我成了死对头的白月光 第13节 所以他一直吊着他,不过公子琮也没有想到燕妘过来竟然还特意提了他。 想到那个女人,公子琮不禁哼笑出声。 “长公子,下官……小人有事想跟您汇报。” 季成见公子琮缓步过来,赶紧迎了上去,待听见他的这声哼笑,只觉心中忐忑,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公子琮顿下步子,“哦?说说看。” 季成本半弯腰跟在他身后行着,他这一忽然停下,季成差点直直撞了上去,幸好他还算是个灵活的胖子,灵机一动直接顺腿跪了下去。 “公子,请您带小人一起走吧!” “小人虽然无甚大用,好歹察言观色、端茶递水这等事是做得了的,小人在溧阳得罪了不少人,也不在乎说替您做些背后之事,只要您能带上小人,小人定为您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季成手上抓着公子琮的衣角,一把鼻涕一包眼泪的说着,丝毫不在乎形象了,没办法,若再不抓紧机会,他就真得留在这小小的溧阳了。 公子琮蹙眉,见时候差不多了,他扯开了自己的衣角,“季太守这是何意?我何曾说过要把你留在溧阳?” “啊?公……公子,您的意思是……是……” 季成难以置信地抬头,眼神太过惊喜,以致有些语无伦次。 “我能轻松拿下这溧阳,季太守你功不可没,季太守这等人才,自然不会让你就守在这小小的一方,”公子琮转了语气,低首靠近了他低声补充道:“我另有重要安排给你!” 季成没想到还有这等好事,也不枉他等这半天了,他忙不迭磕头,压低了嗓子保证:“公子您说,小人定不负所望!” “我要你带着人一路护送燕公主去上京。” “小人带人?护送公……公主?那您呢?”季成有些傻眼,他不明白,听这话的意思,是公子琮不一起?之前可不是这么商量的! 公子琮哪儿能不明白季成的疑惑与担忧,按照他与韩却的原计划,确实是他跟燕妘一起上路,有韩却前面引开注意,他们在后方也安全许多。 但是他没想到昨日燕妘过来找他,竟然要求单独行动,想起那个女人,明明初初看起来明媚如少女,可是昨日说服他的模样,让他不禁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吴夫人,那个坚韧又充满野望的女人。 他被她说服了。 “季成,公主跟她的婢女都是弱女子,我会派些精锐乔装跟着,你务必将她安全送到上京,至于其他的,你无需知道,不过我可以给你吃个定心丸,若是你事情办得漂亮,定少不了你的好处。”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难道还有拒绝的余地? 季成松开了他的衣角,“小人明白了,此行定不负公子所望!” 公子琮很满意他的表现,嘴上安慰了几句,提了提衣角领着人就往议事厅去了。 季成看着他高不可攀的背影,起身拍了拍膝盖的落灰,其实燕妘已经派人给他传过话了,他本以为燕妘一个不受宠的公主,说话定然是不算数的,且他还抱着跟公子琮一路好表现的希望,这下子,他的希望落空了。 那就跟着燕妘吧,想起那个女人,季成下定决心。 ** 早上出发时还斜风细雨愁煞人,没想到这会儿快至傍晚了,不仅雨停了,竟然天边还出现了橙黄灿烂的霞光。 甫一迈入云州,望着眼前平坦开阔的地势,韩却先派了人去查探水源,不过一会儿就回了来,这会儿正带着大部队过去。 这是一条地图上并未标注的河流,想来日常是几乎干涸的,只近日多雨,所以汇成了一条小溪流,眼见着天色不早,他索性下令就地扎营。 阿梨并未下车,她透过车窗打量,此地地势开阔,植被不多,除了背后的山梁几乎没什么遮挡,若是有埋伏倒不易隐藏,只是需要防范野兽出没。 不过他们这队伍,人高马壮,又点着篝火,应该是比较安全的,她放下心来。 “姑娘,可……可要我去打点水?”丙翠见她四下瞧着,鼓起勇气问道。 阿梨看了眼躺在身后的沐芳,她的嘴唇干裂起皮了,甚至隐隐泛着血色,昨日熬的药已经喝完了。 她看了看丙翠,见她眉目拧巴着,不禁有些好笑,“你害怕?” “嗯……是有点儿,这是我第一次出门,”丙翠怯怯的,“姑娘难道不怕?” 小姑娘五官都快皱成一团了,却又好奇地望着她。 阿梨不禁想起姜拂,心突然软成了一团,她指了指身后,“你就在这里看着她吧,我过去看看。” 丙翠伸长了脖子看了看阿梨身后,乖巧点头应了。 * 韩却站在溪流边上略高处,看陆予指挥着士兵安营扎寨,陆行安排架鼎生火。 他们这一行人不多,不过百十来个,一路上除了那几辆大马车,也并没有其他较大的辎重,今日比计划的还走得快些,按照这种速度,若不出意外,只需月余便能到上京了。 他正心中谋算,忽见中间的马车车门打开了,下来一身量苗条的女子,不需细看,不是阿梨是谁。 她一下车便四处看了看,两人目光对视,他本以为她会过来,倒不曾想她径直移开了。 阿梨本准备找车夫,可是这会儿不知道他跑去哪儿了,她只好寻别人了。 不过她也不打算找韩却,刚巧看见陆行在旁边,她赶紧走了上去。 “陆大人。” 陆行正在伙同几人架锅煮汤,见阿梨过来,他手下动作不停,只客气回道:“罗姑娘可有事?” 他其实想不明白,本就有个废人了,九公子为何还要带上这种娇滴滴的累赘,还一带就是俩,说照顾那女刺客,他们这些人不行吗?都上过战场的,还分什么男女。 不过毕竟是他上峰,他也不好说什么,对这女子,无名无份的,他客气着就行了。 走了这一路,阿梨哪里不知道这些人的态度,但是野路上可不是什么水都可以喝的,这又刚下过雨,必须得找他们处理好的。 “我看走了一天的路,沐芳的嘴唇都快干裂开了,我想找个小鼎锅,帮她把药熬了。” 原来如此,倒是他们把这茬儿给忘记了,陆行赶紧起身鞠了一礼,“倒是我疏忽了,罗姑娘无需担心,我这就去安排。” 他转过身吩咐:“赵四,你过来!” 一名兵丁赶紧小跑了过来,陆行吩咐一通,他赶紧抄起家伙做事去了。 “罗姑娘,这赵四跟赵军医学过几个月,算是略通医术,以后像这等事,你直接吩咐他就行。” “嗯,这次麻烦陆大人了。” 阿梨说着客气话,眼尾瞟了一眼那赵四,看着确实手熟,听陆行这意思,倒是像不想跟她多接触一样,是避嫌?还是韩却早就有交代? 她心下如此想着,眼睛不自觉就朝那边看了过去,正巧韩却也盯着这边。 两人目光再次对上,这次韩却却没有移开了,反而朝她走了过来。 陆行几人见此,识趣地退了开去,这时候鼎锅中的肉汤也沸腾了,咕咚咕咚冒着泡儿,香味瞬间四溢,让人忍不住食指大动。 韩却蹲了下来,自旁边拿了个长勺搅着鼎锅中的肉食,邀请阿梨,“坐。” 看他似乎有话要说的样子,阿梨挽了裙角顺势坐在边上的石头上,这石头想来是刚刚磊灶没用上的。 见她动作行云流水,像没少做这种事,韩却挑了挑眉毛,明明看着是个纤弱少女,想来到了这荒郊野外,总是会担忧害怕的,但是看她却完全没有这种感觉。 有些事,就仿佛做了几百遍般熟稔。 阿梨见他只看着自己又不说话,有心问他,“明明你就打算带上我,那会儿为何骗我说愿意放我走?” “那你明明对我无意,那会儿为何骗我说瞩意我?”韩却并不正面回答她,只专注地搅着鼎中的肉食。 阿梨见他如此,就知道在他这里得不到任何答案了,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下来。 天边最后一抹霞光也消失了,夜幕渐渐笼罩开来,士兵用了晚食,除了巡逻的,都陆续开始歇息了。 两人互不信任,相顾无言,阿梨用完食就回了马车。 颠簸了一天,丙翠很快就入睡了,但是风声呜咽让阿梨有些不敢睡,她直觉向来准得可怕,今晚上很可能会有事发生! 夜很静,衬得风声愈大,而风声中夹杂着的某种声音,似乎越来越近。 第18章 危夜 星垂平野,月华如练。 本该静谧的夜晚,韩却却睁着眼睛没有入睡。 前世确实是计划在云州扎营歇下,但是却因为大雨阻碍,又不熟悉路线,比预计的慢了些,最后没能在当天进入云州地界。 而这次,竟然直接就进了云州。 好像自阿梨出现,好多事情都跟前世有些不一样了。 韩却不禁有些疑惑:到底是因为这一世本就跟前世不同,所以他才会遇见阿梨,还是因为遇见了阿梨,所以这一世跟前世就不一样了? 云州是一块类似三角的地块,最开始是燕卫两国各占一半,后来卫国亡了,就全部归了燕国,但是这次和谈又被割让给了韩国。 夜风呜咽吹过,不一会儿便惹来了一团乌云,将高悬的明月遮住,整个营地倏的暗了下来,只剩几堆还未燃烧殆尽的篝火,发挥着余光和热。 “呼呼……呼呼……” “呼呼……嗷……嗷……” 是风声,这里地势开阔,风势很大…… 不。 不仅仅是风声!云州地广人稀,时常有狼群出没! 韩却蹭地坐了起来,飞快地掀开营帐,一出来,就见陆行跟陆予也掀开营帐门。 鸣笛声响了起来,几人对视一眼,没错!不是幻觉! “敌袭!有敌袭!” 紧接着陆陆续续有士兵着急忙慌的抄着兵器从营帐中出来,还以为是半夜有敌情,待看见眼前点点绿光,众人倒吸一口凉气,是狼群! 边坡上闪烁着密密麻麻的森森绿光,且看它们的架势是正在慢慢逼近,细数一下,这群狼至少有十几头! “嗷呜……嗷呜……” 领头的那只张着的大嘴露出森森白牙,它还在仰天叫着,而不远处竟然还有一群在向这边靠近! 陆予守着韩却站上了车辕,韩却看了一眼陆行点头示意。 陆行得令立即下令:“列阵!” 龙骧军久经沙场,这次带出来的又是龙骧军中的精英,各个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命令一下,部分军士拾起柴火做把,其余人以陆行为首立刻以马车为中心围成了里外三圈。 狼群望见这番动作,纷纷呲牙裂嘴狠叫着一点点靠了过来,头狼毛发都炸了开来,正巧跟远处狂奔过来的狼群形成前后夹击之势。 不能再等了! 重生后我成了死对头的白月光 第14节 火把是有限的,冷兵器近身肉搏很容易受伤,若等火光弱了,只怕形势不好。 陆行张弓射出了第一箭,狼群也动了,疯狂的朝士兵们扑了上来。 阿梨本就没有睡着,刚想打开车门看看形势,谁料丙翠一把拉住了她,“姑娘……这是什么声音?我怕!” “没事的,别怕!我出去看看,你就待在这里,看着沐芳!” 阿梨顺手拿了跟银钗握在手上。 甫一打开车门,正看到韩却站在马车外,而之前的车夫已经不见了,想来是加入了搏斗。 “你出来做什么?”韩却绷了张脸,眼睛却四处盯着,手中握了把长剑,比划着以防有野狼冲过来。 若不是此情此景,阿梨有些想笑,看他挥的那几下,真是白长了这副身材。 这人根本就不会武功,也不知道这么些年在军营是不是只想阴谋诡计去了! “嗷呜~” 云州人迹少,这群狼想来是饿得很了,疯了一般攻击人,且兵器扎中了它们,它们也不会停下攻击,反而越发凶猛,拼命般咬着不放,一时间不管是人的还是畜生的惨叫声都不绝于耳。 本来还规整的圆圈很快就被突破了开来,韩却握剑的手一紧,朝阿梨吼道:“先进去!” 阿梨见情况如此,哪里放心,她并不敢真的把性命交到他手上,只能默默蹲在车厢脚,暗暗观察防备着。 眼见着那两头头狼受了伤发狂般直直冲了过来,陆续横剑隔开,不料身后一头母狼又纵扑过来,他人一个趔趄,被扑下了马车头,而那两头头狼没了阻挡竟然直接牢牢扒在了车辕上,辕木被划上了一道道甲痕。 而最可怕的是马儿受了惊,竟然一声长嘶躁动起来,它的每一次仰天长啸都惹得马车剧烈的晃动,丙翠害怕得尖叫起来。 这样下去,要么马儿挣脱缰绳拖着马车往前瞎奔,要么马车稳下来野狼顺利爬上来! 无论哪一种情况,都无疑是致命的! 而韩却还可以跳车,下面虽然有狼群,可是士兵甚多,又有人保护他,他最多受点伤,可是阿梨她们几个女子,还有一人昏迷着,无疑就是猛兽的口中食了。 “嗷呜~嗷呜~” 就这犹豫间,一头狼已经爬了上来,韩却挥剑去砍,马车晃动不停,他直接砍了个空! 眼见着它又伸出前腿爬上来,阿梨趁机拿着银钗朝狼脖子扎去,头狼一声惨叫退开。 韩却见势一脚踹了过去,差点将它给踢下马车,可是它的狼爪子又紧紧抓住了轮毂,挣扎着要更凶猛地扑过来。 好在马儿受了惊跑了起来,又受限于被绑住的缰绳,它只能驮着马车转起圈来,车轮快速转动着,头狼也暂时没有办法爬上来,只能死死扒着轮轴。 刚刚的颠簸太剧烈,丙翠甩了下去被撞得生疼,忍不住大口大口地吐了起来。 虽然有许多士兵或多或少的受了伤,但是地上的狼群被士兵杀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几头较为顽固凶猛的,不过到底也是强弩之末,相信很快就能被解决掉。 唯一麻烦的,是马车上的这两头,马车活动飞快,别人无法靠近就无从帮忙,好在马车也转得飞快,阿梨跟韩却背靠背守着,野狼没那么容易爬上来。 等解决掉大部分野狼,终于陆行他们得了空挥剑杀了过来,韩却跟阿梨扑通坐了下来,两人可以暂时松口气了。 阿梨转头想看看沐芳怎么样了,结果见她好好的躺在那里,她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明明刚刚如此颠簸,沐芳躺在那里,位置竟然都没怎么变过。 她心中突然掠过了一个想法,她若是没有意识,又没有被绑起来,刚刚如此惊险,车门都被撞掉了,她不可能还能原封不动的躺在那里,丙翠都被甩了出去了。 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她很可能是清醒的,且有握着什么,这样才能固定住防止被摔出来。 她在装昏迷……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阿梨百思不得其解。 可是眼下的情景由不得阿梨多想了,她不能让韩却发现这件事,或者她必须在韩却发现了却还没做什么之前先跟沐芳沟通一下,她得给她打掩护! 说时迟,那时快,混乱中缰绳不知被谁砍断了,马儿一声仰天长啸,随之撒开双蹄就要狂奔开来。 韩却见事不对本能想拉着阿梨先跳下车,阿梨却犹豫了一下,可是来不及了,马车带着他们飞快地向前奔去,并且速度越来越快,她再也坚持不住一个趔趄摔倒了下来,马车依旧飞快地向前奔去。 沐芳本是躺着,可也坚持不住摔了出来,她本就重伤没好彻底,这一折腾,五脏六腑都快移了位,眼见着就要被甩出马车,这一下去哪里还有命在,阿梨硬撑着拉住了她。 “拉住车辕,我快撑不住了!”韩却低声吼道。 可是速度太快风太大,他的声音被很快淹没了,现在跳车已经迟了,韩却有些绝望,但他不敢放手,也不想放手。 风声呼呼刮过,两边都是沙砾石地,这摔下去只怕没个活路了,且看马儿这状态,一时也停不下来。 阿梨另外一只手本是拉着沐芳,这会儿见她不动也不知道是装昏迷还是真昏迷了,阿梨若是不放,韩却拉着她们两个大家迟早药丸,现在最优选择,是放开沐芳。 韩却不放手,她十分感激,活下来不易,没有道理主动放弃,现在于她已经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了。 阿梨狠心闭眼放开了拉住沐芳的手,正好一个颠簸将她撞到了车厢更里面,阿梨放下心来趁机伸手抓住车厢的门方。 韩却骤然轻松了许多。 可是两人还来不及缓口气,马儿更加快速地跑了起来,要不是他俩都紧紧的拉住了车方,若是还像之前那般,他们三个可能都会被甩下马车。 沐芳就没那么幸运了,失去了固定的她在车厢内被撞来撞去,不得已下她终于“醒了”过来找到机会死死抱住了马车上的固定坐板。 不知道马车还要跑多远,可是他们都在堵,赌马儿累了停下来,赌马车会撞上什么东西,赌旁边有湿地可以跳下来…… 现在就看是他们先坚持不住还是马儿遇上阻碍了,这个时候但凡能多撑一会儿都是幸运! 可是云州地势开阔,哪里那么容易遇上阻碍。 就在他们都快要绝望的时候,前方突然出现了一大片树林,韩却跟阿梨对视一眼,机会来了! 马儿载着马车一头扎进了树林,密林阻碍了它的速度,马车又大,它愤怒了,直直试探着往前冲去,却一不小心撞上了一棵老树,只听一声悲鸣,烈马轰然倒地,马车也跟着被掀翻开来。 在失去意识前,阿梨心想:可算是停下来了…… 第19章 夜谈 “哔啵——” 是熟悉的干木柴熊熊燃烧的声音。 上过战场的人,谁还没露宿过几次野外,这声音让她仿佛回到了曾经那些戎马岁月,阿梨感到分外安心。 她眨了眨眼睛,待适应了眼前这火光后缓缓抬起眼皮,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轮廓分明的侧脸,眉眼深邃,鼻若悬胆,在火光映衬下投下一片孤影。 这副皮囊不是韩却又是谁。 听得响动,他侧过头来,鼻梁上一道血痕虽然不大,似乎还泛着红色血珠,看着非常显眼。 “你醒了。” 阿梨点头,伸手想揉揉太阳穴,不料才抬起手就疼得放下了,她这才看见她的左手臂被用布条简单包扎了起来。 这玄色布条…… 阿梨看向韩却的衣摆,明显被撕下了一块。 “你这手脱臼了,可别乱动,我只给你简单包扎了,等回去……” 韩却话未说完,只听“咔嚓”一声,他目瞪口呆了。 他看见了什么?阿梨拆了布条竟然直接用右手将脱臼的左手给掰了回来! 然后他就看着她咬了布条再自己包扎了起来! 阿梨本是做惯了这事儿,担心拖久了不好,索性自己解决了,倒没在意韩却还在边上。 这会儿见他神色忽明忽暗,她斟酌着开口:“我……这胳膊并不严重,我以前跟随父亲学过一点正骨……” “罗建成一届文人,还会正骨?”韩却勉强弯了嘴角笑。 阿梨一时说漏了嘴,这会儿只能强行给自己找补,“嗯。” 说多错多,她又不擅长撒谎,索性不说这个转移话题道:“我们在这儿,沐芳呢?她如何了?” 看她心虚地眨着眼睛,韩却指了指身后,阿梨这才看见沐芳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她……?” “放心,还没死,只是暂时昏迷了,”韩却扯了扯嘴角,“这次想来应该是真的。” 阿梨就是再迟钝也能听出他这语气中的嘲讽了,她也没想到沐芳竟然会装昏迷,并且还装了这么久,她一时语塞。 韩却虽然时常一副浪荡样子,但那很多时候不过是他的表象,他其实有他敏感的一面。 见阿梨如此,他甚至能感觉到她浑身透着的尴尬,不过感觉是一回事,做事情又是另外一回事,想起刚刚她面不改色正骨,又如此关心那女刺客,有些他可以忽略的事,这次必须要弄清楚了。 他走近了她,蹲下,直直看着她,“你很关心她。” 不是疑问,是陈述的语气。 阿梨移开了目光没有作声。 可是这在韩却看来不正是她心虚的表现吗…… “你变着法子跟着我回上京,是因为她吗?你们是什么关系?在马车上你死活不放手,她对你很重要吧?” “是了,我还忽略了一件事,当初在水牢,你一去她就愿意交代了,你们当真是在地牢认识的?要是我没记错,最开始的时候你手中也有利器,你是想做什么?” 韩却随手拾了根柴禾随意比划着,“你好歹是官家小姐,会正骨就算了,竟然面色都不改的,我就是再蠢,也不会再说服自己你父亲是罗建成了。” 阿梨即使没有直面他,也能感觉到他犀利的眼神落在她的身上,像是要看进她的心里。 或许他们曾经是敌人,可是刚刚那会儿,他明明可以趁着马车还未加速跳下车去,甚至他也可以在马车上放手而不必苦苦支撑,他会有更多的时间去等待救援,可是他没有,他是真的救了她。 阿梨也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这次若是说的不能让韩却满意,她跟沐芳的小命就得交代在这儿了,他不会再给她机会。 “没错,我们确实是在地牢认识的,我也并不是真的罗氏女。” 她回过头,看着他,“但是我失忆了,我也不知道自己姓谁名谁,家住何处,她告诉了我我的名字,还说她是我的堂姐,我也不知她为何要刺杀公子琮,去水牢也是为了问个清楚。” 她的声音小了下来,“可是你不愿意让我跟她单独聊聊,所以我也就一直没找到机会,后来她来了迎风小院就昏迷了,我就更没有机会了……” 阿梨神色迷惘地看着火堆,她并没有撒谎,只是隐藏了部分事情,甚至有些事情她也并不清楚,还需要找沐芳去问个明白,所以话语显得特别真诚。 对于昏迷这件事,她跟他一样都被沐芳骗了呢…… “你的名字叫什么?”韩却停下了比划。 “你说什么?” 阿梨没想到他竟然会问这个,有些不确定地问道,毕竟刚刚他还一连串的逼问情况,这转折有点大。 韩却扔掉了手中的柴枝,好脾气的再重复了一遍,“你不是不记得之前的事情了吗,所以……她说你的名字是什么?” 重生后我成了死对头的白月光 第15节 因为背对着火堆,他的脸在阴影中看得不甚清楚,阿梨无从去揣摩他的心思了。 “阿梨,她说家门口有颗老梨树,所以我叫阿梨。” “没说姓氏?” 阿梨摇头。 “阿梨……”韩却一遍遍咀嚼着这个名字,心想取得还真是敷衍。 但他没有说出口,只弯了唇角笑道:“说不得你也是个跟她一般的刺客,只是如你所说的失了忆。” “又或者是你根本没失忆,你们串通了一起欺骗我。” 他明明是笑着,幽蓝的瞳孔却闪着异样的光,声音冷得让人不寒而栗。 阿梨探头看了看躺在那里的沐芳,“你说的不无道理。” 她没法说服他,索性认了,况且刺杀那天,他就知道她手中攥着一块锋利的碎瓷片不是吗? “没有道理。”韩却又替她否认着。 阿梨抬头,诧异地看着他。 “她为何不干脆告诉你你跟她一样也是个刺客呢,也算是多份助力,还给你说什么身世,况且……” 韩却拾起了她的手,对着火光幽幽看着,“这双手,连个薄茧都没有。” “这就是你救我的原因。”她其实也不明白,为何自那日醒来,手上的茧跟伤口都消失了,甚至她也并未变老,反而年轻了。 “也不全是,”韩却摇头,放开了她,“最开始我是真的更愿意相信你才是罗刺史的女儿,后来……” 他本是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语气轻快,“你不是说要做我的女人吗?我当真了。” 他嘴上说着当真,脸上却嬉皮笑脸的,阿梨又怎会觉得他说的是真心话,想起之前自己骗他说心悦他,现在看来可以没有负罪感了,两人彼此彼此半斤八两,谁都没有说实话,也并不会对对方说实话。 “噼啪——” 柴堆快烧完了,突然就塌了下来,好在天边已经能看到微微鱼肚白了,只是越发阴冷。 马车被摔得支离破碎,韩却随手扯了几块当作木柴搭上去,火又重新旺了起来。 “昨晚上可真是惊险,陆行他们估计一时半会儿还找不来,这会儿快天亮了该是没什么危险,我先去找点吃的。”韩却瞥了一眼身后的沐芳,满不在乎的找个理由先离开。 阿梨点头,见韩却提着在车厢里找出来的长剑消失在树林中,她才扶着老树站了起来,走到了沐芳身边。 “还要装睡?” 第20章 共识 “还要装睡?” 阿梨看着脚旁仍在装睡的沐芳,语气有些冷,被人耍的滋味并不爽。 沐芳也不在假装了,她缓缓睁开眼睛,见阿梨似笑非笑看着自己,忍着不适轻轻咳嗽了一声,“我并不是装睡,只是你们聊得火热,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该说什么?”阿梨有些想笑,语气不自觉冷下来,“枉我真心信你,还舍了命般救你,你竟然不知道说什么?” 沐芳抿了抿唇,她理亏在先,不欲与阿梨争执,所以干脆闭嘴不言,可是这让阿梨看着就更生气了。 “好歹该先道个谢吧!”她踢了踢脚边的残枝,告诉自己:冷静,冷静。 “谢谢你救了我,咳咳……我是真心的。”沐芳捂着胸口咳了几声,她本就重伤未愈,昨夜又被撞得晕头转向的,这会儿能醒过来,着实算是身体不错了。 阿梨见她这模样,也顾不得先生气找她理论了,要是她真不行了,这么些功夫不就白费了。 她蹲了下来替沐芳拍背顺气,等她缓了过来才低声问道:“刚刚我跟韩却说的,你都听见了?” 沐芳点头,有些羞赧的承认,“我也刚醒不久,并不是有意要听的,这里就我们三人,我避无可避。” 见她态度良好,阿梨气消了些,不过现在不是争论对错的时候,韩却随时有可能会回来。 “还不准备跟我说实话吗?”阿梨直直望着她。 两人心照不宣问的是什么,沐芳勉强站了起来,想做些什么,但是却力不从心又摔倒了下来,幸而阿梨将她扶住了。 “我那天在地牢里,跟你说的大部分都是实话,你确实是三年前被叔父带到我们村子的,”她喘了口气,继续道:“只你并不是我堂妹。” 阿梨当然知道自己并不是她的姐妹,“你叔父姓谁名谁?现在何处?他可有说我是谁?又是在哪里救了我?” 沐芳看着阿梨,并未解释太多,只轻声道:“我没有骗你,我确实不知你从何处来,叔父也未曾跟我说过,但是我能告诉你,我们家姓危,解厄危。” 解厄危…… 阿梨的思绪突然飘到了几年前,卫央的话言犹在耳。 “阿离,卫氏有影卫,你何必如此辛苦?孤自有人保护……” “阿离,日后若有人自称解厄危,且拿着扳指信物,你一定要相信他!” …… “你……”阿梨深吸了一口气,“仅凭一个姓氏,我如何相信你?” “本来我是有信物的,一枚白玉扳指,是主人交给我的,可是被韩公子却搜走了。”沐芳有些沮丧。 其实无需信物,阿梨已经信了她大半,因为这些事情,旁人是不知道的,“你口中的主人可是卫央?” 直呼主人名讳是大忌,沐芳不敢直直称呼,只点头承认了。 得到答案的阿梨不知为何眼中忽然就噙满了热泪,一瞬间委屈怨恨失望想念各种情绪会聚,仿佛有千言万语,可是又不知如何开口,最后也就只化成了一句疑问。 “他……” “现在何处?” “主人现在朝歌,被周天子奉为上宾。这三年你的身体时好时坏,多数时候是昏迷状态,偶尔苏醒也不记得事情,并且很快又忘了。在地牢我以为你又会像从前一样,所以并未解释,这一路也在观察,发现你似乎已经好了。” 沐芳一口气说了太多,明显有些喘。 她顿了下继续道:“我本是得了叔父的遗令带你去朝歌跟主人汇合,可惜路上出了岔子,被抓了起来。在地牢里我发现刺客明显是有两拨人,所以想浑水摸鱼替主人杀了公子琮,可惜失败了……” “所以那时候我让你站出来指认我,你才不愿意?”阿梨终于明白那时候为何她当时不愿意站出来,后来又为了掩护她提前暴露。 “嗯,咳咳……刺杀失败,我被抓了起来,本也没打算活着,公子却想让我去指证世子璟,他们韩国的事情,我并不想掺合,最好他们自己斗个你死我活,可是你出现在水牢,给了我希望,我还要把你带回朝歌,所以我不能死。” 她说得基本上也对上了,只是阿梨心中还是有些疑问,“那你为何出来之后不告诉我真相?还一直装昏迷?” 对于阿梨的疑问,沐芳并不心虚,反而理直气壮,“你跟公子却如此亲密,我若是据实以告,非但挑拨不了韩国内斗,还让主人暴露出来,岂不是得不偿失!” “亲密?” 阿梨没想到在旁人看来竟是如此。 想来也是,韩却给她居处,带她去赴宴,替她“葬父”,就连千里迢迢回上京也要带着,在旁人眼里,可不就是“关系匪浅”。 甚至昨晚上,那么危险的境地,他也没有放开她的手,而这一切可都是被沐芳看在眼中的。 “那你为何现在不装了肯说了?”阿梨反问。 “昨天晚上,谢谢你没有放开我,”沐芳捂着胸口,真诚道:“你若是心向着公子却,那种情况下,我的性命根本无足轻重,只怕你早就放开我了,既然你救了我,就说明你是在意从前的。” “再加上刚刚我提到主人,虽然我不知道你们的事情,但是我想他一定对你很重要,能为他多个助力,也是好的。” 原来如此。 竟然如此。 这是她醒来第一次听人说到卫央的消息,这些日子她不知道做过多少次梦,担过多少次心,亡国之君是什么下场她甚至都不敢去想。 可是现在沐芳告诉她卫央不仅活着,还被周天子奉为上宾,还特意派了影卫来找她,阿梨总算是放下心,只是心中又多了好多疑问。 “阿梨,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现在你还愿意相信我跟我去朝歌吗?”沐芳小心翼翼看着她。 “当然。” 为什么不呢?她要去见他,代表十万将士亲自问个清楚,她们本做好了死战的准备,胜负还未可知,他直接就奉城投降了,这是何故? 她也想替自己问问,明明说好不离不弃,为什么却不肯跟她说个清楚? 她还想问问…… 阿梨伸脚,将脚下的枯枝踩得哗哗作响,“云州离朝歌十万八千里,如今四处战乱,我们不如先跟着韩却去往上京,再从上京去到朝歌,这样还能利用你刺客的身份趁机在上京做点事情。” 沐芳之前本就有这打算,“韩国现在称霸群雄,就连周天子也要避其锋芒,想要外部攻破确实不容易,从他们内部着手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阿梨没想到沐芳出身卫氏影卫,见识倒也不凡,两人暂时达成了共识等着韩却回来。 天不久就大亮了。 韩却用衣服兜了满满一兜山梨回来,见阿梨扶着沐芳歇息,他似乎毫不意外,将大部分山梨堆在了两人身前。 他随手叼了一个啃着,“虽然有点酸,味道也还算凑合。” 阿梨有些意外,她知道韩却虽不受宠,到底是一国公子,又得公子琮看重,倒不曾想他做这些事情轻车熟路,似乎跟个山野粗民也没什么两样,可还真是白瞎了这副皮囊。 她随手捡了个山梨,在裙角擦干净了,只咬了一口,便酸得眉头都皱了起来。 这就是他说的能凑合? 韩却见她这模样,笑出一口白牙,也不避讳直接开问,“想问的话可问过了?有答案了?” 他果然是故意离开的,阿梨跟沐芳对视一眼,“我们确实是堂姐妹,也是一起来执行任务,只是我受伤失忆了,很多事情都不知道了。” 意料之中的答案,韩却有些失望,“任务?” “没错,就是刺杀公子琮,”沐芳看了眼他,“我有世子的亲笔书信可以作证。” “果然是他,”韩却点头,“书信在哪里?” 沐芳看了眼阿梨,“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你若是想要我去指证他,就请保护好我。” 韩却弯唇,“这次可还真是歪打正着了。” 沐芳见他虽是在笑,那眼神却异常冰冷,她低下了头,“公子放心,我不过求个自保,去了上京,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我心中有数。也请公子能保我平安。” “你最好真的有数,”韩却手中的山梨应声而碎,汁水沾了他满手,“我们有很多机会,而你们只有这一个。” 你们…… 这就是默认她们是一伙的了呗,阿梨心想,也是,任谁在这种场景下都会以为她俩达成了共识。 也是神奇,沐芳以为她跟韩却有勾连,韩却以为她跟沐芳有猫腻。 重生后我成了死对头的白月光 第16节 正好,她也信不过他俩,不过去找卫央这是没错的,再去朝歌之前,最好还先在上京点把火。 就这点上,跟沐芳也算是有共同目标了,倒也可以利用。 天色已经大白,陆行他们很快便跟着车辙印子找了过来,昨夜的事情也成了一段小插曲,还好损失不重,还白得了一批肉食。 迟则生变,到上京肯定越早越好,来不及修整,他们很快就继续上路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可爱的地雷。感谢在2022-06-27 10:04:20~2022-07-01 12:04: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蒜香咸鱼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流民 云州地广,又多野兽,这年代百姓经历战乱又没有吃食,面黄肌瘦的百姓很少是这些猛兽的对手,故常常有野兽吃人的事情发生。 有了上一次野狼夜袭的经历,陆行他们又重新安排了晚上值勤站岗,就云州这一路,晚上虽然还是时常有野兽侵扰,但是士兵骁勇又配合默契,基本上算无事发生。 就这样相安无事过了几日,终于出了云州地界,正式进入永州。 永州是去韩国的必经之地,也可从此直接去到中原周地,因此路上有许多流民,他们准备徒步去往永州的门户利市,以期正式进入韩国或者周地。 丙翠趴在车窗上,看着眼前面黄肌瘦的流民,心中难受,“姑娘,他们可真可怜,你看那个小女孩,像饿了好多天的样子,我能把这饼给她吗?” 坐在一旁的沐芳听得此语,冷笑出声,“你觉得她可怜,可你是否想过若没有护送的这些兵士,咱们可能都免不了被抢的命运,你若送吃食,只怕即使有军士护送,这些人饿疯了也会直接上来抢。” 丙翠有些傻眼,她没想到不过是想发个善心,竟然还可能惹出这些麻烦,一时有些怯怯的,“我……我不知道……” 从前阿梨跟沐芳也没有过多接触,到未曾想到她还有如此冷酷的一面,也不知这才是她的本相还是当初那个热心姐姐才是。 “好了,她吓你的,”阿梨拉了丙翠回来,啪的将车门给关上了,“只是他们确实饿得紧了,这会儿若你只给那个小女孩,只怕她也吃不到,反而可能在争抢中丧了命。” 丙翠一想好像是这个道理,她在溧阳虽是做人奴婢,好歹跟着她母亲能填饱肚子,那时候也会觉得日子难过,不曾想外面还有更惨的。 阿梨看她低头不言,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她想起她第一次见到流民的场景。 那时候她还小,跟卫央一起偷溜出去,也是她一时心善给了块肉干,结果他们被人追了好几十里,还害得卫央磕破了头皮,直到后来眉头都有一块疤。 天子式微,群雄割据,旱灾之后又是人祸,列国自顾不暇,百姓苦不堪言,谁之过? 人力有限,曾经有人跟她保证,一定跟她一起救卫国百姓于水火,可惜讽刺的是卫国早早亡国了。 如今她失了将军的身份,还成了阶下之囚,曾经那些热血梦想,也一并掩埋起来。 可是难道就这样尘封心底吗?连最本初的善意?自己也要做个冷漠的人独善其身? 不,不应该。 即使不再是保家卫国的将军,即使他们并不是卫国子民,但凡她还有一丝能力,也不该见死不救。 阿梨重新推开了车窗,马车已经走得有些远了,可是还能看见那个瘦弱的孩子跪在那里,而旁边一群流民正虎视眈眈的在等待他的死亡…… “停下,先停下!”阿梨再也无法忍受,出声叫停了马车,丙翠眼睛亮了起来。 韩却正坐在后面的马车中小憩,突然感到马车停了下来,他掀开车帘,正巧见到阿梨跳下马车似乎在跟陆行说些什么。 而坐在马上的陆行一脸为难地看了过来…… “我想救那个人。” 阿梨行至韩却马车前,伸手指着后面。 他顺着她的手臂看过去,一群面黄肌瘦的流民中间,有个跪着的瘦小女孩,脸上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干净地方了,眼神也透露出一种麻木的灰,明明就是个将死之人。 “为何要救他?他快死了,虽说带了粮,但是我们距离上京还很远,这路上还会发生什么可不好说。”或许是看得多了,韩却并不想多管闲事,况且一个自己都不想活的人,他为何要浪费粮食。 就算是在最绝望的日子,他也不曾放弃过呢。 阿梨心知韩却说得有道理,也知道这乱世易子而食不知凡几,可是她就是无法忍受有普通百姓活活饿死在她眼前。 但是要怎么说服他? “他不过是个孩子,也多吃不了什么,更何况在云州的时候,我看你让陆行他们将那些野兽做成了肉干,想来够吃很久。”阿梨有些艰难地开口,她也知道这有些慨他人之慷了。 韩却看着她,“嗤”的笑了,“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大善人?这一路不知还有多少像这样的孩子,若你心软,我岂不是都得收留他们?且不说他们还要消耗多少粮食,若是遇上野兽毛贼,他们更是累赘,咱们得何时才能回到上京?” 阿梨难道没有想过这些,其实她想过,只是她于心不忍,面对韩却得嘲笑,她无话可说。 她尽力了,没有办法,受自身处境所限阿梨不再坚持,最后看了一眼快要晕倒的小孩子,她转身就准备回马车继续上路了。 “等等……”韩却叫住了她。 见阿梨神色落寞的转过身,韩却将头转向了旁侧:“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他明明是板着张脸不耐烦的样子,阿梨却第一次觉得他这臭皮囊竟然还挺顺眼的。 …… 石头缓缓眨了下疲惫的双眼,他真的好饿,可是不能晕,不能晕,他告诉自己,不然就跟上一个饿死的同伴一样成了别人的口中食了。 他觉得他肯定是要死了,不然为什么眼前会出现仙女呢,并且仙女姐姐还开口跟她说话了。 “我家有粥食管饱,你要跟我走吗?” 要要要,当然要了,他饿急了呀。 可是真奇怪,嘴巴竟然怎么也张不开。 石头急了,说不出来话仙女姐姐以为他不愿意怎么办?他拼命地想点头,汗水都流出来了,可是还是不行。 他都快急哭了,可是真的没有一丝力气了,在倒下前,他想他可真倒霉啊,仙女姐姐还是坐着马车离开了…… 瘦骨嶙峋的小孩,眼角还留着一滴泪水,嘴唇都是裂口,看着还真是可怜。 丙翠得了吩咐,捧了稀粥小心翼翼地喂她。 太过饥饿的人,也不能喂得过多,待她润过唇,丙翠就先停下了。 石头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她从未见过如此华丽的地方,竟然还可以移动,是在飞吗? “我……我是在天上吗?”她忍不住问道。 “扑哧”——丙翠忍不住捂嘴笑了,“你见过这么小的天呐?” 是啊,天怎么会这么小,石头挣扎着要坐起来,只是浑身乏力,差点摔了下去。 丙翠赶紧扶住她,“你可别乱动,你这才刚醒过来,还虚弱得紧,可别在不行了耽误姑娘救你。” “姑娘?” 石头在丙翠的搀扶下半坐了起来,这才发现马车里还有两名女子,其中一名可不就是之前看见的仙女姐姐…… 是她救了自己吗? 马车本就不大,这会儿又多了个小孩,显得更加拥挤,阿梨看了眼闭目养神的沐芳,又看了看傻乎乎的丙翠,对石头说道:“你饿得太久,身子异常虚弱,先喝点稀粥养几天看看,这马车闷得慌,我先出去坐坐,丙翠你好生照顾一下她。” 后面一句是跟丙翠说的。 “嗯,我知道的,姑娘放心。”丙翠眼睛亮晶晶的。 这一路上她最小,别人都不怎么跟她交流,她也不敢去跟别人交流,这会儿有了小伙伴,她挺开心的。 阿梨掀帘退了出来,坐在了车门前,之前的马车摔坏了,现在只两辆车,得等到了下一个城镇才能去购买马车。 周朝马车是官家专用,平民最多只能乘坐牛车,而马车车轮制式也有讲究,列国都只有少量工匠可以制作,故得到了下一个大城镇才能换新的。 这也是之前阿梨带走小石头其他流民没有反对的原因,马车代表官府,况且还有士兵保驾,流民胆子再大,也不敢惹。 那边的动静全都在韩却眼里,他也无暇去管,只坐在马车里,看着眼前的密信沉思。 是公子琮派人送来的信件。 韩却揉着眉心,如果他没记错,前世刚刚那个小孩子是被活活饿死了,他路过的时候,正巧看见两群流民在争抢他的尸体。 他们比前世走得略略快些,所以刚巧救下了那个孩子,若是按照这个节点来算,他们进入利市之前世子璟的刺客就该到了。 他摸了摸胸口,伤疤已经不在了,那里光滑一片,可是那种尖刀直扎心口的感觉,他再也不想感受第二次。 可是公子琮那里,陆予是他亲信,肯定也收到消息了,若是不放他过去…… “陆行,停车。” 韩却还是下了命令,决定立刻安营扎寨,并且开始清点随行的兵士。 阿梨本以为今日会到了利市境内才停下休息,毕竟利市算是大镇,不管是人流还是条件都好很多,但没想到还在永州他们就停下了。 永州多山,即使是大道,也崎岖坎坷,扎营会多些风险。 韩却为何一定要突然停下?是发生了什么变故? 这些事情韩却也不会说,疑惑归疑惑,阿梨还是挺开心的,因为她在车门前颠簸坐了快一天了,以前骑惯了马倒不觉得,现在这身体娇惯了,竟然受不住。 甫一到地儿她就跳下了马车,准备在这附近走走舒展筋骨,不想韩却倒是跟了上来,像有什么话要说的样子。 第22章 夜袭 阿梨本是随处走走舒展筋骨,韩却却不知何时也跟了上来,跟她并排走着。 “若我是你,就不会自己去坐马车前面,这一路颠簸的滋味儿不好受吧?”他语带嘲讽。 “沐芳身上有伤,丙翠年纪还小,总不能让小石头出去吧?”阿梨内心翻了个白眼。 韩却挑眉,“小石头?就是那捡来的小孩?” “嗯。”阿梨点头,想到终究是韩却同意了她才能把小石头救下来,她觉得有必要告诉他,“小石头其实是个男孩子,跟丙翠差不多大,只不过因为常年饥饿,所以才如此瘦弱。” 阿梨语气有些唏嘘,韩却忍不住低首看她,可惜她低着头看不到她的正脸,只能看见她鸦青的眼睫轻颤。 “像这样的孩子,不知凡几,他能遇上你,也算是幸运了。”韩却说的是实话,毕竟前世小石头已经死了。 阿梨一时无语,她如今也不过是寄人篱下罢了,何谈给别人幸运,连相救个人也要看人脸色。 韩却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轻笑了一声,“可别说你们身陷囹圄,比你们待遇好的可再没有了。” 重生后我成了死对头的白月光 第17节 她说的是事实,阿梨无法反驳,不说韩却帮了她好多次,甚至几次三番救了她性命。 “你为什么……”要如此对我? 她本想问个清楚,他明明不用救她,明明不用带她走,甚至就算带她走,也可以直接把她们镣铐加身带到上京的,还省去很多麻烦,为什么不? 可是看他那似笑非笑的样子,她瞬间闭了嘴,问什么?问了他不过又是那句调戏她的话,有什么意思。 想到这儿,阿梨只觉得心情烦躁也不想理他了。 坐久了马车浑身僵硬,她停了下来,活动着手脚,这些日子她都有刻意锻炼,以期早日恢复身手。 “你虽失了忆,这架子倒也没有忘记,我看你上车骑马也颇有章法。”韩却双手抱胸,靠在旁边的老树旁。 阿梨不解释,反正失忆是个好借口,这些行为都无需自己去解释,别人会自觉合理。 待身体的僵硬感消失差不多了,他也没有要走的意思,阿梨干脆坐在了树墩儿上,“你为何不进了利市再安排扎营呢?永州多山,危险也多。” 韩却斜斜靠在老树干上,神色难得严肃了起来,“我在哪里扎营,自有我的道理。” 他顿了顿,还是决定有选择的把安排说一下,“今晚会有刺客,他们的目标很可能是我跟沐芳,我准备派陆予过去保护她,你到时候跟着我走。” “我跟着你?”信息太多,阿梨一时难以消化,“你如何知道有刺客?”还说得如此肯定。 “这些你别管,只最好带个东西防身。”韩却交代完,就跟陆行商量事情去了。 阿梨心知他不会无缘无故这么说,故简单跟沐芳说了下情况,也不管她会怎么想,拿着包袱就去了韩却的营帐。 天已渐晚,韩却跟陆行去查看布防还未回来,阿梨坐在营帐中,一股熟悉的感觉冒了出来。 对于穿惯戎装的她来说,营帐就是她的第二个家,住了这么多天马车,终于有个地儿可以伸展伸展了。 要不是韩却说有刺客,她还真想好生睡上一觉,可是才进营帐,阿梨的目光就被桌案上的白玉扳指吸引了。 那是……她的扳指。 她不会看错,这枚扳指曾经在她练箭的时候有了碎痕,不小心渗了她的血,里面有一缕血丝无论怎么洗也洗不干净,因为是卫央所赠,所以她舍不得扔一直戴在手上。 而自她醒来,莫说这些东西,就是衣衫都全变了样。 难道是她“死后”东西被卫央拿走了?然后他又给了沐芳做信物,最后被韩却搜走了? 阿梨拾起了扳指带上,果然严丝合缝,一丝不差。 “不问自取,这可不是君子所为。”韩却一身玄衣劲装负手走了进来,金龙冠在火光下闪着暗黄的光。 “这难道不是你从沐芳身上拿走的?那你可有问过她?大家彼此彼此罢了。”阿梨总不能说这本就是自己的东西。 韩却倒不曾想看着一脸正气的阿梨,也有这牙尖嘴利的一面,可是她说的又很有道理,让他无从反驳。 “我本也不是什么君子,还给我。”韩却几步迈至她身前,居高临下地伸出手。 自从两人相识,即使阿梨成为阶下囚,韩却都很少摆过什么架子,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严肃地要求。 到底还要靠他一路去上京搞事情,阿梨不想跟他撕破脸,准备好好跟他讲道理。 “这不过是个有瑕疵的扳指,甚至已经抵不上什么用了,但是对她却有不一般的意义,你何必……” 阿梨话未说完,就被韩却冷着脸打断,“还给我。”他的声音又高了一度。 讲道理他不听,阿梨脾气也上来了,就是不伸手。 营帐内只点了盏昏黄的油灯,两人就这样对峙着,互不相让。 忽然,韩却见光影映衬下,一道黑影从后窜出,他想拉住阿梨往旁侧闪开。 阿梨却以为他要过来硬抢,伸手推他,韩却防着刺客没注意被她一把推倒在地,刺客见机会来了提剑就往他砍。 还好韩却反应快长腿一伸将他绊倒了,可是手臂还是被划了一道口子。 这时候又一名刺客到了,新来的这人出刀飞快,每一刀都砍向要害,韩却只得连连闪避。 两人目标是韩却,阿梨被撇在了一旁,她推倒了韩却才发现是有刺客而他救了她,她还害得他受了伤,这会儿也来不及内疚道歉了,赶紧掀开营帐求救。 “来人!来人!咳咳……有刺客!”浓烟刺得她忍不住咳嗽。 她这才发现已经来不及了,整个营帐都燃了起来,并且还有好多名黑衣刺客! 她也不敢再呼救,万一惹来更多刺客,并且旁边又一下子烧了起来,一时间火光四起,到处都是砍杀声,而韩却这边竟然一直没有人过来保护。 沐芳她们! 阿梨想往那边走,可是她突然想起韩却说过安排了陆行过去保护她们,那她还要不要过去?会不会添乱?而且韩却这边怎么办? 就在阿梨犹豫的时候,突然有人拉住她捂了嘴将她拖到了一边。 “嘘!” 阿梨想反抗,可是仔细一看,竟然是沐芳! 她松开了拳头。 沐芳见阿梨已经认出了她,这才松了开。 “这是怎么回事?”阿梨蹙眉,压低着嗓子问道。 “先别管这里,”沐芳拉着阿梨边往暗处走边继续道:“主人给我传了信,让我们不要去上京了,直接取道永州去朝歌,今夜就是逃跑的最好机会。” “你说什么?”阿梨停了下来,一把甩开了她,“你何时跟卫央传过信?能传信为什么不告诉我?” “事出突然我过会儿跟你解释,等他们反应过来我们就走不了了,快。” 沐芳不由分说又拉了阿梨往前跑。 阿梨有些奇怪,她们这一路几乎畅通无阻,路上就是遇见了黑衣刺客似乎也当作没看见她们。 很快她们就来到了营地后方,竟然有两匹黑马绑在这里。 沐芳轻车熟路一剑砍断了缰绳,递了一根给阿梨后,她又干净利落地翻身上马。 见阿梨不动,沐芳催道:“赶紧吧,等他们反应过来,咱们想走可就难了。” “丙翠她们……” “你放心,有陆行在,她们不会有事。”沐芳见阿梨犹豫,又着急道:“主人还在朝歌等着你!” 卫央…… 想到他,阿梨不再犹豫,动作娴熟地翻身上马,两人缰绳一甩,马儿撒开蹄就飞快地向前奔去。 刚跑出大营不久,阿梨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她一把拉住缰绳,马儿一声高亢的嘶鸣后仰身,停了下来。 “吁~” 见阿梨停下,沐芳也跟着停了下来。 “你实话告诉我,那些黑衣人跟你可有关系?咱们一路往后,他们跟没看见似的。”阿梨勒紧缰绳,马儿载着她只徘徊着不再前进。 沐芳沉默了会儿,见阿梨不动只等她的答案,她不得不开口,“许是见咱们都是女子,他们的目标很可能就只是韩却。” “瞎说!”阿梨有些气愤,“你说丙翠她们有陆行保护,你是怎么跑过来的?你明明可以跟卫央传信,也未曾告诉过我,还有,这马是什么时候安置在营后的?” “新搭的营地,他们还仔细布防了,没道理刺客能够悄无声息如入无人之境,”阿梨看着她,一字一句道:“除非是有内应!” “是,确实是我,主人让我把消息透露给了韩世子,但是这有什么不好?”见她依旧不动,沐芳终于承认了,“杀了公子却,公子琮少了臂膀势必跟世子璟不死不休,咱们不去上京一样可以挑拨离间。” “况且公子却死了,龙骧军元气大伤,诸国皆可以松一口气,咱们卫国的仇也有得报了。” “这些,都是卫央的意思?”阿梨震惊。 “没错,主人担心我们去了上京不好全身而退,这才想了这个办法,”沐芳骑着马儿靠近了劝,“阿梨,不要辜负了主人一片心意。” 沐芳一脸冷漠,像是个毫无感情的木人,阿梨心中不适,“所以你们这次的目的,主要是要杀了韩却?可是你之前为什么不跟我直说?还有,你说的丙翠她们无事,可是那些刺客除了我们明明无差别攻击,你又是骗我的对不对?” 见沐芳沉默,也不知是在思考怎么回答还是默认,阿梨想起对梁婶儿的承诺,想起韩却几次三番的救了她,她也不再等她的答案了,调转了马头就往回奔去。 “告诉卫央以后我定会去朝歌找他。” 沐芳听得这句话时,阿梨已经消失在了呼呼夜风之中。 第23章 神女 临时扎的营帐火光冲天,喊杀声尖叫声不绝于耳。 但是韩却没听见,他手臂受了伤,援兵又迟迟不到,两刺客刀刀致命的向他砍过来,他除了闪避,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他本就不擅长武力,刺客又多,这会儿是能拖一时是一时,只要拖到陆行或者其他任何自己人过来,这些刺客就得束手待毙。 营帐里统共只点了一盏油灯,阿梨不知何时不见了,想来是找地方躲了起来,正好。机智如他,趁机打熄了油灯,整个帐内霎时漆黑一片。 又幸好这帐篷地方不大,东西又多,刺客们施展不开,他总是能借机闪躲开来。 两刺客也发现了,这营帐黑漆漆的不便他们发挥,再这样拖下去,等被调走的士兵回来,他们可就没啥机会了,两人对视一眼,不再朝韩却砍,而是挥刀砍向了帐篷布。 只听“撕拉”两声,营帐很快被撕裂开来,只剩几根柱子顶着,外面的火光照了进来,韩却霎时无处可藏。 他终于明白为何这么久都没有人过来了,外面不仅到处火光冲天,刺客也很多,并且因为他暴露了,更多刺客围了过来。 也不知道这漫天的火光能不能引起陆予的警觉从而回师来救?前世公子琮那边并未出意外,陆予他们自然是在的,可是即使如此,他那次也受了重伤。 可是当他看到公子琮的密信,说是路上出了意外,要求让陆予带人过去帮忙,韩却即使知道今日会有刺客,他也不敢不从,因为那封密信不仅仅给了他,还给了陆予,而陆予本就是公子琮的人,由不得他说不。 现在这样一来,陆予能回来自然最好,若是不回来…… 他不可能不回来,永州山路难行,他们出发不久,若是见到火光,必然回来,只要能拖到那时候。 而陆予没有过去公子琮那里,到时候公子琮也怪不了他,陆予是因为意外过去不了,而不是他韩却不让。 韩却横剑架开刺客的刀,体力有些不支了,看情形这刺客应该是个头头,他的长刀跟其他人不同,特别的重,并且他惯用左手! 而那刺客见韩却认出他,更加凶猛地朝他砍过来,他一时招架不住,长剑脱手掉到了地上。 他知道这会儿不是走神的时候了,偏偏一名刺客的刀又砍了过来,左右都是空地他避无可避,剑也丢了,他只能就地一个懒驴打滚儿。 可是才到旁边还没能站起来,下一名刺客的刀又举着朝他砍过来,而这次,两边都是阻碍,他再也没处闪避! 前世不过是被刺中了胸口差点丧命,而这一世,一时大意太过自信,只怕就要交待在这里了! 也不知道这次死了还会不会再有下一世,可笑重来一次竟然死得这么莫名其妙,依旧逃不过早逝的命,韩却闭上了眼睛,听着挥刀破空之声,等待命运降临。 可是那痛楚迟迟未到。 突然一声高亢的马儿嘶鸣声传来,韩却睁开了眼睛,却见本举着刀的刺客胸口被一支箭矢贯穿,尸体轰然倒下。 重生后我成了死对头的白月光 第18节 而阿梨张弓立于不远处的马上,夜风将她的长发吹得有些凌乱,也有可能是快速奔袭所致,发丝下她的脸被火光映衬得莹白如月,整个人飘飘然宛如神女从天而降。 韩却想起似乎也是这样的一天,那个人张工开箭似行云流水,只不过箭矢对着的是他,奇怪的是明明差点被贯穿,他却一点不怕。 最后那一箭并未射到他的身上,却仿佛射进了他的心里。 只不过一瞬间,韩却回过神来,眼前并不是该走神的时候。 刺客见同伴顷刻死亡,立马又举刀逼了过来。 听沐芳的口气陆予被调走了,而陆行守着丙翠她们根本无暇顾及其他,不然也不会这么久还不过来,他们只有俩,而刺客有数人…… 阿梨飞快地想着,永州多山多林,只要他们能够躲到大部队回来,这些刺客就该毫无办法了,并且若他们跑了,刺客必然全力追击,这样丙翠她们可能会更安全! 夜风呼呼吹着,天空暗沉一片,是即将要下雨的征兆! 由不得阿梨再多想,她一夹马腹朝韩却那边冲去,马儿来势汹汹,刺客不得不暂时闪开。 “快上来!”阿梨斜身朝韩却伸手,白玉扳指在她拇指上散发着柔和的光。 韩却的身体先一步做出反应,握住她的手借力,直接翻身上马一气呵成,阿梨一甩缰绳,马儿顷刻冲了出去,霎时直奔山地消失不见,只留下刺客面面相觑,赶紧去打马追击。 等刺客找到马,肯定会很快地追上来,韩却又受了伤,阿梨不敢懈怠,骑着马儿一口气继续往前奔。 发丝拂过肌肤,刺激着韩却的感官,他想今日可能是太累了,不然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幻觉,在失去力气前,他想起似乎很多年以前,他就期待着这样一天…… 阿梨感觉腰上的力道轻了,心中暗道“糟糕”,赶紧勒住缰绳,可是还是来不及了,只听“咚”的一声身后骤然一轻,不回头她都知道定是韩却摔下马了! 还好她反应快马儿已经停了下来,只是他本就受了伤,这一摔只怕雪上加霜,阿梨赶紧翻身下马去查看他的情况。 这一看才发现,韩却不仅手臂有条口子,下腹部也正流着血,他这一摔连站起来都困难了。 阿梨来不及去看伤口的严重程度了,刺客随时有可能追上来,想再扶他上马也不可能,他这状况就算上去也还会再摔下来。 偏偏这时候还打起了雨点,阿梨没办法,只能咬咬牙狠心一拍马臀,让它向前奔去,她则扶着他起来尽量快地朝密林里走。 韩却默默看着阿梨做这些,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 只希望这雨来得更及时些,将地上的痕迹冲刷掉,也或者希望刺客们的注意力被马蹄印儿给吸引去,最不济是让他们不得不兵分几路,让她们减轻些压力,给陆行陆予他们多些时间回援。 阿梨扶着韩却在密林里穿行,这些地方本就人迹罕至,行走颇为困难,阿梨看见了根约手腕粗的枯枝,她心想还真是想啥来啥,赶紧捡了起来开路,偶尔充当拐杖。 韩却不知道阿梨明明走了为何还要回来,那一箭不仅射中了刺客,也如多年前一般牢牢扎进了他的心里,这会儿恢复了点力气,他尝试着推开她,“你无需管我,自己走吧。” “走?我往哪里走,马儿都被我放跑了,我就算是走,又能跑多远?”阿梨重新去扶他。 “他们的目标是我,只要你不跟我一起,危险就会少很多。”韩却想再推开她,可是这次阿梨早有准备,他受了伤气力不足没有推开。 见他还如此固执,阿梨着急道:“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强,你又受了伤,再跟我这样推着,等会儿刺客就追上来了。” 见他不为所动,她再次坚定的拉住他,“上次你没放开我,这次我也不会放开你的。” 少女红唇微抿,目光坚毅,跟平时判若两人,掌心凹凸的触感是如此熟悉,韩却心中掠过了一个名字——姜离。 可是她已经死了三年了,还是被他害死的,他其实已经快想不起她是何模样了,现在记起的她,脸都自动带入了阿梨的模样。 若是她还活着……韩却嘲讽一笑,若是她还活着,除了要杀他定是还要骂他一句厚颜无耻的,遑论救他。 “我上次不放开你,是因为……”韩却想说出他留下她纵容她救下她的原因,但话到嘴边还是打住了。 “走吧……” 他叹息一声,任阿梨拉着他往前。 原来除了自己,还有人不想他死,还有人会冒着生命危险来救他,携恩以报也好,厚颜无耻也罢,就让他再自私一次吧。 一阵马儿嘶鸣声传来,两人对视一眼,只怕是追兵到了,正在判断方向,两人不约而同加快速度往前冲。 可是雨越下越大,又是密林,连方向都看不清楚,两人只能相互扶持着摸索向前,不知是谁一脚踏空了,两人“啊”的一声摔进了一个坑洞。 黑衣刺客的目标本就是韩却,见两人策马逃跑,纷纷朝马蹄印追去,又因为下起了大雨,印记越来越不清晰,不得已他们只好兵分几路进行搜寻,而他们不知,就在他们分开的时候,有持剑之人默默地跟上了为首那名左手拿刀的刺客。 陆行见刺客退了,赶紧重整士兵跟营地,之前韩却让陆予深夜找他调了一半的士兵走,这会儿想来并不太远。 其实阿梨一箭射死刺客的时候他也在,只是阿梨出手他就没有站出来,他跟韩却之前就商量好了这次处理办法,一个在明一个在暗,只是没想到韩却竟然失了踪。 他忍不住有些担忧,现在没有做主之人,他一方面还是按照原计划将消息飞鸽传书送了出去,希望公子琮来做下一步安排,另一方面则派人去搜寻韩却的下落。 九公子这次还是有些冒险了,他想。 第24章 地缝里1 “啪嗒啪嗒……” 岩石上的山水汨汨留下。 阿梨两眼一抹黑,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听见雨声水声哗啦啦的,感受到身体的起伏,她下意识伸手去摸身下,却触到一片柔软的织物。 “咳咳……我袖中……有火折子。”身下传来韩却的声音,听着有些哑。 阿梨这才发现两人掉下来的时候她正好压在了他的身上,怪不得她感觉这地比想象中松软。 她有些抱歉,可是这样看不见她也不敢随便挪开,只得厚着脸皮问:“那我摸了啊?” 若是往常,韩却见她这样定是要好好戏弄一番的,可他受了伤,这会儿被她一问,不由一时有些气噎。 可是好像又没有拒绝的道理…… “嗯……”他咬着牙从鼻子里发出了同意的声音。 得了许可阿梨就没有顾虑了,她心想袖口在中间,她试探着往中间摸索,突然听得一声闷哼,她吓得赶紧停了下来。 “我碰到你伤口了?”阿梨有些抱歉。 韩却突然有些庆幸此时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不然他九公子的脸面往哪里搁?他清了清嗓子,低声回道:“嗯,你小心些。” 阿梨觉得他应该伤得特别重,不然为何连声音都有些哑了,地上又满是积水,只怕他现在难受得很。 “我……不是故意的,我会小心的。” 她这次动作更轻更慢了。 阿梨曾经常在军营,于她而言男女也没那么大防。 韩却又不好明说,说了还显得他很在意似的,只能无语凝噎任她“摸索”。 黑暗中阿梨找不到方向,只能挨着他腹部附近找,偏偏他腹部有伤口,她更不敢随意翻找了,只能慢慢试探着找。 偏又是被她压着动弹不得,偏又是比较特殊的地方,她可以瞎找,他却不敢乱动一下,且不说他有伤在身,只怕他还没抬手就会被骂“流氓”了。 这可就苦了韩却,他也知道此时此刻不该有那些绮丽的心思,所以努力收敛心神,把注意力往伤口上引。 “找到了!” 这话一时间让两人都轻松下来。 阿梨“啪”地点燃火折子。 两人这才发现他们是掉进了地缝之中,而照不到的前面黑漆漆的,不知道还有多深。 好的是这地缝隐蔽不易被发现且下来刚好可以避雨,坏的是地上有积水,这雨再这么下下去不知会积多高。 阿梨扶着韩却站了起来,环顾一圈,兴奋道:“那里有块凸出来的岩石,我们先过去。” 韩却点头,他见那石头上,似乎还有不少枯野茅,也不知道有没有蛇什么的,但是没办法,总比这湿地强。 火折子的火光坚持不了多久,两人爬上这石头惊喜的发现这上面竟然有好些枯枝,果然天无绝人之路,阿梨试了下这地缝是有风的,趁着火折子未灭赶紧点了个火堆。 韩却就坐在野茅上看着她做这些,他有心想问她些什么,话一开口又变了味儿,“我看你不管是杀人还是逃生都还挺有一套的。” 阿梨正在埋头铺草垫子,闻言放下了手中的野茅,本想回刺他两句,回头见他伤口还在渗血,也不理会他的阴阳怪气,撕了片裙角烘干。 “你这样光压着不行,等它干了我替你重新包扎一下。”她抿唇继续做事情。 韩却看了下身上的伤,确实还在渗血,见她不理他,他只能无趣地闭上了嘴巴。 其实他自己清楚,这伤只是看着吓人没伤到要害,不然他也不会跟着阿梨走的,陆续一直在附近。 没错,就是被公子琮派去送信却失踪了的陆续,韩却的亲信,一直在暗中保护他。 阿梨见韩却乖了,扯了布条就给他包扎起来。 手臂上的伤口不深,出血也少,阿梨随意包扎了一下,麻烦的是腹部的伤口。 “你要不把衣服脱了?不然不好弄。”阿梨蹙眉。 韩却偷瞥了一眼:少女一本正经眉头微蹙,毫无羞赧神色,看着像真的在忧愁怎么包扎的好。 一时间他说不出来心中那种奇异的感觉,带着三分羞赧七分无奈斜躺野茅草上两手一摊,“你来吧,我怕弄着伤口再出血。” 来就来,阿梨以前在军营,随行都是男性居多,很多时候受伤什么都是她自己解决,这些事对她来说不过是小意思。 她木着脸小心翼翼揭开他的外裳,因为渗了好多血,衣服已经粘在了一处,甚至粘在了伤口上,好在伤口不深只在表层,并未伤到脏腑,阿梨小心的用湿布将它润开,将伤口旁边多余的血痂清理干净。 她在认真清理着伤口,从韩却的角度看不清她的神色,只能看到她光洁的额头跟鸦青的眼睫,他想说些什么,又不知从何开口。 “咳咳……我袖袋里还有金创药。”他终于想起了事儿。 阿梨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似乎再说“怎么不早说”,韩却有些心虚,不自在地将头撇开。 阿梨也不知他在别扭什么,借着火光很快就找到了药,她素手边为他上药边排淤血,韩却忍不住一声闷哼。 阿梨心中开心,面上不动声色回敬他,“我看你不管是杀人还是逃生也挺有一套的。”本来也是,不管是火折子还是伤药,他都一应俱全。 韩却怀疑自己听错了,倒不曾想向来正经乖觉的她竟然还有这样一面,看来她也并不似表面上那样波澜不惊的嘛,这个发现让他心中泛起了点点涟漪。 他忍不住蹙眉控诉:“你这怕不是上药,是谋杀。” 阿梨无辜地擦干净手,“这淤血不排出来只怕伤口不易长好,我是在帮你。” 她话说得天衣无缝,韩却半信半疑地看向她,却看见她正小心翼翼的擦着大拇指上那枚白玉扳指,他的眼睛不觉眯了起来,“你很喜欢它吗?” 阿梨这才发现他一直盯着自己的手指看,她有些心虚,嘴上有点支支吾吾,“没……没有啊,只是那会儿张弓恰好有用……” “送你了。”韩却开口。 “什么?”阿梨以为她听错了。 韩却幽蓝的眼眸微转,让人看不真切,“我看你戴它颇为合适,且你还靠它救了我,我愿意成人之美。” 这本来就是她的东西,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她的手上,阿梨不欲与他多言,也懒得解释,只敷衍道了声“多谢”。 见她这副样子,韩却心中说不出是失望多些还是诧异多些。 重生后我成了死对头的白月光 第19节 阿梨被韩却看得心里发毛,面上却尽量不动声色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你坐起来一下,我帮你把伤口捆扎好。” 韩却也不表示了,任她将他扶着坐直了。 阿梨将烘干的裙角撕成条状,顺着他的伤口将它缠在他的腰上。 火堆“哔啵”响着,火势虽然旺,她的头发却还是湿的,她也还没顾得上,只忙碌着替他包扎。 韩却忍不住垂下了眼睫,打他出生,还未曾有人如此对他。 他下意识觉得危险,想转移注意力,“你不仅会包扎伤口,还会骑马射箭,甚至我猜你还能看懂我桌案上的军报。” 听了他这话头阿梨头也不抬继续做事,“你别问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是凭着本能做的。” 失忆真是个好借口,一切事情都会变得合情合理起来,阿梨想。 听她这耍赖的话,韩却心头微动,忍不住开口问道:“那你回来救我也是本能吗?” 她手上的动作一顿,“当然……不是。” “那是什么?你明明可以自己跑的,干嘛还回来?甚至你后来也可以随时抛下我……”韩却盯着她的头发,眼睛一眨不眨。 他相信通过一个人的眼睛能够看到她的内心,可惜她一直未曾抬起头来。 阿梨也不知道为何那个时候会回来,刚一开始苏醒过来的时候她明明想过拉着韩却垫背的,甚至调转马头的时候她都没来得及去看看丙翠她们,直接就去了他的营帐…… 她想像之前几次那样,面不改色的说因为心悦于他,可是她张了张嘴,终究无法再说出口了…… “这是我欠你的,你救过我,我不能忘恩负义。”话一出口,阿梨松了口气,对,就是这样,有恩必报是她做事准则之一。 “好了。” 她的手将多余的布条在他腰上打了个结,伤口被固定起来,韩却也觉得舒服很多,“你其实不用谢我。” “嗯?” 韩却看了眼她的手指,“这扳指于我有特殊的意义,你救了我,这是谢礼,所以你不用谢我,这是你应得的。” 阿梨真想呵呵:这人果然是个没脸没皮的,拿别人东西做顺水人情。也罢,他救了她好几次,就当大家两不相欠吧! 她脸上神色变了几变,最后还是努力维持了一个笑脸,“也好,就当咱们两清。”毕竟是有国仇家恨的。 韩却倒没注意那么多,他的目光都在阿梨的手上,她正拆着乌鸦鸦的湿发,染了红的白玉扳指在青丝间翻转腾挪,像乌黑天幕里的一颗明星,他一时间有些失神。 “我不跟你去上京了。”阿梨终于想好了怎么开口,当初本也是她不惜撒谎也要缠着他要去上京,如今大概于他也算解脱,只是走之前出于礼貌还是先跟他说一声。 “什么?”韩却紧攥了衣角。 第25章 地缝里2 “你说什么?”韩却疑心听错了,又问了一遍。 阿梨想这人莫不是开心坏了,她伸手摊开未干的湿发好让它们离火光更近些,“我近日想起了一些家里的事情,我想……” 她话未说完就被韩却打断了,“不行。” 这拒绝来得猝不及防,阿梨反应了好一会儿,他当初本就说过放她自由,带她去上京也是不情不愿的,为何这会儿“不行”了?她涨红了脸想跟他理论。 见她这反应,韩却也发现他太心急了,遂想缓和一下。 他眼珠一转,尽量语气平平问道:“当初是你说心悦于我,想跟着我走的,怎么这么快就改了主意?” 听他如此质问,阿梨有一瞬间脸红,那会儿为了跟沐芳一起,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不得不巴着他,可是现在沐芳走了,又知道卫央在朝歌,她是定要去的。 可是该怎么跟韩却说呢?沐芳已经跑了,这件事他只要一回去就能发现,到时候只怕不好说,她还想请他帮忙办点事,现在总不好得罪他,不如先主动交代占个先。 “沐芳她走了……”阿梨看着韩却,见他并无特别大的反应,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说出来,“她说与其去上京一路被追杀,不如自此跑了天高海阔任她行。” “所以那时候是她跟你一起的?但是你又回来了?”韩却挑眉,下意识看了眼暗处,想来是陆续还没找到机会告诉他。 阿梨点头,她想暗示他她是真的有机会跑的,却特意回来救了他,可不要为难她不让她走,最好是承了她的情,以后给丙翠跟小石头找个出路。 可惜两人根本就不在一条道上,韩却看着熊熊燃烧的火堆,想起了往事。 上一世沐芳倒没有这么做,直接就跟着他去上京作证了,倒没想到这一世她竟然如此有本事,他看了眼阿梨,很难说跟她没有关系。 他不急着答应她,回缓问:“你说你想起了家事?是知道你是何人?家住何处了吗?” 他的话锋转得太快,阿梨一时没有跟上,但她也知道有些事是不能说的,“倒也没有,只是有些模糊的记忆,想找找看。” 她话语含糊,想来是不愿意透露一点信息。 “你不是答应了梁婶儿要帮丙翠找她父亲吗?这么快就要食言了?”韩却又找到了新的借口,捂着伤口挪了下位置,坐得直了些。 阿梨倒未曾注意,专心烤火,“我确实是答应了梁婶儿,只是情况有变,还希望公子能帮我这个忙。” “你凭什么觉得我就要帮你?” 耳朵边传来他冷峻的声音,阿梨冷不丁吓了一跳,侧过脸见他不知何时坐直了正冷冷地看着她。 “虽说这次你救了我,但仔细算来,我救过你不止一次两次了吧,溧阳军营,云州马车,要说两清,这些恩,你是不是得先还了?” “再者说沐芳是我抓的刺客,也是指认世子璟的证人,她这一跑我回上京了又要怎么交代?” 韩却的眼神如鹰隼,牢牢盯着她,跟之前徐徐回缓判若两人。 阿梨本以为救了他就还了他的恩,可以没有任何负担的去找卫央了,以后再见了他也不必手软,可是他这样一说,她直觉也没有毛病。 不,还是有的,她抿唇回视他,“你救我两次,我确实还差你一份恩情,但是沐芳是沐芳,她跑不跑跟我没有关系,又不是我放跑的。” 韩却当然知道不是她放的,他也不想跟她纠结这个问题,只要她承认还欠他一份情就好,看她明明跑了还回来就知道人是特别耿直有恩报恩那种。 他突然心情愉悦起来,唇角不自觉微微上扬,“也行吧,那你说欠我一条命怎么还?” 阿梨斟酌再三终是开口,“你想怎么样?” “冒充刺客,跟我回上京作证,指认世子璟。”韩却就等她这句话。 “可是我并不知道沐芳跟世子璟的密信在何处,我也不知道她们到底凭什么指认。”阿梨心下犹豫。 这是松动了,韩却掸了掸身上的灰烬,“这些你不用管,到时候我自会处理,你只需要按照我说的做就行了。” 不过就是多去一趟上京,跟原计划也没什么差别,阿梨动摇了,“那我做了这些事之后就算跟你两清了?我可以自由了吗?” “自然。”韩却望着火堆,故作落寞,“我们也算相处了这么长时间了,我何曾欺骗亏待过你。”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倒是你……” 他话说一半,言下之意阿梨怎会不明白,倒是她骗了他一次又一次。 她心中忽然充满愧疚,以前觉得韩却厚颜无耻阴险狡诈,可是她这个自诩正直有原则的人却才是骗人的那一个。 更何况还要还梁婶儿的情,帮丙翠找她的生父,还有路上捡的小石头,这些都是她承下来的事情。 “行吧,这次若能平安出去,我就先跟你去上京作证。”既然他请她去搞事情,她也不必客气。 事情又回到了预期,韩却扯了扯衣角,微笑,“好。” 他如了意,看什么都分外和谐,之前的湿衣服被火烤干了,整个人暖洋洋的,一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雨还在淅沥沥地下着,偏偏这风雨声,衬得地缝里更是安静了。 “阿嚏!”一声喷嚏声打断了沉默。 冷风吹过,阿梨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韩却这才发现女子衣裙繁复,她衣服应该是还未干透。 “我背过身去,你把衣裳烤一下。” 言罢,他很快就背过了身子去。 本来就冷得慌,阿梨见他主动避嫌也不再顾虑,将外裳脱了下来架在了火堆边上,很快她整个人都暖了起来。 她想,从前常听人说韩境边野之地,韩人粗鄙不知礼仪,这段时间相处下来,阿梨觉得传言也不尽真实。 韩却听着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尽量让自己的注意力往别处走,可是他发现好像很难。 他想起刚刚她为他包扎的时候,即使淋了雨,她的发丝也萦绕着一股甜香,那是他从未闻过的气味,很淡,却沁人心脾。 “阿梨。” 这是他第一次开口唤她的名字,倒没想到这地缝里竟然有回音,低徊间惹得人心口轻颤。 阿梨扯了根野茅,将如瀑长发随意扎了起来,静静等着他的下文。 没想到等来的却是一阵轻微的鼾声,她探过身子一看,韩却已经靠在石壁上睡着了,想来是今日耗费了太多体力。 倒是她自作多情了,见衣服干得差不多了,她便合上衣服躺在了另一边野茅垫上,因为太过疲惫,很快便也睡着了。 …… 阿梨是被冷醒的,睁开眼见洞口有微光照进来,想来天已经亮了,而火堆早就熄了。 韩却坐在旁边正闭眼假寐,听见动静睁开眼,扔了个果子给阿梨。 “这果子……”阿梨诧异不已,虽说雨停了,可他身上有伤,是从哪里找来的? 韩却咬了一口野果子,早就想好了解释,“想来昨夜风大雨大的,有几个就跟咱们一样自缝口落了下来,我看能吃就捡了起来。” 似乎也挺合理的,可能是她们比较幸运,这地缝隐蔽,刺客没有找到,吃食倒自动送上门了,天无绝人之路吧,阿梨心下疑心也没多想。 突然一阵尖锐的鸣笛声打破了她的沉思,阿梨顺手抓了块石头戒备起来,韩却见状一声轻笑掰开了她的手,“别紧张,是陆行他们的暗号。” “陆行?” “嗯,我不见了,等他缓过来定是要随着痕迹来找我的。”韩却随手折了节野茅,放在口中吹了起来,那声音,似鸟鸣清幽,很快在这静寂的山林中响彻开来。 陆行他们很快就寻着声音找了下来,见韩却完好无损,终于都松了口气。 再次回到营帐,阿梨有种死里逃生的感觉,丙翠跟小石头都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边,仿佛一个不小心她又不见了似的。 韩却这边事儿就多了,陆予不出意外的回来了。 “九公子,属下回来得晚了,还请责罚。”他“砰”地跪在地上。 韩却赶紧虚扶一把,“陆统领无需自责,这次遇刺与你又有何干系?况且是我派你走的,害你连夜赶回,大哥那里,还得好生解释一番。” “属下明白,长公子那里已经去了消息,想来不日便会有回音。” 陆予看了韩却一眼,见他只专心的看着大夫上药并不接话,他又明明白白问了一遍,“依九公子看……属下是随军等着?还是直接再出发去跟长公子汇合呢?” 韩却痛“嘶”一声,想来是大夫上的药有些猛了,他眉头紧蹙,“我受了伤,也不便立即出发,想来养的这几日大哥可能也快到了,你就先留下来吧,省得两头奔波两边不着靠。” 终于不用自己背包袱了,陆予松了口气,心满意足地退了下去。 重生后我成了死对头的白月光 第20节 大夫上好了药嘱咐了几句也跟着退了出去。 帐内就只剩下了他一个人,韩却轻咳一声,敲了敲床榻,“先出来吧。” 第26章 惊马 韩却话音刚落,一名身着劲装的黑衣人自阴影处走了出来。 他摘下了脸上的面巾,额头一块旧疤为他本就冷漠的脸平添了三分冷酷,他利落地行至塌前,恭敬地弯腰拱手,“公子。” 不是陆续又是谁。 韩却靠在榻上,“昨夜送了果子你才出发,这么快就回来了,可是路上出了什么变故?” “是的,公子,这是属下在半路上截下的,”陆续自胸口掏出一封密信递给韩却,“信使说长公子可能不日就会到达永州了,属下担心又有什么事情所以先回来一趟。” “哦?”韩却立马打开信件查看,没一会儿他的眉头便蹙了起来。 “之前公子跟他都商量好了,不知为何他突然临时变卦,难道是被世子璟的刺客吓破了胆儿?不应该呀,您本都计划让陆予派人过去了……”陆续百思不得其解。 “只怕没那么简单。”韩却揉了揉太阳穴,事情的走向跟前世差别越来越大了,他本是稳住陆予的一番话,却没想到竟然成了真,公子琮竟然不打算跟他兵分两路了。 是有人跟他说了什么? “也罢,他若真对我疑心,我做再多也是徒劳,这次我替他打头阵本就担了风险,他若不愿意,我正省心。”韩却看着腹部的绷带,记忆里那个好大哥的身影越来越远,无论他如何努力,也再难回到过去。 “陆续,辛苦你这些日子就先不要露面了,继续隐在暗处,不然到时候只怕他会更加疑心。” “属下明白,”陆续拱手,似又想起了件事,他靠近了些,“对了,公子,有一事属下不知该不该向您汇报。” 韩却点头,示意他继续。 “陆行麾下的马蹄都是统一的制式,属下发现在去衮州的路上竟然相似的蹄印。” 衮州是中原腹地,从燕国想要去朝歌只有两条路,一条是自永州取道利市进入韩国境再入中原直达周都朝歌城,一条是自永州进入中原衮州,再由衮州进入朝歌城。 而陆行修整之后发现,这次他们带出来的马匹除掉死亡的竟然少了两匹,显然被沐芳逃跑之时带走了。 “你的意思是那女刺客很有可能逃往朝歌?”韩却手指轻敲,“不,也许不是逃,说不得她本来的目的地就在朝歌。” “陆续,你这次将供状交给吴夫人,宫里可有什么异常?” 陆续不知韩却为何有此问,只老实答道:“倒并没有什么异常,王上身体抱恙,一直都是吴夫人伺候左右。哦,对了,属下刚回的时候似乎听说周天子思念王后母子,曾赏赐过一批礼物到韩王宫,并且还特意让画使为世子画了像带回朝歌。” 周天子跟韩王后兄妹情深,这么些年韩王宫里来自朝歌的赏赐就没断过,但是为世子璟画像这倒还是第一回 。 韩却直觉沐芳逃往朝歌不是巧合,只是这里面到底还有些什么勾连尚且不清楚,有待查证。 “我知道了,这事儿先放在一边,这两天你先休息一下,等大哥到了我还另有任务给你。” 陆续应下,见韩却欲要起身,他赶紧上前扶着。 “你回来这事儿陆行还不知道吧?先瞒着,他对着陆予兜不住话。”韩却又补充了一句。 “属下明白。” * 因为韩却受了伤不宜赶路,这几日他们都并未前行,只在营地修养着。 之前是野兽,这次又是刺客,丙翠本就小的胆儿更小了,片刻不离的跟着阿梨。 倒是小石头,经过这段时日的调养,身体比刚捡来的时候好了很多。 因为从小当流民缺乏安全感,他闲着无事就跟着士兵打杂,许多士兵都愿意教他个几路拳脚,就连陆行闲来无事的时候都愿意指点他两招。 “丙翠,要不你也跟小石头去学一下骑马?”看石头满头大汗,阿梨鼓励她。 丙翠见石头练了半天,连马背都上不去,每次刚踩上马镫就给摔了下来,她打了个颤,“姑娘,我不敢……” 她看了眼阿梨,害怕她失望,又补充道:“石头学拳脚那么快都摔,我……怕是更不行了。” 丙翠声音怯怯的,阿梨想起姜拂跟她差不多大的时候,天天缠着她教她骑马,只是那时候她忙着操练总是敷衍她说以后再教她,谁知道她自己就学会了。 明明是差不多的年纪,性格却天差地别,阿梨也不想勉强她,只是生逢乱世,到底也该准备些防身的本事。 “学拳脚你怕疼,学骑马你怕摔,丙翠,不可能一直有人保护你的,有些事情你只是心中下意识畏惧,等你真的去做去学会了,你会发现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困难。” 这些都是她的肺腑之言,当初决定上战场的时候她也害怕过,可是当拒敌于千里之外,保护了想保护之人时,那种成就感是无可匹敌的。 “我……”丙翠犹豫。 话都已经说了,听不听得进去得看她自己。阿梨不想浪费时间,“你先好生想一下吧,我去看看小石头。” 言罢,她就准备上去指导小石头了,还没走几步,就被丙翠叫住了。 “姑娘,我……我不是怕摔,”她顿了顿,终于鼓起勇气走到了阿梨面前,“我是怕我学不会让你失望。” 小小少女是怯懦的,却又鼓起勇气望着她,阿梨想告诉她不会,可是还没说出口,就被一个声音给打断了。 “你们在那里磨蹭什么呀,快看我终于上马啦!” 是小石头洋洋得意的声音,他一脚踩在马镫上,另外一条腿勉强搭上了马背。 这很危险! “小心!”阿梨话音未落,那马儿屁股撅了起来,前腿躁动不安地踢着。 小石头也怕了,他本就还是个生手,马儿这一燥他就慌了,连忙去拉缰绳,可是这时候是万万不该的,他一拉,马儿霎时反抗起来,转了脖子尖叫着想把他摔下马。 “身体趴马背上,尽量去抚摸鬃毛!” 阿梨边向他跑边指导他,可惜马儿癫狂了他根本就听不见别人说什么了,只手忙脚乱地妄图拉住它,可是越拉马儿越狂躁,高亢的嘶鸣着跳了起来。 而丙翠已经吓傻了,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就在这时那马儿突然抬腿狂奔,竟然直直朝着丙翠冲来! “快闪开!” 可是没有用,已经来不及了,眼见着失控的马儿就要踩上丙翠,忽然一个人影冲了出来搂了她就地一滚,成功避开了马蹄,而石头猛勒缰绳,马儿一脚踩空直接膝盖跪了下! 一声悲惨的嘶鸣声后马儿轰然倒地,小石头也被摔下了马,还好他机灵见事不对就地一滚滑了出来,不然被马压住他就是不死也得脱层皮。 “石头,你没事儿吧?”见丙翠得救了,阿梨赶紧上前将摔倒在地的小石头扶了起来检查一遍。 好在都是泥地,只是擦破了些皮并未伤着骨头,石头又惊又怕,又很是抱歉,眼泪忍不住大颗大颗落了下来。 “我没事……呜呜……丙翠?丙翠她……呜呜……” “她没事,”阿梨帮他清理完身上的草泥,拉了他手往边上,“走,咱们过去看看。” 丙翠确实无事,只是她本就胆小,这会儿瑟瑟发抖抓着救她之人的袖子不肯放。 “多谢这位大哥,你们没受伤吧?”阿梨觉得此人很是面生。 陆续本想救了人便走,可惜袖子被这小姑娘拉着动弹不得,他又不好直接甩袖走人,见阿梨打量的目光,他也不说话,只低头摇了摇。 阿梨心下有些奇怪,这一路不过百十来人,大家多多少少有些眼熟了,可是这个人,虽然穿着龙骧军的服饰,但是之前确实没有见过。 他额头有块疤,若是见过,她必然会有印象的。 陆续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害怕被阿梨认出来,他直接拉开了丙翠的手将她扶了起来,“既然没伤到,某还有事,就先走了。” 说罢,也不等她们的回音直接起身就走。 “恩公……”丙翠想说两句话,还未开口,他就很快的混入了士兵之中消失不见。 小石头惊魂未定,见丙翠面色煞白,他很是抱歉,说话都有些口吃了,“丙翠,你你你没事吧?刚刚太凶险了,我不是故意的。” 丙翠举起双手转了一圈摇头,示意无事,几人这才放下心来。 经过这件事,丙翠竟然开始认真学起了骑马,不说技术有多好,至少跑马不成问题了,看着在空场上策马奔驰的两小只,阿梨感觉很是欣慰。 只是那天的那个伤疤男让她有些奇怪,自那次刺杀之后,陆予跟陆行重新安排了布防,整个营地可以说是连只野兽都进不来,更何况一个活生生的人,可是若说他本就是龙骧军里的人,那之前怎么没见过? 就在阿梨暗自疑心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差点吓了她一跳。 “听说你这几日都手把手在教他们骑马,看来进展不错。” 是韩却。 第27章 重生 韩却不知何时也来到了空场边,虽然是拄了跟拐杖,不过看着精神不错。 “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教他们做点事情,”阿梨睨了他一眼,“还要多谢你提供的马儿。” 韩却嘴角微弯,“你不用谢我,听陆行说小石头练拳脚还颇有天赋,我准备让他跟着陆行好好学一下。” “当真?”阿梨语带惊喜,她不太方便教他这些,并且男女有些不同,陆行常年带兵又师出名门,能得他的指点是小石头的造化。 见她双眸晶亮,韩却不知为何心情颇好,他收了拐杖慢慢走到了她旁边,“我可不养吃白饭的,让他用心学,若是表现好,未来可期。” 阿梨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她也为小石头有了归宿开心,只是看着他似笑非笑,她有些不自然的将头撇了开。 “我看你恢复得挺好的,为何还不拔营出发?”她有些着急去朝歌,可是这样停在这里也不是办法,白白耽误时间。 韩却正要解释,忽然见陆予带着人急匆匆策马奔出了营地,而陆行正大步往这边过来。 他的双眼略微眯了起来。 陆行急匆匆奔过来,见阿梨也在,他有些犹豫,待韩却说了声“无妨”,他才立马开口:“九公子,长公子派人传书,说他们马上就要到咱们这里了,陆统领已经亲自接引去了。” 韩却猜到了,若不是公子琮到了,谁还能劳动陆予堂堂统领不经通报直接出发,况且算算日子,也该到了。 “嗯,知道了,”之前就有了心理准备,韩却没什么不适的,“传令下去,即刻重新扎营布防,务必保证大哥跟燕公主的安全。” “是。” 陆行心中奇怪,却没表现出来,很快就退了下去办事去了。 阿梨敏锐地捕捉到了韩却话中信息,“燕公主?” 原来他在永州待了这些天,并不仅仅是因为养伤,只怕就是在等韩琮。 韩却也不避讳,燕韩联姻这本也不是什么秘密,当初在酒宴上她就知道了,“唔~有什么问题?” “要是我没记错,公子琮也是轻装上路吧?她作为一国公主,联姻一事兹事体大关系两国体面,燕国仪仗队未到,她竟然私下跟着公子琮出行……”阿梨难以理解,“真真是匪夷所思。” 她满脸的难以置信,让韩却忍不住想要逗她几句,“你可说错了,不是两国体面,是她燕国的体面。” 重生后我成了死对头的白月光 第21节 阿梨轻“呵”了一声,韩人粗鄙诚不欺人,联姻联姻,即是结两国之好,难道一方没有体面另一方就有了? 也罢,不过是他们两国的事情,跟她有何关系,燕国求仁得仁罢了。 韩却看出了阿梨眼中一闪而过的不屑,这世上有千百万万人,每个人都不尽相同,又怎么能指望彼此互相理解。 “在你眼里,体面是十分重要的事情吗?会比活着更加重要?”韩却看似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阿梨倒不曾想他突然有此一问,她想起了玉都之战后绝望的自己,沉默半晌,终是回道:“活着是很重要的事情。” 但是有些事情,比个人性命更加重要。 韩却久久没有等到她的下一句话,忍不住朝阿梨看去,她菱唇紧抿,神色坚毅,明明是看着前方正在骑马的石头,他却觉得不是。 她的目光那么远,也不知透过他看向了何处,在这一刻,韩却觉得她身上有一种凛然无所畏惧的气势,而这让他感到似曾相识。 他突然有些心慌。 好在营外一阵嘈杂喧哗声传了过来,打破了沉默的气氛,可不就是公子琮领着人马到了,韩却眼神示意,阿梨十分上道的代替了他的拐杖,扶着他迎上前去。 公子琮一行风尘仆仆,甚至可以说是有些狼狈,原本的百十来人此刻只剩下了十多个,不过还是有那么点儿架子的,陆予领着他骑马在营外,等着韩却过来亲自迎接他们进大营。 眼见着韩却过了来,公子琮等人翻身下马,马夫领着马匹往后面去了。 “大哥,信上说你们刚进永州,咳咳……我还以为你们定要过两日才到,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韩却左手放在腹部,走上前去。 公子琮虚扶一把,“嗯,听说你受了伤,我很担心,想到你冒着生命危险在前面开路,大哥就于心不忍。” 不待韩却回答,他又关切问道:“对了,你的伤现下如何了?” 韩却放开了阿梨的手臂,“多谢大哥关心,其他都是些皮肉伤,只腹部这刀不轻松,好在这几日养着,活动没有什么大碍了。” 他看了眼后面的马车,笑道:“大哥,你们一路赶过来,想来也累了,我让陆行都安排好了,咱们先进去再说吧。” 这几天疲于奔命,确实辛苦,公子琮点点头,朝身后使了个眼色,韩却这才看见那人竟然是季成。 他竟然有本事让公子琮带他走?韩却眉毛蹙了起来。 季成腆着肚子一路小跑至马车前,恭敬地朝着马车内说了些什么,不一会儿,马车门打开了,下来一名明艳丽人,可不正是燕公主妘。 燕妘听见韩却声音的那一刻,眼泪不争气的盈满了眼眶,怕被人发现,她赶紧擦了,待季成打开了马车,她的面上已经毫无痕迹,只剩艳光照人。 眼角弯弯,樱唇微启,露出几粒贝齿。 她维持着自认最美的表情,希望能够重新开始给韩却留下个好印象。 是的,没错,她燕妘重生了。 前世费尽心思,跟韩却成了一对怨偶,开始的时候她是想要很多爱跟很多权的,可是韩却给不了她,于是她退而求其次想要其中一样。 就差那么一点,她就得到了,只可惜…… 重活一世,她是再也不会重蹈前世的覆辙,她要一开始就把韩却的心拿下,不管是爱人还是权利,她燕妘两个都要。 她本是踌躇满志的,可是当她看见韩却跟公子琮交谈之际,时不时还望一眼身旁的少女,她的目光颤了颤。 韩却俊眉深目,谈笑间低首对身旁的少女说着什么,少女仰首以望,宛如一对璧人。 刚刚一定是幻觉,韩却对女人向来无意,到他死都没听过他还有其他女人,燕妘袖中的手紧紧攒在了一起,冷静,冷静,她告诉自己。 “阿九,这是燕妘,你们见过的。”公子琮见燕妘上了来,他微笑着介绍,眼神不自觉在两人间逡巡。 燕妘…… 韩却注意到了公子琮对她的称呼,之前可都是称燕公主的,能直呼名讳,想来这些日子两人“进展”不错,也不枉费他费尽心思地撮合。 “公主,”韩却淡淡地打过招呼,又对公子琮说道:“大哥,你们一路奔波,想来路上辛苦了,我让陆行准备了膳食,咱们先去大帐吧。” 自上次遇袭,他们一行人吃食都被哄抢一空,不然也不会着急赶路过来,韩却委婉又妥帖,公子琮很是满意,“嗯,走吧。” 进了大帐,果然已经上好了刚烹好的食物,醇醇肉香让人忍不住食指大动。 公子琮自觉坐在了上首,还不忘风度翩翩地邀请燕妘坐在他左侧下首,而韩却自然坐在了右侧,阿梨则坐在韩却旁边,一路眼观鼻,鼻观心。 公子琮自然是注意到了阿梨,他此刻心情颇好,边享用着士兵切好的食物,边调侃道:“阿九,听闻你在路上几次英雄救美,看来此次燕国之行收获颇丰。” 韩却瞥了一眼陆予,果然,这一路上他没少传情报,只怕他的事情,事无巨细全部给他报了上去,还好自己多留了个心眼儿。 他替阿梨夹了块炙肉,眸中深情似掩盖不住,“大哥说笑了,是美人救我,要不是阿梨,此刻我还不知自己身处何处。” 阿梨看他如此惺惺作态,抱着看好戏的心态低头受了,传闻他们兄弟二人亲密无间,看来甚是虚假。 饭也吃得差不多了,韩却像突然想起了什么,站了出来朝公子琮跪下, “大哥,阿九有罪。” 公子琮搁下了筷子,明知故问,“九弟此言何意?” “是我一时失察,让那名名叫沐芳的女刺客逃跑了,还请大哥按军令惩罚。” 公子琮其实早就在陆予给他的信中知道了这个消息,不然他也不好意思直接过来。 同样的路线,韩却领着人还走在前面,又挡了大部分刺客,没想到他们走得甚是狼狈,遇上野兽损失了一批人,遇上流民又被抢了吃食,说起来真是有些丢人。 不过他固执的认为是因为他把陆予派去跟了韩却的缘故,这也是为什么一开始他是写信打算让陆予回来。 跑了个重要的人证,这是大大的失误,比较下来,他韩琮也不算太差了,想到此,公子琮起身扶起了韩却,“你身上还有伤,说什么处罚不处罚的,难道兄长会为了个刺客跟你计较?” 他拍了拍韩却的肩膀,“这一路艰险异常,我知你已经尽力了。” 他话说得情真意切,韩却也不敢尽信,不过有他这句话就够了,“大哥,虽然那女刺客跑了,不过我想到了另外的法子。” “哦?” 韩却环顾四周,低声对公子琮说了几句,公子琮点头,让随行的军士继续用膳,随即他们两人就先离了席。 阿梨其实很想跟上去听听他们会说些什么,她猜肯定不是只是让她顶替沐芳去作证,不然大可以大大方方在这里说,可惜没有机会上去。 就在她正暗自惋惜的时候,一个清脆的女音在耳边响了起来。 “罗家姐姐,你可还记得我?咱们在燕都曾有过一面之缘。” 第28章 装傻吧 一听这声音,阿梨浑身都戒备了起来。 这大帐内,都是随行的官阶较高的护卫,基本都是男性,听这女声,想也不想定是燕公主妘。 阿梨抬头,果不其然。 “公主。”她微笑着打了个招呼,态度不算热络,也不冷淡。 但其实阿梨心下有些虚。 她倒不是怕燕妘拆穿她不是罗建成的女儿,毕竟这事儿韩却早就知道了,就算捅到公子琮那里,她相信只要她还有用韩却定会保她。 她虚的是燕妘竟然特意强调她们在燕都有过一面之缘,她是真跟罗氏女有见过还是跟曾经去过燕王宫的姜离见过? 她心中一时有些拿不定。 不过想来燕妘主动找了过来,定是有话要说,与其自己瞎琢磨,不如等着她开口,看看她到底想做什么。 燕妘看着淡定的阿梨,心中更是疑惑。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阿梨有些面熟,上次和谈的时候她倒没注意,现在想想,曾经卫世子来燕国缔结盟约,那时候跟着他的有个女伴,相貌与她倒是有□□分相似,只是气质有些不同。 那时候她跟卫世子郎才女貌,自己虽明面上是个公主,却坐在宴会的末尾,只能远远的看着别人羡慕不已。 只是那已经是四五年前了,阿梨看着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肯定不会是她了,但是保不齐这人也是卫国余孽。 燕妘心下有了计较,她决定先来找阿梨探下口风,只要能抓住一点漏洞,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能派上用场。 她本就是一个无利不起早的女人。 前世她被推来和亲,并没有私下跟着公子琮回上京,而是在燕王仪仗队的护送下去到上京的,那时候燕国上赶着求和。 年少无知满心以为离了燕王宫去到韩王宫定能大展拳脚,没想到韩王比她想象的还要老,并且韩王宫中规矩没有子嗣的女人都得陪葬,她终于明白为何姐姐妹妹们愿意把这个机会让给她了。 后来她用了点计谋成功嫁给了韩却,只可惜他于女人无意。 若是燕妘没有记错,她曾经特意去查过他曾经的事情,确信不管是回上京前还是回上京后并没有一名名叫阿梨的女子。 她想起了和谈那天晚上的宴会,看韩却宠她那样子,不大可能会没有记录啊。 不过罗建成本家是燕国贵族,去到溧阳任刺史也不过是近几年的事情,曾经他久居燕京,燕妘不信他的女儿会没有去过燕王宫,可惜那时候没有去在意一个臣女。 燕妘坐到了阿梨旁边,心中计较着,阿梨见她打了招呼也不说话,心想不知道她这是唱哪出。 不过秉着敌不动我不动的原则,她微笑着也决不先开口说话,只小口小口啜着眼前的肉羹。 燕妘见她如此沉得住气,终于再度开口:“当初在燕都,我就觉得跟罗家姐姐十分投缘,可惜没有机会相识,倒不曾想如今咱们都要去上京了,以后倒是可以互相照应了。” 一听她这话,阿梨心就落下去了一半,看来她并没有将她跟卫国联系上,不过是把她当做罗氏贵女,这样来套近乎只是因为同去上京想多个伙伴? “公主客气,你去上京是为了燕国,而我却是罪臣之女,身份不明不白的,怎么敢跟公主说互相照应。” 燕妘看了阿梨一眼,见她半低着头,小口小口啜着面前的汤食,看来韩却并没有限制亏待她什么,也不知这二人如今…… “罗姐姐,燕国如今这模样,我这个公主,跟你又有何区别?不过是名头好听些罢了,我看公子却对你挺上心的……” 燕妘四下瞧了一眼,一脸八卦。 “公主慎言,”阿梨打断了她,也不解释,只模棱两可,“公子给我父亲几分面子,说到底,我也不过寄人篱下罢了。” 燕妘四下看了一眼,一副“我懂的”的表情,阿梨见她这活泼模样,心下戒备放了些许,说到底,这燕公主也不过是个少女。 女孩子拉进距离的办法就是说小秘密,见阿梨神色放松了些,燕妘苦了脸叹息一声,“如今我私下跟着去上京,还不知背后如何被人戳脊梁骨呢。” “既知道于理不合,公主何必要如此?”阿梨不解。 来了,燕妘心中微笑,终于有解释的机会了。 “罗家姐姐离开燕都多年,很多事情可能不知道了。叔父跟我说如今燕都几分势力,父王影响大不如前,就连和谈也是顶着压力谈的,韩公子威胁我,若是此番不跟着回上京,只怕和谈就不成了。” 燕妘水汪汪的大眼睛充满担忧,叹息一声继续:“若是不成功,父王只怕难做得很,为人子女的,只要燕国好,父王好,我受些非议委屈又算什么呢。” 这一番话,她已经在心中琢磨很久,久得她自己都信了,跟公子琮亦是这番说辞,把锅扔给燕和跟公子却,她依旧是单纯无害的小可怜。 原来如此,阿梨自觉还是能体会这种心情的,当初她就是因为家族跟父亲的嘱托才披上了戎装,以己度人,虽不赞同她的判断,但是可以理解她的做法。 “公主孝心可嘉,只是前路漫漫,不知以后可会后悔?”阿梨也不知是再问她还是问自己。 燕妘一口饮下杯中清酒,半真半假半天真,“有什么好后悔的?韩国现在国力强大,我去到韩王宫中定是不会缺衣少食的,还能换两国安宁,我开心还来不及叻。” 理解是一回事,阿梨对她本能的无甚好感,也不愿多谈,只淡淡回道:“公主能如此想,也是最好不过了。” 重生后我成了死对头的白月光 第22节 “罗姐姐,不知为何,我看你甚是可亲,可别一口一个公主的叫我了,叫我阿妘吧。”燕妘可不管阿梨的冷淡,笑眯眯地捉了她的手。 对于这种自来熟的人,阿梨天生自带三分警戒,她默默地抽回了手,“公主天真无邪,民女却不敢僭越。” 说声民女是客气,阿梨其实有些不平。 罗建成为国死战,尴尬的是两国和谈了,他不但没有成为燕国的英雄,反而成了挑拨两国关系的顽固,连入祖坟的资格都没有。 她说话四平八稳,想打听事儿也不容易,燕妘见她坚持,也不再强求,反正姿态已经放下了,其他事儿以后慢慢来。 “罗姐姐是信不过我,也罢,我这人说话不过脑子的,有什么不周到的姐姐千万不要见我怪,以后相处久了姐姐自然就知道我是怎样的了。” “公主言重了。”阿梨对着这种人本就不善言谈,此刻又心有戒备,都是尽量简短了说,说实话她宁愿跟兵器为伍。 燕妘没有办法,只得拉着她说些这一路上的经历,还不忘时不时问问他们之前的,阿梨能说就说,不能就打个哈哈,一时间气氛也还算融洽。 而另外一边就比较严肃了。 第29章 防备 听完汇报,公子琮蹙眉看着韩却,“阿九,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千真万确,据探子回报,那女刺客逃亡的路线是去往朝歌的,而周天子带走世子的画像,只怕这事儿没那么简单。” 韩却摆弄着桌上的镇尺,欲言又止,“大哥,这里面很难说没有什么勾连。” 公子琮冷哼一声,语带不平,“老二仗着有个天子舅舅,占尽先手,父王也不想想,当初若不是我母亲,那周公主岂能嫁他!” 韩却不做声了。 他心想韩王确实偏心,若不偏心又岂会将公子琮放进龙骧军,要知道这可是韩国重甲,韩王的心腹部队,他这大哥还以为真是凭借吴夫人的本事么? 要说偏心,世子璟只怕也第一个不服,列国还有比他出生更高却又更窝囊的世子吗? 只是这些话他不好说出来,公子琮为人多疑又刚愎自用,他如今还要靠他才能在韩王宫中拥有一席之地,也只能以亲情恩情的名义多多忍让了。 “吴夫人这些年委屈了。”韩却避重就轻地叹了一句。 说起自己的母亲,公子琮自然十分心疼,“咱们还得多久才能回到上京?” “顺利的话,还需十余日。”韩却话说一半。 出了永州进入利市,就到了韩国腹地了,若是不出意外一路车马通畅,到上京就会很快。 “上次没有成功,只怕老二不会这么快就收手。” “嗯,我已经重新安排了布防,这次陆予陆行都在,想来出不了什么大事。”韩却抿了口茶,“大哥,阿九有一事不明。” “既然已经决定兵分两路,之前也挡走了一批刺客,就证明这法子是可行的,我本也准备派陆予回去跟着您的,您又为何突然准备一起走了?” 公子琮有些脸红,但还是厚着脸皮关心道:“阿九,我知道你的心思,都是为了我的安全着想,但是我想过了,把你放在前面成为众矢之的,我于心难安,况且现在距离上京也不过十多日路程了,护卫已经损失了一半,咱们一起出行,也相互有个照应。” “还是大哥想得周到。”韩却虽然知道他没说实话,但是也不好再问了,对于他找的这个理由,也还算说得过去。 公子琮跟燕妘,他已经尽力搭桥了,若是再强行将她俩绑在一起只怕容易引起疑心,并且算算日子,韩王的旨意应该也快到了,他倒也不必再纠结这件事。 只是有些事情还是要弄清楚的,他心下一合计,至少要让公子琮知道他并不是什么都无所谓的,“大哥,我看那跟着燕公主的,可是季成季太守?” 他特别强调了“太守”二字。 公子琮哪里听不出来韩却的言外之意,脸有些热,“嗯,没错。我原打算听你的建议将他继续放在溧阳做个钉子,但是燕公主特意来找了我说要带上他,我也不好拂她的意。” “燕妘?”韩却眉毛蹙了起来,自再次见到那个女人,他就总有种回到前世跟她相处在一起的窒息感,特别是她那看似无害的招牌笑容,让他由衷生寒。 公子琮点点头,尴尬笑道:“你出发后,她特意来找过我,并且暗示要季成随行,我不想节外生枝,心想只要她乖乖听话,这些都是小事情。” 韩却看他这表情,提起那个女人的时候眼神分明带着几分闪烁。 他就知道,燕妘肯定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只怕这两人已经成功搭上线了,只是她为何要带上季成? 公子琮两手一摊,“别看我,我也不知道。也许是在异国他乡有个族人自觉会放松一点?且随她去吧。” 他见韩却眉头还蹙着,心头有些虚,怕被看出来,索性转移了话题。 “上京那边还是没有消息么?老二如此嚣张,我不信父王会眼睁睁看着他如此,莫不是父王真的出了什么事情?” 若不是真出了什么事,那就是韩王在酝酿什么,以他对国事的掌控,韩却心下有些猜测,只怕很有可能是后者。 因为陆续回来说一切正常,那么溧阳发生的事情韩王怎么会不清楚,可他却迟迟不肯给指示,难道是想锻炼一下公子琮?又或者是逼世子璟露出马脚? 公子琮有韩本地贵族吴夫人家背书,而世子璟有周天子依靠,韩国国力日渐强大,甚至隐隐有挑战天子之势,不管是出于私心还是大义,韩王是天然倒向长子的。 可惜公子琮这么多年在龙骧军也没有把脚跟站稳,若他是韩王,也会怀疑公子琮是否能承担重任带领韩国继续傲视群雄了。 可是韩王宫里那么多公子,出身都没法跟这两人比,所以公子琮必然是不会这么轻易被放弃,韩王的旨意恐怕过不了多久就会到了。 韩却想起了前世,所有人都以为他那雄心壮志的父王,目标是当这列国霸主,可是这小小的称霸列国,又怎么对得起韩王族奋六世之余烈。 “阿九?”公子琮疑惑,“在想什么?怎么不说话。” 韩却从思索中回过神来,笑着打马虎眼,“大哥,之前被刺杀是我一时疏忽小看了那女刺客,目前少了内应,陆予又在,咱巴不得世子他再派人来,若能抓上一两个活口,比让阿梨做证可可信多了。” 看着韩却神采飞扬的样子,公子琮心中滋味难明,一方面是欣喜他准备万全,另一方面又是担忧他太过万全。 幸好他生母微贱,公子琮心想,若不是靠着自己,只怕他在韩王宫还是那个杂毛小子,何必担忧,他给自己打气。 “行吧,就按照你说的去做,只是你伤未大好,这些事情就先交给陆予,我相信他定能办得妥妥当当。” 让陆予负责安防就负责吧,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不给公子琮机会他反而会觉得他贪功,韩却索性乐得清闲。 为了赶进度,众人只休息了一晚,翌日一早便出发前往利市,本来四五日的路程,他们在第三日下午就正式进了城。 这一刚到城门口,一直等着的旨意就到了,公子琮和谈之际遇刺,韩王震怒,宣布彻查此事,并且下令让公子琮即刻携燕使者回朝。 而燕妘也收到了燕和的书信,称燕国仪仗队带着国书正往上京赶,会极力配合他们的行程。 众人都松了口气,有了韩王的旨意,不仅龙骧军精锐可以光明正大的护送,而且他们表明了身份,这一路会多许多便利不说,如果再在韩国路上遇刺,那世子璟怎么也洗不白了,等待他的将是韩王跟吴氏贵族的怒火。 就这样,他们几乎是一路畅通无阻的回到上京。 远远看着站在城门前前来迎接的军士,为首一人衣袂飘飘,金龙冠在阳光下泛着夺目的光泽,众人忍不住有些惊艳。 韩却瞥了一眼面色沉郁的公子琮,心下微笑:棋局正式开始了呢。 第30章 各有异心 上京,韩王宫。 韩王后坐在檐下,冷白的双手把玩着一个颇为精致的银制藤纹香炉,韩王宫地势较高,照母宫又是在韩王宫的最高处,风有些大,吹得檐下铃铛“叮叮”作响。 韩王刚吩咐了世子璟去迎接燕国使臣,韩璟看时间还早,就特意过来照母宫看看韩王后。 甫一进宫门,见韩王后坐在檐下望着西北方兀自出神,他上前接过侍女的大氅给她披上,顺手挥退了侍婢,“母后,今儿个风大,怎么坐在这里?” 王后回神,见韩璟这番打扮,不由蹙了蹙眉,“是燕国使臣到了?韩琮回来了?” “嗯,”世子璟坐在了王后身边,“舅舅派了几路人过去,都失败了。” 王后咬唇,从鼻子里冷哼出声,“哼,她们母子向来运气好。” 见儿子欲言又止,她感觉有些不对,“璟儿,怎的这副表情?是出什么岔子?” 世子璟揉了揉眉心,“之前那名女刺客逃回朝歌了,但是有两名刺客没有发现尸首,很有可能被抓了。” 韩王后站了起来,反驳道:“也未必,永州山势起伏,林木茂盛,失踪也是有的,你那么担心做甚?没得先失了底气。” 话虽如此,但是世子璟还是非常担心,想起这些事都是听的母亲的,他忍不住有些怨言,“若是这事儿被父王或者韩琮抓到把柄……” “怕什么?有你舅舅在……” 韩王后话未说完,就被韩璟激动地打断,“舅舅舅舅,母后,我不明白,做王后难道不比公主好?为什么你总要跟父王对着干?我本来就是世子,以后整个韩国都是我的,你为什么总向着周王室?” “住口!”韩王后看着这张跟她七八分相似的脸,低声斥责,“你父王偏着吴氏,若不是周王室,你以为你凭什么坐上世子这个位置?若是没有你舅舅,你知不知道你这世子位置早就成了别人的囊中之物?” 想起韩王的眼神,韩璟痛苦地捂住了脑袋,“可你跟舅舅越亲近,父王就越防备我们,孩儿已经是世子了,韩国日盛,周王室再也不是曾经那个周王室了,母后,孩儿终究姓韩!” “啪——” 韩璟难以置信地捂住脸,韩王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别人可不管你姓什么,你别忘了你身上留着至少一半周王血脉,你舅舅赢了,你就是这韩国的继承人,若是输了,你父王心都偏到嗓子眼儿了,等他百年,你以为你能成为大王?你愿意去赌他对你的慈爱?” 慈爱……韩王除了对韩琮之外,对谁还有慈爱?世子璟不甘地握紧了拳头,终究不再反驳。 见他冷静许多,韩王后叹了口气,“龙骧军本就该交给你这个世子,可你父王给你了?收起你的侥幸吧璟儿,母后一心为你,这次燕国送了公主过来,这仗是铁了心暂时不打了,你说为什么?不就是为了解决你,你给我振作起来,别仗还没打就认输。” 世子璟听了这话,心头凉凉的,怪来怪去,一时间也不知还要怪谁了,他也不知为何就走到了这般境地。 看他这副失神落魄的样子,韩王后心里一软,循循诱导道:“璟儿,你无需太过忧心,照我看那韩琮也不过是个扶不起的废物,不然你父王也不会犹豫再三,他这不是还未到宫里,咱们可还有一次机会。” 世子璟抬头,目光炯炯地望着她,“母后的意思是?” “你父王让你去接,这难道不是最好的机会?若是没有意外,你就制造意外,剑奴你舅舅可不只是派他来保护你的。”韩王后用力掐着香炉,手指愈发苍白。 世子璟脑中突然茅塞顿开,他调整状态后出了照母宫,瞬间恢复了世子的派头,点了禁卫带着剑奴就往城门口去。 * 越过巍峨盲山,淝水蜿蜒,有一片沃野平原,这里是韩国中心腹地,修建着都城上京。 城门有冷铁镶嵌其间,城墙全是上好白石,显得雄壮威严,这是阿梨第一次来到上京,从前就听人说韩人尚武,从这建筑方式,可窥见一斑。 今日因为禁行,并无百姓出入,只一支威武的禁卫列阵以待,而为首一人站在那里,北风吹起他的大氅,毛领簌簌,他瘦削的身姿似随时要与风同去,偏头上的金龙冠如定海神针,将他留于凡间。 可不就是世子璟。 韩王命他特来迎接前来和亲的燕国公主及使者。 对于世子璟的这幅模样,公子琮向来是不屑的,韩人好武尚武,崇尚健硕,偏他一副瘦骨嶙峋的娘们模样。 “大哥动作神速,父王令旨不过十日,你们便回了上京,委实厉害。”世子璟扫了一眼衣着简单的公子琮,眼神不自觉在韩却身上顿了下。 不过一年不见,公子琮倒是老样子,韩却却如春笋破土,变化很大。 公子琮知道,世子璟的这顿奚落是少不了的,好在韩却早就跟他预设了这般情形。 “世子谬赞,兵贵神速,和谈之事兹事体大,我又怎敢疏忽。” 他轻飘飘地接了下来,语气一如既往的讨厌,毫无恭敬。 两人相看两相厌,世子璟一挑眉毛懒得废话,“父王委孤任务,怎的不见燕国旗帜?” 重生后我成了死对头的白月光 第23节 公子琮跟韩却对视一眼,燕国仪仗队跟龙骧军大部队都在后面,他们也不能在路上等着,不然危险那么多,谁知道还会不会被刺杀,所以只能急匆匆率着先行部队回上京,对于世子璟的质问,他们早就商量好了说辞。 可是这会儿韩却冷眼旁观着,前世他一心为公子琮作想,避免了好一顿冲突,最后还是可是如今公子琮疑他避他,他看了一眼马车,若是...... 若是他不管,甚至出言相激,以公子琮的刚愎,陆予的脾气...... 他的心“咚咚”地跳了起来,与其藏在公子琮身后做个背影慢慢等机会,不如就趁此机会走到台前,只要利用得当,锅都是世子璟的,他还能借此机会一举接管公子琮的遗产。 他站了出来,拱手好脾气地回复:“世子,路上出了些意外,我们为了安全不得不跟大部队分开,燕国使者还尚在路上。” 公子琮跟陆予看了一眼韩却,心头有些不爽,这跟商量好的怎么不一样?韩却莫不是当小弟当惯了,对着世子璟这明显不怀好意的疑问竟然还如此低声下气地解释? 世子璟当然知道燕人不在,就算没有成功阻止他们回上京,也要下一下公子琮的脸面。 他身后的内臣立刻就站了出来,冷笑嘲讽:“哦?意思是王上派世子过来,接了个空咯?” 谁都知道这人虽是内臣,说的可不就是世子璟的态度。 当先质疑发难,城门上的将士们都看着,公子琮一行贪生怕死竟然为了个人安全弃国家礼仪于不顾,先将他们钉在耻辱柱上。 韩却刚刚那番话本就失了气势,陆予早就气不顺了,这会儿听了内侍的话,得了公子琮的眼神赶紧站了出来,拔剑对着内侍斥责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质问长公子?” 见这边竟然敢拔剑,世子璟身后的禁卫们也“唰”地抽出兵器,一时间气氛颇为紧张。 世子璟早就想好了,与其等着公子琮抓着刺客来指认他,不如就在城门口直接械斗,趁乱死了谁都是误伤。 只要公子琮死了,他这世子之位韩王还能给别人?所以他干脆纵容身边内侍挑衅,陆予直接拔剑,这可真是好样的,比他计划里还要顺。 两拨人这样拔剑以待,旁边同来的几名大臣不禁冒着冷汗,韩国谁都知道这两人不和,可是这样当着大臣的面还是第一次。 左师商余是个年过半百的老臣了,他向来是两不相帮,这次在城门口,总不能就打起架来,要是伤到了谁,到时候传了出去韩王还不得剥了他们的皮。 他赶紧上前想做个和事佬,“呵呵,世子,大公子,都消消气,有什么话等到了宫里见到王上再说。” 眼见着他想出来说和,韩却心思一转这样好的机会可不能被他破坏了,赶紧出声斥责道:“左师大人,您的意思是一个下仆内侍竟然敢当众指责王子,这事儿就这么算了?” 商余内心简直想大骂一番“异族庶子赶紧给我闭嘴少给我添乱”,可是这时候他哪里还敢让事情乱上加乱,只得压了脾气想好生解释,“公子误会了,以下犯上是为大不敬......” 正愁找不到机会,他话未说完,世子璟“蹭”地抽出了腰上的宝剑,架他脖子上质问道:“左师的意思是陆予当着本世子的面公然拔剑就是对的?本世子倒要看看到底谁是上谁是下。” 他话一说完,身后的内侍直接横剑朝陆予的剑打去,陆予是个武人,受到攻击的第一反应就是回击,见这两人打了起来,两拨人心中憋着的那股气直冲脑门,纷纷拔剑对砍了起来。 眼见着情势不可控了,商余一边派人去宫里报信,一边妄想做最后一点努力,“都住手,都快住手啊!世子,长公子......” 可是都打上头了,谁还理他。 那率先动手的内侍分明身手不一般,并且几人重点围攻公子琮跟陆予,陆行率人加了进去将公子琮换了出来。 韩却想起陆续交给他的密信,想起前世的那一杯鸩酒,想起吴夫人嘲讽的嘴脸,何必非要按照前世的轨迹来走? 他拔出了匕首,定定朝公子琮身后走去。 第31章 吴氏 北风呼啸,裹挟着黄沙迷人眼睛。 在或无意或有意地挑拨下,城门下本该是欢呼雀跃的场景成了一场乱斗,见场面已经难以控制了,商余等人连忙退至了墙角根下。 而公子琮就没这么幸运了,世子璟有备而来,他成了禁卫们的重点攻击对象,即使有陆予陆行的保护,他也不得不节节后退连连闪避。 世子璟眯眼看着这场乱斗,肯定会有人去王宫通风报信,为了以防变化,不能再拖延了,好不容易等来的优势可不能就这么放过了。 他朝城垛上打了个手势,提醒躲藏的剑奴准备,没错,剑奴是百里挑一的神箭手。 但今日大风,公子琮又被护卫围着,即使他箭无虚发也不敢轻易下手,所以只能一直等待时机。 “大哥,这里危险,跟我走。”韩却上前一脚踹开绕开陆行等人杀过来的禁卫,拉了公子琮躲至后方。 陆予陆行见韩却将他拉了开,放下心来专心地对付禁卫,可是这也留了一个大大的空门,公子琮成了人型靶子。 机会来了,剑奴心想。 公子琮正庆幸,若是靠他自己还真是突不了这包围,想着两人身形服饰更为相似,他打算命令韩却替他引开禁卫,话还未说出口,突觉胸口一凉,他低下头,就见胸口赫然被一只长箭贯穿。 “大哥!” 韩却一声悲鸣,陆予陆行回身一看,肝胆俱裂,公子琮不仅是他们的主子,更是一国公子,吴氏的独子,他被一箭穿胸他们岂还能活? 眼看着公子琮倒下,不管是随行的龙骧军还是禁卫都傻眼了,得了授意两帮人有口角,打架死人都不算什么,本也碰不上主子们,可是刺伤了公子,这就了不得了。 看公子琮胸口都是血,就连抱扶着他的公子却身上也沾满了,只怕这伤不轻! 偏偏就在此时,大地剧烈地颤动了起来,马蹄声一声一声仿佛践踏在每个人的心上。 三千铁卫狂涌而出,将这些闹事的人统统押了起来,禁卫首领左泽拨开人群,只见韩却抱扶着被一箭贯胸的公子琮,浑身浴血,而陆予陆行偏跪在一侧。 “替......替我......报仇......替我......报仇!” 公子琮紧紧抓着韩却的手,迟迟不肯咽下最后一口气,可是没有用了,他的意识跟心跳已经逐渐消失了,最终连眼睛都不曾闭上。 韩却牢牢握紧了他的手,闭上眼睛,周围的慌乱他已经看不见了,只密信上的那句话在脑中回响着。 花耳贪食,吴夫人故意诱之,曾对琮言,“其心有妇仁,彼可利用之”。 一切都有迹可循,只是自己确实一直妇人之仁自欺欺人,不是吗?这次终于狠下了心,也不知那些欺他之人可还满意? * 世子璟、韩却等人在太极宫前跪着。 韩王烦躁不安的在殿内踱着步,未曾想他精明一世竟然在眼皮底下出了这等事。 他已年逾不惑,王后像周天子的间谍,连带着他不是特别满意世子璟,故一直对公子琮寄予厚望,不然也不会把他放到龙骧军去锻炼,可是他这一去该如何是好? “琮儿!” 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女人恸哭由远及近。 向来注重仪态的吴夫人顾不得发髻散了,披头散发的踉跄朝太极宫奔来,连鞋袜也不知何时跑掉了一只。 “开门开门,我要看我的琮儿。”她用力拍着殿门,可是没有韩王的指令谁也不敢私下打开。 韩王疲累地揉了揉眉心,“让她进来。” 殿门“吱呀”一声打了开来,吴夫人顾不得什么礼仪了,也不跟韩王打招呼径直往内里床榻上找。 韩却还从未见过吴夫人如此失态的一面,在听到那一声尖叫的那一刻,他的心释然许多。 公子琮不是他杀的,确是因他将他拉开所致,不然陆行陆予围着,剑奴怎么找得到机会,他并不后悔这样做,他们母子欠他可不止一条命,只是不知为何,心情还是有些沉重。 韩王将趴在公子琮身上放声大哭的吴夫人拉了起来,叫了那个许久不曾叫过的名字,“阿喻,节哀。” 吴夫人听得这声,心里悲痛万分,她紧紧反握住韩王的手,“王上,王上,妾的心好痛,我们的琮儿......呜呜......你一定要惩治凶手,妾身的琮儿,我好不容易盼他回来......呜呜......” “寡人知晓,敢在上京搞刺杀,等把刺客抓到,寡人一定将他五马分尸。”韩王拍着她的背轻声安抚着。 “五马分尸又有何用?琮儿他也不可能回来了......” 吴夫人心知这事儿没那么简单,世子璟带去的禁卫与龙骧军斗殴,背后却有人放冷箭,这人说不是世子璟的人谁信,她双目赤红,伸手指向殿前跪着的世子璟,“一定是他,王上,一定是世子璟......” “阿喻!住口!”韩王打断了她,“这事儿还有待调查。” 韩王看不出来这里面的道道吗?不,他看出来了,可是在他眼里,他就只这么两个儿子,其中一个已经死了,难道他要让另外一个去偿命?那他韩氏岂不是后继无人? 韩王一共十二个儿子,成年的活下来的也有六个,可是这些人他从来没有正眼瞧过,在他眼里他就两个儿子,一个是宠妃吴夫人所生的公子琮,另一个则是有周王室血脉的世子璟。 这次真是意外或者外人设计倒还罢了,准备好承受韩国的怒火吧,可若是世子璟...... 若是世子璟,他犹豫了。 吴夫人不过一个女人,死的又是她唯一的儿子,哪里还管那么多,见韩王犹豫,她悲愤万分,“王上,还调查什么?之前琮儿就上表控诉有人想破坏和谈刺杀他,定是有人做贼心虚,您还在犹豫什么?您若是不替我们母子讨一个公道,那妾身就......” “你就如何?”韩王生平最讨厌有人威胁他,闻言沉了脸,“是要找吴相替你讨公道吗?” 吴夫人听得此言,犹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遍体生寒,她这才清醒过来,眼前这人是王,还是个冷心冷情的王,最讨厌最不惧的就是有人跟他来硬的。 她软了下来,哭诉起来,“王上......是妾身一时糊涂想差了......可是王上,难道琮儿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去了?” 见她冷静下来,韩王理了理她的鬓发,“你放心,寡人已经把这事儿交给商余,定不会让琮儿死得不明不白。” 左师商余? 不就是让他陪世子璟去迎接公子琮他们的吗,结果呢? 吴夫人心中飞快地计较着,不能就这么算了,可是韩王不吃硬的,想到此,她眼睛一眨又掉了几滴眼泪,“王上能有此心,琮儿在地下也当十分欣慰了。” 听她如此说话,韩王心头舒服许多,想到她刚刚承受丧子之痛,脸色不自觉缓和了下来。 “王上,妾身有个不情之请。”吴夫人审时度势,公子琮已经死了,她只能尽量争取最大的利益。 韩王捋了捋胡须,“你且说说看。” 吴夫人看了眼殿前跪着的众人,抿唇道:“王上不是要调查琮儿遇刺的真相么,妾身为他的母亲,怎能不亲眼见证一下?” 韩王扫了一眼世子璟,转头问内侍:“左泽可回来了?” 左泽是禁卫统领,便是他得了命令去城门口阻止闹事的,可惜终究是晚了一步,把这些人带到韩王宫后他又折回去调查了。 内侍看了韩王的脸色,小心翼翼道:“左统领走了这也有快一个时辰了,想来是快了。” 韩王点头,转身拉下脸,“宣他们进殿来吧。” “是。”内侍快速踱步至殿门,通知殿前跪着的众人。 世子璟率先起身,韩却与陆予陆行对视了一眼也站了起来,左师商余等人跟在他们身后也鱼贯而入。 韩王坐上首,吴夫人略微收拾了一下陪坐在侧,眼见着殿内黑压压一片,平时宽敞的大殿此时倒显得有些拥挤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韩王不可能不过问,可是他还没有下定决心到底要不要一查到底,万一真是另外一个儿子,他该如何自处? 且先听听看怎么说吧,他捋了捋胡须,沉着脸开口:“老二,你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脸虽沉着,倒也看不出什么端倪,只让自己先说话,这一步果然不错,世子璟心头暗喜,面上却作恸哭状,“父王,儿臣有错!” 有错,不是有罪。 韩王侧目,“哦?你有何错?寡人想知道今日城门口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你大哥为何遇刺?到底是偶然还是有人刻意为之?”他扫了一眼吴夫人,见她正襟危坐,显然就是想听这个。 世子璟挤出了两滴眼泪,“父王,儿臣接了您的命令前去城门迎接大哥跟燕国使臣,由于儿臣好奇为何同行的没有看见燕国使臣跟旗帜,担心失了礼数便多问了一句,谁知陆予竟然拔剑相向,儿臣身边的内侍气不过也拔了剑,两拨人就这样打了起来,但是儿臣万万没想到竟然会误伤到大哥,若是儿臣知晓,定是有再多的气也甘愿忍着。” 装作不明情况,先看看反应。 “误伤?他明明是被利箭贯穿了!”吴夫人尖声叫了起来。 重生后我成了死对头的白月光 第24节 众人本来已经猜到受了这么重的伤,公子琮可能要不行了,可是还是抱着一线希望的,可是她这一句等于是直接承认了他已经死亡。 大殿内一时响起了此起彼伏的痛哭议论声。 第32章 取舍 韩王气势凌厉地扫了一眼吴夫人,暗示她注意分寸,吴夫人当即气愤不已,“王上!” “稍安勿躁,先听完再说。”韩王一边止了吴夫人,一边示意世子璟继续。 “利箭?父王,吴夫人,儿臣并不知晓什么利箭,只看见大哥浑身是血,儿臣还以为是刀剑无眼误伤到了他,”世子璟面有诧色,似突然反应过来的样子,他一把将头磕下,“父王,这事儿跟儿臣万万没有关系,还请您明鉴。” 他这反应让韩王放心了些许,“你的意思是你大哥被利箭所伤你完全不知情?” “儿臣确实不知,若是知晓,儿臣是万万不会坐视不管的,父王,虽说大哥总在军营,但儿臣神往已久,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情?” 韩王见世子璟言辞恳切,也不再问他而是把头转向商余,“世子所言,可是当真?” 左师商余已经年过半百,很快便要告老还乡,没想到临末出了这种事,心中暗道一声“晦气”,但是能怎么办?公子琮已经死了,他不向着世子璟能有好果子吃吗? “咳咳.......王上,诚如世子所言,确实如此。当时长公子跟世子都还曾出言阻止争斗,没想到长公子却......没想到呀......”他边说边擦着眼泪,端是情真意切。 “一派胡言!”吴夫人再也忍耐不住,站了起来,“王上,琮儿遇刺,他们都是嫌疑人,说的话岂能作数?” 韩王实在是不喜有人自作主张,看在她丧子的份儿上,他已经忍耐提醒她几次了,这一次明显已经有些不耐烦了,“那你说该听谁的?” 他冷冰冰的语气让吴夫人感到刺骨寒凉,“至少该听一下琮儿的护卫怎么说吧?还有九公子,他一直跟琮儿一起,总也要听听他如何说。” 韩王似乎这才想起韩却,他审视着他,冷冷道:“说说你看到的。” 若是韩却不曾记错,这还是韩王第一次正眼看他,却没想到竟是因为这件事,他抬起了头,幽蓝的瞳孔深邃如海,倒映着韩王厌恶的表情。 “父王,一切诚如世子所言。” 韩却话未说完,大殿内立马响起了喁喁私语声,世子璟如此说是对他有利的,可是作为公子琮这边的人,这样说难道不是给对手递刀子? 陆予有些气不过,刚想开口反驳,却听得韩却话锋一转,“大哥中箭时儿臣曾亲眼见到城垛上有一人撤退,看着有些像禁卫,这么远的位置却能一箭射中,想来是蓄谋已久,试问整个上京有几人能百步穿杨箭无虚发?” 普通弓箭好找,这种金属制式的弓箭寻常人拿不到,想要百步穿杨,需得长时间的锻炼,就连军队里弓箭手都较少,更何况普通人。 韩却没有反驳世子璟的话,因为那不是重点,就算世子璟故意挑衅又如何?就能证明是他安排的了吗? 他有自己的想法,打蛇要打七寸,这蛇不仅是世子璟,还有吴夫人以及她背后的势力,太快扳倒世子璟不仅得罪韩王,还在吴夫人那里讨不得好,最好的情况是跟吴夫人完成利益交换之后再便宜行事。 听得韩却此言,韩王站了起来,“你此话当真?” 韩却刚要回答,却听见一人声若洪钟朝殿内喊道:“王上,左泽幸不辱命,有大事要向您禀报。” 禁卫统领是韩王心腹,说的话自然分量颇重,他说有大事,自然是刚去调查之事了。 这是有发现了?众人皆把心悬了起来。 韩王看了一眼面不改色的韩却,声如斩铁,“宣。” “宣禁军统领左泽觐见——” 虽已临近寒冬,左泽却满头是汗,想来是一路策马狂奔而回。他手提一个黑布包,在满殿人的注目下大步走到了中殿。 “左泽,你说有大事要向寡人禀报?” “禀王上,臣去往城门时惨剧已经发生,可是臣的属下在城门不远处发现了此物,该是有刺客刻意为之。” 左泽将手中的黑布包打了开来,竟然是一套禁卫服饰。 内侍躬身接过,匆匆将此物递了上去。 “臣想着除去换衣服的时间,那人应该还在附近,便下令就地戒严,不算在这殿中诸人,事发时其余人除燕国公主外已全部关入了牢中,随时听候王上处置。” 左泽找到的这件衣服很好的佐证了韩却的说法,所以并不是他信口开河。 韩王深吸一口气又呼了出来,看向韩却,“老九,你说见到过那人,可曾看清是何模样?有什么特征?” 所有人的目光都往韩却身上汇去,世子璟的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儿。 韩却上一世见过剑奴,对于他的身材长相心里当然有数,可是现在还不到完全说的时候。 他看了一眼吴夫人,“当时情况危急,儿臣来不及细看,只有一点特定的印象,他浑身着黑衣,其他倒是不清楚,不过若是穿上这身衣服,有可能能认出来。” 饵已经撒下,就等着鱼儿上钩了。 韩王一甩衣袖,“左泽,即刻起清点上京军中弓箭手,去向不明的重点排查,再看当时在场之人,凡是不能自证统统不许放过,上京戒严,寡人倒要看看,这人还能长了翅膀飞出去不曾。” “王上......”吴夫人欲言又止,只排查弓箭手,却不先把世子璟圈起来,韩王这是明显的想先把他保起来,她有些气不顺,可是又无可奈何。 韩王安抚地拍了拍吴夫人的手,“阿喻,琮儿去了,寡人心中比你更痛,可是事已至此,除了追查凶手,让他入土为安也同样重要。” 他这话是真心的,对于公子琮,韩王曾经确实寄予了厚望,可是他跟吴夫人又有明显不同,公子琮是吴夫人唯一的儿子,也是吴夫人未来的念想,更是吴家未来的希望,他没了吴夫人的第一反应自然是报仇。 但是作为一国之君,他考虑的就不仅仅是私人感情了。 他年逾不惑,已经没那么多时间再去培养一个接班人了,况且就是培养了也未必能越过世子璟去。 仔细想想,除了如王后般一心向着周王室,世子璟比公子琮也不差什么,若是逼着他能跟周王室做好切割,韩王室至少后继有人了。 韩国曾经被诸国称为蛮荒之地,少礼仪,经常为诸国所不齿,而现任韩王曾经在朝歌当质子没少被人嘲笑,故他特别看重血统,他的后宫除了出身周王室的王后跟出身大族的吴夫人,其他人不过是个玩物。 在他眼里,其他人所生的公子也不过摆设,是不配继承大统的。 韩王意志,她从来没有反抗的余地,吴夫人也是个骄傲的女人,她轻抬下巴将眼泪逼了回去,“一切但凭王上做主,妾身......妾身相信王上一定会给琮儿最好的安排。” 人已经死了,吴夫人伤心之余也准备为将来打算了,她算是看清了,公子琮输了这储位之争,付出了性命做代价,韩王却是有心要保世子璟,既然拗不过他只能趁着他心里还尚有几分愧疚争取利益最大化了。 两人身在高位多年,韩王已经许久未曾见到吴夫人如此倔强又脆弱的一面了,他确实对她心有亏欠。 “商余。” “老臣在。”年迈的左师大人颤巍巍地站了出来。 “寡人长子,勇壮纯孝,以侯礼陪葬寡人陵寝,后事就先交予你了。” 商余心头一颤,公子能以侯礼陪葬王陵,也算是破先例了,可见重视,他赶紧跪下,“是,老臣定不辱使命。” 左师的官职不算高,但是好在商余出身周朝深知周礼,在韩也算是三朝老臣了,颇受众人敬重,由他来主持公子琮的后事再好不过。 事已至此,吴夫人擦了擦眼泪,“妾身替琮儿谢过王上,也辛苦左师大人了。” 她顿了顿,又向韩王说想再去看公子琮最后一眼。 按照周礼出殡,做父母的是不能参加葬礼的,韩王也知道她的心思,遂点头同意了。 吴夫人最后去看了一眼公子琮的尸身,他脸上身上的血迹已经被宫人清理干净了,那□□的断箭被放在一旁的托盘上,她伸手拿了起来,又狠狠掷下,韩王可以为了国事不追究,她可不会。 “琮儿生前跟九公子要好,这次事件也是他亲眼见证,他们又一路出征多年,妾身想跟他谈谈,看看琮儿还有什么未尽之事,也算是留个念想。”吴夫人紧紧拽着韩王的衣袖,神情恳切。 他们老夫老妻了,她自然知道什么样的神情最打动他,况且这也不算什么过分的要求,韩王点点头,“可。” 众人还磕头跪在中殿,耳听着韩王同吴夫人的脚步声,韩却知道在临走前她一定会来找他。 果不其然,一双女人的脚映入了他的眼帘,其中一只罗袜都未着,想来是之前来得太急跑丢了,露出染了蔻丹的指甲,不用想他都知道,来人定是吴夫人。 “九公子,你且随妾身来一趟吧。”她的声音有些冷。 韩却抬首,见韩王神色晦暗不清站在上殿,并不出言反对,他恭敬地起身跟在吴夫人身后,一路往莱芜宫走去。 费了这好一番功夫等的可不就是这个机会。 第33章 王图 莱芜宫在韩王宫里独树一帜,无他,这里有一株巨大的相思树,被白玉石堆砌的栏杆围着,这是当初吴夫人进宫之时韩王下令花费许多人工挪进来的。 可惜这满树相思子,已经随着严冬的到来掉光了,就像他们的感情,曾经的爱是真的,现在的恨与怨也是真的。 吴夫人看着坐在石卓边饮茶的韩却,恍惚间还以为见到了年轻时的韩王,她吐出一口浊气走了上去,“你在殿上说的可都是真的?” 一回莱芜宫,她就让韩却在这里等着,再回来,她已经收拾一新,又变回了那个傲气清贵的模样。 韩却一听这冷声,就知道那个女人回来了,他搁下茶杯站了起来,欠身:“大哥对阿九恩重如山,我岂有撒谎的理由?” “你是没有,别忘了你有今天可都是你大哥带出来的。”吴夫人抬了抬下巴,语气不善,“如今他去了,你倒是可以另攀高枝了。” 韩却不理她话中的刻薄,呈口舌之快不是他的目的,“夫人,我知道你对我有偏见,可是大哥却是我们共同的亲人,于我而言,他不仅是亲兄长,还是我的伯乐我的恩人,他死得冤枉,我亦不甘心......” 眼前人的异瞳,吴夫人曾经是厌恶极了,可是此时此刻,这狼崽子眼神里划过的忧伤竟然让她感同身受,她语气好了些,“那时......他可有说些什么?” “大哥临终一直说要替他报仇,”韩却摩挲着手中的青玉茶杯,“夫人,大哥遇刺身亡,我相信这事儿肯定跟世子脱不了干系。” 吴夫人冷笑,“之前在大殿上你怎么不说?” 韩却将头瞥向一侧,似十分抱歉,“大哥遇刺,最大的嫌疑人本是世子,可是父王不仅让世子先开口澄清,还明着将他摘出来,若是有证据,倒还可以据理力争一下,偏偏没有抓到那刺客......” 这些事情吴夫人也肯定明白,他如此再说一遍,要的就是她的气愤与不甘。 果然,韩却话音未落,吴夫人尖锐的护甲从树皮上划过,声音刺人耳膜,“他就是偏心得紧。” 曾经偏向公子琮,如今偏向世子璟,为的不过都是他的王图霸业。 韩却心中冷哼,气愤的一拳捶在了白玉石桌上,“大哥受伤,我恨不能以身替之,可是却没想到还是遭了暗算,偏我又人微言轻,在父王面前,连话也说不上几句!” 恨不能以身替之…… 吴夫人想韩却应该并未说谎,之前他们回上京他主动为公子琮做探路石的事情她是知道的,倒也还算是忠心,只是确实如他所言他在韩王眼里没什么存在感。 她心中突然有一个疯狂的想法。 “我问你,你是否真的想为你兄长报仇?” “自然,”韩却定定看着她,“只是大哥去了,他又是世子,父王投鼠忌器,迟迟不愿让他跟这件事扯上关系,是担心牵扯上他可能引起内乱吧。” 听着这话就忍不住生气,吴夫人冷笑一声,目光灼灼的看着韩却,“若是你父王还有别的选择呢?” “夫人的意思......却不明白。” “是真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吴夫人似笑非笑,摆弄着刚刚折断的蓝色护甲,“你是个聪明人,不妨胆子大些。” 韩却正了神色,“夫人,就我这出身,父王厌恶不及,岂敢有其他非分之想?” 说这话时青年侧脸带着几分萧索,微抬的下颌又似不甘的控诉。 从前的她自然不会在意这些,可是如今这模样却正正好,吴夫人伸手拂去肩头的落叶,自信满满,“倘若你有了个好出身呢?” 重生后我成了死对头的白月光 第25节 “我是说......将你记在我的名下。”她眼尾上挑,又仿佛施恩一般补充了句。 “夫人,有些玩笑开不得。”韩却真诚地看着她,似不经意扫了一眼她身后的秋姑。 “你看我像在开玩笑吗?” “为何是我?”韩却垂眸,明明一切按照计划的来了,他的心情却没有预见的欢喜,心头反而五味杂陈,可是即使如此,模样还是要做的,他摆出一副困惑的神情。 “在这韩王宫,父王还有许多无名的公子。” 确实,韩王公子不少,只不过看在他眼里的就公子琮跟世子璟,而他们能脱颖而出并不是因为他们本身有多能干,更多的是因为他们的母族。 韩却若是能记在吴夫人名下,那么他就跟其他公子不一样了,不仅跟公子琮无甚差别,大韩最强盛的家族也将是他的后盾。 吴夫人本还有些犹疑,这确实是个很大的诱惑,她本以为韩却会感恩涕零的答应,倒不曾想他不仅没有想象中的喜悦,反而还问为什么是他,似乎并不是很乐意的样子。 她反而坚定了自己的想法,觉得自己没看错人。 “你一直跟在琮儿身边,这么多年你们兄弟二人的感情我是看在眼里的,我相信你是个有情有义的孩子,所以想给彼此一个机会,怎么,难道你不愿意?”她脱口而出,“若是如此,我也不会勉强。” 只要她开口,哦,甚至不需要开口,只要透个口风,多的是公子在后面排队,只不过韩却确实身份更低,人又上道,这样就必须依附她。 再推辞就虚伪又得罪人了,况且本就是设计好的,韩却顺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夫人在上,请受阿九一拜。” 吴夫人对韩却的表现很满意,她伸手虚扶一把,朝身后使了个眼色,“快起来吧,都是自家人了,何必如此多礼。” 秋姑是吴夫人的贴身女官,闻此赶紧上前扶起了韩却。 尽管保养得宜,吴夫人脸上还是有些许细纹了,“阿九,你是个聪明人,该知道天上不会有平白掉馅饼这种事情,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我选择了你,即使琮儿去了,以后咱们依然还是一条船上的人,你若是有事,我跟吴相必然不会坐视不理。” 韩却哪里听不出她的言外之意,不过没有见着兔子,他是不会轻易撒鹰的,“有些事情,夫人不说阿九也明白,只是父王那里?” 嘴上说着把他记在名下,可是没有过明路谁又当个真?还不是得韩王同意了上了玉碟才算。 眼见着韩却不上当,吴夫人心里暗骂“小兔崽子”,可是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先给点诚意了,“这些事情我都想好了,等你大哥出殡,我会跟他提议,王上念着旧情,总不会拒绝我的。” 得到了满意的答复,韩却拱手,“夫人费心了。” “这不算什么,我也不瞒你,你大哥去了,我是看世子璟十分不爽的,”吴夫人伸手掸去护甲上红蔻,“你也知道从前他们就是不对付的,你记在我名下,以后只怕明枪暗箭也少不了。” 话已经挑得如此明白,韩却也不装了,“夫人放心,且不说我从前跟着大哥,早就与世子不对付,现在更是个不死不休的局面了。” “那你打算如何做?”没有什么比给儿子报仇更重要的,吴夫人着急道:“只要王上同意将你记在我名下,我要你当场指证世子璟谋刺琮儿。” 韩却有些犹豫,“可是现在证据不足……” “那就给我找!”吴夫人一甩衣袖,“琮儿出殡还有这几天,也是时候让我跟吴相看看你的本事了,你该不会以为我的儿子那么好当吧?” 这才是她的本来面目,听她如此说韩却心下反而安定了,只面上不动声色,“夫人放心,我会尽快办好这件事,定不会让夫人跟吴相失望,只是陆予他们……” “随你差遣便是。” “行吧,”韩却见时机也差不多了,略一拱手,“夫人,那我这就先去办事了。” 吴夫人其实很矛盾,一方面韩却确实是她能找到的最理想的棋子了,另一方面她又打心眼里厌恶他,她总觉得他像个披着羊皮的小狼崽子,担心有一天会被他反噬。 她巴不得他早点离开,故很快地摆了摆手,“去吧。” 眼见着韩却的身影消失在了宫门口,秋姑上前捧了吴夫人的手指轻轻吹着,“夫人,这护甲倒罢了,您可别伤着了自个儿。” 吴夫人听出来她这一语双关,看了秋姑一眼,“阿秋,你说我这样做到底是对还是错?” “夫人,比起其他没有接触过的,九公子也算知根底了,亲娘又卑微,死了百八十年了,从前就唯长公子马首是瞻,将来不孝敬您孝敬谁去。” 秋姑看了眼膝盖,她年轻时伤了腿,天冷了膝盖总免不了疼痛发作,这事儿不知为何被韩却知道了,还特意差人从南疆带了药材回来泡酒,没想到服了几剂竟然好多了。 不过这事儿她是不可能跟吴夫人说的,她了解她,“依奴婢看,九公子倒也算是个知恩图报的孩子。” 听了这话,吴夫人心头的担忧落下来不少,没错,韩却现在确实是她最好的选择了。 她揉了揉眉心,“那就这样吧,这事儿你先给哥哥传个信,总还要听听他怎么说。” 秋姑闻言,不禁又替韩却捏了把汗,“是。” 第34章 内眷 韩却去监狱接阿梨,对峙。 前日出了大事,整个韩王宫都在忙着拆卸灯笼装点缟素,之前抓进宫的人都出来了,包括陆予跟陆行他们,可是公子却却没有出来。 陆续看似沉静地候在宫门口等消息,可是心不在焉四处观望的眼神还是出卖了他。 韩却突然改变行动,也没有给他命令和暗示,只能靠着一点默契行动,他并无表面上看着的那般沉着冷静。 眼见着宫门突然打开,他赶紧牵了马儿踮脚看去,正见韩却辞别宫人出来,他的心霎时落了下来。 “公子。” 韩却就知道,凭着这么多年的默契,陆续一定会在宫门口等他,他牵过缰绳一个利落地翻身上马,“陆续,跟我去一趟监牢。” 说罢,一拍马臀,飞快往前奔去。 陆续赶紧打马跟上。 * “姑......姑娘,咱们会不会被处死?” 感觉到身下的动静,阿梨回神,见丙翠正拉着她的衣袖,泫然欲泣,而小石头也在一旁,眼巴巴的看着,虽然没问出口,可是眼神里也带着几分担忧。 想起自己前日看到的那一幕,阿梨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当时禁卫军过来带走了大部分人,只留下燕国公主一行跟她们三个,燕国公主不知去了何处,她们三个倒是被投入了这大牢。 “公子琮遇刺,这跟咱们没有关系,想来他们调查清楚了,就会放咱们出去。”阿梨将丙翠跟小石头的手抓在掌心,安慰道:“你们不用害怕。” “我不怕,”小石头回握住阿梨,眼神亮了起来,“我本来就差点被饿死,活了这么多日也算是赚了,你们也别怕,我会保护你们的。” “你个小毛孩,拿什么去保护?”陆续忍不住开口笑道。 听闻此声,三人一回头,来的可不正是韩却跟陆续,小石头被戳中心事,一下子萎了。 狱卒打开了牢门,见阿梨她们没有动作,韩却一挑眉,“怎么?舍不得走了?” 小石头跟丙翠闻言差点乐得蹦了起来,见阿梨没有动作,又赶紧停下,扯她衣袖低声提醒着,“姐姐。” 阿梨盯着韩却的脸,“我们可以走了?” “唔,你们是我的内眷,有我担保,这事儿跟你们没什么关系,说清楚了当然可以走了。” 见阿梨还是不动,韩却一脚迈了进去,满不在乎掸了掸袖口,“陆续,你带他们先走,在学宫所等我。” 他们是指着小石头跟丙翠,至于学宫所? 陆续有些诧异,学宫所是学宫的后所,专供在学宫上学的公子们居住,除了有单独寝殿的公子琮跟世子璟,其余公子都统一住在此处,韩却也不例外。 他让他把他们带到学宫所,意思就是带到他的住所了,所以陆续才会有些诧异,不过他向来不多话,只低头领命了。 “是。” 他们看着是有事要谈的样子,陆续拉了小石头跟丙翠几步就离开了,这监牢霎时只剩了他们两人。 可能因为韩却比较高挑,原本三人还有些空的监牢此时显得有些窄了,甚至让人觉得有些压迫。 “怎么了这是?有话要说?”韩却靠在木门上,翘首等着下文。 阿梨看四下无人,青鸦鸦的眼睫一旸,“一箭穿胸,公子琮死了吧。” “唔......你看见了?”韩却站直了身体。 阿梨看他这样子,心头更加确定了。 她曾经以为她足够了解他,他就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卑鄙小人,可是这几次三番的相救,让她以为她或许是曾经误解了他,直到她亲眼见到他将公子琮拉出了包围圈。 是的,表面上看他拉公子琮出围是在救他,实际上却是让公子琮暴露了出来,若是有弓箭手,公子琮就是个活靶子,擅长排兵布阵的阿梨哪里看不出来这里面的风险,她也不信韩却是无心的。 原来这几个月的相处都是幻觉,阿梨心想,他韩却确实就还是那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卑鄙小人。 “我看见什么?看见你护着你的好大哥出了禁卫的包围?还是看见他被一箭穿胸?” 韩却鼻翼微翕,听着语气她确实是看到了,不仅看到了,也明白他这么做可能的后果,“若是我没记错,你不是跟那女刺客是一伙儿的么?怎么?失了忆之后竟然如此有正义感了么?” “谁跟谁一伙儿的。”阿梨小声嘟哝。 “那你生气什么?” “我生气......”你原来不过还是那个卑鄙小人。 她话未出口及时给止住了,就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竟然会脱口而出这一句,他是什么样的人跟她有什么关系? 韩却挑眉,幽蓝的眸子有暗光闪过,颇为耐心地等着她的下文。 阿梨偏过头去,“我没什么好生气的,也不是有正义感,你们的事情我并不感兴趣,只是想提醒你不要忘了我们的约定,现在公子琮死了,世子璟一家独大,我再装刺客也没有什么意义了吧,我可以离开上京了吗?” “你怎么知道没有意义?” “公子琮去了,你再让我去作证,只怕即使我是真的,韩王也不会为了一个死人去动继承人的,更可况......” 阿梨话未说完,就被韩却一口截断,“更何况我只是个不受宠的公子,失了我大哥我没有任何权利,不自量力贸然出去指证世子只会是以卵击石,我将死得凄惨无比。” 韩却一步步逼近,阿梨不得不往后退,可是只一会儿就退无可退,已经撞上后墙了,而他话刚说完,伸手正正好就将她抵在了墙角。 一个失忆的人,一个刺客,怎么可能对时局了解得如此透彻。刚开始救她只是因为她并未在前世出现过,他期待这世会有不同,可是越相处他就觉得她越似曾相识,直到那晚,火光中她打马而来,连射三箭,她的脸终于跟记忆中的那名女子重合起来。 那枚扳指并不是自沐芳身上搜下来的那枚,那是他曾经珍藏起来的她唯一的纪念品,阿梨戴着,竟然严丝合缝宛如天成。 还有什么好问好说的呢,她不说,也不能把她逼急了。 他们像这一世这样重新开局挺好的。 “阿离......”他嗓音沙哑,那个不曾说出口的名字,似从胸腔氤氲而出,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阿梨却并未察觉他嗓音里的异常,只是不太适应这样被人压制,她伸手想推开他,他却纹丝不动丝毫不肯退让一步。 “你是在担忧我?我可以这样理解吗?”韩却干脆将脸皮厚到极致。 越说越离谱! 阿梨猛地推开他,“我只是在担心我自己,毕竟我还有事情未完成,不能把性命放在一个很可能会失败的人身上。” 韩却不禁轻笑出声,“唔,这是实话。当初是谁口口声声说不想欠人情的?怎么感觉可能会付出巨大代价就退缩了,原来你也并没有你说的那般大义凛然啊。” 阿梨脸红了,她想反驳,当初她不就是冒着生命危险回来救他的么,可是她这会儿退缩了也是事实,她还要留着这条命去见卫央,去问问为何,去讨个公道,又不能真的解释,一时间她有些气噎。 见她这模样,韩却心中微哂:太过正直的人就是如此,对自己道德标准极高,所以明知道他说的有问题,也无法反驳。 重生后我成了死对头的白月光 第26节 明明是不屑的,偏偏又心疼,韩却给她找了个理由,“你放心,这次我不会失败。” 面对阿梨诧异的眼神,他也不解释,只道:“你若是担心,我也不会勉强你,只是你不是还要替丙翠找她爹么,有我帮忙岂不是事半功倍?” 见阿梨不说话,他好看的棱角眉竖了起来,“怎么?看不起我?” “不是,我只是......”阿梨下意识反驳了,见他幽蓝的眼眸暗浮笑意,这才知道他根本没有当真,她也不知在恼些什么,“我只是觉得看不懂你。” “看不懂我?我有什么难懂的么?”韩却唇角不自觉弯了起来,“阿梨,自我们相识起,就是我在救你帮你,我何曾对你不起?” “你说的对,你对我很好,”阿梨看着他,“可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从前是以为我是罗氏女,后来呢?” 她本想问他为何要对他的亲大哥动手,可是又觉得那两个问题好像更重要。 韩却眸中暗流涌动,终又归于蓝海,但他还是心有不甘,于是怀着一点期待,三分忐忑,开玩笑般道:“你说我是为什么?嗯?还记得当初你为了跟我回上京是怎么骗我的?” 阿梨俏脸微红,“那......那是万不得已。” “唔,你是万不得已,”韩却点头,自嘲般轻笑出声,语气渐渐低了下去,“我却不是,我心甘情愿。” “什么?”后面一句阿梨没听清,又问了一遍。 韩却靠近了她耳边,“我说~是因为我还需要供着你去替我作证呢。” 阿梨的心本就跳得厉害,他这一过来,更加扑通扑通的跳了起来,她赶紧将头撇开,“先说好,事成之后,放我安然离开韩国。” “那是自然,这本就是之前商量好的,”韩却笑了起来,顺手拉了她的手往外走,“走吧,小石头他们还在等着。” 这监牢过道狭窄,她就任他拉着一路往外走,没想到刚到门口就有人等着。 第35章 画像 学宫紧邻韩王宫北侧,是公子们跟贵族之子学习交流的主要场所,而学宫所则是专门辟给他们的居处。 说是学宫所,其实也就是一条街道,院落修建在两侧。 韩却作为韩国公子,在这学宫所唯一的优待可能就是有一处单独的小院子了。 他们刚走到门口,紧掩的大门突然应声而开,出来一个年逾古稀的老仆。 “九公子,”他神色欣喜的往韩却身旁的阿梨瞧,“这就是阿梨姑娘吧。” 两人站在一处,便如临风的芝兰与玉树,相得益彰十分般配,重伯一时激动眼中竟然噙满了热泪。 “公子,父亲听陆续说你回来了,就在这里等着,说什么也要亲自过来。” 一名中年男子快步走了过来,是重伯的养子术季,他说话之余顺手接过了韩却手中的缰绳,重伯看着十分热络,他却不是,交代完只木着脸默默将马儿牵着往后院去。 阿梨见他天堂饱满步伐稳健,想来也是个练武好手,不差陆续,面对阿梨打量的目光,他也浑似没看见,只做着自己的事情。 “陆续何时嘴这么碎了?”韩却唇角弯了起来,“重伯,你这消息倒是灵通,可别吓着人家姑娘。” 说罢,意有所指地看了眼阿梨,阿梨有些莫名其妙。 重伯“呵呵”笑了,边让道边朝阿梨解释道:“姑娘别介意,这还是九公子第一次带姑娘回来,老叟有些欢喜过头了,快里面请。” 阿梨不知是否该解释这件事,只得为难地看向韩却,希望他能向他们解释解释,可惜韩却不知是看不懂她的意思还是懒得说话,也不解释直接当先迈进了门,她本想解释一番,却被韩却直接拉了走。 重伯也未再跟上来,只笑眯眯地朝她挥挥手走了。 “重伯是我母亲的家奴,母亲去后一直是他在照顾我,他说话比较随意,你不要介意。” 看她小脸都快皱一起了,韩却唇角微弯心情颇佳的解释了一句。 闻此,阿梨疑惑了,她之前倒不知韩却的母亲竟然还有家奴,看来曾经那些情报遗漏了很多细节。 “你怎么不让我解释一下?” “解释什么?解释我让你做伪证?难道说你不是我从溧阳带回来的女人?”韩却似笑非笑。 阿梨一时无语,干脆把目光转向了院子。 眼前的院落,虽说干净整洁,但是跟豪华精致丝毫沾不上边,不说跟曾经的卫王宫比,无论是大小还是陈设甚至不如他们在溧阳住的私宅,她心下十分诧异。 “这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韩却看出了她的吃惊,“是不是跟想象中有很大不同?” 阿梨沉默半晌,怪道列国都说韩国穷兵黩武,钱都花在军队建设上了,连公子居处尚且如此,百姓生活可想而知。 也不知道为什么民间倒是觉得到了韩国就一定会有好日子,大概是不会被屠戮,可以安心生活吧。 她叹了口气,“韩国公子都是住学宫所的吗?都是这样子的地方?” “倒也不全是,除了大哥二哥住在王宫,其他兄弟都是这里。”韩却浑不介意,住学宫所可比王宫里自在,“走吧,进去看看。” 两人甫一进门,就见小石头跟丙翠正在搬着东西,两小只见阿梨来了,一把扔下手中的细软跑了过来。 “阿梨姐姐。” 陆续黑着一张脸在身后,“你俩赶紧的自己把房间收拾好,要不天黑了可没多的人帮你们收拾。” 丙翠闻言放开了拉着阿梨袖子的手,有些犹豫了。 小石头见状做了个鬼脸,“大师父,一会儿就去。” “大师父?”阿梨不解地看了眼陆续。 韩却笑道:“不是之前跟你说让小石头跟着陆行的么,陆续可是陆行的师兄。” 阿梨心想怪道都姓陆,也不知道陆予跟他们又是何关系?可是她也不好问太多。 韩却似突然想起了什么,对小石头道:“小石头这个名字不怎么不好听,爻者,言乎变者也【注1】,以后你就叫陆爻吧。” “陆爻......”小石头不识字,只能敲着脑袋努力记个大概的读音。 看他这欢喜傻了的样子,陆续拍了拍他的脑袋,“还不快多谢九公子赐名。” 小石头,哦,不,陆爻这才反应过来,他学着大人的模样,双手作揖状朝韩却鞠了一躬,“九公子大恩,陆爻就是黑了牙齿也不敢忘记。” 众人莫名,丙翠似乎记得阿梨教过,她疑惑地睁大了眼睛,“黑了牙齿也不敢忘记?是没齿难忘吧。” 陆爻尴尬地挠头,一时间众人都被他俩这人小鬼大的样子给逗笑了。 “好了,你们先去收拾收拾吧,陆续你过来,我有事要跟你说。”韩却朝阿梨点点头,就带着陆续去书房了。 今日刚出地牢时,就有人找了过来,阿梨没有跟上,但当时韩却回来时脸色不太好,想来是有什么变故吧。 阿梨摇摇脑袋,这跟她又有何关系,只等办完事情就离开韩国去朝歌了,想那么多干嘛,她告诉自己。 * 天色已经有些暗了,陆续将书房的烛火点上,恭敬地站在一旁。 韩却将袖中的书信拿了出来,径直递给陆续,笑问:“猜猜这信是从哪儿来的?” “属下不知,”看韩却似乎并无不悦,陆续猜测道:“莫不是从莱芜宫?” “不错,”韩却坐了下来,指骨轻轻敲击着桌案,“拆开看看,秋姑派人送过来的。” 陆续顺手撕开了封笺,拿出信件看罢,见韩却不动声色有些着急,“公子,这可如何是好?吴相那里可要属下去打点一番?” “暂时不用,”韩却提笔写了一封书信折好,“只是秋姑这个情我是要领的,你记得将剩下的药材给她送过去。” “是。”陆续捏着信,有些欲言又止。 “公子,若是吴相不同意吴夫人的提议可如何是好?咱们这么多功夫不就白费了么?” “他会同意的,吴相比吴夫人更加会权衡利弊,不管怎么看我都是最好的人选,所以你完全不用担忧这。” 韩却将狼毫挂在了笔架上,复又叮嘱道:“倒是还有一事你得多注意些,大哥死了,陆行倒还罢了,他人正直又少心眼,陆予你得多留意一下,若是不能为我所用还要添乱,必要时可以不用留了。” “属下明白。”得了明令陆续心头一松,他看陆予不爽很久了,但是碍于同门又同在公子琮麾下效力,只得处处忍着。 他们师兄弟三人,自小拜入鬼谷,陆行还好,陆予自诩出身贵族颇为傲气,他向来眼高于顶看不起出身穷苦的陆续,偏陆续又天赋异禀颇得鬼谷子亲睐,陆予就更是跟他不甚对付了。 “公子,那之前那两名刺客要带回来吗?还是继续绑在城郊?” 韩却犹豫了,讲道理是放在眼皮子底下放心些,可是如今阿梨她们在这里,可能会很容易被发现,况且这学宫所,他可能也住不长了。 “就先绑在城郊吧,让人盯着点,这会儿可不能出任何岔子,”韩却站了起来,“我还有个任务要交给你。” “陆续但凭公子吩咐。” 若是韩却没有记错,前世剑奴一直躲在禁卫营里,他沉吟片刻,“你想办法混入禁卫营,重点关注手有厚茧之人,只要他不逃走,先不要打草惊蛇。” 陆续有些诧异,但是公子却向来算无遗策,要他如此定是有理由的,他应下后便趁着夜色赶去办事了。 书房里霎时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韩却取了一盏油灯,高举着缓缓沿着房间走了一圈,最后在一排书架前顿住了脚步。 油灯被放在了书架旁的空处方便照明,这才看清架上除了纸质书籍,还有一些布书竹简。 清瘦的指骨在竹简中翻飞,不一会儿就抽出来几卷画轴,他犹豫了半晌,终于打了开来。 画轴还是记忆里的那个样子。 第一张是两军阵前,少女持剑立于马上,五官有些模糊看不清楚,但能察觉她神情冷肃,眼神睥睨。 第二张是在五丈原上,少女打马而去只剩一个倩影,五丈原的北风与她的发丝跟裙摆一起轻舞飞扬。 第三张、第四张...... 每一张都看不清楚脸,但闭上眼睛每张画都跟阿梨的脸完美的重合在了一起。 韩却想起那天晚上,她打马为他而来,他的脸上情不自禁浮起了笑容。 可是当打开最后一卷之时,他的笑容倏而不见,异瞳变得幽深难测,取而代之是一张充满戾气的脸。 画上一把断剑,满地殷红。 “两军阵前向你求亲害你被人误会是我不对,但我从不后悔,这次能得上天眷顾,且看着吧,你想要的,我全都给。” 韩却自顾说完,将卷轴一一卷好准备放回原处,忽然一阵敲门声传来。 “九公子,有人来访。” 是术季的声音,韩却诧异,此时天色已晚,谁会过来? 他拉开房门,正见一人取下了狐狸毛斗篷。 杏眼琼鼻,身形窈窕,不是燕妘是谁。 见韩却看过来,她红唇微启,语笑嫣然,“九公子,不请自来,还望见谅。” -------------------- 重生后我成了死对头的白月光 第27节 作者有话要说: 【注1】:出自《易·系辞》 第36章 成全你 没有他的示意,闲杂人等根本进不来他这院子,遑论他的书房外。 韩却见术季神色为难,心知肯定是燕妘说了什么,他顺手将书房门带上,挥退了术季。 “燕妘公主深夜前来,不知所谓何事?” 燕妘见他动作,心里不知为何不是滋味儿,她仰首不答反问,“你也知我深夜前来不容易,都不请我进去喝杯茶?” “公主说笑了,男女有别,”韩却站在檐下,没有丝毫要让开的意思,见燕妘不做声,他又问了一遍,“公主此来是有何事?” 燕妘心中说不出来的委屈,她不明白韩却为何待她如此冷淡,她重生以来从未得罪过他,甚至还听他的话私下跟着他们进了上京。 “我收到了叔父的来信,他们不日就要进京了。” 韩却挑眉,“既是如此,倒要恭喜公主了。” “喜从何来?” 这样的韩却燕妘最是熟悉不过,她有些气急败坏,“当初是你让我跟你们一起进上京的,现在公子琮出了事,和亲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和谈是父王的意志,不会因为大哥死了就不和谈了,况且你已经人在上京,这事儿定是要继续的,不然我大韩也丢不起这个脸。” “你必需帮我解决这件事,”燕妘尖声叫了起来,“你让我同公子琮一起上路,是想撮合我们吧?可是如今他死了,我难道要嫁给你父王?” 她这理直气壮的劲儿差点给韩却气笑了,“燕妘,你弄清楚,要嫁过来和亲的是你,我当初只是给你提供了一点建议,不代表就要将你这事儿给包圆了。” 韩却这冷酷的声音激得燕妘一个机灵,是的,没错,他韩却就是如此冷情之人,若是没有十足的利益,他不会帮她。 想明白了这层,燕妘冷静了下来,“你知道为什么你的心腹术季会放我进来吗?” 韩却挑眉,她不仅知道术季,还知道术季是他的心腹,细细想来,她一个异国公主,到上京不过短短几日,甚至摸到了他的住处。 “为什么?你说说看。” 燕妘抬了抬下巴,“我告诉他我可以帮你解决你现在最大的烦恼,找出刺杀公子琮的刺客——剑奴。” “哦?” 韩却双眼不禁眯了起来,他心头突然涌现出来了一个猜测。 他是重生回来的,燕妘莫非也是?不然怎么解释她能找到这里,还能准确的认出术季,要知道从前术季从未出现在人前,并且她还提到了一个她绝不该认识的人——剑奴。 难怪公子琮临时改变主意要跟他一起回上京,只怕就是拜眼前人所赐。 前世公子琮确实被剑奴一箭刺中,只是在韩却的保护下只受了一点皮外伤,并未伤及性命。 这一世韩却猜测剑奴可能躲在禁卫营,但他也不确定,虽然派了陆续去调查,可是禁卫营人那么多,找起来谈何容易?更别说距离公子琮出殡没几日了。 难道燕妘知道? 那边韩却还在猜着,这厢燕妘已经成竹在胸了。 其实她也是前世后来跟了世子璟,才知道剑奴这号人物,不过她没想到这一世公子琮竟然死了,所以她连猜带蒙过来诈韩却。 惊喜的是韩却的表现,她太熟悉他了,每次他动了杀心就是这幅模样,她知道她猜对了。 “话说得如此明白,你该知道我是带着诚意来的。” 韩却最厌恶她这幅凡事都在掌控中的样子,他已经确定燕妘跟他一样是重生回来的了,为了防止她捣乱,最好是先将她知道的情报都套出来。 “进去聊聊吧,”韩却推开了书房的门,“公主若真有诚意,就不妨有话直说,这样的哑谜打着甚是辛苦。” 燕妘知道自己赌对了,韩却确实知道剑奴,并且很想找到他,如果猜得不错,他接下来肯定是想扳倒公子琮,那么自己掌握的消息就很重要了。 她大剌剌的坐在了韩却的桌案前,伸手摆弄着眼前的莲花纹笔洗,“若是我没猜错,你跟吴夫人已经达成协议了吧,我要加入你们。” “公主这是何意?”韩却继续装傻。 “你在王宫里待了足足两日,我不信你什么都没做,你肯定是跟吴夫人达成了某种共识,不然她也不会给吴相府里送信。” 连吴夫人给吴相府里送过信都知道,“公主消息灵通,韩却佩服。” 他这般嘲讽燕妘只当没听见,只继续说道:“我知道你想走什么路子,我也不会妨碍你,甚至我还可以给你提供你想要的情报,只有一个要求——我和亲的对象得是你。” 为什么一定要是他?是因为前世自己最后成了世子吗? 韩却心中如此猜测,她既重生而来,未弄清楚她知道些什么的情况下确实不能轻易得罪她,不然只怕容易被针对。 他打算尽量先稳住她,“公主如此厚爱,倒让我受宠若惊了,只我不过是个普通公子,大哥去了,以后还要看父王兄弟们心情才能谋个一官半职的,不敢委屈公主。” 燕妘看韩却一脸真诚,除了新婚那一晚,他还从未如此好生好气与她说过话,一时心情甚好,“我看好你,若你能听我的,定然能够出人头地,我若嫁给了你,荣辱皆系于你身,难道还怕我骗你不成?” 韩却看着眼前这双懵懂无辜的杏眼,想起前世她在他们兄弟间搅风弄雨,明明是为了权势地位,还偏要以爱之名,这样的女人,怎及阿黎万分之一。 看她这样说话不直接诈,他猜测她知道的信息也有限,让她知难而退也好。 “公主,出人头地并不是我一生追求,我只想过点安稳日子罢了。” 燕妘看着韩却,想找出一点说谎的痕迹,可惜没有,她忍不住怀疑是不是这一世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什么变化。 是的,前世公子琮在这次刺杀中并没有死,前世也没有遇上那个罗氏女,也没有一起回上京,也没有这次谈话...... 难道真的已经跟上一世有所不同了?那韩却最后还能成为世子吗?毕竟现在看来韩王力保,世子璟一家独大。 看韩却也没有要力争的样子,他也对自己毫无情意,与其去赌一个不再确定的未来,为什么不利用前世的信息直接去投入已经胜利的那一方呢? 燕妘心动了。 可是刚刚已经跟韩却透露了剑奴,这会儿她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干嘛非要想不开走这一趟?说出来的话也不能收回去了。 哪知道韩却像知道她的心事一般,给了个台阶,“公主,王后乃周朝公主,中间还夹着刚刚经历丧子之痛的吴夫人,父王想来无意再娶,倒是世子尚未娶亲,后面的公子也一大把,所以你大可不必如此担忧。” “至于你之前说的什么剑奴,公主想编故事也要找对人,大哥去了之后,我再跟世子对着来,岂不是自找死路?所以公主之前说的话,我就当是个玩笑了。” 即使再想知道剑奴的下落,他也不会去求她,更何况她是不是真知道还有待商榷,反正人在禁卫营,全城戒严不说,又有陆续盯着,还能让他跑了不成? 听完韩却的话,燕妘也松了一口气,听这意思韩却不仅不打算去争世子之位,甚至不打算替公子琮报仇,那自己还在这里争个什么?上一世的苦这一世还要再吃一遍? “既然如此,倒是我叨扰九公子了,”燕妘拘了一礼,“时候不早了,九公子就当今日我不曾来过吧。” 说完,不待韩却点头,她披上斗篷就径直出了房门往学宫所外街而出,再没有一丝迟疑。 * 上京的冬天比燕都要冷上许多。 今日竟然下起了小雪,驿馆开阔,院中红梅竟数开放,倒也算是一道风景。 燕妘坐在廊下,看着眼前摆放的瑶琴,若是她没记错,前世今日世子璟会代表韩王过来谒见,他常住宫里,这是能勾搭上他唯一的机会。 周王室出情种,也好文艺,如今的韩王后擅丹青,作为她的儿子,世子璟自小就喜爱音律,所以燕妘这次特意自陪嫁中找了把瑶琴出来,这也是她唯一勉强能弹的乐器了。 可是她从早上等到了晌午,精心打扮的妆容都快要花了,世子璟还是没有来,她有些不耐烦地踢着瑶琴,莫不是又发生了什么变故?他若不来,这不都白摆了? 突然一声口哨声传来。 是她跟季成商量好的暗号! 燕妘往门口望去,季成正朝她打着手势,是世子璟来了! 她赶紧坐在了瑶琴前的矮凳上,伸手拨弄琴弦。 世子璟一进到驿馆,看见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青石地板上薄薄铺上了一层白雪,就着殷红早梅,少女独坐廊下,兀自弹琴,虽然看着不甚熟练,但这瑶琴声与檐角的铃铛声交织在一起,竟然也分外和谐。 听闻身后响动,少女回过身来,红唇微弯,贝齿噙香,一双杏眼似水波潋滟,一下子就击中了世子璟。 他再也无法挪开眼光。 第37章 博弈 上京一连下了好几天的大雪,整座城池银装素裹,像为公子琮的死披上了一层缟素。 韩王的陵寝在京郊,早就已经修建完成了。 这次公子琮死得突然,韩王准他陪葬王陵,故不需单独为他准备墓室,只需要将韩王的王陵侧室略做改动,不过短短几日就准备好了。 因为双亲尚在,他又死得不是很光彩,所以葬礼并不隆重,出殡甚至选在了子夜。 天色方明,送葬的韩却左师等人就已经出发了,他们要在子夜时分将公子琮的遗体放入墓室。 韩却计算着时间,差不多要第二日傍晚才能回到韩王宫复命,一切准备就绪,这两日他不在,吴夫人去韩王那里讨旨意,这是他能想到的不沾身的最好时机。 至于公子琮出殡,已经不是一件大事了,他这次路过城郊,趁机还要将那两名刺客带回去。 是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上次刺杀失踪的那两名刺客,早就被隐在幕后的陆续抓了起来。 指望阿梨伪装刺客,是很容易翻车的,自从确定她身份后他压根儿就不想再将她推到台面上置于风雨中。 韩却那边一切顺利,而韩王宫里,韩王看着眼前哭得梨花带雨的吴夫人,一时觉得颇为头疼。 “王上,琮儿跟小九感情甚好,我跟这孩子也算投缘,如今琮儿去了,妾身将小九记在名下,也是希望有个照应。” 韩王已经快五十岁的人了,他这一生有过很多女人,不管是吴夫人还是韩王后,也许曾经愉悦过,但于他而言也就不过是一件华服,而其他女人,可能就是一件亵衣。 至于韩却的母亲...... 甚至连亵衣都比不上。 当年他征战犬戎大获全胜,抢来不少女子,一时被她的异瞳吸引便将她带回了王帐,也算是宠过的,可惜她竟然趁他不备妄图刺杀他,若不是因为巫祝说她身怀六甲,杀之不吉,他会当场命人将她五马分尸。 更气人的是刺杀失败之后她竟然还想自杀,声称宁死也不会生下仇人的孩子,可惜他怎会让她如愿?她不愿生他偏要让她生,她想死他偏不让她死。 后来她果真产下一子,竟然跟她一般也是异瞳,曾经有多喜欢后来便有多厌恶,他们被赶去了偏远的冷殿,时时被人监视着。 后来那个女人还是死了,他也就当这个儿子不存在,没想到如今,他又重新站到了他的面前,还是以如此方式。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有犬戎血统,他并不放心。 “阿喻,在这后宫之中,寡人能给你的都给了,即使琮儿没有了,你的荣宠也不会少半分,你何必......” 吴夫人听了这话气不打一处来,她真想脱口而出“将来你死了难道要我殉葬”这话,但她不敢,忍了忍还是好生回转道:“王上,您对臣妾的好,臣妾都知道,可是琮儿就是妾身心头的一块肉,他去了,妾身心头就像空了一块似的。” 重生后我成了死对头的白月光 第28节 韩王哪里不知道吴夫人打什么算盘,他凝视着她,“只怕不是空了一块,是你们吴家找上你了吧。” “王上......”吴夫人想撒个娇把这话题岔过去。 韩王冷笑一声,不吃这套,“阿喻,寡人知道你的想法,寡人从前也不是没给过你们机会,可是结果呢?琮儿不仅没有顺利将龙骧军收为己有,还竟然连个刺杀都搞不定,寡人当年也是从尸山血海里面爬出来的,实话告诉你,别说琮儿已经死了,就算他没死,就冲着这表现,寡人也不可能放心将这国家交给他。” 韩王说的吴夫人能不清楚吗,可是自家儿子向来只许自己嫌弃,别人说一句都不行,哪怕那个人是他的父亲。 “王上,这话妾身就不同意了,琮儿性情耿直,论阴谋诡计当然不是对手。照您这样说,难道世子璟就合格了?” 韩王没好气道:“起码没留下把柄,也至少还活着。” 吴夫人简直要被气死了,她正要反驳,忽然殿外一阵嘈杂声音传来,有人跨槛而进,不经通传便能随意进出韩王寝殿的,除了韩王后还有谁? 不过她甚少来此,这会儿急匆匆过来,是为何事? “王上,吴氏所说之事,小君认为大为不妥。”她来不及过来就开口了,因为激动又走得急,甚至说话带了些喘。 吴夫人忍不住嘲讽,“王后消息灵通,来得倒是快得很。”她想不明白,这事儿她就跟韩却吴相说过,知道她打算做这件事的不超过四人,怎么王后就得到消息了? 吴夫人当然想不明白,因为这件事是燕妘给透露出来的,她既然把宝押在了世子璟的身上,公子琮死了,那么韩却肯定是必需要处理的人了。 前世韩却是在后面公子琮彻底失宠后被推出来的,这世公子琮死得早,燕妘就提醒了世子璟要防备韩却跟吴家联合起来。 这不刚得到吴夫人来韩王宫里的消息,事关自己儿子的利益,韩王后就匆匆来了。 这会儿她也不摆她王姬的款儿了,她懒得跟吴氏做口舌之争,只朝韩王道:“王上,吴妹妹丧子,小君能理解她的苦痛,可是万万不能让九公子记在她的名下,您忘了您胸口的刀伤是怎么来的了?” 其实这些话由王后来说十分不妥,她分明可以找个下人慢慢在韩王面前进言,甚至可以放任宫人先在宫里传谣言,自然会引起韩王疑心,不让韩却记在吴夫人名下。 可是这些做法都太慢了,吴夫人已经找上了韩王,只有她可以马上进到殿来阻止这件事,她也就不顾脸面亲自下场了。 韩王听了这话,忍不住捂了捂胸口,他这一生最重的伤,不是在刀枪无眼的战场,也不是在尔虞我诈的争斗中,而是在床榻上。 这是一个铁血帝王最深的耻辱,而这耻辱拜韩却生身母亲所致。 “这宫里年幼的公子也不少,你为何非要将他记在名下?重新养个孩子不是更能打发这深宫时光么?”他冷冷看着吴夫人,目光如隼。 韩王后也在一旁帮腔道:“是呀,吴氏,这孩子还是自小养大的好,半路来的,哪儿能那么贴心?” 吴夫人憋着一股劲儿,他们越是反对,她越要坚持将韩却记在她名下,其他任何人都不可以。 听韩王这意思他并不是介意她找个公子记在名下,他介意的是那个人是韩却,想个什么办法好呢? 当初韩却母亲的事儿确实闹得挺大,也不因为这事儿她也自小对韩却有偏见吗?看到他那双眼睛,总想起犬戎人。 他的亲生母亲......吴夫人努力想着应对的法子。 对了,当初他母亲干下了那种事情,最后韩王竟然放过了,靠的什么?不就是当时巫祝榆罔的求情,这会儿要不也试试? “王上,您知道妾身为何坚持想将小九记在名下?”吴夫人挤了一滴眼泪,“其实是琮儿最近总托梦来,妾身找巫祝卜算过了,小九跟妾身的八字刚好相配,有母子缘分。” “卜算过了?”韩王脸色郑重了起来。 吴夫人内心一哂,这些神神鬼鬼之事,就知道他不相信人只相信卜算,“是的,妾身问卜,巫祝说了,是谦谦君子,用涉大川,吉。”【注1】 见他神色变化,吴夫人趁热打铁,“王上,这事儿憋在心里,妾身谁也不敢说,就是连小九本人,妾也还未曾问过,若是您跟王后实在是不同意,就当妾身没有提过这事儿吧,反正琮儿已经去了,日后若是有个什么,也跟妾身没有关系了。” 这句“您跟王后”就十分有意思了,韩王眉毛都要竖起来了。 他摩挲着手中的菩提手串,怪道吴夫人坚持,原来如此,他还私心以为吴夫人被蒙在鼓里,是那个小子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想借此上位,倒不知这其中还有如此多内情。 “巫祝当真如此说?” 吴夫人内心翻了个白眼,话已经放了出来,见韩王神情有所松动,她索性硬气到底,“妾身何必为了这事儿撒谎,万一得罪了神灵可如何是好?” 王后到底是女人,听出了她硬气下的底气不足,“王上,这占卜一事玄之又玄,所求不同,即使答案相同也有万千解读,吴妹妹向来不善此事,有无误会尚未可知,卜算无小事,不如将巫祝叫来,您再仔细问过?”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历任韩王都有伴生的巫祝,韩王死他们亦是要陪葬的,故他们之间的信任是无与伦比的,但是巫祝死对韩王却没有影响,只需要去学宫再选一名,比如现任巫祝青玄就是十二年前才继任的。 韩王能登上王位,还打了这么多年仗从来未尝败绩,除了他本身天赋异禀,他觉得这跟他的巫祝卜算是分不开的,王后跟吴夫人又说得都有道理,不如就将人叫过来仔细问过。 听王后如此一说,吴夫人心头“咯噔”一声,暗叫了一声“糟糕”,她为了让韩王相信随口扯了个谎,这一对峙还不玩儿完? 可是这厢韩王已经打定主意,“来人,将青玄给寡人请过来。” 吴夫人一下子萎了。 【注1】:《周易》谦卦卦辞。 第38章 青玄 上任巫祝榆罔意外身死后,学宫当即又推选了青玄上任。 而现任巫祝青玄,比韩王小不了几岁,即使一身黑色鸠羽服,也挡不住他肤如玉色,看着竟然还似一翩翩青年。 他行在殿中,举手投足间让人觉得颇为赏心悦目。 不过此时可不是欣赏的时候,他一进殿,吴夫人就攒紧了拳头,这谪仙似的人物,平日里跟谁都无甚交情,这会儿想让他帮忙谈何容易? 韩王后见吴夫人这样儿,心头只觉得畅快无比,她轻咳了一声,“青玄大人,听说前几日你为吴夫人占卜过,可有此事?” 一时间,吴夫人的心都给提到了嗓子眼儿,只见青玄眼睫微动,声若玉石相击,“确有此事。” 吴夫人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她看了一眼青玄,见他眼神淡淡,竟然还朝她微笑了一下。 难道是吴相找过他?吴夫人心头稍定,胆子又大了起来。 韩王后没想到还竟然真有此事,吴夫人长居莱芜宫,青玄常在学宫,这两人何时有交集? 见韩王默不作声,她不死心又问道:“你且说说,吴夫人所问何事?卦象又有何昭示?” 吴夫人的心又提了起来,虽然青玄愿意帮忙,可是这事儿可从来没商量过,搞不好就穿帮了。 青玄略一欠身,他身后的小童端着木质托盘上前,在征得韩王同意后当着众人的面揭开幕布,赫然正是五十根蓍草摆好的六爻,旁边还有一册占卜记录。 “禀王上王后,夫人言近日噩梦缠身,长公子忧心不已,魂魄迟迟不愿离去,想选一人侍奉左右,夫人择九公子,问吉,是谦卦,亨。” 巫祝占卜,所问之事不仅要记录,所占卦象亦会记录在册,看青玄准备如此充分,吴夫人的心落回了肚子里,她心想:大哥就是厉害,竟然连巫祝都能顺利拿下,这可真是场及时雨。 韩王伸手拿过卜册翻阅起来,吴夫人朝王后露了个得意的眼神,气得韩王后将头一把撇开。 韩王一口气翻阅完了占卜记录,竟然跟青玄说的丝毫不差,看来这件事情是真的,因为他们根本没有串通的机会。 一事不得多占,看来这是天意。 韩王将手册扔回了托盘,“韩却现在何处?” 宫人小声提醒,“王上,九公子为长公子送葬还未回来,看时辰,想来傍晚之前应该能到。” 韩王这才想起是好像有这么一回事,点点头沉默了。 明明是自己一手主导,可是临到成功了心头还是微涩,不过能让韩王后吃瘪,吴夫人心头又说不出的痛快。 韩王此时心头也百感交集,不过他下定决心,不能再重蹈覆辙了。 曾经不管是将韩璟立为世子,还是给公子琮龙骧军去争夺,都是为了养蛊,让他们去拼去杀,最后剩下来的那一个才是大韩最优秀的继承人,这样才能保证在他百年之后,能有人延续先辈余烈,让大韩踏遍列国。 很明显他们的争斗是世子璟最终赢了,这会儿吴家不服气,想再开个赌局,他是不支持的。 世子璟跟公子琮自小跟他学习王霸之术,其他公子都是辅佐之道,而韩却更是从小在冷殿马行中长大,若是输了就再找名公子记在名下继续斗争,那他韩王宫可有宁日? 故他下定决心,吴夫人记一名公子在名下可以,以后有人可承欢膝下不至于跟着他陪葬,但是再去争夺世子之位不可以,这也算是给王后母子吃一颗定心丸。 “寡人思量再三,择日不如撞日,等他们一行人回来,就把这事儿办了。” 巫祝青玄神色微动,似乎想说些什么,但终究还是未曾开口。 韩王后也神色意外地看了一眼韩王,见他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她挑了挑眉毛不说话了。 吴夫人性子傲,受不了这样不明不白的,“王上,此事难道不需要青玄大人卜算一个良辰吉日焚香斋戒,以告上天?” 当年现任韩王就是先记在王后名下后来才正式继任世子,当初是特意选了日子焚香祭祀以告先灵的,如今轮到韩却就匆匆办了,岂不是显得不受重视,别人怎么看? 韩王一拂袍袖,“不过是换个出身,也不是什么大事,之前也未有此先例,倒也不必劳师动众,就先如此吧。” “怎么就没有先例?当初您......”吴夫人想说当初你不也如此,可是看见韩王后嘲笑的眼神,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王后是王后,她是她,即使她出身贵族宠冠六宫说一不二,但她到底不是王后,他的儿子也并不是嫡子,有些话一旦说出来,那就是自取其辱。 最重要的是这次韩王并没有站在她这边。 事情做成了一半,也不是她不努力,韩却也无话可说,反而为了能跟自家关系紧密而多行孝敬之事,就这样也好,吴夫人将头撇了开,“王上思虑周全,妾身听您的安排便是。” 见她不继续作了,韩王后还略显失望,而韩王则心情甚好,两方都摆平了。 “青玄,这次仪式就由你来主持,你先带人去宗庙准备准备。” “是,王上。”青玄领命,转身出了王殿。 * 宗庙在韩王宫正北,是整个上京最为庄严肃穆之处。 青玄已经换下了日常占卜所用的鸠羽服,改为青色玄鸟服,裸露的皮肤处也用青汁涂上了玄鸟纹,头发用鸠羽扎成了一束束小辫披散开来。 他站在百步台下,望着高台宗庙,神情肃穆。 宫人们忙着洒扫,来来回回的脚步声也未对他造成丝毫干扰,不过突然还是有了一丝不同,他回过头,就见韩却站在身后,似笑非笑。 “青玄大人,物归原主。”韩却单手一轻轻抛,一枚小东西呈弧线状朝青玄飞来。 青玄张手,顺势将小东西接了住,他伸手打开,赫然是一枚小巧精致的玉印儿,这样斜斜躺在他手心,露出底下若隐若现的刻痕。 他向来不参与朝堂之事,对于公子琮跟世子璟兄弟的争斗也从不插手,真正忠于的不过韩王一人,为他行占卜之事。 可是这次破天荒的在韩王面前为吴夫人撒了谎,称他为她占卜过,其实这一切都只是因为在前一晚上,他收到了韩却派人送来的书信,里面就是画的这枚玉印儿。 像这样的玉印儿学宫里的巫师人手一个,可是这刻痕确是唯一的。 巫祝所言巫语,列国所会不多,只学宫的巫祝继承人才有资格学习,而这刻痕,是他亲手刻上去的,乃巫语中的“青玄”二字。 为了更容易窥视鬼神,被选为巫祝的人,是不能成亲生子的,一旦被发现违背了与神鬼的契约,巫祝一家都将会被烈火所噬,其实说白了也就是为了防止巫祝滋生私心以权谋私。 所以这枚属于他的玉印儿,当初在他回上京继任巫祝时,被他留给了他的心上人。 他没想到十多年过去了,竟然还会有人拿着这张图来找他。 沉吟半晌,他终究还是忍不住先开口问了,“她人在何处?” 韩却似乎不懂,“她?不知大人问的是这玉印儿的主人?还是问的这主人那十二三岁的女儿?” 重生后我成了死对头的白月光 第29节 青玄的心“咚咚”跳了起来,再难以维持那云淡风轻的模样,“十二三岁的女儿......九公子,事儿我已经替你办了,也望你守信,将来龙去脉告知,青玄感激不尽。” 韩却看着向来万事不落于心的巫祝大人碎了面具,不知为何心情颇好,“对呀,我在溧阳之时遇上了一妇人,知道我要回上京,特意将她女儿托给了我,说是要替她找那失踪许久的丈夫,孩子的父亲。” 青玄的手紧紧攥了起来,面上故作轻松道:“倒不知九公子是个如此古道热肠之人。” 见他不承认,韩却索性直接道:“我没有巫祝大人说的那般善良,我是见这玉印儿精巧,不似寻常农妇所有,碰巧我又跟随前任巫祝榆罔大人学过几句巫语祝辞,才识得这背后所刻。” 两人目光对视,谁都不肯示弱,韩却弯唇靠近了他,“青玄大人,我知道你们学宫的规矩,那些老巫师时时刻刻盯着,实话说,却觉得十分不近人情,况且这又是你继任前的事儿了,所以这事儿却会保密,不会让任何人知晓。” 学宫的老巫师们每十年就会从民间寻一名有天赋的孩子,将他培养成巫祝的备选,这些被选中的孩子就算不能成为巫祝,以后也会是巫师,成为韩王的座上宾,在学宫享受荣华富贵,这对他们的原生家庭也会有莫大帮助。 可是权利与义务是对等的,被选为巫祝就意味着只能终生侍奉神灵跟神灵之子韩王,若是违背契约成亲生子,将会全族陪葬,这也是当初青玄抛下怀孕的妻子回到上京再不联系的原因。 现在韩却承诺说保密,青玄又岂会不知他的言下之意,有些话不必说得太明,他望着眼眸幽蓝深邃的青年,声若玉石相击。 “九公子恩义,青玄领受。” 第39章 名分 “叮叮咚咚” “叮叮当当” 北风将宗庙飞檐下的铃铛吹得叮当作响,铃铛下所系红绸亦伴着风声翩然起舞。 百步台顾名思义,是由一百阶赢台青石所砌,韩却衣袂飘飘站在百步台上,青玉冠将头发高高束起,宛若天人。 他的身后,每一阶青石阶梯上都站着一名巫师侍从,而前方则是供奉韩氏历代先祖牌位的宗庙正殿。 韩王身着黑色镶金五爪金龙服,冠冕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而吴夫人高髻羽冠,端立旁侧,宗室大臣亦随之矗立两侧。 青玄站在众巫师之首,用净水洁手之后,接过巫侍捧上的长鞭,高声唱喏。 “启扉。” 有巫师上前,将在宗庙内牌位上的黄布一一揭开,露出了先祖牌位。 “鸣炮。” 钟鼓之声响起,待“咚咚咚”三声鼓响后,众人开始齐齐哼唱着远古之曲,纷纷绕着韩却扬鞭起舞。 前世经历过两次巫祝之礼的韩却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了,他只觉得无趣至极,可惜为了达成目的,这些都是必要的经历。 韩王跟吴夫人的打算他心里门儿清,可惜只怕注定要让他们的希望落空了,想到此,他心情颇好的弯了弯嘴角。 虽然这次记名仪式一切从简从急,但是流程也还是颇为繁琐,祭祀献礼之后,才又由青玄领唱,将记着韩却名字的玉碟记在吴氏之下重新送入宗谱。 “韩王正妾吴氏,履信思顺,谦恭有嘉,韩王九子却,谦谦君子,纯孝友慕......念合有信,结母子情,为念母慈子孝,兄友弟恭......” 韩却跪在宗庙之前,想起当初那个女人倒在他的脚下,眼神是他年少时看不懂的憎恨与怜爱。 他闭上眼睛,“却领受,拜谢父王夫人慈爱。” 青玄此时仿若一个没有感情的木偶,“授冠!” 周朝是一夫一妻一贵妾制,妻与妾所生孩子都有继承权,只是正妻跟贵妾所生的孩子拥有优先继承爵位的权利,韩却记在吴夫人名下,在名义上已经跟世子璟和公子琮拥有了同等的权利,可以着宝石金龙冠了。 吴夫人首先上前,替韩却将头顶的玉冠取了下来,韩王起身,自侍从手中的托盘上接过蓝宝石金龙冠,亲自为韩却带上。 如瀑黑发高束,金龙冠一上,趁得韩却整个人面如冠玉,灼人眼目,而头顶的蓝色宝石,又与他的眼瞳相映生辉,宛若天成,也不知是冠衬人还是人衬冠。 韩王看着这样的韩却,一时心中生出了百般滋味。 其实不管是公子琮还是世子璟,都长了一副好皮囊,但是这也是韩王第一次发现,他的第九子,就皮囊上一点也不输给这两个哥哥,并且他从他的眼中,见到了在那俩身上未曾见到的孤勇与狼性。 “阿九,寡人将你玉碟放入宗庙,望你以后兄友弟恭,侍亲纯孝。” 韩却第一次正视他回应:“定不辜负父王期待。” 韩王点点头,冠冕上的玉珠随之跳动,昭示着主人此时心情还不错,只是这种好心情在陆予站出来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公子琮的死,打击最大的除了吴夫人跟吴氏家族,只怕就要属最得公子琮信任的陆予了,所以当陆续在他面前提起公子却要被吴夫人记在名下时,他开始怀疑这件事的始作俑者。 世子璟跟公子却,有一个算一个,只怕都脱不了干系。 “王上,长公子死得蹊跷,并非失手被创,而是有人刻意为之,还请您为他做主。” 看着当着宗室百官的面跪在百步台前磕头猛哭的陆予,韩王的脸倏而沉了下来。 本来他坚持早早让人将公子琮的后事处理了,刺客一直在抓的路上,就是想让这件事悄无声息的被压下去,这种场合这种时候公然提起此事,岂不是让他骑虎难下? 禁卫统领左泽想要率人来拖,被韩王一眼给瞪了回去,很显然这事儿是他失职了,已经闹到了大臣面前,岂能说拖就拖。 就算他愿意,吴夫人跟吴相会愿意? 果然,身旁想起了一声尖锐的“恸哭”,“我的儿啊!” “陆予,你此时提出此事,是否已经有了刺客眉目?若是有,你可速速说来,王上定然不会坐视不管,”吴夫人一把擦掉了眼泪,状若疯狂地看着韩王,“是吧王上?” 吴夫人可不管那么多了,顺不顺他的心已经不重要了,而吴家跟韩却的前途她也管不了,且靠他们自个儿去挣,她的目的就是要趁着百官集结,替她儿讨个公道,陆予一个下人都敢开口,她这个做娘的还有什么豁不出去? 韩王老了,本来以为一边给个甜枣就能解决,没想到被自家衣服给摆了一道,俯视着跪在地上的蝼蚁,他皮笑肉不笑,“那是自然。” 陆予狠狠心眼睛一闭,“自溧阳出发回上京,末将一直跟随长公子,实不相瞒王上,不仅在溧阳,就是这一路上也有许多刺客想置公子于死地,这些事情,不管是九公子还是随行的龙骧军军士皆可作证。” “而城门一战,更是有人挑衅在先,特制箭支稀有,当时不管是禁卫还是士兵,都不曾携带箭囊,长公子被一箭穿胸,明显有第三方人持弓躲在暗处,可是这么多日了,不说该抓到刺客,就是线索也没有一个。” 禁卫统领左泽听不下去了,听这意思,陆予是句句内涵他禁卫营包藏刺客,本来也是,他察言观色揣摩着韩王并不想真的追查刺客,故一直将此事拖着,可是这就给了外人一个错觉,那就是他禁卫营也在包庇什么,但是这些他也没办法解释。 “属下有罪。”先跪下任打总没错,毕竟这些内情韩王是知道的。 韩王向来不是吃素的,见左泽这反应心知他委屈了,这件事已经避无可避了,处理是要处理的,不过提出这件事的人,必须给他出口气。 “你的事一会儿再说,”他冷哼着一甩宽大的袍袖,朝陆予问道:“这些在当初事发之后你怎么不说?非要现在才来提起这件事?陆予,你最好给寡人一个解释。” 给什么解释,不就是说他在挑事儿吗? 陆予头皮一麻,他心知韩王这是在给他压力,也是在推脱责任,搞不好锅都给他背上了,但已经到了这个份儿上,他不想回头,也不能回头了,只能豁出去了。 “禀王上,当时在大殿,末将听闻九公子所说之后,一心陷在刺客的事情中,相信左统领一定能给长公子一个交代,也因为兹事体大,不敢就两者混为一谈,故想待刺客落网之后再谈,只可惜时至今日,刺客杳无音讯,末将只怕此事过后,再无人提及长公子遇刺一事。” 陆予以头遁地,不停磕着,“王上,长公子对末将有知遇提携之恩,今日是九公子的好日子,可是末将也不得不煞这个风景,不然末将也不知此事过后,还有没有机会站在王上面前了。” 这两句话他是发自肺腑,可是却也是真的得罪人,谁都能听出来他语气中的嫉妒与怨怼,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已经讨论起来了,而部分知情人对左泽跟韩却充满同情。 韩却面上波澜不惊,内心简直要笑出声来,陆续对付他这师弟还是有一套的,公子琮死了,两人地位的反转他势必不甘心,要么就忍下这口气转投他人,要么鱼死网破,很显然陆予的傲气不允许他另觅新主。 一个人的傲气跟他的地位能力不相匹配的时候,傲气只会让他自取其辱。 韩却也是利用了这点,他知道,在他这位父王眼里,儿子女人皆为棋子,个人喜恶并不重要,他唯一会担心的就是对大韩对他的基业有什么影响,当初娶韩王后如此,立世子璟如此,抬举公子琮如此,以后对他亦将如此。 看眼前这个议论纷纷的场面,韩王知道这事儿已经不是当初那样好控制了,陆予这一闹,不给一个正经处理,只怕不管是对他的权威还是名誉都挑战甚大,以后还怎么统御四方? 这是他最不能容忍的。 “你们在溧阳的事儿寡人知晓,当初不是说还带了刺客回来,后来倒是不提了,这会儿路上又冒出来刺客,寡人倒是要看看,究竟是谁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寡人的爱子。” 韩王一甩衣袖,“阿九,当初是你代你大哥提笔上书的此事,也是你说的带回来了刺客,寡人且问你,如今这刺客在哪儿?寡人要亲自审问。” 韩却等这天已经很久了,这次趁着送公子琮出殡还特意将那两名刺客提了回来,就是用在这个时刻的,他站了出来刚想下令,就见隐在禁卫群中的陆续朝他焦急的使着眼色。 陆续向来沉着,此时示警莫不是出什么意外了? 可是这个时候已经没有退路了,他只能示意让人去将人提上来,至于意外,兵来将挡吧。 第40章 指认 宗庙已经好久没有如此热闹了,除了涉事者,也有不少等着看热闹的。 本来一切都在计划中,韩却还觉得颇为无趣,这会儿起了变化,不知为何他心中竟然隐隐还有几分期待,太过容易的事情总是无聊的。 他望着百步台下,心头算计着若是没带来人或者是发生其他意外该怎么办,他有一百种法子去应对,可是当他看见那个熟悉的人影时,他的心突然一颤。 阿梨踩在赢台青石阶上,即使前后都被侍卫围着,她的心中也甚是平静,因为她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做完这次证,若能全身而退,她就要去朝歌找卫央了,至于以后的事情她还没有想过,若是不能全身而退,她想她这条命本就是韩却救回来的,还给他就当是两清了。 她不想去想这背后是否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她也不能接受,只这样一遍一遍告诉自己,所以当陆行过来问她的时候,即使术季在边上反对她也毫不犹豫的同意了。 登上百步台,陆行硬着头皮不去看众人的脸色,只跪下道:“回禀王上,九公子,证人罗氏阿梨带到。” 韩王挑眉,“证人?是刺客还是证人?之前不是说那女刺客逃跑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韩却闻言看了陆行一眼一眼,不待他说话,韩却亲自站了出来,“父王,此女是溧阳刺史罗建成的女儿,因为入狱跟那女刺客同住,所以知道些许内情。” 韩却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阿梨,自袖口掏出一枚扳指递给韩王,“在溧阳那时刺客刺杀失败,竟然悉数自杀而死,孩儿跟大哥好不容易才救下了一名名叫沐芳的女刺客,这是在她身上搜出来的。” 之前都是陆予跟吴夫人再说,韩却很少亲自下场,这会儿却站了出来,还递出了证物,韩王接过扳指,目如鹰隼般在韩却跟阿梨的身上逡巡着,“哦?此物代表何意?” 阿梨心中震惊不已,那枚扳指难道不是在她手中,当初在永州地坑,韩却不是将它送给她了?为何如今他的手上还有一枚? 她手上的那枚扳指不仅带着大小合适,沁的血丝亦是熟悉的纹路,她十分确信那就是曾经她丢失的那一块。 那么如果那一只是她的,那这一只就肯定不是了,而韩却说这一只才是从沐芳身上搜出来的...... 难道她以为的沐芳的信物其实根本就是个误会?那自己手上的这枚扳指一直在韩却的手上,这也就可以解释为什么韩却看见沐芳的扳指同意自己去劝服她,为什么那时候韩却理所当然的让自己将扳指还给他。 因为这枚扳指一直就在他的手上! 那为何自己“临死前”带在手上的扳指,会在韩却手里? 阿梨难以置信地望向韩却,她真想直接开口问他,可是她也深知现在不是询问的好时候,只得先忍着。 韩却倒不知阿梨心中已经翻江倒海了,他这会儿心思全部放在了韩王身上,“父王,这枚扳指倒没有任何印记,只是这扳指材质特殊,此等白玉只有一个产地,那就是青州。”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议论起来,他们都知道,青州未改名之前,还有一个名字叫玉都,是曾经的卫国大城,后来玉石倒是没了,但富饶的玉都成了卫国都城。 众人不禁心中疑问,还以为韩却这一出是要针对世子璟,没想到这倒扯到卫国余孽上去了,真是让人有些失望,那些世子璟的耳目也松懈了下来。 韩王看着韩却,心情有些激动,这么多年了,当初的列国现在就生下了燕韩几国,别人都以为他的目标是剪除列国,可是只他自己清楚,他一直在找一个跟周王室决裂的理由,而如今,韩却把这个理由送到了他的嘴边。 倒不曾想最懂他的,竟然是这个一直被他不屑的儿子,不过他此时并不愿意随着韩却的思路走,韩王审视着韩却,“这跟你大哥的死有何干系?你让她过来又是要证明什么?” 本来韩却就根本没有打算让阿梨站到人前,他看了陆行一眼,这次陆行擅作主张,差点扰了他的计划,不过陆行很多事情都不知道也不怪他。 他眼神示意,陆续越过人群自袖中取出一封信件递了上去给宫人,韩王打开,赫然是一张带血的供状。 见韩王的脸色逐渐青紫,韩却“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父王,此乃当初那女刺客亲手写下的供状,大哥不让我派人往上京递信,只因顾及兄弟情义,我不得已之下只能亲自带回上京了,没想到大哥却未等到进京,他们竟然迫不及待的动手了。” 重生后我成了死对头的白月光 第30节 他虽然跪着,背却挺得笔直,“这一路危险重重,本以为到了上京他们就会有所收敛,大哥也念及兄弟情谊一直不肯揭露,却不知竟然为此丢掉了性命,还请父王为大哥做主。” 眼见着韩却如此做派,吴夫人尖叫一声,“王上,妾身就知道这根本不是意外,定是有人蓄谋已久,可怜了琮儿.......您一定要给他做主啊王上。” 韩王被吴夫人哭得脑仁儿疼,他蹙眉看着韩却,眼前再也不是曾经那个自冷殿出来的小豆丁了,取而代之是运筹帷幄的一国公子。 韩王当然明白,只怕这供状不是公子琮不让递回上京,要么是根本递不出来,要么是韩却根本不让他递出来,公子琮被韩却压制得死死的,甚至只怕世子璟也成了韩却手中的一枚棋子。 他最看好的两只“蛊”,都被原先最不起眼的一只玩弄于股掌之间,他该生气的,但是韩王看着跪在眼前不卑不亢的青年,心中却兴奋不已,颇有一种“此子肖吾”的感觉。 “来人,将世子璟给寡人叫过来。” 众人皆惊,不是吃惊被指认杀公子琮的是世子璟,这本就是心照不宣的事情,众人惊的是韩王竟然不再为世子璟掩盖这件事,反而真的叫他过来,这究竟是要放弃他还是让他自证清白? 世子璟走在禁卫的身后,努力告诉自己要镇定镇定,那两名刺客已经被灭口了,剑奴藏在禁卫营,就算被人发现也不能说就是他指使的,就像燕妘说的他完全无须慌张,可是在见到宗庙里神色各异的人们时他心中还是有些虚。 “儿臣拜见父王。” 韩王看着跪在身前的世子璟,一把将供状砸了下去,“你可有什么话要说?” 世子璟捡了起来,打开看罢,“父王,儿臣冤枉。这完全是污蔑之词,儿臣向来敬重大哥,岂会派人刺杀他,更何况这不过一张废纸,谁都可以伪造,难道仅凭一份供状,您就要定儿臣的罪?” 韩王看着世子璟,心中说不出来的失望,比起韩却一步一精准埋坑,世子璟这番辩白是如此无力,也罢,机会他已经给过了,这次若他不能自证清白,他也不会再护着他。 大韩不需要一个软弱无能的继承人。 “确实仅凭这一份供状不能治您的罪,可是若是加上这些呢?” 韩却自陆续手中接过信件,一边递给韩王,一边道:“父王,这里面有几封是孩儿在刺客那里搜到的密信,上面不仅有世子的亲笔书信,还有他的私印......” 他话未说完,心虚的世子璟立马喊道:“父王,这些都是伪造的,儿臣的笔迹熟悉之人并不难模仿,至于私印就更好笑了,不知丢过几回了,谁知道是不是韩却这厮为了陷害儿臣故意找人伪造的?” 韩却白了世子璟一眼,继续道:“是,无论是笔迹还是印章都可以伪造,但是你一国世子的书房岂是闲杂人等可以靠近的,即使再擅长模仿的人,也会留下痕迹,父王没少看你的折子,是不是你的笔迹想来心中已经有了判断。” 世子璟闻言,气焰一下子被打散了,但他也知道现在不是示弱的时候,他拉住了韩王的衣角,将头狠狠磕下,“父王,您一定要相信儿臣,儿臣绝不可能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这分明是蓄谋已久冲着儿臣跟大哥来的,还请您一定要彻查此事,还儿臣一个清白,为大哥讨一个公道。” 世子璟一个劲儿的喊冤,惺惺作态却拿不出一点证据来反驳,被人追着打的样子甚是狼狈,韩王的失望已经到了一个顶点,他从来不关心是否手足相残,他只相信成王败寇。 韩却见时候也差不多了,忍不住冷笑出声,“确实应该为大哥讨一个公道了,父王,还请您允许阿九再呈两名‘证人’,只这两人特殊,呈上宗庙之前,还请您先赦免阿九不敬祖宗之罪。” 听得他如此表态,韩王沉下了脸,“可是有巫物?可会冲撞先祖?” 韩却想了想,摇头。 韩王闭上眼睛,算是干脆许可了。 韩却打了个响指,众人不禁伸长了脖子好奇的往百步台下看去。 第41章 落定 众人不禁好奇地看向百步台下,都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特殊“人证”竟然让韩却先向韩王讨恩赦。 陆续到底跟了韩却多年,两人自有默契,读懂了韩却的言外之意,别人关注着台下,他只盯紧了禁卫里那个魁梧的身影一动不动。 好奇心就这样被吊了起来,待龙骧军士兵抬了两副担架上来,大家这才发现竟然是两具身着劲衣的尸体,有心之人甚至看出他们是被人一箭穿胸,死状跟公子琮一模一样! 待看清了尸体,世子璟当即脸色大变,情急之下不禁色厉内荏地吼道:“大胆庶子,拿这肮脏物到宗庙来,是想玷污先祖颜面?” 他明明得了燕妘的情报,命剑奴半路去拦截这两人了,这会儿韩却将尸体带上来,他是要干嘛?死人难道还能开口不成? 死人是真的能开口的。 韩却不理世子璟的质问,朝韩王请示道:“父王,这两人本是永州行刺孩儿的刺客,被捉拿了本想一路带回上京指认,却没想到半路被人灭了口,孩儿想劳烦左统领去看看伤口。” 韩王明白了韩却想做什么,看世子璟仍旧无知无觉,此时他也不打算阻止了。 禁卫统领左泽得了令,即刻上前检视,这一看,他心中就有数了。 “回禀王上,这两人身上有数处伤口,但是致命的是胸口那一箭,”左泽瞥了一眼世子璟,犹豫了一下终是继续道:“属下仔细查看过了,这一箭无论是力道还是伤口偏向,能看出来凶手是惯用左手的用箭高手,猜测很可能跟伤害长公子的乃同一人。” 世子璟这会儿回过味儿了,怪道轻轻松松就查到了这两名刺客的行踪,怪道选的那条道只适合远程攻击,韩却敢把尸体带上来,竟然是在这儿等着。 “呵呵,就算是同一个人又如何?这跟我又有何关系?要我说这人说不得还是韩却这竖子派的呢,大哥死了受益最大的难道不是他?这不就让吴夫人将他记在名下了。” 世子璟这会儿终于说到点子上了。 就知道他不到黄河心不死,韩却自尸体旁捡起了箭簇,“要是我记得不错,朝歌有一名神箭手剑奴,惯用左手,曾经替周天子亲手斩杀了他的兄长,而前不久,周天子曾派人来韩王宫送过礼物。” 韩却话未说完,禁卫群中突然有异动,一名禁卫想趁机逃跑,可惜陆续早有准备,周围的龙骧军也霎时围了过来,禁卫见已然暴露,随手抽出佩剑就要自刎,却被左泽一脚踢开,陆续随即一个反手卸了下巴将人拿下拖到了韩王面前。 世子璟已经面色煞白,这会儿见韩王已然放弃他的架势,左泽可不管那么多了,这个废物的名声他受够了,“王上,此人潜伏在禁卫营,属下却从未见过,刚与他交手,属下发现此人左臂更为有力,食指拇指皆有厚茧变形,想来是左手用箭的好手。” 剑奴被卸了下巴,双手又被捆扎起来,想死都没有机会了,他能为世子璟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坚决不去看他。 而世子璟此时也是后悔不已,应该听王后的话让其他人去,可是其他人他信不过呀,之前给韩却逃脱多少次了都。 这会儿说什么也晚了,他丧气的一把坐在了青石板上准备做最后的挣扎。 “父王,这人......这人儿臣根本就不认识,儿臣也不认识什么剑奴,您要相信儿臣啊父王。” 韩王怒极反笑,手上画轴直接扔了过去,“不认识,不认识这幅画你要怎么解释?” 画轴砸中了世子璟的脑袋,瞬间摊开在了赢台青石上。 世人皆知世子璟喜擅丹青,他平日没少留下画作,而这一幅,竟然画的是一男子在城门边上被人一箭穿胸,男子头上的金龙冠分外惹眼,很难让人不跟公子琮联想到一块儿。 世子璟心里“咯噔”一声,他给剑奴的画怎么会被韩却拿到手上了? “书信的笔迹可以模仿,印章可以模仿,书画也可以模仿,但是世子,你可曾想过,这大韩,大家都是用竹简布帛的,除了你跟父王,谁还可以拿到这青纸?你再看看这画上落款,竟然是之前周天子派人来为你作画之时,”韩却一步步逼近他,“只怕这画就是那时候画下的,你假借作画之名将这幅画送出宫递给了剑奴,是暗示他在上京城门口攻击这个带金龙冠的人。” “你胡说!”世子璟吼道:“这都是你胡乱猜测!” “想知道是不是他胡乱猜测很简单,”吴夫人眼神充满愤恨,“王上,世子不是说印章丢了么?那去他的宫里找就行了。” 众人都看向韩王,韩王此时心中早就有了决断,他一摆手。 “左泽!给寡人搜!” “是!” 左泽点了人顷刻就往世子宫邸去了,而世子璟整个人像被抽去了魂儿一般瘫软下来,他哪里知道韩却会弄到这些信件,青纸、私印都在他书房摆着呢,这下是玩儿完了。 果然,左泽带着禁卫不消片刻便回了来,还带着世子璟缺了一角的私印,这下子他就是想抵赖也不行了。 看着眼前的私印、特供的青纸,吴夫人顾不得形象了,只“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王上,还请您为琮儿做主,这根本就是蓄谋已久的谋杀。” 站在群臣之首的吴相也站了出来,“王上,韩璟欺父弑兄,品行恶劣,岂堪一国世子?” 不少大臣已经看出来世子璟大势已去,韩王又有心与周王室切割,只怕韩王后母子已然不行了,不少人都站了出来力挺吴相,之前的世子党也再不敢吭声。 眼见群臣激愤,韩王在宗庙前踱了几步,最终还是开口:“韩璟欺父弑兄,寡恩薄信,即日起虢去世子位,押入大牢,王后教导不善,着立即闭宫思过,禁止出行。” “左泽!” “属下在。” “此事后续就交给你了,特别是朝歌那边,务必给寡人调查得一清二楚,得空了寡人倒是要向朝歌讨个说法。” “属下得令!” 韩王此言一出,众人皆惊,周朝毕竟是宗主国,诸侯国敢像宗主国要说法这可还是几百年来第一次,听这意思,敏感的人开始感觉到韩王已经不仅仅满足于当一个列国霸主了。 韩王疲惫地揉了揉额头,大手一挥,“今日事情太多,倒让祖宗笑话了,都散了吧,阿九跟寡人一起,寡人还有话同你说。” 众人闻言,离开前忍不住想,只怕经此以后,这位素来不起眼的九公子就要崭露头角了,吴夫人还待说些什么,却被吴相眼神制止,不情不愿的回莱芜宫了。 韩却跟在韩王身后一路往太极宫走,韩王不说话,他也一直沉默着,说实话,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单独相处,他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韩王也有些诧异,这会儿沉默不善言辞的韩却与之前跟韩璟对峙时那舌灿莲花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这几年你都跟着你大哥在军中历练?”他停下了脚步,漫不经心地问。 韩却垂首,“是的,父王。” 听得他这简短的回答,韩王伸展双臂似不经意地捋了下镶夔龙纹边的袍袖。 “这么些年,寡人对你的关注不多,你可知道为何?” “韩国百姓都是您的子民,我们在这乱世并未缺衣少食,这些都是因为在您的庇佑之下。父王醉心国事,对内整肃朝政,先是平了鲁源之乱,后又变法图强;对外顺从王室灭六国,征服犬戎,您励精图治,是我们最好的榜样,至于落在我个人身上的那点,孰轻孰重,阿九明白。” 韩王望着远处那一排排宫阙檐角,此话韩却说来,虽听得出来这话是发自内心的,但他还是有些遗憾,作为一个帝王,他的功过是非,史书自有定论,但是作为一个父亲,他想听得是指责,是诘问,这样他就有反驳的机会,可惜并没有。 父与子之间,竟然毫无恩义。 “寡人不问你是如何得到那些密信的,也不追究在这场谋刺中你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但寡人想知道一件事。” 韩王站在白玉石的台阶上,身后是威严宏伟的太极宫正殿,他回身俯视着身前的朗朗青年,“你可曾亲自参与谋划刺杀你兄长?” 他已经年逾不惑,岁月在他斑驳的脸上留下了或深或浅的沟壑,那是他杀伐一生的最好见证。 韩却站得比他低了一个石阶,两人高度却相差不大,他抬首迎上了他的目光,“父王,阿九一切皆为自保,从不曾先起过任何害人之心。” 青年迎风而立,柏质松姿,幽蓝的瞳孔此时透着三分深邃两分无辜,剩下的五分让人有些捉摸不透,韩王不禁想起了他的母亲。 那个女人也有一双这样的眼睛,但爱与恨都十分分明。 “寡人知道了,你先回吧。”他摆了摆手。 韩却告退,转身头也不回往宫门口去。 第42章 倾慕 掌灯时分。 韩却回到学宫所的时候陆续陆行已经在这里等着了。 陆行老实交代了这一路的经过。 原来陆行按照计划本来准备领着人藏身学宫所随时等待召唤,可是没想到半路被剑奴给截住了,两名刺客当场被他一箭穿胸,死法跟公子琮一模一样。 此时已经来不及去想消息是何时走漏的了,当务之急是得把这个消息告诉韩却,陆行一边派人去禁卫营找陆续,一边回学宫所找阿梨。 这两刺客出了事,之前那女刺客也跑了,只能按原计划让阿梨出来作证,不然陆予行动了,不知情的韩却将会陷入大大的被动,背上诬告兄长,挑拨生事的恶名是小,失了韩王跟吴家的心以后还怎么混。 公子琮去了,又早就得罪了世子璟,韩却现在是他唯一的依靠,他不能任他出事。 谁知道这本来就是韩却计划的一环。 他猜燕妘重生回来肯定知道那两刺客的事,故让术季派人偷偷给他们透露了回京路线,果不其然,他前脚一去宗庙剑奴后脚就跟上了陆行他们。 重生后我成了死对头的白月光 第31节 这会儿一合计整个经过就很清楚了,韩却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这事儿做得隐秘,为了不走漏风声只我跟术季陆续三人知晓,你能审时度势随机应变,做得很好。” 陆行自知在公子却这里没有陆续那么心腹,也不嫉妒,只坦然道:“公子,食君之禄,担君之忧,长公子去了,您就是主子,时刻替您考虑,是属下的本分。” 韩却点点头,陆行这点就很好,跟陆予完全不同,懂时势有原则又正直,是个值得培养的好苗子,以后方便跟陆续一个明一个暗。 不过韩却更想知道的是另外一件事。 “你来学宫所之后的事情呢?”他摩挲着衣袖,还是问了出来,“是她自愿还是你强迫她去宗庙作证的?” 她?是指罗氏阿梨吗?想想应该是吧。 话题转得太快陆行有些不明就里,只如实回答:“属下赶到学宫所的时候罗姑娘正在教陆爻跟丙翠识字,本来没有您的命令属下擅作主张还有些忐忑,毕竟这事儿风险很大,但是没想到只一说她就同意了。” “罗姑娘义气不输男儿。”他硬着头皮又补充了一句,虽然这次阿梨并未起什么作用,但他还是想为她的勇气在公子却面前说句好话。 毕竟她也算是公子却的女人,若是公子却知道她为了他有如此勇气,想来以后他也会对她另眼相待,她的日子会好过许多。 陆续一拍脑袋,他这耿直的师弟哟~ 果然,闻得此言的韩却眉毛挑了起来,陆续一把拉过陆行,请示道:“公子,陆予那里还有些尾巴没有解决,要不咱们先下去处理了?” 说罢,边使眼色边将明显还想说话的陆行不由分说给拖走了。 只一说她就同意了...... 韩却忍不住去猜测阿梨的动机,一方面,他觉得是不是阿梨也在担心他拿不出证人会吃亏,一想到此,他就有些心情激荡。 可是另一方面,他又忍不住想,阿梨如此急迫地答应做这件事,是不是因为耿直如她,想早日跟他两清离开上京呢? 只要一想到有后面的那一点点可能,韩却的心就像刀绞一般,恨不得将她禁锢下来,可是她那般性子,万一又如前世一般宁为玉碎呢? 去见她,问个清楚,他心里想着。 可是却迟迟迈不动脚步,这世预先知道很多事情对付那俩轻轻松松就不说了,他觉得这比前世跟世子璟公子琮交手更为恼火。 那就算不问,好几天没有见到她了,总可以去看看吧。 终于他迈开了脚步。 甫一打开门,那张让他朝思暮想却又困扰不堪的脸竟然就这样不期然的出现在了眼前。 北风呼呼的吹着,天边不知何时飞起了片片雪花,上京干冷的冬日让人不适。 眼见着陆续跟陆行离开了小院,阿梨握着那枚白玉扳指站在了韩却的书房外,就在她犹豫要不要敲门的时候,房门“吱呀”一声打了开来。 两人就这样面对面碰了个正着。 冷风夹着片雪透过大门往书房内钻着,好在阿梨披了件狐狸毛的披风,不然只怕衣衫得落湿了。 室内的灯烛亦被凛冽的北风吹得摇摇晃晃,似随时都要陷入黑暗,风雪逼人,韩却一把将阿梨拉进了房门,又顺手将门掩上。 回头见阿梨的鼻尖落了片雪,他情不自禁伸手轻轻将它拂落,不经意间见她双颊绯绯,他的手仿若触电般弹了开来。 他忍不住想,这绯红也不知是被大雪冻的,还是因为他这孟浪之举。 阿梨却完全没有注意这些,她的满腹心思现在都在扳指上,见房间内就剩了他俩,她伸手摊了开来,掌心赫然是那枚白玉扳指,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温润柔和的光泽。 韩却挑眉,不明所以,“这是何意?” “该我问你吧,”阿梨她神色专注的看着他,不想错过他脸上任何的表情,“像这样的扳指,你到底有多少?” 韩却似乎有些明白阿梨在说什么了,他自阿梨手中拿过扳指,对着灯光细看,“若是你说像这样形制材质的扳指,曾经有两枚,但若是你说这里面有裂纹血丝的,仅此一枚而已。” 说罢,他回看着阿梨,幽蓝的瞳孔泛着丝期待。 阿梨却看不明白这里面的隐晦情绪,她微微咬着唇,“我以为这是你从沐芳那里拿到的。” 韩却轻笑出声,“并不是,那枚我不是交给父王了吗?这一枚是前些年我曾经救过一个人,从她身上取的一点谢礼。” 原来如此,她会信任沐芳,靠的本是那枚扳指,她原以为沐芳会有她的扳指该是卫央给她的信物,原来阴差阳错的竟然不是。 那之前她理所当然的以为韩却借花献佛,原是她误会了。 只是韩却说他曾经救过一个人...... “那个人是谁?” 她这三年记忆全无,若不是卫央,她很想知道当初是谁救了她,虽然心中有个猜测,但她并不愿意深想。 韩却心头有些说不出来的失落,阿梨根本就没往他身上想,当初那种境地她压根儿就不觉得他会去救她吧,甚至她或许一直觉得当初是他诬陷她想要逼死她。 看阿梨依旧一副懵懂模样,他又有些不甘,曾经那些隐秘的心思,他再不想一个人咀嚼。 “是我的未婚妻。”他装作漫不经心地拂了拂草垫,坐了下来,“曾经的卫国将军——姜黎” 阿梨真想“呸”他一脸,谁是他的未婚妻了,简直不要脸。 当初就是因为他派人散布谣言说倾慕她害得她被临阵换帅,玉都之战战败后,朝中人怀疑她跟韩却有勾连泄露了军机才导致失败,甚至卫央投降之后他还真的派人上门来提亲。 阿梨心中说不出的憋屈与愤懑,虽然两人在战场上交过几次手了,但她连见都没见过这人,遑论泄露军机? 朝臣弹劾她不重要,只要卫央相信她,可是这卑鄙小人竟然还来求亲了,没办法卫央将她换了下来,结果玉都之战毫无意外惨败。 这之后,她手上还有五万私兵,加上卫国其他城池的守军,就算是死战到底她也无怨无悔,只是没想到卫央竟然奉城投降了。 国君一投降,人心登时散了,人人都说卫央是受了她的挑唆,而她成了韩国的说客,不然为何韩国赢得这么顺利,一国公子还指名道姓的要娶她。 说好的国在人在,阿梨当时万念俱灰,她没有任何退路了,唯一想到的能自证清白的办法,就是死谏。 只有她死了,才能将泼在她身上的脏水洗刷干净,才能不污她姜家几百年清名,也或许她死了,就看不见那个清贵不染凡尘的少年卑躬屈膝的奴颜。 草垫中间的矮几上,还摆着一幅残局,见她久久未曾开口,韩却执子落下,“你知道当初我为何要救你?” 阿梨乌鸦鸦的眼睫一掀,没好气反问道:“为何?” “从第一次见你,我就觉得你跟我那早死的未婚妻很是相似。” 阿梨简直想翻个白眼给他,事实上她真的这么做了,“九公子,要是我没记错,韩卫世仇,你们一个韩国公子,一个卫国女将军,兵戎相见了那么多次,卫国投降后她甚至以死证了清白,这都几年了,你还如此污蔑于她,又有何意义?” 听了她这话,韩却执子的手停在了半空,终于他“啪”地扔下黑子站了起来,朝阿梨走近。 “我从未污蔑过她,”他俯视着眼前人,幽蓝的双眸难得透着真诚,“我是真的倾慕她,才会去玉都提亲,可惜被她骂了回去,但是我并不介意,所以在拿下玉都后才会再次去求亲。” 听了这话,阿梨忍不住冷笑出声,“专挑两军交战这种敏感时刻去求亲,这意味着什么精于谋算如你会不知道?更何况你们认识吗?恐怕所谓倾慕不过是个污名化她的说辞罢了。” “你又怎么知道我们不认识?”韩却伸手将她抵在书架边,似笑非笑。 第43章 雪夜 阿梨看着禁锢住她的手臂,她尝试着推开,可惜眼前人此刻就像一座石雕,奈何不得。 “我猜......猜的,”她理直气壮地瞪着他,伸手试探着推他胸口,“怎么?你这么心虚是被我猜中了?” 韩却闻言不禁笑出了声,“你哪里看出来我心虚了?” 胸口低低的震颤透过绸衣传到了阿梨的掌心,让她一时忘了是要继续推还是放开手。 见她愣了,韩却伸出食指抬起了她的下巴,迫她正视着他的眼睛,“就算她不认识我,我也认识她,两军交战了这么多次,我敢保证她手头关于我的情报能有一摞。” 他摩挲着她的下巴,指尖柔嫩的触感让他一时有些失神,有些话忍不住喃喃了出来。 “你没说错,我知道当时求亲意味着什么,可能会对她有什么影响,但我还是做了,我做这一切,不过是为了能站在她看得见的地方,只是没想到她会用如此决绝的方式拒绝我。” “但这能怪我吗?该怪的难道不是卫国本就气数尽了?我不过略施小计,就土崩瓦解了所谓君臣臣臣的信任,她最该怪的难道不是自己人的背叛?” 他越逼越近,阿梨神色有些难堪,因为他说的都是事实,她无从反驳。 见她神色落寞,韩却一时有些心软,“只是若是再来一次,知道她这宁为玉碎的性子,我定不会再用如此方式。” 昏黄的油灯不知被哪里进来的冷风吹得摇摇晃晃,光影摇曳辗转间,以他挺直的鼻梁为界,晦暗与光明齐聚。 他就这样幽幽地望着她,眼神里有着她承受不了的情愫,阿梨忍不住将头撇开,将视线定在那一排排书架上。 “既然他拒绝了你,你为何还以未婚夫自居?这求亲根本算不得数吧?还有你说你救了她,难道她根本没死?” 听她这口气,是不会在他面前承认她就是姜黎了,韩却心想,这样也好,他可以假装毫不知情的重新开始,不提往事他们开局不是挺好的么...... “算数的,当初卫央投降可不仅仅是奉了整个卫国,我有他的亲笔书信,同意我跟姜黎的婚事......” 他话未说完,就被阿梨一口打断。 “不可能!”她双眸盈盈怒视着他,“卫央根本不可能答应这件事......” “是么?”韩却扯了扯嘴角,“你如何知道卫央不可能答应这件事?” 她当然知道了,当初卫央承诺过要娶她的,可是一想到他也承诺过要跟她一起守护卫国却食了言,她突然有些开不了口了。 见阿梨不说话了,韩却逼近了她,幽蓝的眼神透着一丝危险,“你倒是说说,到底是为何?” “他凭什么代替姜黎同意?”阿梨终于找到了反驳的点,她挺起了胸脯,“从前他是君,或许可以做这个主,可是他不再是了,那他也不再有资格替她做主了。” 她本以为如此说完,韩却定会又找破绽怼她,可是没想到非但没有,他反而低低地笑了出来。 从前她的眼里心里都只看得见那个光风霁月的卫国国君,可是那国君现在生活在阴影下有如丧家之犬,他如何还配? “唔,你说得也挺有道理,不过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韩却看着她的眼睛,不肯错过任何,“她已经死了,我去到玉都的时候只看见了她的尸骨,本想将那枚扳指随她一起入殓,但我犹豫了,想留个纪念所以带走了它。” 他半真半假的说完,低头审视着阿梨的神色。 “你替她入了殓?”阿梨有些难以置信,既然是入了殓,她又为何会在溧阳的大牢里醒过来,并且根据沐芳的说法是这其中还有三年的光阴,看来这事儿还是得去朝歌找到沐芳跟卫央才能问个清楚。 “对,这扳指就是这样来的,”韩却收回了手臂,泠泠负手站在她对面,“所以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 压迫骤然解除,阿梨深吸了一口气,语气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失落,“没有了。” “只是我今日过来,也算是来向你辞别的。”她小声地补充了一句,“之前你也答应过的,做完证我就自由了,虽然我也没帮上多大忙,但我想你应该是解决了吧。” 韩却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听她这语气是要离开了,他现在满心满脑就一件事,忍不住质问出来,“你要去朝歌?” 阿梨诧异,“你怎么知道?” 他冷嗤了一声,他怎么会不知道,他就知道只要知道卫央在朝歌,她就一定会去找他! 韩却心中戾气横生,伸手握住了她纤细的手腕,说话忍不住有些冲。 “这天下说是广阔,也无非就燕都上京跟朝歌几个大城池,你既是自燕国来,猜你要去朝歌又有什么可奇怪的?况且若我没猜错,那名叫沐芳的女刺客就是往朝歌而去吧,你既说你们是堂姐妹,那不就是想去找她?又或者你还想起了些什么?” 自阿梨有记忆以来,韩却还从未如此阴阳怪气跟她说过话,她试着挣脱他的钳制,可惜徒劳无功。 看她眼神愠怒,他终于反应过来,藏好了失态后放开了她的手腕,又恢复了正常语调,“我既答应过你,当不会食言,只是梁婶儿将丙翠托付给你,你难道不打算见一下他的亲生父亲再走吗?” 重生后我成了死对头的白月光 第32节 “你找到她的生父了?”阿梨一时喜不自胜,她平生最怕欠人恩情,若是此番完成了梁婶儿的请求,她也就能心安理得的去朝歌了。 见她眼角弯了起来,仿若顷刻云消雨霁,刚刚的不快霎时烟消云散,韩却的唇角止不住的上扬了起来。 “是的,我答应过你的事情,何曾食言过?” 阿梨的脸摹地红了,不仅仅是因为他这暗含暧昧的话,他倒是一件件未曾食言过,而她似乎没几件做到了。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直把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地移开了目光,才淡淡解释道:“之前你给我的那枚玉印儿,背后的刻痕我找了好些人细看,终于明白了是上京一个古老的姓氏,这不我就找上门去问了问,没想到还真给找到了,只是他们的主人出了远门,可能要过几日才会上门来相认,要劳驾你再多等几日了。” 他没有把青玄说出来,一则是考虑到青玄现在是巫祝,身份敏感,二则他未确定阿梨的心意,他不能赌。 已经三年了,也不差这几日,不见过人她也放心不下,况且才给那两小只启了个蒙,陆爻近日又总去陆行那里学功夫,也还没有好好道个别。 “那我还是等丙翠的生父来接过她再走吧。” 阿梨看着他,“只是还要叨扰你几日了。” 韩却简直要被她气笑了,又不能真的拿眼前人撒气,只能将刚刚拿起的棋子随手一抛,“啪嗒”一声棋子尽数洒在了残局上。 “你叨扰我确实很久了,不过我还怕这几日不成?” 他冷哼出声,又有些后悔,即使活了两世,他还是学不会好好跟她说话,一想到这儿,他就有些丧气,甚至有些自暴自弃。 阿梨一时有些尴尬,确实从一开始就是韩却在收留她,还顺道收留了陆爻,她好像把这一切当成了理所应当。 但其实这并不应当。 尽管并不是本意,她还是欠他一声谢谢。 “九公子,这些日子多亏了你的照料,”阿梨一双剪水双瞳盈盈地望着他,无比真诚,“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是我知道你并不是真的需要我去作证,虽说是两清,但我自己知道并不是,我欠了你的大恩,若是有机会我会还的。” 不听这话还好,一听这话韩却就控制不住心中的那股戾气,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逼近她,“若是有机会?你去了朝歌,我在上京还有什么机会?阿梨,我做这些从来不是想要求你的回报,从来不是。” 他喉结微动,那些从前未宣之于口的遗憾,像一个个泡泡尽数吐露。 “我不知道为何你从一开始就防备着我,或许是我的名声不好,又或许是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得罪了你,但我从来无意伤害你,难道你感觉不到?” 他一步步逼近着,阿梨不得不仰首望着他,可是这样让她觉得比之前还要让人紧张,她忍不住想往后退,事实上她也这么干了。 可突然韩却整个人欺了过来,她惊得连忙往后,可惜似乎撞到了什么,有什么东西自上落了下来,她只感觉眼前突然被阴影笼罩着,原是韩却一把搂住了她将她禁锢在怀里,只听得“啪嗒”一声,一大摞卷轴竹简从他身上掉了下来散落满地。 见阿梨无事,韩却放开了她,只是不知是刚刚那柔软的触感还是被砸到了头让他一时有些失神。 阿梨此时也反应过来了,抬头正巧看见他额头红了一大片,她才知道是他救了她,要不是他挡着只怕这些东西就刚巧砸到她头上了。 “你没事吧?” 她顺手拿了旁边的油灯想探过去仔细看看他的伤,不料却看见了一卷摊开的卷轴。 那画上的内容,让她的心忍不住“砰砰”跳了起来。 第44章 风雨欲来 阿梨的目光就这样被卷轴吸引了。 画上两军对垒,少女神情冷峻,于千军万马间持剑而立,身下的白马扭首猛抬前蹄,似要踏碎凌霄,乘风而去。 虽然没有一点点标记,但阿梨就是知道,这画的是五丈原的那一战。 少女额间一抹红绸,洒脱系在身后,手上的白玉扳指若隐若现,不是她又是谁。 那年她才十七岁,第一次以将军的身份面对韩国的十万龙骧军,打了个漂亮的胜仗,震惊列国。 可是为什么这幅画会在韩却的书房? 眼见着阿梨已经看见了这幅画,来不及收起来了,韩却懊恼的以手扶额,尴尬掩饰道:“倒不知何时这里摆了几幅画卷,许是术季不知从何处寻来的,我倒不曾见过。” 阿梨乌鸦鸦的眼睫一垂,心想骗人也讲点逻辑,这落款红红的韩九几个大字难道当她是个睁眼瞎吗? 她倒没想到向来不要脸面的韩却竟然也会不好意思,不过既然他装不知情,她也不想去拆穿他,毕竟她现在心头也有些乱。 她一直以为韩却说倾慕姜黎向她求亲,不过是为了诬陷她,而听了他一番剖白,她也未完全相信,可是直到看见这幅画...... 这画笔法并不熟练,甚至看着并不成体系,说实话比世子璟的画技差得远了,但少女神色灵动跃然纸上,若不是心中念念,定是画不出如此模样。 韩却本还在得意他这谎圆得甚好,可是当他顺着阿梨低垂的眼睫看到落款,他再也绷不住了,默默转了下身子,以期能把那落款给遮住,同时暗自祈祷她没有看见还。 见他这样,刚刚的紧张突然消失了,阿梨嫣红的嘴角忍不住勾了起来,待她反应过来,又抿了下去。 “我......夜深了,我要回去了。” 身体比思想更为诚实,一声“我送你”直接脱口而出,韩却说完两个人都愣了。 “不......不必了吧,也不远。”阿梨小声嘀咕着,他又不知道她就是姜黎,这......这算个什么事儿呀。 韩却顺手拾起画卷卷好搁在了书架上,“正好我也要回去休息了,顺道。” 不知为何,阿梨此时并不想跟他再待在一起,若是一起回后院,两人就还得同行一段,有些话还是说清楚的好。 她深吸一口气。 “九公子。” “嗯?” “你曾经说我跟那卫国姜黎很是相似,你救我也是因为她,”阿梨犹豫了一瞬,还是泠泠开口,“但我并不想做谁的替身,我就是我,你乃一国公子,我与你就如那云与泥,所以就到此为止吧。” 所以就到此为止吧。 前面做那么多铺垫,真正想说的就是这最后一句吧,韩却自嘲般想。 他想反驳她两句,可是阿梨才说完就转身开门像个兔子般跑了,明显是不想听他接下来的话。 他张了张嘴,却再也说不出来了,那些未曾说出口的话就这样随风氤在了大雪里。 [你不是谁的替身,那执剑而立是你,那策马而来是你,那月下救人是你,那地坑相抵亦是你......我心中那人,想相携之人,从来都是你] 眼见着阿梨的身影消失在廊道尽头,韩却幽蓝的眼眸闪过一丝危险的光。 卫央...... * 韩王令心腹禁卫统领左泽调查公子琮被刺杀一事,左泽动作很快,不过短短几日便查了个水落石出。 而幕后主使韩璟被剥夺了世子之位,在韩王后力保下被押入了宗府等待处置,群臣猜测可能是在等周天子的旨意,毕竟是天子外甥,剑奴又是周天子的人,韩王暂时没有处置。 只是另外一件事被提上了日程,那就是燕国的和亲使团已经全部到齐,该是两国完成盟约缔结的时候了。 韩却猜测韩王本想借剑奴的事情向朝歌发难,但是又担心燕国在背后搞事,韩国现在国力虽强,但也不足以在跟周朝打仗的同时对付燕国,所以安抚好后方就成为了首事。 “九公子,该你了。”青玄搅弄着白子,看着眼前兀自出神的青年,忍不住出声提醒。 韩却回过神来,棋局上黑白胶着杀气重重,斗争已趋近白热化,最多只需三步,胜负就可分出来了。 他稳稳落下一枚黑子,“我听说父王找你卜算过了?” “嗯,还合了八字,大吉。”青玄思衬片刻,落下一子,“看王上这意思,似乎决心已定,只怕是铁了心跟燕国交好,听说周天子已经派了使臣过来,这事儿要是处理不好,只怕一场战事是难免的了。” 韩王放出风声要处理韩王后跟韩璟,王后是现任周天子一母同胞的兄弟,现在已经不是要不要为维护王室荣誉袒护胞妹这么简单了,一个不好就给了韩王起兵的理由。 周王室是天下共主,虽说已经被诸侯国架空了,但毕竟是天子王室,时人讲究周礼,周王室虽奢靡,上任天子残暴,但现任周天子除了痴迷丹青倒没有其他劣迹,诸侯若是无故起兵反叛,定是要被后世史书口诛笔伐的。 所以这次朝歌使臣就是一个风向,看的不仅是周王室的态度,也有试探周王室虚实的意思。 见他不说话,青玄捡了几颗黑子:“燕国是个投机的,也不知可靠不可靠。” 当初燕国跟卫国结盟,两国关系甚好,后来韩国使了招,用三个州换了他们不援助卫国,燕王见小利而忘义竟真的撕毁盟约没有派兵,导致卫国玉都之战惨败,再也无一战之力。 韩却本就是亲身经历过这件事的人,对燕国手段记忆犹新,他“啪嗒”落下一子,“燕国无信,但只要以足够的利益诱之,它就坚若磐石,若是燕公主成了王后,比起毫无干系的宗主国,足以让他们作壁上观了。” 青玄点头,道理确实是这样。 学宫人多眼杂,青玄有些欲言又止,韩却倒是看出来了,他知道他想说的是何事,但他其实有些犹豫。 见他不说话,青玄终究还是先开口了,“过两日我想让人拿着信物去接人,这些日子倒是麻烦九公子了。” 接人,他是想要回亲生女儿吧。 韩却其实并不想他那么快来,阿梨到时候就要走了,不过他也能理解青玄的心思,本就帮了他大忙,他不好再拒绝了,只能“嗯”了声应了。 眼见着韩却又落下一子,青玄扔了白子两手一摊,“九公子棋高一着,是在下输了。” 韩却心思并不在此,只敷衍地拱了拱手,“巫祝大人,承让了。” * 燕国公主燕妘,本来是上京人人只客客气气对待的存在,在韩王有意暗示可能会入主韩王宫后,突然就变成了香饽饽,成了上京权贵的坐上宾。 想起之前还趾高气昂的对着她冷嘲热讽的小姐姐们今日不停给她赔着小心,燕妘低头抿了口茶汤,心头说不出来的畅快。 “叔父,我就说不会被韩璟给连累上吧,当时你还不信我,现在如何?” 德尔侯燕和捋了捋美髯,眼带忧虑,“只怕事情没那么简单,阿妘,你若当真嫁给韩王,即使能成为王后,我看韩王狼子野心,只怕跟周朝必有一战,届时你该如何自处?” 别听燕侯这话说得贴心,到底不过是想套她口风罢了,燕妘将茶汤轻轻地搁在了桌上,勾唇一笑。 “叔父何必忧虑,若是韩国胜了,我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后,燕国也会得利,若是败了,跟燕国也没有任何干系,左右燕国都不吃亏,还能争取休养生息。” 燕和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她有着顽强的生命力,不管是在燕王宫,还是在溧阳上京,无论遇上什么挫折,她总能百折不挠化险为夷,之前他还气她跟世子璟勾结传些风言风语,这会儿摇身一变又赶上了韩王的东风。 “可是现在他还未处置韩王后,等朝歌的信使到了,万一韩王反悔了,不处置韩王后母子,你又将如何自处?” 闻得这话,燕妘轻嗤出声,“那就让他没有反悔的余地!” 说完她又话锋一转,“只怕叔父不是担心阿妘该如何自处,是担心转头燕国被清算吧?” 她手指轻轻敲击着梨花木的桌面,旸旸轻笑开,“叔父,我心中有数,现在我跟燕国是在一条船上,若是韩国不跟朝歌翻脸,咱们燕国就是它大韩砧板上的鱼肉,我想这是叔父怎么也不愿看到的吧?所以......” “叔父你最好跟父王说说,无论如何要跟大韩结个好,我成了王后总会照拂娘家。” 燕侯点头,心下却有些不信,别听燕妘这话说得好听,她向来是个自私的,只怕就把燕国当个垫脚石罢了,真到了那时候想她为燕国做些什么,简直天方夜谭,大家互相利用罢了。 不过嘴上却没明说出来,现在可得靠着她,他只得陪着小心提醒道:“韩王现在有意拉拢,确实是比公子们更好的选择,只是咱们凡事还是低调些,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他话说得轻巧,燕妘哪里听不出来他话里的警告,想到这里她就生气,要是有得选,谁会愿意嫁给一个老头儿?当她是傻子吗? 韩璟被关入大牢,她找到韩却本来想再次示个好,可惜被韩却冷着脸拒绝了,一而再再而三,简直奇耻大辱。 就算不是为了自己,也为了出口气,做不了夫妻就做他后母吧,呵,以后有的是他来求她的时候! 且看着吧。 重生后我成了死对头的白月光 第33节 第45章 聚散 “阿梨姐姐,我......我真的能见到我父亲了吗?” 风雪初霁,丙翠神情期盼地望着院门口,小手有些紧张地扯着阿梨的衣袖。 不待阿梨回答,陆爻在边上蹦蹦跳跳的,显得比丙翠还要兴奋,“是真的是真的,我师父都说了绝对错不了,咱们走快点儿吧,听师父说来人瘦瘦高高斯斯文文的,一看就是忠厚人家呢。” 他跟丙翠相处了这么久,早就把彼此当成了家人一般,他母亲在路上用身体换口吃的,根本就不知生父是哪个,能将他拉扯这么大已是不易,后来也还是去了。 他命大活了下来,有了师父、姐姐、朋友,已经是十分开心了,但有时还是会忍不住期盼一下突然有一天会有一个自称是他父亲的人出现在眼前,而丙翠实现了这个梦想,他是由衷的替她开心。 丙翠也能听出来陆爻语气中的羡慕,她弯了眼睛看他,“小石头,你放心,我父亲就是你父亲,以后咱们就都有家啦。” “哦~还有阿梨姐姐!”她又兴奋地补充了一句。 阿梨摸了摸她的头,只笑笑不说话。 “谁要父亲了?!”陆爻闻言往前蹦了一大步,话虽是如此说着,但他翘起来的嘴角还是昭示出了他的心情颇好。 两人边走边拌嘴,倒缓解了不少丙翠紧张的心情,几人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大厅。 韩却坐在上首,术季跟陆行站在他身后,而他右下首坐着一个斯斯文文的中年人,见阿梨她们进来,他第一个就站了起来朝丙翠走去。 “孩子,这么些年苦了你了。” 丙翠看了一眼身旁,见阿梨点头她才朝中年人看了过去,“你......你真是我父亲?” “当然了,”似怕她不信,他自腰间掏出那枚玉印儿,“这是当年我回上京时留给你们母女的信物,当时还特意给你们留了一百刀币,这些你母亲可给你说过?” 丙翠低头,她母亲确实是如此说的,但她也想为她母亲鸣个不平,“你当初为何要抛弃我们?这么些年又是为什么没有来找我们?你......你可是有了家室?” 她从前向来唯唯诺诺的,跟在阿梨身边已经好了许多,这会儿思来想去,有些事情还是要问清楚的,也不是什么父亲她都要认的。 中年人似乎早有准备,他朝丙翠鞠了一躬,吓得丙翠连退了三步。 “孩子,确实是我对不住你们母女,但当年之事确实事出有因。” 这人自称姓刘名吉,上京商人,因为之前家里经商出了事情就回上京一趟,可是刚回上京就收到消息说两国混战,而梁婶儿母子已经于战乱中失踪了。 等他把家里事情处理好返回燕国已经几年过去,那里整个村子都成了一片荒地,连个人影都没有了,这种情况很难想象还能活着了,就算活着,车马不便也可能一辈子找不到了。 伤心之余他只能回了上京,这么多年也没有再娶。 刘吉声泪俱下的说完,丙翠也哭成了一团,原来真的是事出有因,并不是诚心要抛弃他们母女的。 “我已经派家仆往溧阳去了,相信过段时日就能将你母亲也接过来,届时咱们一家就可以团聚了,囡囡,家中还有爷奶叔伯,他们听说了这事儿一大早就起来收拾了,就等着你回家呢。” 丙翠听了这话,只觉心头一暖,想起这些年的委屈与白眼,眼泪忍不住又掉了出来,“嗯。” 刘吉见丙翠眼泪直流,也不敢离她太近,只小心地递了块干净的绢帕过去,丙翠见此,“呜哇”一声哭倒在了阿梨身上。 阿梨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安慰着她,丙翠哭够了见屋里这么多人,又有些不好意思。 刘吉见事情差不多了,上前一步朝韩却拘了一礼,“刘某打算带着女儿回家认祖归宗,这些日子多谢九公子照应了。” “无妨。” 两人又说了会儿客气话,丙翠虽然很是不舍,但她也想去见见父亲的家,收拾好了东西,跟阿梨告别之后就随着她父亲出发了。 阿梨有些放心不下,便让陆爻一起过去看看,以后熟门熟路,也方便有个照应,陆爻一听赶紧跟了上去。 眼见着几人的背影消失在学宫所的尽头,阿梨长吸了一口气,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归宿,而她,也有她未完成的使命。 “叹什么气?这不都解决了?” 阿梨回头,见韩却矗立旁侧,显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其实自那晚后,她有意无意的都在躲着他,碰巧韩却近日也忙,明明是不大的一处宅子,两人竟也没有遇上过。 “没叹气,只是有点感慨罢了,你今日怎么得空?”阿梨踢着脚边的碎石子儿。 讲道理刘吉不过是个商人,在上京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何须他一国公子亲自接待? 哪里是得空,不过是看她这几日都躲着,索性趁着这个机会特意等着她。 韩却瞥了一眼正闷头踢石子儿的那人,本想嘲讽两句的话就这样又吞回了肚子里。 “你若是来找我,我日日都是得空的。” 阿梨停下了脚下的动作,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样的韩却让她一时有些难以招架,只好转移话题。 “你说刘吉这人可靠不?我怎么总觉得有些奇怪呢?” “哪里奇怪?”韩却挑眉,“你不信任我?” 他百忙中抽空替丙翠找的人,阿梨是领情的,不想他多想,她只得赶紧解释,“不是,我只是觉得他对丙翠的态度,虽然说比较友善,但是总觉得带着点恭敬,不像是对自家孩子的样子。” 韩却倒没想到阿梨这次心思竟然细腻至此,他赶紧打了个马虎眼,“许是这么多年未见,加之心中有愧,所以处处陪着小心。” “他能这么多年未曾娶妻生子,想来还是念着发妻旧子的,况且我私下让人打听过了,这一家都是忠厚老实的,不然也不会眼巴巴地找上门来。” 阿梨点点头,他说得也有道理,许是自己多想了,反正陆爻也在上京,又有陆行做靠山,想来他们也吃不了什么亏。 丙翠跟陆爻都有了归宿,也该去走自己的路了。 阿梨走近了韩却,阳光洒在积雪上,泛出刺目的光泽,让她不由自主地蹙起了眉头,“我打算离开上京了,碰巧今日你在,明日就不特意来向你辞行了。” “明日?”韩却看了看天空,这几日晴空万里,积雪已经化的七七八八,确实可以出行了。 再也找不到更好的理由将她留下了呢...... 韩却摩挲着袖中的那封密信,有些犹豫要不要拿出来,他还想做一下最后的挣扎。 “阿梨,你为什么一定要去朝歌?难道那些记忆如此重要?难道......” 他望着绵绵云朵顿了半晌,还是问了出来,“难道上京就没有什么让你留恋的人或者事吗?” 阿梨不是懵懂无知的少女,听得懂韩却那些言外之意,她想着这些日子他总说些暧昧不明的话,也是时候说个清楚了。 “我想我那天晚上说得已经很清楚了,九公子,我并不想做谁的替身,至于朝歌,我是一定要去的,因为那里有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 呵,那个很重要的人,不就是卫央么? 这次韩却并没有如往日般闻卫央就失去理智,他仔细咀嚼了阿梨这番话,发现了一点从前不曾发现的另外一层示意。 他怀着一点微薄的希望,对着她淡笑解释道:“我并不是想找个替身,我确实曾经倾慕过姜黎,但是那是从前的事情了,阿梨,无论你是不是她,我很清楚我现在喜欢的是你,我也不会求而不得就去找所谓的替身,难道你对此毫无所觉?” 韩却从甬道朝她走来,映着身后的青砖女墙,颇有些顶天立地的感觉,阿梨的心“咚咚”的跳着,一时竟然不知该如何回应。 “我......我.....”她不知不觉退到了墙下。 韩却逼近了低头俯视着她,“你什么?说出来,嗯?” 阿梨颇有些不太适应这样的场合,她微微偏开了头,但是一时又想不到好的说辞,因为她没办法自己骗自己。 没有回答就是最好的回答,只要不说讨厌那就是还有戏的样子,韩却心头的小人儿一下子就跳了起来。 “我会去跟父王说想娶你,至于你的家人,如果你能想起来,我会帮你一起去找,我......” “九公子!”他话未说完,就被阿梨打断了,“沐芳是朝歌派来的刺客,若我跟她一般也是呢?我们就是仇人是宿敌,你说要娶我是不是太草率了?” 她这话的暗指他如何不明白,事实的真相其实也差不多,可他从不在意这个。 “我不怕,这些我都想过,你的来历、经历我都不在意,阿梨,我想要的从来只是你而已。” 他自认已经说得够清楚了,该说的不该说的也都表达了,此刻他就像一个等待审判的嫌疑犯,而她能决定他是该入大狱还是无罪释放。 可惜最后他还是要失望了。 阿梨轻轻推开了他,“对不住,我必须要去朝歌。” 果然。 韩却抬了抬下巴,将情绪都收了回去,既然如此,那就拿出杀手锏吧。 “你是想去找卫央吧?” 阿梨诧异地看向他。 韩却也不装了,扯了扯嘴角,将袖中的密信拿了出来,“不用去了,他应该不日就要来上京了。” 第46章 卫央 上京一连好几日的大晴天,城郊积雪已经尽数融化了。 浣纱河水清清,两岸的柳树抽出了嫩绿的新芽,不少少女挽起裤腿在水边浣纱捣衣,那清脆婉转的歌喉自水面传了至大道上边。 下仆去探路了,卫央掀开车帘,懒洋洋地看着这番和乐场景,笑意却不达眼底。 “公......公子,送......送你的。” 卫央将目光移了回来,眼前是手捧一大簇香草的少女,她的脸颊绯红,眼神带着几分期待,旁边还有几名少女叽叽喳喳着,似在笑她不够大胆。 卫央轻笑,伸出一双骨节分明的素手,“多谢姑娘。” 少女似被这一笑惊艳到了,整个人都有些晕乎乎的,还是旁边的密友戳了戳她,她才反应过来将手中的香草跟蜜瓜递上。 这时候那俊俏的下仆也回来了,对于这样的场景似乎见怪不怪了,“他”顺手将香草蜜瓜接过放在了马车旁,规矩地朝少女们拱拱手,架着马车继续前行了。 马车“噔噔”向前走着,没多久就行出了少女们的视线,突然一声“啪嗒”似乎是什么被扔了下来落地碎成了几瓣。 “阿拂。”车帘掀了开来。 “下仆”似是知道他要说什么,头也不回,只甩着鞭子赶车,“卫央哥哥,除了我姐,谁都不可以。” 卫央蹙眉,本还想再说些什么,见到“下仆”一脸愉悦,他又沉默着放下了帘子。 “下仆”眨了眨眼睛,得瑟的又将剩下的东西尽数扔了下去。 那些香草蜜瓜,就像是什么脏物般被人一把扔进了旁边的草丛。 马车很快的朝上京城门口扬长而去。 * 韩王宫这两日上上下下洒扫一新,无他,一个是为了迎接春日,另一个是周王室的使臣安乐侯已经到了,韩王特意将他安置在官驿。 现在官驿就是住了燕国公主一行跟周天子使臣,韩王将这俩安置在一处,谁都还没召见,也不厚此薄彼,一时间倒让人又有些摸不着风向。 重生后我成了死对头的白月光 第34节 晾了这两天,也够了,终于韩王宣布在王宫举行春日宴,特意为周王室使臣安乐侯与燕国公主一行接风洗尘。 宴会安排在韩王宫东边的章柳台,此处有清渠绕行,直通宫外,这个季节渠面飘满了参差荇菜,两岸柳叶低垂,边上则是簇簇花海,可谓是将整个上京的春色都提前汇聚在了此处。 除了主位空着,贵族大臣们早就入座,宫人端着炙肉,侍女捧着酒壶穿行其间,笙歌燕舞好不热闹。 今日这场宴会让人十分侧目的是右边的第一个位置,坐的竟然是九公子韩却,现在他已经在韩国朝堂崭露头角,韩王跟吴相摆明了有意扶持他,没想到一场谋刺,竟然让他成了最后的获利者。 卫央作为曾经的卫国国主,现在又是周王室的使者安乐侯,很自然的坐在了左边第一个位置上,而他的旁边,是燕公主妘跟德尔侯燕和。 这样的座次安排颇有些耐人寻味,让那些揣测燕妘可能很快就要入主中宫的人心中想法连篇。 阿梨站在韩却背后的阴影处,趁着无人注意,忍不住打量着一袭月白华服的卫央。 他瘦了,阿梨忍不住想,从前温润如玉,如今眼见着倒也还是那副样子,只是轮廓较从前分明了许多,整个人透着一股淡淡的疏离与冷漠。 之前官驿戒备森严,闲杂人等一律不许进去,阿梨没办法只得求了韩却让他帮忙,可惜韩却拒绝了她,理由是私下拜会韩王要见的人,这是君王大忌,阿梨也知道这是强人所难了。 不过后来韩却替她想了个办法,就是同意在今日让她扮做宫人,带她进宫,届时她就能找机会跟卫央见上一面,这就是她为何会在韩王宫的原因。 韩却瞥了一眼对面,不用回头他也知道阿梨此时定是一眼不眨地望着对面那人,他心中哂笑,装作毫不在意的跟旁边的吴相喝酒谈笑。 就在大家都各怀心思揣摩不定之时,韩王跟吴夫人终于压轴出场。 今日韩王仍旧跟平日装束无二,沉稳严肃,而吴夫人明显用了不少心思。 烟青色飞云长衫露了点粉色曲裾,头上金钗繁复,耳饰却是一粒流光东珠,行动间高贵端庄之余又添了一丝温婉俏丽,既不过分盛大,又能显出重视。 她一路上心情不错,显然是已经从丧子之痛中恢复过来了,现在韩却记在她名下,隐隐有上位之势,她春风得意也是应当,人人都羡慕她这好运。 只有那好事者,眼神在她与燕国公主间徘徊,等着看好戏。 众人见韩王驾到,纷纷站了起来举杯恭祝,韩王见此,拿起酒樽说了几句场面话,让众人落座,宣布宴会开始,一时间丝鼓声、吟唱声、祝酒声响了起来。 群臣各怀心思的品酒欣赏歌舞,卫央仿若遗世独立,与这热闹的场景有些格格不入。 倒是他身侧的一名年轻公子见韩王跟卫央都丝毫没有先开口的意思,想起此次过来的任务,端起了身前桌案上的酒樽站了起来。 “韩王,某早就听闻韩春日早,今日亲眼见着这风和日丽,方知传言非虚,只是此情此景,该是家庭和乐,美美相依,不知为何不见王后与世子在此?” 此言一出,众人皆将目光投向了卫央跟这少年,阿梨只觉得这人有些眼熟,但是总想不起来卫央身边何时有这一人物了,此时“他”一开口,熟悉的嗓音让阿梨忍不住心头一跳。 “少年”唇红齿白,斯文俊秀,眉心一点红痣尤其惹眼,这哪里是什么少年,明明就是一亭亭少女。 阿梨的眼眶不禁盈满了热泪,这少女不是她唯一的亲妹姜拂是谁? 还以为年少的她死在了玉都那场叛乱之中,没想到她竟然还活着,且跟在卫央身边。 只是从前将军府的姜拂,骄傲恣意,万事不落于心,如今她的眼神少了那份睥睨,多了分娇柔。 “大胆!”吴夫人身后的宫人还想站出来呵斥,却被韩王一个警告的眼神,吓得赶紧跪了下去,似是感觉到了这紧张的气氛,整个宴会突然诡异的安静了下来。 韩王站了起来,眯眼打量着姜拂,忽然又转向了卫央,问:“此乃何人?” 终于有机会跟韩王谈谈了,卫央慢条斯理站了起来,替姜拂理了理散落的鬓发,才朝韩王道:“十一公主想念姑母,一时情切,还请韩王见谅。” 人群开始窃窃私语起来,韩王后是当今周天子一母同胞的姊妹,这少女为她不平,又自称是公主,还能是哪个公主?当然是现任周天子的女儿了。 难怪坐在安乐侯卫央的身侧,甚至坐在了燕国公主的前面,朝歌再派了一名公主过来,这下子有好戏看了。 燕妘跟燕和对视一眼,要说这宴上谁最无措,该就是她俩了。 但凡韩王不准备立刻跟周王室撕破脸宣战,那么在礼仪上就不能被人攻讦,周天子是天下共主,他的公主亦是主人。 故韩王站了起来走出了座位来到了姜拂的面前,“寡人去信朝歌,想来周天子收到来信才派你们过来,怎么如此看来你们竟是不知晓的样子?” 卫央见此,拱了拱手,“韩王,此事还请借一步说话。” 这是要密谈的意思? 燕妘跟燕和对视一眼,不禁在他的眼神中读到了一丝慌张,在燕和看来,为了避嫌他们跟王室使者同住驿馆都没有拜访过,此时若他们达成一致,燕国岂不是被晾到了一边,届时他们该如何自处? 燕妘其实也有些担心,但她仗着前世的记忆安慰自己,周王室跟韩王已经有不可调和的矛盾了,任他卫央做再多也翻不出什么浪来。 并且韩王已经答应了,他们此时已无力阻止。 韩王在前,安乐侯卫央跟姜拂随后,一行人很快就离开了章柳台,只留下了面面相觑的众人,尽管吴相做主赏舞饮宴,气氛也不再如之前那般热闹了。 韩却觑着身后人还眼巴巴看着,拉了她的手趁着无人注意就往渠下无人处走。 “你松手,你这是干嘛?”阿梨几步一回头,奈何卫央跟姜拂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她愤怒地瞪着始作俑者。 眼见四下无人,韩却终于放缓了脚步松开了她的手腕,冷嘲:“人都已经看不见了,还有什么好看的?” 阿梨不明白了,一双柳眉倒竖了起来,“不是你带我进宫说可以找机会见见卫央?这会儿你是在干嘛?” 不说还好,一说这个韩却气不打一处来,他本是不想她离开上京才告诉她这个消息,也是因为不想她求告无门才想了法子带她进宫。 他以为只要满足了她她就会多看他一眼,那他因此也会开心一点,可是当看见她自一来就一瞬不瞬地盯着卫央那边,他觉得他一点都不痛快。 所以当她质问他的时候,他一把将她抵在章柳渠的石堤竖墙上,不管不顾俯首就吻了下去。 第47章 妒意 明明是乍暖还寒的早春,阿梨却并不觉得寒冷,甚至浑身有股暖流经过,连带着四肢百骸都开始酥软乏力。 韩却从未见过这样的她,只觉得她此时像只温顺的猫咪,让他忍不住想更过分的□□。 他将她抵在墙上,欲望战胜了那点仅剩不多的理智,他伸出颤巍巍的指骨,来回触摸着那绯红醉人的脸颊。 身后坚硬冰冷的石墙让阿梨神智有片刻回笼,她惊诧于自己不仅不觉得这是轻薄,甚至竟然有些许沉迷。 这种感觉让她十分惊慌失措,她报复发泄般一口咬了下去。 “啊!” 韩却有些吃痛,却并不愿意放开她,直到血腥味儿盈满了口腔,理智才渐渐占据高地,他终于放开了她。 “呵。” 他歪头随手擦掉嘴角的血迹,“你满心满眼都是那卫央吗?他有什么好?他不过是......” 本还想再说些气话,可一抬头见阿梨莹粉的嘴唇此时不仅破了皮,还连带着血迹斑斑,看着十分可怜,他那些气话就这样又吞回了肚里。 阿梨下意识地反驳,“我不是觉得他好,我只是......” “只是什么?”她退一步,韩却又往前一步。 阿梨只好又默默将身子往旁边移了下,侧过头不说话。 她今日见到了姜拂,但是为什么卫央会叫她“十一公主”? 她觉得这里面肯定有许多内情,直觉替姜拂感到危险,她迫不及待想要见到他们问个清楚,可是这些话她并不能告诉韩却。 “我只是想要一个答案,你不是说我跟那姜黎很像么?我想替那姜黎问问,当初玉都失败了,卫国主力却并未被歼退,他为何就直接投降了......” 韩却闻此,突然愣住了,竟是如此? 他突然嘴角一扯笑了起来,莫名其妙接了一句:“咱扯平了。” “什么?”阿梨蹙眉,小心擦拭着嘴唇上的血迹,以为自己听错了。 韩却似乎心情一下子晴朗了,他望着眼前正兀自跟自家嘴唇做斗争的姑娘,唇角微弯,“我说咱们扯平了。” 见阿梨还是一脸莫名其妙,韩却伸手替她将唇角的血迹擦了擦,语气笃定,“你对我并非全无感觉。” 阿梨闻言脸颊霎时红了个透,想尝试着张嘴否认,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韩却本来还在为他的唐突心虚,可是阿梨的这番表现实在是让他意外,他相信若是阿梨真对他毫无感觉,只怕已经大耳朵刮子招呼上了,可是并没有。 她甚至害羞下不自觉吐露出了心事,这说明她并不是像她表面上表现的那样毫不在乎,这种认知让韩却十分欣喜。 “你不用担心我父王会将他们如何。”他决定大发慈悲。 阿梨抿唇,“你这话是何意?” 韩却伸手将她鬓间的碎发小心撇在了耳后,“卫央带了个公主过来,你说这是何意?我猜王后母子大概是被放弃了,但周王室权衡了利弊,准备重新联姻。” “你的意思是让十一公主嫁给韩王?”阿梨声音有些尖锐,“可是韩王不是准备跟燕国联姻?他不是准备剑指朝歌?” 韩王的年纪做她们父亲尚且有余,姜拂怎么可以嫁给他? 韩却瞄了眼不远处的宴会,似笑非笑,“要不咱们打个赌?” 今冬大雪,韩国往年甚少遇上如此天气,春种马上就要开始了。 要是所料不差,是战是和,韩王应该会至少等秋收重新占卜过后再行决定了,此时做这些表态,不过是虚晃一招,想从朝歌跟燕国多榨取些好处罢了,能离间一番两国也是好的。 * 这春日宴本也是青年男女结识幽会的好时机,韩国民风开放,故大家对有人偷偷离席什么的早就见怪不怪了,甚至韩却他们回到宴上的时候,还有人打趣来着,韩却通通笑而不语。 倒是燕妘,隐在袖中的一双手紧紧攒着,刚刚那两个纠缠的身影让她气愤不已,韩却若是对所有人都冷淡倒也罢了,偏偏不是...... 不过一会儿,韩王跟卫央他们也回到了宴上。 刚刚离去之时还板着个脸,几人之间泾渭分明,此时回来,韩王竟然亲自拉了安乐侯卫央的手,一路言笑晏晏,简直惊呆了众人。 重新落座之后,韩王朝着吴夫人吩咐道:“阿喻,近日王宫一应事务都是你在处理,等会儿你将摘星楼收拾出来,十一公主毕竟是自家人,住在驿馆不太合适。” 此话一出,大家都怔住了,这个“自家人”就很有歧义了。 摘星楼,距离韩王的太极宫不远,韩王后未出降前就是住在此处,已经很久无人住过了。 吴夫人勉强一笑,“王上说的这是什么话?公主既远道而来,妾身这会儿就去收拾,定让公主就跟在周王宫一般。” 说罢,她即刻站了起来,本以为韩王会出言阻止,谁知道他竟然点头答应了,吴夫人说不出心头是何滋味儿,但话已出口,还能失口反悔不成,这会儿明白过来韩王是在故意支开她也晚了,只能硬着头皮带着秋姑走了。 韩王又看向了燕妘,“燕使千里迢迢来到上京,妘公主历经万苦,是带着诚意来的,寡人对燕国这份诚心也甚为动容,正巧十一公主住进了摘星楼,妘公主不若一起,两人也可以做个伴儿。” 此言一出,德尔侯燕和只觉得浑身那股气都冲向了脑门。 他韩国这是何意?燕妘在燕王宫再不受宠那也是一国公主,是他燕国的脸面,周公主是以“自家人”的名义,那他燕国公主这样无名无分的住进摘星楼算怎么回事? 燕妘明白燕和的气愤,但是从燕国不愿死战一心割地求和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是人砧板上的鱼肉毫无反抗之力了,连生死存亡都不由自己,遑论尊严? 至少现在韩王还摇摆不定,她们也就还有机会,不,不是她们燕国还有机会,是她燕妘还有机会。 她伸手压住了燕和,方朝韩王盈盈笑道:“如此也好,听闻周公主们个个才艺双绝,燕妘早就想向周公主们学习了,能有这个机会,倒要多谢王上了。” 刚还等着看燕妘笑话的人此时笑不出来了,倒没想到这燕妘脸皮如此之厚,就冲她这股能屈能伸的劲儿,以后还是少惹她微妙。 众人心思各异,禁卫统领左泽这时候站了出来。 重生后我成了死对头的白月光 第35节 “王上,今日是一年一度的春日宴,又是为特使们接风洗尘的特殊日子,十一公主远道而来,王后久闭宫门,想来也思念亲人。” 他话刚落音,左师商余也站了出来,大概意思就是说周朝礼仪之邦,韩王室又人丁单薄,家和国方兴之类的意思。 这两人都是韩王的心腹,他们能站出来说这些话,想来就是韩王的意思了,这会儿提出来不过就是装个样子走个过场,作为一个铁血帝王,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去挑衅他,韩却也不例外。 见无人反对,韩王满意地搁下了手中的酒樽,“来人,去照母宫将王后请出来吧。” “是。”宫人赶紧下去传令了。 韩却不动声色,看这样子韩王跟卫央是达成了什么协议了,不然怎么会就这样将韩王后放出来,他心下很是好奇,但现在也不是问的时候,只怕很快就要朝他来了。 果然。 “阿九,寡人曾听闻你与安乐侯曾经交过手。”韩王摩挲着酒樽,貌似不经意一问。 谁不知道安乐侯卫央就是曾经的卫国国君,卫国被韩国灭了,他辗转去了朝歌,被周天子封为安乐侯,如今韩王提起这茬,不过是想杀一杀他的威风。 韩却赶紧站了起来,“回父王,倒也不是的,当初孩儿虽跟随大哥出征玉都,但与安乐侯倒未曾见过。” 他说得是实话,当初卫央投降,是他使的计谋,后来卫央知道上当,这才愤而去往朝歌,这梁子无解的。 卫央将杯中酒液一口饮尽,宫人见势迅速满上,他挥了挥袍袖朝韩却遥遥举杯,“九公子当日智计无双,卫某佩服,今日一见,九公子英伟聪慧更甚当初。” 这话虽明是夸赞,但却很难不让人多想,当初韩却寂寂无名,如今韩琮跟韩璟都成了他的垫脚石,说好听点是聪慧气运佳,说难听点谁知道是不是他在背后搞鬼。 韩王虽然支持那个位置有能者居之,但他也不能容忍毫无底线,比如韩璟竟然敢亲自动手,所以他毫不犹豫地废掉了他,甚至当初他也直接问过韩却是不是亲手沾了血。 卫央这是想杀人不见血。 韩却可不是那省油的灯,他瞥了一眼身后,举杯站了起来,“安乐侯谬赞了,当初却做什么都有大哥手把手的教导,今日春光无限,可惜这等美景,大哥却再也看不见了。” 说罢,神色落寞,长叹一声,将杯中酒液一饮而尽。 他这番动作简直一石四鸟,一是将公子琮推向一个高位,死人怕什么,他越好韩王就越心痛;二是显出自己谦逊,又时常惦记着兄弟情谊,收买人心;三是吴夫人虽然不在,但吴相在呢,这仇恨可不能就这样算了,就算韩璟倒了,也还有韩王后,还有周天子。 至于这第四鸟...... 之前阿梨扮做宫人在后面,加之他有意无意的遮挡,卫央并未注意到她,可是他这一让开,阿梨就这样直接暴露了出来。 果然,卫央一眼就看见了宫人装扮的阿梨,不说说话了,就连杯中酒液洒了出来他也无暇顾及。 第48章 姜拂 即使所有宫人都做着同样的打扮,她又低眉垂眼,小心地在后面添茶煮汤,但她一举手一投足,卫央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为什么明明都要撕破脸了还要冒着危险来韩国做说客?为什么明明是宿敌的地盘也要过来?不就是听沐芳说她在上京吗? 卫央压制着心头的激动,他如何不明白韩却所说所做有何目的跟影响,可是但凡他还想见到姜黎,这就是个阳谋,无解,只能乖乖就范。 韩却对这状况很是满意,但不知为何还是隐隐有些心头不适,所以也是见好就收,适可而止。 这倒是让准备大干一场的吴相等人好生失望,不过待一身素裳的韩王后过了来,他们又重新燃起了斗志。 可惜韩王后也不给机会,甫一到宴上,她就跪了下来自请辞去王后之位。 “王上,妾身教子无方,无颜面对列祖,自请辞去王后之位,还请王上则贤者居之。” 韩王就跟商量好了似的,直接当着众人的面给答应了。 韩王后本就是周天子胞妹,不当王后那自然还是周王室的公主,韩王大手一挥直接准了她过几日跟着周天子使臣回朝歌。 而为了表示友睦,周天子将十一公主送来上京,准备继续结两姓之好。 韩王虽同意了将王后放回朝歌,但是也没直接答应要娶十一公主,只先将十一公主跟燕公主都安排进了摘星楼。 这让谁都猜不透这位诸侯王的想法。 春日宴就这样结束了。 阿梨本想找机会接近卫央,可惜一直找不到机会,眼见着他就要坐上去驿馆的专用马车,她正想直接贸然跟上去,却被韩却一把拉了开来。 “你不是答应了让我自己想办法去接近他?你这又是干嘛?”阿梨不明白。 韩却掩下眸中情绪,尽量让声音显得冷静平淡,“那去驿馆的马车有禁卫专送,比驿馆守卫更严,你这样还没上去就会被左泽给盯上,你不会不知道吧?” “怎会如此?”阿梨有些难以置信。 韩却不禁冷笑出声,“呵,卫央想在上京搞小动作,父王何许人也,他若聪明的乖乖听话,或许还能留着条命,若是有什么异动,杀一个手下败将你觉得周天子又敢说什么?” 他说的是实话,韩王若还讲几分礼仪信义,朝歌还能以王室之名威风下去,若是惹急了韩王,朝歌这个天下共主哪里还震得住。 反正这韩王宫是他的地盘儿,阿梨也不打算挣扎了,只跟在他身后,乖乖往前。 见她这么快就冷静下来,韩却心头也松了口气,“你认识这个“十一公主”吧?” 他将“十一公主”这几个字咬得很重,阿梨想装作听不出来都很难,但为了不说漏嘴,她还是没有接话。 韩却见她这样更加证实了心中的猜测,“你不说我也知道这公主是假的。” 见阿梨神色诧异地望着自己,韩却似笑非笑,他很期待见到阿梨接下来的表情,“周王室子嗣单薄,莫说王子,公主活下来的也才两个,用一个真公主换另一个真公主,没什么必要吧?况且我认识现在这个假公主。” “你......你认识?”阿梨声音都有些变了,连她都不十分确定的事情,他竟然说得如此笃定。 韩却幽蓝的眼眸似有暗光流过,“你忘了我曾那么喜欢过一个人了?” 见阿梨不自然地撇开头,他继续追击,“我不仅知道姜黎有个叫姜拂的亲妹妹,当初还是我将她送到卫央逃跑的路上的。” “你说什么?”阿梨实在是不敢相信。 韩却本是个做了事情不愿再拿出来表功的人,可是阿梨是如此恩怨分明,就算不能用感情,他也想自私的用恩情留下她。 “我从来没想过要逼死姜黎,我是真心要求娶她的,所以才会用那些手段,我以为逼得她无处可去无忠可尽她就会跟我走,可是我失算了。” “当我赶到将军府的时候只见到了她的尸体,那时候我才知道我太不了解她,将她入殓之后我就将姜拂放了,可我没想到她现在摇身一变竟然成了十一公主。” 他的眼神太过真挚,还藏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阿梨再也无法骗自己。 她知道韩却这些话不仅是说给她听,更是说给姜黎听,他可能早就知道她就是姜黎了,只是自己一直不肯承认,他也就跟着不拆穿罢了。 她深吸一口气,“那你这是要带我去见姜拂?” 韩却转头,见她鸦青的眼睫微湿,点头加快了步伐,阿梨提了裙角迫不及待地跟了上去。 * 摘星楼虽名中带个楼字,却不仅仅是个楼,而是一座临湖宫殿群。 这宫殿里面最有名的就是有一座三层的木质飞檐角楼,而它也因为在湖中可勘星月而因此得名。 姜拂坐在角楼高处的窗子边上,单手支颐百无聊赖打量着光可鉴人的地板,她知道,有人一定会来找她。 “来了就出来呗,躲躲藏藏算什么本事。” 韩却示意阿梨留下,他顺脚迈了上去,“不过刚到。” 见是韩却,姜拂一点不意外,只要韩却没当场拆穿她,就意味着这事儿可以商量,她轻咳了一声,“别劝我回朝歌,我不会走的。” 阿梨听着这熟悉的声音,心头一时五味杂陈,听他们对话这语气,韩却没有骗她,他们确实是熟识的。 “我没有想劝你,”韩却径直坐了她对面,“当初放了你是为你找了一条生路,你倒好,摇身一变成了周公主过来韩国,你既自己想死我自然不会拦你。” “想套我话?”姜拂捧着脸眉毛一挑,“没门儿。” 韩却笑了笑不说话,只示意她看向楼梯口,姜拂满不在乎转了头只当没看见。 可是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阿拂”。 姜拂仿若浑身触电,她转身站了起来,有些难以置信,“阿......阿姐......” 阿梨看了眼后面的韩却,并未否认姜拂这个称呼,三年未见,姜拂高了,也白了,阿梨恍惚间竟然看见了自己的影子,她们毕竟是同父同母的亲姊妹。 “呜哇~真的是你!阿姐!”姜拂一下子蹦了起来奔至阿梨面前,搂住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了起来。 阿梨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像曾经做了无数次那般熟稔,“好了,好了,别哭了,再哭就不好看了,跟个小花猫似的。” 一听这话,姜拂“噗嗤”一声鼻涕眼泪齐齐飞了出来,她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只得撸了袖子胡乱擦两下。 “阿姐,三年了,你没事怎么不来找我?” 韩却在这里,有些话不好说,阿梨温柔的替她理着散乱的头发。 “我......我之前失了忆,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也是最近才想起来一些事情,况且我以为你在玉都之战就......总之,我也是今日在宴上看见你才知道你也还活着,对了,你这几年是一直都跟卫央在朝歌?” 想到卫央,姜拂的脸突然红了红,“嗯,当初韩却放了我,是卫央哥哥收留的我,后来我们就去了朝歌。” 阿梨向来了解姜拂,她不擅长掩饰,提到卫央时那神色是骗不了人的,想来也是,她一介孤女,卫央皮囊秉性都是上佳,两人也算是同是天涯沦落人,生出感情来也不奇怪。 “那你怎么成了十一公主?”阿梨想不明白,看这情形韩却也是知道的,所以她毫不避讳地问了出来。 阿梨没有一开始就避着他,说明已经相信他了,这会儿又当着他问了这些事,韩却心里已经很是满足,看得出来有些话他在她们不方便说,他很是自觉。 “我出去给你们望望风,你们聊吧。” 说罢,他毫不犹豫下了楼,不是他不想知道这些年是怎么回事,而是他更希望有一天阿梨能主动的跟他说起来,在她不想或者没准备好的时候,他愿意去等。 姜拂趴窗户上,见避无可避,只好说了出来。 “周天子舍不得她女儿受苦,卫央哥哥找不到合适的人,我就来了。” 阿梨心中冰凉一片,想起两人打的赌,没想到都给韩却猜对了,她有些生气,“什么叫找不到合适的人?若是真想找,一个十七八岁的贵族女孩有什么难的?” 姜拂有些不耐烦了,索性靠在窗前两手一摊,“对,是我主动要来的,我要卫央哥哥知道不是只有阿姐你会为他付出生命,我姜拂一样可以!” “你说什么?”阿梨抿唇。 姜拂倔强的将头偏向窗外,“难道不是吗?当初卫央哥哥以为你死了,若不是卫叔骗他你可能还活着他差点也随你去了。” “好不容易缓了过来,一听说你在上京,他就这样不管不顾的向周天子讨了任务过来,却没想过这有多危险,我自知在他心中是比不过姐姐你的,但是能成全你们又让他记住我,我觉得这样甚好!” 阿梨感觉有一股气直冲脑门,声音不自觉含了些失望,“姜拂,我希望你明白,我不是为卫央付出生命,我是为我姜家三百年清誉,是为一心守护卫国的将士,是为被卫央辜负的万万百姓。” 傍晚的风吹得摘星楼的涯铃叮叮咚咚。 见阿梨说得义正辞严,姜拂有些不服气,“那有什么区别?我的好阿姐,你成就了你的大义,有没有想过我会如何?而卫央哥哥饱受折磨,这三年,你知道他是如何过来的?” 这些问题让阿梨心中生气之余又有些底气不足,因为确实她对军士对百姓有交代了,却真实的亏欠了姜拂,虽然她并不知道她那时候还活着。 “阿拂,我确实对不起你。” 姜拂没有生在卫国最鼎盛之时,反而一直处在动荡不安的环境下,姜父跟姜黎很忙,对她疏于教导,其实她对卫国的感情很是一般。 “我最危险的时候你不在,我最落魄的时候你也不在,都是卫央哥哥一路扶持我才走了下来,我好不容易有机会为他做点事情,所以现在你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指责于我?” 重生后我成了死对头的白月光 第36节 阿梨看着眼前让她感到既熟悉又陌生的少女,声音有几分艰涩,“你说得对,作为你的姐姐,我确实不算称职。” “只是阿拂,我现在想为你做点事情,你还小,还有漫长的一生,韩王后宫复杂,他本人的年纪甚至比我们父亲还大些,难道你要将后半生都葬在这里?” 姜拂嘴唇嗫嚅了一下,那句“是的”终究还是没说出口,她没有想那么多,做事只凭着一时喜恶,此时听阿梨细细说了,心头又有些犹豫起来。 见她并不是那等执迷不悟之人,阿梨心想还有救,“你是不是喜欢卫央?” 姜拂看了阿梨一眼,她不想撒谎,况且撒谎也没意义,“是的,没错,我确实喜欢卫央哥哥。” “既然你喜欢他,那就该大胆的去讨他欢喜,”阿梨像小时候那般试探着摸了摸她的头顶,循循善诱,“嫁进韩王宫算怎么回事儿?难不成只成全别人?” 姜拂蓦地抬起头,双目泠泠,“那不是别人,是你,若真的是别人,我定然是要去争一争!” 不仅因为她是她的亲姐姐,还是因为她见过卫央听说她死了时的失控模样,也见过他听说她死而复生时的喜悦,他是个伪装得平静完美之人,却只因她姜黎才又有喜怒哀乐。 他们是她十几年的人生里最般配的一对,她拿什么去争。 阿梨放开了姜拂的手,虽然她并不觉得卫央对姜拂来说就是良配,但若是跟韩王比起来,那还是好很多的,最重要的姜拂是真心喜欢他。 卫氏本也跟周王室同出一源,卫央虽是前任卫国国君,但在朝歌颇受重视,这天下虽大,不受韩国影响的怕也只有朝歌了,她们在朝歌是最合适的。 “阿拂,我跟卫央只是君臣,从来没有你们想的那些关系,如今他连我的君也不是,就更谈不上有什么了,”她鸦青的眼睫恹恹垂了下来,“所以你根本无需顾及我,跟他回朝歌吧。” 姜拂明显不信,“那是你觉得,可是卫央哥哥未必如此觉得,他这次冒着危险过来上京,就是听说了你在这里,他要亲自将你带回朝歌。” “我不会跟他一起去朝歌。”阿梨猛地打断了她,见姜拂满脸疑惑,她撇开了头,小声补充了一句,“我不会离开上京的。” “为何?难道你只是想骗我跟他回朝歌?你不给我说个让我信服的理由,我是不相信的。” 姜拂挑眉望着阿梨,见她欲言又止,想起之前是韩却带她过来的,要是没记错刚刚两人一来一回间似有默契似的,她突然福至心灵! “是因为韩却?” 阿梨心头一跳,下意识想否认,可是她又转念一想,不管如何,且先骗过姜拂再说。 “是,没错,我对卫央......当初他奉城投降,我自刎烽火台前,这条命已经还给他还给卫国了,大难不死,如今的我不再是卫国的姜黎,不用背负姜氏的枷锁,只是一个名叫阿梨的小女子,我只想为自己而活。” “阿......阿姐,你说的可都是真心话?难道当年的那些传言......那些传言竟然是真的?” 当年两国交战,有谣言说韩国九公子却与卫国女将军姜黎有私情,有人还曾见他们交战之际把酒言欢。 有卫臣弹劾姜黎私下向韩军提供卫国军情以致卫军大败,甚至卫国投降之后,韩却还曾亲自求了两人的婚约。 直到姜黎身死,传言才不攻自破。 可是现在听她如此一说,姜拂不禁又将这两件事联系到了一块儿,加之当初韩却放了她,要说韩却是为什么,只能是他确实跟姜黎有私情了,这么一来所有事情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阿梨一双柳叶眉几乎倒竖了起来,她想驳斥那些所谓的传言,可是见姜拂一脸好奇,她忽然心头生了几分犹疑。 即使以死自证清白,又有何用,那些她在乎的东西,那些她不惜用生命去捍卫的东西,不过是其他人茶余饭后的谈资,甚至连至亲血肉都不愿意相信。 难怪当初卫央会奉城投降,也许在他心中,自己早就背叛了卫国,根本不可能带兵回援,不可能陪他死战到底,所以他才会直接就投了吧。 阿梨的肩不自觉垮了下来。 就这样也好,她累了,只再做最后一次姜黎,从今往后,她就真的只是一个名叫“阿梨”的女子,只为自己而活。 “当年的事情已经不重要了,你也看出来了吧,韩却对我十分上心,我就这样隐姓埋名留在韩国正好。” 阿梨撒起谎来面不红气不喘的,“至于卫央那里,当年他就不信我,如今你就据实已告说我想留在......韩却身边吧,君臣一场,请他成全。” 姜拂年纪轻,又向来直接,她想若是卫央理清楚了这些事情,想来肯定会对姜黎死心的,若是没了这层阻碍,谁还能在他心中越过她去? 她难以掩饰心中的欢喜,同时又有些无措,只得拉了阿梨的手,撒娇般问道:“可是阿姐,我......卫央哥哥已经跟韩王表示了要替代韩王后嫁进韩王宫了,这事儿还有转圜的余地吗?” 终于成功说动了她,阿梨心中长舒一口气,从前是她没有尽到做姐姐的职责,如今此事一了,以后就桥归桥路归路,她自认对姜氏再无亏欠。 “韩王当时可曾亲口答应要迎你进宫?” 姜拂摇头,“也没有,不过他倒是确实将韩王后放出来了,这难道不是同意了?” 阿梨想起了韩却的话,韩王是在拖延时间,等到秋收之后,只怕就要开始征伐朝歌了,而韩王后母子归周,就是最好的由头。 “韩王让你跟燕公主都住进摘星楼,只怕就没打算要真的封你们做王后,这不过是他的缓兵之计罢了。” “既如此,阿姐你之前不是说进得后宫如何如何,现在你又说他不会娶我,阿姐,我糊涂了。” 阿梨叹息一声,“阿拂,你怎么还不明白,无论韩王娶不娶你,你粘着周公主的身份住在韩王宫,那你就是一面旗帜,现在要稳关系你自然在王宫里住得好好的,可是一旦开战,你只会第一个被拿来祭旗。” “那......那我该如何?”姜拂直到此时才真的怕了,有些无措地抓住了阿梨的手。 “你不用担心,我既然来了,就自有办法救你,只是你千万要按照计划行事,不可行差踏错一步。” “嗯。” 进了这韩王宫,她也暂时没办法再跟卫央商量,她想:与其自己横冲乱撞,不若先听姐姐的。 事不宜迟,阿梨松开了她的手,转身走下摘星楼,她知道该哪里去找韩却。 第49章 摘星 摘星楼临湖而建,四面都是湖水,只有廊桥可以通行,四周有任何响动,星湖都会有所波动。 天色渐晚,之前的宫人都被打发了出去,为了不引人瞩目,韩却背靠木墙,借着平滑如镜的湖水亲自看着是否有人过来。 忽然,水面泛起了一阵微小的涟漪,他回首一看,果然是阿梨手中提一盏灯笼兀自下了楼来。 明明是宫人的普通衣裙,但是穿在她的身上,走起路来衣袂飘飘,晚风伴着橘黄光影,桃花面与纱裙在两端湖水的映衬下,煞是好看。 他觉得她有哪里似乎跟从前不一样了,但他一时又说不上过来,待阿梨走得近了,他终于明白,原来是她整个人没了从前那股子沉重,整个人显得轻盈起来。 “谈好了?”他顺手拾了块石子儿,斜斜朝着湖中心扔去。 刚刚的石子儿不过一瞬便没入了水中,湖面很快恢复了平静,阿梨坐在岸边上,裙角差点没入湖水。 她小心翼翼地提了上来一点,侧头不答反问,“你是何时知道我就是姜黎的?” 韩却幽蓝的瞳孔微缩,索性跟她并排着坐了下来,早春的夜晚带着几分寒凉,他嗓音悠远,像来自湖心,“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真话。” 韩却轻笑出声,“说来好笑,我们有私情这件事天下人皆传得有板有眼的,但其实我连你真正长什么样都记不清楚了。” 他轻轻踩着湖水,嗓音带着三分凉意,“初见你,就觉得有些熟悉,我还以为是韩璟找了个相似的人来接近我,我想将计就计,就将你留在身边了,真正让我确信是在永州,你还记得那枚扳指吗?” “就这个?”阿梨伸开手指,借着灯笼的光亮,白玉扳指在她拇指上莹润生辉。 韩却点头,“沐芳那枚跟这枚不一样,你当时并未仔细看,所以才会误以为是一枚吧?后来你问我扳指的事情,我就已经确定你肯定是姜黎了,除了主人谁会这么关心这一枚小小的扳指?谁又会心心念念想去质问卫央?” “只是你不想向我坦诚,我也不介意,毕竟从前确实是我手段不光彩,我想着当做不知道这事就当我们是重新开始认识,你不觉得我们之前对彼此误会甚多?你扪心自问自溧阳一路过来有没有对我改观?” “有的。”阿梨望着扳指中的纹路,声音轻轻。 韩却心想人的贪欲真是无限的,之前若是能听到她这样一句话,他就已经很是满足,可是如今却不仅仅于此。 他又随手捡了块石子儿,比划着怎么才能正中湖心,可惜迟迟没有扔出去,他明白阿梨此来定是有所求,他等着她开口。 果然。 阿梨回身将灯笼提了过来,火光霎时将湖面照得亮堂了些许,“九公子,你能助他们此行顺利回到朝歌吗?” 两人心知肚明这个他们指的是谁,先谈情后说事儿,是姜黎的风格。 韩王后母子跟姜拂,必须有一方留下来做人质,周天子的意思当然是韩王后母子,若是带不回,卫央也不用在朝歌混了,而阿梨,当然想成全姜拂跟卫央离开。 可是让卫央带着韩王后母子跟姜拂一起走,显然不符合韩王利益。 韩却盯好了目标,随手将手中的石子儿扔了出去,石子儿只激起了一点轻微的水花,就又飞了起来往更远的湖心飞去。 “我为什么要帮助他们?这对我有什么好处?还是你觉得就因为我喜欢你,所以不会拒绝你的任何请求?” 阿梨被他幽深的眼眸盯得心中一颤,否认道:“当然不是。” “那你说说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韩王后母子,不管是朝歌还是上京,都希望他们能归周,至于姜拂,我想最不希望韩王再娶一个身份高贵的王后的,就是你跟吴夫人了吧?韩王后位空悬,你就是还活着的身份最高贵的公子。” 阿梨顿了顿,继续:“并且若燕妘嫁给韩王,对你的地位不仅没有影响,反而实际受你控制的龙骧军众将领能因为韩燕盟约稳固而回到上京,届时只怕吴夫人兄妹都要来主动巴着你。” 韩却拍了拍手掌,“你说得真好,我都心动了呢。” 阿梨没接话,她不信这些他想不到,他这明显还有下文。 果然,韩却低低地笑了起来,声音听着竟然有几分落寞,“可是这些并不是我最想要的......” [阿梨,你以为我处心积虑机关算尽只是为了权势地位吗?这些东西,前世我就唾手可得了,这一世,不过是想弥补前世对你的遗憾。] [所以其实真的只要你有任何请求,我都不会拒绝你,如此而已。] 阿梨听他话说一半却没有下文,忍不住顺口问了下去,“那你最想要什么?” 韩却侧过头来,灯笼中的橙色烛光在他深邃的侧脸上打下一片柔和的光晕。 他就这样看着自己,恍惚间阿梨竟然觉得他的眼神中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温柔。 “我最想要的东西,跟你说了你就能帮我做到吗?” 认真思索之后,阿梨抿唇,“我会尽力试试看。” 韩却倏地靠近了她,呼吸相闻间,星湖平静一如往常,他们能听见彼此强劲有力的心跳。 “你确实能做到。”他忽略了她说的试试看,语气笃定。 “我想做你的君,做你的王,做你手中无坚不摧的利剑,做你身后坚不可摧的盾墙。” 阿梨任他的手指一遍又一遍划过她的脸颊,她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该怎样去回应他。 虽然她久久不答,但她的这幅表现让韩却很满意,他小心翼翼将她额间的碎发拂在她耳后,“作为姜黎,你有遗憾吗?” 在他看来,她是有遗憾的,遗憾不能光复姜氏,不能让百姓过上好日子,而这些,他都可以帮她做到,他就等着她的那句话。 阿梨不知他为何突然转了话题,但他这一问,她却摇了摇头,“并没有。” 韩却有些诧异,“我以为你有的,不然你为何总是心心念念的想去朝歌见卫央?” “以前是有的,我不明白他为何直接就投降了,总想亲自见他问个明白。” 韩却冷哼一声,“有什么好不明白的,你其实自己心里门儿清,他本就是王室贵族,即使卫国不在他也仍是周天子的坐上宾,你却让他跟卫国同生同死,阿梨,在他们眼里,百姓不过是牲畜,哪里有为了畜生而放弃荣华富贵甚至生命的。” 他抚了抚她的头发,“只有你,才会那么傻。” 阿梨歪头看他,“那你呢?” 重生后我成了死对头的白月光 第37节 刚刚还理直气壮的韩却避开了她直直的目光。 想起前世的那杯鸩酒,他本可以率了龙骧军反了,那时候天下归心,他有绝对的胜算,但他还是饮了那杯毒酒,为何? 不就是不想刚刚承平的天下再起纷争?不就是不想百姓再度陷入水深火热? 他哂笑出声,“我跟你也差不多。” 阿梨虽然不知道后来的事情,但跟龙骧军交手几年她也能猜出来一点,曾经她还想过离间公子琮跟韩却,却都被韩却一一化解了,这里面他肯定将就过公子琮无数次。 所以听得他的自嘲,她心里也并不好受。 “是的,你说得对,我心里清楚,有时候答案就是那么简单,只一句不信任就够了,只是我总想亲自听他说出来。” “只是我还抱着一点微薄的希冀,希望是他救了我,希望他还藏着野心,还在念着卫国。” 原来她在乎的是这个。 “那你注定要失望了,”韩却幽蓝的眼眸闪过一丝快意,“是我救了你。” “你说什么?”阿梨说不出心中是惊喜多还是失望多。 “旁人都道你是自刎而死,就连你自己都这样以为,但其实不是的,你身上没有任何伤痕,你可知这是为何?” 明明是疑问,他却并未真的等着她的回答,只继续道:“他原本的计划是带你一起去朝歌,可惜他担心你不愿意跟他一起,我就将计就计找人送上了这枚假死药,卫央因为手中有药所以才未跟你通气直接投降了。” “你在自刎前应该就服了药了,所以刚巧自刎时脱力昏睡过去。我算好时间过来收殓你的尸骨,可惜路上出了岔子,最后失去了你的下落,这可能也是卫央察觉了什么使的手段吧,所以在溧阳第一次见你,我就有些怀疑了。” 韩却隐去了很多内情跟信息,包括他是重活一次才知道这些,但阿梨也不在意这些了,这个事情已经让她消化了好久。 “是你使的计劝他投降吧?” 韩却点头算是承认,“不错,但是阿梨,大厦将倾,若是卫国当真还有救,但凡卫央还能控制得住场面,我就是使再多计,他也不会听信的。” 是的,但凡卫国还有一点救,群臣施压卫央可以顶住压力不换帅,燕国也不会背信弃义不派一兵一卒,可是没有。 她倒是想跟卫国共存亡,但是卫央并不想。 “原来如此。” 见她这样,韩却很想抱一抱她,但最终还是只停在了她手侧三寸。 “你若是还想找他问个清楚,我可以替你安排。”也许是心有亏欠,他还是开口了。 阿梨忽然就想明白了好多事情,那些一直以来的坚持忽然就释怀了,“就这样吧,事情已经过去了,卫国已经不在了,那些也不重要了,你放他们离开,我会留下来。” 韩却努力压制住内心的激动,怕自己会错意,还是小心问道:“你……这是何意?” 阿梨定定的看着他,“我不会再去见卫央,也不会随他们去朝歌,请你帮忙放他们离开是我作为姐妹为姜拂做的最后一件事,这件事于你甚至利远大于弊,所以你有什么不愿意帮忙的呢?” “你说的不错,我没有理由拒绝。”韩却站了起来,伸手捋了捋衣服上的褶皱,“当初我就为你放过了她,如今也不过是再做一遍。” “但是阿梨,我并不想勉强于你,我希望你做的所有决定,都是甘心情愿的,所以如果你要走,我也不会拦你。” 阿梨望着湖心,从前以为卫国是亡于眼前人之手,所以他做的再多,她也始终有个心结,觉得他们是有着国仇家恨的。 她不愿欠他任何恩情,总想着还清之后恩怨分明,可是如今想来,她从一开始就欠他的。 这会儿再听见韩却的这番剖白,只觉心头既是感动又有些酸涩,她蓦地擦掉眼角的泪珠,转头笑道:“你怎知我就是心不甘情不愿?” 韩却挑眉。 夜风将她的发丝与裙裾吹得婷婷袅袅,她微笑恰似花开,眼角的泪痕又似沾了雨露。 韩却毫不掩饰眸中的惊艳,他永远记得这一天,就如他们初见的那一日。 “韩却,我是心甘情愿的。” 第50章 大结局 正当大部分人都以为近日韩国休养生息,韩王会待秋收之后才宣布下一步计划之时,突然原地一声惊雷,震惊了许多大臣。 韩王后请辞,韩王同意放她们母子随安乐侯卫央归周,而十一公主也将同行归去,同时韩王宣布将迎娶燕国公主燕妘为新一任韩王后,巩固韩燕同盟。 整个韩王宫都沉浸在一片红色喜筹之中,只是学宫终究比较特别,没有王宫那份喧哗。 韩却正一人分饰两角自顾自的下着棋。 青玄是不愿在这时候去触他霉头的,本来只兀自坐在旁侧煮茶,但见韩却迟迟不肯落子,他索性加了一盏露水。 “你有空躲在这里跟自己较劲儿,怎么不亲自陪她去送送?” 韩却只盯着残局,也不搭话。 青玄一笑,“我猜你是在想她会跟安乐侯说些什么?又或者你在害怕,害怕她就这样跟着去朝歌了?” 韩却落下一子,“她会回来的。” 他语气笃定,可是那明显失误的棋子暴露了他内心毫无底气,青玄毫不留情地拆穿了他。 “若我是你,就跟她一起去送,你可别说你不想知道他们会说些什么啊?我看有人的耳朵都恨不得竖天上去了。” 韩却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被人精准戳中心事,他干脆闭嘴不言。 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揶揄几句,青玄自不会放过,“讲真她若真的跟着走了,你这可就是最后一面了,当真不去?” “怎么可能是最后一面,她若真走了,我兵临朝歌城下,也总有再见那天。”韩却将刚刚落下的黑子捡了起来,重新落过。 鼎中的茶汤沸了,青玄顺势倒了一杯清茶递给他,“我就说你也没你面上那么大度,感情是后招都是现成的。” 韩却不接,只将手中的玉子儿在棋盘上一抛,“不说这个,你今日过来就只是为了刺我一番吗?” 当然不是,只不过难得见他这幅心不在焉的样子,他有心想提醒他几句。 青玄将茶汤放在了他旁边的地板上,“我见那燕妘可不是省油的灯,一言一行颇得王上的心,短短几日就如此了解,这恐怕连跟了王上多年的吴夫人都做不到。” 活了两辈子,她当然能做到了,韩却知道青玄此番提醒是出于好意,有些话不方便说,他只能耐着性子解释。 “你不用担心她,我已经提醒过了,她若是安分守己,后宫那一片就是她的,可若是贪心有其他想法,只怕父王就第一个容不下她,她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既如此,那青玄也没什么好说的,只专注的看着眼前的汤鼎。 明明茶汤沸着,他却不管。 想来刚盛好的茶汤也凉的差不多了,韩却端起了刚刚的茶杯,小口抿着。 青玄终究还是没抵住心中好奇,“我心中有几个疑问,还请九公子解惑。” “老师但问无妨。” 青玄将鼎下的细火倏地灭了,“你是如何说服王上不留人质大胆放安乐侯一行回朝歌的?” 韩却饮尽最后一口茶,露出杯底,“很简单,我告诉父王那个十一公主是假的。” ! “那王上不震怒?为什么不杀了她还直接放他们平安离开?”青玄不解。 韩却摸索着细紫陶杯,“老师,你虽擅长卜算推演,但这国事你就不了解了。” “父王有雄图壮志,可以说理性得可怕,杀一人固然可以解一时之愤,但难道要直接跟周天子宣战么?他费尽心思想等秋收不就是因为准备还不十分充分?还不若放走他们让朝歌暂时失去警惕,正好利用周王室的愧疚不声不响跟燕国达成同盟,等秋收之后数罪并讨,周王室失德无道,届时谁也说不得什么。” 原来如此。 青玄拱了拱手,“王上跟九公子高瞻远瞩,青玄佩服。” 韩却摆了摆手,其实细节不止如此,为了说服韩王,他还给他列了一个详细的五年计划,包括龙骧军的内部部署,只是这些事情并不好跟青玄解释。 “老师还有什么想问的?” 青玄本想问问他准备什么时候搬进韩王宫的世子住所,但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我听说你拒绝了吴夫人让你跟吴相女儿结亲的提议,你现在虽不怕得罪他们,但难免会落个过河拆桥之嫌吧。” “无妨。” 韩却不自觉望了一眼门口,外面毫无响动,她还没有回来…… —— 春日风和日丽,上京城郊的渭水边上,挤满了浣纱捣衣的身影,少女们嘻嘻哈哈哼着小曲儿,一边做事一边打量着前方站在马车前的俊俏郎君。 马车有足足四辆,周围有军队护送着,又是从上京出来的,少女们纷纷揣测着他的身份,但他神情很冷,一时间即使是胆大的春心少女也不敢随意上前搭讪。 天气明明已经转暖,卫央却觉得浑身有些冷,他站在马车头,回身眺望上京城楼,那个身影始终没有出现。 从驿馆到这里,他以为姜黎一定会来找他,他等着她来质问,等着她来要一个说法,那样他就还有机会解释,可惜他一直没有等到。 他很想直接闯进学宫所,去问问她为何不来,是不是她跟韩却那厮达成了某种协议才让他们都能平安离开,可惜他不能。 他当初没有死在卫国,如今也不能死在韩国。 “卫央哥哥,阿姐她不会来了。”姜拂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前。 “为何?”卫央看着那张相似的脸,若不是眉心那一点红痣,很多时候他都以为是姜黎一直陪在他身边。 姜拂想起阿梨那晚上跟她说的话,斟酌着开口:“她已经不是从前的阿姐了,如今她有了另外一个可惦念之人,并且刚好那个人愿意一辈子哄她,她不愿再来问你,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若她真来向你讨一个解释,发现其中令有隐情,你当年是不得已,你想她如何?不过是徒增伤感罢了,韩却是前途大好的大国公子,难道要她抛弃一切跟我们客居朝歌?” 卫央只觉喉头有丝腥甜,他忍不住捂了捂胸口,“我从未打算告诉她这些,我……我只是奢望着再见她最后一面。” 卫央想,若她告诉他想跟他一起,他就是拼了这条命不要也要带她走,可是……可是…… 当初他也曾有过机会,是他自己放弃了啊。 姜拂瞥了一眼渭水河边,回头朝卫央笑道:“可惜她并不想呢,卫央哥哥,再见也不过是徒增伤感罢了,你不再是她的君王,她的心中已有了割舍不下的别人,所以就到此为止吧。” 见卫央依旧一动不动矗在这里,姜拂再度开口:“这已经是最后一站了,你看看这天色,再不出发,我们天黑之前就赶不到下一个驿馆了。” 明明是三月春光正盛,柳叶抽着嫩绿的芽儿,卫央却觉得眼前的景象刺眼之极,似乎也是这样一个春日,少女站在卫宫的老柳树下,立誓要一辈子守护他,守护卫国。 终究还是他先食言了啊。 “走吧。”他转身进了马车。 阿梨自水边站上了岸,马车的影子渐行渐远,终至消失不见…… —— 韩却心中烦忧,早早就将院子里的仆人打发了,青玄一走,他霎时觉得整个屋子都空荡了起来。 天色渐晚,他无心再自个儿一个人对弈打发时间,整个院子差点被他翻了个底儿朝天,即使当时自信满满的跟青玄说她会回来,但现在他又不确定了。 理智告诉他阿梨不会言而无信不辞而别,可是他还是忍不住担心,忍不住怀疑,万一呢?万一呢? 重生后我成了死对头的白月光 第38节 这种感觉让他十分不适并且愈演愈烈。 韩却丧气地行至书房门口,他想,她基去不回,那就朝歌见吧! 他正要推开书房的大门,忽然里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他从未如此紧张,心简直快跳出嗓子眼儿,手却颤抖着迟迟推不开大门。 “吱呀——” 大门应声而开,那人俏生生抱了一摞卷轴立在门前,私嗔似叹。 “傻站在这里干嘛?你这书房多久没整理了,乱糟糟的跟遭贼了似的。” 就这一个不小心,一卷卷轴掉了下来,她“哎呀”一声叹只好蹲下去捡地上的卷轴,谁知道这一下子掉得更多。 韩却这才反应过来,本想蹲下去帮她一起捡,谁料两人看中了同一卷,手不经意抓在了一起。 阿梨想拿开,奈何怎么使劲儿他也不愿松开,她没好气道:“快放开!” 韩却这才如梦初醒,念念不舍地放了开。 “你……何时回来的?”他终于想了起来。 阿梨捧着卷轴回屋,将它们一一放回原处,“有一会儿了,见你在花厅一个人对弈,就没打扰你,本来想先把这里整理干净,不成想你就过来了。” 韩却跟着进了书房,见她忙上忙下,他心中的喜悦快要漫满心房,“这些事儿让术季处理就好了,你不用做这些的。” “那我总不能一直吃你白饭吧?”阿梨放完最后一卷,双目灼灼地望着他,“我可是要在这里住很久的。” 韩却的心一颤,幽蓝的眼眸像是有光华在流转着,“那还走吗?” 阿梨红唇微启,眉眼弯弯:“除非你嫌烦。” 他怎么会嫌烦,这一日他已经盼了好多好多年。他想,这可不是他勉强了,以后就算她后悔,他也再不会放手了。 红色喜筹在晚风的吹拂下翩然起舞,一双飞燕低低在梁间缠绵徘徊着,天边最后一抹晚霞也红脸悄然躲进云层,终至消失不见。 --------------------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完啦,下一本开《原配死在永乐十年》,小可爱们拜托戳专栏点个关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