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藏欢喜》 日暮藏欢喜 第1节 ?  日暮藏欢喜 作者: 甜葵 【内敛克制高岭之花vs明艳张扬大小姐】 阮星蘅成绩好,相貌优,是宁大附中的天之骄子,是众人艳羡不已的学神。 姜黎追了他整整四年,人人都觉得他们两个是天差地别的一对,没想到这朵高岭之花还真被姜黎摘下了。 谁知道在一起不过月余,大小姐随口一句分手了,匆匆又奔赴下一场聚会。 与此同时,对着周围愤懑不平的声调,阮星蘅抿抿唇,不发一言独自前往伦敦的航班。 —— 再相见是家族年底酒会,彼时的阮星蘅学成归来,成为京市炙手可热的医学博士。 而姜黎困顿于家族联姻不可脱。 清冷彻寒的雪夜,她苍白着脸惶惶躲在他身后,如少时一般栖息眷念他的温度。 阮星蘅清清淡淡站在路边,疏寒冷漠的目光比冰雪还让她发抖。 过了一会儿,他慢慢走了过来。 纤长的指节不带有温度地把玩着她脖颈处的红丝绒系带,食指挠着她下巴。 “要不要逃婚做我的新娘?” —— 成婚第一年,好友嫌他太冷清,告诫他不要把人给逼跑。 阮星蘅闻言低笑一声,漫不经心解开金属袖扣,伸手抓住藏在被子里玉白的脚腕。 “跑不跑?” 姜黎闻言乖乖摇头,叛逆心被他收拾的妥妥帖帖。 后来她生了一场重病,决心去看最后一场海,然后再也不见他。 在青檀寺休养的那些日子,她迷迷糊糊看见阮星蘅跪在佛像前虔诚祈祷。 佛像前铺了九九八十一卷经文,最上面压了一块帛书。 上面写着:求妻岁安。 而后一场访谈,素来冷淡不显于人前的阮星蘅忽然娓娓道来年少一桩暗恋往事。 “她总是很喜欢数我的睫毛,我那时不敢睁眼,怕心动被她发现。” 阮星蘅忽然转头,汹涌的目光下爱意深沉。 “但现在我想告诉她——” “我从很早很早开始就深爱她了。” 阅读指南:1.破镜重圆|先婚后爱|女明恋男暗恋 2.双c双初恋,男主很守男德 3.男女主恋爱时间点是在大学~未成年期间身心没有亲密行为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破镜重圆 搜索关键字:主角:阮星衡,姜黎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破镜会重圆,我们在相爱 立意:天光终会大明,所爱皆有所得 第1章 重逢 隆冬时节,西藏玛雅神山脚下的圣湖旁接连一片纯练的白色,毛发旺盛的牦牛在这片被誉为“天边牧场”的人间仙境自由自在生长。 这些都是家养的耗牛,在这片牧场里面算不得稀奇。 姜黎他们已经在这儿蹲守了一整天,想着这儿水草丰美,运气好没准能拍到难得一见的野生牦牛。 牦牛在这片土地上是象征着“神圣、正义和威严”的神使,姜黎这次带足了装备和食物,大有不拍到这位神使真面目不罢休的冲劲。 “姜姐,您今儿真打算不走了?等过了夜这地界可要冻死人啊。”李双成搓了搓手臂,他是土生土长的藏族人,接了上头的命令说是要协助一位市里来的记者摄影师拍摄纪录片。这些年生态不好,野牦牛早就销声匿迹了许久,李双成也是在他们无人机传回来的画面里看见了依稀的一个影子。 这儿的气候不好,山高水阔的,就无人机里面一个画面,哪里就能轻易摸清这野牦牛的路子了。 李双成当时就道:“非要拍野牦牛吗?家养的不一样吗。” 这位市里来的娇|小姐一点也没怕他,接近一米七的身高气势很足。 “就要拍野牦牛,家养的身上哪有那股野性和干劲。” 李双成拗不过她,只能领着她来到本地最大的牧场碰碰运气。按照无人机捕捉的方位图,他们选择蹲守在一处地势偏高的背风坡。 到了五六点,天渐渐黑了下来,空气里的冷风像是带了冰碴子,刮得脸一阵一阵的生痛,饶是李双成这样一个自小在高原长大的大男人都有点受不住,他不由得转头看向那个趴在山坡上一直没动的身影。 纤细的身材,小巧的脸蛋,借着高高的牧草天然将自己藏匿,只露出一双像兔子一样狡黠明亮的眼睛。她并没有喊一声苦,也没有觉得有任何的不值得,只是举起手边的望远镜,似乎满心里只有要拍摄的那头野牦牛。 李双成感叹道:“真是天生做记者的料子。” 这话好像被她听见了,长夜漫漫的确有点无聊,姜黎坐了起来拧开保温杯,倒了一壶热开水捂在手心。 几乎一张口就是热气凝成的白雾,又因为实在太冷,这白雾很快就被吞噬掉,只剩下呜呼咆哮的北风。 “你还是第一个这么夸我的。”姜黎笑了一声,她声音很润,像是上好珠玉掷落白瓷盘面的声音,脆又不显得娇,浑身上下的气度就像是出自名门的大家闺秀。 所以李双成也是过了很久很久才敢下这个论断的。 毕竟记者这行,可没什么娇气小姐愿意来做。 姜黎一开始来他们这儿报社的时候,李明成险些误以为她是来这儿取景拍电影的大明星,毕竟唇红齿白,明眸善睐,长得实在是太美|艳动人了点。 当听到他这个想法的时候,姜黎扑哧一声笑出来。 她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最开始的计划的确是去当明星来着。” “那怎么不去啊,那光鲜亮丽的,不比这行挣钱?” “没意思。”姜黎拨了拨肩头的长卷发,“一想到我前男友能无时无刻看见我高清美图,我就想凭什么要给他看。” 她大概是个很随性的人,做事待人都有自己的一套章法,有时候给出来的理由甚至让人啼笑皆非。李明成目光落在她精致的侧脸,半开玩笑道,“那看来你前男友还挺多啊。” 出乎意料的,姜黎罕见的沉默了两秒。 随即继续趴下去,倒是没所谓的给了答案。 “八年,就一个。” 日头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牧场亮起了灯光,勉勉强强为他们照亮了一点视线。姜黎用衣角擦了擦镜头上的水雾,靠着身体里最后一点余温盯着空旷一片的牧场。 她有预感,今晚一定会拍到想要的素材。 像是为了不辜负她一天的挨饿受冻似的,远处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牧场里的几头家养牦牛开始不安的躁动,姜黎立刻抱起放在一旁草垛里的相机。 李双成也兴奋起来:“几十年没见的野牦牛,还真被你蹲到了!” 他话还没说完,那对人类分外机敏的野牦牛已经有所察觉一般往回走。 姜黎不作他想,立刻扛着相机往前冲。她的小半个身子都限载半人高的牧草上,迎着风跑过去,乌黑发亮的头发在空中飘着。 像是精灵一样,相机显示屏不断亮起的白光为她的脸镀上一层浅色的光晕,李双成矗立在原地,忽然就明白她说的野性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了。 只不过,他领悟的野性,不在于野牦牛。 而是无拘无束的她。 回去的路上姜黎简直要为这一晚上的成果欣喜的睡不着觉,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都没有放在心上。直到她晚上给顾川野打视频电话的时候,他随口问一句她是不是感冒了,声音听着那么哑。 姜黎才感受到嗓口一阵又一阵火烧般的干裂。 她赶忙下床给自己倒了一杯温开水,恍惚间听见顾川野吩咐秘书订机票的事情。 她后知后觉问道:“你要去哪?” “西藏。” 姜黎再度愣了愣:“你来这干什么?” 顾川野皮笑肉不笑:“看看你的宝贝牦牛啊。” 顾川野这几年做事愈发雷厉风行,当真搭了连夜的航班一路到了西藏高原,姜黎早上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这家伙已经风|尘仆仆地站在她屋子门口了。 顾川野没什么好气地拉起她:“起来,去医院。” “你是专程来抓我去医院的吗?”姜黎感觉脑子发胀,料想到肯定是昨天吹了冷风受了寒气,她眯着眼睛翻抽屉拿出一包感冒冲剂,还没泡呢就被人拉住了手腕。 顾川野沉下语气:“这么些年不敢去医院,是不是怕遇见他啊?” 姜黎这人最受不得激将法,何况她在这么偏僻一地方,她还真觉得不会遇见阮星蘅。 顾川野估计是临时赶过来的,挂号的间隙就看见他坐在走廊座位上一个又一个的接电话。姜黎轻嗤一声,拿了他手里的挂号单自己进去了。 顾川野挂了电话,想陪她一起进去。 姜黎摆摆手:“你先忙你的,这么些年我不都一个人。” 姜黎和顾川野有十几年的交情了,两人从初中同班一路到大学,虽然嘴上笑笑闹闹,但是私下里关系比谁都铁。她知道顾川野此行肯定是接了她爸妈的命令带她回家,正想着怎么和他搪塞推脱一番。 想着想着就进了诊室,这医院不大,发黄的瓷砖缝隙和斑驳的墙面相称,倒是红木桌上的两盆青葱绿植比较显眼。 医生在最里侧,白色的墙布遮挡了一半,姜黎只能看见握着听诊器的那只手。 修长而又有分明的骨感,白皙又透着青筋凸起的力量。 她咽了咽口水,秉着欣赏的目光盯着瞧了好一会。 直到上一位患者离去,那只手轻轻撩开白色墙布,清润的声音一道落下—— “请进。” 姜黎一下被定在原地,难言的熟悉感席卷她整颗心,她感觉有一刻心里的某种情感正在隐秘的复苏,像是风雨欲来前的征兆,压的她一下喘不过来气。 她缓缓抬头。 日暮藏欢喜 第2节 阮星蘅就站在那儿,身形清越挺拔,日光从窗边泻下来,他的一张脸变得明亮起来,深黑色的眼珠干净又纯澈,微微抿住的唇克制又隐忍。 姜黎忽然意外不明地低笑一声,她觉得时光真是善待他,哪怕过了四年,他仍旧是那样一副干干净净不入世的少年样。一身的白大褂被他穿出了不俗的味道,身上那股清冷禁欲的气质似乎也浓烈了许多。 没意思。 姜黎撑着手臂看着他,带着一种对峙的目光,只有她自己知道见面一瞬间的慌乱与不安。 现下,她就是在虚张声势。 她不知道阮星蘅是否看出来了,他替她拉开了面前的椅子,金属铭牌光泽冷淡,敛下的神色没有一分钟停留在她的脸上,冷漠疏离的好似他们从来没有认识过。 “请问哪里不舒服?” “好久不见啊,阮星蘅。” 姜黎扯着笑,语气是一贯的随意,对上他又不由自主地带上了挑|逗的意思。 “有女朋友了么?” 记忆一下回到他们从前,那时候她在学校里横行霸道,课间耐不住性子将他堵在了楼梯间,踮着脚把手搭在他肩上,也是这样玩笑的语气。 “阮星蘅,你有女朋友了吗?” 他那时很严肃的和姜黎说:“没有,我不准备早恋。” 姜黎嘻嘻哈哈回了一句:“那等你想晚恋的时候,记得优先考虑我一下。” 后来有一阵子没怎么找他,突然有一天姜黎被约到了学校的操场,她四处望的时候,阮星蘅悄无声息地贴上了她的后背。 “谈恋爱吗,姜黎。” 阮星蘅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像以往一样沉默着敛下眸子注视着她,姜黎很喜欢他这双眼睛,不带有攻击性的眼型,却足够的冷淡。 只有她知道,当这双眼睛里蓄满温柔的时候,有多迷人。 姜黎往后退了一步,鼻子不通气得难受,又被他冷淡的态度伤到。 她不服气,瞪着一双红通通的眼睛看着阮星蘅,心里还可怜的抱有一丝期望,觉得恋人做不成,至少还有个朋友情份在。 “算了算了,我们下次再聊好了。” 气氛凝重的几乎要结冰,姜黎深吸一口气,拎着包有点落荒而逃的意味。 手腕被猛地抓住,姜黎本就脚步虚浮,他一用力,她立马往前踉跄了两步,于是细长的手自然而然搭在了他的肩膀。 阮星蘅收拢了手臂,骨节青筋暴突,姜黎却没觉得被他捏着的手腕上有多大力气。 她晃了晃昏昏沉沉的脑子,听见他那道清冷的声线好像贴着她耳膜似的,似高山寒玉,拉扯着她直直往下坠落。 “姜黎,别来招惹我。” 作者有话说: 好久不见~带着江宁的新故事来见大家啦。 是个破镜重圆的小甜饼啦! 第2章 倔驴 姜黎一下子就清醒了。 刚好有值班的护士拿着登记表来找他核对,阮星蘅微微侧头,温煦的目光刺痛了她的眼。 她的心一下子被紧紧的揪起来,又被狠狠的撕烂踩在地上。 周围的一切一切都在告诉她。 看吧姜黎,这就是和阮星蘅主动提分手的后果。 深爱她的阮星蘅。 早就被她弄丢了。 姜黎吸了吸鼻子,气势弱了下来,趁着他们交流的间隙从医院溜了出来。 阮星蘅站在原地愣了一会,等到值班的护士将表收走,他才将视线从姜黎离开的背影收回。他下意识想要出去追她,理智回了笼,又克制地收回脚步,只低头匆匆写了张药单开给小护士。 “一点感冒药,麻烦帮我开一下。” “哎,阮医生,今天真是谢谢你帮我值班。” 女医生很不好意思:“让你一个京大医学院的高材生给我看诊,真是太大材小用了。” 阮星蘅下意识笑了笑:“太客气了,医者不论贫贱,能治病救人就是最好的。” “你这次来,是有什么新的医学研究项目吗?”女医生拢了拢头发,有点不好意思地看了他一眼,“要是不嫌弃,我可以给你做个助手。” “哎呦呦,还是我们博士生魅力大,一来啊就把我们千里不开花的庄医生的魂给勾走了。” “刚好啊,庄医生家是不是也是京市的,服务期一过,跟着阮医生一块回京市不是刚刚好。” 几个年轻的小护士开着玩笑,一半是撮合阮星蘅和庄医生,另一半也是试探阮星蘅的态度。阮星蘅来这儿时间不长,待人温和有礼,就是不大好亲近。 几个小护士闲谈嬉笑,称他是藏区高岭雪山上最难摘的一朵花。 庄雅明白这几个小护士是拿她开涮呢,她哼笑一声,当即道,“你们对阮医生感兴趣别拿我做筏子啊,我和阮医生是在京大医学院认识的,有心思不早就下手了。” 阮星蘅安静地听完她们的一言一语,目光清清淡淡,自始至终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庄雅突然想起来医学院有个对他很高的赞誉。据说是阮星蘅第一次上手术台的时候,带他一起的老教授称赞他心思沉静如水,是天生做医者的料。 阮星蘅真的没有情绪波澜吗? 不尽然。 庄雅还真见过那么一次。 那是个下雪天。 就算穿着厚棉服也会冻到发抖的雪夜,她从实验室迎着风雪回寝室,在半道上忽然看见有个人。 庄雅眯着眼打量了很久才敢说,那个弯着腰趴在长廊上写信的人是京大被称为学神的阮星蘅。 她不敢认是因为这一点也不像平时的阮星蘅。 清瘦的背微微弯曲,冻得通红的指尖死死压着那一方薄薄的书信,在风雪一片的天地里,灵魂像是在忏悔。 有纸顺着狂风飘落,庄雅捡了一张偷偷拿回宿舍用铅笔拓印。 只有最后一行字,力道重的像是要划破纸面。 上面写的是—— “狸狸,别不要我。” 清冷的音色再度将庄雅的心绪唤了回来,她的目光再度集聚在面容沉静,姿态端方的阮星蘅身上,心里复杂的几乎以为那次是个梦。 “我和喻教授请了假,这次来,不为公事。”阮星蘅答道,他身子往一旁侧了侧,大概是准备告辞了。 庄雅立刻追问道:“是私事吗?” 这话说完她就觉得有点唐突了,心里有一种很强烈的第六感在提醒着她,于是她不得不压下烦躁抬头看着阮星蘅。 出乎意料的,他没有因为她这句冒失的话有任何的不悦,那双寡淡清冷的眸相反,甚至漫上了一点儿不可说的笑意。 过了一会儿,他浅笑开口:“来追一个人。” …… 另一边,姜黎从医院出来就失去了方向,刚刚气势用的太足,出来的时候冷风一吹,她立马就感觉脑子里涨的难受。 顾川野后来是在医院停车场看见了她,他使劲摁了一下车喇叭,才看见她慢吞吞地爬上了车。 “姜黎,我打你那么多电话你居然一个都不接。” “手机静音习惯了,忘记调回来了。” “那你还挺聪明的,记得我开车,知道往停车场跑。” 顾川野瞥了她一眼:“你感冒药呢?” 哪看什么医生了,姜黎气不打一处来,靠在真皮座椅上病怏怏的说,“忘记拿了。” 顾川野这下是真无语了,他打了反向盘回转,随口吐槽她,“真不知道你怎么活到现在的。” ——“真不知道你怎么活到现在的。” ——“因为身边有你呀。” 这句话突然就将姜黎的记忆勾到岁末下雪的那个高中,她从小身体弱,一到冬天就必然感冒,又不爱喝药就硬生生地拖着。后来阮星蘅发现了她这个小毛病,每回第一场雪刚落下,他就端着一杯开水押着她喝一包板蓝根。 姜黎压根不是听话的人,每回总是借机提出许多无理的要求,有时是要他帮忙写一整年的作业,有时候是踩着板凳想要亲上他的唇。 反正阮星蘅经不住她逗,清清白白一双眼被她缠的最后不敢正眼看她。姜黎一边享受着他照顾,一边耍着无赖,扯着他校服衣摆问他是不是会永远对她这么好。 他当时怎么回答的呢? …… 不重要了。 姜黎揉了揉眼角,勾唇笑了一声。 她今天没化妆,一副病容没什么精神地靠在车座上,五官周正睫毛纤长,较之往日的明艳动人,这会子多了点好接近的柔弱。 顾川野没注意到她闭眼的这一霎的情绪转换。 只是在他等候路口红绿灯的间隙,姜黎忽然将手放在方向盘上。 她声音藏在喉咙里,瓮声瓮气像撒娇,“别去那家医院。” “我见到阮星蘅了。” 顾川野动作顿了一下:“什么想法?” 不等她回答,顾川野就语重心长劝告她,“俗话说好马不吃回头草。” 窗外树影摇曳,街景回溯成一道道虚幻的影子,姜黎懒洋洋的歪着脑袋,忽然视线顿足,心跳漏了一拍。 阮星蘅站在十字路口处,那双没有多少情绪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她。衬衣下摆被风微微吹起,清瘦的指节拎着一盒药袋。 他眼里浓浓的忧伤神色有一刻没有遮掩住,就这么直挺挺地撞进了姜黎的眼睛里。 她立马扭过头,心里却开始泛滥起很不好的情绪。 日暮藏欢喜 第3节 过了一会儿,姜黎慢吞吞说:“我可能是个倔驴。” 西北的风刮在脸上像是生刀片一样,姜黎对着风口吹了一会儿就将自己的脑袋缩进了围巾里。她盯着顾川野欲言又止,过了一会儿问,“你这次来是不是领了什么任务?” “你|妈让我抓你回去。” 顾姜两家是世交,思来想去能唤动顾川野来的,也只有她妈了。 顾川野嗯了一声,语气一贯轻佻,“我可不管你回不回去,反正提醒你一下,你的生辰八字已经被你|妈送到林泽楷家了,你再迟点回去直接去自己婚礼上吃席好了。” 姜黎苦了脸,本来就头疼,现在感觉整个脑子都要炸开。 “她还没打消让我联姻的想法啊?” 姜黎叹了一口气:“忙完手里这个项目,我就回家。” —— 飞机在京市机场落地的一瞬,姜黎心里有些空落落的。明明拍摄的素材已经全部集结好,可她还是觉得有什么东西落在了那里。 或许,也不会再见了。 将脑子里奇奇怪怪的想法晃出去,姜黎在洗手间拿出补妆包,对着自己的仪容仪表左看右看,这才走了出去。 机场外面停了一辆深黑色的车,推开车门进去,姜黎有些惊奇地看着车后座的女人。 “妈,你怎么亲自来接我了?” 宋丽萍看着她:“当然是怕你再一走大半年不归家。” 姜黎被说的讪讪的,安分的靠坐在座椅上。宋丽萍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道,“司机等会送你去饭店,中午去和林泽楷吃个饭。” “不去。” 姜黎瞥了她一眼:“我也不会和他结婚的。姜家现在的掌权人是二叔,要联姻也该是姜佳欣去,和我一个小记者有什么关系?” 宋丽萍被她噎了一下,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就凭人家救过你爸爸的命!咱们家就欠他们的。” “可是作为报酬,我们家的股份都给他们了。”姜黎不想在这个问题多牵扯,她是个速战速决的性格,不愿意做的事情就一定会说的明明白白,“报恩也要有个限度,有时候我都觉得姜佳欣才是您真正的女儿。” “我倒情愿她是我女儿,佳欣乖巧又懂事,康桥名校毕业,回了国就帮着姜家打理公司。哪像你学习学不出本事,工作也不体面。前两年找个对象,还让人甩了。林泽楷有什么不好?家里有钱又有学识,你嫁过去不还是占了便宜?” 姜黎声音冷下来:“不是他甩了我,是我和他说的分手。” 宋丽萍冷笑一声:“你当我不知道?你那是没法子了,他要出国,指不定就不回来了。你不提分手,你还能怎么办?” “是,我就是故意先提的分手。我就是不喜欢被放在一个被选择的角度。因为我知道只要是选择,我就会被抛弃。妈妈不就是在事业和爸爸面前,把我扔下了吗?我也讨厌有人为我牺牲,而且我希望他可以继续往前走,我凭什么要挡住他的前程?” 车缓缓在餐厅门口停下,姜黎毫不犹豫拉开车门,回头看宋丽萍的时候,她脸上没多大神色,言语间存了最后一丝礼貌。 “妈,前半生您没怎么管过我,结婚的事你也不需要操心了,省的累出病来,爸还要来怪我。” 姜黎记得最清楚的一件事,是在刚结束中考的那个暑假。 宋丽萍一如往常,把她送到一个朋友家里住,而自己美名其曰和丈夫享受难得的二人时光。 这不是姜黎第一次去别人家里。 事实上,她在自己家里的时间屈指可数,呆在这些陌生家里的时间甚至比和父母相处的时间来的更久。 小时候不懂,还很新鲜到别人家里做客,后来青春期来临,她第一次有了寄人篱下的局促感。 那年暑假她来到了在江宁定居的二叔家,她其实很不喜欢他们家,可是宋丽萍说如果不呆在他们家,她整个暑假都没有地方可以去。 二叔家里有个和她一样大的女儿,叫姜佳欣,跟她不大对付,两个人明里暗里总是掐架。 姜黎来江宁二叔家的第一天,带了一个最新款的娃娃,那时候姜佳欣他们家没姜黎家那么富裕,于是只能又羡慕又嫉恨地盯着她手里的娃娃看。 姜黎小心翼翼地把娃娃锁在衣柜里,谁知道用了一顿晚饭的功夫衣柜里的娃娃就不见了。 姜佳欣站在窗户底下,脚底下得意洋洋地踩着娃娃,手里拎着一串钥匙。 “你以为你把衣柜锁起来我就找不到了吗?这是我家,所有东西都是我的。” 姜黎也是不吃亏的性子,直接扒着门缝和她厮打了起来。后面的结局是姜佳欣被父母抱着去诊所上了药,而她因为没有大门钥匙只能龇牙咧嘴地徘徊在长长的街道。 宋丽萍也给她打了电话,劈头盖脸给她一顿骂,姜黎把自己沾泥的娃娃抱在怀里,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是孤独的。 …… 和姜佳欣打完架后她就没了去处,七月份的暑气熏蒸的人快要喘不过来气,十字街口一个趿拉着拖鞋的少女百无聊赖地蹲在路灯下数蚂蚁。 她的样子狼狈极了,白色短袖上带着泥痕,仔细看细白的脖颈还有抓痕。 纤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安安静静俯下的脖颈,优雅美丽的像落难的天鹅。 阮星蘅下楼丢垃圾的时候,刚好看见这一幕。他站在原地犹豫了一分钟,在路口反复绕了三次,才犹豫着上前。  “你需要帮忙吗?” 他蹲了下来,那双修长白净的手搭在弯曲的膝盖处,脸上的笑容温煦清淡。 姜黎迷迷糊糊抬起头,就这么呆呆地看着他,又觉得自己是被热出了幻影。直到她的肩膀被轻轻拍了拍,清冽的嗓音再度落下—— “你怎么了?” 姜黎反应过来了,她抱紧怀里的娃娃,委屈的情绪居然在这会儿奇异地蔓延到全身,这是她在面对宋丽萍的时候都完全没有的情绪。 他身上有很浅淡的皂角香气,包裹在两个人周围很是令人安心。姜黎感觉心尖痒痒的,有点陌生的悸动让她下意识皱了皱眉头。 当她的目光落在少年清瘦周正的脸上的时候,眼睛慢吞吞的眨了眨,好像明白了什么。 后来很久很久,她才想明白。 有一颗名为暗恋的种子,就是在这时候埋下的。 姜黎一下子卸掉所有的对峙与顽固,抬起湿濡濡的睫毛盯着他看。 她对他伸出了手—— “你能带我回家吗?” 第3章 不乖 姜黎才不管什么联姻,回到酒店她舒舒服服睡了整整一天,醒来的时候日暮西沉,枕边的手机已经被打的没电了。 不得已,姜黎只能换ipad登上微信,刚连上网的那一瞬,聊天框里就出现了顾川野数十条语音轰炸。 “这么急找我,有聚会啊?” 顾川野打着领结,对电话那头的她皮笑肉不笑道,“姜家的年终晚宴,你去不去?” “不去。” 像是早料定了她的回答,顾川野哼笑一声,“那如果要当众宣布你的婚讯呢?” “什么东西?”姜黎紧皱眉头,瞌睡一下子都被这个惊天消息给驱散。 顾川野这会不急着说了:“准备给你来个先斩后奏呗,这京市就是个圈,订婚的消息散播出去了,你觉得你能对抗的了?” 姜黎这下是真的坐不住了,也不用她找顾川野要晚宴地址,手机刚充上电,宋丽萍立马就发来了电子邀请函。态度一如既往的强硬不容拒绝。 姜家作为京市名流圈的上层,这些年集团经济虽然不比从前,但地位还是在的。一年一度的年终晚宴向来是整个名流圈一齐聚会的日子,更有一些人,将此次宴会视作跻身名流圈的一块敲门砖。 姜黎对此嗤之以鼻,当晚她一身深黑色的高定礼服出现在达乐庄园,经典的鱼尾款式,腰部线条优越,裙摆处缀了闪片,一步一走,摇曳生姿。 只是她从一辆深绿色的出租车下来,和周围的一干豪车比起来,突兀的有点明显。 好在这一场宴会的焦点并不在她,前面熙熙攘攘的,记者的本能让姜黎猜测前方一定有位大人物。秉持着良好素养,姜黎甚至在想能不能在这一场名流荟萃的宴会上随即来个商业采访。 “姜姜!” 云星从车上下来,她眼里带着惊喜,当即亲亲热热地挽住她的胳膊,“听阿肆说你回京市了,没想到真的见到你了。” 姜黎哼笑一声,捏了捏云星的脸,在这种地方看见故人,她几乎恍惚的以为时光还停留在最无忧无虑的校园时代。 “听说阮星蘅也回国了。” “啊,我知道。” 姜黎含糊应了一声,在好友揶揄的目光下,她吞吞吐吐说,“在西藏医院的时候,没想到他也在。” “那你什么想法?” 姜黎觉得云星这几年呆在沈听肆身边,说话愈发的伶俐,当初那个跟着她偷偷去操场看帅哥都会害羞的小姑娘,这会居然能将她打趣的不好意思说话。 “能有什么想法,都四年没联系了。” 姜黎撇撇嘴,望向远处,宫殿式的欧式建筑灯火辉煌,透过半透明的古典窗内隐隐约约可见酒杯交错的场景。 不同的是,她早已不在这场繁华的中心。 人世间的突变往往就发生在一刹那,仅是一个夜晚,她的父母不再是姜氏集团的核心领导人,她也不再是姜家的大小姐。 没什么比站在这儿更有物是人非的感觉了。 姜黎轻笑一声,应着风神情坦然又明朗,挺拔的背脊似乎一点也没有被这几近零下的寒风给折弯。 “顺其自然吧。” 如果阮星蘅还喜欢她的话。 如今是寒冬,屋外零下的天气显然不是他们这些穿着吊带礼服的能受得了的。姜黎轻车熟路地领着云星来到了一楼一个小阁楼处,那儿暖气开的十足,平常又不会有人打扰,很是适合独自一人。 “对了,沈听肆呢?” 云星笑了笑:“在和周先生说话。” 姜黎在脑子里转了一圈,也没对上这位周先生的名号。刚巧沈听肆给云星发了消息,云星站了起来,牵着她的手往中央大厅走。 “刚从英国回来的,产业都在国外,是个商业大亨。你不是差两篇新闻选题么?阿肆让我带你去见见。” 姜黎自然没二话,拎着裙摆跟在云星身旁,目光从举着高脚杯的男男女女身上掠过,不出意外地认出了很多人。 “你好,我叫周逢生。” 裁剪得宜西装下露出修长干净的一双手,带着西方特有的礼节,等姜黎伸手后,才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掌。 周逢生颔首微笑,金属镜片上的光泽反射,让人一时看不清他的眸色,只让姜黎觉得他比想象中的年轻温雅了许多。 “常听阿蘅提及你,想必你就是他的lili了吧?” 姜黎挑了挑眉,“lili?” 日暮藏欢喜 第4节 她回味着前半句的阿蘅,脑子里忽然就想到阮星蘅。 也正是这时候,周逢生对着她身后忽然喊了声“阿蘅”,姜黎下意识扭头,裙摆随着动作绽开一朵花。 阮星蘅捏着高脚杯缓缓走来,背着光,颀长清瘦的身形近乎完美,质地上乘的名牌西服装点出骄矜与清冷。 他点了点头,而后居高临下的看向姜黎。 “lili是我养的猫。可惜她不听话,丢下我一个人跑掉了。” 沈听肆忽的嗤笑一声,在场的除了周逢生,他们四个人都是老熟人,那点旧事谁还能不清楚。 他故意搭腔:“那要是找到那只猫,你准备怎么办啊。” 鲜红的红酒液漫不经心地被摇晃着,阮星蘅的视线一秒钟也没有在姜黎身上停留,可她就是明明白白的感受到自他身上传来的一股寒意与冷漠。 过了一会儿,他轻笑了一声,温煦的笑容瓦解了周深的清冷之气。 “还能怎么办,栓上链子好好扣在家里就是。” 后面的话题再也没有提到lili了,姜黎端坐着和周逢生谈了几个商业方面的问题,财经虽然不是她涉及的领域,但是在姜家耳濡目染这些年,她倒也能说上一二。 阮星蘅一直安静地坐在他们身旁,他大多数时间的确是这样的,不轻易显于人前,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 聊天即将到尾声,姜黎突然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于是她笑着结束了这一场对话。 临走的时候,周逢生突然俯身,含笑告诉她一个秘密。 “其实lili不是一只猫,当时我们一起在英国读书,他的作业本上签的都是这个名字,阿蘅说这是他女朋友的名字。” 商人的目光都带着点锐利,姜黎清咳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不是心虚,总之拎着裙角跑的飞快。 她从手提包里拿出厚厚的采访笔记,封面处也有个钢笔写的li。 li—黎。 这是她一贯又懒又娇气的作风,什么东西喜欢写上自己的名字宣誓所有权,当时她和阮星蘅抱怨大学课程十几门,挨个在封皮上写名字差点没要了她的命。 于是隔天早上,她就收到了全部写了“li”的崭新教材。 真是完蛋了,到哪儿都能碰见阮星蘅,到哪儿都能想起来那么一段荒唐的往事,甚至清晰如同昨日。 姜黎径直上了二楼,二楼是休息区,守在楼梯口的保镖自然是认得她的,不等发话就放了她进去。 刚上楼,林泽楷就在楼梯回廊处等着她。这个圈子里,不学无术的富二代不计数,但林泽楷绝对是最出挑的一个。 背靠林家的公司,明明手里没有实权,拿着国外镀金回来的水硕,愣是将年轻貌美的小姑娘骗的团团转,顺道将她妈也哄得妥妥帖帖。 姜黎冷笑一声,同他打了声招呼。就往宋丽萍的休息室走,刚跨了一步,立马就被林泽楷拦住。 他估计刚抽过烟,烟味和女人的香水味混在一起,姜黎皱了皱眉头,和他隔开了一段距离。 “姜黎,你是不是不想嫁给我?” 姜黎挑了挑眉:“你还挺有自知之明。” 林泽楷紧紧盯着她,目光在她滢白绵软的肌肤上一扫而过,而后装作无意地向她走近。 “姜黎,我帮你个忙,你欠我个人情怎么样?” “怎么还?” 姜黎抬了抬下巴,警惕地看着他。 林泽楷似乎很吃她这幅样子,颇有兴味地笑了声,“大美女,你觉得要用什么还?” 他轻佻地凑过来,手搭在她的挎包上,指节往前试探着挑逗着。 “不过我现在觉得在这儿直接定下我们的关系,好像更好玩一点。毕竟大美女嘛,谁不想娶回家好好供着?” “林泽楷,你就那么急给你刚出生的小儿子找个妈啊?” 好歹也是记者,不想知道的豪门辛秘有时候就这么传进了耳朵里。 林泽楷动作忽然停了下来,像是咬住了玫瑰的刺,忌惮地看着她。 姜黎就在这时候笑了出声,她仰起头,修长的脖颈线条纤细而高傲,上翘的狐狸眼危险又迷人。 她出声警告林泽楷:“记者的笔可抵三千毛瑟枪,我不介意让你在京市名声尽失。” “如果,林先生不介意以后都失去一门强有力的姻亲的话。” 林泽楷显然也知道这话的分量,他是林家的私生子,在林家地位本来就不大高,此番同意和姜黎结婚,也是考虑了她背后的姜家。 如果私生子的事情被爆出来……林泽楷眼瞳震了震,心里有了算计。 与此同时,姜黎也在想着怎么逃脱这里。她的目光向场下扫射,终于在旋转楼梯尽处瞥见了一抹身影。 待看清楚来人后,她先是愣了一下,暗道了一声完蛋,却还是咬着唇硬着头皮招了招手。 “阮星蘅!我在这儿。” 楼下的阮星蘅停住了脚步,他抬了抬头,眸光很轻地落在她身上。 只是一秒钟,然后毫不留情地移开。 姜黎心凉了个彻底,也是这时林泽楷看出了她的强弩之末,邪笑一声逼近,“你说得对,与其留着这么个定时炸弹,不如现在我们生米煮成熟饭,你还白捡一儿子,多好的事儿。” 好你个大爷! 林泽楷的目光越来越危险,姜黎不得已小心地往楼梯口移动着脚步,林泽楷忽然不耐烦了,伸手一把朝她肩膀抓过来。 姜黎下意识后倾,高跟鞋踩空,失重的感觉席卷全身,她紧闭住双眼,第一时间传来痛感的居然是后脑勺。 她的脑子被撞得晕晕沉沉,被人扶起来的时候居然脱口便是—— “阮星蘅,你是不是偷偷练胸肌了?” 回应她的自然是阮星蘅分外冷漠的脸,他淡然地收回扶在她腰上的手,疏冷的好像刚刚抱住她的人不是他。 不在乎她,为什么要上楼。 姜黎撇撇嘴,像是找到主心骨似的一下躲在他后面。 阮星蘅默许了她这个小动作,他对着林泽楷略一颔首,算是打招呼,然后扭头就要走。 姜黎自然跟着他一道下楼,没想到林泽楷一股鱼死网破的劲,抓着她的手腕死命不让她走。 姜黎眼睁睁看着阮星蘅走远,不得已,她只能在他背后喊道,“阮星蘅,我能不能跟着你?” 阮星蘅停住脚步,侧过身,扫了一眼她被人拉住的窘境。 然后语气十分冷淡的说了声:“请自重。” “人可是周逢生的合伙人,国内炙热可热的喻教授的关门弟子。”林泽楷见这幅架势,心彻底落到肚子里,开始奚落姜黎,“怪不得你看不上我,可你也看见了,人家也不待见你。” 姜黎想着阮星蘅还真狠心啊,这要随便换沈听肆或者顾川野来,这林泽楷早就被打成猪头了。 她气鼓鼓地瞪了一眼阮星蘅,为自己之前想找他和好的想法狠狠唾弃自己。 不知道是不是她怨恨的神色过于明显,阮星蘅倒是慢慢走了过来。 他在林泽楷面前停了下来,没应他明显交好的攀谈,也没看他满脸的谄笑。 只是从西服内测口袋里缓缓掏出一副橡胶手套,慢条斯理地戴上手套,清隽而深邃的眸子有一瞬间深沉的要将姜黎整个人都吞噬进去。 他把手搭在了林泽楷抓住姜黎手背的那只手上,不知道碰到了哪根筋,总之姜黎听见林泽楷结结实实惨叫了一声。 手腕得到自由的片刻,肌肤立马又贴到了一片温热。 阮星蘅用没戴手套的那只手牵着她,高跟鞋落在木质地板上的声音清脆悦耳,难得的独处时光,姜黎却是罕见的沉默。 直到阮星蘅带她来到了一处洗手间,他摘下手套扔在垃圾桶里,抓着她的手在洗手池里认认真真的洗了一遍又一遍。 姜黎发誓,她的每根手指头都被阮星蘅掰开至少洗了三遍。 他像是有洁癖似的,执拗的握着她的手清晰,深沉的目光有种—— 病态的深情。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肯放开姜黎被洗的发白的手,站在发黄的灯光下,沉沉地盯着她看。 阮星蘅拧了一下眉心,视线锁着她。 “姜黎,你没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作者有话说: 口是心非的男人tvt 第4章 逃婚 说什么? 姜黎张了张嘴,几度想要开口,最终还是将话咽了下去。 她能和阮星蘅说什么呢? 告诉他当年说的出国就分手其实是气话。告诉他当年自己也收拾好了行李,准备和他来一场浪漫的私奔,结果她爸突然住院。 还是告诉他几年没见,她身上突然有了个婚约,指不定哪一天就被他妈打包送去结婚了。 这太狗血了。 姜黎苦笑一声,觉得自己有时候其实还挺要面子的,至少在阮星蘅面前,她希望自己在他心里永远都是那个光鲜亮丽的小女孩。 “我这几年过得还不错,你呢?” 姜黎舒展一抹笑意,明媚朝气的样子让阮星蘅心跳错了一拍。 “也还不错。” 出乎意料的,阮星蘅态度近乎平和的回府她一句。虽然和以前的态度完全不能比,姜黎立即蹬鼻子上脸,笑嘻嘻地跟在他身边。 “阮星蘅,我们也认识这么多年了。感情不在,情分还有。恋人做不成,我们做个朋友怎么样?” 摆脱了林泽楷,姜黎心情好得不得了。她踢着裙子跟在阮星蘅身边,没听见回音,反倒见他步子越走越大,她渐渐就要跟不上。 没办法,姜黎只能拎着裙子迈着步子小跑到他身边。 “阮星蘅,你怎么又不说话?” “不可以。” 日暮藏欢喜 第5节 阮星蘅回过头,金属袖扣折射出来的光芒近乎冰冷,他看着姜黎,一字一句说,“我们不可能做朋友。” 他太凶了。 姜黎眼睫颤了颤,一下子就委屈的红了眼圈。她垂在腰侧的双手紧握成拳,终于明白了心里那种空落落的感觉源自何处。 那是一种失去的感觉。是一种明明白白看着他,知道不可能失而复得的绝望。 “知道了。”姜黎最后看了他看一眼,“谢谢你,还有下次不见。” 阮星蘅在原地驻足了很久,他的目光轻轻地落在她身上,即便只看见她一个背影,他的脑海里立马就能勾勒出她整个轮廓。 鹅蛋脸,狐狸眼,野生的眉毛又黑又密,却一点也没有压住那双上翘眼睛的风情。说话的时候喜欢微微抬着下巴,显得有点盛气凌人;两只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人,又是那么娇憨可爱。 是随性自由的,也是最……狠心的。 像一阵风似的轻轻将他包围,爱意托举至云端的时候,又毫不眷恋将他抛下。 所以阮星蘅再也不会相信她了。 她是个小骗子。 —— 姜黎来参加这场宴会的目的就一个,拿走宋丽萍随身携带的户口本,然后溜之大吉。 至于宣布不宣布婚讯她压根不在乎,风言风语她一向不在乎,没人能逼着她做不愿意的事儿。 刚刚上楼被林泽楷堵了个正着,这会趁着大家都在舞厅跳舞,她摸黑又爬上了二楼,靠着指纹进了宋丽萍的休息室。 一枚经典款的戴妃包包被放在真皮沙发上,姜黎一眼就认出来这是她妈的包。 第一回 偷东西,她心里其实也蛮紧张的。大气不敢喘,好在户口本很容易就被翻到了。 中看不中用的手拿包压根塞不下,姜黎只能抓在手里藏在身后。 然后好巧不巧刚好遇见了上楼的姜佳欣。 “你手里拿的什么?” 姜佳欣望她身后看了一眼,随即趾高气昂地抬起下巴,“大伯母正到处找你呢,你快点下去吧。” “毕竟今晚你可是主角。” 姜佳欣嘲讽地开口。 要是换做平时,姜黎高低得怼的她说不出来话,但是今天她有要紧事情做,一分钟也不想和她多耽搁。 她敷衍地笑了一声,干脆地绕过她准备下楼。 姜佳欣显然不打算这么轻易地放过她,她的目光紧紧盯着姜黎的手,忽然厉声叫了一下,“姜黎,你居然敢偷户口本。” “要你管。” 姜佳欣被气得跳脚:“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告诉大伯母?” 姜黎嘴上说着随便你,其实脚下步子溜的比谁都快。她深知宋丽萍女士雷厉风行的手段,刚走到门口就听见一阵骚动。 姜佳欣还挺聪明啊,知道先通知门卫拦住她。 姜黎踢掉高跟鞋,抬头看了一眼墙头,琢磨着找个借力点干脆爬出去算了。她站在墙头笔画了一下,不想自己明天翻墙的截图被姜佳欣上传到各大网站,遂放弃了这个想法。 这儿是姜家的地盘,除了空阔的一眼就能扫清人的礼堂,能藏身的地方实在是太少了。 姜黎心下着急,给顾川野拨了个电话。 那家伙还在后面打高尔夫呢,这会接到了她电话,急匆匆地往前面赶,还不忘叮嘱她找个地方藏起来。 视野开阔的,她能往哪儿藏啊。 姜黎随处看了眼,干脆猫着腰又偷偷钻回礼堂去里。她躲在楼梯下的小隔间,等到顾川野发了消息,这才敢推门走出去。 “现在走吗?” 顾川野看了她一眼,她绾好的长发早就松散,微卷的刘海随意散乱在鬓间,细长的高跟鞋在青石砖缝间深一脚浅一脚,看上去有点狼狈。 他憋着笑,将搭在手腕上的西服外套递了过去。 “别笑了。” “马上我妈来了,你也是同伙。” “我怎么算你同伙。”顾川野扬手把西服罩在她肩膀上,将那瘦削凸起的锁骨一并盖住。 他开玩笑地说了句:“你偷户口本又不是为了和我结婚。” 这办法姜黎还真没想过。 她垂了垂眸,思忖了一分钟,凭着固守的原则,觉得自己家的烂事还是自己一个人解决才好。 “算了,顾川野,你去把车开过来吧。” 顾川野看了她一眼,现在正是冬天,屋里屋外气温差极大,一阵冷风吹过来,他明显看见姜黎裸露在外的肌肤一阵又一阵发颤,粉色的唇冻得也几近发白。 他拨了个电话,叫门童把车开到侧门口,伸手将垂落在她肩头的西服外套往上捞了捞。 这动作完全就是出自一个良好的绅士礼仪,姜黎和顾川野这么多年的朋友下来了,她也没把这动作放在心上。只是明明周围四下无人,她却总是觉得暗处有人在窥伺。 配着不停的风,阴冷的让她只想立马走。 “坏了。” 顾川野挂掉电话,脸色不大好的看着她,“门童说看见你|妈站在我车旁边,估计知道咱两认识,盯着呢。” 姜黎也没想到宋丽萍女士会那么难缠,她踢掉高跟鞋,开始摆烂,“算了,法治社会又不能强压着我去民政局,最多和林泽楷那种人扯上点关系呗,又不是应付不了的。” “要不你考虑考虑我?” 顾川野踩在她下一级的台阶上,玩世不恭的笑容里透着几分试探的小心。姜黎猝不及防撞进他的眼眸,尔后被这蕴含的陌生情愫惊了一跳。 她连忙站起来,连鞋也顾不得穿。 “那不行。” 姜黎干笑了一声:“咱两多铁多亲密的关系,我这不能祸害你。” “那当然,我京市单身贵族,好几个姑娘跟着追呢。我就试探你一下,省得你动我心思。” 顾川野跳下楼梯背对着她,洋洋洒洒来了这么一段,就差没把尾巴翘到天上去。 姜黎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真是想太多。 “行了,我去外面看看情况,你在这儿等着吧。” 姜黎哦了一声,折腾了一晚上她心里有点烦,薄薄的一本户口本,打开来就三张纸片。 她爸爸妈妈的放在一栏里,她那张一个人孤零零的放在另一边。 姜黎把户口本随手放在了地上,本来就没好透的感冒这会又有了加重的趋势。走廊迎着风口,她被吹得晕晕沉沉,坠着脑袋想要昏睡下去的时候,突然感觉下巴抵到了什么东西。 温暖的,带着她眷恋且熟悉的皂角香气。 能将她的记忆一下子就引到在江宁的那段时光。 那段有阮星蘅的时光。 那段最无忧无虑的时光。 “阮星蘅……?” 姜黎眯了眯眼睛,看着托着她下巴的那截手掌飞快地抽离,好像温暖顷刻离散,寒冬包裹着她全身,于是她不舍的伸出手想要握住。 只有一片衣角在她手心划过。 阮星蘅还是一身黑色西装的打扮,领结打的工工整整,背对着她,线条流畅的宛若欧洲中世纪最完美的线性雕塑。 太工笔,太完美,棱角分明的每一处尖锐平直处都透着疏离与冷漠。就像是刚开刃的小刀,不够锋利却又缓慢的一寸寸撕开覆在伤口上的薄膜。 里面是他们伤痕累累的过往。 穿西装的阮星蘅是矜贵的疏冷的,明亮的灯光映的他皮肤更加冷白,微抿的唇不带有一丝让人看的出的弧度。可是姜黎还是会怀念在宁大附中穿着蓝白色校服的阮星蘅。 一样的的干净出尘。 可那样的阮星蘅,眼里只有她一个人。 “多亲密的关系?” 阮星蘅忽然转头,茶色的瞳孔里清晰的倒映出她苍白的脸。 姜黎的肩头飞快地抖动一下,披盖的西装随即掉落在地。阮星蘅的视线极轻的落在了那西装之上,随即淡漠移开,脸上的神情愈发冷了几分。 今年的第一场雪不合时宜的落了下来,零点的钟声响起,这场令她烦乱的晚宴也终于要散场。姜黎咬了咬下唇,忽然仰起头看向他。 “你能……带我出去吗?” 阮星蘅的目光投射过来,一阵风卷了过来,他的衣角被吹动起来,他挺拔巍然的身形在寒风中却没有一丝移动。 不着痕迹地挡下风口。 然后抬头看着她—— 水光盈盈的一双眸子,大抵是被冻得狠了,鼻头红红的,眼睛下面一圈也是红红的。瑟缩着肩膀缩成一团,形态很像某种毛茸茸的猫类生物。 阮星蘅眼眸向下移了三寸,一寸比一寸深沉。他忽地跨步朝她走过去,一步步像是坠|落在她漂浮的心上。 姜黎只感觉腰间猛地一紧,那西装外套完全被她踩在脚下,她被阮星蘅惊人的臂力腾空抱起,随即肩膀一痛,腰身被折着压在了二楼的栏杆上。 她歪着头刚好看见楼下的景色,心里顿时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你在这儿……看了多久?”姜黎复杂地看着他,只是和他的眼睛对视了一眼,她又立马移开,他眼里的寒气太盛,陌生又有些发狂的样子让她心里一阵刺痛。 下意识的逃避无意更让阮星蘅恼火,他将手心垫在她的肩胛处,冷笑一声,“你想我看到什么?” “看见你到处找人准备结婚?我也是你随便找的人之一?” “不是的……” 姜黎抬眸,刚好对上他因为生气而骤缩的眼睛。她恼火地瞪了他一眼,今夜的不顺积攒在一起,她光着脚重重地踢向他的小腿。 “我没有随便找人结婚,你是不是有病啊我偷了一晚上户口本,你看不出来我不想结婚吗?高中的时候我不就和你说过了吗,我就想嫁给你!没有人能强迫我做不喜欢的事情!” 姜黎向来说完话才会在脑子里动一圈。她话音刚落,明显就感觉到垫在身后的手蓦然紧了两分,气息一下灼热地扑打在她耳根。 日暮藏欢喜 第6节 这句话说完以后他们彼此之间就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两个人维持着这个姿势,谁也没有动。呼吸声逐渐变得清晰浓重,心跳声如雷鸣。 分不清是谁的。 下巴忽然被抬起,阮星蘅清清淡淡地看着她,疏寒冷漠的目光彷佛在说他再也不会相信她的鬼话。 在他心里,自己大概真的是个花言巧语的骗子。 最多是有点姿色手段不高的骗子。 姜黎自嘲地笑了一声,被他的目光伤到。可她又贪恋他的温暖,眷念他本身带来的安全感。于是只能想自虐的惩罚一般死咬住下唇,静候他的宣判。 纤长的指节不带有温度地把玩着她脖颈处的红丝绒飘带,阮星蘅的食指绕着她下巴,细密的吻却接连不断的落在她的脖颈处,带着抵死缠|绵的狠劲。 “要不要逃婚,做我的新娘?” 作者有话说: 我愿称阮星蘅为最行动派的男主。 歪?民政局在吗?现在就搬过来! 第5章 求婚 腰背被抵在栏杆上,身下一楼的大厅里还有人声嘈杂,宋丽萍好像推门进来了,姜佳欣在旁边搀着她,扮演一个乖巧小姐的样子。 “大伯母,堂姐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就爱和大家对着干的。” 宋丽萍脾气也爆,不带喘气地骂了姜黎整整三句话后道,“所以才要找个人管住她,省得她整天无法无天的。她要是像你一样有主见有规划,我哪里会舍得让她早早结婚。可你看她当那什么破记者,三五天不着家,我不给她定个婚事,她到哪里找到像小林那么好的结婚对象。” 宋丽萍自从把姜家股权交了以后就不大参加京市的名流圈了,对里面的很多事情也都是听别人三言两语说来的。她拍了拍姜佳欣的手:“还得谢谢佳欣,有这么好的人选还想着你堂姐。” 姜佳欣笑了笑,心虚地移开眼睛。 “你堂姐结婚了,下面就该到你了,怎么样,有没有合适的人选?”宋丽萍问道。 姜佳欣愣了一下,旋即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我有喜欢的人了……” 宋丽萍哦了一声,没多问,脑子里隐隐约约想起来几年前姜佳欣出国,好像是跟着一个什么人一起走的。 宋丽萍的每一句话简直就像一个冰雹砸在了姜黎的身上,阮星蘅也在这时候松开了她的腰身,于是她立马从这显眼的走廊里跑下去,靠在墙边大口喘气。 “穿鞋。” 阮星蘅看了她一眼,手里握着她踢在一边的高跟鞋,手指抓住她的脚腕,冰凉的触感让她下意识一缩。 然后又被他扣着脚腕毫不留情抓回来。 “别坐地下。”他又叮嘱了一句。 于是顾川野那已经皱巴巴的西服外套又被她可怜地压在了地上。 “姜佳欣喜欢的人是不是你?” 姜家有个公益计划,是和宁大的一个出国项目对接的,今天看到姜佳欣这副表情,姜黎忽然想起来很多被忽视掉的细节,从小到大姜佳欣的针对以及偶然看见阮星蘅若有若无的注视,这些神色她一点也不陌生,只是当时她整颗心完全沉浸在阮星蘅身上,下意识的选择忽略了而已。 “不知道。” 阮星蘅好像又恢复了那副冷冰冰的样子,姜黎下意识摸了摸耳后残留的湿濡,感觉刚刚像是一场梦一样。 “那你喜不喜欢她?” 姜黎凶巴巴问了一句,只是脚腕还被人抓在手心里,她对视的时候气势明显断了一截。 “我和她不熟。” 阮星蘅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替她穿好鞋子以后理了理西服褶皱准备离开。 “哎,你别走。” “结婚。” 姜黎这次抓住了他的衣角,站起身的时候她“嘶”了一声,随即可怜巴巴地摇着他衣角。 “我脚冻麻了,阮星蘅。” 阮星蘅回头瞥了她一眼,依旧是深沉的目光,姜黎不知道他有没有看穿她的小把戏,总之他伸过来一只胳膊,借以她起身。 姜黎蹬鼻子上脸,笑眯眯地对他张开胳膊,等着他来抱。 “别装了。” 阮星蘅从她面前径直走过,毫不留情拆穿她的小把戏,“我刚刚已经把你的脚捂热了。” 他又要走,抬腿的动作没有一丝迟疑。姜黎咬了咬下唇,一边抓住他的衣服,一边伸出手—— “戒指呢?” 他没动作,停在原地,目光有看不懂的深沉。 姜黎垂了垂睫毛,声音闷闷的。 “不是说让我当你的新娘吗?不算是求婚吗?” 她还是有点爱作的脾气在的,哪怕到这个境地,也偏要倔强的说成是求婚。阮星蘅向来是容忍她这些幼稚的小脾气的,他带着点自己都没有发现的纵容,从西服口袋里掏出一枚戒指。 握住她的手,然后戴上。 像是某种仪式礼成了,他垂下的眸子悄然掩去波澜。 姜黎低头盯着这枚戒指,中央的红宝石被打磨成了一个玫瑰花的形状,坠以金丝描边。不是很大的宝石,但是精巧的造型,是姜黎会喜欢的款式。 “你怎么随身带求婚戒指啊。” 阮星蘅注视着她的目光微微一顿,他扯了扯唇角,“方便随便找个人结婚。” 姜黎哦了一声,盯着他离开的背影,这下没有去拦。刚刚那点喜悦现在就像浇了一盆冷水一样,被冲荡的一点也不剩。 她想,阮星蘅大概和她一样,有着某种不可说的原因。 加上看她又比较顺眼,干脆就搭个伙一起应付算了。 应付就应付,反正不能便宜姜佳欣! 姜黎哼了一声,摩挲着这枚戒指心里一下有底气了很多,她甚至还有闲情逸致跑到卫生间重新补了个口红,回来的路上却突然记起来好像把户口本遗忘在了原处。 姜黎折返回去找了一下,地板砖擦得噌亮,就是不见她那本户口本。 她叹了一口气,拍拍裙角的灰尘,重新走到大厅,准备结束这一场闹剧。手提包打开,不断闪烁的手机几乎要被打到没电,姜黎低头看了一下来电显示,是她轻易不出场的老爸的。 她再度深深叹了一口气,认命地接了电话。 “爸,我现在下来了。对,我们当面说清楚。” 楼梯转角处,姜家一家人坐的整整齐齐,除了姜父和姜母在,还有姜家现任的董事长,也就是姜黎的二叔在。 “孩子找到了就好了,其他的都不是什么事。”姜董事长打了个哈哈,随即将自己的女儿直接拉走,“嫂子,我和佳欣就先回去了,你们慢慢聊。” 姜黎说了声二叔再见,面色复杂地盯着他离去的背影。姜佳欣似乎想留下来看热闹,被他爸毫不留情地直接塞进了宾利车里。 姜父几年前做了一场手术,换了个骨髓,当时是亲弟弟给他捐的。 后来姜家权力更替,姜父毫不犹豫就将董事长之位让给了弟弟。 这些姜黎都觉得没有什么,欠了人家的情,自然就是要倾尽一切来还。 大厅里的客人散的都差不多了,这座孤零零的别墅里终于就只剩下了他们一家人。姜父从公司退出以后就和几个相熟的人搞了个古玩社,今天如果不是她闹了一出将宋丽萍气狠了,他是不会连夜赶回这场晚宴的。 大概是看到了主心骨,宋丽萍的眼圈一下就红了。 姜父看了一眼姜黎,然后将妻子轻轻拥住,宽慰道,“孩子大了就有自己主见了,你操心那么多,不是累着你自己吗?” “我|操心她还有错吗?让她去多接触她不听,今天本来我和林家说好了直接订婚的,结果她跑去和林泽楷一同理论,人家现在不肯要她了。” 原来这个林泽楷后来还去告了她一通。姜黎在心里呸了一声,这辈子没见过这种男人。 “我又不喜欢林泽楷。” 宋丽萍坚持己见:“名校毕业,家庭也好,合适比喜欢重要,你以后就明白了。” “哦,他自己是个私生子还搞了个私生子在外面,这也适合我?” 姜黎瞥了宋丽萍一眼:“直接多了个孙子,您是不是要开心的哭出来啊?” “姜黎!” 姜父再度看了她一眼,转个身,一边拥着宋丽萍一边背对着她。姜父想了想,问了一句,“是林家哪个?” 宋丽萍嗫嚅说:“林泽楷。” “他啊。”姜父沉下面色,“他儿子昨天办满月酒,从我们那拿了一副长命锁。谁给你介绍的人?” “啊?”宋丽萍愣了半响,声音低下来,“那可能是佳欣搞错了……弟妹的意思也说他不错的。” “那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姜父无声地挡在了她们中间,对姜黎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防止她们母女二人再度争吵。 姜黎事实上也没想过争吵,她对姜父这种行为和态度已经是见怪不怪了。脑子里有突然出现刚刚姜佳欣被父亲急匆匆拉走的样子,相握的两只手,是她从来没有拥有过的温暖。 她眨了眨眼睛,明明她的父母是大家有口皆赞的模范夫妻,可她时时刻刻还是会有不幸福的感觉。 宋丽萍紧紧靠在姜父怀里,他们之前好像形成了敌对鲜明的两个营地。 她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原地。 过了会儿,姜父哄好了宋丽萍才忽然想起来她还站在一旁,于是便有些生疏地上前,挑些话和她说。 “听说你去做了记者,在京市工作怎么样?” 姜黎扭头看了他一眼,即便血脉相通,她仍旧对自己的父母又一种难以言说的陌生感。这种感觉无法同别人诉说,更甚至,几乎没有人能和她感同身受。 她自嘲地笑了一声:“我已经做了四年的记者了,在江宁市。” “今年,是我第一次回京市。” 她锐利又直接地告诉他:“上次我们见面,是在农历的新年,你和妈妈在意大利旅游,我们打了二十三秒中视频,互道了一声新年快乐。” 这番话说的几乎让姜父羞愧,他尴尬地伸出手,见女儿没有亲近的意思,又呐呐缩了回去。 只说让她多在京市呆一段时间。 姜黎没把这话放在心里,姜父姜母两个人过的是神仙眷侣的日子,每年有一大半的时间都在各地飞着,她待在哪里,其实都一样。 客气的话而已。 日暮藏欢喜 第7节 姜黎转身,朝他们挥挥手,也客气地通知了他们一下。 “对了,我刚刚答应了别人的求婚。” “我的先生,叫阮星蘅。” 事情都解决了心里反而通畅,姜黎拦了一辆出租车,上车的时候司机问她要去哪儿,她下意识说回家,报地址的时候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家……在哪儿? 十五岁以前是在集团各个经理的家里轮流长大的,十五岁以后被扔到了江宁二叔家,一直念到大学留在了江宁,回家的日子,在她的记忆里已经快要被消磨。 司机可能之前抽了支烟,车窗被摇下来透风,姜黎外面套了件大衣,冷风吹的她不停哆嗦。 她冰着手指,下意识拨开最上面的联系人。 “阮星蘅……” “我们家在哪里?” 作者有话说: 阮星蘅:求婚戒指揣兜里,时刻准备好结婚。 第6章 蜡烛 三层楼高的荒废写字楼里,姜黎站在门口踌躇地盯着墙缝上失灵的门铃。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 阮星蘅摘下口罩,脱掉身上的隔离服挂在一侧消毒柜。姜黎刚往前踏了一步,就听见他沉声道,“等会。” 她乖乖站在原地不动。 冷的抱住肩膀,又好奇地探头往里面看。 阮星蘅戴好一次性手套,橡胶手感触摸到皮肤的时候有点异样的感觉。姜黎垂着眸,看着阮星蘅拎起一个透明喷壶,抓着她两只手,仔仔细细消毒。 这下不用他说了,她立马便十分自觉地乖乖转身,来了个全方位无死角的杀毒。 “进去不要瞎碰。”未避免出什么事故,阮星蘅还是叮咛了她一声。 姜黎点了点头:“我知道,这些都是医学器材,可贵了,十个我都赔不起。” 早些听云星提了两句,说阮星蘅回国以后在一家研究所任职研发,姜黎对科研这方面的东西不大熟悉,只记得一个个器材后面跟的老长串的0。 阮星蘅回头看了她一眼,没在这个答案上多解释,只是领着她下负一层的时候,将靠近手边的贴着危险标签的溶液都收了收。 乘坐电梯下了负一层,姜黎傻了眼。 和研发室一尘不染的规整比起来,负一层简直像一个小型的仓库,扑面而来的灰尘,狭小的屋子里仅仅放了一张折叠床,周围厚厚的堆了不少外文书刊,看上去一点也不能被称为是家。 倒像是个临时避难所。 姜黎先是哑然,随即了然。 她像找到了同伴,扭头冲着阮星蘅莞尔一笑。 “阮星蘅,你没住的地方啊?” “真巧,我也没有家可以去。” 姜黎倒也不嫌弃,自来熟地找了个板凳坐下来,对着正在打开水的阮星蘅歪了歪脑袋,开了句玩笑活络气氛,“现在呢,我们1+1=2,马上就会有自己一个家了。” “喝水。” 职业病成了习惯,一进屋子阮星蘅就拿起手边的消毒水,酒精味呛的姜黎喘不过去,她立马跳起来,一边端着杯子一边躲开他的手。 “阮星蘅,你消毒水都喷我杯子里了!” 她光顾着跑,丝毫忘记自己大衣底下还穿了一身侧面开叉的礼服,波浪卷的长发在空气中荡起好看的形状,纤细雪白的小腿若隐若现地随着裙摆一道晃动。 透明的一次性塑料杯里的热水摇晃,有几滴滚烫的溅落在阮星蘅的手背上。他的目光落在杯口那圈绯色的唇印,又缓缓移到姜黎含嗔带笑的一张脸上。 “我出门一趟。” 他取下衣架上的风衣,拔下钥匙顺手将门也一道锁了,临走的时候听见她在里面喊了声,大约是要他快点回来。 阮星蘅抿了抿下唇,薄薄的一扇木门依稀可以听见她放电视剧的声音,间或几声调笑,热闹的让他有些不习惯。 这还是他第一次出了研究所大门闲逛,阮星蘅买东西的速度很快,几乎不用挑选,想买的东西一股脑都扔进购物袋。 导购的大姐看见他独自一个人,热情地上来推销。 阮星蘅不大会应付这种年龄的人,沉默地站在原地听完,为表尊重会拿一样介绍的东西走。 于是导购大姐越说越有激|情,差点跟着他走遍整个超市。 走到生活区。 “这个针织手套来一个吧,冬天手要是生冻疮那可就遭罪了。” 阮星蘅想了想,拿了一个粉白色的兔子形状的。 导购大姐眼睛亮了亮,抓到了商机一样领着他去了零食区。 “女朋友在家是吧?来点薯片追剧吃嘛。” 追剧? 阮星蘅每个口味都拿了一包。 “甜品呢?小女孩都爱吃甜的东西。” 小女孩? 阮星蘅再度伸手,只是在看不同形状蛋糕的时候,他少有的开始纠结。 导购大妈陪着他逛完了整个超市,到收银的地方还有点念念不舍,大概是人生职业生涯中第一次遇见这么捧场的顾客。 阮星蘅掏出钱包付钱,谁知道这导购大妈半路又杀了回来。 指着收银台前面的商品展柜道:“帅哥,避|孕|套要不要来两盒?” “夜长……” 这下阮星蘅不等导购开口,火速付款结账走人。夜色已深,这超市也接近打烊。可能看阮星蘅买的多,收银小姐姐顺手塞了个小礼品进去,说是满一千给的优惠。 阮星蘅拎着购物袋出门的时候,大衣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起来了。 他回国不久,号码是新换的。 知道的人寥寥无几。 “你好。” “阮星蘅!” 接通电话的一瞬,姜黎声音先是雀跃的,尔后又丧气了起来,“你快回来,这儿停电了,我好害怕。” 阮星蘅又折返回去买了十根蜡烛,刚要下班的导购迎面对上他,笑眯眯道,“烛光晚餐啊,小伙子蛮有情趣。” 负一层的地下室一旦停电,那就是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周围安静的出奇,这个时候姜黎看的那些悬疑恐怖小说全部都清晰的浮现在脑海里。 她死死的闭上眼睛,伸手把床上的杯子盖在身上。 其实她不害怕阿飘,她怕这个地下室里面有老鼠。 吱吱喳喳的,抖着尾巴在地上跑来跑去。 咦。 姜黎更害怕了。 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是一条短信通知。 姜黎眯着眼细看了一下,落在删除界的手指移开了。 阮星蘅发的,语言简短有力,就两个字。 ——来了。 多关心她一句会死吗。 怎么说也是昨天刚刚求婚的……新婚妻子吧。 姜黎指尖摁的啪嗒作响,十分有骨气的回了两个字。 ——td(退订) 也是回消息的这瞬间,门锁里传来声响,然后是塑料袋摩擦的声音。 姜黎看不见,只能含糊着问是谁。 没人回答她,她害怕的要命。 就一遍遍喊阮星蘅的名字。 “是我。” 阮星蘅放下东西,打火机啪嗒亮起火,他整张脸映在光下,清晰又明朗。 四下皆黑暗。 姜黎有了一个肆无忌惮看他的理由。 她贪恋地扫过他的眉和眼,借着黑暗一寸又一寸的藏起四年未见的四年。只是这情绪还没存在多久,折叠床就因为放上了重物嘎吱一声。 “你的东西。” 什么呀。 姜黎打着手电筒去看,一些简单的零食下面放着两件厚衣服。 原来阮星蘅是出去给她买衣服了呀。 这个认知让姜黎突然感觉很开心。 她踢掉高跟鞋,甩开碍事的裙角,炫耀似的把小腿伸到他面前。 “阮星蘅,我偷偷穿了光腿神器,加绒的那种。怎么样,我是不是很聪明?” “衣服买零食送的,不穿就扔掉。” 日暮藏欢喜 第8节 黑暗里,姜黎更加无法看见阮星蘅脸上的神色。听见这句话,她兴奋的神情一下消逝,蔫了似的默默套上羊绒毛衣和长裤。 窸窸窣窣的一阵动静,过了一会儿是衣服落地的声音。 姜黎小声说了句:“我好了。” 然后是打火机盖子被打开的声音。 第一根蜡烛亮起,阮星蘅站在离她最远的门口。 沉静的目光,分寸感极强,疏离感做到了极致。 姜黎歇了气,对着他的目光有种重回高中的感觉。 阮星蘅是一个社交距离感很强的人,不管在多热烈的环境里,他轻易都不会表露自己的情绪。 姜黎当初靠单方面死缠烂打,从得到了他一点儿优待。 阮星蘅不说话,姜黎也就没再搭话。 吸管戳着酸奶盖,她暗暗鄙夷自己,觉得自己真的有点抖m属性。上学时候的第一眼看见教室后排高高瘦瘦的阮星蘅,她心里就想着一定要拿下他。 他越是不爱说话,她就逗得越是起劲。 一别四年,他又恢复了惯常那副冷冷清清的样子。 姜黎心里的小火苗就这么噌噌噌的蹿着。 她见过冷清下的另一番温柔。 现下,就更脱身不开了。 点到最后一根蜡烛的时候,阮星蘅已经站在了她面前。室内他只穿了一件薄毛衣,还是低领的。 锁骨清瘦而凸起,头顶的吊灯照的他冷白。 姜黎踩着过分大的拖鞋,盯着那空中不断摇晃的烛芯,忽然鼓嘴吹气。 那灯芯立马就灭了。 阮星蘅恍若不稳,仍旧在前面拿着打火机点着。 就这样,他点一根,她吹一根。 屋子里时明时暗,墙壁上投射出他们交叠的光影。 大概点了五分钟的蜡烛,阮星蘅再也忍不住了。 他把手上剩下的稍小的一根递给她,打火机放在她旁边的床头柜上。 “别吹了,玩这个。” 像哄小孩子的语气,对姜黎时常出乎意料的幼稚行为,阮星蘅向来是无奈的纵容她,只不过现下他们的关系生疏的过分,导致他的语气刻着生硬。 “你以前都是亲自帮我点火的。” 姜黎嘟囔了一句,她心里也有数今时不同往日,自己拿起打火机摁来摁去,玩得不亦乐乎。 以前? 这个词让阮星蘅一阵恍惚,他低头凝视着姜黎的面孔,火焰将她的整张脸照的明亮,她纯黑发亮的瞳孔盛满了狡黠,一颦一笑的生动让他总是觉得她还是十里长榭下的不谙少女。 可是不是。 他们中间横跨了四年的岁月长流,四年的时光瞬息,他们都从学生时代转向了另一个新的时点。完全陌生的彼此,十分生疏的对话,以及……不再明朗的爱意。 阮星蘅甚至绝望地在想,如果他没有远赴京市参加那一场晚宴。 那她现在又会是谁的新娘? 作者有话说: 口是心非第一人 第7章 春天 他们的以前是什么样的呢? 也是一个停电的夜晚,不过是盛夏,四面门窗都大开着,路边的灯光映照进来,学生们兴奋激动的面孔挡也挡不住。 高一的晚自习是没有老师守在班级里的。 几乎是停电的一霎,阮星蘅便从座位起身去找值班老师。 “别去呀班长,好不容易停一次电。” “就是就是,我不想上晚自习啊!” 在一片哀嚎声中,阮星蘅还是尽职地从办公室领来了一大包的蜡烛,他站在讲台前稍稍控制了一下班级秩序,“大家不要急,老师说电路正在抢修了。” “不急,我们真的一点也不急。” 阮星蘅说完就去教师后排点蜡烛了,彼时的姜黎正趴在课桌上呼呼大睡,突然陷入的黑暗她倒是没有太多的慌张,反正阮星蘅还在她身边。 就是周围太吵了,吵得她一点也睡不下去。 前排的同学突然转头,摸黑对姜黎说,“姜黎,你不是和阮星蘅关系好嘛,你快去跟他讲讲,点蜡烛的速度慢一点,我可不想这么快恢复光明。” 姜黎还泛着困呢,懒得动。听到阮星蘅名字的时候她精神了一点,眼睛亮亮地看着同学,“你也觉得我和阮星蘅关系好?” “当然了。班长大人那么严肃的一个人,每次下课就只给你一个人讲题。” “好吧,那我就勉为其难……牺牲一下自己。” 姜黎从座位上起身,她特意动作放的轻轻的,藏在黑暗里蹑手蹑脚走到阮星蘅背后,刚准备吓他一下,手腕就被人抓住,倒是把姜黎吓了一大跳。 “阮星蘅,你后背长眼睛了吗?”把尖叫声咽下去,姜黎长呼了一口气,脑袋凑在他身边看着他很有耐心的一根接着一根点蜡烛。 姜黎想起来自己出来时候身上肩负的“荣光使命”。 她蹲了下来,跟着阮星蘅,他点一根,她吹灭一根,有来有往,教室里还是一片黑暗,重新陷入一片热闹与嘈杂中。 “姜黎。” 阮星蘅喊了她一声,语气沉下来,“你不要再吹了。” 任务失败。 姜黎哦了一声,还是跟在他身后,一盏又一盏的光亮起来,姜黎偏过头盯着他的脸看,错乱的心跳声让她再一次确认,她就是很喜欢很喜欢阮星蘅! 蜡烛点完还有些剩下的要还给老师,阮星蘅出了门,姜黎自发地跟在他身后。 她蹦蹦跳跳走在素色长廊,目光从每个教室门前略过,最后又定睛在他挺拔笔直的肩背上。 阮星蘅是偏清瘦的类型,肩背又挺的笔直,单薄的夏衫隐隐约约透出微凸的蝴蝶骨,垂下的腕骨白皙,姜黎看的心痒痒。 手也痒痒。 光顾着看他了,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跟着走到了天台。此刻整个教学里都陷入停电,天台之上是姜黎未曾见过的另一程风景。 她仰头看着星空,赞叹道,“阮星蘅,今夜的星星好亮啊。” 没收到回音,她飞快地转头,警惕地保住自己,“班长大人,你不能因为我吹了你的蜡烛,你就想要在这里毁尸灭迹吧?” “坦白来说,这里不具备毁尸灭迹的条件。” 阮星蘅看了她一眼,不太冷的冷笑话人姜黎成功地抽搐了两下嘴角。 “吹吧。” 一截稍小的蜡烛出现在他的掌心,随着火光亮起,这唯一的光源像是一个引子,将他们两个人紧紧的系在了一起。 姜黎抬眸看了一眼他,就着他的手轻轻吹了一下。 灭了。 他又摁下打火机,陪着她一道玩。 吹了数十下,姜黎有些累了,盘着腿坐在旧报纸上,突然垂下眉毛,“阮星蘅,你会不会觉得我又不啊?” 吹完蜡烛的兴奋劲过去了,盛夏的晚风吹乱了她额间的刘海,她烦闷地拨开头发,低头拽着鞋带。 “我其实是因为没吹过蜡烛,感觉很好玩,想多吹几下。” “你没过过生日吗?”阮星蘅轻声问道。 “没有。”姜黎声音更低,少掉了那生动的语调,她垂头丧气的少言,偷偷藏掉失意。 “那我以后每年都给你过。” 阮星蘅看着她,声音不大,却极有分量。在浩渺的夜空下,姜黎觉得自己就像那一颗居无定所的小行星,看见了星河灿烂的那一川银河。 这是她少女时代里第一次感受到承诺的分量,她郑重其事地点了个头,央着他再点一次蜡烛,双手交叠虔诚地闭着眼睛许愿。 蜡烛灭掉的时候,姜黎凑过脑袋笑眯眯地问他,“你猜我许了什么愿望?” 她出乎意料的靠近,毛绒绒的发顶剐蹭着下巴,像是不锋利的小尖刺,轻微地挠在心尖上。阮星蘅下意识和她扯开了一段距离,触及到她微微挫败的眼睛,又不自觉温下声音。 “什么愿望?” 她的语调一下又高扬起来:“我许愿春天可以按时到来。” “嗯?” 似乎就等他这么一句问询,姜黎飞快地凑到他面前,捧着他的脸重重亲了下去。 “春天按时到来,我永远都爱你。” …… 地下室可能天生就透露出一股阴冷,耳边止不住的哈欠声将阮星蘅的思绪又拉了回来。钢笔笔帽触手生凉,他习惯了这样的冷清,只是自嘲地笑了笑。 这里没有窗户,他也看不见外面的景色。 只是不经意地从亮起了手机屏幕里翻出日历,想到再过些日子就入了年关。 “春天要到了。”阮星蘅忽然轻轻说了一句,这儿空旷又安静,回声将他的心事放大了数倍,又清晰地传到姜黎的耳朵里 姜黎自然顺口回了他:“什么?” “没什么,你要是冷,可以盖我的被子。”黑暗不大让人看得清他的神色,姜黎将手电筒对着他,只来得及捕捉他脸上一闪而过的冷意,随即便看他微微抬了抬下巴,近乎冷漠地赶人,“天气预备说明天一早雪就会停,门口有出租车。” 好明晃晃的逐客令。 日暮藏欢喜 第9节 姜黎晃了晃手上的戒指,控诉他,“你就这么对待你的新婚妻子吗?” “救场的权宜之计而已。”阮星蘅看着她,“顺手帮忙,就当最后认识的仅剩的一点情分。” 最后、仅剩、一点情分。 姜黎抽了一口气,不知道是不是这蜡烛的光的缘故,她的脸被照的雪白雪白的,因为冷,唇上没有一点血色,鸦羽黑的睫毛不停地发颤,脸上的神情倒还算镇定。 她垂了垂眸子,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搓着胳膊,说了句,“算了,等春天来吧。” “没有春天了。” 阮星蘅一字一句说:“你和我分手那天,是春天。你亲手打破了对春天的那个誓言,春天不复存在了。” 怎么会不记得春天呢? 他们曾在寒冬里热烈拥抱,欢欣鼓舞。少年的热恋与青春的激.情碰撞成绚烂的花束,一起构成春天的浪漫与永恒。 她可以傍晚偷偷溜进广播台,点一首只有他们知道的情歌,也可以大大方方站在讲台上,喜欢就表达的明明白白。 时隔数年再见,她却连“春天”都不敢再承认。 “算了。” 她姜黎怎么会用这样妥协又逃避的口吻? 姜黎自嘲地笑了笑,已经接近凌晨,早些时候云星发了一条问候她平安的微信,除此以外,一条也没有。 世界是空荡荡的孤寂,姜黎抱紧了自己,被子上有一股竹木的清香味,她低着头,将自己蜷缩成小小一团。 声音也被捂住,细细小小的,几乎要被藏在呜咽的风声里。 “天亮了,我就走。” 后半夜两个人就陷入了寂静,阮星蘅伏案处理实验数据,姜黎就把自己床头的两根蜡烛轻轻放在了他桌上。坐回床上的时候,姜黎暗暗的想,前任分手果然不能做朋友,看阮星蘅对她的态度,不做仇人就已经好的不能再好了。 她向来拿得起放得下,今晚多看两眼,明天拎着包麻溜滚蛋。 想着想着,她的脑袋重了下来,褪下的礼服被她踢到地下,高跟鞋从脚腕落下,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阮星蘅看了她一会儿,腕上的手表滴答滴答发着声响,意识到自己不经意又将注意力长久的凝聚在她的脸上,阮星蘅克制地收回了目光。 黑夜里,他轻微地咳了一声。 握着钢笔的手紧了紧,旋即松开,三步走到她床边,替她掖好被角。 也正是这时,揣在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阮星蘅蓦然收回指尖,敛眸看向信息。 是一封电子邮件,署名是某国际医疗机构的医学研讨会邀请函。 几乎是阮星蘅查看邮件的同时,周逢生的消息弹了进来。 近几年世界各地疫情频发,新型医学研发无疑再一次被提上了顶尖重要的地位。 周逢生不是医学专业的人。 但他是个敏锐又出色的商人。 他们两个人浅聊了一下最近的几个医学项目,周逢生忽然提议要出门和他小饮两杯。 阮星蘅看了一眼趴在他枕边睡得香甜的姜黎,轻轻摇了摇头。 “不必了。” “会吵醒我太太。”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始乱 这话像是一阵惊雷。 周逢生先是笑,漫不经心地摇着红酒杯里的酒液,拿着前几日的玩笑揶揄他。 “不听话的lili找到了?” 谁也不知道这话说的到底是人还是猫,阮星蘅也就这么含糊地笑了一声,侧眸看着姜黎,“嗯,还是不大认家。” 念及她刚刚逃避闪烁的眼神,阮星蘅少有的心烦意乱。 他松了一下领结,向外扯了扯。 忽而低嗤一声:“欠收拾。” 不知道是不是这句话让姜黎听见了,黑夜里她翻了个身,一只腿不安分地将杯子压在身下,眯着眼睛对站在一旁发信息的阮星蘅道,“大半夜你在偷.情吗?” 谈爱的义务不履行。 查岗的权力倒会用。 阮星蘅关掉手机,把被子彻底蒙住她整个人,“早点睡,早点走。” “睡不着!” 姜黎气鼓鼓地拿下被子,固定好的一次性发型被他弄得一团乱。 “太冷了,我睡不着。” 她又开始耍赖,“睡不着我就不走了。” 阮星蘅叹了一口气,一言不发的往外走。看见他抬腿的动作,姜黎警惕地支起身子,残余的睡意被门缝间泄露出的冷风吹的干干净净。 她倏忽清醒,意识到自己大概有些过了。 过了阮星蘅心里的那条线。 后来天亮的就很快了,六点的钟声敲响,姜黎就拎着包匆匆出了门。坐电梯上楼的时候,她看见了阮星蘅。 支着手臂撑在天台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衬衣在寒风里,指节夹了一根烟,随着烟雾向上,他突起的喉结也随之滚动,视线冷冷清清地望着远方。 没见过这样的阮星蘅。 姜黎心下慌乱,一.夜的瞬息万变,她脑子有一种被填塞满的发胀感,这段占据了她八年时间的感情无疑是她遇见过最复杂棘手的一件事。 重逢太过出乎意料。 她没想好要怎么处理。 —— 姜黎现在是在一家电视台工作,前两年她都在江宁分区,今年京市的总部拆借人手,她便被临时调了过去。前两年没在电视台工作的时候,姜黎还是个扛着摄像机无所事事的小摄影师,和云星合伙开了一家工作室,这两年在业内倒也打下了点名声。 要过年了,现在是淡季。姜黎匆匆来到工作室,楼上的两间屋子还留着原来的陈设,即便她离开了两年也一点儿也没有变。 姜黎笑了笑,简单地整理了一下着装。 下楼的时候云星刚好推门进来,看见她倒也不稀奇,把保温壶里的热豆浆给了她一杯,打趣道,“听说你昨晚被英雄救美了?” “是……”姜黎歇了气,“也不是。” 云星哼了一声,难得看她这副犹豫的样子。 “现在什么想法?” “还是顺其自然么?” “顺其自然?”姜黎扯着唇笑了声,“顺其自然的后果就是再喜欢上你懂吗?你知道他一站在那,我的心就开始砰砰砰跳,我都怀疑他是不是给我下蛊了。” “与其说重新喜欢上,还不如说你从来没忘记他。” 云星撑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她:“阿肆说你们两个就是当局者迷。” “反正先这么着吧,他根本就不想见到我。”想到阮星蘅那张冷的好像她欠了八百万的脸姜黎就泄气,她对着镜子补了个口红,决定将心思全都放在自己的工作上。 她对云星挥了挥手,在路边叫了一辆出租车。 电视台在市中心,二十八层高的写字楼,他们站了最上面的六层,规模很是大。 姜黎进去的时候,前台还不大认得她,客客气气地问了她一声找谁。 姜黎把包里的工作牌翻出来,还没递上去呢,前台就突然捂着嘴惊叫一声,“您不是姜黎么?” “电视台的明星记者,我认得你,你真人好漂亮。” 姜黎尴尬地笑了一声,这个称号来源于两年前一次偶然的采访,那时候她新人刚入门,领的活也是台里最简单的一些采访明星活动。 有一次同框,不知怎么的她就忽然被炒上了微博热搜。 铺天盖地的艳压女明星通告,姜黎甚至怀疑是不是那位女明星对家拿她做炮灰花大价钱买的通稿。 和前台小姐尴尬的寒暄过后,姜黎拎着一大袋零食来到了工位。都是昨天阮星蘅买的,刚好她初来乍到,索性就和大家分一分活络一下关系。 阮星蘅买了很多薯片,几乎每种口味都有一袋。 姜黎挨个分下去,数量刚刚好。 分到最后的时候,隔壁同事看了一眼袋子,随口说了句,“居然有两袋番茄味的。” 姜黎啊了一声,若无其事地将剩下两包番茄味薯片揣在自己抽屉里。 “我比较喜欢这个味道。” 她不敢去猜阮星蘅在昨晚逛超市的时候是带着怎么样的心态,也不知道多出来的一包薯片到底是什么意思。 总不可能是阮星蘅特意记着她喜好吧。 “姜黎,主管叫你。” 坐在她胳膊位置的许清灵忽然喊了她一声,她目光略有闪烁,姜黎瞥了她一眼,顺手拎着自己刚刚打印出来的项目计划汇报书进了里面的办公室。 他们主管也姓许,分管他们这一批社会娱乐口的记者。可能因为这位许主管也是宁大的毕业生,对姜黎一直以来也算照拂。 要不然姜黎也不会这次随着她的调任一起来到京市。 “你写的是乡村教师这个专栏的构想么?”许主管放下文件,对她轻轻笑了笑,“这个专栏我刚刚已经交给许清灵了。我刚刚看了她的企划书,也很不错。” 姜黎挑了挑眉:“但是来京市之前,您不是说这个项目交给我么?我之前特地去了黎川采集素材,只差找个摄影师剪片子了。” “怎么说呢。你稿子写得很不错,说实话,这稿子放到社会上绝对也会有大反响。但是那个反响不是我们要的效果你懂吗?你去偏远城市体验生活了,你应该知道那些地方教育有多落后,他们有多需要城市里的老师去帮助辅导他们。可是你的稿子更多的在渲染那种极端环境的艰苦。” “你写了因为支教被拐进大山的女孩,写了里面很多的一些歧视。当然了,也有很多是你亲身支教的经历和经验,你也赞美了这种无私奉献的行为。” 日暮藏欢喜 第10节 许主管斟酌了一下语气:“如果你愿意删掉里面一些不太好的,或许你可以跟着许清灵一起完成这个项目。” 姜黎垂了垂睫毛:“我在黎川看见了一个女人,她生了七个孩子,最大的那个孩子已经快成年。那是我无意中送班上一个孩子回家看见的,那户人家怕她逃跑,就像拴狗一样用链子把她锁住。我不知道她多大,后来有一天她和我说了一句话,她说的是英语,她受过良好的教育,她不应该被这样对待。” 这件事情给她的冲击实在太大,后来她走访找到了这个女人的家人,她的父母因为女儿的失踪早已染病而终,女人火化遗体的时候,姜黎远远看了一眼,在她的几件旧衣服中,她看见了一个很鲜艳的红色册子。 是师范大学的学生证。 “正是因为我知道我们作为记者,笔下的每一篇报道都有可能引导着社会的舆论和风向,所以我才有所考量的在这篇专栏里加上了这些文字。我想我们不能因为这是一件好事,就去无限的美化赞扬它。真实,是我成为记者前学会的第一课。” 姜黎扬起眉,神色生动起来。 “我想,我们应该把事实铺平在大众面前,好与坏,是与非都写明,让大家有考量的去做这件事。” 许主管复杂地看了她一眼,记不清多少年前了,总之她刚刚举着相机踏入这一行的时候,也曾有过这样热烈生动的时候。 后来呢? 热情被磨平,报道变成了格式化的规范。 她也因为自己直率的正义而付出了代价。 “既然你这么想,那这个报道你就暂时不用跟进了。后续如果有适合你的项目,我再联系你。” 许主管摁了摁眉心,倒是没把她的稿子退回去,文件夹工工整整放在一边,她别过头对姜黎继续道,“藏区那篇野牦牛的纪录片你的报道和摄影都很不错,其实你考虑一下往文艺纪录片发展也不错,毕竟你有科班的摄影功底。” 姜黎嗯了一声,却没答应。她听出来许主管是真的为她打算,既然写了这篇报道,她也知道会有被退稿的风险。不过既然预想过了,收到结果也就没那么沮丧。 反正,她已经按照自己的想法努力过了。 出来的时候,工位上多了一杯咖啡,对面的同事冲她挤挤眼,说是许清灵给她的。 “她是不是抢你项目了啊?” “啊?” 姜黎愣了愣,低头喝了一口热气腾腾的咖啡,“没有啊,她写的比我好。” 手里的项目没了,姜黎一时半会还真不知道要作什么,她意识地摩挲着自己的右指,思绪不受控制地转到了别处。 直到前台小姑娘拿了一个拆封的快递过来。 “姜黎,这儿有你的快递。” “好像是贵重物品,快递员要你当面打开呢。” 能有什么贵重物品。 她最近就网购了一副十二块八的耳环。 姜黎挥挥手:“你帮我打开签收了吧,顺便看看是什么东西。” 小姑娘哦了一声,剪刀撕扯胶带,然后半天都没有声响。 姜黎抬起头,就看前台小姑娘手里抓了什么东西走过来。 脸涨的挺红。 “是……是个戒指。” 办公室齐刷刷抬起手,八卦的眼睛一个比一个亮。 姜黎眉心跳了跳,视线下意识望向空空如也的右手。 前台小姑娘把戒指放在她桌上,又不自在地咳了一声。 “单号上还有句话,但是刚刚不小心被快递员撕下来带下去了。姜黎姐我、我念给你听。” 重重的咳嗽落下,办公室倏忽变得寂静无比,姜黎瞪大了眼睛,什么话还来不及说,就听见前排小姑娘语速飞快地落下一句—— “姜黎,又准备始乱终弃?” 作者有话说: 喜提“始乱终弃”称号的女鹅让我告诉大家,今晚九点还有一章~ 第9章 终弃 ——始乱终弃。 ——又。 对文字敏.感度极高的大家立马脑补出丰富的八卦过往史,更有胆子大的直接对姜黎竖起大拇指, “可以啊黎姐,我就说这么漂亮怎么没对象,原来深藏不露啊。” “小奶狗?” “娱乐圈的小鲜肉?” “这语气,怕不是你偷偷包养的?” “噗。” 姜黎一口咖啡差点没喷出来:“我这点工资怎么可能。” 她悄悄把戒指塞进口袋里,就跟烫手山芋似的,一颗心慌乱的砰砰直跳,在同事暧.昧又打趣的声音里垂下了头。 一直等到了晚上,除了那一句始乱终弃,姜黎再没收到任何消息。 她盯着微信想了一会儿,突然顿悟。 她好像还没有阮星蘅的联系方式。 当初分手分的干脆,连网易云都给拉黑了。 晚上几个同事要聚餐,说是上一篇报道写得好,台里领导要请他们吃饭。 姜黎意向不喜欢去饭局,推脱了两下同事立马就拿白天的事情打趣她。 “怎么了,这是真有家室了?” 这个时候,姜黎还真希望自己能已婚,省的每天下班还要浪费时间在无聊的饭局。 最终她还是被同事拖着来到了一家新开的清雅小馆,主打的菜系清淡可口,环境清幽又隔音,很有几个台里领导的风格。 姜黎埋头就吃,席间被许主管拎起来敬了两杯酒。照例被老领导问了问感情状态,她随口含糊了两句过去,谎称自己有对象,婉拒了领导一颗热切做媒的心。 “我们黎姐啊,那是好事将近了,今天还收到求婚戒指呢。” 什么求婚戒指。 索命的还差不多。 姜黎应和地干笑了两声,汤勺在碗中转呀转,低头心不在焉地给好友发着消息。 【黎黎原上草】:云星星,你说阮星蘅这是什么意思? 【云星】:我感觉他还有点喜欢你。 姜黎皱了皱眉头。 【黎黎原上草】:不可能吧,毕竟当初我提的分手,而且他也挺生气的。 【云星】:那他就是单纯指责你始乱终弃? 姜黎啪嗒一声放下汤勺,指甲在屏幕上都要戳破天。 【黎黎原上草】:他怎么这么爱记仇,我还没说他这么快容易变心呢! 云星的消息很快弹出来—— 【云星】:你承认你还喜欢他了? 姜黎愤怒的心情突然平静了下来,她指尖顿了三秒,随后若无其事地回了一句怎么可能才慢慢地抬起头。等抬头的时候就发现桌子上的转盘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一桌子的人盯着她神色莫辨,唯有老领导看着她笑得和蔼可亲。 “那个小姜,台长问你男朋友是做什么工作的呢。”许主管咳嗽了一声,打了个圆场。 怎么一个两个对她的感情状态这么感兴趣。 姜黎随口道:“卖保险的。” 大家愣了愣,又都哈哈大笑把这事揭了过去。包厢里有些闷,姜黎借着去洗手间的借口出去透了个口气,关门的时候听见许主管正拉着许清灵引荐。 她没在意,去洗手间擦了擦花掉的口红,想着没什么事,干脆也就懒得补了。 因为不想再回去,所以姜黎故意在洗手台前拖延了一会儿。 洗手间就在他们包厢隔壁,她懒懒散散地靠在大理石墙面上,随意观察着包厢情况,就等着什么时候饭局结束她跟着一块走。 谁曾想,老领导率先推门而出。 包厢里顿时叽叽喳喳又吵了起来。 姜黎要回去的脚步一顿,没什么兴趣地又倚在了门外。 老领导走的时候门没关好,姜黎听见许清灵哭了。 呜呜咽咽的一阵,周围好几个同事在安慰她呢。 “凭什么呀,我辛辛苦苦做了一个月的稿子,结果台长什么也不问,就对姜黎那么上心。她就从分部刚调过来,我在总部呆了多久啊,下一年的重点培训对象为什么就考虑她一个人?” 有同事安慰她:“没事的清灵,这次不成还有下回呢。估计投眼缘吧,她能从分部调过来说明实力也挺厉害的。” 许清灵嚷道:“她要真厉害那那个教育专栏的稿子主编怎么会让我写?她可是先递过去的,不还是被pass掉了。来台里这几天也没看她写了什么出名稿子啊,八卦绯闻倒是一大堆。” “那戒指上面嵌的可是红宝石,好大一颗。说什么卖保险的啊,八成就是给人老板做情.人,面上身份说不开呗。” 话说的有点过,同事的声音又小小的传过来。 “那不能吧。我听说她是姜家大小姐呢,估摸着有点关系。人家就出生罗马我们能有什么办法呀?再说了说不定大小姐还觉得能我们在一起工作是纡尊降贵呢。” …… 真无聊。 被迫倚在门外听完了全程的姜黎面无表情,她垂了垂眼睫,实在闲的无聊干脆对着镜子又把美瞳给卸了。不过她手边没带工具,摘得不大顺利,最后留了好多眼泪。 “你是……姜家大小姐?” 第二次听见这名号了。 不知道以为活在八十年代。 日暮藏欢喜 第11节 姜黎眯着眼睛看向来人,个子很高,但不是阮星蘅。 她继续揉着眼睛,问,“你是谁?” “我是尹浩中,你不记得我了吗?”尹浩中擦了擦手上的水渍,语气很有一种见老熟人的激动,“我是阮星蘅的舍友啊,当初为了追他,你不是天天请我喝奶茶吗?” “而且你和他说分手,不就是拜托我去说的吗?” 尹浩中开始大谈特谈:“我是和阮星蘅一起出国的啊,刚好你知道我们两个一起,就让我去说了。说起来我还是你们两个爱情的见证者呢,你不知道你说分手那天我们蘅哥——” 话音戛然而止,尹浩中像是想到了什么,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姜黎。 姜黎还在揉眼角,眼睛里水光一片。她正等着尹浩中下文呢,故意垂着眼挡住神色,谁知这家伙停在了最关键的地方不说了。 于是她迫不得已多问了一句:“他怎么了?” “算了!”尹浩中忽然重了语气,又被姜黎一副不认识他的态度所刺激到。 “你这种大小姐就是玩玩,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分手了就分手了,以后我再也不会让你纠缠蘅哥。” — “你们猜我出门见到谁了?” 尹浩中一推开门就忍不住和大家分享这个消息,只见十二座的圆桌上坐满了人,靠近门口的几个人年龄最小,吆喝着说,“管你见到谁,去个洗手间去那么久,自罚三杯啊。” 洗手间可是听八卦的绝佳位置。 尹浩中打定主意要躲这杯酒。 他直接说:“我见到了姜黎!” “谁啊?” 在座的互相望望,都没听过这个人名。倒是坐在首座的喻教授眉头微动,视线轻轻放在右手边的阮星蘅身上。 阮星蘅神色未变,只是轻轻端起面前的茶杯。 “你们不是宁大的,肯定没听过她名字。” “但我说是他以前女朋友,你们肯定就知道了。” 尹浩中指了指阮星蘅,笑容揶揄,“大美女呢,你们现在出去还能看见。” “真的假的?我要出去看看。” “能把我们京大医学院最有名的高岭之花摘下来,我得和她讨教讨教心得,也不会单身这么多年了。” 今天都是师门聚会,喻教授一向又温和,几个新进来的小师弟好奇的眼睛都发亮,恨不得将阮星蘅的嘴盯出一个洞来。 喻教授摩挲着茶杯盏,偏头问道,“她就是你当年放弃去英国深造的那个理由?” 阮星蘅默了默,抬起眸子认真地看着自己的老师。 “不是,是我自己的决定。” “请您不要把压力施加在她身上。” 阮星蘅垂了垂眸子:“而且我也去了英国,再说这些也没有意义。” 有邻座的师兄听到了他这话,立马打趣道,“看着清清冷冷,还挺护犊子。” “那可不,当初我和蘅哥一个宿舍,那医学期末考试多难啊,全靠蘅哥给我抱佛脚。虽然蘅哥平时不怎么爱搭理我,但是到关键时候他是真的护着自己人……对了,我刚听见有人编排他前女友呢,谁想到啊以前那么任性一姑娘,现在居然躲在洗手间偷偷的哭。这就是报应啊……”尹浩中讲到一半,眼尖的发现他口中的男主角开门出去了。 他立马喊住:“蘅哥,你去哪儿啊?” 阮星蘅步子顿了顿,头也不回道,“抱歉,我去一下洗手间。” 出门的时候,阮星蘅下意识想要找一个服务生问一下洗手间位置,结果一抬头就看见了她。 墨绿色的羊绒大衣,这颜色也就她皮肤衬的住。 到膝盖的长靴勾勒出苗条纤细的长腿,就那么随意地一站,也是明晃晃的出挑。 眼圈是红着,脸也白,妆也花,看着是受了委屈哭过一场的样子。 阮星蘅叹了一口气,缓缓向她走过去。 走近了,看清楚了。 也听明白了。 姜黎正中气十足的靠在门框上,说话云淡风轻的,字字却扎人心里。 “台长挑的人你怪我干什么?你搁这儿哭没用,你得去台长面前哭。还有,姐就是有个男朋友,红宝石多大没仔细看,见得多了。” “也不是见不得人身份。个挺高人挺帅,八块腹肌,有点小钱,挺招人喜欢。” 姜黎挑挑眉,仔细想了想,补充了一句。 “可能家里是有点关系,但我不稀罕用。” 她最后看了一眼哭花妆的许清灵,对她说的闲话倒也没什么生气的意思,反而是借着这个机会把事情敞开说清楚,她自个儿问之无愧。 “懂了么?” 许清灵被她气势瞎懵了,抽抽噎噎嗯了两下。 姜黎见状,拨了一下头发,大步往外走。 …… 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 许清灵以为她不解气,又要回来再来一场,吓得紧紧闭住了眼睛。 姜黎尴尬地抿了抿唇,看向不远处背着光站着的阮星蘅。 身后同事好奇地冒出脑袋,刚刚立下的气势在转角遇见阮星蘅的一霎,都被戳成了虚幻的泡泡。 姜黎嘴角抽了抽,不敢抬头看他。 硬着头皮喊了声:“hi,男朋友。” 作者有话说: 想象中的姜黎:柔弱不能自理 实际上的姜黎:姐有点小钱,男朋友也有点小帅,至于八块腹肌……得亲自验验 第10章 戒指 整场姜黎就撒了这么一个谎。 现在一个大帅哥明目张胆的来接她。 她要是不喊男朋友,明天办公室她脚踏两条船的新闻就要传到江宁分部去了。 姜黎盯着身前身后两道炯炯的目光,拉着阮星蘅飞快略过走廊,吵架的时候脸没红,这回倒是低着头很不好意思了。 而当她经过走廊的某一个房间时,明显听见有很大的动静。 只不过姜黎忙于摆脱窘境,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些。而阮星蘅呢,自始至终没有开口说一句话,手倒是乖乖让她牵着一路往前狂奔。 “那个,你怎么来了?” 把人推到洗手台,姜黎目光闪了闪,不知道刚刚的话他听到了多少。 阮星蘅双手撑在台子上,右边眉毛挑了挑,兴味地落在姜黎撑在他身体两侧的手。 这个姿势也太暧.昧了。 感觉像是她要强吻。 姜黎显然也意识到了,她飞快地直起身子,向后猛退了两大步,其间还不小心把脑袋磕到了烘干器上,惹得对面人溢出一声轻笑。 “笑什么笑!”姜黎凶巴巴瞪过去。 阮星蘅止住笑意,摩挲了一下指节。 这是他惯有的思考方式。 “我想,我需要重新商讨一下我们的关系。” “怎么商讨?” 立在光影下的男人身形笔直,姜黎不自觉跟着他的思路走,又突然反应过来紧巴巴地问了句,“商讨什么?” “戒指为什么还给我?” “我以为你只是玩笑。” 婚嫁怎么说也算个大事,更何况阮星蘅那样的家庭最重规矩。这么想着姜黎再度偏头,偷偷看了一眼他。 阮星蘅仍旧站在原处,即便抵着大理石台面,他身形依旧不显得松散,垂着眸子正低头看着腕表。 “我觉得那天我的语气应该不算太随意。” 阮星蘅其实不大习惯在这样的场合说话,尤其站在他对面的人是姜黎。这种刻意疏离又透露着点对峙的感觉实在不是那么好,他微微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地抬起眸子看向她。 只见她秀气的两道眉毛都要打成结,食指紧紧贴着大衣口袋,抿着唇皱着脸,看样子是想不明白。 又偏偏是较真的性子。 过了一会儿,姜黎慢慢吞吞抬起头,把那枚在灯光下闪闪发亮的戒指捏在手里,语气又纠结又小心。 “阮星蘅,你是不是……” “不是。” “你需要应付你的父母,我也需要应付我的家人,我们都有一致的需求。”阮星蘅冷冷说道,简洁利落的四个字轻易把一切幻想打破,“仅此而已。” 姜黎眉头皱的更紧了,质地上乘的羊绒大衣都快被她搓出了火花。 也是这时,一阵又一阵越来越嘈杂的环境音让她难以再沉浸又独立的思考。 她想不明白阮星蘅为什么要这样做? 喜欢他,想嫁给他的女生如过江之鲫。 为什么偏偏是她? 姜黎啧了一声,视线越过他云淡风轻的神情,落在了转角处躲躲藏藏的几颗脑袋。 日暮藏欢喜 第12节 阮星蘅显然也注意到身后的动静,抬起手腕看了一眼表,知道是出来的时间太久,几个八卦的同门出来探听了。 他微微抬了抬下巴:“如你所见,我需要应付很多人,我并不想把时间浪费在婚姻上。” “也许你觉得上一次太过儿戏,今天我认真的想问你,是否要考虑一下我们结婚。” 出来时姜黎喝了一杯葡萄酒,不知道这会是不是酒劲上来了,她觉得阮星蘅清清冷冷的音色落在她耳中却是那样悦耳。 她的记忆不禁回到他们十六岁的那年,她在闹,他在笑,那时候他们觉得婚姻就是彼此。 即便现在他微微垂着头,阮星蘅也依旧比她高上不少。头顶冷白色的光汇聚在他的眼中,他的目光淡淡落在她身上,一字一句透着别样的认真。 “姜黎,你愿意做我的妻子吗?” 姜黎陡然屏住呼吸,心跳声几乎要跃到嘴边。 这个她等了很多年很多年也没有听到的话,居然会在这样的时机突然冒了出来。 高考结束的那个暑假,她像一只获得自由的小蜜蜂在阮星蘅的身份嗡嗡嗡的飞来飞去。 那个暑假她沉迷看各种各样的情诗,有时候伤感的受不了就苦着脸凑到阮星蘅身边。 “阮星蘅,你以后的妻子会是我吗?” “会不会呀,你告诉我。” 大约得她问三遍,阮星蘅才会放下书,很简洁的给她一个答案。 “会。” 姜黎高兴的不得了,摇着他胳膊让他完完整整再说一遍。 阮星蘅说:“女生法定结婚年龄是20周岁,我等你20岁的时候再跟你说。” 可惜二十岁那年,他们分开了。 姜黎别过脸,声音有些干涩。 “为什么是我啊。” 阮星蘅顿了顿:“我听见了你刚刚和同事的话,除了不卖保险,我想应该符合你的要求。” 姜黎被他这话逗笑了。 她扫了他一眼,指着他衬衣道,“你真有八块腹肌?” 她伸手:“让我先验验货。” 手腕蓦然被抓住,不重的力道。冰冰凉凉的触感,分不清是他的指节还是皮带的触感,姜黎仰起头不甘示弱地盯着他看,忽然笑出了声。 “那你对妻子有什么要求啊?”姜黎挑挑眉,有一种大胆又兴奋的想法从她心底涌出。 “还是说你理想型是我?” 阮星蘅微微垂眸,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她。 他抿了抿唇,再度开口,“我对妻子没有任何数据上的要求。” 没有情趣的理工直男。 姜黎啧了一声,答应的爽快。 “行,那就结婚。” 她没有回答我愿意,只是单纯的觉得这个回答应该永远留在质朴美好的十八岁。 如果阮星蘅对她真的不再有年少时的情意, 那么他们这段应付的婚姻也不该去染指青春的任何一份记忆。 这句话说完,许清灵他们也从隔间出来了。 姜黎飞快转身,偷偷藏起脸上略有失意的表情,昂着下巴目送着他们离开。 阮星蘅低头理了理袖口的褶皱,然后上前,轻轻揽住了姜黎的腰。 他颌首浅笑:“你好,我就是姜黎的男朋友。” “你、你好。” 许清灵尴尬的要死,匆匆打了一声招呼,高跟鞋都没踩稳,跌跌撞撞就往门口冲。 等到好不容易走到门口,她才喘了一口气,和搀扶着她的同事说,“太尴尬了,谁知道姜黎真有男朋友啊。” “不过她真没撒谎啊,男朋友长得真有点帅啊……怎么那么眼熟?” 应付完了她这一波,下面就是阮星蘅那一波。 姜黎叹了一口气,认命地回头看向走廊。 “你那边除了你舍友还有谁?” “还有我老师,很重要的人。” 阮星蘅敛眸看了她一眼,俯身道,“所以好好演一下。” 姜黎哦了一声,踮起脚对着镜子重新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她补了一下口红,回头问他好不好看的时候却发现阮星蘅单手插兜看着她。 不知道是不是这里光影太迷幻。 他眼睛里有一刻深情溢了出来。 姜黎眨了眨眼睛,忽然小跑到他面前。 “阮星蘅,你是不是想亲我?” 她鲜艳又漂亮的唇就这么突然地凑到他面前,阮星蘅抬手将她的肩膀压下去,冲她伸了伸手。 姜黎不明所以,斟酌着把自己刚刚洗干净的手递了过去。 “戒指。” 阮星蘅拍开她的手,近乎平直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翳,清润的嗓音好似不含任何一点多余的欲.望。 还以为要牵手呢。 姜黎把戒指扔在他手心,转身去拿自己的手提包。 阮星蘅忽然抓住了她的手,他的视线长久的凝视着她白皙的指节,不发一言却又让人觉得格外认真,像是朝拜的信徒,缓慢又虔诚地缓缓将那颗精致的戒指推入她的手指。 这时候声音再也藏不住,躲在拐角后面的几颗脑袋齐刷刷露出来,打趣的声音一下比一下高。 “师兄,这种地方求婚真的是蛮别出心裁啊。” 几个脸生的年轻人凑到姜黎面前,扬起笑脸对她伸出手。 “姜黎,久仰大名。” 今天一晚上发生的转折已经冲昏了姜黎整个大脑,她呐呐地伸出手,还没握住就被阮星蘅轻轻挡了回去。 如果她没猜错,这些人应该都是京大医学院的。 她怎么就在京大“名声四起”了? 阮星蘅牵起她的手,和最里面的一位老人打了招呼。 姜黎从他背后好奇地探出脑袋,冷不丁和他对视,想缩回去的时候又被阮星蘅推着出来了。 于是她垂着眸,乖巧地喊了声“老师好。” 喻教授抬头看着她,反应很快,“你就是姜黎吧。” 怎么一个两个全都知道她的名字。 疑惑的目光还没来得及发射到阮星蘅身上,姜黎的注意力就完全被阮星蘅吸引。 他不知道和老教授说了什么话,总之逗得老教授哈哈大笑,甚至开玩笑说要给他备上一份厚礼。 也正是这时,姜黎被他牵着手走到门外。 阮星蘅以一种很平和坚定的语气告诉大家—— “这是我未婚妻,姜黎。” 被阮星蘅塞上出租车的最后一秒钟,姜黎忽然拉住了他的衣袖。 车上的暖气开的十足,她的脸红扑扑的,眼睛里透着不自然的光茫。 “阮星蘅,你是不是还有点喜欢我?” 第11章 同居 这个问题她不是第一个问的。 送喻教授回家的时候,阮星蘅也被问了这个问题。 当时夜色很深了,周围再无旁人,他的心绪再如何遮掩,也骗不了老师沉浮半生的眼。 他嗯了一声,食指无意地摩挲着自己的指节。 按道理,那个姑娘也该给他一枚戒指的。 可她是个没心没肺的小家伙。 喻教授笑了一声,和他站在小区楼下一起点了根烟。 “跟我在这儿承认没用啊,刚刚人家姑娘问你怎么不承认?” 阮星蘅伸手推掉栏杆上的积雪,没什么情绪的敛下眸。 “不能告诉她。” 喻教授来了兴趣:“为什么呢?” “得到的东西就不珍惜,过多的爱会想逃离。”阮星蘅唇角缓缓勾起,笑意却不大明朗,反而透着一股阴郁低沉,“她是个坏女孩。” “不坏也不能让你念念不忘那么久。”喻教授大笑了两声,“私底下几个师兄都说你是程序堆起来的机器人,真想让他们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喻教授抽完最后一支烟,又在风里散了散味道,随即拍了拍他的肩膀,“医学是需要十分理智,但是爱情不需要完全克制,做个情感的勇士就好了。” 阮星蘅低笑一声:“我从不打没准备的仗,有些事情还不用太操之过急。” 喻教授看了他一眼:“这是吃定了她?” 日暮藏欢喜 第13节 阮星蘅笑而不语,只是在关闭车门的时候忽然有些仿徨。 哪有什么十全的把握。 只不过是因为—— 非她不可罢了。 —— 第二天再到电视台的时候,姜黎明显感觉全组的氛围有些冷了下来。 许清灵坐在工位上看了她两三眼,欲言又止的。 姜黎恍若未闻,坐在工位上认真敲着自己的新闻稿。 桌上忽然出现了一杯热拿铁。 姜黎抬头,入目是许清灵尴尬又不安的脸。 “我、我是来跟你道歉的。” 许清灵扯着衣角:“昨天我太难受了,口不择言。后来我回去冷静下来,觉得这些话对女孩子伤害太大了,我……” “没关系。”姜黎笑了一声,“我昨天也只是想和大家澄清一下这些不实传闻,没有别的意思。” “啊?那就行。”许清灵咳了一声,不自在地低下头。 “毕竟没有什么误会是上班的第一杯热咖啡解决不了的。” 姜黎端起咖啡,没什么包袱的仰头就喝。熟悉的人都知道她不爱计较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她主动递了个台阶,许清灵自然也顺着走了下来。 期间她还向姜黎讨教了两个支教专栏的问题,姜黎勾着头一一解答。 “我听说你最近在找房子住?” 许清灵忽然插了一句题外话。 姜黎愣了下,大大方方承认,“你小道消息还挺灵通的。” “我没别的意思,你要不急,我可以帮你问问。” 姜黎摇摇头:“不用,我有个朋友刚好有空房子。” 话题就这么生疏地停在这句上,刚好许主管出来召开部门会议,把今年收尾的几个重要采访项目给他们分配一下。 都是些大同小异的采访专栏,没什么特别感兴趣的。 姜黎听的有些心不在焉,她低下头,又想起来那枚戒指被她收在了房间的首饰盒里。 有些东西好像从重逢的那一天开始就有了变化。 可是又好像他们一直停滞在原地。 他们都明白,婚姻是锁住他们两个人的囚笼。 他们都甘之如饴的走进这座坟墓。 两颗心却暂时地分离在那个消逝的春天。 窗外大雪纷飞,京市的雪永远都比江宁的雪要落的更早,姜黎翻了翻日历,在心里数着还有多少日子立春。 她一面数着时间,一面又在心里满是凄楚的想—— 春天真的会来吗? “姜黎。” “你在想什么?” 许主管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姜黎走神的一颗心还没有收回,脱口而出,“我在想春天什么时候会来。” 大概是瞎猫碰上死耗子,随口胡诌的一句话竟然让许主管大为赞赏。 姜黎抬头看了一眼案例,原来是一直积压到年底都没有完成采访的医院专栏。 医院这个地方怎么说呢。 人情冷暖的地方。 可采访的内容很多,可写的素材有成千上万个。 可是里面的人难搞啊。 都面临着生离死别的,谁还有空配合你来个采访。 所以一直到现在,这个方面的采访也一直是空白。年终评选在即,许主管也是突然想到这茬,才把这个采访调了出来。 她说了一圈,大家都有些犹豫,都不大想接这个活。 要过年了,谁愿意去医院受这个气,干这个辛苦活啊。 许主管夸赞姜黎的春天寓意好,在医院,病魔象征着寒冬,而春天则是万物复苏的那份希望。她想把这次采访的主题定做“春天”,在这个最难熬的严冬,能够为久处黑暗的人带来一点希望。 姜黎蛮喜欢这个寓意的。 她嗯了一声,在组员们震惊的目光里接下了这个棘手的项目。 为了这个项目,她加了一个班,下楼的时候负责打扫的大楼保洁和她打了声招呼,顺嘴问了句,“楼梯口放的那个箱子是您的吗?” “是的。”姜黎点了点头,“我准备今晚搬家来着。” “这么晚搬家?” “我东西比较少。” 姜黎笑了笑,她工作性质特殊,这几年也戒掉了乱买东西的毛病,日常拎着个24寸的行李箱到处飞也就习惯了这种不着家的日子。 刚好这次工作调动到京市,她又和阮星蘅偶遇。 忽然就有了定居的念头。 她拨了个电话给云星,接电话的却是沈听肆。 姜黎对于沈听肆不知不觉把自己闺蜜拐走的事情仍然耿耿于怀,没好气地对他道,“云星星呢?” 沈听肆在那头咬着苹果,声音依旧吊儿郎当。 “我老婆啊?她在睡觉呢。” “她不叫你老婆,她叫云星。” “就是我老婆。”沈听肆声音欠欠的,“要不要把我们两个结婚证裱好挂在你们家墙上啊?” 那她妈能被刺激疯掉。 姜黎无语,懒得再跟他多废话。 她打开支付宝转了一笔账,毫不客气跟他说,“房子地址发给我。” “我那房子大平层,视野好,你这点房租钱不够啊。”沈听肆扔掉苹果核,甚至没看转账记录,倚在阳台栏杆旁信口胡诌。 姜黎深知他秉性。 直接说:“沈听肆,说人话。” “给你找了个搭伙做饭的合租舍友,两个人一块住也热闹。” 姜黎默了一秒:“男的女的?” 沈听肆掀了一下眼皮:“忘了,反正是正经人。” 坐上出租车的时候,姜黎已经把合租舍友这事忘的一干二净了。她这几年做记者出外勤,去的都不是什么环境优越的地方。十二人的大通铺也不是没住过,就是客厅多个人而已,不算什么。 除非这个人是阮星蘅。 拎着行李箱下车的时候,这个念头从姜黎的心里一闪而过。她勾了勾唇角,将这个想法很快的按捺下去。 阮星蘅这个人吧。 家世好、相貌好、学习也是一等一,说一句天之骄子不为过。 一路走过来成了医学大佬的得意门生,斩获的几项国际大奖连姜黎这个圈外人都有所耳闻。 他优秀又丰满的人生履历里,大概唯一的一点瑕疵就是被她甩了这件事。 阮星蘅大概不会想看见她这个人生小瑕疵的。 除非他还对她有点别的情感? 姜黎拎着重重的箱子拿了门锁,走到门口的时候却被一道黑影吓了一跳。 她尖叫了一声,打开手电筒。 冷白的光照出阮星蘅没什么表情的一张脸,面对她的尖叫,他微微捂住了耳朵,伸手拿过她手里的钥匙开了门。 “和我一起住的是你?” “不然呢?” “你还想和谁一起同住?” 阮星蘅拉门的动作微微一顿,在这间隙姜黎早已从他的臂弯溜下去,借着手电筒的光啪嗒一声摁下全屋的灯光开关。 屋子里一下亮了起来,姜黎揉了揉眼睛,视野清晰的感觉消除了她因为黑暗而涌出的压抑烦闷感。 沈听肆这房子大约许久没有人住过了,家具陈设虽然都是新的,空气里却仍然有长久不通风的灰尘味。姜黎皱了皱鼻子,踮起脚将厚重的窗帘拉开。 念及阮星蘅洁癖的习惯,她从行李箱里拿出空气清新剂对着各处喷了一下。 她和云星严厉谴责沈听肆这种背信弃义的行为,云星听到后笑了笑,打趣她,“又想始乱终弃?” “哪有。”姜黎盘着腿坐在沙发上,看着阮星蘅已经熟练地打扫起卫生,她又说,“其实是他也不错,至少品行端正,省的来个不熟的室友,我和他不合怎么办?” 其实打电话的时候沈听肆说有个合租舍友她心里就差不多有数了,都是十几年的发小处下来了,压根不稀罕这点房租钱,能给她找个合租舍友,要不就是怕她一个人住无聊,要不就是想撮合她。 姜黎垂眸,心跳声又开始乱了起来。 她又想起来昨天那个无疾而终的问题,悸动又变成一阵又一阵的烦闷。 阮星蘅就这样,什么问题什么事情都不喜欢放在嘴上说出来。 还喜不喜欢她就直接说嘛。 姜黎叹了一口气,手心握着那枚戒指,心里跟被热油烫过似的。 他们现在到底算是什么关系啊? 日暮藏欢喜 第14节 合约夫妻? 感情的事情就像一叶海上沉浮的小艇,既得不到准确的方向,也没法探明清晰的未来。这种不安全感时刻萦绕在姜黎心里,每当她想要上前一步,又会觉得有一道墙壁无形的阻隔在他们之间。 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也正是这时,阮星蘅将每个房间大致清扫完毕。 他站在客厅顶光下,衣服袖口被微微挽上去,露出清瘦的腕骨。 “你睡哪间房?有衣帽间的还是有卫生间的?” 阮星蘅很爱穿白衬衫,他自己长得本来也眉清目朗,优越的身形自带一种干净的清洁感。衬衫每一粒纽扣整整齐齐,一直扣到领口的最上方,冷白光一照,禁欲感就很明显。 姜黎特别吃他这个调调,美色昏了头,她捏着硌人的戒指,脱口而出—— “我们不睡在一起吗?”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清誉 听听。 这是多糟糕的一句话。 “我们不睡在一起吗?” 姜黎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她觉得自己的小脑大概从搬进这座海景房开始就被扔进了外面的大海里。 于是她尴尬地又解释了一句,“我的意思是我们结婚了嘛,结婚不都是睡在一起吗?” “当然了,我就是这么走形式的问一下。我也不是很想和你一起睡觉,毕竟你们当医生的早出晚归,我睡眠又比较浅。那个不说了我先去洗澡了,我选有衣帽间的那间房,客厅的公共浴室是我的!” 他沉默的每一秒钟都好像是煎熬,姜黎甚至来不及打开行李箱拿衣服,就这么拖着自己的箱子走进浴室。 她捧了一把冷水洗脸,又被没卸掉的睫毛膏糊住了眼睛,狼狈的收拾好自己,一颗心砰砰砰的几乎要跳出来。 淅淅沥沥的水声响起,阮星蘅垂手坐在柔软的真皮沙发上,皮质陷落的一霎,他感觉自己心里有什么东西也在无声的瓦解。 他将手顺势搭在沙发上,那儿尚有余热。 他心里清楚,只要见到她。 理性和原则都不会存在。 与其说他是在无端的纵容着她,不如说他是任由心里那棵永不熄灭的爱欲之火蓬勃生长。 很快,浴室里的水声停了。 音调高昂的爵士乐响了起来,她欢快的哼着歌,忘性很大。 阮星蘅掀了掀眼皮,目光落在茶几上被丢下的戒指。 他的目光陡然深沉,不太好的记忆席卷而来,阮星蘅几乎冷着一双眼盯着刚刚出浴室的姜黎。 乍出了浴室,姜黎冷的打了一个哆嗦。 她搓了搓手臂,没察觉到什么危险似的盘腿坐在沙发里。 “怎么不开暖气啊?” 她瞥见了那枚戒指,鲜红的红宝石被他捏在手心,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姜黎睫毛眨了眨,那句“始乱终弃”突然又重新回到她的记忆里。 她突然有点心虚。 也正是这时候,阮星蘅抬起头,声音很轻地问她,“戒指的款式不喜欢么?” 太受不了他这副样子了。 姜黎食指扣着手心,眸子定格在他的唇上。 阮星蘅的唇是淡粉色的,厚薄适中,其实……挺好亲的。 她诚实回答:“挺喜欢的。” “那为什么不戴呢?” 阮星蘅仍旧在把玩这那枚戒指,他说话的语气轻巧随意,落在姜黎耳朵里就像珍重的礼物送出去却又没有得到应有的珍爱。 莫名来的愧疚感。 “我这……不是怕毁了你清誉。”姜黎抓耳挠腮。 阮星蘅看了她一眼:“我还有清誉?” 他语气极淡,就像是在叙述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情一样。 姜黎这下不止愧疚,心虚感也一下升的老高。 阮星蘅的清誉从什么时候开始没有的呢? 大概就是她来到宁大的第一天,她兴奋地冲到他宿舍楼下。 从此宁大人尽皆知,学生会副主席阮星蘅名草有主了。 心虚就心虚,反正她不后悔! 姜黎哼了一声,一边哈着气,一边冲他凶狠很道,“就毁了,你能怎么样!” 在喜欢阮星蘅这件事上,姜黎做过太多没有道理的事情。她踢掉鞋子,把自己整个人都围在毛毯里,声音被包裹的闷闷的,但是挑衅的味道一点也没少。 “反正我就在你面前,你有本事报复我啊。” 回应她的是长久的沉默,在姜黎以为阮星蘅甚至已经离开的时候,蒙在她头上的毯子忽然被拉开。 新鲜的空气涌了进来,她下意识张开嘴巴大口吸气。 却在睁眼的一霎那猛地屏住呼吸。 阮星蘅就这么默不作声地贴了上来。 他几近掠夺的抢夺她唇齿间本就稀薄的空气,姜黎能感受到他的胸膛紧紧下压着她,胸腔里的那颗心脏跳的很快,分不清到底是谁的。 他亲的好凶。 甚至是在咬她的嘴巴。 姜黎呜呜咽咽的,快要受不住的时候才推了推他的胸膛。 阮星蘅抬起一只胳膊撑在她的上首,他的唇慢慢退去,很快额头又抵住她。 气息杂乱地扑打在她的脸上,有一种抵死缠.绵的感觉。 “好啊,那就报复你。” 低沉的嗓音就在耳边,姜黎觉得自己真的是无可救药。即便他放的是狠话,传到她耳朵里她居然会觉得这声音酥酥麻麻,让人心动。 从她的视角看过去,阮星蘅抵在她头顶上空的手臂线条流畅。 他额头的青筋微微突起,长睫掩下的眼底是一片汹涌深沉。 姜黎笑了笑,心里反而有种轻松。 她攀住他的胳膊,语气愉悦,“好啊,那你尽管来纠缠吧。” “如果你把分手的事情解释清楚,我可以不计较了。” 暖光灯下少女狡黠的眸子像狐狸,她身上的果香沐浴露的味道像是一把小钩子,将阮星蘅藏在心里的那一块地方悄悄钩破了洞,于是隐秘的情感便大肆的流淌出来。 他在这一刻明白了什么叫“心动无原则”。 不管是什么样的理由与说辞,只要她愿意给,那堵横亘与他们之间的鸿沟都会消解。 …… 姜黎很困难地将目光从他沾着水渍的唇移开,她有些心猿意马的,她向来对自己的心意很是明确,耳畔的心跳声做不了假,她听到阮星蘅的最后一句话心里却不是滋味。 她希望他可以计较。 至少证明还算在意。 零点钟声敲响的一霎那,姜黎紧紧拥住了他劲窄的腰身。 他被她抱的一踉跄,下意识扶着她的腰身一同跌入宽大的软皮沙发里。 姜黎解开他衣扣,如愿以偿摸到了他腰身上的八块腹肌。 她咬了下他耳朵:“还是让我们相爱相杀吧。” 在沙发上滚了一圈,两个人的体位发生了反转。姜黎跨坐在他的腰身,半干的长发就那么随意的披散在身前。 她重重地低下头,带着决绝又干脆的神情。 忘不掉的话,就继续去爱吧。 就算是两败俱伤,也没什么关系。 两个人的气息都很乱,姜黎低着头亲了一会儿就感觉到脖子很酸。 腰也很酸。 她想要抽身的时候,就感觉腰身一重。 阮星蘅一只手压着她的腰,一只手盖在她的后脑勺上。 她又被亲的喘不上气,像是濒死的鱼,在他唇齿间渡来的气中艰难喘息。仰着头艰难吞咽的时候,姜黎有些发蒙的脑袋还在悻悻的想—— 这家伙吻技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她有些生疏地解着他腰上的皮带,金属皮带扣硌的她不自觉挪动着。 阮星蘅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手指很长,纤细白皙,骨节分明。 姜黎觉得他是天生做医生的手。 可是现下这双矜贵的手克制地拉住了蠢蠢欲动的她。 “不可以。” 阮星蘅从情.欲中艰难挣扎,他浅色的瞳孔中有欲念在清明中交融。 他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喉结上下滚动一番。 日暮藏欢喜 第15节 “还没领证。” 他守着最后一点原则,将她的手移开。 姜黎眨了眨眼睛,很是无辜,“可是我看见你买套了。” “什么?” 阮星蘅声音还有点嘶哑,积压了许久的情感靠一个吻是宣泄不出来的。他抬头看着趴在他身上的小姑娘,眼睛被亲的水润润的,嘟着唇有些不开心地望着他。 解皮带的时候被拦下。 看起来好像她很涩涩一样。 姜黎懒着骨头趴在他身上:“就地下室你买的超市袋子里啊,你敢说你没想?” 阮星蘅眉心跳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拒绝了导购的好意还会出现这个东西。 他看了一眼姜黎,她跟没骨头的猫似的,没力气地趴在他身上。 阮星蘅闭上了眼睛,将她不安分的手挥了下去,胸膛剧烈起伏后再度恢复平静。 “抱歉,今天是我失控了。” 姜黎觉得阮星蘅这人有时候道德感还蛮强烈的,没有一个正式又坚定的关系,他是坚决不会逾越半步的。 那他还勾她! 姜黎心里闷了气,她一把抽走被压在身下的毛毯,想到他刚刚清冷失控,意乱情迷的样子,心里莫名的有点痒痒。 “睡觉!” 姜黎再度蒙住脑袋,却在他起身的瞬间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他的衣角。 “阮星蘅。” “明天我们去领证吧!” 作者有话说: 我们阮医生真是一个有原则的好医生555 第13章 领证 冲动的后果就是姜黎在被窝里拱了一.夜都没有睡着。 等她迷迷糊糊转醒的时候,听见厨房里传来的动静还有点做梦的感觉。 她家里什么时候会有人了? 还是个肩宽腿长系着围裙的居家好男人? “好香啊。” 姜黎嗅了嗅鼻子,餐桌前放了一碗刚刚盛好的面。她眼珠子转了转,对着厨房扬声问道,“阮星蘅,你吃过了啊?” “你快点吃,下午我有台手术。” 阮星蘅把锅具放置在原处,他推了推悬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框,日历本被翻页的声音响起,姜黎偷偷瞄了一眼,上面的行程被排的满满当当。 她看了一眼,随口道,“你要是忙你就先去啊,碗我来洗好了。” 翻页的动作微微一顿,阮星蘅的目光自上而下压在了她一张脸上。 姜黎吃饭的动作顿了顿,在他压迫极强的视线里蓦然想起了昨天的事情。 阮星蘅低嗤一声,随手转了转手上的腕表,拎起外套准备离开。 “又是玩玩?” 姜黎嘛,顽劣性格似乎被映在骨子里,什么话有口无心,做事情散漫又自由。 阮星蘅自嘲地摇摇头,失望的目光在她身上落了一下,便毫不犹豫地抽身离去。 姜黎被他的目光猛的刺痛,她摇了摇头,“不是的。” 她有些抱歉地开口:“我户口本找不到了……” “这个吗?” 阮星蘅从抽屉里取出一个本子,他撑着手臂似乎在等她下一步推辞。 姜黎面露惊喜,确认是自己的户口本以后立马拉起他的手。 速度之快让阮星蘅都有些惊愕。 “愣着干什么,去民政局啊。” “你户口本带了吧?” 初升的第一抹朝阳下,姜黎兴冲冲地回头,眸光里的热烈与生动让阮星蘅有霎那的晃眼。 他轻轻反握住她的手,面上仍镇定如常地别开脸。 她真像一只蛊惑人心的小狐狸。 这一次,他只轻轻握住她的手。 不会再上当。 不是什么特别有寓意的日子,民政局稀稀疏疏的人,姜黎又是第一回 来这儿,难免有点不熟悉业务。 她和阮星蘅两个人站在大厅里看了半响,对着两拨来来往往的人没分清到底该走哪条路。 前台的招待注意他们好久了,斟酌着站在门口也不敢上前。 两个人吧,是挺郎才女貌的,就是有点儿疏离,中间隔着一整个人行道似的,要不是眼尖地瞥见他们有交谈,差点要以为他们不认识。 前台招待咳了一声,硬着头皮上前。 “两位……是来办离婚手续的?” 姜黎睁大了眼睛,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 她往阮星蘅身边跳了一步,轻轻抓住他的手心,有点儿尴尬地清咳了一声,“结婚室在哪儿啊?” “啊?哦!前面右转就是。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刚进门就闹了这么一个大乌龙,姜黎忍不住仰头吐槽道,“阮星蘅,你能不能不要板着脸,你这样显得我很像人口贩子。” “麻烦你也不要离我三寸远。” 阮星蘅淡淡瞥了她一眼,他的指尖微不可见地动了动,刚好挠到了她的手心。 他心意微动,侧眸看姜黎像个小兔子似的又悄悄钻到他身旁。 阮星蘅唇角勾了勾,下一秒听见她说—— “我们能不能暂时和好啊?就把分手的事情忘掉。毕竟……”姜黎凑在他耳边小声嘟囔,“假结婚就要有假结婚的样子嘛。到时候我们演的不像被拆穿了,双双变二婚,这不是得不偿失吗?” 阮星蘅静静地看着她,眼光下她一对黑色的眼珠愈发透亮,随着睫毛一眨一落,像极了岩浆里最明亮的曜石。 她天生便是聪慧,最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不愿什么。 譬如此刻她委屈巴巴的求饶,实则是在逃避对那一场无疾而终的分手的解释。 试探地踩着他的分寸,妄图撒娇糊弄过关。 面对她狡黠又无辜的脸,阮星蘅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他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顺势牵起她的手,说了句,“以后再说。” 以后对阮星蘅来说是个很有分量的词,他不知道姜黎是否听懂了这句话的含义,只知道她填表格的时候写的欢快。 等到她将笔递给他的时候,阮星蘅发现自己的那栏信息已经被填的差不多了。 姜黎得意洋洋地看着他:“怎么样,我记得没错吧。” 信息表上有一栏是空着的,阮星蘅提笔写了未婚二字,抬头看见姜黎神秘兮兮地凑过来问,“阮星蘅,你谈过几个女朋友啊?” “没你多。” 姜黎讨了个没趣,哼了一声道,“我一个女朋友都没有啊。” 到拍结婚证的时候场面一度陷入尴尬,摄影师先是帮他们两个人调整了一下位置,又示意姜黎将头往男方身边靠一靠。 姜黎好歹有一点摄影功底,脑袋歪歪,眉眼弯弯。 摄影师哎了一声,摁下快门的一瞬又抬起头,“那个男方笑一笑啊,娶个这么漂亮媳妇还不乐啊?” 上学时阮星蘅就不爱笑,他像是有什么拍照尴尬症似的。姜黎摸了摸他的手心,突然会心一笑。 “阮星蘅,你又紧张了啊?” “别反驳,我早就发现你一拍照就会紧张。” “还有你撒谎的时候左边眉毛会跳!” 几乎是脱口而出的,这些记忆早就深深的镶嵌在姜黎的脑海深处。 她向下垂了垂睫毛,也是正时阮星蘅突然看向了她。 阮星蘅轻轻捏住了她的小拇指指节,这个只有他们共同知道的互相给与支撑的秘密,共同映照着从未随着时光消逝的爱恋。 也正是这个时候,姜黎深深的确定了一件事情—— 她踮起脚:“阮星蘅,你还是喜欢我的对吗?” 纵然喜欢有一分。 姜黎垂了垂眸子,夺目的闪光灯亮起,她忽然咧着嘴笑着说,“我可不可以重新追你啊?” 出民政局的时候,姜黎怀揣着两本热乎乎的结婚本,心里还有点飘忽忽踩在云上的感觉。 她紧紧抓住他的手不肯松,直到阮星蘅打开车门提醒她两个小时后要去市中心开一台心外手术,她才如梦初醒地松了手。 红色的印戳像是一个新的印记,结婚证上崭新的一页都在昭示着他们应当启航人生新的一步。 姜黎的目光从不断变化的街景缓缓移至车窗内。 人生数十载,她从不留遗憾。 姜黎稳了稳心神,攥紧自己的拳头,突然有梦回十八的那股冲劲。 日暮藏欢喜 第16节 “阮星蘅,我说真的,我重新追你一次怎么样?” “这样我甩你的事情就扯平了。” “一个理由就那么难说出口吗?” 刹车被猛地踩下,姜黎身子重重往前倾倒。她还没明白阮星蘅这股莫名其妙的气从何而来,就看见副驾驶车门被拉开,阮星蘅站在站在外边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姜黎,你喜欢逃避我没什么意见。我要工作了,你下车吧。” “还有你想做的事,你自便。” 阮星蘅扔下这句话便扬长而去,姜黎抬头看着市第一医院的牌匾挑了挑眉,手里嗡嗡嗡的震动个不停,是一则还没有来得及挂断的语音通话。 姜黎低笑了一声,重新接起电话。 “听见了没云星,他让我自便。” “自便什么意思你懂吗,就是自我随便,意思就是我随便追他。” 电话那头的云星笑了一声,声音依旧温温柔柔,“那你为什么不把分手的事情和他讲清楚呀,讲清楚你们两个之间不就没有矛盾了。” 姜黎视线顿了顿,她蹲在路口,语气很是随意,“都是一些陈年旧事有什么好说的。分手的原因不就那么几个,说出来不是让他愧疚,就是让我难受,还不如不说。而且说开了会怎么样,矛盾解除大家拍拍屁.股彻底分的干干净净?” 姜黎自嘲地笑了一声:“说出来挺没骨气的,分手四年我以为我早就没感情了。可是重新看见他一眼,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又回来了。” —— 京市中心医院,手术的灯牌刚刚亮起,值班的小护士略带歉意地对姜黎说,“抱歉啊,姜记者,外科的几个医生刚进手术台,您要不然坐这儿先等等吧。” 医院好像是个能让时间加快的地方,在这里每个人永远都是行色匆匆。姜黎嗯了一声,握着手里的相机,漫无目地四处看着。 这儿是苦难的聚集地,也是希望的升起地。 身后有脚步声响起,姜黎回头,“怎么样,和院方的人联系过了吗?” 李双成小跑着过来:“没问题的姐,医院说全力配合我们采访。近几年医患关系也紧张,医院说希望我们的片子能帮大家对医生有更深的理解。” 李双成是前两天从藏区报社那边调过来的,刚好姜黎这个医院专栏缺人手,他就自告奋勇跟了过来。 姜黎还打趣他怎么赶在年关跑到这儿来了。 李双成挠挠头:“实不相瞒,我女朋友家在这儿,藏区条件太艰苦,我想还是和她在这儿定居比较方便。” 李双成眼尖的很,一眼瞥见她手上的戒指,下意识问,“姜记者,你已婚了啊?” “眼睛挺尖啊。” 姜黎挑了挑眼尾,笑意一闪而过,“昨天刚领的结婚证。” “速度够快啊。”李双成比划了一下,“这边采访姐准备怎么做啊?” 姜黎其实也没想好具体的主题,她从小就对医院有抵触心理,此时此刻守在手术室前,面前映着的是许许多多蹲在墙边虔诚祈祷的病患家属。 她幽幽叹了一口气,想起多年前自己也是这样对着墙面祈求。 “先采访一下每个科室医生,了解一下大致情况。再深度挖掘一下深层次的故事,尽量把素材在过年前搞完,你早点回去和女朋友团聚,剩下的整合我来弄就可以。” 李双成掏出一个本子勾勾画画:“那我们第一个采访哪位?” “就这个。” “手术很成功,注意一下术后忌口就可以。现在麻醉药效还没过,等过了药效就会醒。” 家属们守在病床边,一面哭一面道谢,阮星蘅颌首淡淡笑了笑,随即抽身离开。 来之前李双成也是做过大致调研的,他见姜黎一来就对阮星蘅感兴趣,连忙上前拦住她。 “这位可是喻教授的得意爱徒,医院跟人磨了好久喻教授才同意让他下科室历练的。你采访他,他肯定不同意。” 姜黎来了兴趣,反问道,“为什么?” “因为他心里只有科研,从来没有接受过任何人的采访。” 姜黎噢了一声,压根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她说:“那我就要他。” 作者有话说: 阮星蘅:结婚戒指我有,户口本拿了,立马领证懂? 第14章 很乖 “你好,我们是中央电视台的采访记者,请问……” 李双成将目光落在坐在办公室里的男人,记者是个接触面很广泛的职业。接触了那么多形形色色的人,李双成不得不承认面前的人书他见过最清淡最稳妥的一个人。 年岁看着虽然不大,却有一种少年老成的气势。锋利的手术刀在他指尖得心应手,低头抄写病例的视线沉着而冷静。 哪怕现下家属的哭闹声充斥着整个办公室,理智依然占领了他的上峰。 “关于您的病情,我们现在是有两个手术方案……总得来说第一个方案比较保守,相应的也比较稳妥……” 话语忽然一顿,李双成冷不丁对上了他的眼神,立马就有一种被抓包的羞耻感。 “采访的话去隔壁找医生,我这里不接受任何采访。” 李双城哦了一声,摸着鼻子讪讪关上了门。一转头,就看见趴在门框后面偷听的姜黎,他被吓了一跳,顺着气道,“姐,你躲在门后边干什么?” “看你能不能拿下他啊。” 姜黎挑挑眉:“喻教授的亲传弟子,被称为麻醉科的神之手,拿下他,年终评价肯定会选我们。” “你的转正肯定也会有着落。”姜黎拍了拍他的肩膀,抱着相机在医院走廊的公共座位坐下。 李双成惊诧道:“你要等他?” 姜黎嗯了一声:“等待难道不是真诚的最大体现吗?” 走廊里渐渐寂静了下来,夜幕悄然席卷这所医院,身处在医院里的他们却恍若不闻。 李双成低头看了眼时间,“不是吧姜记者,新婚第一夜也要拼工作?” 姜黎的脸猛的胀红,本来觉得还没有什么,现下被李双成说的她心跳又开始止不住加快。 她又往里面暗自望了一眼,然后毫不留情地推着他走。 “好了,你的下班时间到了,快点和你的女朋友结束异地恋吧。” 送走了喋喋不休的李双成,整个世界才算真正的安静下来。姜黎抬头看着走廊上的时钟滴答响起,百无聊赖地抓着包带子把玩。 她不是一个很喜欢等待的人,反复不停的低头看表,每一分钟缓慢的让她抓心挠腮。 姜黎在走廊里踱步,视线不经意落在最里层的办公室里。 情绪不安的家属仍然在哭闹,阮星蘅端坐在看诊台前神色未变。 他似乎永远都那么从容镇定,天大的事情也不能叫他有片刻的慌乱和动容。 于是当情感被很好的掩藏起来,很多事情就开始变得理所应当。 姜黎理所应当的认为阮星蘅永远不会对她生气,永远不会先她离开,也永远…… 会在原地等她。 …… 阮星蘅出来的时候,走廊里已经空无一人。 值班的小护士含笑走来,将提前温好的饭盒递给他。 “刚刚有人来过吗?” 小护士愣了下,随即答道,“有个漂亮的女记者来了,不过等了一会儿就走了。” 原来又走了。 阮星蘅接过尚有余温的饭盒,低声道了句谢谢,视线缓缓从长廊尽头抽走。 小护士好奇地问:“阮医生今天有朋友吗?怎么打了两份饭?” “没有。” 阮星蘅笑了笑,并未多言。他温润的目光自护士的脸上礼貌略过,只有在转身的刹那稍显露不为人知的失落。 —— 玄关处的灯光啪的亮起,阮星蘅松了松领带,把车钥匙放在茶几上,不经意瞥见趴在餐桌上打盹的某个小姑娘。 他动作下意识放轻,将掉落在地上的毯子捡起来。 “阮星蘅?” 姜黎迷迷糊糊喊出他的名字,她伸手擦了擦嘴角,蓬松的头发有种炸毛的可爱。 “嗯。” 阮星蘅微微颌首,算是打了个招呼。 “我给你留了晚饭。” 姜黎站起来,手指扭着衣角,努力睁开惺忪的眼睛看向他。 鬼使神差地,阮星蘅点了点头。 他抬头看了一眼钟,十一点过一刻,实在不是什么吃夜宵的好时间。 然而姜黎却是很开心,抱着毛毯跑的飞快,靠在墙面上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守着微波炉。 “这家的小炒菜可好吃了,一点也不油腻。我晚上和顾川野吃的时候就觉得你肯定会喜欢,你快来尝尝。” 三道小炒菜,配上姜黎从饭店打包的小米粥,香味随着热气一同缠绕在这个四四方方的桌子前。 原来她晚上是和顾川野去吃饭了。 阮星蘅忽然没了食欲,他掰开一次性筷子,视线在她欲言又止的脸上顿了顿,说,“这么晚等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没事啊。” 姜黎打了个哈欠,穿着拖鞋的脚在餐桌底下无聊地晃着。 有好几下不小心撞到了他的裤腿,她立马缩回了脚,下意识看他的表情。 日暮藏欢喜 第17节 阮星蘅没什么表情,安静地吃着饭,对她的这些小把戏统统视而不见,脾气好的简直不像个正常人。 姜黎托着下巴,叹了两口气。 她终究还是藏不住心思的人,反复盯着他看了两下,还是道,“阮星蘅,你这么好,为什么会有人不喜欢你呢?” “怎么了?” 阮星蘅偏过头道:“有人和你说什么了?” 也正是这时候,阮星蘅嗅到了淡淡的酒香味,他的视线从姜黎红扑扑的脸上一扫而过,眉心微微皱起,“你喝酒了?” “没有……” 姜黎把整个脸都埋进手臂里,只露出一双眼睛。她也不知道在回答哪句话,语气透着一种糊弄过关的乖张。 为什么会突然想问这个问题呢? 下午的时候,姜黎又接到了宋丽萍的电话,电话里说姜父突然有些不舒服,吓得姜黎立马就拎包从医院里移开。 结果回到家里她才明白,这个理由不过就是宋丽萍骗她回家相亲的理由罢了。 宋丽萍大约不相信她之前的那套说辞,直到姜黎把红艳艳的结婚证扔在她面前,她才真的认清了这个现实。 她的女儿居然一声不吭的背着她直接结婚了。 宋丽萍气的把面前厚厚一大资料都摔在她面前:“你自己随便翻翻,我给你找的,哪个不比他条件强?” 姜黎随手翻了几本:“我看了啊,我觉得哪个都没阮星蘅好。” “他有什么好,搞科研听着好听,能挣几个钱?早出晚归的,你们两个日子怎么过?” 时隔数年,宋丽萍对阮星蘅还是有诸多意见。 姜黎垂下睫毛,语气很淡。 “我已经和您妥协过一次了,以后不会有第二次。” “还有,我不爱他金银满身,荣光至上,我爱的只是他这个人。” 只是在江宁街区,对她伸出手,拉她出深渊的清隽少年。 …… 阮星蘅从厨房里出来的时候,客厅已经完全陷入了寂静。他在墙角发现空了的酒瓶,瓶口指着的方向刚好是陷入熟睡的姜黎。 她大约做了什么不好的梦,眉毛紧紧拧在一起,脸因为一直闷着呈现出不正常的潮红。 阮星蘅拉开她面前的椅子,听呼吸声,她睡得很熟。 只有这时候,他才会肆无忌惮的看着她。 她的睫毛轻轻颤着,阮星蘅伸出指尖,轻轻地抚了抚。 她红润的唇微动,于是他侧过身倾听。 “那你呢?” 阮星蘅自顾自说着没有应答的话,他的眸长久地落在她的脸上,他心里发疯地想知道她是什么想法。 可是就算说出口又有什么用呢? 再多的甜言蜜语,该走的时候还是会走。 一生的承诺,她从来都没有真正给过。 阳台的门窗没有关紧,风吹起纱帘,昏黄的灯光下他们两个交叠的影子映在墙面上像是在热吻。阮星蘅贪恋这片刻的静谧,他希望时间静止在这一刻,他们之间好像永远都没有过分离。 可是他心里的贪欲实在是太多了。 想要看她生动的笑,想要她缠在身边,想要听她说喜欢。 阳台的风铃声杂乱的响起,风扬起他们的头发。姜黎被这声音吵醒,眯着眼睛抬起脑袋,模模糊糊地看见阮星蘅的小指缠着一缕她的头发。 她依赖惯他了,踢掉拖鞋伸手抱住他。 “阮星蘅,我好喜欢你。” 风带来了他想要的答案,阮星蘅的神色蓦然温和。他拉过姜黎的手将她抱在怀里,她像个找到家的雏鸟,乖顺地蹭了蹭他的脖颈。 明明知道她是醉了,然而他却还是会因为这随口的话而有沉溺。 姜黎的手臂柔软地缠绕在他的脖颈上,她不安分地踢掉摇摇欲坠的拖鞋,又因为太热扯开了睡衣的系带。 被放在床上的时候,她神色有了片刻的清明。 她揉了揉眼睛,盯着阮星蘅已经摁上门把手的背影。 刚刚她的唇不经意擦到了他的脸颊,彼时的阮星蘅伸出手指轻轻摁住了她的唇。 那是姜黎第一次离他的眼睛那么近。 有一霎那,她觉得阮星蘅应该是想说什么的。 可是他什么也没说,纵容着她的借酒胡闹,安静地将她抱到卧室,然后孤独的重新坐会客厅。 姜黎记不得自己是怎么样蹑手蹑脚又坐到了他身边的。 她只记得沙发陷落的时候,阮星蘅回头淡淡看了她一眼。 就是这一眼,让她忽然大胆了起来。 她握住他的手问道:“我们不一起睡吗?” - 难得醉酒起了个大早,姜黎被窗边明亮的日光刺的眼睛发痛。 她将脑袋埋进被子里,嗅了嗅鼻间的竹木清香,忽然愣了半响。 断掉的记忆重新回到脑袋里,她腾的一下从床上坐起来。 也正是这时候,阮星蘅敲了敲房间的门,伸手进来拿走衣架旁的一件西装。 他今天只穿了一件黑色的衬衫,偏正式的风格,丝绸质地自然下垂,袖口微微上卷,露出的一小截皮肤冷白。 姜黎目光轻轻地落在他身上,满脑子想的却是昨晚她的胡言乱语。 阮星蘅的目光又分外冷淡,让她总是觉得自己是不是酒后还做了什么更过分的事情。 “那个……我们最后一起睡了吗?” 门啪嗒一声关了,无边的沉默是对姜黎最好的回答。 她感觉自己脸上像是被扇了一个火.辣辣的巴掌,他冷淡的目光像是一把锐利的剑,逼的她匆忙从这张陌生的床上爬起来。 等姜黎出门的时候,阮星蘅还没有走。 她有点尴尬地低下头,跑到客厅的卫生间拿自己的洗漱用品。 卫生间的门被轻轻叩响,阮星蘅拎着一包东西站在门口。 “你的衣服。” 深黑色的蕾丝小吊带,蕾丝边缠绕在阮星蘅那根纤长的手指上。 简直……不堪入目。 门再度重重被关上,姜黎低头用冷水冲了好几把脸。按照自己这几天的危险发言,她在阮星蘅心里的形象十有八.九要变成一个贪恋美色渴求五度死缠烂打的烦人前女友。 京市已经要到了最寒冷的时候了,姜黎换了一件厚厚的长款羽绒服,出门的余光瞥见阮星蘅正在玄关处换鞋子,似乎也是要出去的样子。 她假装没看见,心里还在为昨晚的事情丢人,低着头踩着楼梯走得飞快。 她还没买车,走在去地铁站的路上时下了点小雪,姜黎忘记带伞出门了,看着路上一把把颜色不一样的散,她莫名有种被排挤在外的感觉。 地铁旁边有老奶奶卖水果,姜黎蹲下身子挑了两个橘子。 其实她不大会挑水果。 有一个妈妈带着年轻女儿也在旁边挑水果,小女孩拿了一个橘子笑吟吟地问妈妈好不好看。 妈妈摸了摸女儿的头:“傻孩子,橘子是用来吃的,又不是用来看的。妈妈教你挑,你捏一捏,越弹的橘子呀它越甜。” 小女孩学着挑了挑,露出两颗尖尖虎牙。 “妈妈,这个橘子好弹!” 姜黎付了钱,把手伸进塑料袋里捏了捏,她选的橘子捏起来比砖头还要硬,不用吃都能感觉很酸。 上地铁的时候,宋丽萍忽然给她发了条短信,言简意赅的,十分干脆利落。 【妈妈没有办法原谅你和没有任何通知直接结婚的行为,和妈妈道歉,否则我们断绝关系。】 其实姜黎一直是个父母情分很淡的人,在大家都还依赖着父母的时候,她就在想什么时候十八岁成人早点脱离家庭。长大后她把这种感情的缺失很大程度上倾注在交朋友上面,为朋友两肋插刀,对讨厌的人不假辞色,喜欢的人就一定要追到…… 后来的后来,她突然有一天丧失了对所有感情的热情追求。就算宋丽萍给她发了这么很严重的断绝关系警告信,她心里也只会觉得无所谓。 就这样吧。 可是她看见阮星蘅不一样,阮星蘅对她实在是太好了。 姜黎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 大概就是她叛逆又缺爱的青春期里,他是唯一一个坚定爱她的人。 可是她大概天生就有搞砸任何一段关系的天赋,也正如阮星蘅所说,他们的爱在那个春天早就消失。 她现在做的一切,好像在把他们之间仅剩的那点好感,一点点消灭掉。 她不想把关系变得那么糟。 可是又总想着去试探阮星蘅的底线与心思。 姜黎感觉这种状态简直糟糕透了,她推开写字楼的大门,将这种伤感的情绪投入工作里,一口气写了三篇稿子。 等到办公室里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她推开窗户迎着风忽然有了一种开阔的感觉。 管他那么多呢! 没遇见阮星蘅之前难道日子就不过了吗? 顺其自然不就行了。 想到这儿,姜黎心境豁然阔达,连着的几天加班让她生出了放松的想法,随手拨了几串电话,楼下立马就有车来接。 冬天简直是个要人命的季节,刚出了空调房间冷气就像是掐住人的喉咙一样,姜黎哈着气钻进黑色的宾利,在车里看见熟悉的人,惊讶了一下。 日暮藏欢喜 第18节 “顾川野?” “你不是被你爸安排到南非挖矿去了吗?” “大小姐,拜托你听清楚话行吗?”顾川野皮笑肉不笑,“我爸的原话是如果我今年还不相亲成功,就把我扔到南非去。” 谁有空听他闲扯那些相亲往事啊。 姜黎慢吞吞噢了一声,后知后觉地看向他,“那没去南非,现在这是……卖身成功了?” “我现在把你扔下车来得及吗?” “那我会冻死在路边的。”姜黎拢了拢衣服,趴在窗户口随意地往窗外看街景。 她突然想到了在江宁的那几年,那时候她、顾川野和沈听肆都在江宁读书,经常逃课到附近的网吧游戏厅通宵玩,有时候运气好了能在通宵的早晨将上学路上的阮星蘅拦住。 三个人齐刷刷地趴在24h营业的kfc店里蹭着暖气补着作业。 “好像很多年没和大家聚聚了。”她搓了搓手臂,工作以后他们好像就不大有聚在一起的机会,顾川野常年呆在京市,沈听肆和云星定居在了江宁。 她全国各地到处跑,心从来没有一刻安定下来的。 顾川野把车厢里的温度调高了一度,他脸上还是那副顽劣浪荡的笑容。 “可不是么。” “听说你又和阮星蘅好上了?怎么,他允许你来跟我们鬼混?” 姜黎在高中的时候就老被顾川野嘲笑是个小恋爱脑,阮星蘅是个标准的三好学生,她跟着他感情最浓烈的时候,乖的不成样子。 泡吧、唱歌一个都不去,硬生生陪在他身边把一本五三写完了。 提到阮星蘅,姜黎免不了又长吁短叹。 当初分手她说的可有骨气了,什么再回头她就是全天下最有病的大傻蛋。 现下顾川野笑眯眯地盯着她,她强撑着气势,冷哼了一声说,“他才管不了我。” 今天算是一场小型的同学聚会,几个人定了个包厢唱歌,沈听肆和云星也来了,姜黎一进去就看见沈听肆那眼睛都要黏在云星身上似的。 她啧了一声,毫不客气推开他,朝他们两个中间大大方方一坐。 “天天在家腻歪还不够啊,今晚云星星属于我啊。” 沈听肆嗤笑一声,冲她扬了扬下巴,似乎手里捏了一张能收拾她的牌。 “信不信我把阮星蘅带过来?” “你喊啊,我才不怕你。” 姜黎这人最受不得激将法,她哼了一声,“合租的事情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他们这儿动静不算大,但是姜黎一进场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这会子有几个小时候玩过的朋友凑过来,笑眯眯端了杯酒。 “黎姐还跟那小子谈着呢啊?” 姜黎谈恋爱本来不是什么稀罕事情,他们这堆人吃喝玩乐什么都精通,谈几个朋友更是不值得一提的事情。 但是偏偏姜黎这恋爱不同凡响,一声不吭的就谈了两年。 听说算上初高中暗恋又追人的时间,足足有五六年。 就连顾川野都没想到姜黎这家伙长了张艳丽多情的脸,谁想到谈起恋爱倒是纯情。 “那把姐夫也叫过来一块玩玩呗,我们还没见过呢。” 姜黎是真的感觉很烦,从来了京市以后,这些人看见她好像自动就和阮星蘅这三个字挂钩一样。她随便找了个高脚杯,在吧台上不轻不重磕了一下。 “够了啊。” “到底想跟我玩,还是想找他啊?” 大家打着哈哈笑了几声,估摸着也猜到他们两个人状态不太对,都挑着别的话题又转了回去。 姜黎情绪直接闷了下去。因为刚刚有个以前的高中同学忽然凑过来和她说话。 “我以为你和阮星蘅会走的很久很久呢,毕竟你们当时顶着老师和家长压力,看起来真的很喜欢彼此。” 是啊,当时那么多困难他们都没分开。 怎么就走到今天这种生厌的地步了呢。 姜黎喝了一口酒,酒吧里的场子热了起来,蹦迪台上鼓声雷动。 她没什么兴趣地躺在沙发上刷帖子。 不知不觉手边的酒瓶空了,她又叫侍应生上了一瓶,全然将白天说的不再喝酒忘得一干二净。 这回她学聪明了,意识还没昏昏沉沉之前嘱托云星记得给她开个酒店。 今天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去阮星蘅面前丢人了! 十二点的钟声响起,酒吧里的气氛到达了一个顶峰,姜黎应着氛围被他们拉到蹦迪台上跳了两下。 她长得本来就漂亮,厚重的羽绒服一脱,贴身的针织长裙勾勒出纤细的腰身。 她及腰的长发随着音乐声晃荡着,上挑的眼尾映着灯光,风情又潋滟。 当下有好几个人找她要微信。 姜黎随口应了两句,挨不过有的年轻小伙子太热情。她迷迷糊糊翻找着被冷落在沙发缝里的手机,开屏不知道摁到了哪里,总之莫名其妙接通了一个电话。 “喂?” 她这边声音实在太吵闹,姜黎把手机拿远,眯着眼定睛看了好久。 没备注的一串号码。 地址是江宁的,好像有点儿熟悉。 “姜黎,你在哪儿?” 那头停顿了好几秒,姜黎几乎要没耐心地摁下挂断键,清清冷冷的音色传出,她下意识地睁大双眼。 “我忘记带家里钥匙了,你在哪儿?” 那头好脾气地又说了遍,像是刻意听不见她的声响似的,“我去找你拿一下。” 姜黎低头在包里翻了两下,摸到钥匙的时候心里还有点得意,想着难得有阮星蘅求着他的时候。 不知道是不是低头时候脸颊碰到了屏幕,一声震动,通话忽然就断了。 顾川野在前面玩的很开心,见她手里拿着钥匙,毫不留情地嘲笑她。 “呦,还有门禁呐?你怎么那么听阮星蘅话啊你。” “什么啊。” 姜黎把钥匙扔回包里,想到白日里阮星蘅对她爱答不理的样子,她也不想总是自己先低头,便把手机放在茶几上继续玩着。 刚好沈听肆这时候过来,挑着眼尾问她,“有空没,现在?” “没空,很忙。”姜黎没什么耐心,语气不大好。 “你忙着什么啊?在酒吧刷小红书看好物分享?” “不然呢。”姜黎掀了掀眼皮,一字一句说,“随便找个帅气小哥哥,给阮星蘅找顶绿帽戴戴?” 她说话向来不动脑子,酒精熏蒸的让她更加口无遮拦。反正行事一向乖张惯了,姜黎仗着阮星蘅不在这儿,压根什么都不怕。 沈听肆低笑了一声,举了举自己的手机。 “不好意思,刚刚阮星蘅问我酒吧地址,我好像一不小心把这句话录进去了。” 沈听肆带着看好戏地语气说:“他说,他马上就到。” 作者有话说: 本文将于8月30日入v,感谢宝贝们的支持!下章的更新提前到零点,给大家大肥章~ 第15章 小孩 说完这句话姜黎就有点蔫巴下去了。 兜兜转转这么几年, 她和阮星蘅之间那点事情早就在几个发小之间传开了。姜黎也没什么必要遮遮掩掩,她撑着下巴在窗台上看星星,等了一会儿突然扭头问沈听肆。 “他到哪了啊?” 沈听肆扯着唇笑了一声:“我哪儿知道。” “他今天不是参加同学聚会去了么?” “什么同学聚会?” 姜黎眉头皱起来, “为什么我都不知道!” “我看的姜佳欣朋友圈, 你没看见啊?” 微信朋友圈好友那么多,哪有功夫一个一个看。 姜黎撇撇嘴,突然想起来到现在她好像还没加上阮星蘅微信。 他们两个人就像是老年人一样,即使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偶有的几句交流也不过就是短信消息。 姜黎忽然感觉发闷, 把包里的钥匙放在桌上,推了门就站到走廊口吹风。 酒吧楼下有家24h便利店, 没吃晚饭的胃隐隐作痛起来, 姜黎便下楼去买了点东西。 这家便利店很大,空调暖气开的十足。 姜黎顺着展台找了两遍也没找到自己最爱吃的那一款金枪鱼三明治。 后来问了店员,人家说那是江宁特供的产品。 姜黎忽然就有点儿想回江宁了, 那里算是她真正意义上的一个家。 下夜班回家的时候, 守在门口的便利店小哥会突然探出头来, 递给她一个微波炉打的热热的三明治出来。 说来也巧。 她那么晚下班回家, 居然还能有剩下的。 日暮藏欢喜 第19节 没找到想吃的, 姜黎随便从冰柜里拿了根雪糕, 冬天咬着奶香味的雪糕显然有不一样的体验, 她一边被冻得发抖, 一边大口咬着往马路对面跑。 这里算是条小吃街, 晚上正是最热闹的时候, 姜黎本来没打算停留的, 可是偏偏她看见了一辆熟悉的车。 车牌号她都要刻在心里了。 就是阮星蘅的车。 姜黎翻出了姜佳欣的朋友圈, 看着定位呵了一声。 怪不得阮星蘅说马上到。 原来真搁这儿参加同学party呢! 姜黎冷哼一声, 像是抓住了什么小把柄一样。她踩着松松软软的白雪,顺着台阶站在阮星蘅的车窗前。 上面蒙了厚厚的一层雾,车窗贴了膜,让她很难看清里面。 姜黎摘下手套,哈了一口气,在上面一笔一划写道—— “阮星蘅是大坏蛋!” 车窗缓缓被咬下,写了一半的字随之消失,姜黎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指头就这么直接戳上了副驾驶上的人。 阮星蘅抓住她的手指,睨了她一眼。 “骂我呢?” “谁骂你了?”姜黎猛地抽回手,瞪着他,“你一个人怎么坐在副驾驶啊!” 不会车里还有别人吧? 姜黎伸长脖子往车里看,车里没打暖气,冻得她打了个哆嗦。 阮星蘅靠坐在椅背上,眼睛半阖着,金色镜框被他随手扔在一旁,他的模样漫不经心地,看着有些疲倦。 姜黎开了后座的门,一股脑爬了进去。 “你今晚不是参加同学聚会吗?” 车窗被缓缓关上,空间好像被完全隔绝。姜黎有些不大适应这样完全的安静,好在阮星蘅伸手开了暖气,轰隆的声响让空气里少了几分凝滞的尴尬。 阮星蘅低着眼,手机屏幕时不时亮起,似乎在回什么消息。 还有点懒得搭理她。 过了两分钟,他又接了个电话,车子蓝牙自动连接开了个免提,坐在后排的姜黎听的一清二楚。 “阮星蘅,吃饭吃一半你跑掉干什么啊?太不够意思了啊。” 阮星蘅掀了掀眸子,低嗤一声,声线格外低哑。 “都带家属,我去没意思。” “那谁让你自己不谈啊。”那边炸了起来,“你快过来,好几个单身妹子呢,我来给你介绍。有个姑娘可漂亮了,就冲着你来的,你过来,保准脱单。” “保准脱单。” 姜黎撇撇嘴,酸溜溜地捏着戒指,“某些人真会啊,结婚了还装单身。” 电话挂断,阮星蘅的目光淡淡落在她身上, 姜黎拂了一把头发,坐的笔直。 “现成的美女家属就在这儿,你要不要领我上去炫耀炫耀?” 阮星蘅再度低嗤一声。 他打开抽屉翻找着东西,姜黎见他没回应,循着他的目光问,“你在找什么啊?” “绿色的帽子。” 阮星蘅淡淡道:“刚刚某个人不是说要抽空送我一顶吗?” 有一种被拉着算账的感觉来了。 姜黎侧着身躺在后座上,开始耍赖。 “算了,我不去了阮星蘅。我感觉我喝多了,你自己去玩吧。” “走吧。” 阮星蘅拉起她,话里含笑,“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年轻小哥哥。” — 到了包厢门口,姜黎磨磨蹭蹭又不大肯进去了。 她扯着阮星蘅的衣袖犹犹豫豫:“进去说啥?” “直接就说咱俩结婚了?” “这有点太直接了吧。” 姜黎有点儿为难:“而且咱俩是假结婚啊,万一哪天分了对你影响多不好……” 不知道哪句话点了他炮仗,阮星蘅忽然就松开了手。 他语气淡淡的:“那随便你。” “行,有需要的时候,我还是会给你打掩护的好吧。” 推门进去的时候姜黎还有点忐忑,没想到一屋子全都是认识的人。 原来这场同学聚会是高中的。 姜黎和几个面熟的打了招呼,看了一眼座位表就啧啧惊奇。 “我去,你不是我后桌吗?” “你和学委谈上恋爱了?” 被她叫做学委的是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见状他笑了下,揽住身旁的姑娘说,“对的,我们过完年准备结婚了。” “怎么样,年末有没有空,给我们当个伴娘?” 被揽住的姑娘忽然开口,她弯着一双眼睛,目光在姜黎和阮星蘅身上打转,忽然有些遗憾地说,“当初还以为你会是第一个结婚的呢。” “这个好兆头给你抢先了。” 姜黎尴尬的笑了声,趁着这姑娘和大家回忆往事的时候,拼命给阮星蘅摁着短信。 【姜黎】:伴娘是不是要未婚才能当? 阮星蘅正被簇拥着坐在最里面,手机屏幕亮了一息,他隔着重重人影与她不经意对视。 【阮星蘅】:嗯 【姜黎】:可是我已婚…… 【阮星蘅】:你刚刚进门可不是这么说的。 姜黎有种挖坑自己跳进去的感觉,那姑娘大约真的是缺伴娘,缠着姜黎问个不停。 姜黎哀怨地看了阮星蘅一眼,心想他如果再不来救场,她就把结婚的事实和盘托出,他们两个谁的名声都别想再要! “她当伴娘不太行吧。” 阮星蘅忽然说了这么一句,他眸光清清亮亮,看上去一点私心也没有。 “她摄影技术很不错,可以考虑当个跟拍。” 那边自然欣然答应,毕竟姜黎在大学时候就是很有名的摄影师。 大家吃饭闲聊的功夫,姜黎默默凑到阮星蘅身边,哀怨地问他,“你刚说我不适合当伴娘什么意思?” 饭局到了中场,也没什么人再动筷子了。 阮星蘅是不沾酒的,也就没有跟着他们凑在一起喝酒。 他正用餐具挑着鱼刺,见姜黎眨着眼睛又伤感又期待地凑过来,自然猜到她想要听什么话。 “胡萝卜汁。” 阮星蘅端了个杯子,顺道把剃好的鱼一同推到她面前。 姜黎苦了脸,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又被他堵了回去。 “我不太想跟别人说你以前上学晚自习因为夜盲跑错教室,还和别人同桌来了一场错误告白。” 姜黎歇了气,抱着橙黄橙黄的胡萝卜汁,感觉自己的脸都要喝成菜色。 她气的连夜发了一条微博,把阮星蘅是神经病这七个字复制粘贴整整十遍。 喝胡萝卜汁的时候,姜黎就抱着杯子看着不远处大家攀谈,突然也明白了阮星蘅为什么刚刚说没意思了。 怎么几年不见,大家全都成家立业了? 这年末手拉手准备结婚的还好说,怎么大家都聚在一起开始讨论育儿心得了? 姜黎打了两个哈欠,顺手将空掉的杯子扔给阮星蘅。 她把心里的想法说给阮星蘅听,他淡淡瞥了她一眼,大概是心情好,还配合地低笑了声。 “还能都像你。” “成天小孩样。” “你才像小孩,你有没有看过我写的新闻稿和专栏杂志啊?” 姜黎不服气:“我也是获奖的好吧。” “那个……班长的意思可能是说你在他心里永远都像个小孩。” 尹月突然插嘴,她就是刚刚让姜黎做伴娘的学委老婆。 她说完这话以后,姜黎忽然闭嘴了。 尹月看了他们两个人一眼,忽然有点不好意思道,“其实我当初挺磕你们两个人的,听说你们两个后来分开了我还伤心了好一阵。” “那个……能不能拜托你们拍一张合照啊,也算让我圆满一下。” 尹月在桌底踢了踢姜黎的凳子,不着痕迹地将她往阮星蘅那送。 “就当你们送我的新婚礼物了,份子钱也不用你们出了。” “那个贴吧cp超话主持人……不会就是你吧?” 日暮藏欢喜 第20节 姜黎咳了一声:“你贴吧名是不是叫星黎永相随?” “对呀!”尹月眼睛亮了起来,“我到现在还用的这个名字,当时有个姐妹和我一样磕的可疯狂了。” “她叫什么名字来着。” “我为星黎举大旗。”姜黎面无表情说。 “对对对,你怎么知道?” “好了,快点拍照吧,给你圆梦。” 姜黎拉过阮星蘅,顺手举起他的胳膊把手机举远,即将摁下拍键的时候,尹月却突然从他们两个人中间离开。 于是画面变成了姜黎扭头,阮星蘅仍然目光淡淡的注视前方。 “我宣布我的cp还是he。”尹月看着照片激动异常,当初阮星蘅和姜黎都是附中的风云人物,男帅女靓,简直就是她磕cp道路的启蒙点。 姜黎低头盯着照片看了一会儿,后来不知道想到什么,她突然问了句,“阮星蘅,你去过我们学校贴吧吗?” “有个咱俩名字的贴吧。” 阮星蘅似乎对此没什么太大印象,他的头微微垂着,侧颜清冷。 姜黎撇撇嘴:“没看最好,里面好多都是虚构的,还有人说你是暗恋我呢。” “所以你刚刚说我不能当伴娘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姜黎的眼睛眨啊眨,她眼型不算是很大的那种,但胜在精致,水润润的黑眼珠目不转睛的盯着看,很有欺骗人的蛊惑感。 阮星蘅把她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上的胡萝卜汁擦干净,突然说了句,“也不一定都是假的。” “什么?” “我说,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阮星蘅扔掉纸巾,掀了掀眸子,话里透着无奈,似乎被她缠的不行。 姜黎忽然兴奋,又碍于新娘还在场,只能悄悄趴在他耳边小声说,“那你就是在夸我很漂亮喽?” 虽然阮星蘅没有回应这句话,但是姜黎已经单方面认可了他这个说法。 三分钟后,原来微博被删掉,她更新了一条新的上去。 【某人今天夸我很漂亮,感觉还能再吨三升胡萝卜汁。】 这条微博很快炸出了人,顾川野在底下疯狂评论。 【顾川野】:人呢?喝酒跑了?和男人搞暧昧去了?真的有心吗? 姜黎笑眯眯回复:有心,但不给你。 这条微博发了大概十分钟,尹月又笑眯眯地凑了过来,姜黎直觉她这个兴奋的眼神没有好事,果然下一秒她开口—— “姜黎,我刚刚看你手机号怎么和我贴吧那小姐妹留的手机号一样啊?” “可能……是个巧合。”姜黎嘴角抽了抽,没想到八百年前的陈年往事都能被扒出来。 她下意识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可惜为时已晚。 阮星蘅慢条斯理抬起头,那目光就差没明晃晃写着:比我想象的还要狂热。 “年少不懂事,年少不懂事。” 姜黎尴尬地笑了笑:“我现在重新做人了,真的。” 尹月收好手机,还是有点遗憾。 “你们两个真没可能了啊?” 当初两个人分手的消息传回班级里,大家都唏嘘了好一阵。 有人说是阮星蘅因为要出国了,两个人没办法异国恋才分手的。 后来不知道从哪传来的“真相”,说是大小姐本来就是玩玩,玩腻了一拍两散,各自奔赴。 尹月叹了一口气,撑着自己的cp脑袋说,“有情人分离,只为成就更好的彼此,听起来也挺浪漫的。最好的彼此又在时光中重逢,要不然你们现在重修旧好吧?” 姜黎心意微动,向后瞥了一眼阮星蘅,小小声敷衍道,“我尽力哈。” 年少假装cp粉疯狂发帖的事情被扒出来以后,姜黎就感觉尴尬的要在这个房间里待不下去。 顾川野给她打了好几个电话,催她赶快回去继续玩。 姜黎也有点想回去了,但是阮星蘅坐在她身边,手搭在她右侧的椅子上,刚好挡住了她悄无声息出门的那条路。 姜黎悄悄挪了一下凳子。 阮星蘅睁开眼睛:“困了?” 姜黎不困,她的心飘到了那个音乐声爆炸的蹦迪台。 然而面对阮星蘅的目光,她还是不得不假意点了点头。 阮星蘅拎起车钥匙:“走吧,送你回去。” 回去的路上姜黎真的有点儿犯困了,她扯着安全带打盹,迷迷糊糊报了个地址让阮星蘅不要忘记去拿家里钥匙。 阮星蘅应了一声,到酒吧楼下的时候想把她留在车里睡觉。 谁知道姜黎跟了下来,眼神一下就亮了起来。 “阮星蘅,咱们去蹦迪吧。” 对于医生而言,睡眠是最宝贵的地方。如果今天不是喻教授看他连续几天在科室和研究生轮周转,逼着他出去找点娱乐活动放松一下,阮星蘅是不可能把一整晚的时间浪费在这儿的。 姜黎很快就融入了场子里面,应该说这里面本来就都是她熟悉的人。 她抢了麦克风,点了歌,又唱又跳很是欢快。 阮星蘅在台下静静地注视着她,他突然想起来,也是在这样一个热闹非凡的狂欢晚会上,姜黎一手拿着话筒,一手弹着吉他,和他开始了一场“惊世骇俗”的告白。 这姑娘是真的疯。 阮星蘅失笑,手里的伏特加微微晃着,他却是一口没喝。 察觉到身边坐了人,他的目光收回,微微偏过头。 “阿蘅。” 姜佳欣放下包包,拢了一下裙边在他身旁坐下,声音很是清甜悦耳。 “听他们说你出来了,刚好跟着你的车一起过来了,你不嫌我冒昧吧?” “他们没问题就可以。” 阮星蘅语气淡淡,他的半张脸掩映在昏暗的夜色中,只有玻璃杯盏折射出的几抹微光勾勒出他侧脸的大致轮廓。 这是阮星蘅大多时候待人的状态,清冷疏冷,分寸感极强。 但绝谈不上没礼貌,他大多数时候的态度甚至让人觉得舒服。 不会刻意的攀谈,也不会有过高的骄矜。 如果,刚刚灯光完全暗下去。 她没有看见阮星蘅脸上从来没有过的温柔与宠溺的话。 “真好奇,你怎么能和她做朋友。” 姜佳欣目光放向不远处,姜黎正在肆意的笑,外套被她随意扔在一旁,她随着歌曲扭动的腰肢轻软,张扬的笑容,轻佻的面旁,每一处都刻着风情与艳丽。 阮星蘅颔首,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几年的同学做下来了,姜佳欣也深知他的性子。 她不再在姜黎的事情上扯话题,反倒是直截了当说,“前两天给你的合同你看了吗?” “如果你愿意签,我可以再额外给你申请一笔注资。” 阮星蘅眉头挑了挑,直觉这不是一个适合谈公事的地儿。 姜佳欣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她推开阳台的小门,端了两杯威士忌摆在圆桌前。 “看了,但我并不打算签。” “为什么?” 姜佳欣不解:“你负责研发,我负责商业企划,项目经费这些问题你通通不用担心。后期收益分红我们共同分,难道不好吗?” “我们初心不一样。” 即便隔了一扇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还是被传了进来。 阮星蘅侧过脸,随手抽了两张纸巾将台面上的雾气擦掉。 玻璃窗明亮起来,缓缓露出一双猫儿似的眼睛,警惕的趴在窗边上盯着他们。 阮星蘅笑出了声,他将束起的窗帘拉下,挡住了那双愤愤不平的眼睛,同时加快语速,欲早些结束这场对话。 “我是一名医生,我研发产品的初心是为了治病救人。而你是商人,我们的利益点不一样。” “可是你那么大一项研发,不靠商业投资根本没钱买那些设备。”姜佳欣语气急切,“既然必须要有人合作,那为什么不可以是我?” 阮星蘅顿了顿:“我的想法是,盈利无可厚非,但不能高价垄断。” “在我这儿,生命无价。” 哒哒哒的脚步声响起,玻璃窗发出了摩擦的声音,像是有小猫爪子挠似的。 也正是这时,拿了打包盒的侍应生对他招了招手。 阮星蘅再度微笑致意:“抱歉,该说的话我已经说完了。” — 阮星蘅打包了一份培根意面,拉开门的时候看见地下投射的一片阴影。 他心里暗自好笑,面上不显,装模作样地从旁边走了过去。 “阮星蘅!” 姜黎困得都要睡着了,她从地上爬起来,瞪着眼睛看着他,“我说你为什么这么爽快的答应和我一起过来。” 原来知道姜佳欣在这儿! 如果世上有一类人算是天生不对付,姜黎和姜佳欣绝对会位列其中。 他们两个人从小就没有完全相同的理念。 日暮藏欢喜 第21节 大到人生三观,小到生活细节小事,有时候甚至连左右脚哪个该先跨出门都能吵起来。 尤其是这位名义上的堂妹十分热衷于将她热爱的东西抢过来,并且论证是不值得的喜爱。 想到这儿,姜黎心里就升了一把火,但是碍于她和阮星蘅现在的关系,这把火又被她硬生生的压了下来。不能发泄,活生生地烧着她自己。 姜黎冷哼一声,其实这不是她第一次有这样愤怒的心情。 从知道阮星蘅是和姜佳欣一起出国的那一天,她就无时无刻都陷入这种焦虑又不安的心情里。 直到有一天,她偶遇故友,听见他们三三两两打趣道,“就咱们以前经常考第一那学神你知道吗?人家出国去了,陪他的那姑娘可是金融系系花,这不是爱□□业双丰收吗。” 她那天在路边站了很久,枝叶繁密的梧桐大道,是她和阮星蘅初次相遇的地方。 她好像不再是他人生故事里独一无二的女主角了。 这个认知让姜黎难受地揉了下眼睛,她以前没心没肺习惯了,也是在那一刻知道了离别两个字怎么写。 原来分手最难的不是说出口的那一瞬间。 而是未来的每一个时刻,像是抽丝一样,将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彻底剥离。 直至完全干干净净,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算了。” 姜黎眼底有点发酸:“你和谁一起和我有什么关系。” 姜黎又回到吧台,记不清今晚要了几杯酒,反正脑袋晕晕乎乎的,什么烦恼好像都消失了,就剩下心情跟着伤感的歌曲一同飘飘忽忽。 她感觉有人坐到了自己旁边。 过了一会儿,她嘟囔着开口,“阮星蘅,你怎么还不走?” “顺路载你一程。” 阮星蘅手里拎着她的外套,姜黎倒也乖,随便揉了两下头发,拉着他的衣角就跟着走。 她突然脚步停了下来,脑袋微微歪了歪,喝多了酒讲话有些不清楚。 “阮星蘅,我们现在是在谈恋爱吗?” 阮星蘅步伐蓦然停下,他回头认真地打量着她,鹅蛋脸,尖下巴,眼睛水灵又明亮。 和十六岁的时候一点儿也没变。 她那时候也这样问他。 热情洋溢的,又透着有恃无恐的娇气。 阮星蘅目光微微下沉,触及她略带小心翼翼的眼神,他心中蓦然一软,轻轻上前拢住了她的手。 “是的。” 阮星蘅估计姜黎可能喝多了梦回高中时候了,外面风很大,他让姜黎一个人在大厅里吹一会儿暖气,自己下楼把车里的暖气开足。 他小跑了两步路,走到门口的时候还有点气喘吁吁。 阮星蘅在门口稍微停了停,隔着门看见她一个人蹲在空调旁边。 小小的,抱着膝盖缩成一团。 她抱着手机正在发短信。 阮星蘅拿起自己的手机看,不到五分钟,她零零星星发了好多条。 姜黎刚刚被父母扔到江宁姜家的时候,还只是单纯的以为爸爸妈妈工作太忙,没办法顾及到她。 她是个很热情的小孩,每天掐着点给爸爸妈妈打电话汇报自己一天的学习生活。 后来宋丽萍大概是嫌她烦,给了她一个不用的号码。 骗她每天把想说的话发成短信,爸爸妈妈有空就会看的。 后来阮星蘅无意中知道了这件事。 他没看短信箱里的消息,却发现了她藏在草稿箱里成千条没有发出的信息。 阮星蘅后来偷偷把这个号码换成了自己的。 偶尔抽了几条回复一下,好让她不必时时刻刻觉得自己是被爸妈抛弃的孩子。 这个秘密谁也不知道。 后来姜黎发消息的频率也越来越低,阮星蘅知道她对父母的依赖也逐渐消失。 在除夕夜的时候,他收到了她的一封信息。 上面写着—— 【妈妈,我找到了一个很爱我的人,我明白了有些爱是不必强求的。今天是我一个人过的第十个除夕,我许愿他诸事顺宜,事事如意。】 时隔数年,这个冷清了太久的号码里又再度收到了一条信息。 【妈妈,我好像配不上他的喜欢。】 分不清到底是十六岁的姜黎,还是现在的姜黎。 阮星蘅看见这句话的时候心猛地一揪,他铺着满身的风雪向她大步走去。 看见姜黎的第一眼。 阮星蘅就想要守护她。 让她永远明媚,永远不谙世事,永远天真快乐。 可是她现在很痛苦。 阮星蘅将她抱起,意外的发觉她轻了许多。 姜黎挣扎了两下,闻到他衣领熟悉的味道蓦然放松,嘴里嘟囔着听不清。 到家的时候,姜黎就不大配合了。 她眯着眼睛定睛打量了两遍,很认真地说,“这不是我家,我不去。” “这就是我们家。” 阮星蘅把她的手抬起来:“我们的结婚戒指你看见了吗?” “那为什么你没有?” 喝多了以后莫名一股聪明劲上头,姜黎警惕地看着他,“是不是我老公不是你?” “我要找我自己的老公! 阮星蘅被气笑了,他扣住她胡乱飞舞的双手,将她整个人压在车座前,声音沉了下来。 ”姜黎,你听话一点。“ 这语气太熟悉了,姜黎愣了一下,眼前的虚影消失,她使劲晃了晃脑袋。 “阮星蘅?” 见她不挣扎了,阮星蘅嗯了一声,把车门的锁解开让她下去。 姜黎走的跌跌撞撞的,长筒靴带着高跟,她的鞋带又散了,走了两步就喊脚疼不肯再走。 阮星蘅走一步停三步,不得已又喊了她一声。 姜黎眼睛圆圆的,有觉得他有点不真实了。 “你不是阮星蘅。” “阮星蘅才不这么叫我。” “阮星蘅也从来不凶我。” 阮星蘅额头跳了跳,觉得今天纵容她随便喝酒的行为实在是草率。 入了夜,小区里静悄悄,四下都没什么人。 阮星蘅估摸着姜黎酒醒后又是什么也记不得。 他动作极缓慢地转身,对她招了招手。 “狸狸,过来。” — 玄关口,姜黎乖乖地坐在软皮小板凳上。 她打着哈欠看着阮星蘅蹲在她面前给她脱鞋子,时不时晃荡两下脚,看着复杂的鞋带从他手中滑落,她又得逞的笑出声来。 阮星蘅拍了一下她的小腿,没说话。 灯光拖下的轮廓分明而又清冷,刻意保持的距离饶是喝醉的姜黎都感觉到了疏离。 她没有白天的刻意压抑,肆无忌惮的将目光全落在他精致的面庞上。 等阮星蘅给她脱完鞋,擦完脸,她又笑眯眯地说—— “阮星蘅,你这样,弄我,好像小宝宝。” 阮星蘅抬头瞥了她一眼:“断句断好点。” 姜黎眼珠转了转,脑袋这时候尤其好使。 “你想弄我?” 她把唇凑到他耳边,呼了一口气,声音就和身上混着的那股果酒香一样沁人。 “想怎么弄啊?” 阮星蘅目光微动,他忽地放下伺候她的手,伸手去厨房灌了一杯冰水,喉结随着仰头的动作上下起伏。 心思稍微平定了些,一出门就看见姜黎嫌高领毛衣不舒服,扯着衣服说热。 她这时候不清醒,这几天受得委屈劲都上来了,趁着不注意,直接就抱住他的腰不肯撒手。 “你变心了阮星蘅!” “你以前都喊我宝宝的。” 她的眼圈红红的,没有落下的眼泪就像是无声的糖衣炮弹。 阮星蘅心里那点芥蒂和防备都被瓦解的干干净净。 日暮藏欢喜 第22节 他在想世界上怎么会有姜黎这样难以读懂的小女孩。 爱太多的时候就想逃跑。 收敛爱的时候又会不安。 阮星蘅轻轻叹了一口气,在她的啜泣声里早就丢盔卸甲。 他握住了她的尖尖下巴,再一次把自己的心捧在他面前。 “宝宝。” “说一句爱我吧。” 作者有话说: 下本开《爱意逢生》!!撒娇打滚来求个收藏啦 【独立坚韧*温柔理智】 那是一个寂静的良夜,也是钟意心动伊始的一夜。 那时候她刚上大学,和家里闹掰,蹲在墙角狼狈地收拾残局。 他站在灯影下。 浅灰色的呢子大衣,清瘦指节夹着烟,半明半暗,侧脸线条利落又明朗。 他没说话,只是侧过身替她挡住风口。 抬手给了她一个家。 —— 遇见周逢生的那一年,她十八岁。 他领着她一步步挣脱泥潭,在黎明初升的山崖边领着她涉足从未见过的另一程风景。 他牵着她的手,忽然喊了声她名字。 于是耳畔风声只余心跳怦怦,钟意恍惚间生出了不该有的错觉。 分开的那天,他一如往常替她挡住门口涌入的寒风,温柔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小姑娘总得往前走,会有属于自己的风景的。” 钟意遥遥回望了平城西巷,那里不再有为她亮起的一盏灯,却锁住了她长达五年的一段暗恋往事。 一次偶然回去。 他还是站在同一片灯影下。 没再替她挡风,却紧紧拥住了她。 周逢生贴近她耳边道:“不该放你走。” “钟意。” 他头一回认真喊她名字,温柔的眸潋滟多情 。 “钟意你。 ” 阅读指南:1.年龄差五岁左右 2.双向救赎 第16章 吃醋 “不说。” 姜黎靠着他的肩膀, 像小猫似的轻轻哈着气。她的狐狸眼睛大而明亮,在灯影微动中让人分不清她究竟醉还是没醉。 见阮星蘅许久未曾应答,她又扭过头, 别别扭扭地扯着他衣领口的扣子, 小声问,“你是因为我和你提了分手,才一直生气不理我吗?” “是。” 阮星蘅声音微涩,他稳稳地拖住她腰身,隔着衣服感受着她的体温, 入目是她满眼的潋滟春.色,还夹杂着几分懵懂的醉意。 他在这一刻觉得什么都不是太重要了。 “也不是。” 过于深沉的语气显然让某个醉鬼不太能理解这模棱两可的话, 姜黎歪着脑袋看了看他, 却只在他忽然的发力中惊呼一声。 “我只是想知道是不是我有什么地方让你觉得不够好,还是你真的对我没有心。” 阮星蘅把被子盖到她脸上,出去的时候又叹了一口气。 他一个人孤寂的在客厅里坐了很久, 隔着那一扇半开的门静静地注视着屋子里的她。 良久, 他无奈地笑了声, “我希望是前者。” 厨房里的水壶冒出了热气, 阮星蘅泡了一罐蜂蜜水, 想到她半夜起来喝水的毛病, 他又换了一个保温壶。 他叩了叩门, 在外面等了会儿。 没听见动静, 进去看的时候姜黎已经睡得很熟了。 他不是非要一个答案, 其实只要她能够再回到他身边, 他忽然也就觉得一切答案都不是那么重要。 阮星蘅笑了笑, 把她指间的戒指褪下来。 “会等你。” —— 翌日清晨, 又是熟悉的鸟雀叽叽喳喳, 姜黎缩在被子里沉思了好一会儿,眯着眼睛看着拉好的窗帘,感觉此情此景,似乎格外熟悉。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服,一回生二回熟,很平淡的穿好拖鞋回自己房间洗澡刷牙。 姜黎梳洗好的时候刚好遇见阮星蘅晨跑回来,她轻咳了一声,脸不红心不跳地说,“我为什么又睡在你床上?” “问你自己。” 刚跑完步,他呼吸有些喘,拉开冲锋衣拉链,露出精瘦的腰身和小臂。 姜黎看了一眼就匆匆别过脸:“说话就说话,你脱衣服干什么啊?” 阮星蘅瞥了她一眼,语气很淡,“你还怕这个?” “你昨晚……” 姜黎瞪大了眼睛,手里的茶叶蛋没拿稳,结结实实在地上滚了一圈。 这语气……搞得好像她昨晚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样。 姜黎尴尬的笑了两声,把地上的茶叶蛋捡起来,碎掉的壳剔了剔,讨好地递到他面前。 “那你吃点鸡蛋多补补。” 阮星蘅婉拒了她的好意,冲了把澡就准备出门了。 他出来的时候身上凉飕飕的,像是带了一股寒气,姜黎想说的话转了一圈又憋了回去,最终干巴巴地来了句,“要不然咱两换个房间吧?” 姜黎怀疑自己那天选房间还是太草率了。 不然怎么每回喝多了都拐到他房间去。 不等她多说,阮星蘅就嗯了一声,随即拎起档案袋,走的干脆利落。 姜黎撇了撇嘴,上班途中还和朋友在吐槽这件事。 听到姜黎把事情的经过都大致讲了一遍,云星无奈地看了她一眼。 “大小姐,人家规规矩矩你还不高兴?” 姜黎哼了一声,抬了抬下巴,“这不正常,我怎么说也有点身材有点脸蛋吧。他视若无睹就算了,居然早上见面对我那么冷淡。” “你说阮星蘅是不是性冷淡啊?” “原来你说的这个朋友是他啊。” 云星开口揶揄道:“那我差不多能想明白了。” “你想明白什么啊?” “我想明白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回想回想,是不是你昨晚发酒疯亵渎人家了?” 怎么可能。 姜黎眼神闪烁,略有心虚,“我从来不发酒疯吧……” “你在我们面前是不发酒疯。” 大约是想到以前的校园旧事,云星忽地捂嘴笑了起来,“你到阮主席面前就完全是个胡作非为的女疯子了。你还记得大一我们彻夜狂欢吗?当时你喝多了,还是阮星蘅直接把你扛回去的。” 联想到阮星蘅早上的表情神态,姜黎越来越心虚了。 她嘶了一声,脑袋又开始痛起来。 “我这还没想好怎么解决我们两之间的事情呢,又来一茬。” 云星笑而不语,把他们两个人的别扭劲看的清清楚楚。 从地铁站下来的时候,姜黎顺道到隔壁的广式茶餐厅打包了几分早茶。 她嫌麻烦,直接挑了两个套餐打包,付钱的时候不忘叮嘱前台,“麻烦把套餐a里面的蟹籽鲜虾烧卖换成奶黄包。” 到医院的时候,李双成已经站在电梯门口等着了。 见到她来了,连忙接过她的东西。 姜黎笑眯眯道谢,从大衣口袋里一边掏出一个茶叶蛋。 “给你带的早饭。” 李双成啊了一声,很天真的问,“那这些是我们中午的午饭吗?” “想得美你。” 姜黎站在科室门口:“这些是我们今天走进医院的敲门砖你懂吗?” 由于事先已经和院方的人商洽完毕,几个大厅的小护士和他们也算是熟悉了。 日暮藏欢喜 第23节 姜黎用一杯红茶拿铁成功打开了友谊的大门。 “你能帮我查查你们阮医生今天接了哪几台手术吗?” “就麻醉科那个。” 小护士心领神会,翻开记录本一边看一边说,“阮医生今天只有心外的一台手术,是在下午。你是不是也看上我们阮医生了啊?” 姜黎笑了一下:“被你看出来了。” 她拎着早点在办公桌每一个地方都放了一份,阮星蘅不在单独的外科诊所。这所京大附属医院给他们这些研究人员单独辟了一个办公室,姜黎进去的时候遇见了好几个上次吃饭的熟面孔。 她突然有点不大好意思起来,进去给每个桌子放了一份,几个看着脸生的一口一个“嫂子”的喊着她。 姜黎唇角勾了勾,故意说:“我比你们还小呢,这样叫的我多老一样。” “那没办法啊,谁让我们蘅哥辈分高啊。” 几个师弟哈哈笑着,揶揄的目光在他们中间转来转去,姜黎不自然地咳了一声,慢吞吞地发完早点,也没听见某个人开口说一句话。 有人打趣她醉翁之意不在酒,姜黎下意识反驳,“不是啊,我就是很单纯来给大家送早餐。毕竟你们京大研究所声名在外,不知道我有没有荣幸能采访一下大家。” “那得问我们蘅哥啊。” “蘅哥哄好了采访一百篇都有。” 大家嘻嘻哈哈的,气氛很是轻松活络。姜黎跟着他们一块开着玩笑,不知不觉就有了还在上学的那种感觉。她向来是自来熟的性格,几个来回之间已经拿着手机把一个办公室里的人的微信都扫了个遍。 蟹黄汤包的香气飘遍整个屋子,尹浩中喝了一口燕麦粥,发自内心地赞叹,“这早茶真的是太香了,谁不想早上查房前来一碗营养丰盛的燕麦粥。” “就是说,咱们蘅哥太有福气了。” 喝完最后一口粥,尹浩中开始翻脸不认人,暗戳戳靠近姜黎身边道,“我吃人从不嘴短,反正你别想旧情复燃,再来霍霍他!” 姜黎失语,有觉得好笑。 看尹浩中这护犊子样子,要是知道他这位高洁的师兄晚上还和她睡在一起,不得当场炸成烟花。 姜黎哼了一声,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她脑袋往后垂了垂,刚准备和尹浩中拉开距离,就听见最角落的办公室里传来声响。 阮星蘅拿着病历本,一身白大褂干净利落。 “不去查房了?” 几个医生连忙放下手里的碗筷,飞一般的冲出门,临走的时候有一个还好心地替阮星蘅抽出病历本。 “师兄,今早的房我替你查了。” 小伙子嘴甜:“就当谢谢美女嫂子的早饭了。” 忽然又变成了独处,姜黎发觉他们这个师门还真是蛮上道的。 阮星蘅似乎早就预料到有这么个情况,没什么起伏地回到自己的座位,实验数据翻的哗哗作响。 姜黎本来不想打扰他工作的,她找了个空桌子改了改稿,停笔抬头的时候不经意和阮星蘅投射过来的目光对视。 他移的飞快,悄无声息的,差点让人发觉不了。 小样。 姜黎挑了下眉,单手撑着靠在他桌案前。 “你是不是吃醋了啊?” “看我没给你买吃的?” 阮星蘅仍然敛着眸,长而平直的睫毛自然下垂,遮住了他瞳孔中的大半神色。 姜黎对他这副样子可太熟了,垂着眸抿着唇,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其实心里醋味漫天,下一秒就能扔掉手里的钢笔,摁着她在墙上亲。 今时不同往日,姜黎没想着多逗他。 她从保温里又单独取了一份,笑盈盈地放在他面前。 “没想到吧,最好吃的都留着给你呢。” “你还记得这句话?” 阮星蘅忽然抬头,他轻轻握着钢笔的帽檐,光影打在他脸上,一瞬间显得很温柔。 姜黎嘴角扯了扯:“我不仅记得这个,我还记得你不喜欢吃海鲜,闻到很香的花粉味会不舒服……” “你居然会记住这些。” 阮星蘅靠坐在椅子上,明明只是这样平平无奇的一句话,他话里却透着不可置信的样子。 姜黎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气氛没有凝滞太久,过了一会儿阮星蘅接过她手里的粥,眉骨向上抬了抬。 “我以为你对我只是玩玩。” 作者有话说: 想不到吧,我提前更新了哈哈哈哈哈哈 喜欢提前更新的小姐姐一枚吖~ 第17章 玫瑰 “虽然我这个人对待感情有点……有点随便。” “但是我喜欢你这个事情还是很认真的。” 姜黎脸烫的惊人, 她匆匆离开那方寸之地,跑到空调出风口缓解心跳。 一阵又一阵的热风让她心虚更加的乱,她看着阮星蘅打开包装盒, 慢条斯理地品尝着她刚刚所说的“最好的东西”。 这话其实是有个缘故的—— 姜黎是个行动派, 在江宁遇到阮星蘅的那个暑假,她毅然决然地让父母把她的学籍转到江宁附中来读书。 当时刚好沈听肆的母亲也在江宁疗养,于是宋丽萍回家商量了一下也就把姜黎送了过去。 顾川野和沈听肆都跟着一块去了,平时他们三个人打打闹闹也不无聊。 但是过年不一样了。 她爸妈在世界上不知道哪个国家旅行,脑子里压根没有农历新年这个概念。 记错了日子提前好几天给她发了新年红包敷衍了事, 姜黎也压根没把这个节日当回事。 她像往日一样顺着小道拐进阮星蘅的小区口,小区门禁不严, 当时她只觉得车水马龙, 似乎今日回家的人格外多。 等她一口气爬到阮星蘅家门口,看见他们一家人张罗着贴对联的时候,姜黎突然意识到:哦, 今天大概是除夕夜。 一家人团聚的日子。 她似乎不该来? 她本来打算再原路返回, 谁知道阮家的小妹妹眼睛尖, 一下子认出来她将她拽进了屋子里。 满屋子七大姑八大姨震惊外加好奇的目光, 姜黎第一回 尴尬的想要落荒而逃。 “你冷吗?” 阮星蘅将她拉进房间里, 房间里没开空调, 阮星蘅怕她冷又给她添了条围巾。 他拉着姜黎坐了下来, 过了会儿听见她慢吞吞说, “我是不是不该来啊, 阮星蘅?” “没有。” 阮星蘅声音很轻, 无形中带着令人安心的抚慰。 “我和我爸爸妈妈都说过你, 他们都很喜欢你。” “哦。”姜黎眼珠转了转, 隔着厚厚的围巾贴近他的脸, “那你怎么说的?” “说我是你女朋友吗?” 她的声音像是风一样,热气卷着耳膜,阮星蘅不好意思地别开脸。 他把她脖子上的围巾拉了拉:“不是……就是好朋友。” 卧室的门被敲的一阵又一阵响,是家里的几个小孩子来找他要新年礼物。 礼物是早就准备好的瓜果零食,小孩子嘛,估计也是看阮星蘅长得帅,不管分到了什么都眉眼笑弯弯的跑开了。 姜黎偷偷躲在卧室门后面看,又怕看久了被人发现她眼睛里的羡慕,于是又装作不在意似的看向窗外。 窗外的爆竹声不停,她心里忽然就开始泛苦。 扭头看见阮星蘅手上空掉的零食袋,姜黎心里更不是滋味。 她把围巾还给他:“我要回家了,阮星蘅。” “我送你。” 长夜星火漫漫,姜黎跺着自己的羊皮小靴子,觉得阮星蘅这人真是小气,新年连一块糖都不肯分给她。 她赌气的决定今夜不同他挥手告别,可又叫嚣着想要做和他第一个说新年快乐的人。 两种想法疯狂在脑子里打架,姜黎不小心踩中了一块小石子,她踉跄了一步。 然后有了一个绝佳的理由转身。 阮星蘅还站在原地。 他立在一块霓虹色的灯牌下,笑意温柔且分明。 姜黎晃了神,小跑过去,踮起脚对着他耳朵大喊了一句。 “阮星蘅,新年快乐啊!” 几乎是她贴过来的那一秒,阮星蘅像是心领神会一样,自发的弯下腰,含笑听着她说话。 姜黎喊完这句话就想要走,阮星蘅在身后喊了她一声。 姜黎回头看他,被他发红的耳朵尖吸引,忍不住伸手摸了摸。 “阮星蘅,你怎么突然害羞?” 日暮藏欢喜 第24节 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阮星蘅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针织小包。 他说话的语速比平常快了很多,一只手插在兜里显得有些拘谨。 纤长的睫毛飞快地垂呀垂,磕磕绊绊的语句里藏着少年特有的词不达意。 “给你的新年礼物。” “最好吃的都留给了你。” 姜黎笑开了花,她捏着满满一包的零食,忽然觉得有一刻心里被塞得满满当当。 在她野蛮生长的十六岁。 她再也不会忘记那个在灯影下长久看着她的少年。 后来回到姜家,一个人听着外面合家团聚,姜黎却再也不觉得冷清。 针织小包的内侧有张明信片。 字迹娟秀工整,一笔一划透着认真与拘束。 可是词句浓烈,却完全不像写字者的风格。 上面写着—— “你是独一无二的那支小玫瑰。” “也是我的唯一偏爱。” …… 众人都知道姜黎爱花,却从不收玫瑰花。 有人说玫瑰娇艳难养,远不如菡萏清香,牡丹国色。 只有姜黎自己她少年时已然拥有过最惊艳绝伦的一束玫瑰。 再不会有其他玫瑰入她眼。 姜黎坐在办公室的塑料凳子上,靠着半旧不新的取暖器,她被暖气熏得有些昏昏欲睡。 她往阮星蘅那里瞅了好几眼,欲言又止地盯着他。 “阮星蘅,你在国外的四年都怎么过新年啊?”她突然问。 “你有那么多朋友,一定不会无聊。” 姜黎打了个哈欠,李双成给她发了个短信,说是今天约的采访医生要再过半个小时才能到。她愈发心安理得的在阮星蘅的办公室呆了下去,状似随意地打探他这几年的近况。 “我不过新年。” 姜黎的话卡在喉咙里,她跟着“哦”了一声,尴尬地扯着手指,不知道要挑什么话题。 “在国外,还是中秋比较亲切。” “共看天上月,心有所思人。” 阮星蘅静静地站在窗台边,背影清冷孤寂。如今天色大明,窗外旭日东升,他看的不知是哪一轮明月。 姜黎蹑手蹑脚贴近他身后,忽然若有所思地笑出了声。 “这是我当记者写的第一篇新闻稿里的。” “想不到,你在国外也挺关注我的嘛。” “哦?” 阮星蘅收回目光:“是你的吗?我不知道。” 他背过身子,遮住了大半的光,整个人身形懒散地抵在墙边,像是沉没进黑暗里,看不大清表情。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极清淡的味道,似乎是很浅淡的消毒水味,可能因为是医院,这股味道日积月累的浸透着,闻着反倒叫人安心。 这味道总让姜黎想起自己去西藏的第一晚。 她逞强,不适应高原气候,又在报社里熬夜加班一整个通宵,出了门就晕倒了。 醒来的时候就躺在医院里了,麻醉的药效没过,她眼睛里有一片又一片的重影。 她好像看见了一个人。 看不见脸,只看见他坐在床头,白大褂不染纤尘,抓住她的手却分外用力。 姜黎当时分为艰难地问了句:“是你吗?” 她没收到回音,醒来的时候床边空空如也,像是一场梦似的。 她也只当是一场梦。 因为她潜意识里总觉得,想要见面的那个人不会回来了。 时至今日,可能受了满屋子的白大褂刺激,姜黎忽然又想起了这桩往事。 她的目光不经意落在了阮星蘅垂在身侧的手,忽然极浅的笑了声。 “阮星蘅,我每次生病的时候,总是会梦到你。” —— “采访提纲你做好了吗?” 阮星蘅办公室隔壁右转就是他们今天要采访的医生科室,姜黎大致扫了眼李双成给的提纲,进门的时候还不忘叮嘱他,“等会采访的时候注意速战速决,先把紧要关键的问题问了。” “注意别站在门口,防止有急救手术你挡了路。还有就是不要涉及家属隐私,一些今天要用的专业术语我都在上面给你标注了,你进去的时候看一眼就好。” 李双成点点头。 他们今天要采访的是位有先天性心脏病的自闭症儿童患者,因为想走公益手术项目,所以才会给姜黎他们采访的机会。 由于患者情况特殊,姜黎他们也没有进病房擅自打扰,只在外面拍了两张照片,又找福利院的护工大致了解了一下情况。 出病房的时候,姜黎给护工塞了两个玲珑可爱的小福袋。 “去布达拉宫的时候求得平安福,您和孩子一人一个。” 护工是个中年妇女,在福利院干了很多年了,收到他们带来的礼物,说什么也要将孩子带出来当面道谢。 小孩子没有姓,福利院给他取的名字叫“平安”。 出生的时候就被父母扔在了医院门口,病例写的清清楚楚,先天性心脏病,没钱治。 自闭症的小孩基本都不愿意和外界有太多的交流,护工耐心教了好一会儿,也没听他开口说一句话。 姜黎不想在这种事情上为难她,伸手让她把孩子带回去好好休息。 可能是她伸手的动作刺激到了孩子,那孩子忽然紧紧抱住护工,干涩的嗓子里喊了一句“妈”。 护工愣了一会儿,后来猜到这孩子是把她当作妈妈了,激动的抱着就哭。 姜黎始料不及,站在旁边宽慰了好一会儿,回头写采访稿的时候还有点唏嘘。 “多简单的一个字,对他们来说却是要经历很多年的辛苦才能说出口。” “是啊。”李双成感叹了一声,“母爱真伟大。” “不是什么人都拥有当母亲的资格。” 姜黎拆下摄像机,若无其事说,“你看,这孩子也不是护工亲生的。所以说,有爱才是一切。” 作者有话说: 九月的第一天送大家一朵玫瑰花花嘿嘿 明天的更新推迟到晚上十一点~ 后面更新时间就照常啦!辛勤葵葵争取给大家双更qaq 第18章 回家 中午姜黎懒得回家, 就随便找了个咖啡厅继续写稿。 她对早上的采访上了心,找了几个朋友询问了一下公益医疗的事情。 “这种事情只有医院内部的人知道的会比较清楚点吧。你跟那个阮星蘅不是熟吗,你去问问他呗。” 这办法听起来还算可行, 姜黎想了想, 没忍住,还是小小狡辩了一下。 “其实我和阮星蘅……不是太熟,我们普通关系。” 对面一点儿面子没给她,直接拆穿。 “别装了啊姜黎,不谈你高中暗恋人家, 就大学那两年死缠烂打,别再这装不熟。” 姜黎吐了吐舌头, 麻溜收了电脑, 准备趁午休的时候去找阮星蘅咨询一下。 从高脚凳上下来的时候,她的手机在桌子上震动了一下。 【阮星蘅】:在哪儿? 超乎意料的询问让姜黎愣了三秒,她看了一眼四周, 还是老老实实回答。 【姜黎】:医院旁边的咖啡店。 【阮星蘅】:能麻烦你给我带杯咖啡吗? 姜黎头上冒出三个大问好。 过了一分钟以后又跟了一句—— 【阮星蘅】:下午开会, 怕困。 阮星蘅居然会主动找她?这是什么破天荒的大事。 姜黎端着咖啡上楼的时候都没想明白到底是什么原因。 午休时间, 医院恢复了短暂的安静时间, 扶梯也停了, 姜黎不得不一步一步爬到三楼。 她气喘吁吁的站在办公室门口, 推门的时候稳了稳气息。 她叩了下门。 日暮藏欢喜 第25节 屋里没见到人, 到是在门口碰见了喻教授。 老教授笑呵呵看了她一眼:“来查岗了?” 姜黎本来下意识要否认, 但是来人是阮星蘅的老师, 她怕多说什么会露陷, 便没什么气势地嗯了一声。 她把咖啡放在桌子上, 想了想怕弄脏他书桌上的一大堆资料, 于是又重新拎了起来到会客室等。 刚转身, 她被忽然席来的黑影吓了一跳。 阮星蘅虚扶了一把她的腰:“你大可以对我放心。” “什么?” 姜黎愣了半响,想起来他应该是听到喻教授刚刚的那话了。 她压根没放在心上:“我那时在教授面前维系一下我们两个的不正当关系,防止露馅。” “嗯。” 阮星蘅掀起眸子看着她,声音低沉。 “那你说说怎么不正当了?” 虚扶在她腰上的那只手还没有拿开,姜黎感觉后背好像被贴上了一堵滚热的墙,绵密的呼吸声让她下意识想逃离。 她双手僵硬的撑在胸.前,因为他忽然的靠近大脑有短暂的空白。 阮星蘅的唇很薄,下颌棱角锋利,偶尔挂着玩世不恭的笑意,并不让人觉得轻浮,反倒有种公子如玉的温润感。 “咖啡钱我转给你?” 阮星蘅放下了手,从衣架上的白大褂里侧掏出手机。 他动作顿了下,随后若无其事说了句,“好像我们还没有微信?” “哦,忘记加了。” 姜黎嘴角扯了扯,突然感觉放在家里抽屉的两本结婚证是对他们两个赤.裸裸的嘲讽。 普天之下,再也找不出一对比他们还要像陌生人的新婚夫妻了吧? “医院食堂的饭卡。” 阮星蘅看了她一眼,见她没接,又添了一句,“大中午只喝一杯咖啡,不想让别人觉得我虐待你。” “毕竟,我们还是那种不正当关系,对吗?” 他说话语气云淡风轻的,像风一样,偏偏一字一句砸在姜黎脸上让她什么也说不出来。她咬了咬下牙,把那张崭新的饭卡收到包里,决定一句话都不和他多说。 也正是这时候,办公室门再度被叩响,姜黎吓了一跳,下意识拎起包想走。 耳边落了声笑。 阮星蘅套上平常穿的白大褂,身板挺直笔正,走到她身旁的时候说了句,“怕什么。” “至少法律上来说,我们关系很见得人。” 敲门的是姜佳欣。 姜黎透着那一点门缝看见她限量版的鳄鱼皮包包,她偏了偏头,不期对视上了。 姜佳欣抬了抬下巴,姿态一如既往的高。 “原来你也在这儿啊。” 姜黎嗤了一声,对上她身后的男人的时候,气势突然低了下来。 她老老实实打了声招呼:“二叔好。” “我来带我爸爸复查,顺便来找阮医生再谈谈合作的事情。” 姜佳欣笑着说:“中午一起吃个饭吧?” “我下午还有事,项目的事情你和喻教授谈吧。” 阮星蘅微微侧身,顺手给他们指了复查的诊室所在地。 姜佳欣要说的话堵在一半,不满地盯着阮星蘅渐渐走远的背影。 屋子里就剩下了他们两个人,姜佳欣盯着姜黎憋着笑的脸,过了一会儿说,“听大伯母说,你真跟他结婚了?” 姜黎点点头:“结婚证在我家,你要去看看不?” “你下手挺快。” 姜佳欣嗤笑一声,开始嘲讽她,“不过你不觉得这么年轻就结婚有点太可惜了吗?虽然这个医生条件资源各方面是不错。不过你为什么不考虑一下未来的事业发展啊,你是记者,他一个医生根本帮不了你什么。” “帮不了就帮不了喽。” 姜黎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我和你呢,一直都不一样。” “你想要事业,想要向所有人证明自己,我不想要这些。” 正午的钟声一过,停摆的机器重新启动,空气里又恢复喧闹的气氛,在这样的热闹里,姜黎却只觉得自己满心的荒凉与孤寂。 她的目光自然垂下,少了年少的尖锐和抵触,平静又从容地挑明自己的软肋。 “我只想要很多很多的爱而已。” “那你为什么要跟他分手?”姜佳欣拧紧了眉毛,根本不理解,“当初不是你自己玩腻了要分手吗?” 刻意被忽略的词语再度被摆到眼前,姜黎和阮星蘅相处这些日子,其实一直都在有意识地避开分手这两个字。她觉得这两个字就像是一根刺,深深地扎进肉里。 他们在深爱中接吻,只有稍加猛烈,就会被这根肉刺扎伤。 然后再心照不宣地远离。 “你就当我是个傻.逼好了吧,不想因为他为我放弃梦想和前途而愧疚行了吧。”姜黎瞪了她一眼,“你怎么那么八卦?” “切,让男人为你放弃一切,这不是很值得骄傲的事情吗?”姜佳欣不以为然,看她的目光更加轻蔑,“你还是个有恋爱脑的傻.逼。” 因为和姜佳欣的这么一番“深入交流”,傍晚的时候姜黎被强行拉着参加她组的一场下午茶。 参加的人不多,刚刚好好就是京大医学项目组的几个人。 姜黎去的晚,没抢到位置,坐在门口整张脸都是黑的。 尹浩中和她坐一起,看她这样颇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感觉。 “你是不是吃醋了?” 尹浩中凑过来:“跟你讲,你知不知道姜佳欣和我们蘅哥一起出国,都念的同一所大学?” “我知道。” 姜黎面无表情,偏偏尹浩中还在她耳边喋喋不休。 她听的烦了,捏着他的下巴直接塞了块纯黑巧克力,苦的他张不开嘴。 阮星蘅和姜佳欣的那四年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 姜黎只知道,本来那四年应该是她的。 姜佳欣搭了几个京大教授的线,将喻教授好不容易请了出来。这会儿她拿着合作方案笑意盈盈,却被上菜的声音打乱。 “那道番茄意面麻烦晚点上,阿蘅还没有来。” 周围一下窃窃私语起来,姜佳欣淡笑不语,暗地里却挑着眉挑衅地看向姜黎。 她心知肚明姜黎这一场没有婚礼的闪婚必然不会高调,也存了心思试探阮星蘅的态度。 姜黎对她的目光浑然不觉,低头看着尹浩中躲在餐桌底下摁手机键盘。 “你干什么啊?” 尹浩中收了手机:“喊师兄来给你救场啊。” 姜黎:“你会对我这么好?” “不是啊,这么刺激场面,我想看八卦。” 姜黎翻了个白眼,在尹浩中说完这些话的时候她短暂的思考了一下,藏在桌子下的手轻轻撩开了桌布,也学着他的样子开始打字。 【黎黎原上草】:你会帮我撑腰的对吗?(撒娇猫猫.jpg) 阮星蘅没回。 为了今天的面子,姜黎又发了两条。 【黎黎原上草】:互帮互助,模范夫妻,懂? 【黎黎原上草】:下次我也帮你,你想要怎么样都行。 姜黎越说越起劲,刚加的微信正愁没有话题可聊,她一连发了好几个可爱表情包,脑袋都快要钻进桌底了。 桌子位置有些小,大家挤在一起,姜黎也没注意自己不小心靠到了谁的胳膊,反正津津有味的时候突然感觉手臂一紧。 “姜黎。” 她抬眸,又因为撞上桌角,笑容顿时消失。 也正是这个瞬间,阮星蘅脸上忽然毫不犹豫地显现出笑意。即便是转瞬即逝,姜黎也捂着额头看晃了眼。 她捂着忽然不平静的心跳声,听着他在耳边礼貌又谦逊的向大家打招呼。 然后本能的踉跄了一下,跌入他怀中。 “老师,下午我想和您请个假。” 喻教授好奇问了下:“破天荒了,居然能让你一个机器人请假,说来听听?” 姜黎也挺好奇的,她的脑袋刚从阮星蘅的怀里探出去,又立马被他的手掌摁了下去。 她的鼻尖紧紧贴着他胸膛最薄的一块肌肤,呼吸扑撒在他的肌肤上,这一霎那,姜黎不知他心里是否也会有触动。 于是她的手掌小心地贴上了他的心口。 听的不够仔细。 她又缓缓移着脑袋。 阮星蘅捏住了她乱动的手,语气依旧沉静,眼底的笑意却分明。 “答应了我爸妈带她回家吃饭。” 幸好喻教授早就知道,才不至于在一群吃惊的徒弟面前显得太惊讶。 日暮藏欢喜 第26节 他故作淡定地摆摆手:“走吧走吧,儿大留不住。” 被牵着手出门的时候,姜黎还有些晕晕乎乎的。 她的手往回缩了一下,指甲勾了一下他手心,像触电似的,两个人都立马分开了。 “你怎么突然承认我们身份了?” “我以为不愿意公之于众的人,是你。” 阮星蘅重新拉起她的手,车灯在昏暗的地下车库亮起,他一路牵着姜黎来到了副驾驶,顺手还给她安全带系上了。 姜黎睫毛扇了下,觉得他今日亲昵的过分。 “你怎么现在就演上了?” 车门一下被关上,姜黎这句话被隔绝在外,再无回音。 她驾轻就熟地摁开了暖气开关,有些得意地说,“你看见姜佳欣的脸色了吗,她被气的都说不出来话。” “你放心啦,我是不会吃醋的。其实她不见得是喜欢你,我们家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她从小看我就不爽,恨不得把我喜欢的东西都抢走。” 姜黎一番话说出去,觉得自己简直通情达理到极致。 谁知道车子迟迟没发动,她扭过头去,却被他一瞬间沉下来的气息压得说不出话。 略带凉意的指腹捏住她的下巴,几下摩挲着也沾染上了热度。车里喷出的热气刚好打在姜黎的面颊上,她感觉唇上麻麻的。 她下意识舔了下唇。 也是那一秒,阮星蘅忽然低头吻了上来。 先只是浅尝辄止点了一下,她没挣扎,嘤咛了两声,反倒被压着后脑勺加重了这个吻。 起来的时候姜黎呼吸很是不稳,她靠在车窗旁看着窗边氤氲生的雾气,嗔着眸子心想算什么。 她愤愤回头:“阮星蘅,你怎么突然亲人?” 阮星蘅双手撑着方向盘,气定神闲地靠坐着,如果不是他唇边还有未曾清理干净的水渍,大约是看不出来他刚刚做了什么的。 “狸狸。” 他忽然唤了一声她的小名,尾音缠.绵,修长的指节随意扯松了领带,凸起的喉结很有几分禁欲的美感。 姜黎脊椎骨酥掉了一截。 她眼睛忽然涌上了一层泪意。 总觉得一个称呼之间他们隔了好多好多年。 她别过脸,不想没骨气地先哭下来。 “喊这个也没用,你把我口红都弄没了。” “我们是不是已经结婚了?” 思绪不自觉跟着一起走,姜黎低低嗯了一声,等着他下文。 目的地到了,阮星蘅将车停靠边,他先一步欺身解开她的安全带,靠近的时候她眼睛避的紧紧的,睫毛一颤一颤。 是口是心非。 阮星蘅轻笑一声,声音都蜷着笑意。 “那自己的老婆给不给亲?” 十二月的风裹挟着寒气呜呜的吹着,姜黎愣愣地站在车外,他突然的开窍让她有一种不真切的感觉。等到寒风灌进脖子,她才有所察觉似的捂住发红发烫的两只耳朵。 “喜欢外面挨冻?” 姜黎啊了一声,随即反应极快地跟了上去。 冻得冰冷的手塞进他的口袋,她面上笑容狡黠。 “怎么,自己的老公不能捂手啊?” 阮星蘅笑了一下,自然地将手伸进大衣口袋,和她不经意相碰。 阮星蘅家里住的是老式的居民楼,六层的单元楼配着老式扶梯,他们家住在顶楼,姜黎一口气跑到五楼,还记得阮星蘅他们家门牌号是602. 快要到门口的时候,她忽然不好意思起来。 “阮星蘅,要不然你先进去吧?” 姜黎把手从他的大衣口袋里缩回来,开始往下走,“第一次登门拜访,我去给叔叔阿姨买点礼物。” “不用。” 阮星蘅站在比她稍高一层的台阶上俯视着她,这视角有点居高临下的睥睨感觉,也刚好将她下意识的逃避一览无余。 他往下走了两步,视线努力与她平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隐隐出现些笑意。 “你以前去我家的时间还少?” 这话说的是实话,这座年代感极强的住宅楼承载了他们太多的回忆与故事。铺天盖地的熟悉感压的她往下坠了两步,被扶住后她又讨好地搀住他的手臂,小幅晃了晃。 “我还没想好怎么见你爸妈嘛,好尴尬啊,突然就结婚了。” 她晃着手臂的幅度越来越大,蓬松的发尾无意识地蹭着他的手臂外侧,尾音上钩,流露出自然而然的娇嗔。 阮星蘅慢条斯理看了她一眼,这会儿笑意明明白白蕴出来。 他指尖抵着姜黎的鼻头,含着宠溺,“狸狸。” “别撒娇。” 作者有话说: 因为带老婆见家长,心情肉眼可见变得很好的阮医生。 因为晚更新的葵葵非常不好意思地带着小花花过来,并且在本章评论下给大家准备了小红包~ 尽!情!评!论!吧!大!家! 第19章 日暮 ——别撒娇。 关于撒娇这句话有个由来。 大概是在上高一的时候, 姜黎记不得使了什么手段,反正莫名其妙和阮星蘅成了同桌。 她吧。 挺独立自强的一个人,能打架就坚决不会受委屈掉一滴眼泪的。 但是用顾川野的话来说, 这个范围不包括在阮星蘅面前。 在阮星蘅面前, 她连手上被蚊子咬个包都要哭唧唧找他求安慰。 她也承认自己在阮星蘅面前的确有点小做作。 因为有时候要求提的很无理,阮星蘅大半都不会答应她。 姜黎委屈劲上来了,就一边抹眼泪一边问他,“为什么别的男朋友一听见女朋友撒娇就什么都答应。” “你不答应就算了,你还不给我撒娇。” 阮星蘅那时候怎么回答的呢? 他放下了正在演算的笔, 将思绪短暂地全部凝结在她脸上。 阮星蘅安安静静地看着她,过分认真的态度让姜黎惊了一瞬。 “我不知道别的男生怎么样。” 他说:“但你撒娇对我很管用。” …… 即便过了数年, 姜黎还是会因为学生时代的这一句话而反复心动, 她突然想通了之前的种种没有厘头靠近阮星蘅的行为,只不过是天性使然,她本能的朝着她的爱靠近罢了。 窄小的厨房里传来欢声笑语, 姜黎拘束地靠坐在沙发上。 阮星蘅是独生子, 父亲是大学教授, 母亲是当地很有名的律师。 从他们家古朴又有格调的装横看过去, 不难猜得到是个有底蕴的书香世家。 姜黎以前听同学八卦过, 说阮星蘅祖上是有名的贵族, 在江宁还有处受保护的老宅子。 他身上气息矜冷沉静, 在第一眼看见的时候, 姜黎就知道他身上有股同龄人都没有的干净与透彻。 是一定要有良好的家庭氛围与教养才能浸润出来的绅士与风度。 过了一会儿, 阮星蘅端着餐盘出来了, 姜黎立马走到他身边, 下意识攀附他的手臂, 像是雏鸟找到了归巢似的, 语气带着点不确定。 “要不要我也去厨房帮帮忙?” 阮星蘅想了下:“那你拿一下碗筷吧,在消毒柜里。” 姜黎巴不得有事情做,她应了一声,顺着以前的记忆在餐厅拐角熟悉的找到了消毒柜。 拿碗筷的时候,她顿了一下。 三个碗添了一个。 这种感觉蛮奇妙的,好像真有一家人的感觉。 其乐融融坐在饭桌上,阮母稍显严苛,阮父却是高谈阔论的,中国史一直谈到西方艺术,偶有些知道的,姜黎也能插上一两句。 阮星蘅一直没说话,饭桌上只能听见阮父激.情昂越的阔谈和姜黎时不时小声的附和。她似乎有些羞怯,两只手拘谨的托着碗边,藏在头发里的耳朵尖捂的红红的。 难得见她会害羞。 阮星蘅觉得稀罕,又在想如果告诉她家里一直都是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的时候,她又会什么反应。 想到此,他没忍住闷闷笑了声。 动静不大,坐在他旁边的阮母听的分明。 阮母看了他一眼,自家儿子仪态端正,骨节分明的手剥着虾,长指这么一推,那素色瓷碗就这么自然的滑到旁边姑娘的面前。 那姑娘被这动静吸引了目光,望着满满一碗的虾嘴角抽了抽。 日暮藏欢喜 第27节 “你在练习手部关节灵活性吗?” 阮星蘅擦手的动作顿了下,随后面不改色嗯了一声。 阮母看明白了,两个孩子一个傻一个愣,难怪一回国就能搞到一起。 这顿饭吃的时间比想象中的还要长,姜黎本来想着速战速决,谁知道碗里的饭菜越添越多,最后吃不完了,她只能抱着碗向他求救, 阮星蘅侧眸看了她一眼,没再动筷子,倒是气定神闲地靠在椅背上看着她吃饭。 “撒娇没用。” 饭后用水果的间隙,阮母将他拉到隔壁的房间洽谈。 阮母的脸色不大好,她性子强硬惯了,觉得这次结婚草率些就算了,居然事前都没有通知他们。 “你和妈说实话,怎么突然结婚了?” 阮父也接话道:“是啊,爸爸妈妈都是开明的人,都没打算逼你早点成家。做人嘛,还是要多搞搞事业,报效社会。” “没别的原因。” “就是她回来了而已。” 冬日里的一点阳光从客厅阳台撒了进来,在一片冷色调中,姜黎整个人窝在沙发里,好像被镀上了一层暖色的光。 新闻联播播报着新年的倒计时,热闹的氛围以她为中心节点,缓缓向外圈发散。 阮星蘅收回了自己的视线,他的声音依旧是清清淡淡的,却和四年前一样的固执。 “就要她。” 来江宁的决定仓促又匆忙,姜黎并没有做好在这里过夜的打算。阮星蘅显然也明白她的心思,随便找了个工作理由就和父母告别。 临出门的时候,姜黎喊了声“叔叔阿姨再见”。 阮母对她点点头,虽然对她笑了,但是审视的态度总是让姜黎梦回教导主任。她终于明白阮星蘅有时候身上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场是从哪儿来的了。 阮父急匆匆地从卧室里跑出来,拿了一份崭新的小红包。 挺厚的。 姜黎眨了眨眼睛,下意识抓住阮星蘅的手。 “拿着吧。” 上车的时候姜黎还晕乎乎的,她打开被撑爆了的红包,数了一下,忽然捏着里面一元硬币说,“阮星蘅,你爸妈给了我一万零一块。” 阮星蘅打转反向盘,对她这句话没什么太大反应。 姜黎又说:“你知道一万零一块什么意思吗?” “万一挑一的意思!” 兴奋劲忽然涌上来,一种从未感受过的重视让姜黎突然油然而生了使命感。 她十分郑重地将硬币塞进自己的钱包:“阮星蘅,我以后一定好好对你。” 说这话感觉好像渣男宣誓,姜黎顿了一下,又添补了一句,“我的意思是不让咱爸妈失望。” 汽车在宁大附中的校门口停下,绿茵繁茂如往昔,下车的时候姜黎一阵恍惚,看见阮星蘅抬腿,下意识问了句去哪儿。 “你在江宁呆了四年,一直没回来看过吗?” 宁大附中的招牌依旧张扬而又明显,明明只是唏嘘平常的一句问话,却勾动了姜黎心里的某根线。 她垂下眸:“工作太忙了。” 长大以后工作忙似乎成了一个万能又不会被拆穿的借口,阮星蘅嗯了一声,“那进去看看吧。” 他打趣道:“还认识路吗?” “当然。” 姜黎不自然地扯了扯唇角,上了三年的学校,这段路她比任何人都要熟悉,不会忘记自己是怎样带着一种期盼雀跃的心情踏进有他的班级。 宁大附中出色的不仅仅是教学成绩,还有堪比皇家园林的风景。 学校有一个不算很大的坡,视野很好,远眺可以看见学校里的未名湖,湖里养了校长的两只黑白天鹅。如果运气好,傍晚也许可以看见粉红色的天空。 姜黎在这里看了不止一次的日落。 高一是不需要上晚自习的,但是阮星蘅每天晚上会留在奥数社团进行竞赛训练。 姜黎就坐在坡上等着他下课。 她喜欢翘着腿俯瞰整个天空,等着阮星蘅来的时候因为低血糖晕的站不起来,心安理得地拿走他校服口袋里的最后一刻奶糖。 “阮星蘅,你知道为什么天空有时候是粉红色的吗?” 她的想法天马行空,两条纤长白皙的腿荡啊荡,像山间的精灵一样。 十六岁的阮星蘅只看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他解开系在腰间的校服外套,伸手扔进她怀里,很无奈地提醒她,“姜黎,你是个女孩子。” “那你知不知道为什么天空是粉红色?” 她是真的很想说答案,眼睛里亮闪闪地盯着他看。 阮星蘅垂在身侧的手紧了一下,她紧紧抱着他校服盘腿坐在面前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有让他心弦一钩的感觉。 他摇摇头,抬头也看向瑰丽的天空。 “那是因为有人把喜欢藏在了日暮里,所以天空变成了爱的颜色。” 姜黎低下头,过了一会儿睫毛颤的飞快,有几分含蓄地问他,“你知道是谁把喜欢藏在了日暮里吗?” 太明显的答案了。 下一秒几乎就要呼之欲出了。 阮星蘅猛地咳了一声,先她一步开口。 “出现粉红色天空的原因是云层增厚,阳光折射呈现的景象。一般来说由于在早上太阳光角度较低,空气中的水分大部分吸收了波长较短的绿色、蓝色和紫色光,而留下了波长较长的红色光和橙色光。等到傍晚通过大气传播,折射以后就会显示出这种粉红色。”(1) 哦。 浪漫的泡泡被戳破,姜黎抱着怀里的相机一声不啃地跟着他回家。 没有情调的理工男。 她小声地嘟囔了一句,脚底下重重踢着碎石。 阮星蘅拎起了她的衣服领子,话里有一种不省心的无奈。 “姜黎,好好看路。” 可能是出于对那个毁灭的浪漫幻想的弥补,阮星蘅今天比平常还多了一句话—— “如果你好好走回家,我今天请你吃雪糕。” “这么好?” 虽然有被当作白痴的嫌疑,但是姜黎心里还是莫名雀跃起来。走到路口的时候,她回头又看了一眼像粉红色花海的天空,觉得自己的想法一定没错。 因为她在日暮里藏了自己的一份欢喜。 阮星蘅出来的时候,姜黎脸上有些闷闷不乐。 他问了句:“怎么了。” 姜黎狠狠地咬下牛奶雪糕,牙齿被刺激的她倒哈了一口气。 她愤愤不平说:“为什么只有红色光和橙色光不吸收,这么看这粉红色的天空还有点悲惨色彩。” 阮星蘅哑然失笑。 他伸手戳了戳她充满艺术情怀的脑袋,决定在这个问题上和她和解。 “其实我觉得,你说的那种日暮藏欢喜,也挺有道理的。” “真的吗?” 姜黎凑过脸兴奋地问:“日暮的时候,你也偷偷会想着喜欢的那个人吗?” 阮星蘅捕捉到她说的“也”字,他沉吟了下,缓缓说了个“嗯”。 姜黎又兴奋起来,不管不顾地拉住他的手欢呼雀跃。 “我就说你一定和我想法一样。” 她的快乐简单又纯粹,迎着风的笑容灿烂又张扬。 她看天空,阮星蘅在看她。 他想,姜黎大约是不懂喜欢的。 她只是像一个雏鸟一样眷恋,并且发自本能地向光源处靠近而已。 新的一轮日暮西沉,粉红色的天空似乎只是学生时代的专属记忆,未名湖水波光粼粼,浮光跃金。夕阳的余晖为白墙黑瓦渡上了金黄色的花边,下课铃声响,搅碎了一池宁静。 姜黎的思绪也一下被拉了回来。 她扭头看向阮星蘅,他的眉目沉静,目光幽长深远地眺望着不远处,让她心下微微一动。 难道阮星蘅年少时也会在这个被戏称为“情.人坡”的地方有所感念吗? 姜黎看向他,目光又闪躲,好像隔着他在看不远处地平线的太阳。 她突然开口:“你那时说我不懂喜欢,是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说: (1)来源于百度百科 第20章 学校 “字面上的意思。” 新接了一个电话进来, 阮星蘅站在一旁接电话。眉眼都很冷淡,话也不多,大衣随着风刮起一角而后沉闷地落下, 好像从来不曾对人打开心房。 从姜黎的视角看过去, 他清清冷冷不似人间。 不明喜欢的,怎么看都应该是他吧? 日暮藏欢喜 第28节 姜黎向来不咬文嚼字,其实她也不是一个过分追究与过去的人。可大概在江宁的这段故事过于可遇不可求,她始终没有办法完全忘记。 甚至,强迫自己不再踏入这儿。 姜黎低头看了眼阮星蘅的微信, 新加上的挺好奇的,她抬头看了一眼还在谈事的阮星蘅, 随手翻着他的朋友圈。 都是些稀疏平常的转发, 大多是和最新的研究论文相关。 姜黎打了个哈欠,手指慢慢往下拉,拉到最后的时候她瞳孔凝了下, 下意识看时间。 是2019年的新春, 他出国第一年的新春。 万家灯火不灭, 他只发了两个字。 ——想她。 像是窥探到什么秘密, 姜黎右滑退出了界面。 她的目光落在他的个人页面上, 见到熟悉的微信号, 才突然发现他这么多年都没有换过微信号。 rxh-jlili0410 名字缩写后面的一串数字是她的生日, 姜黎当时怕他忘记自己的生日, 所以特地在后面加了一串。 可是她记得很清楚, 那天阮星蘅一点犹豫也没有的就输入了四个数字。 就好像刻在记忆里。 这种感觉怎么说。 好像只有他一直停留在原地。 姜黎心里突然升腾起一种类似愧疚感的情绪, 她站在原地远远地看着他, 隐隐约约觉得好像她做错了很多事情。 她抓不住这种感觉源自何处, 心像陷入黑暗, 被扯着下坠。 “阮星蘅。” 姜黎声音哑着,结结实实给他一个拥抱。 她忘记阮星蘅在打电话了,情绪上头的很快,在他的毛衣内搭上蹭了蹭。没骨气地把眼泪藏起来。 阮星蘅愣了一下,还没说话,另一只手就像是本能一样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 “好的,我这边还有点事,下次我们再进一步聊。” 几乎是挂断的电话的那一秒,一句细小的声音从怀里传了出来。 姜黎声音被压得很低:“对不起。” 阮星蘅低头盯了她一会儿,不大明白她这句话从何而来。 他感觉衣服上有湿濡,仔细听她喉咙里似乎有破碎的嘤咛。 他无奈地叹了一声,伸手将她的脸抬起来。 好娇气。 哭的梨花带雨。 阮星蘅喉咙紧了一瞬:“接吻吗?” 他是真的询问,挺拔的身形因为她而微微下垂,两侧的大衣大开包裹着她,风与雪似乎都被他隔绝在外,她肆无忌惮地在这方温室里生长。 而现在,他在问她—— 要接吻吗? 姜黎踮起脚:“我有没有告诉你,你的嘴巴亲起来蛮舒服的?” 下面的话没有了回应。 姜黎的手臂紧紧贴着他劲窄的腰肌,她抬起脚,感受两颗心脏贴在一起蓬勃跳动。 阮星蘅的舌尖滑过,勾走她眼下的眼泪。 她感觉耳边痒痒的,侧着头躲避的时候看清了他全部的眉与眼。 阮星蘅长得是很清正的那种脸,如果不做医生,姜黎觉得他真的很适合当一位人民警察。 单眼皮,眸漆黑,唇微微抿着,好像对所有事情都淡然自若。 接吻的时候会动情,疏淡清寒的面庞尤具诱.惑力。 姜黎对他这副样子简直欲罢不能,所以她接吻的时候很少闭眼。 而现在, 他亲吻了她的眼睛。 又是一边铃声响,刻在dna里的肢体记忆让姜黎睫毛颤了一下。 不远处似乎传来了脚步声,阮星蘅渐渐松开了她。 他的喘息声就在耳畔,或急或缓,低沉的性.感。 姜黎也在喘气,她背过身子扶着腰,心想阮星蘅是不是四年都没开过荤,亲起来简直要人命。 她一转身,对面的视角一览无余。 姜黎张了张嘴,默了默,扯了扯身边人的衣袖。 “张主任好。” 姜黎跟着也喊了一声“张主任”,有点儿尴尬地低下头。 “低头也没用,我可记得你。”张主任穿着一身旧式皮大衣,手上拎着一串教学楼的钥匙,看上去刚锁门回来 “你可是我的得意门生啊,我还记得你的名字,叫姜黎是不是?” “啊……哪得意啊。” 姜黎略一沉思:“难道是我高二那年参加艺术杯拿了省赛一等奖的?” “还是我跳舞把隔壁二中比下去了,大家组团拉横幅给我庆祝?” 姜黎仔细想了想自己求学路上的“得意”事,值得拿出来的屈指可数。 张主任看了她一眼哈哈大笑道:“我带过那么多届学生,你最让我得意就是你闯下的那么多祸到现在还是最匪夷所思的。” 姜黎兴奋的脸一下就蔫了下去。 她感觉她一颗勤奋好学的心被张主任打击的一地碎片。 她往阮星蘅身后躲了躲,心想自己果然不适合学校这块圣地。 说完了姜黎就到了阮星蘅,提及阮星蘅,张主任要说的话可就多了去了。 从高一就蝉联年纪第一,一路报送至宁大的优秀毕业生,为他挣下的荣誉一份接着一份,那可是真正的得意门生。 然而张主任深深看了他一眼,视线又在姿态懒散的姜黎身上转了一圈。 张主任从口袋里掏了块帕子递给阮星蘅,不忍直视地转过头。 “嘴角,擦擦。” “你们两个真是一个比一个不省心。” 姜黎不服气:“张老师,你说我不省心就算了,那阮星蘅怎么不省心呢,那每个班班主任抢着要他的事情我可听说了啊。” “我说你还不信是吧。” 张主任哼了一声:“就文理分班那一年,他一个理科天才跑到我办公室说要改学文,你,一个数理化常年不及格的偷偷到我办公室把志愿改成理。你说说就你们两个干的这事,让不让人省心?” “当时我就想,要是你们两个以后不在一起,我非得再骂你们两个人一顿。” 张老师看了他们一眼:“你们两个现在真在一块了?” 阮星蘅点点头。 姜黎见状也跟着点点头,她还刻意牵住了阮星蘅的手。 张老师满意地笑了一声,临走的时候拍了一下阮星蘅的肩膀。 “恭喜啊,得偿所愿了。” 两个男人忽然会心一笑,姜黎盯着张主任走远的背影,总觉得他话里藏着话。 她抬头想要问阮星蘅,他却替她掸了掸肩头的落雪,语气若无其事。 “以前的事罢了。” 宁大附中作为江宁市毕业率最优秀的五星级高中,秉持的一向是教育为本的治学理念。 高一进入下学期,学校忽然开展了青春期早恋严查情况。 一经发现,直接开除。 班级里传的最盛的绯闻自然要属姜黎和阮星蘅两个人,但是相关的风向也都是说姜黎单恋,构不成两个人早恋行为。 张主任当时负责带他们高一一年的教学,按照惯例他将两个人单独叫到办公室里谈话。 先叫了姜黎,念及她是个女孩子,张主任语气柔和了些。 “听班里同学说,你最近和班长走的很近?” 姜黎啊了一声,反应慢了半拍,“我们坐的就很近啊,他是我同桌。” “那你有没有超出同学的感情?”张主任问。 “有。” 姜黎很诚实地点了点头:“我有点喜欢他。” 从业数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坦然承认的。张主任愣了半响,接着问,“那你们谈恋爱了吗?” 他怕姜黎又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连忙又添了一句,“学校的校规我和你说一下,发现早恋是要取消所有优秀奖,劝退处理的。” 果不其然,这话说完以后姜黎有很明显的犹豫。 她想了很久才说:“只有我单恋他一个人也算早恋吗?” 张主任笑了下:“没有实质性的恋爱行为就不算,你们现在青春期对异性有好感都是很正常的,只不过在学校就要做好学生的事情。” 姜黎嗯了一声,像是松了口气。 “他不喜欢我,他平时对我都是爱答不理的。” 日暮藏欢喜 第29节 情况了解的差不多了,张主任点点头,看着姜黎坦荡又无所谓的脸,欲言又止。 最后他还是说了一句:“喜欢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女孩子呢要有矜持,有廉耻心。这些你爸妈应该在家里教过你吧?老师就不多说了,还是要把心思放在学习上。” 姜黎出门的脚步顿了下。 她不以为然的勾了勾唇角,心想她爸妈还真从来没教过她。 阮星蘅是在一次交作业的课间被张主任拉到了办公室旁边的隔间走廊谈话的,他心里隐隐约约猜到是什么事情,好学生的本能让他选择了侧耳倾听。 张主任语气温和许多:“和你同桌怎么回事?” “需要老师给你换个座位吗?” “不用。” 拒绝的有些太快了,阮星蘅睫毛扇了扇,“谢谢老师,但是请您相信我,我不会在大学之前谈恋爱的。” “我知道,老师相信你是一个为自己负责的人。”张主任神情轻松很多,很相信他的话。 阮星蘅想了想,语气很郑重的回答,“不仅是对自己负责,也是对她负责。” 张主任眉心一跳:“你喜欢她?” 张主任发自内心地升出不可思议的感觉,就好像天生相反的两个人突然有一天不知不觉心心相惜。 有点太玄幻了。 尤其其中一个人是阮星蘅。 他看上去不是会轻易喜欢一个人的性格。 张主任四处瞥了眼,小声提醒,“姜黎那边已经承认喜欢你了,如果你承认的话,你们两个就要按早恋处理了。” 阮星蘅垂下头,认真思忖了张主任话里的意思。 他是个很擅长逻辑思维分析的人,三两句话就权衡了每个选择的利弊。 然后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最有解:“我对姜同学的感情,发乎情,止乎礼。”2 阮星蘅顿了顿,继续说,“不是喜欢,只是同学间的友善帮助。” “她的父母不在身边,我觉得她很可怜,我想帮助她。” 说完这句话,阮星蘅抬头看向老师,他长得是很受老师喜欢的好学生长相,说话做事也极具分寸,很容易让人信服。 他这么说,张主任也不好再多干涉。 在他们没有注意到的角落,有一片衣角顺着走廊的风自由自在地飘着。 后来阮星蘅无数次回想起这一场景,都会为当时理智上风的自己而惭愧。 少年时的他并不知道把同情摆在台面上,是对一段感情最不明朗的表述。 他也不懂得,坦荡的爱才是根本。 最后的最后,阮星蘅给张主任写了一篇保证书。 少年人的字迹清隽刻骨,词语铿锵有力。 其中几句话,张主任至今记得。 他说:“在这个年纪谈爱是一个很不切实际的事情,但是或许爱真的存在。我只知道理想主义的花朵需要青春的浇灌。爱一个人不是享乐,也不全是美好。她不是独属于我一个人的玫瑰,我想托着她走过每一个寒冬,去赴一场神明都夸赞过的浪漫春天。” 阮星蘅不是一个把爱挂在嘴边的人。 但他的爱,有未来。 第21章 黎明 五点过一刻, 京大研究所结束了一月一次的小组会议。 “终于可以休息了,蘅哥呢?”尹浩中伸了个懒腰,走到消毒仓里洗手消毒。 “他啊, 八成这个点办公室里追剧呢。” “嗯?他还追星?” 尹浩中感觉这事儿稀奇:“追的哪个明星, 漂不漂亮?” 项天神秘地笑了下:“漂亮,阮师兄跟看老婆似的。” 认识这么多年,尹浩中还没见过阮星蘅对哪个异性表现出兴趣。他脱下外套兴冲冲地也钻进了三楼办公室,一进门里面听了八百遍的新闻联播声音响起。 尹浩中苦了脸:“不是吧哥,这都八百年前的新闻剪辑了, 你怎么还每天都看?” “不就是因为有个一闪而过的镜头是姜黎吗?” 这事儿不是秘密。 阮星蘅笑了笑:“习惯了。” 他关掉音频,照常翻出一旁的实验数据, 顺便把手机开机。 为了避免打扰, 他们开会的时候通常是把手机关机放在办公室里。 新进来了几条消息,阮星蘅扫了一眼,忽然溢出一声轻笑。 【姜黎】:中午一起吃饭吗? 【姜黎】:你的饭卡在我这儿, 我怕你饿死。 说话一股欲盖弥彰的味道。 阮星蘅摇摇头, 回了个“好”。 昨天去了一趟江宁, 回来的时候可以明显感觉到姜黎的态度好像对他没那么抗拒纠结。 他挺乐于看见这样的结果的。 放下手机, 把注意力又重新投入到显示屏上的数据。 尹浩中又凑过来八卦:“你两真重新好上了?” “从你回国以后就开始?” “你两谁追的谁啊?” 阮星蘅沉浸在最新的数据论文分析里, 无暇理会他的一连串问题。 后面开完会的同事也进来了, 看见尹浩中一副求知若渴的样子打趣道, “没看见我们阮大神正在忙工作吗?他现在脑子里啊就是个计算机, 唰唰唰分离数据呢。” 计算机是对阮星蘅的另一个称呼。 他在京大研究所名声最盛, 绰号自然也就最多。 什么人工智能、没有感情的计算机……反正大同小异, 表达的都是那个意思。 尹浩中嗤了一声:“你们才是没见识过。” “有一个人啊, 就是他理智之外的不理智。” —— 上海路1998巷, 最具繁华的一条酒水街。 酒家门前挂满了红灯笼, 远远望去交相辉映连绵不绝,节日的热闹在这一天格外盛大。 阮星蘅要了一杯温开水。 推门进去的时候周逢生早就坐在一侧等着他。 周逢生还是那套西装革履的打扮,上衣口袋挂了个复古造型的怀表,见到他交叠的双.腿放下,颌首致意。 “挺准时啊。” 他从口袋里掏了把钥匙放在桌上:“新婚礼物。” 是长汉路上的一栋小公寓。 阮星蘅瞥了一眼,笑了笑,没接。 “不一定留在这儿。” “看她。” 周逢生挑了挑眉,得到了一个意料之中的答案。 他们两个人是英国认识的同窗,一个攻读医学博士,一个拿下金融学位,看起来挺没关联的,实际上就也是一个霓虹灯烂漫的晚上。 他靠坐在吧台上,遇见了同一个失意的他。 “喝一杯?”周逢生淡淡建议道,他的目光落在他的胸牌上,又根据他身上若有若无的消毒水味分析出他应该是附近大学城的学生。 阮星蘅端起手边的酒回敬了他一杯。 “敬爱情。” …… 相遇还真是蛮奇妙的缘分,周逢生把公文包里的片子递给他。 “前两天带一小朋友去了医院,你不是医生吗,想着更专业一点。” 周逢生递给他的是一个口腔全景片,阮星蘅不攻口腔科,但他可以帮忙找认识的朋友。 他粗略看了眼,牙齿排列整齐,没有发炎各种状况,一时拿不住他什么想法。 周逢生指了两个地方:“看见没,长了四个智齿。医生说得麻醉,你不是擅长麻醉吗?小姑娘怕疼,你给她看看怎么弄好点。” 周逢生拢了一下大衣,他年岁要比阮星蘅长些,眉眼淡,神色沉,气定神闲地靠坐着,任谁也猜不到他这儿只是为了一张很简单的口腔片子。 阮星蘅失笑,他开口几分熟捻,又带着玩笑。 “就是一场很简单的局部麻醉,都不需要专业的麻醉医生。周逢生,你有点太宠你家里那位了吧?” 周逢生摩挲着下巴抵着后牙笑了声,他盯着阮星蘅手边的保温药膳食盒,不甘示弱反驳道,“你比我好到哪里去?” 如周逢生所言,他的确没好到哪里去。 赶上了最末一班动车,踩着积雪松枝,背后是将将落至地平线的太阳。 阮星蘅难得这么早回来,一进门,屋子里静悄悄的,他心里一沉,下意识走到她房间门口。 日暮藏欢喜 第30节 房间空了。 大件的东西被收拾的干干净净,壁橱里剩余的些许零碎像是主人仓促留下。 阮星蘅掏出手机。 下午的消息姜黎没有回复。 像石沉大海一样,又像是整个人完全消失在他面前。 阮星蘅抬手拨了两个电话,长达三分钟的嘟嘟声像是死亡前的最后宣判。 他想起了飞往英国的前一个夜晚。 他也是一刻不停的拨打着永远不会有人接通的电话。 她是多么狠心的一个人,做好了不联系的决定,就直接把号码注销成了空号。 他坚持打了十天。 第十一天的时候,是一个年纪大的女人接的电话。 “先生你好,我不是您要找的人,请您不要再打电话给我了。” 那时候同行的人劝他不要再执着,号码都有了新的归属,又何况是旧的人呢? 想到此,阮星蘅的心情忽然平复了下来。 他半弯下腰,似乎是极费力的,将慌乱扔在地上的药膳重新提起,又到厨房拿了干净的抹布重新蹲下来擦地。 一来一回他动作做得极其缓慢。 姜黎回来的时候,刚好看到这么一副场景—— 阮星蘅的背部像是一柄撑到极致的弓.弩。 暗淡地嵌入浓墨重彩的背景色里。 姜黎心跳顿了一秒,慌忙跑到他身边。 “阮星蘅,你怎么了?” 阮星蘅极缓慢的抬起头,动作迟缓,思维定势。甚至有一刻,姜黎觉得他似乎不是“阮星蘅”。 他对这个名字没多大反应。 直到她又说了句:“我是姜黎呀。” 他的眼神恢复了清明,倏尔又如墨色渲染凝重。姜黎被他盯得心里发毛,正想说点什么的时候,就看见他起身,视野淡淡地掠过她。 他的脸上有无言的沉默,这种沉默通常让姜黎很看不懂。 她想起来今天白天她约阮星蘅吃饭,快要到饭点的时候他却突然鸽了她的事情。 他当时发了一句:抱歉,临时有台手术。晚上会早下班带晚饭给你吃。 姜黎当时看了一眼,不知道出于怎样的一种心思,她看完这条消息以后就没再回复。 大概是想看看他会不会再多说两句。 她没想到阮星蘅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他的沉默落在右手边空掉的那间卧室。 姜黎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下子全都明白了。 她站起来说:“你是不是以为我想搬走?” “我没想走呀,阮星蘅。” 姜黎把另一间房的行李箱拖出来,语气不自觉带了娇蛮,“不是答应了要和我换一间房吗?阮星蘅,你是不是自己忘记了?” 阮星蘅愣了一下。 他紧绷的神情忽然放松下来,又因为不知该作何表情而有一瞬间的痉挛。 他拉开椅子,匆匆扫了眼自己被堆的满满当当的房间。 她鹅黄色的床上四件套,巨大无比的草莓熊,还有……各种衣服。 他好像有点草木皆兵了。 阮星蘅移开眼,那种心慌的余韵尚在,他极力压抑想要抱住她的欲.望,只在开口时暴露了点不明显的颤意。 “抱歉。” “是我不够理智了。” 也不知道怎么就会有这么无厘头的想法。 大概是从下午她一直没回复的那条消息,他突然就很害怕她会像以前一样,悄无声息的就离开。 连告别都没有。 阮星蘅在心里嘲笑了自己半响,靠在门框边静静地看着她收拾东西。 姜黎显然不是个擅长收纳的姑娘。 东西又杂又多,在床上堆积的像小山高。 不过她焦头烂额连声叹气的样子还蛮可爱。 姜黎察觉到身后总有人盯着她,她推开手边的东西,回头不耐烦地撵客。 “阮星蘅,你快点出去,你这算是侵犯我隐私。” 阮星蘅嗯了一声,走远了。 他突然回了头。 目光刚好和姜黎对视。 姜黎心头一滞,有种偷看被抓包的慌乱感。 好在阮星蘅没有抓着这个点。 他只是用他那双眼睛长久地凝视着她,忽然姿态放得极低—— “狸狸,不要不告而别好么?” 数不清是今晚的多少次心动。 姜黎在他沉默又略显忧郁的气氛里低声应了一句“好”。 单眼皮,眼窝很浅。 其实没有人告诉过他。 他的眼睛看人有种忧郁的深情。 阮星蘅的东西不太多,床上简单一床被子,衣柜里零星的两件衣服,姜黎搬进来的时候顺手把他们收拾好放在了一个地方。 她把零碎的珠宝首饰放进床头柜的二层抽屉里。 二层抽屉上有把铜色的小锁。 不过这儿原来的主人显然并没有上锁的习惯。 姜黎不假思索地拉开了抽屉。 她摸到了一个笔记本。 厚厚的。 起初她以为是阮星蘅的哪本学习笔记。 她随手扔在床上,恰好有风刮过,笔记本簌簌翻页,又巧合的停留在第一张扉页上。 姜黎眼尖,瞥见了上面的字。 是一串数字,时间是起止是初升高的那个暑假的某一天。 一旁的塑料插页里面夹了张照片。 姜黎眼睫毛颤了颤。 因为那是她高一入学时候的证件照。 蓝底白布的,16岁的她。 她拿起这本笔记本,指尖在页脚的位置顿了一下,很快转过身去。 “阮星蘅。” 她小跑到厨房,呼吸不稳,带着很明显的兴奋劲。 “你还有写日记的习惯啊?” 姜黎趴在玻璃门旁,眼巴巴地看着她,语气里有一丝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期待。 “能不能给我看看啊?” 厨房里的阮星蘅正在开火热汤,他的厨艺向来一绝,姜黎被勾起了馋意,勾头嗅了嗅鼻子一路跟着他走到餐桌前面。 “去洗手。” 阮星蘅拿走她手上的本子,脸上的表情和往日一样冷淡,一点波动也没有。 他拿着本子似乎想把它放回原来的位置,又想起来那房间现下并不属于他。 于是只好压在随身的包里。 很珍重的样子。 姜黎想起来刚刚这本笔记本下面压着的还有一本书,是泰戈尔的诗集。 她拿起来看了眼,翻到了被折住的那一页。 上面有荧光笔标记的痕迹。 似乎很多次了,以至于字迹旁边的书页都起了毛边。 那句话的翻译大致是这样的—— [黄昏的天空,在我看来,像一扇窗户,一盏灯火,灯火背后的一次等待。] “等待”这两个字被圈了起来。 日暮藏欢喜 第31节 现下也正是黄昏将晚的时候,一整块落地玻璃将这座城市日暮西沉的盛况完完全全展现出来。 有点儿遗憾,天空并不是在江宁时的粉红色。 不过赤金色的天空显然更具恢弘的壮阔,太阳彻底坠.落,黄昏的一抹缱绻随着天边云卷云舒,一同洒向万家灯火。 姜黎忽然发问:“你觉得日暮后的等待是什么意思?” 阮星蘅掀了下眼皮,他的整个人都被勾勒在浅黄色的光晕下。 于是清秀干净的面庞愈发白皙,沉默也在这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巨大空间里显得更加突兀。 “是黎明。” 久到姜黎以为他不会在回答。 他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日暮过后是黎明。 是万物伊始,也是初生的希望。 在宁大的时候,他们经常相约着傍晚在操场散步,像大学里面每一对寻常的情侣一样依依不舍。 阮星蘅喜欢领着她看日暮。 在天空被渲染到极致绚丽的时候,他会扣住她的手腕,含住她的嘴唇。 他说:“我的黎明。” 然后重重的压着她深吻下去。 在热恋里习以为常的偏爱和有恃无恐,到了今天姜黎却心生物是人非的蹉跎感。 太阳落下去了,客厅里有些暗了。 阮星蘅开了一盏灯。 灯下姜黎眼下泪光闪闪。 好一会儿,她别过脸,问了从前一定不会问的问题。 “黎明是我吗?” 她感觉到阮星蘅站在了她的面前,他衣服上那股浅浅的皂角香气就在她的鼻尖。 她不自觉往气味更深处靠近。 然后后脑勺被压住,她贴在了他滚烫的胸膛上。 心脏在猛烈跳动,他的双手却克制地箍住她的腰。 阮星蘅忽然折下腰,抵在她耳边,听不清喊得是“黎明”还是“狸狸”。 他绵密的睫毛底下,存在感极强的挠刮着姜黎的下颌。 她感觉发痒,挣脱着想要躲开,却加深了这个拥抱。 像是要把她死死嵌入骨血里的那种…… 拥抱。 最后一丝感官在他窒息的怀抱里被剥夺,抵死缠.绵间姜黎瞥见了那被静静塞在一边的陈旧日记本。 她感受到阮星蘅今天藏在极端平静下的情感汹涌。 好像就是从她拿出这本笔记本开始。 来不及多想,她已经被轻轻掐住了后脖颈。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顺着她流畅的颈部线条缓缓下移,带着调.情的味道。 下巴被抬起,他的手干净而又修长,因为沾染了她唇边的液体,莫名带了色情而又迷乱的感觉。 阮星蘅在她耳边微微喘息着,神色不复端正清明。 世界在坍塌,理智的构建在崩溃,他们都被淹没在爱欲的浪潮里。 阮星蘅双手捧起她的脸,眼睛里流露出病态的深情。 “要做.爱吗,姜黎。” 作者有话说: 嘶哈,嘶哈,真的很爱阮星蘅 第22章 是梦 她是雪山的精灵。 我叩拜在她裙下, 俯首称臣。 ——阮星蘅日记 * 阮星蘅遇见姜黎的日子,远比她所认为的初遇还要早得很多。 也是一场寒冬,那年他十四岁。 彼时的阮父和阮母事业都将将起步, 家里的条件也算得上殷实富足, 能够供他去学费昂贵的国际学校。 按照父母的人生规划,阮星蘅会在通过雅思考试以后顺利出国读书。 可是人有旦夕祸福,一场突如其来的疾病让这个家庭开始变得摇摇欲坠。 医院交费单上的一长串数字渐渐让阮星蘅对金钱感到麻木,取而代之的是家庭里越来越忙碌的氛围。 下班后回家再也没有热腾腾的饭菜,妈妈住进了icu, 爸爸下班后要继续开车挣钱。就连原本领了退休金颐养天年的爷爷奶奶也重新接受返聘工作。 医院的瓷砖墙面冰冷,阮星蘅贴着没有温度的窗户静静地看着全身插满管子的母亲。 他不想读书了。 这个念头一出来就疯狂的滋长, 阮星蘅开始逃学, 去要零工的工厂里打工挣钱,晚上再装模作样地拎着书包假装回家。 瞒是瞒不了多久的。 阮星蘅和自己的父亲据实交代。 “不想去上学了,学费太贵, 出国以后的费用更是无底洞。”他垂下眼, 即便脸上火.辣辣的疼, 也依然坚持说完, “而且我想陪陪妈妈。” “不上学你以后怎么办?你以为你现在辍学能挣几个钱?我告诉你, 你.妈对你最大的期望就是好好读书出人头地, 做一个对社会对国家有贡献的人。你现在辍学来陪她, 你信不信她能被你气死?” 医院的病房里不允许喧闹, 阮父也无暇顾及他的情绪。阮星蘅默不作声往病房里看了一眼, 自己走出了医院的门。 他没有回家, 坐在天桥下的冰湖边开始思考未来。 过于敏捷和早熟的思维其实并不是一个很好的事情。 至少在大多数时候, 情绪和忧虑只会积压在心里。 那种可预见又无能为力的挫败感, 逐渐会凝结成一把悬在头顶的无形的剑。 在这座南方小城, 今年冬天气温罕见地跌入零下。一望无际的湖面失去了往日的波澜,被定格成灰色调的冰层。 天空也是灰蒙蒙的,雾气让人望不到太阳,呼吸之间都彷佛是冰雪的凌迟。 阮星蘅就静静地坐在岸边,十四岁的少年身高初长,单薄的身形挺拔如松,却在寒风肆虐中依稀窥得几分发颤。 在这样冷的疾风里,他不仅不见退缩,反而轻轻伸出脚,试探性地踩在那冰面上。 “喂,你干嘛呀。” 一道很大的力气突然拉住了他,疾迅的像风一样,阮星蘅往后一踉跄,有些发懵地跌坐在草丛里。 “这么漂亮的冰湖,你一脚把它踩出一个洞怎么办?” 阮星蘅回了神,他抬起头,视线停留在面前的少女身上。 穿着丝绒质地的纯白色桔梗裙,裙摆随着微风荡起,露出及膝的长靴。及腰的长发随风往一侧飞舞,撑着手臂神情乖张地居高临下看着他。 很漂亮的一个女孩。 眼睛像猫眼石一样璀璨,不点而赤的唇就和怀里抱着的那束玫瑰花一样浓烈而生动。 阮星蘅不自觉地眨了眨眼睛,下意识流露的赞赏与钦慕被她察觉,她立马扬起了笑容,活力十足地从半人高的石堆上跳下来。 “你也没有家可以回吗?” 像是有种魔力,又或许这句话勾动了他的心弦。 阮星蘅低低嗯了一声。 “那我们就做朋友好啦。” 她拨了拨头发,毫不吝啬地抽出一支红玫瑰送给他,“正好我也没有家。” 好正式的交朋友。 阮星蘅愣了下,迟疑地接下了她的玫瑰。 第一次收到花的感觉还蛮奇妙的,好像有什么烦恼因为这束玫瑰短暂的消失了。 阮星蘅面上微微舒展了笑意,目光扫到她过分纤细的小腿。 他轻轻说了句“等下”,随即动作极快地脱下自己的外套铺平在有棱角的石块上。 女孩微微一愣,随即笑眯眯地坐了上去。 还给他留了个角,拍拍手示意他坐过去。 像是有魔力,他鬼使神差地跟着她的动作。 一起将目光放在看不到尽头的湖面,闭着眼聆听着耳畔的风声,随着风声微微摇晃着脑袋,好像在听一场盛大的交响乐。 过了一会儿,她睁开眼,凑到他面前忽然问,“你为什么不开心啊?” 她身上有股混合的花果香味,甜腻腻的,陡然的靠近让阮星蘅心跳一顿。 他飞快地往后退了两步,下颌线绷紧,脸上泛滥起不自然的红潮。 “没钱。” 日暮藏欢喜 第32节 阮星蘅收起笑意,神色淡下来。 “哦,那我送你点钱吧。” 自然而然的一句话,她掏出了手机,语气平常,好像就是很随意的一件事。 “我的烦恼呢,就是钱太多。” 她狡黠的眨了眨眼睛:“就交给你帮我解决这个烦恼了。” “怎么把钱给你呢……要不然我们加个联系方式?” “不要。” 被踩碎的自尊心就像是一片片碎裂的玻璃瓷砖,铺满了他们二人之间。 阮星蘅忍着痛踩在上面,望着她账户上面金额巨大的数字,坚定地摇了摇头。 “无功不受禄,你自己把钱收好。” “哦。” 她歪了歪脑袋,随便点开了一个软件。 是一个公益捐助的app,近两年刚兴盛起来的。主页面加载着很多因为重大疾病而需要募捐的家庭信息,不知道是否算的上缘分使然,当看到加载页面赫然出现了他们家的救助信息的时候,阮星蘅瞳孔猛然一缩。 夜幕将垂,深冬的路面分外空旷。 阮星蘅下颚线紧绷,面色渐渐沉下来。 上面家属登记的照片用的是他的出生照,那时候他瘦瘦小小的,不知道她有没有认出来。 “好了,我把今天所有的‘烦恼’都捐出去了。” 她呼出一大口热气,白净的面庞被风吻的发红,却仍然俏生生地笑着,像素淡山水墨画里凭空增添的一笔重彩。 突兀的不像尘世的人。 像精灵。 她说:“我决定把今年所有的好运都给他,希望这个哥哥以后都可以快快乐乐。” 风仍旧在吹,阮星蘅的眼底不自觉湿濡起来。他感觉心底有一块很柔软的地方在悄无声息地被攻陷,他想要伸手抓住,模糊的视线却只抓住了她自由向上的衣角。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姜黎。” “黎……就是……算了,反正你记住谐音‘将离’吧。因为我爸爸妈妈一点也不希望我留下来,所以给我取了这个名字。” 她跑得很快,像风一样,又像是一场梦很快抽离。 忽然她又回来了,喘着气,声音有点哑。 “天快黑了你快点回家吧,不要再跑到湖面上去了,掉下去我可不会游泳救你。人生呢,有先苦后甜和先甜后苦两种模式,你只不过选择了第一种,熬过这个寒冬就可以看见春天啦。” 日暮将下沉,她的背影消失在尽头处直至不见。 阮星蘅的目光追随着她,她像黎明破晓前的第一束光,是火红热烈的玫瑰,是肆意生长的风。 对。 她是黎明。 是他的光。 - 好饿。 凌晨三点醒来,窗帘全拉着,黑漆漆的不见五指,姜黎从被子里抬头,在被子里胡乱摸了一把。 被子里的人大概被她吵醒,垂在她腰侧的手臂重新揽了上去,一把将她压在胸膛处。 姜黎看不见,只能胡乱的摸着。 摸到肌肉结实的胸口,她手上用了点力气,立马又被人摁住了手腕。 阮星蘅半睡半醒着,搂着她成了本能,声音很哑。 “怎么了,狸狸?” 床头灯亮了起来,夜色被驱赶,暧.昧被摆到台面,凌乱的痕迹明晃晃。 姜黎拎了一下被角,靠着床边把雪白的肩颈又沉了下去。 “还是把灯关上吧……” 阮星蘅从床上下来,他从衣柜里捞了件灰色短裤,上半身赤.裸着,露出线条流畅优美的肩背。 他的皮肤要比一般人白上很多,腕骨突起,肌肉走势明朗,看得出来有常年锻炼的痕迹。 阮星蘅是属于那种看上去蛮清瘦,但脱掉衣服很有力量的那种身材。 至少……在床上他表现出来的那种力量,和他矜冷无欲的外表一点也不符合。 “你夜盲,你自己忘记了吗?” 阮星蘅坐在床头,把她垂落在一旁的被子往上拉了拉,抬手碰过她头顶的时候,看见她像是受惊的幼猫一样往下缩了缩的时候,他唇角不明显的勾了勾。 他视线并不大清明,眼底还有倦怠,撑着身形坐在床头看着她。 姜黎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把眼前的事实消化完毕,她重新钻回被子里,委屈地对他说,“我饿了。” “吃什么?” 坐在餐厅的高脚凳上,姜黎裹着厚厚的毛绒睡衣,打着哈欠看着阮星蘅在厨房里烧水做饭。 炊烟气雾化了那扇玻璃,冰凉的家好像暂时生了一点温度。 凌晨三点的夜晚,也实在找不到人吹牛解闷。 姜黎想了想,翻开手机通讯录找到了盛明月。 盛明月也算是和他们一个大院长的的姑娘,不过这姑娘脾气比她还要娇蛮,前两年家里遭了难出了国,这几个月才回国来的。 姜黎猜她的作息一定还没改过来。 这几天这姑娘大概刚回国没人玩,天天给她转发一些公众号的无聊帖子。 姜黎眯着眼往上拨,看了几条自己忘记回的。 【男生手肘粉红色代表什么?小编xx来为您揭秘。】 姜黎迷惑的皱起了眉头。 她抬头看了一眼阮星蘅,默默点进去看。 看了一半,她不好意思地退了出来,手滑点了个赞的表情包,那边盛明月立刻回复。 【盛明月】:怎么样怎么样,你见多识广,这个帖子说的是不是对的。 【姜黎】:……我怎么就见多识广了?我就一个男人,懂? 【盛明月】:我靠你还真有男人了,听顾川野说的时候我还不相信,这个点醒来……你男人不行啊?小说里不都是do到天亮吗? 神经病啊这人。 姜黎冷笑一声,继续回复。 【姜黎】:有空去谈场恋爱ok?一.夜七次你当你是狐狸精索命? 【姜黎】:这个帖子帮你验证过了,挺准的,咨询费三百块,记得打给我。 盛明月那边显示正在输入很久,大概是被她的直接给噎的无语了。 过了一会儿,她又转了一条帖子。 【盛明月】:那你帮我看看这个准不准,上面说男人鼻子越大,越顶,真的假的? 姜黎嗤笑一声。 【姜黎】:你一个母胎单身,那么关注这个干什么? 可能也正是因为单身的时间在他们几个人当中最长,盛明月有一种很强烈的攀比心。她把姜黎的无视当作了默认,很是雄心勃勃的回了一句—— 【盛明月】:不管怎么样,我以后要找的男人,肯定是你们当中鼻子最大的!!! ……哪里来的奇怪攀比心。 厨房的门打开了,阮星蘅端着餐盘走进,姜黎抬头,视线第一眼却是不由自主放在了他的鼻子上。 鼻梁高挺,形状秀气。 大小……挺标准的。 姜黎清咳了一声,暗道自己被盛明月带的都不正经了。 她鼻子嗅了下,很惊喜地发现阮星蘅给她做的是西红柿鸡蛋面。 面条太烫了,阮星蘅单独拿了一个小碗给她装面放凉。 放凉的过程中姜黎就坐在板凳上百无聊赖地晃着腿看着他动作。 大半夜把别人叫起来下面还挺不好意思的。 姜黎咬了咬下唇:“阮星蘅,你说我上辈子是不是一个面条精呀?” 阮星蘅:? 姜黎接过碗,笑眯眯道,“就是又细又白又长的那种。” 后面姜黎食欲大开,整张脸完全沉没在面碗里。 这碗面的味道熟悉的让她想起了过去。 她是北方人,从小就很喜欢吃面食,尤其是酸酸甜甜的西红柿鸡蛋面。 但是姜佳欣一家在江宁,晚饭从来不习惯用面点。后来被阮星蘅知道了,每周五傍晚放学,他都会领着她去家里煮面给她吃。 因为她喜欢喝汤,经常会烫到舌头。 阮星蘅也会习惯拿一个小碗替她放凉。 有些习惯,感情会变,它不会变。 姜黎吃到后面又有点难受,她胃里撑的难受,又觉得下次要再吃这一碗面不知道该到什么时候,就撑着想要再多吃点。 日暮藏欢喜 第33节 阮星蘅从桌布地下摸了摸她肚子。 他把碗移开:“吃饱了就别吃了。” “等会吃撑了睡不着,又要闹人。” 姜黎脸红了下:“我又不闹你。” 放在餐桌上的手机还在锲而不舍的亮着,这个深长的夜里有两个灵魂的倒影在落地窗前相互交织。 吃饱喝足,姜黎懒洋洋地趴在桌子上,混身像是没了骨头。 盛明月的最后一条消息显示在五分钟前。 好友聊天忽然离场,她气急败坏发了最后一条。 【盛明月】:去哪儿了姜黎!!!!又do上了吗!!! 和这条消息一同展开的聊天记录,阮星蘅站起来收拾碗筷,他站在她背后,呼吸就喷洒在她的后颈。 他大概是看见了这条消息。 手掌忽然撑在她身侧,清淡的气息将她裹挟,又带了点危险的迷人。 一手可握的盈盈细腰,阮星蘅收紧手臂,长指叩了叩亮起的屏幕。 “白嫖我呢?” 第23章 女孩 白嫖? 姜黎把压在抽纸盒下面的两张人民币掏出来, 颤颤巍巍和他讲和。 “这样行吗?” 他的气息更近了,指腹揉搓着她腰上的系带,丝绒质地的吊带裙摇摇欲坠的。 姜黎把结婚证塞进他的衣服口袋里。 “合法睡觉, 怎么能算嫖?” 合、法、睡、觉。 阮星蘅把这几个字又重新说了一遍, 他的目光格外有深意,在黑夜中整个人身上透着一股又纯又欲的气息。 对。 就是欲。 看她的目光像雅痞的绅士,流连在她耳边的唇又透着恶狼的野性。 和四年前什么都不懂的阮星蘅比起来。 他这个样子,有种禁欲又沉.沦的性.感。 姜黎咽了咽口水,思维跟着他的动作走。 她不知不觉成了落入狼群的羔羊。 “你不睡么?” 到卧室门口, 姜黎盯着阮星蘅脱掉刚穿的上衣,她眨了下眼睛, 有种发懵的样子。 “你怎么不回你自己卧室睡?” 她嗓子干了干, 咕噜咕噜喝掉半杯水,开始撵他走。 “东西都没搬。” 阮星蘅伸手从她腰下穿过,拿了一个抱枕, 躺下来睡觉,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他看见姜黎难得的懵圈态, 好心情地替她放下枕头, 语气玩味。 “刚刚不是说合法睡觉?” “还是你又想白嫖我?” - 轻车熟路来到京市第一医院, 姜黎仰着头看向医院的牌匾, 惊觉最近一段时间来医院的频率要比她整个人生加起来还要多。 大厅负责接待的小护士都认熟她了, 看见她笑眯眯地打了声招呼。 “姜记者今天又来找阮医生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每次姜黎的目标过于直接, 反正没要几天医院的护士长就开始传起了她追阮星蘅的这件事。 姜黎哼了一声。 什么追人。 她明明是持证上岗。 “不是, 我今天来最后补一点素材。” 姜黎冲她笑了笑, 在门口填登记表的时候闲谈了两句, “阮医生今天也在吗?” 小护士说:“阮医生这几天都不在呢。他是跟着喻教授的手术来的, 这几天都没排喻教授的手术。” “姜黎姐, 你是不是真的喜欢阮医生啊?” 这样的话不是第一次听见了。 高中第一次住校的时候,就有舍友八卦地问她是不是对那个叫阮星蘅的好学生感兴趣。 当时她涉世未深,在宿舍里快言快语就承认了。 哪成想一.夜之间传遍整个班级。 姜黎脑袋转了转,唇边漾出一抹笑,勾的小护士一愣一愣。 “我要是说,是你们阮医生暗恋我,你们信不信?” “信啊。” 小护士收好表:“科室里之前就在传阮医生午休的时候在听新闻联播,就是有您参加的那一场,他都听了几百遍了。” 这下轮到姜黎愣住了。 也正是这时候,一楼大厅里侧的一个小门打开了,小护士眼尖,率先叫了句,“方医生好。” 方菱点点头,抽了张纸擦了下胸.前的铭牌,却是对姜黎说话。 “你是盛明月介绍过来的对吧?我办公室在右边,你跟我来吧。” 方菱是市一院心理科的专家主任,挂上她的号也完全是机缘巧合。 偶有一次姜黎不小心和盛明月透露了她现在的感情状态。 她形容她现在和阮星蘅的关系就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他们清楚的了解对方的每一个习性,共同枕眠在同一张床榻,甚至肉.体交欢。 但是灵魂还没有共舞。 就好像跨过了千山万水,几乎要精疲力竭。 面前只剩下一条小溪。 可是他们谁也不敢跨过去。 没人知道河流的对岸是什么。 会重蹈覆辙吗? 方菱和姜黎想象中的心理医生完全不一样,她的气质偏冷,长相很凌厉,进门坐在她对面的时候,那种看病的紧张感一下就上来了。 好在方菱说话倒是温和:“我们只是聊聊天,你不要把我们想象成医患关系。” “找个话题切入一下吧。” 方菱姿态随意:“比如,我们谈谈爱?” “爱?” 方菱嗯了一声:“你觉得爱是什么?随便说出一点感觉就可以了。” “比如我觉得爱是盔甲,让我变得更勇敢,更有力量。” 姜黎沉吟了一会儿,认真而又迟疑地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对我来说,爱算是囚笼。” “选择了它,就要放弃一些东西。不仅仅在失去,时刻还在惶恐着,惶恐着这份爱什么时候会消失,惶恐着是否配得上这份爱。” 话题一下被引入了沉重的氛围,姜黎故作轻松笑了笑,引用了一句最近很火的话。 “毕竟都说无爱者自由嘛。” “以前的关系不愉快吗?”方菱问,“是他有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吗?” “不是。” 姜黎说:“他对我很好,好到让我总觉得不真实。有时候我还会故意吵架,可是他从来都不会生我气。” “吵完架我就会后悔,到后来我自己都开始讨厌自己。患得患失的情绪一直在折磨我,我甚至有了想要摆脱的念头。后来听说了他有出国的意向,我以为他要抛弃我……所以想也不想就提前和他说了分手。” “那现在呢?” “现在倒是没这种感觉了,毕竟我们不会有比现在还要尴尬冷淡的关系了。” 许是她的语气实在太轻松,自然的态度倒是将方菱逗乐了。 得到太多的爱反而会不安。 在心理学上这是一种很强烈的自我保护机制。 方菱想了下,问道,“你为什么第一反应就觉得他会选择去出国留学而放弃你?” 姜黎神情滞了一下,大概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她的思维罕见地停留在此处。 过了一会儿,她苦笑一声,“你大概不清楚他是怎么样的人,理智、沉着、冷静是他身上最优秀的品质。他可以游刃有余的面临各项突发情况,他的大脑就像一台超高速运转的机器,最先摆在他面前的是分析透彻的利与弊。” 日暮藏欢喜 第34节 “从他的角度来说,出国两年是他的梦想,我们的感情似乎也不会因此改变。从我的角度来说,我热爱的是优秀努力且上进的他。这么一分析,他当然会选出国。” 方菱说:“你似乎一直没问过他的想法?” “你这种不喜欢被选择本质上呢还是对这段感情,又或者对他这个人不够信任。换句矫情一点的就是你只是短暂的交了80%的你给他,其实有些时候你认为的选项,在他眼里说不定就是唯一解。” 方菱拍了拍她的肩膀:“听你的话,你们现在是打算破镜重圆了?从0开始的感觉其实也不错,说不定会有新的发现。” 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姜黎就开始忧心忡忡。 感情大概真是的一本难以参悟的哲学书,少年时候她靠着鲁莽劲追上了喜欢的人。 结果到了现在,居然有种束手无策的感觉。 好在她一向洒脱,见这个医生也就全当是给盛明月交差了。 盛明月问她怎么样,有没有茅塞顿开的感觉。 姜黎打了个嗯字,谈完话的确感觉心里清明了不少。 盛明月继续说:“那你准备怎么样,是不是要准备开始追人了?” “找个机会说清楚吧。”姜黎想了一下,她本来就不是喜欢憋住话的人,本来憋着一股气想要和阮星蘅拉扯到底,结果现在自己忍不了,决定和他敞开来都说清楚。 四年的时间太长了。 久到这段感情都开始模糊,姜黎垂了垂眸,低着头想着刚刚方菱说的话,一不小心在转角处撞到了人。 她揉了揉鬓角,道歉的话刚开了口,见到了来人立马又憋了回去。 “阮星蘅?” 她语气带着一股先发制人的强势:“你今天不是不来医院吗?” 态度太反常,像是做错了事情才有的反应。 阮星蘅掀起眼皮,扫了一眼她背后的诊室牌子,淡声道,“来拿点资料。” “哦……” 姜黎也没解释自己大周末来医院干什么,反正如果阮星蘅问她,她就说她来加班。 她没有主动开口说话,阮星蘅也就站在原地看了她一会儿,他的瞳孔颜色是很纯的黑色,不知道为什么,姜黎觉得他的眼睛里好像藏着话。 然而他没有多说,只是欲言又止地在原地盯了她一会儿。 就这一会儿,姜黎差点没忍住就和盘托出了。 “其实……” 她舌头也不争气地打结了,承认自己有问题对她来说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她不想跟阮星蘅讲其实和他谈恋爱的事情她有一点不自信,还有点小女人的患得患失,这样也太丢人了。 而且阮星蘅喜欢的…… 应该是骄傲的她吧。 突然拥挤的走廊将姜黎的思绪强行打断,人潮汹涌中她被胡乱的推到一边,又踉跄着跌入一个怀抱。 不远处的小护士大喊着病房有人自杀,一时间整个大厅闹哄哄的。 升降式扶梯挤成一团,阮星蘅当机立断从科室的走廊里穿到对面的病房区。 一楼的病房离他们这儿很近,他大步向前跑,衣角宛若疾风过境,身形如松木。 姜黎跟着他一块去了。 三人间的病房里面的其他人都被疏散出去了,最里面靠窗的床上坐了一个小女孩,头上戴了一个针织棉帽,正在低头拿着水果刀刻着什么。 医生护士守在门口不敢进去。 跨一步,那姑娘就在自己手上划一刀。 她最后一刀划的很深了,割到了大动脉,血一下子喷出来打在他们面前的玻璃窗上。 姜黎被吓了一跳。 不好的记忆席卷她的整个人,血色让她整个人摇摇欲坠。她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口水,却感觉口腔里也弥漫了同样的血腥味。 在这个时候,阮星蘅推了她一把。 他语气很严厉:“姜黎,你先出去,这个时候我顾不上你。” 姜黎深吸了一口气,听他的话离病房远了一点。她在病房的门口看见了捂着脸哭的一对中年妇女,记者的本能让她很快分辨出应该是里面姑娘的父母。 她对阮星蘅说:“你准备急救,我去找她父母了解一下情况,看看能不能有突破口。” 沉静下来以后她的语气超乎寻常的冷静,嘴唇微微抿着,气质一下的蜕变让站在一旁的医生不禁高看了她一眼。 病房里的女孩叫周爱媛,今年十六岁,在京市一所中学读高一,上个月因为癌症被收治入院进行化疗。 和家长的聊天中,姜黎了解到她这次情绪突然崩溃就是因为接受不了化疗途中的脱发。 姜黎提出几个医生直接冲进去先进行急救止血,主治医师立马否认了她的想法。 “这名患者本身有先天性心脏病,现在情绪过于激动,贸然进去担心会引起突然性休克。” “先安抚,再施救。” 阮星蘅手里握了针:“进去先打镇静剂。” 他自己就像是最强的一剂镇定剂,安静地戴上消毒手套,口罩遮住的脸看不清表情,一双眼冷冷清清的。 工作的时候分外认真,眼神坚定的样子该说不说…… 有点迷人。 姜黎抽空看了他一眼,走到门口的时候被两个医生拦住了。 她立马对里面喊:“阮星蘅!” 他回头看她。 口罩遮住的脸只露出一双眼型完美的眼睛,当看到姜黎一只脚踩进了病房区的时候,他的视线陡然凌厉。 “出去。” “我可以做安抚工作。” 姜黎扫了一圈道:“在安慰人这个环节,女性天然比男性多了亲切感。你们这儿都是男医生,我去才是最合适的。” 她也是第一次毛遂自荐。 医院那么多医生围在这里看着,姜黎心里也直打鼓。 她悄悄拉了下他的衣角,扭过头眼睛期盼地看着他。 “难道你不想和我一起并肩作战吗?” 阮星蘅喉结上下动了一番,他深深看了他一眼,最后避重就轻只答了一句,“我相信你的能力。” 刚进去一步,小姑娘情绪立马就激动起来。 尤其是看见了一身白大褂的阮星蘅。 姜黎清咳了一声,让阮星蘅把外套脱下来。 “别害怕小姑娘,姐姐就跟你聊聊天。”姜黎不动声色地往前走了两步,“姐姐听说你也有个喜欢的小男生?” 不知道是不是那个“也”字触动了周爱媛,她握刀的手松了松,嗫嚅着,“你也有喜欢的人吗?” “有啊。” “我不信!” 方爱媛一把扯下头顶的帽子,声嘶力竭,“我现在变成这个样子了,我根本不配喜欢他。” “怎么会呢。” 姜黎温声道:“喜欢会自卑,这是一种很正常的情绪。但喜欢不是错误,也不代表你不够好。” “我喜欢的人就站在这儿,不信你来问问他。” 姜黎一把拉过阮星蘅,“如果我生病了,不够漂亮,不够优秀,脾气也差,你还会喜欢我吗?” 方爱媛的目光落在阮星蘅的身上。 她看见那个男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随即若无其事地直起腰,浓烈的情绪被掩藏的很好,只剩下一句“会”。 “可是爸爸妈妈都说我自轻自贱,说我不应该早恋。” 方爱媛说:“我现在不能去上学,每天在医院里变得很丑,好像的确没有喜欢他的资格。” “仅有一次的人生,当然要大大方方去爱了。” 姜黎对她眨了眨眼睛:“你追到了吗?姐姐追人经验可丰富了,要不要好好和你分享分享?” 扯着这个共同话题,姜黎顺势靠近了病床。她一面笑吟吟地搭话,一面动作极快地拿下她的刀。 也是这个时候,阮星蘅对着门口喊了两个护士摁住她,开始进一步止血。 他快速拿了无菌棉垫多层压迫止血,见血没止住,立刻沉声道,“拿止血钳。” 后面这姑娘被紧急送进急救室,姜黎手里握着那柄染血的刀下意识松了一口气。 小护士拿了湿巾给她擦手,随口道,“姜小姐和阮医生之前认识吗?” “感觉很有默契的样子,你们不用交流就知道彼此下一步要做什么了。” 姜黎笑了笑,庆幸这护士没听见刚刚她在病房里的发言。 其实也不是什么秘密。 她喜欢阮星蘅。 全世界都知道。 在洗手间里洗手的时候,脑子里不可避免的又回想到刚刚那副场景。她下意识干呕了一下,勉强含了一颗薄荷糖才压下去想吐的冲动。 挺害怕的。 但是那一刻,生命的分量超脱了她的恐惧。 “我有几句话想问你。” 冰冷灰黑的墙壁,阮星蘅立在那儿不知道站了多久,像一尊雕塑一样,脸上的神情捉摸不透。 只是在她将要踏出门的那一刻,他垂在腰侧的手动了动。 日暮藏欢喜 第35节 拉住了她。 姜黎脸上笑眯眯,就知道他是个假正经。 阮星蘅独有的气息贴了上来,他身上可能沾染了消毒水的气味,有点清新,和他身上干干净净的白大褂一样。 姜黎没说话,想等他开口。 过了一会儿,许久没听见动静。 就感觉耳边痒痒的,若有若无的剐蹭。 她扭头,发现他们两个的距离近的几乎可以接吻。 姜黎心里一跳,然后伸出食指,不假思索堵住他要张开的唇。 “爱过,别问。” 作者有话说: 摸了个新文案,前排给大家康康。 喜欢的可以专栏戳戳收藏~ 《装乖》 [装乖少女vs白切黑少年] 时颂第一次看见梁乾安,是在十六岁。 病弱的身影嵌在灯影下,指尖猩红的一点,他烟抽的很凶,零星落下的几声咳嗽很重。 时颂从他身边经过,脸上没什么神色。 与此同时,梁乾安掀起眼皮,慢条斯理地打量着面前的少女。 百褶裙到膝盖,皮肤很白,低眉顺目的样子很乖。 他低嗤一声:“哦,大哥的童养媳啊。” 她听见了这句话,裙摆随转身的动作绽开弧度,唇边的笑容天真乖巧。 “哦,梁家的短命鬼啊。” 他们撕下了各自的伪装,白日里又心照不宣的游走各个角色。 后来,同样一片灯影。 梁乾安仍旧站在那儿抽烟,他抽的很慢,烟火缭绕,他只想静静看清对面的人。 她撑着手臂坐在对面看他。 过了一会儿,她仰起头—— “你在想什么?” 指尖的最后一点火光灭,梁乾安也终于看清了她的一张脸。 她是黑夜里的最后一点萤火,引诱着他去更深的险境。 他碾碎烟头,吻了上去。 “想拉你入伙。” 第24章 讨教 “爱过?” 他语气轻飘飘的, 单手插着口袋和她拉开了一段距离,“我是来讨教讨教姜大记者,追人的经验到底有多丰富。” 以前在一个班的时候, 姜黎追阮星蘅追到最浓烈的时候, 顾川野曾经酸溜溜评价了他一句。 “有一种男人就是表面上看起来云淡风轻温文尔雅的,其实占有欲和醋劲大的很,这种人格统一称作闷.骚型。” 姜黎当时哼了一声:“闷.骚好啊,我就喜欢这一款的。” 顾川野用一种无可救药的眼神看着她。 姜黎才不想回答他这种无聊的问题,她现在心里一阵一阵的犯恶心, 就想回家舒舒服服洗个热水澡。 刚踏出去一步,又被手上的力气牵制。 阮星蘅没松手。 在卫生间昏暗的灯光里, 他好像在从后背拥着她。 姜黎偏过头。 洗手台前的窗户倒映他们两个人的侧脸。 好像是在接吻一样…… 姜黎转过身, 仰起头直视他。 “吃醋了就直接说,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吃醋?” 暗淡的灯光下,男人的一声低笑并不明显。 昏暗中姜黎察觉到他伸出了手, 还没看清动作, 下巴就被人轻轻抬起。 阮星蘅微微欠身, 神态依旧温和有礼。 “想吻你而已。” 真烦人。 姜黎从卫生间探头探脑出来, 脸上的红晕遮挡不住, 她胡乱地从阮星蘅的口袋里找了个大号的口罩戴上。 她的脑子现在完完全全被他桃色的吻给占领。 她想起来阮星蘅的拇指抵在她的唇间, 眉眼深情缱绻。 蓄势待发的时候, 偏偏还要凑到她耳朵边呢喃, 像绅士一样极具耐心。 姜黎被他撩得浑身难受, 踮起脚在他唇上恶狠狠咬了一口。 她想溜走, 他却不肯。 手掌轻而易举摁着她的后脑勺, 唇边还带有缠.绵过后的水渍, 映在他粉红色的唇上, 格外具有诱.惑力。 阮星蘅这个人。 怎么哪哪都是粉红色的? “我要走了。” 他懒懒靠在一旁的墙角,话抛的随意,似乎不是什么大事。 姜黎心猛地揪起来,思维变迟钝,整个人像坐在过山车上,惊恐跟着一阵又一阵席来。她面上神情却不显,呐呐说了句,“哦。” 而又后知后觉问了句:“去哪儿?” “去一个地方学习,具体哪里不方便说。” 阮星蘅支起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她刚刚被亲的有点狠,眼珠子很缓的转动着,思维好像不大灵敏。阮星蘅也不急,就这么站在原地打量着她。 他等了很久。 听见她说了一个“哦”。 又故作关心地添了一句。 沸腾的情绪一下冷却下来,他的唇边划过了然的又自嘲的笑意。 她就是这样。 无所谓他离不离开。 而他刚刚居然还妄图从她脸上看到一丁点不舍或者是后悔的情绪。 真可笑。 阮星蘅抽身离开,家门钥匙放在她包包上面。 “房租我和沈听肆打过招呼了,以后你不用再付了。一个人住,晚上记得锁门。” 他这句话在姜黎的心里无疑就是说他要走了,不会回来了。 姜黎迟钝了闭了下眼,又很快睁开。 好像再慢点,他就会消失在眼前。 姜黎想挽留他,可是又找不出什么该有的理由。她挫败地低下头,又觉得好像就应该是这样。 她抛弃了阮星蘅一次。 所以他离开她,也是理所应当的。 有些事情就算想通了也会难受,姜黎咬了咬下唇,拽住了他的衣角。 “会回来吗?” 反正她本来就是个很任性的人,娇蛮的性格在阮星蘅这里宠的尤甚。 姜黎使劲拉住他的衣角不让他走,别过头气势上还不肯输掉一分。 “你难道想要一走了之抛妻弃子让我家破人亡吗?” - 月落参横,姜黎坐在天台上看北极星。 她坐了有一会儿了,磨磨蹭蹭的不想回家。 沈听肆进来端了两杯水,一点也不客气地撵她走。 “饭都吃了,你怎么还不走?” “干嘛啊。” 日暮藏欢喜 第36节 姜黎不服气:“打扰到你了啊?” “我们星星都还没说话呢。” “是打扰到我了。” 沈听肆撑着手臂靠在栏杆上,还是吊儿郎当的语调。 “打扰到我们夫妻夜、间、生、活、了!” 姜黎白了他一眼,感觉这人自从娶了云星就越来越不要脸。 她挥了挥手,抬头看了一眼钟表,随口道,“知道了,知道了。再聊十分钟我就走。” 夜间气温骤降,沈听肆是进来给云星递外套的。 他也不是真的要撵姜黎走,就是多年互怼习惯了,看见了就想刺她两句。 收到自家老婆警告的眼神,他递了外套立马就识趣的走了出去。 留他们两个人单独说话。 云星把手凑到暖炉旁边烤火:“怎么了?一直看时间。” 姜黎没隐瞒,直接说,“哦,阮星蘅八点半的车票,等他走了我再卡点回去。” 跟躲债似的。 冤家。 云星笑了笑,她眉眼间神态温和,很认真地问她,“你为什么要躲他啊?” “当然是因为……” 姜黎顿了顿,看了一眼云星。 她乖的不成样子,整个人被围在白色的羊绒围巾里,素净白皙的脸水.嫩的简直像是高中生。 她下意识摆摆手:“你不懂。” 过了一会儿,姜黎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你现在好像懂的比我多。” 姜黎凑了过去,把上午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跟她讲了一遍。 当讲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她脸上的表情有点绷不住。 “你知道阮星蘅有多严格吗?那种语境下他居然还在纠正我的成语错误。他居然说抛妻弃子行为不成立,我们只存在夫妻关系,并没有孩子。” “那你说什么了?” 姜黎回想了一下:“我说没有孩子关我什么事,是你不行。” 云星:“……他说什么了?” 姜黎面露羞愤:“他说今晚试试。” “他要试什么啊?他有什么好试的,他凭什么试啊!我和他是假装结婚彼此敷衍一下对方家长。”姜黎气急败坏,“反正好几年不见,我觉得阮星蘅就是脑子有毛病!” “嗯。”云星忍住笑意,“现在八点二十了,他应该已经去车站了。” - 八点过半,姜黎准时踩着高跟鞋出现在门外。 门上了防盗锁,放在门口的垃圾也被清理掉了,看样子阮星蘅早已就出门了。 姜黎呼了一口气,利落地打开门。 进门第一瞬间她打开了暖气,朋克音乐声音开到极致,姜黎踢掉拖鞋,开始惬意享受自己的夜晚。 直到她端着果盘进了浴室,朦朦胧胧的水雾中忽然响起的水声让她意识到旁边的淋浴区可能是有人的。 不知道沈听肆当初装修这房子是什么心思。 浴室的玻璃居然采用的是全景式的半透明玻璃,氤氲水雾遮住了大半的光影,又很快消散直至再凝结。一来一回就像是给透明玻璃蒙了一层若有若无的纱,时不时撩起一角,泄露点春.色。 姜黎有点轻微的近视,她有点不大看得清浴室里面到底站着的是谁。 “阮星蘅?” 没人回应。 姜黎脑袋突突的跳,突然觉得空荡荡的一个大房子,自己一个人住也没什么好处。 水声停了,浴室里传来了很低的一声男音。 姜黎听出了是阮星蘅的声音,她松了一口气,很自然地转身就走。 “阮星蘅,你为什么洗澡不关门?” 她反应过来了,又走了回去。 “你不是已经上车了吗?” “车票晚点,改签了。” 浴室的玻璃门被拉开,阮星蘅腰间围了一条白色的浴巾,手里拿着个毛巾正在擦头发上的水珠。 他大概一点也没顾及她,伏下腰对着浴室镜子刮胡子。 他的腰腹处有很深的一道痕,水珠顺着肌肉纹理溅落,折下的腰身力量感十足。 姜黎看了一眼,移开眼。 没忍住。 又看了两眼。 “阮星蘅,你对我能不能不要那么放心,你拿毛巾把自己身上盖盖。” 姜黎嘟囔着,干脆搬了个板凳坐在门口。他浑身上下都是白白的,抛去那张精致秀气的脸,用姜黎艺术生的欣赏眼光来看身上的肌肉线条,也会觉得是一件无比完美的艺术雕塑品。 浴室剩余的暖气环绕着她,姜黎不大看得清阮星蘅脸上的神色。仗着他要走了,她的目光愈发肆无忌惮起来。 阮星蘅的手搭在浴巾边缘,越过她从后面的篮子里拿了件衣服。 小姑娘还是直勾勾地盯着他看,无畏又天真。 阮星蘅兀自笑了声,当着她的面把食指搭在浴巾的系带上。 “现在几点了?”他突然问。 姜黎看了一眼手机:“八点四十五。” “嗯。” 他忽然的靠近让姜黎下意识不安起来,一些被遗忘的记忆又重新复苏起来。她开始感觉耳根一阵又一阵的发热,明明他只是站在她面前,她却已经有了被亲吻的感觉。 一定是最近和阮星蘅接吻的次数太多了。 姜黎暗暗咬住下唇,警告自己一定要清心寡欲,不可随意被美色所迷。 “我的车票是九点半。”阮星蘅靠在门边看着她,他的眼睛里有不掩饰的笑意,“或许你要和我修正一下早上的成语错误吗?” 姜黎咽了一下口水,又觉得嗓子实在干渴,干脆一把举起手边的红酒杯一饮而尽。 她的唇被酒渍染的红艳艳的,唇微微张着,无辜的神情透着某种不为人说的邀请。 “怎么……修正?” 事实上姜黎还是低估了阮星蘅的闷.骚程度,他只是伸手轻轻勾了勾她耳后的碎发,嘴里吐出很轻的三个字。 却像是一把火。 阮星蘅伸出指节,轻轻捏住了她的下巴。 “要做一下吗?” 第25章 想他 京市已经连续下了三天的雪了。 家里的客厅也再也看不见水波荡漾的海面, 大地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不论是秋叶的枯枝,抑或是夏日余留的蝉音, 都尽数被这连绵不止的大雪抹杀了一切痕迹。 家里的米罐也只剩最后薄薄的一层, 冰箱里囤的食物也快要清零,姜黎窝在沙发里咬着最后一盒酸奶,沉闷着想了一会儿。 从沙发垫里找到手机。 给阮星蘅发消息。 她上一条消息是在一个星期前,当时家里的暖气忽然停了,她发了消息问他, 他没有回。 姜黎一直也就没找过他。 一晃眼大半个月过去了,房子里重新堆满了她买的东西, 但是这也证明了阮星蘅的痕迹在逐步消失在她的世界里。 从冰箱里最后一盒酸奶开始。 他要从她的世界里离开。 冬日的氛围总是令人格外难受些, 姜黎吸了吸鼻子,决定给他发最后一条消息。 【姜黎】:昨天下了一整晚的雪,家旁边那颗好大的松树都被吹断了。阮星蘅我告诉你, 感情不和分居两年的, 我可以提离婚诉讼你明白吗? 发完了这段话她心情好了很多, 门口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她先是惊了一下, 随即飞快跳下沙发光着脚就跑到门口。 她在门口咳了一声, 理了理衣领, 在原地停顿了三秒, 若无其事地开了门。 “你好, 我们是大洋保险公司的。您六年前在本公司购买了一款恋爱结婚保险, 公司查询现已符合条件。” 姜黎哦了一声, 兴致低了下来, 没什么兴奋劲的在合同页面签字。 可能她这副冷淡的态度让保险公司起了疑心, 于是保险人员不得不多问了一句,“那我们再确认一下哈,姜黎女士,您的先生是叫阮星蘅对吧?” 姜黎嗯了一声,想起来这个恋爱保险是怎么回事了。 是她刚和阮星蘅谈恋爱的那一会。 她骄傲又自负,觉得她和阮星蘅一定会天长地久,一路相守走到结婚这一步。 谁能想到中间的四年会是那么物是人非。 保险合同最后有两种项目可以选择。 日暮藏欢喜 第37节 一种是领取一万元奖金。 另一种是999朵红玫瑰。 姜黎不假思索选了999朵红玫瑰。 保险公司说花就在隔壁,下午就能开车给她送过来。 姜黎脑子里灵光一现,忽然就有了想法。 等到下午花送出来的时候,她前镜自拍,大大的比了个耶,顺手发了个朋友圈。 【下雪天虽冷,但玫瑰暖人(比心)】 朋友圈一发,底下瞬间多了不少评论,姜黎随便翻了两条,都在问她是不是谈恋爱了。 她哼了一声,挑了个和阮星蘅共同好友的,加了三个感叹号回复道:快了!!! 姜黎抱着手机翻了半个多小时。 消息提醒阮星蘅赞过。 她哼笑了一声,心满意足闭上眼睛开始午休。 而另一边接近国境线的某医学研究所,和京市大雪纷飞的严寒不同,这儿是毗邻阿非利加洲,气候类似于热带雨林,湿热且蚊虫多。 阮星蘅他们将新采来的草本植物放入无菌袋中,一一做好对照组实验观察。 出了试验舱摘下无菌面罩,他们的脸上都被闷出了满头的汗。 先出来的是尹浩中,试验舱里要保持恒温,他每天穿着厚厚的无菌服身上被捂出了一身的痱子。他一出来就迫不及待地拿了冰柜里的冰水降温,顺道把目光落在阮星蘅身上。 他和紧随其后的项天说:“咱们蘅哥干什么呢?一出来水也来不及喝就抱着手机看?” 研究所的项目是国家级机密项目,平时他们的手机都是被严格看管的。 这几天项目进行到尾声,每天晚上结束的时候会给他们半个小时的时间看看手机。 项天也奇怪:“昨天阿蘅看手机的时候还是笑着的,今天怎么就不大高兴了?” 尹浩中啧了一声,一副知道内情的样子,“家里小祖宗闹得呗。” 今天是项目的最后一天,在收尾的时候他们得到了堪称惊喜的实验数据,喻教授大喜过望,当即吩咐人定了两桌酒席,以表庆贺。 所有人都在欢呼,喜悦的氛围像是火把交递传播至每一个角落。 除了阮星蘅。 他独自坐在喧闹外的阴影,鸦羽黑睫垂下,脸上一丝波澜的表情也没有。 阮星蘅在想来半个月前的某一天。 他临时去医院拿资料的路上刚好撞见了从心理咨询室出来的姜黎。 她看上去很慌乱,有种秘密被撞破的感觉,忐忑又不安地试探着他。 阮星蘅当时假装什么也没看见。 事后他去找了方菱。 方菱笑眯眯告诉他:“阮医生,探听病人的隐私可是违规的哦。” 阮星蘅默了一下,情绪在冷静中到达顶峰,又被他按捺下去。 他问:“她是不是很不开心?” 方菱愣了下,惊讶的神色一闪而过,随即很快明白过来阮星蘅大概就是姜黎口中那个令她十分苦恼的“前任”。 清冷又疏离,温润却冷淡。 外表看着很清润周正,深沉的目光却有一种让人深陷的魔力,张力拉扯到极致。 难怪她会陷的无法自拔。 方菱笑了笑:“可能吧。她好像陷入一种自己无法解决的情绪里,你知道的,人的心理总是会因为缺爱而生出奇奇怪怪的毛病。” 阮星蘅想过无数个可能。 想过姜黎新鲜劲过了,厌烦了他;想过她从没爱过,只是彻头彻尾的一个小骗子。 但是他没想过,她会不开心。 夜色深沉,干燥闷热的空气紧紧包裹住他的身体,像是掐住了他的咽喉,阮星蘅在得出这个定论后有一瞬间的呼吸困难。 他想抽烟。 肆虐的情绪在这一刻到了顶峰。 他独自一人在夜色的长廊里灌着冷风,在无人应答的暮色里颓然地垂下头。 “要怎么办?” 夜色在下沉,黎明在破晓,他的心随着黑夜一寸一寸往下坠.落。 是很陌生的无力感。 过了一会儿,他慢慢抬起头,目光又恢复了那副清冷不世俗的样子。方菱在那头揶揄他是否也需要分手后的感情咨询服务,阮星蘅婉拒了她的好意,伸手抚平栏杆上被压出的水痕。 “没关系,在一些必要环节里她缺掉的爱,我都会慢慢弥补给她。” - 接近凌晨,当地的一家特色酒楼里灯火掩映,热闹非凡。 尹浩中从第一桌喝到了最后一桌,摇摇晃晃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就看见他蘅哥形影单只地站在楼道的尽头吹冷风。 他嘿了一声,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 秉持着对阮星蘅素来的仰慕,他上前主动拍了拍他的肩膀,“哥,怎么不上去玩?” “太吵了。” 阮星蘅淡淡笑着,眉目敛下温柔的水气,半个身子都隐没在黑暗的阴影处,满堂的喧闹也藏不住他静默的孤寂。 别人说这话尹浩中兴许还觉得他装逼,但是阮星蘅说这话他听着丝毫不意外。 他和阮星蘅认识一晃也要十余年了。 他就是这样一个清清冷冷的人。 出生书香世家,在那个年代父母都是难得的知识分子。尹浩中还记得暑假自己第一回 去阮星蘅家里,几乎被他家的氛围吓了一跳。 要怎么形容呢? 就是一个字。 “冷” 饭桌上不会有谈笑的声音,阮父阮母都是严格不开玩笑的性子,偶有的几句交谈问的都是一些高深的话题。 譬如最近读的什么书,看的什么杂志报纸。 尹浩中也是那时候才知道,原来有的人身边从来不会有漫画小说,张口闭口就是论文数据,难怪阮星蘅会被养成这副冷淡又固执的样子。 后来上了大学,父母的管束渐渐少了。 有个明媚又张扬的姑娘闯进了他的世界,像是天生就是来打破他的一切原则和规矩似的,带着一股莽撞和热烈蛮狠地踢开了他的世界。 居然还真能让她追到。 姜黎嘛。 宁大鼎鼎有名的校花,长相漂亮家世也好,唱歌喝酒跟着身边的一堆二世祖什么都玩,在尹浩中眼里就是个玩世不恭的大小姐。 他们普通家庭最好不要招惹她。 没想到尹浩中一语成谶,他总共见过阮星蘅两个失控的样子。 第一回 是高考毕业的那个暑假,他突然离家出走,因为想要放弃保送,再复读一年。 尹浩中知道,是因为姜黎没考上和他一个大学。 第二回 是他们分手。 当时阮星蘅安静地坐在角落里,锋利的手术刀握在他的手里,刀刃距离他的心房只有一寸。 尹浩中被吓得半死。 尹浩中点了根烟,打火机递给他的时候果不其然遭到了他的拒绝。 阮星蘅并非不吸烟。 他只在没有姜黎的日子里,聊借一支烟摆脱无聊的人生。 尹浩中说:“听说你又和她有联系了?” 阮星蘅嗯了一声,声音听着理智,尹浩中却感觉他大概是疯掉了。 “你忘记她怎么跟你提的分手了?”尹浩中狠狠咬了一下烟头,“姜黎这个人吧,大小姐脾气,坏毛病一大堆,还很自以为是。你呢马上从喻教授手底下毕业,国内外大把的研究所百万年薪等着要你,何苦非要耗在她一个人身上呢?” “就说我们医生这一行早出晚归的,你更适合的应该是像方雅那种温柔贤惠的女人。”尹浩中继续说,“要不然姜佳欣也行啊,在英国她不找过你两回,我看她蛮理智清醒的,也和你挺配的。” 尹浩中嘴皮子都说干了,可惜他低估了姜黎在他心目中“不理智”的分量,利弊都摆在面前,就见阮星蘅仍然无动于衷的垂着眸。 阮星蘅想起以前的姜黎了,其实现在的姜黎变化太蛮大的,至少不再像尹浩中口中说的那样任性。阮星蘅一直没觉得她的脾气有什么问题,在他看来玫瑰总是要带点自己的香味,他也乐意宠着姜黎和他撒娇耍赖时候的那股狡黠劲。 “脾气没关系,工作跟着她走。” 阮星蘅声音低下来,好像自尊被交了出去,他的脊背在冷风里弯折下去。 “只要她别离开。” 操。 尹浩中看的心疼死了,开始乱出主意。 “那既然这样你也甩她一次,让她尝到后悔和伤心的滋味,她就知道乖了,下一回哪敢再轻易和你说分手。” 这个方法听着挺不牢靠的。 日暮藏欢喜 第38节 但是对姜黎这种散漫随性的人其实蛮有用的。 她性子其实就像是被宠坏的小猫咪,尝到了足够的甜头就会失去新鲜感。 等铺天盖地的后悔情绪涌上来的时候,她才会后知后觉的开始伤心。 短暂的寂静中,阮星蘅的思绪又飘到方菱和他讲的话里。 他摇了摇头,笑容很淡,“不能抛下她。” 话已至此,尹浩中也没有再劝。 他突然想起来前几次在医院的偶遇,开始随便闲谈一些听来的八卦。 “不过说来因果报应还挺准的,这几年姜黎过的也不大好,你听过姜家的事么?”尹浩中支起身子,“就你出国那年,她爸在咱们医院做了场手术,是个大手术,九死一生从鬼门关里出来的。” 尹浩中继续说:“那场手术还是我爸主刀呢,事后听说姜家出了点什么问题,反正有人来医院闹过,之后姜家掌权的就换了个人。” “你说可笑不可笑,大小姐张牙舞爪一辈子,到最后什么也没落下。要我看,这些豪门世界就是弯弯绕绕多。她现在和你好,没准就是看你条件还不错,想攀附你。” “闹事?” 阮星蘅眉心皱了起来,“他爸爸什么时候做的手术?” “就四月十二号啊。”尹浩中记得很清楚,“咱两一起出国那天,我爸因为这场手术都没来送我。” 阮星蘅愣了一下,低下头开始翻找旅店的钥匙。 尹浩中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随口问了句他要干什么。 阮星蘅深吸一口气:“去见她。” 第26章 撑腰 位于京市的达尔庄园内是难得一见的热闹。 今天是姜奶奶从国外疗养院回来的日子, 姜家阖族都守在这里等她。 姜家集团能有今天的发展,大部分都要起源于这位巾帼不让须眉的奶奶,年轻时候毅然决然带着两个儿子下海经商, 率先抢占了国内的大部分市场。 这几年身体不大好, 集团的事情也就逐渐交给了两个儿子。 这次回来,也是有所耳闻姜黎结婚的消息。 姜佳欣站在姜黎旁边,外人的视角看上去他们亲昵似一对好姐妹。 她问姜黎:“你真结婚了?” 姜黎嗯了一声。 姜佳欣幸灾乐祸:“那你完了,奶奶肯定要骂你。” “我提前和奶奶说过了。” 姜黎伸手拢了拢长至小腿的羽绒服,没什么精神地打了个哈欠, “你应该担心担心你自己,现在家里没结婚的就剩下你一个人, 你这么多年又没谈过男朋友, 我听说你相亲的档期都要排到下周二了吧?” “我不结婚。” 这个话题显然触到了姜佳欣的忌讳,她瞪了一眼姜黎,“不是每个人都需要爱情的, 我只想好好打理姜家的产业。” 姜黎点点头。 姜家有两支, 可惜到这一代的人丁凋零, 小辈里就只有她和姜佳欣两个女孩子。 小时候都是一起跟在姜奶奶身边长大的, 耳濡目染的都是商业的互通来往, 她和姜佳欣两个人本质上来说都是蛮强势的一种人。 喜欢的东西一定要得到, 想做的事情一定会努力。 低调的黑色卡宴徐徐驶入这座空旷了许久的庄园, 满头花白的姜奶奶被助理扶着跨出了车门。 她穿了一身浅蓝色的西服套装, 进门的时候从容不迫地和公司的几个股东打了照面, 站在门口浅谈了一下公司的近期发展, 然后被迎着进入正厅。 今天姜家有一场小舞会, 一是为了庆祝姜老太太回国之喜, 二是庆贺公司新开的清河区域的地产项目。 年纪越大, 姜黎对舞会的兴趣就越低。 姜老太太被众星拱月簇在中心,姜佳欣端着一杯鸡尾酒在人群中长袖善舞,而她意兴阑珊地靠在沙发软垫旁,在甜品台拿了块提拉米苏。 在她周围围着不少的小圈子,衣着华贵的贵女姿态优雅,目光却又时不时地往她这里瞥。 姜黎恍若不闻,自顾自地晃着红酒杯。 她本就性格随意,懒散地靠在沙发一角,上翘的眼尾漫不经心地扫着,高跟鞋抵在地砖缝隙,高开叉的礼裙恰好露出修长笔直的腿。 即便抛去姜家大小姐的身份,她也足够吸引人。 顾川野今儿也在场,他松了松领结,笑眯眯地凑到姜黎身边。 “大小姐,今儿有荣幸邀请你跳第一支舞不?” “看我心情。” 姜黎哼了一声,对跳舞没多大心情,反倒是盯着他一身高定西服多看了几眼,“可以哦顾川野,今天有点人样啊。” 顾川野呵了一声,借着坐在她身边挡住了不少人的视线,他松了一口气,语气有点烦闷。 “无聊到爆炸的酒会,要不是听说你来了,我根本不想来参加。” “等会结束了,我带你去个好玩场子怎么样?” 姜黎也不想呆在这儿,她挑了下眉,“行啊,还有谁啊?” 顾川野挤挤眼:“就咱们几个单身贵族,这回不带阿肆去,上好的波尔多酒庄来的酒,给你尝个新鲜。” “我不是单身贵族。” 姜黎看了一眼微信,面无表情说,“我是个寡妇。” 顾川野嗤笑一声:“得了吧,咱找不到对象不丢人哈,说好了,等会散场我来接你。” 顾川野说了没两句话就被叫走,姜黎仍然保持同一个姿势靠坐在沙发上。大概因为顾川野身上天生得那股招蜂引蝶的气质,他离开以后姜黎明显感觉聚在她身上的目光多了很多。 闲言碎语也一阵又一阵传进她的耳朵里,就像阴沉许久的天空,只等最后一阵惊雷劈下。 她在喧闹之中百无聊赖地打开了手机界面,三个小时前发的消息阮星蘅还没回,这半个月他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偶有的几句回复冷淡的不像样子。 感觉故意在钓她。 明明走之前还捏着她下巴,问她做不做。 做个头。 她冷笑一声,将手机重重扔进沙发缝隙,也正是这时候,闲言碎语的群体终于缓缓走出来一位穿着清丽的姑娘,圆脸,杏眼,皮肤不算白,长相是甜美那一挂的。 讲出口的话就不大甜美了。 “这不是姜大小姐吗?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刚刚姜老夫人不是领着姜佳欣去见各位董事了吗,怎么你没去啊?” 姜黎没理她,她正抬头欣赏墙面上挂着的一幅布面油画,也压根没将视线分给任何人。 那姑娘受不了被她忽略,声音尖锐了几分,“你们姜家的家教就是这样吗?” “你哪位?” 姜黎转头,视线在她身上打量了一圈,目光最后定在她的脸上。 “我是林泽楷未婚妻,我叫周晚。”像是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似的,周晚的脸上出现了恼羞成怒的神色,“你居然到现在都不知道我是谁。” “我为什么要知道你是谁?你和我说话之前也并没有先介绍自己的身份。”姜黎抬起头,笑眯眯地对她说,“周小姐,这么说的话,应该是你失礼了。” “一般来说呢介绍自己先从自己的名字开始,这位林泽楷未婚妻小姐,看来你对自己的这个未婚夫很是满意,我恭喜你心想事成。” 姜黎举起高脚杯,笑容明艳大方,“礼尚往来,我也和你介绍一下我自己。” “我叫姜黎,是中央电视台的记者,欢迎你来姜家做客。” 想好的台词全被打碎,周晚宛若一块石头堵在心里不上不下,她很快地就开始反击,“你有什么好得意的,不就是个小记者而已。” 的确就是个小记者。 姜黎笑容舒了舒,没什么所谓地看着她。 “姜小姐可不是一般的记者,字句针砭时弊,言辞犀利,最近经手的一个公益援助项目,可是好多公司抢着注资呢。我听说华斯商贸的席董事长对你很感兴趣。” 灯影交织,一身立挺西服的男人就站在拐角处的长廊。 身形端正,清隽的面容让姜黎目光一顿。 是周逢生。 她眼神黯了一瞬,旁若无人地收回视线,嫣然浅笑。 “周先生,幸会。” “我是特意过来的。”周逢生走了过来,红酒杯盏轻轻叩了叩,他说话温润,“我是来替人邀请姜小姐的第一支舞的。” “替人?” 姜黎饶有兴致地问道:“那倒要看看是谁了,毕竟请我跳舞,得排队。” 她说话时流露出自然而然的娇矜,身上那股被富养的气质浑然天成,不经意间扬起的脖颈线条流畅,优雅与生俱来。 两个人说话间不经意就将站在一旁的周晚忽略掉了。 周晚此刻也不大敢说话,眼前这位周先生,她虽是没见过,却也有所耳闻他的大名。 近年来风投界风头正盛的资本家,年纪不大手段却了得。 他刚刚三言两语提到的席董事长也是一位响当当的人物,资产遍及全球,近些年对公益项目的投资很是热衷。 周晚暗暗心惊,站在原地又觉得有些不知所措。 这些名字她也只是偶然在父辈的书房谈话里听见,高不可攀的好像是另一个世界,如今就这么贸贸然地站在她面前,她艳羡地看了一眼姜黎,咬着下唇抽空跑了出去。 “您是特意来替我解围的吗?” 姜黎歪头打量着周逢生,她不大能看得出他的年纪,他身上的气质其实和阮星蘅很像,仔细一辨别又会觉得他们两个是完全不一样的人。 阮星蘅身上有股空谷幽兰的清冷气,像是从未探索过的天空秘境,知世故而不世俗。 至于周逢生,其实更多的是一种玉石沉淀后的温润,就像是一汪水,人们大多只能看见表面的云淡风轻,却难以猜到平静的湖面下积蓄着多少力量。 周逢生笑了笑,声音沉的像大提琴琴弦。 日暮藏欢喜 第39节 “姜小姐需要人解围吗?” 和聪明人对话的感觉就是舒心。 姜黎轻快地落下一声笑,想起了近日来她听到的一些八卦传闻。 说是这位冷淡寡情的京圈资本家家里藏了个还在上学的小姑娘,很是宠爱。 姜黎原来是不大信的,后来随口提了两句,倒是被他眉眼间浅笑的宠溺惊了一下,她顿时信了大半,心不在焉地盯着红酒杯里的液体。 她又想起了阮星蘅。 他那时候眼中的柔情寸寸,温柔的神色几乎要溢出眼底。 会牵着她走过每一场落雪的寒冬。 那时她不觉得什么,后来分开的每一天,她都觉得江宁的冬天寒冷的几乎让她无法忍受。 她丢掉了他的真心。 姜黎嗤笑一声,仰起头将杯里的酒喝完。她的眼前开始出现幻影,一阵又一阵的眩晕席卷整个脑袋,她躺在沙发上的时候突然晕晕乎乎想起来先前和阮星蘅信誓旦旦说不再醉酒的话。 她眯着眼昏昏欲睡的时候,感觉到旁边的沙发抬起又陷落。 姜黎没在意,伸手在餐盘上又拿了一杯酒。 “别喝了。” 有人拉住了她的手腕,姜黎勉强撑开眼皮定睛细看。 看不大清,她两只手撑在沙发上费力地凑过去看。 哦。 是阮星蘅。 姜黎坐回去,两只手抱在胸.前,目光敌意地盯着他看。 过一会儿,她恶狠狠地拿走他手上的酒杯,“要你管。” 水红的嘴唇,朦胧的眼睛,阮星蘅伸出指腹,擦掉她嘴角的口红。 她靠在沙发上的身体有一瞬间的不稳,他伸手揽住她的腰,她却软绵绵地在他怀里不安分的动。 阮星蘅拿走她的酒杯。 姜黎立马抬起头,拖着慵懒的调子问他,“不喝酒干什么?” “干.你吗?” 姜黎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喉结,又顺着他脖颈一路往上,慢慢抬起了他的下巴。 她把气都撒在他身上,玉白的指尖就这么抵在他的下颌处,又狠狠研磨他又薄又红的唇上。 阮星蘅一直冷冷清清地站在她面前,他的手轻轻搭在她的腰上,眸光暗欲,抬起的手却又悄然放回。 他紧紧闭上了眼睛,双臂开始逐渐收紧,感受到她的挣扎,他俯下身缓缓贴在她耳边,声音低哑。 “对不起。” “什么?” 姜黎眨了眨眼睛,似乎没明白他这句道歉的由来。 她含糊地应了一声,趁着他弯腰的动作,熟捻地将双臂攀上他的脖颈,像猫儿似的蹭了蹭他的脸颊,借着酒气的动作里夹杂着许多任性和无赖。 姜黎悄悄掀起眼皮看了一下,阮星蘅低垂着睫毛,神情仍旧清淡,却一点也没有要推开她的动作。 她唇角勾了勾,索性装醉装到底,捏开他抿起的唇,舌尖灵巧地钻了进去。 “别废话,阮星蘅。” “接吻吧。” 姜黎捧住他的脸,将这个吻加深。 她像是濒死的鱼,思念与难言的爱恋需要被宣泄,发疯的欲念在心里拼命的滋长。 她早就失去了理智的权力,姜黎甚至悲哀的发现—— 她没办法再失去阮星蘅了。 这个认知让她又惊又恐,于是只能发紧的缠住他的身体,唇齿摩擦,她的心跳声在他错乱的呼吸声变得很乱。 唇角被咬破。 不知道是谁的血。 两个人都渐渐兴奋起来,姜黎感觉到阮星蘅正在以一种很强硬的姿势拥抱着她,像是要把她嵌入骨头,带着生吞活剥的狠劲。 抵死缠.绵。 她睁开眼,指尖抚过他发颤的睫毛。 阮星蘅睁开了眼睛,眼尾潋滟泛着红,目光深情一如昔年。 姜黎忽然笑了一声,她的腰肢陷落在;他掌心,感受呼吸被剥离,又不甘示弱地昂起纤细的脖颈。 “阮星蘅,我很现在很清醒,所以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很认真的。” “当初分手是我一时意气,我知道你一直因为我不告而别的事情很生气,我自己想到这件事也总是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你。但我现在想明白了,我喜欢你阮星蘅,喜欢的不得了。” 姜黎鼓了鼓嘴,忽然悲伤起来。 她轻轻拉住他的衣袖,语气可怜巴巴的,“我想,我没办法再失去你了。” “我能重新追你吗?” 长卷发胡乱散落在胸.前,姜黎躺在沙发上大口大口地呼吸,她眯着眼看着墙面上那副画着无尽大海的油画,觉得自己正像一个囚徒,心甘情愿扣上炼狱的枷锁。 管他爱不爱。 姜黎扯了扯唇角,伸出手指擦掉他唇边的口红。 她“嘶”了一声,视线却定格。 阮星蘅轻轻含.住了她的指尖,他清冷的脸染上了薄红,目光深沉晦暗,咬着她手指的唇炙热,好像夜空中最后的一层遮掩被撕下,他的情与欲,在这一刻都袒露。 “好。” 阮星蘅深深喘气,十指握住她肩头,脖颈处青筋微微突起,俯身的动作又像是对她称臣。 “那就永远不分开。” 爵士组曲圆舞曲随着顶光的投射一齐奏了出来,热闹非凡的舞厅似乎没有注意到他们在这个角落里拥抱和接吻。 日落跌入昭昭星野,她的心在他的喘息声中下坠,又在激荡悠长的圆舞曲中被牵引提起。 姜黎仰起头亲了亲他的嘴角:“要和我一起跳冬天的第一场舞吗?” “求之不得。” 姜黎已经很久没有这种很满足的感觉了,她站在舞台的中央,感受到四面八方的目光。 她不害怕。 因为阮星蘅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她的脚步随着舞曲翩翩而动,衣袂飞舞如蝶。姜黎将手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上,她清醒了很多,脸上的红晕褪下,刚刚半醉半醒的耍赖任性让她有几分郝然。 “你怎么会来这里?”姜黎问。 说完这句话她感觉腰上一紧,像是有股力将她猛地向上提了一下。 她不得不跟着阮星蘅的脚步往前抬了一步,随即腰身跟着他的力道缓缓下沉,及至阮星蘅俯身揽住她。 他们四目相对,此刻目光再无旁人。 刹那就,姜黎心跳如雷。 起身的时候她看见了许多人的目光,周逢生淡笑着,姜佳欣不可思议的,以及各些艳羡与不满的目光。 也正是这时,阮星蘅从背后搂住她。 “不是有人嘲笑你?” “来撑腰。” 作者有话说: 55555我发4,马上就甜了 第27章 笨拙 他难得会有这样鲜明的时候。 贴着她耳边重重吐出这句话的时候, 姜黎感觉自己的心好像被什么敲了一下。 她真的无可救药了。 然而当舞曲结束的时候,阮星蘅拉着她拜访各界大佬的时候,她才明白了他说的“撑腰”两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是知道她被奚落被拉踩, 才会特地带她来结交这些人吗? 姜黎垂了垂眸子, 忽然甩开了他的手。 “你不用可怜我,有没有鲜花和赞誉,我都是一样的我,我也不会感觉伤心。” 阮星蘅停下脚步瞥了她一眼,他一身清冷矜贵, 现下的神情冷淡而又清正,如果不是姜黎刚好瞥见了他嘴角破开的口子, 她大约要以为刚刚发疯了亲她的是个假的阮星蘅。 太能装了。 姜黎扑哧一声笑出来。 冷淡的氛围一下没打破, 阮星蘅重新拉过她的手,圆润的指甲划过她的掌心,心里却莫名泛起痒痒的感觉。 “别多想, 资源共享而已。” 他说话的语气过于正经, 姜黎什么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她呐呐地哦了一声, 一言不发地跟在他身后走。 过了一会, 姜黎忽然伸出脑袋问他, “阮星蘅, 是不是你让周逢生来给我解围的?” 晕晕乎乎的脑袋在这时候快速运转, 酒精的挥发让她开始快言快语。 日暮藏欢喜 第40节 她本来在阮星蘅面前就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的性格, 短暂的快感麻痹让她一下分不清他们现在的感情状态, 一股脑地把想到的都说出来了。 “他的第一支舞也是代你邀请的吧?” 阮星蘅领着她和姜家众人告别, 姜黎懒洋洋地挥了挥手, 仍然跟在他身后自顾自地说着。 “你做事怎么总是那么迂回含蓄?” “直接说喜欢我不好吗?” 许久得不到的回应, 姜黎皱起了眉毛, 气鼓鼓地跑到他面前,踮着脚把水润润的唇送了上去。 “阮星蘅,下次想亲我的时候直接亲不就好了吗,你为什么每次都要问我可不可以?” “好。” 他只有这句话给了回应。 姜黎更加不满,拽着他的衣服停在原地不肯走。 可惜她力气不够大,摇摇晃晃像个小酒鬼,站也站不稳。 阮星蘅喉结上下滚动,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目光无声地看着蹲在路边耍赖的她。 是真的在耍赖。 眯着眼睛时不时歪头观察他的神色,唇角的笑容乖戾又无辜,有种仗着他的喜欢肆无忌惮的感觉。 阮星蘅很喜欢她这副样子,他声音暗哑下来,“你喝醉了吗?” 姜黎立马点头,甚至装模作样地扶了扶额头。 阮星蘅走上前:“那我抱你走。” 他对她总是有一百种纵容,姜黎弯了弯眼睛,心安理得地趴在他的背上。在学生时代,姜黎经常被阮星蘅这么背着走回家。 她喜欢到处疯玩到处跑,不节制的下场就是回程的路上累到压根不想动。 只要她勾勾手。 阮星蘅就会来抱住她。 姜黎眼眶湿了湿,把情绪藏好,安静地趴在他的后背上。 她偷偷抹了一下眼泪,觉得阮星蘅和以前一样好骗,一点也没看出来她每次都在装醉。 她从小到大自由散漫惯了,做错了事情也不会有人管。 犯了错误自然也不知道弥补。 现在她开始后悔,却总是有一种不知道从何开始的迷茫感。 她大概真的被阮星蘅宠坏了,从上高中开始他就像一个影子一样跟在她身边。 会辅导她功课,会教她怎么把握人际关系,也会在她因为得不到父母的关爱的时候很坚定的陪在她的身边。 久而久之她就被养成了坏习惯。 刁蛮任性都对他一个人,现在笨拙的想要弥补,只能生疏地想要把关系拉回从前,又害怕得不偿失,让阮星蘅更加讨厌她。 姜黎吸了吸鼻子,她感觉有一只手掌从身前探了过来,带着一点儿凉意,是阮星蘅的体温。 他应该在试探她有没有睡着。 姜黎太熟悉他的每一个动作了。 她捉弄似的避开他的手,却忘记还趴在他的背上,几经折腾,她感觉臀.部被人轻轻拍了下,随即阮星蘅平静yihua的声线响起—— “别乱动。” 得逞的笑意停在嘴边,姜黎一下变得老实。 她懒洋洋地环住他的脖颈,他的呼吸声一下离的很近。 “阮星蘅,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学不会公主抱啊?”姜黎挪了挪身子,像没骨头的猫儿似的软绵绵地趴在他身上,她的手顺着他背部的脊骨向下摸着,感受到他嶙峋的线条,姜黎忽然发觉他似乎瘦了很多。 她还记得她复读的那一年,临市的小乡镇偏僻又无聊,她却在那里呆了一整年。 想要复读的念头起的突然。 本来父母对她是没有任何期望的,随便考个大学能上就上,没有书念的话就回家里的公司上班。后来姜黎忽然说要考宁大,姜家父母看了她一眼,没多问,交了复读的学费就说了声好。 以至于去临市的行李,还是阮星蘅帮她提到了车站。 “你想考京市的学校吗?” 下车的时候,阮星蘅忽然问了一句。他的睫毛轻轻向下垂着,声音很轻,“我的分数也够京市的学校,如果你要去我可以陪你一起。” 姜黎摇摇头。 “你一定要上宁大吗?” 阮星蘅伸出手,他的掌心因为攥着她的行李而压出了一道红痕,然而他仍旧不肯松手,固执地站在她身旁,“我和你一起复读吧。” “不要。” 姜黎把自己的行李拿过来,她今天没化妆,却也不显得寡淡,眼尾微微翘着,天然就有一种明艳的生动,又因为年岁小,总会有一种超脱于美.艳外表之外的青涩。 此刻她的嘴巴微微鼓起,眼睛虽然红红的,却不显得娇弱,倒是有几分寻常女孩子没有的倔强气。 “我不想考京市的学校,我只想和你在一个学校,这就是我的追求和梦想。” 这两年阮星蘅个头蹿的尤其的高,她踮起脚堪堪抵到他panpan下巴,于是她抬起头,玉白的指头重重地戳着他胸膛,“你不要为了我复读,不要为了我有所舍弃和选择好么?我们各自有各自的追求,谁也不要委屈自己。” “我就是要考上和你一样好的大学,然后风风光光站在你身边,你不觉得那样很酷吗?”姜黎故意摆出一副很轻快的语气,“到时候宁大开学,你得亲自来迎接我啊。” 阮星蘅没说话,他的视线很复杂地盯着她。 过了一会儿,他轻轻拥住了她整个人,像是要把她嵌入身体里一样用力。 “我一直陪着你不好吗?”他轻轻问。 这大概是整个青春生涯里阮星蘅情绪最外露的时候了,姜黎心跳顿了一下,一种不舍的情绪在她心里肆意的泛滥蔓延,她捏紧了口袋里那一班车票,强撑着笑容对着他。 “好啊,但是宁大医学系不是你的目标吗?我不能一直让你妥协吧。” “你先我一年去,不会勾搭上什么小学妹吧?” 姜黎瞪了他一眼:“阮星蘅,你记得对别的女生要像对待我一样冷淡知道吗,不许和她们多讲一句话。“ 她的脑袋在他的胸膛胡乱的蹭,挨得近了就发觉阮星蘅抱她的力气虽然大,但是他整个人都在颤栗。 姜黎美滋滋地转着脑袋,心想阮星蘅大概还是很喜欢她。 她开始得寸进尺,放肆地环着他腰身畅想着未来,“那可说好了等我考上宁大,你不能还对我这么冷淡,我想抱你的时候你就得给我抱,想亲你的时候你就主动弯腰,记清楚了吗?” “还有……”姜黎踮起脚,在轰鸣的车笛声中贴近他的耳膜,“高考前答应我的,还作数吗?” 她的唇贴上来的时候,阮星蘅的思绪罕见的停滞了几秒。 他自然会记得那个承诺。 他声音哑了哑,手掌轻轻按上她柔软的后后脑勺。 “一直作数的。” “那说定了,你现在的身份就是我一年以后的男朋友了。” 车来了,姜黎随着人流一道上了车,她临走前深深看了他一眼,少年清瘦挺拔的身形陷没于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像是巍峨不动的一座山,虔诚的守望着。 姜黎挥了挥手:“我们明年再见啦,阮星蘅。” 这动作阮星蘅再熟悉不过,初见时她也是热情洋溢地朝他挥了挥手,那时候他的心跳声猛烈,他开始期待在江宁的某个街道再度与她重逢。 他讨厌分离。 她美的像是腊月寒冬的蝴蝶。 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消失在枝头。 …… “钥匙在哪。” 到了家门口,阮星蘅伸出手,谁知姜黎恍若不闻,只死死地环住他,闭眼假装听不见。 这是生气了? 阮星蘅深谙她的脾性,他无奈地笑了一声,知道要说什么样的话能哄她拿出钥匙。 没想到这次姜黎不用哄,她自己慢吞吞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 是他原本的那串钥匙。 “说好了,你把钥匙拿走了以后就不许再走了。” 姜黎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不易察觉的试探,“不然我就不给你钥匙了。” “好。” 开了钥匙进了门,阮星蘅意外的发现屋子里的陈设和他走的时候并没有太大的变化。这次出差突然,他又一直没顾得上联系姜黎,原以为按照她的脾气,最起码应该将他放在玄关口的鞋扔掉两双。 可是她没有。 鞋子整整齐齐放在原处,甚至连厨房的餐具摆放都保持着他原本的习惯。 阮星蘅眸光颤了下,他仍旧按照原来的习惯去厨房烧了开水放凉,给她端了一杯蜂蜜水出来。 出来的时候客厅没有人,姜黎趴在了房间的被子上睡觉,阮星蘅回了自己的房间,意外的发现门房上了锁,而他没有钥匙。 他挑了下眉,视线下意识转入半阖的隔壁卧室。 姜黎半个身子藏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明亮动人的眼睛。 她咬了咬下唇,胡乱地动了一下散落在胸.前的长发,开始撒很明显的谎言。 “你那个房间有鬼,大师说睡了对身体不好。” 她信口胡诹:“要不然你今晚和我睡吧,我勉为其难地分你半张床。” 姜黎是真的将勉为其难四个字身体力行,绵软的天鹅被被她一个人裹在身上,她眼睛瞪得大大的,紧紧贴着床边,似乎真的是不得已为之一样。 视线却随着阮星蘅上.床的动作走。 阮星蘅今日已是累极,在实验室里连轴转了多日未合眼,得了她参加舞会的消息连夜坐了飞机赶回来,又背着无理取闹的她走了一路。 他和衣平躺在她的床上。 日暮藏欢喜 第41节 这种感觉很奇妙,明明床也是先前他睡的那张床。 但是他的睡意一下就没有了。 朦朦胧胧间他感觉有什么东西窸窸窣窣靠过来,随即他感受到一截细白的手腕靠了过来,女人细软的头发像是小猫的胡须,试探地挠着他的胳膊。 “阮星蘅,你睡觉不脱衣服啊?”姜黎突然很好心地问。 阮星蘅呼吸重了半响,她贴过来的体温灼热,呼吸间的气息若有若无打在他手臂内侧。 他反应极快地摁住了姜黎蠢蠢欲动的手。 姜黎轻笑一声,手指抠着他金属腰带上的花纹。 “阮星蘅,你有反应了啊。” 越是隐忍,她越是挑衅。 阮星蘅起身下床,动作极快地将厨房里温的刚好的水杯端进卧室。 这水他不急着让姜黎喝,只是放在保温杯垫上,然后转身站在床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姜黎。 咔嚓一声。 是腰带被解下的声音。 骨节分明的手指摁在腰带两侧,晦暗不明的目光天生自带清冷的禁欲感,却又在衣物褪下腰身伏低时尽显蛊惑。 姜黎喉咙紧了紧,目光难自禁地沉迷在他身上。 她突然觉得刚刚的挑.逗有些轻率,抱着软枕开始想跑。 阮星蘅箍紧了她的腰,顺手把软枕抽出来垫在她腰下。 他垂下的眸光清正,说出来的话却色情又下流。 皮带被扔到她怀里。 阮星蘅扯掉了衬衫扣子,修长的手指摁住了她的肩头。 “还没学乖?” 作者有话说: 大家中秋节快乐!!以及天底下所有的老师教师节快乐哦~ 今天评论区留言发红包啦!!! 第28章 元月 连日下的雪在元月初一这一天居然奇异地停了下来。 这个假期姜黎也结束了电视台里的大部分工作, 当听到她还需要再去一趟医院的时候,李双成惊讶了一下,随即道, “是有什么素材需要补吗?姐你吩咐一声, 我自己去就行了。” 姜黎摇摇头:“是看一下上次医院的小女孩,还有我们素材里采访的那个叫平安的小朋友。” 对于姜黎而言,记者不完全是一份工作。 至少在她的大学四年和工作的几年,她是认真的用热爱选择了这份工作。 报道不应该是稿件上浮现的冰冷文字,也不是情景结合的生动图文。 在叙实详尽的客观背后, 应该是被忽视掉的人文情怀。 低头扣上手腕上最后一粒袖扣,姜黎的目光落在了洗漱台上成双的那只漱口杯上。 他又在研究所熬了两个通宵。 大概是这些天接触的多了, 她对他开始有那种饮鸠止渴的上瘾感。 想要见他。 欲.望是从未有过的强烈。 李双成的电话还没有挂断, 雾蒙蒙的假期他大概也没有醒神,晕晕乎乎的就把话说了出来。 “可是黎姐你不是讨厌去医院吗,要不然还是我去吧。” 姜黎晕医院在江宁电视台是心照不宣的事情。 后来来到京市偶然去看望一个怀孕住院的同事, 谁曾想怀孕同事还没有孕吐, 姜黎一个人捂着嘴在卫生间吐了大半天。 若不是当时她未婚, 那个激烈劲险些就让人误以为怀孕的孕妇是她。 姜黎对自己来医院的特殊反应只用了寥寥数语概括, 大意就是小时候在医院看了场手术, 被吓出了心理阴影。 “害怕总是要克服的嘛。” 姜黎含了一片薄荷糖, 其实只要不靠近手术室闻不见血腥味, 她也不会有太大的反应。 她先去了心外科的病房, 周爱媛的手术已经做完了, 从icu转出来一个星期了各项回复都还不错, 就是回家过年的愿望不太能实现。 周爱媛的父母都是本地的小学老师, 平时一下课就会赶着过来照顾父母。 姜黎去的时候, 周爱媛的母亲正在坐在床边给她削苹果, 知道女儿爱学习,周爱媛母亲便重新拿起高中教材书,晚上认真学了再重新教给女儿。 医院病房探视有固定时间,母女两个人相处的时间也有限。 姜黎站在门外静静地看着她们,没准备打扰她们。 来换药的小护士见到她,把病房的门打开笑嘻嘻地问她怎么不进去。 姜黎别过脸,任由风口吹着眼睫。 “看她们很有爱,想着就不进去打扰了。” “生病了还要被压着学习,做老师的孩子果然很辛苦。”小护士感叹了一声。 “辛苦吗?” 姜黎垂了垂眼睫,轻声道,“我很羡慕的。” 也正是这时,周家母女发现了她的到来。周爱媛的母亲因为姜黎先前救了她的女儿,对她很是礼待,也破格允许姜黎将他们以化名和模糊数据的方式出现在选题里。 姜黎进去的时候和周爱媛打了个招呼。 小姑娘瘦了不少,帽子也没戴,阳光照耀在她的脸上,像一刻小行星一样在发光。 “姜黎姐你来看我了呀。”周爱媛很是开心,姜黎看上去年岁比她大的不多,说话又俏皮,几乎没有代沟的交流让他们立马就贴在了一起。 “嗯,给你带了个小礼物。” 姜黎笑眯眯说:“也是感谢你接受我的采访。” “能被美女记者采访也是我的荣幸。”周爱媛神情欢快起来,她立马就想要拆掉礼物,又碍于周母在场有些拘束。 周母眼神频频往他们那儿望,大约是担心姜黎带了什么有违医嘱的“违禁品”。 姜黎轻笑一声,大大方方将礼物盒拿了出来。 “是个会发光的水晶球,听说你晚上要一个人睡觉,怕你孤单。” 周母这才放下心,又为自己的过分小心而歉意的笑了下。她借口去洗手间洗衣服把空间单独留给女儿和姜黎,转身的背影蓦然佝偻了几分。 周爱媛没有看到这些,她的注意力都完全被姜黎送的礼物吸引了。 她偷偷靠近:“没有别的惊喜吗?” “有,你自己翻翻看。” 小巧的水晶球在周爱媛手里翻来覆去,她触摸到底座的一个暗格,一个小开关弹了出来,里面是折好的星星纸。 周爱媛立马拆开就看:“是他给我写东西了!他说……” 她忽然有些不好意思:“他说学习笔记他都写得很认真,他等我回学校。” “姜黎姐,你能帮我跟他传个信吗?就说我会努力好好治病的,让他也好好学习,我们还要一起上京大呢。” 周爱媛低声道:“我妈还是不让我和他私下联系,她说早恋影响学习。” “仅此一次哦。” 姜黎伸手摸了摸水晶球,浮云顶亮起灯美丽又璀璨,她伸手倒置过来晃了晃,那绚烂又顷刻间消逝。 就像十六七岁的爱情,本身就像泡沫一样,一吹就散。 但是胜在足够美好,不是么。 “姜黎姐,你能和我讲讲你和你喜欢的那个男生的结局吗,就是上次那个医生。” 周爱媛开口,她对这段感情其实也充满了很多的不确定性,所以和她有相同经历的姜黎无疑就成为了她对向未来的标杆。 “你们在一起了吗?”周爱媛目光灼灼。 姜黎深知在重症病房里有一个生的念头和渴望是多么重要的信念。 她摩挲了一下指间的戒指,先前总觉得提笔写字碍事,这几日习惯了,不戴总觉得缺些什么。 “我们结婚了。” 姜黎握住她的手,把那枚红宝石戒指给她看,“算在一起吗?” “当然算了!”周爱媛重重点头,“好多很恩爱的情侣都走不到结婚这一步呢。” 那她和阮星蘅大概是反着来。 姜黎的目光长久的落在了那个飘着花的水晶球上,周爱媛瞧出了些端倪。 周爱媛歪着头:“姐姐很喜欢水晶球?” “我只是想到了我十八岁收到的第一件礼物。” 姜黎比划了一下,嘴角微微勾了勾,显示出别样的温柔。 “是一个比这个还要梦幻一点的八音盒。” “有人在里面录了三百六十五句情话。” 说出来难免有点炫耀的成分在,想到这一段的记忆姜黎所有的动作停了下来,她的眼睛弯了弯,笑意一瞬间蔓延。 她想起来十八岁那年的春天,阮星蘅挡着她跃跃欲试的目光,将她拉到了四楼荒废的教室里。 “你真录了?” 日暮藏欢喜 第42节 八音盒底部嵌了一个小磁带,姜黎抽出来握紧在手心里,语气惊喜。 生日前夕,阮星蘅曾问过姜黎想要什么礼物。 姜黎认真思忖了,不假思索道,“想要你很多很多的爱。” 她觉得自己不算贪心,没有要阮星蘅全部的爱。 当时阮星蘅略皱了下眉头,用理科生的严谨态度反问道,“很多很多的爱是多少?” “爱怎么可以量化?”姜黎目光落在他认真的脸上,她心里忽然冒出了一个想法,笑眯眯地凑近他的下颌。 贴的太近了,阮星蘅立马向后退了两步。 清瘦的手腕抵在墙面,他的目光有一瞬间不自然的闪躲,耳后不争气地热了起来。 姜黎捕捉到了他的变化,她唇角勾了勾,顺势道,“那你每天说一句爱我好了。” 这个要求听上去难度不高,但是对于阮星蘅这种古板自持的小老头来说倒有点强人所难,姜黎笑眯眯的把问题抛回给他,没想到十八岁生日那天还真的收到了这份礼物。 “姐姐还记得第一句话是什么呀?”周爱媛突然出声。 “在我荒瘠的土地上,你是最后的玫瑰。”因为过分重复的默读,在想到出处的时候,姜黎甚至还恍惚了一下。 她将这句话念了出来,心头微微起了波澜。 “是出自聂鲁达的《最后的玫瑰》”姜黎轻笑一声,打趣道,“有的人实在是太狡猾,明明是让他对着我说一整年的我爱你,结果他偷偷换成了三百六十五句别人写的情话。” 和周爱媛分享了一下她和阮星蘅还没有恋爱时的少许故事,姜黎的记忆一下就被勾到她刚转到宁大附中的日子。 仔细想想,她从小就是个不讨人喜欢的性格,朋友缘分又很差,可是在那段转校而来的日子里,她却完全没有感到孤独。 阮星蘅虽然待她冷淡,平时话也少,但是他们做同桌两年,他给了她完完全全的陪伴。 周爱媛听到最后几乎是很肯定的对姜黎说:“我敢保证,高中的时候他肯定喜欢你。” 姜黎嗤笑一声:“刚不是说了吗,是我对他穷追不舍,要不是最后追到了大学,还不一定能跟他在一起呢。” “所以说呢,爱这个东西就是要拼命努力才会拥有的。道阻且艰,你现在就要好好听医生的话,大口吃饭,把身体养的超级好,未来呢才有希望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周爱媛点点头,临走的时候还依依不舍拉着姜黎的衣袖。 “姐姐,你回去仔细想想,我觉得他可能真的暗恋你。你这么漂亮,而且他又对你那么好,肯定是喜欢你的。” 小女孩的心情总是带着粉红色的泡泡,姜黎笑了声,捏了捏她的鼻子,给她脑补出来的爱心泡泡都戳掉。 “如果你见到他大概就不会说这句话了,他是个理智和冷静占绝对上风的人,像早恋这种没有好处的事情是绝对不会出现在他的情感之内的。” 要不然她怎么会追阮星蘅追到宁大呢。 记得她和阮星蘅数不清的表白里,他几乎每一次都会用同一句话拒绝她。 “再等等,姜黎。” “等我们都有未来的时候。” 她那时候年岁小,也不明白读书的意义,只是觉得他站在长廊尽处的光下,日暮打在他清隽的侧颜,他的眼睛里在某个角度里有很亮的光。 后来分手的那一年她的心境豁然开朗,读过的书走过的路并不完全只是为了站到他身边去,她有自己的人生,也在路上有过自己的一程风景。 万般千帆皆掠过,暮而回首仍见他。 反复的心动,事物的发展好像又回到了起点。可是姜黎依稀记得,曾经有个人拉着她的手一起看夕阳,告诉她“事物的发展的前途是光明的,在曲折中前进,我们都会有光明的未来。” 和周爱媛告别后,姜黎去了那位自闭症儿童的病房。 因为病情特殊,这位叫平安的小朋友住在了一间单独的病房里。 姜黎进去的时候,他正在看书。 护工说他一个人呆的时候不哭也不闹,可是就是不合群,放在群体里会暴躁哭闹,甚至做出自残行为。 姜黎点点头,换上了和护工一样的衣服轻手轻脚走了进去。 病房里很安静,这几年她参加过很多场公益援助活动,有过和自闭症儿童打交道的经验。 自闭症又称孤独症,其表现形式为不正常的社交、沟通能力(1),在姜黎看来一个人不合群并不能算是评价一个人好坏的标准,但是自闭症比不合群更复杂的是拒绝沟通,对于探索世界的孩童来说,当他们失去了和世界沟通的能力,也无异于失去了接触这个世界的机会。 他们是被强迫着“不合群”。 姜黎进去的时候平安正在看书,是一本有关于辩证法的哲学书,看到他看哲学书的时候,她心里还蛮惊奇的,也没打扰,试探性地端了个板凳在他身边坐下。 平安没理她,又或者说他们自己有属于自己的小天地。 别人进不去,他自己也不愿意出来。 姜黎从背包里掏出一个画板,碳素笔唰唰唰在素描纸上发出声响,察觉到平安的目光暗暗移了过来,姜黎唇角勾了勾。 “你要看我画的画吗?” 平安没说话,木木地盯着她看。 姜黎笑了笑,将画板递到他手里。平安伸出手僵硬地抓着画板边缘,极陌生又拘束地将目光定格在素描纸上。 他抬起头把目光落在站在门外的护工。 不发一言。 但是姜黎知道他认识画上的人。 她想伸手摸一摸他的脸,却被他抗拒的躲开。姜黎也不强求,重新抽了一张干净的纸,笑眯眯地对他道,“我给你画一张自画像好不好?” 平安仍然没说话,不过这次倒是小小的点了下头。 姜黎快速挥着笔,她艺术功底很强,三两下画好一张自画像当作礼物送给了他。护工这时候也走了过来,夸赞姜黎画的很好。 姜黎抿了下唇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病房里进了几位医生,说是进来查术前检查的。姜黎一抬眼就瞥见了最前面的喻教授,她心跳顿了一下,目光下意识向后面搜寻。 阮星蘅还是最扎眼的一个,身高出众,身形端正,她一眼就看见了。 姜黎垂了垂眼睫,准备贴着墙角溜出去,免得打扰他工作。 谁知道被走在前头的喻教授看见了,老教授态度倒是热切,朝后头喊了一声中气十足,“阮星蘅,你家属在这儿呢。” 姜黎抬脚的步伐顿了一下,还没等她抬头打招呼,耳边就是此起彼伏的调笑声。 她尴尬地笑了笑,赶紧躲在一旁让他们进行检查。 也是这时候,她把视线放在了站在病床前进行术前检查的阮星蘅。 他长身挺立,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摁在听诊器前,光影打在他脸上,过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射出一片阴翳。 “带过去做个心血管造影检查,再验一下血。” 填好表,阮星蘅起身,可能是照顾小朋友的情绪,他很快又弯下腰,轻轻摸了摸平安的头,“哥哥借给你的书看完了吗?” 平安点了一下头。 阮星蘅淡笑一声:“那有没有记住书上最后一章的一句话?” “事物的发展前途是光明的,等今天晚上你乖乖睡上一觉,就会发现所有的事情都在变得很好。” 平安很听他的话,闻言乖乖闭上了眼睛。 小护士推着他去拍ct,喻教授领着人继续去下个病房,阮星蘅在门口停留了一会儿。 他对护工颌首:“这场手术的麻醉是我老师亲自上,您不需要担心。术前我们会做好麻醉剂两的确认,不会损伤到他的神经。” 护工连连哎了好几声,拉着阮星蘅要给他鞠躬。 阮星蘅扶住了她,也许是为了转移话题,他的目光落在了贴着墙站的姜黎。 他的目光淡淡的,像是很自然而然的一句开场,问她在画什么。 姜黎正勾勒出最后一笔,阮星蘅回头的时候,她刚好给他添上鼻尖上的最后一颗小痣。 她把画板抱在怀里,笑意飞扬,又透着狡黠。 “不给你看。” “除非你说全天下你最喜欢我。” 作者有话说: 注释(1)出自百度百科 “在我贫瘠的土地上,你是最后的玫瑰。”出自聂鲁达《最后的玫瑰》 第29章 想要 话音刚落, 守在门口的护工倒是笑了出声。 姜黎的脸一下变得火.辣辣的,她不好意思地垂下脑袋,感觉全世界的人眼睛里好像都在说“哦, 你们好像还蛮甜蜜的。” 她跟在阮星蘅身后, 悄悄扯了扯他衣服。 “带我一起走。”她对阮星蘅无声地做了个口型,盯着护工八卦的眼神恨不得立马逃之夭夭。 阮星蘅带她去了自己的办公室,对于这个办公室姜黎已经算是很熟悉了。期间他想看一下被她放在茶几上的画,结果姜黎一个箭步又将画板抱在了自己的怀里。 她还是刚刚的话:“不说喜欢我的话,我就不给你看。” 跟以前一模一样, 阮星蘅嗤笑一声,指节曲起, 叩了叩她脑门。 “跟小孩一样。” 他开了门径直走出去, 姜黎往门外瞥了一眼,若无其事的收回视线。她以为阮星蘅要出去工作了,也就自己坐在沙发上歇了一会儿。 其实阮星蘅心里大约一直觉得她是个没长大的小女孩, 以前情浓深处的时候, 他总是贴着她的面颊喊她“宝宝”, 乍听到这句“小孩”的时候, 姜黎先是愣了下, 很快有一种生疏之外的熟捻感席卷而来。 她鼻头酸了酸, 觉得医院这地方就是带点让人泪失.禁的特质。 阮星蘅去了护士站, 那儿是平常收发快递和外卖的地方。他向来是那里的稀客, 几乎是一出现就吸引了护士的注意。 “我刚刚还在想这个外卖是谁呢, 我想破了脑袋都没到会是我们阮医生的。”护士长把外卖递过来, 不小心扫到了快递单上的备注, “阮医生居然喝奶茶?” 知道护士这是明着八卦, 阮星蘅笑了一声, 接过外卖盒。 他说:“办公室有个小朋友。” 被称为小朋友的姜黎此刻丝毫不知情地躺在办公室的沙发里呼呼大睡,手里的画板随之落地,她浑然不觉的睡着。 日暮藏欢喜 第43节 阮星蘅将东西放在茶几上,他蹲下身将画板轻轻捡了起来。 自然也看见了上面的画。 是他。 拿着听诊器正在做检查。 这样的素描阮星蘅不是第一次收到了,在上学的时候姜黎就在绘画上展现出极高的天赋。有一阵子她的素描本里充斥着各种各样的他。 上课端坐听讲的他、撑着下巴休息的他又或者是课间擦黑板的他。 生活里很多有他存在的细节经由她的画笔被她无限的放大,那时候她的爱恋明朗又炽热。 他有时也会假意生气,在上课时收走她的画板,让她好好听完最关键的一道大题。 她下课就会气鼓鼓的离开,回来画板里出现新的主角,阮星蘅的面色平淡如常,其实心里嫉妒的要命。 想到此处,阮星蘅微微笑了一声。 他把画板放在桌上,姜黎也因为这很小的动静醒来了。她睡眼惺忪,起来时先揉了揉眼睛,阮星蘅抽了张湿巾给她擦脸,姜黎向后避了下,嘟囔道,“别擦掉我妆,顾川野约我下午出去玩呢。” 阮星蘅眼神暗了下。 “奥利奥芝士奶茶,你给我买的吗?” 打开外卖袋,姜黎面露惊喜,“草莓大福和提拉米苏,你怎么知道我早上起床没来得及吃早饭?” “医院探视时间是早上九点半,我猜你早上九点才起床。” 阮星蘅用一种很了解她的语气说,他把桌上的甜品朝她面前推了推,随意推了下鼻梁上的镜框,语气却冷淡,“护士点多了送过来的,不吃浪费。” “哦……”姜黎啧了一声,伸手捞过外卖盒上还没有撕掉的单子,“请问阮医生,那为什么外卖单号上写的是你的号码呢?” 不等阮星蘅回答,姜黎立马又自说自话圆了下去。 “一定是护士站的小护士手机没电了,所以麻烦阮医生代为点单了。” 姜黎托着下巴盯着他笑,揶揄的意味明显。她拿起叉子低头尝着甜品,心里像是被浇了一勺蜂蜜,甜滋滋地看某个口是心非的家伙不自在地别过脸。 刚巧护士站的小护士过来递药单,无意间瞥见了窝在办公室里喝奶茶的姜黎。 小护士了然地笑了一声:“原来是给女朋友点的啊。” “喻教授终于不用发愁您的终身大事了。” 小护士消息大概不是很灵通,尚且不知道阮星蘅已婚的事情,姜黎美滋滋地咬着吸管口,也不纠结这称谓上的事情。 一杯奶茶喝了大半,姜黎也没有继续呆下去的理由。顾川野的车这时候也在楼下了,姜黎仓促找到拎了包,把剩下的草莓大福顺手塞进了阮星蘅的衣服口袋。 “记得带回家,我晚上吃。” 坐电梯下楼的时候,姜黎鬼使神差地在医院大门口驻足片刻。她转了身,视线落在三楼的一扇窗户上。 此刻光线并不明朗,医院的窗户上隐隐约约倒映出一道黑色的影子。 姜黎直觉是他。 她心里忽然有了种抛下新婚丈夫独自疯玩的愧疚感,这愧疚的情绪还没来得及发散,她的肩膀就被人轻轻拍了下。 顾川野从车上下来,深黑色的冲锋衣线条立挺,刚剃的寸头愈发衬的他眉目硬气,行事干练。 他哈了一口气,随口问道,“来医院干什么,又生病了?” “没,有采访在这儿。”姜黎瞥了一眼他的新发型,语气有一种见到老友自然而然的熟捻感,“顾川野你牛啊,引领企业家寸头新潮流?” 顾川野这几天因为这个发型没少挨嘲笑。 车上还要他们另外一个朋友,李明成。他听见姜黎的话后更加不给面地狂笑出声,更是把其中原委又仔仔细细讲了一遍。 “川野哥前两天不谈一对象么,入情坑里,怎么说也要和人妹子染同一个火龙果发色。结果昨天被绿了,我好说歹说拦着他没让他重新弄个牛油果新颜色,这不一气之下把头发全剃光了。” 姜黎扑哧笑了出声:“别说,这新发型还挺man的。” “那当然了,哥怎么说也是京市一枝花,这个不行换下个呗。”顾川野单手搭在方向盘上,语气随意,一副人间过客的花花公子样。 他往后视镜看了两眼,见姜黎的目光一直落在他发顶,不自然地摸了一把生硬的发茬。 “看什么看啊,是不是暗恋我啊。” “噗。” 姜黎笑出了声:“自恋是病,下次带点药给你。” 顾川野假装没听见她的嘲笑:“哦,你知不知道班里还传过咱两的绯闻?” 姜黎是高一那年转来宁大附中的,后来顾沈两家见她在宁大附中成绩突飞猛进,也就将自己的两个孩子都送了过来。 也是顾川野和沈听肆来到班里的那一天,姜黎才算是拥有了除阮星蘅之外的真正朋友。 “什么东西?” 姜黎皱了下眉头,打断了他下面的话,“我只想知道他们传的是谁喜欢谁。” “这很重要吗?”顾川野翻了个白眼,“你难道不想知道是怎么传出来的吗?” “怎么传的?” “就你失恋那天找我们喝酒来着,你不是喝大发了我扶着你上出租车嘛,被人拍下来发到班群里了,你没看见吗?” 哦,失恋啊。 那应该是刚开学不久,她和阮星蘅来了第一次告白。 当时他义正言辞地告诉自己没有高中恋爱的打算,姜黎自尊心受损,硬生生将这段没有开头的爱情命名为只有她一个人知道的失恋。 当时都喝断片了,事后谁还翻班群里99+的消息。 姜黎无奈扶额:“云星当时不也在我身边吗?” “是啊,那些人不就捕风捉影,照片随便一截就是真相。”顾川野方向盘打了个转弯,问道,“你信吗,姜黎?” “我不信。”姜黎扯了下唇角,“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凭借我们从小穿开裆裤长大的友情我要说,你看上我的概率比你喜欢上母猪这件事的概率都要低。” 今天是个失恋局,进去的时候先是哭天撼地的一阵苦情歌。 姜黎踏进门的步伐顿了下,回头就看见顾川野十分不给面地踹了一脚李明成,“都怪你大嘴巴,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我失恋了。” “不是失恋,是单方面被踹。”姜黎默默补充。 场子早就热了起来,音乐声不绝于耳,顾川野坐在中央打着架子鼓,一旁的唱台上有人放着不相符的英文歌曲,大概是为了照顾顾川野所谓的“失恋”情绪,在一阵哄闹里还显得有些伤感。 姜黎和认识的人打了会招呼,举着一杯酒喝了两口就没什么意思的坐在角落里。 刚好又切了一首新歌,歌词的第一句是“只有在朦胧暗淡时,才念及灯火光亮”,姜黎很喜欢这一句话的翻译,她跟着曲调轻轻哼唱出声,在喧闹鼎沸中忽然觉得孤独。 onl ykonw you love her wheny ou let her go (只有在已然放手的时候,才知道那是真爱。) 姜黎闭上了眼,她独自咽下苦涩的酒,在心里自嘲地笑了声。 至少她从一开始就能确认“真爱”不是么。 但是她和大多数人一样,有着年轻的鲁莽和无畏。 觉得人生很长,匆匆一段告别不算什么。 只有在后来把后悔的情绪积攒,才终于明白,有的人的存在,就是不可替代这四个字。 在姜黎昏昏欲睡的时候,身边的沙发突然塌陷了下去,她感觉到熟悉的压感,下意识的睁开眼。 顾川野和她碰了个杯,好笑道,“大小姐看见我似乎很失望?” 大小姐是他们几个发小对姜黎的笑称,后来他们家败落,这个称呼渐渐也就随着年岁渐长一同消失了。 也只有顾川野时不时提起来,好像一切都还没有变化。 姜黎永远是那个喜爱名牌包包,性格任性又刁蛮的千金大小姐。 “戒指蛮好看的,哪家的?”顾川野随口一问,他觉得戒指的款式有点熟悉,但没细想,当个话题抛出去了。 姜黎低下头,看着戒指笑了声。 “阮星蘅送的。” 她仰起头,狭长上挑的眼睛笑得弯弯的,看起来是真的欢喜。 “我和他又在一起了。” “什么时候?”顾川野飞快问道,他语速快的惊人,大概也意识到自己的突兀,忙不迭地又添了一句,“怎么都瞒着我?”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在西藏医院碰巧遇见了就又在一起了。”姜黎笑了下,“本来想感情稳定了再告诉大家,刚好你问就告诉你了。” “你们感情还不稳定啊?” 顾川野收好情绪,视线散漫在场上转了一圈,语气很淡的问,“怪不得你这次没带他来玩呢。” “他会来。” 姜黎漫不经心地往门外瞥了一眼,圆口玻璃杯里的酒液微微晃动,她想起了下午的时光。 如果某个人有心,大概会发现她故意遗漏在沙发上的一张名片。 “我想起了你这戒指的款式了。” 顾川野眯了眯眼睛,忽地俯身凑近看。 三人座的沙发实在窄小,他略微一俯身,蓦然被拉近的距离让呼吸一下就逼仄。 姜黎没什么察觉的窝在沙发上,她入了冬便犯了懒,浑身上下像是没骨头似的靠在软垫上。看见顾川野好奇,就大大方方地举起手,玉白的指尖直直戳在他冲锋衣的纽扣上。 手抬起来还没有三秒钟,后腰传来的力度立刻就让姜黎缩了手。 她下意识扭头看向后方,男人笔直地站在她身后,腕骨轻凸的手托住她纤细白皙的脖颈,迫使姜黎不得已抬起脖颈,也正是这抬头的动作让男人的手更有了一截空隙,五指轻拢,肆无忌惮的含.住她整个细长的脖颈。 这动作太危险了。 姜黎气息微乱,唇半张着,抬手抓住了男人的衬衫下摆, “阮星蘅。” 她喊了一声,阮星蘅也在这时候忽然俯身,像是为了回应她似的。他落下的眉目矜冷,垂下的眸和她四目相对,刻着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清冷。 姜黎咽了下口水,目光从他隐忍克制的眉峰向下流转,然后胆子很大的伸出手轻轻挠了一下他的喉结。 然后她感觉颈间的手掌忽然幅度极大的颤了下,男人掌心的温度从细腻的颈部肌肤丝丝缕缕攀爬上整个神经细胞,她感觉心跳停了一缓,紧接着是一切坑洼处被填平,她也明白今晚的乏味困倦的来源究竟为何。 日暮藏欢喜 第44节 如果不是现在四下皆是人。 姜黎觉得阮星蘅想要吻他。 她体贴地理了一下裙子下摆,问他是否要找个清净地方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阮星蘅颌首,目光清淡地越过坐在一旁的顾川野。 这个地方顶楼有个天台,姜黎还蛮喜欢天台这个地方的。她领着阮星蘅一路坐了电梯上了顶楼,又怕被看穿心思,自顾自地说,“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来,但我觉得你很讨厌这种抽烟喝酒的环境。顶楼的空气质量最好,我带你来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阮星蘅一直不说话,沉默地跟在她身后。 有几回姜黎故意放缓了脚步,阮星蘅便撞到了她的后背。 他长得很笔挺,浑身上下的骨头很硬,撞在身上的力道虽然不大,但也是蛮疼的。 反复撞了几下,姜黎开始老老实实走路了。 其实阮星蘅是个很细心的人,从一开始姜黎就能感受到。比如他们两个一起走路回家的时候,他总是习惯引着她走靠里侧的一道,在过马路的时候也会下意识的抓住她的手腕,会习惯走在她身后。 因为有一次姜黎跟在他身后小声嘟囔了一句,说他仗着腿长就不管别人的死活。 本来就是随口说的一句话,阮星蘅却突然停下了脚步,他转头说了句“抱歉”,下颌微收,让她走在了前面。 姜黎很喜欢这种小细节,因为这些东西会让她有一种很奇异的满足感,就是那种被人珍视的感觉。 譬如她刚刚喊阮星蘅出来,他一言不发就跟着她往外走。 这种很深的信赖感会让她感觉到在被爱着。 姜黎甚至很愉快的在想,如果等会气氛到了,阮星蘅再温温柔柔地问她能不能接吻的时候。 她就很好说话的答应他好了。 顶层的天台放了不少烧烤架,姜黎猜测这儿夏天应该有个露天烧烤台。 她把脚边废弃的烧烤架踢开,顺手摸到了旁边的灯带开关。 居然还能用。 串联在墙面上的星星灯亮起,扬下的丝带在微醺的光里显示出丝绒的纹路。 姜黎迎着风吸了一口空气,少了点烟酒气,顶楼的风清新宜人,有点像阮星蘅身上的气质,干净疏冷。 地上有几个丢掉的骰子,姜黎蹲下来捡起来玩,她随便找了个空杯子倒放,摇骰子的动作熟练。 “玩游戏吗,阮星蘅?” “不说话干什么,是因为吃醋到失语?”姜黎抬起下巴,眼睛里闪过挑衅的光,“还是怕一开口就让我闻到你的酸味?” 论言辞犀利,她大小姐从来就没输过。 姜黎哼了一声,语气有一股俏皮劲。 “不吃醋的话你今晚为什么会过来,不喜欢我的话为什么要英雄救美。”姜黎跳到他面前,踮起脚伸出手戳着他的胸口,“就算不谈喜欢吧,你这里肯定对我还是有感觉的。” 寒风肆虐,她的笑容却灿烂的单独为这里辟了一处光亮。 阮星蘅挡在风口,思绪好像被冰寒冻住,他的心里只剩下猛烈的情感在喧嚣,感官的敏.感度重新复苏,他感觉到全身上下的细胞在叫嚣。 姜黎此刻的神情他是很熟悉的。 她语气里透着一股小女孩的机灵劲,带着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他霎时间就有了曾经努力被压抑着的心动感觉。 他想起了傍晚驱车来的前一幕。 和这个地方差不多大的天台,他一个人站在风口,视野下方她在笑,风衣下摆轻轻扬起,连衣角飘起的弧度都在朝着某个人。 阮星蘅立刻就认出了他。 是顾川野。 他人生中第一次明白嫉妒这个词,就是在看见他。 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大大咧咧搬着板凳要交换位置,懒洋洋的语气又透着十足的底气。 “你说姜黎啊,我两认识的时间和出生的时候一样长你懂吗?” 后来他开始明白,姜黎的生活圈子很大,也很热闹。 她有数不清的朋友,这些朋友和她关系亲密,她的朋友们喜欢叫她“姜姜”。 他只是短暂的陪伴在她身边。 这个认知无疑让他加深了对姜黎的初印象,她就像一个精灵,绽放于指尖,美好的像是下一秒就会消失。 后来事实证明,她的确会走。 所以要怎么证明呢? 阮星蘅苦笑了一声,他轻轻抬起手,指尖点在她随风扬起的发丝。 很轻,好像要透过光影抓住些什么。 姜黎眼睛眨了眨,觉得他这样的神情很陌生。 似乎又不是那么陌生。 在每个过长的暑假,她拎着行李箱欢欢快快登上返航的飞机的时候。 阮星蘅似乎也会这么飘忽地望着她。 好像她下一秒就会消失。 姜黎心头蓦然一软。 她轻轻环住了他的腰,把整个脑袋埋在他的胸口,翁声翁气说着自己冷。 其实阮星蘅的心口更凉。 她想紧紧拥抱着他,试着能不能捂热。 “你想听我说什么?” 阮星蘅轻声问道。 他的声音像断了线的风筝,几乎要被浓重的夜色吞没。姜黎的手摁上了他后背的脊骨,笔直的好像一把坚韧的弓,用足了力气紧绷,下一秒却好像要断掉。 阮星蘅的情感一直在压抑,可能仗着夜色藏着他的眸色,他眼底有着很浓的伤感,以及说话时很明显的自嘲。 “捧着一颗真心被你碾碎,然后像个傻子一样等着你送来分手的通知?” “你不想说的话,那就听我说。” 姜黎深吸一口气,踮起脚捧起他的脸。 于是理所当然的,阮星蘅眼底还没来得及藏住的郁色撞进她的视线。她眼瞳猛地颤了下,将他整个容纳在眼里。 “我是高一入学的那一天追求你的,但是我大概喜欢你比你认为的这一天还要早。是在十五岁的那个暑假,我无家可归,你带着我去附近餐馆吃了一顿饭,我那个时候就喜欢上你了。善良、认真、担当……在我像野草一样随便长大的人生里,这些优秀的品格大概都是你教会我的。所以你在我的世界里是比任何人都要重要的存在。” 姜黎深呼一口气,她几乎不敢看他的眼睛,话已经说到了这个地步,只能一鼓作气全都说完。 “对不起啊,我大概无意识的一直在做伤害你的行为。因为我太敏.感,总是不相信那么好的爱会发生在我身上,所以先做了逃跑的胆小鬼。” 姜黎咬了咬下唇,羞耻心蔓延至全身,她感觉整个脸都在发烫。 她想要逃,想要冲到风口好好吹一吹冷风。 可是阮星蘅显然没有给她的机会,他掐着她的腰,将她整个人都嵌入他的怀抱。 他的呼吸很用力,胸膛都在起伏。 他捏住她的下巴,她的眼睛会说话,像是小狐狸一样狡黠动人。 年少时不为人说的占有欲,他私心地给她取了一个独一无二的小名。 阮星蘅闭上了眼睛,深深抽了一口气。 他贴在她的耳边,手背的筋骨崩的笔直。 “狸狸。” 阮星蘅凝视着她。 然后不假思索地吻上了她的眼睛。 湿濡的,舌尖勾过去还带着点咸味。 大概又是哭了。 这是她惯常用的撒娇方法,扯着他的衣袖,声音细细碎碎的可怜。 “阮星蘅,这样的喜欢够吗?” 她又怎么会明白欲念无法满足。 阮星蘅垂下眼,长而直的睫毛掩下了他的情绪,他轻轻抓住她的手腕。 “不够。” “我要吻你。” 寒风中阮星蘅的声音难以辨别,唇上蓦然贴近的热源让她睁大了眼睛。 在接吻的那一秒,姜黎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妈的,阮星蘅学坏了。 学会用“我要”,而不是“我想”了。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表明 那枚戒指, 顾川野想起了熟悉感自何而来, 是高一那会,那时候班级里追求阮星蘅的女生挺多的。 他长相清正, 气质又是那种很绝的干净感, 虽然算不上阳光活泼那一挂的,但是眉宇间沉淀的沉静内敛,很受当时的小女生追捧。 当时姜黎因为这个问题蛮苦恼的。 她开始标新立异,染头发又打耳洞,每天变着法子不穿校服, 反正学校是给了钱的,班主任也懒得怎么管她。 班级里闲言碎语多了起来, 她长相本来就属于艳丽那一挂的, 反正说什么的都有, 日暮藏欢喜 第45节 姜黎对此丝毫不在意,她撑着下巴靠在阮星蘅身边, 头发上有玫瑰香水的味道, 和她整个人一样馥郁。 当时阮星蘅在看《小王子》这本书, 姜黎刚好瞥见插画页上迎风盛放的玫瑰。 她指着玫瑰说:“就算是一束花, 我也要做里面最漂亮最夺目的一支玫瑰花。” 盛夏的光影透过玻璃窗折射, 她的一张脸有一大半都被覆盖上明亮的光圈。阮星蘅微微偏过头, 在她低头看书的时候不着痕迹地看向她。 “也许世界上也有五千朵和你一模一样的花, 但只有你是我独一无二的玫瑰。”(1) 他念的是书上的原句, 姜黎也曾经读过这本书。她托着下巴, 很“恬不知耻”的假装不知道, “班长大人是在对我表白吗?” 夕阳悄悄染红了天边的云, 窗外的春.光依旧绚烂, 承载着少年隐晦的爱意, 在无人知的风中深沉的飘荡。 …… 顾川野一个人倚在窗边抽完了一支烟,想通了这些,他低下头嗤笑一声。 李明成过来搭上他的肩膀:“怎么了川野哥,情绪不好啊?” 顾川野无所谓的笑了笑:“真成失恋局了。” - 在和阮星蘅接吻的那一瞬间,姜黎无可避免的想起了他们分手的那一天。 她甚至已经做好了和他一起去英国的准备,她想过伦敦的气候湿润多变,他们可以买很多很多漂亮的风衣,牵着手走过伦敦的每一个街头。 在阮星蘅决定出国的那天,他们甚至有过一次很严重的争吵。 那时候她放了狠话,说如果他出国他们就分手。 后面的几天也没理由的后悔和妥协了,姜黎忽然想起了太宰治在《人间失格》里有过的一句话。 -我知道有人是爱我的,但我好像丧失了爱人的能力。 因为一直都在自己很努力的追逐爱,所以当爱真的来临的时候,姜黎的第一反应是手足无措。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方法去维持经营这一段爱,甚至用很糟糕的状态来反复确认这段爱的真实性。 “对不起,阮星蘅。” 她觉得自己还是该道歉,一直以来仗着他的喜欢肆无忌惮的离开,又什么都不说的再回来。 阮星蘅离开家的那半个月,她忽然想明白很多,那种他似乎随时随地可以离开的陌生感一下让她难以适应,她开始意识到她总是主动的逃避这段感情。 就像是一个可耻的享受者,只愿意尝到自己喜欢的那点甜。 她的对不起很快被吞没在猛烈的唇舌间。 姜黎不确定阮星蘅是否听见了这句话,她呜咽着想要再说一遍,却被他抵住了额头,用更激烈的吻堵住了话。 “别说对不起。” 阮星蘅抵着她的额头,呼吸声就落在她脸上。 他的眼底情绪汹涌如海,敛眸望向她的时候却又都化作深沉的爱意。 他抬起了她的下巴,再度躬身凑下去亲吻她。 “说爱我吧。” 阮星蘅是很少会开口说爱的那种人,当他用一种近乎请求的语气让姜黎爱他的时候,这场天台的约会就更显得像是一场不真切的梦境。 姜黎眨了眨眼睛,心跳和耳边急速的风声同频。 风吹的她眼睛很干。 她不得不拼命眨眼来分布更多的眼泪。 眼睫毛还挂着刚刚不争气哭下来的泪水,垂下眼的时候睫毛平直连成一道虚幻的线。姜黎揉了揉眼睛,朝着站在她面前的阮星蘅歪了歪头。 他的衣角被风吹起,长身挺立一如少年时。 他们好像从未分开。 姜黎忽然跑了过去,整个人再度撞进他的怀里。 她好像重新回到了十六岁的时候,爱意张扬明媚,哈着气靠近他耳边大喊了一句。 “阮星蘅,我真的很喜欢你。” 重新回到场子里的时候,大家几乎玩的都差不多了,三三两两昏睡在沙发上,现场一片狼藉。 姜黎拉着阮星蘅的手笑眯眯地走回去,不需要介绍,大家都认识阮星蘅。 “带家属了啊,黎姐?” 姜黎哼了一声,牵着阮星蘅的手在半空中晃呀晃,她坐在这里,甚至没有一个人提及他们当年分手的事情,就好像一切从来没发生,他们还是原本的样子。 快要零点了,但是姜黎一点困意都没有。 她要了一杯葡萄甜酒,坐在高脚凳上歪着头看着阮星蘅。 “你困吗,阮星蘅?” 阮星蘅轻轻摇了摇头。 “噢,那我们玩游戏吧。” 姜黎找出一堆被打乱的纸牌,她忽然靠近,不知道是不是喝了甜酒的缘故,她身上的气息带着一股甜腻,“其实你要是说困的话,我会把你亲醒的。” 她的眸子水盈盈的,蕴着笑意像是波光粼粼的湖面,一圈一圈的涟漪勾着人陷入。 栗色的长发随着她倾身的动作向前飘了飘,阮星蘅下意识扶住她的腰,她笑了一声,软绵绵地靠在他身上,发丝挠着他脖颈。 “知道你会算牌,玩这个。” 姜黎重新抓起桌上的骰子:“这个,只看运气。” “输了就回答对方一个问题,必须说真话。” 考虑到阮星蘅应该不会这类酒桌小游戏,姜黎十分贴心的给他讲解了一番,大意就是随便摇,看谁的点数大。 开第一轮的时候。 姜黎笑眯眯地摇了个全6点。 毫无胜算的赢了。 她手里抓着一把骰子,抛出的问题简单又直率。 “阮星蘅,你喜欢我吗?” 酒吧的暖气开的很足,姜黎打了个哈欠,困倦的盯着他看。 她身上披了一件大衣,不知道什么时候阮星蘅给她盖在身上的。 再反观他,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针织毛衣,温润的气质和这儿透着格格不入。 “你喜欢玫瑰花吗?”阮星蘅忽然开口问,他指尖蜷了蜷,想到过了这个冬天,家里养的那盆玫瑰也要盛放了。 姜黎的心思很容易被他牵着走,她想了一下这个问题,随即道,“喜欢啊。” 她最喜欢的花就是玫瑰花。 漂亮的,娇艳的,永远都在怒放。 “嗯,我也喜欢你。” 阮星蘅轻轻垂下眼睫毛,他的神情看不出多大的惊喜,反而因为这句话有了交付一切的悲怆。 姜黎嗫嚅了两下,忽然想起尹中浩经常挂在嘴边的话。 说她这种人如果给不了真心就不要抱着玩玩的态度来接近。 因为有的人的真心,她要不起。 第二轮开始了。 阮星蘅轻轻摇着骰蛊,五颗骰子在手里碰撞,谁也不知道摇出来的点数是什么。 正如人的命运,他们永远都不知道人生的下一步是什么。 对面是她明艳的一张脸,阮星蘅安静沉默地凝视着她。 他太早说爱她了。 好像从相遇开始,有些东西的轨迹就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 正如尹浩中所言,姜黎是他所有理智之外的唯一不理智。 他要做个耐心的猎手。 教会她爱欲之上的离别。 等她主动钻进她的臂弯。 然后, 再也不离开。 阮星蘅天生的气运便不太好,这一点在他摇出的骰子上格外明显。 清一色的小点数,绕是姜黎看的都忍不住咂了咂舌。 她爽快地揭了自己的骰蛊。 12345 一排的顺子,算0 “我输了,阮星蘅。” “想问什么问题你就问吧。” 姜黎单手撑在吧台桌上,棱角分明的骰子被她紧紧握在手心,她面上神情仍旧平缓随意。 阮星蘅唇角抿了抿,大概被这里的差空气给熏到,他的嗓音有点低哑。 “分开以后过的还好吗?” 姜黎眸光颤了下,有种意料之外的感觉。 她低头看着手心被压出的红痕,问道,“你不想问我为什么和你分手吗?” 想好的理由就堵在口中。 姜黎有点逃避的躲开他的眼睛,可她心里明白,阮星蘅问的这个问题比她心里想好的那个答案还要棘手一百倍。 日暮藏欢喜 第46节 时隔数年,他却只想问一句她过得好不好。 姜黎感觉自己又要不争气地哭下来。 时钟又过了一刻,可能是为了给她思考的时间,阮星蘅再开口说话的时候语速缓了很多。 他说:“他们说你腻了我,也说你只是玩玩。” “不过不重要。” “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姜黎忽然浑身一滞。 她开始感觉从来没有看懂过阮星蘅,他的温和疏离下沉默内敛的本性。 她突然想起来“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这句话来。 感觉阮星蘅其实一直自己都在压着一股劲。 等到撑不住了。 这股劲就会把他整个人反噬,直至吞灭。 她一面为他还在爱她而感到庆幸,一面又因为这样深沉的爱而热泪盈眶。 看吧。 阮星蘅把爱和自尊都给她了。 那她能回馈什么呢? 姜黎很吃力地撑开肿胀的眼皮,她感觉自己今晚一直都有想哭的欲望。 她朦胧中想起自己还有一个问题没有回答。 “我过得还可以,阮星蘅。爸爸妈妈还是老样子,不管我我也很自由。这些年去了很多地方,像你帮助我一样,去帮助了很多人。” 姜黎小小的掩盖了一些不必说的过去。 譬如分手的那一年他的父亲经营不善导致工厂亏工千万。 他们家为了不吃上官司,赔的倾家荡产。 又譬如同一年他的父亲做了手术,守在病房外的哪一天,她突然明白了长大的意义就是离别。 不管是爱与不爱的,都在渐渐远去。 她心里明白,阮星蘅是那种把她的快乐视作比自己快乐还要重要的人。 所以她不希望过去的记忆再来侵扰他。 姜黎吸了一下鼻子,她感觉这儿的暖气开的不是很足,她有点儿想回家了。 只是在回家之前,她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姜黎把随身背的小包打开,低着头翻出来不少东西。 她甚至拿过阮星蘅的手机,想也不想输入自己的生日。 密码锁解开,她把所有的存款都转入了他的账户。 “银行卡,车钥匙,还有保险箱的钥匙,都给你。” “我卧室里还有几个稀有皮的包包,我最珍贵的东西都在你这儿了。” 姜黎紧紧闭上眼睛,把一双手伸到他面前。 “你要是还怕我走的话,就把我拷上吧。” 她大概是喝酒昏了天,说出来的话不管不顾。 阮星蘅的目光落在她细白如玉的手腕,他的眼神暗了几分,其实心里阴暗的时候不是没有想过这个可能。 姜黎是个很随性的性格,有时候相处久了她就会嫌他管束的过多,有些不耐烦了。 上大学的时候,有两回闹的凶了,她直接不耐烦地提了分手。 被她抛弃丢在原地的那一刻,阮星蘅在想,如果没有道德和法律的顶层约束。 他大概真的想把她永远拷在身边。 可他也明白,玫瑰不是他一人的玫瑰。 她终归是要肆意盛放在一望无际的原野之上。 — 年关将至,姜黎所在的电视台也正式进入了放假。 阮星蘅这些天也留在了家里,他换了一身深灰色的家居服,戴了一副黑框眼镜,有条不紊的处理手上的实验数据。 姜黎在卧室里欣赏着自己刚刚买来的漂亮衣服,有时候觉得无聊了,就蹑手蹑脚走到他身后。 有时候是捏捏他的耳垂,有时候是咬一咬他的脖颈。 “阮星蘅,你这样打扮好像高中生哦。” 阮星蘅穿了一件薄毛衣,物理暖气很足,他的领口松松垮垮,姜黎勾着手指随便扯了一下,领口滑落肩头,他的锁骨清瘦微凸,像一截上好的羊脂玉。 在这个困顿的冬日,姜黎满脑子都是“秀色可餐”四个字。 “我感觉我有潜在的犯罪欲望。” 说完这话姜黎立马就溜了,她进卧室里给阮星蘅挑了一身西服,他身形挺拔,穿西服总是有一种别样的味道。 姜黎坐在梳妆台前补了一下口红,透过镜子的反射,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阮星蘅身上。 他合起了电脑,身影从镜中消失,像是故意似的,姜黎懊恼了一下。 下一秒,他又很快出现在她的房间里。 准确来说,是还没有完全把他的东西搬走的房间。 医生这一行业总是格外忙的,虽然阮星蘅的主攻方向是科研类,但也免不了有一些紧急情况需要跟着喻教室一起上手术台。 因此两个人每次商量好的搬卧室的时间,总是会恰好的因为某些事情耽误掉。 一来二去这件事也就耽搁了。 反正阮星蘅大部分时间都是睡在研究所的,少有的几次回来也是歇在客厅的沙发上。 阮星蘅拎了一个长柄的水壶进来,他在卧室里养了一个盆栽,因为刚冒了芽,所以姜黎看不大出来是什么品种。 因为这间屋子采光好,所以这盆花一直都放在她的飘窗上养着。 “阮星蘅,你养的是什么花啊?” 看着挺麻烦的,不仅要每天报到阳光充足的地方晒太阳,还得算着天数来浇水。 “是玫瑰。” 姜黎哦了一声:“你还挺喜欢养这些麻烦的东西的,又是猫又是玫瑰花的。” “嗯,希望等到的结果是好的。”阮星蘅回答了她的话,随后开始拿起床上的衣服,手指搭在裤带上准备换衣服。 姜黎虽然背对着他,但是她的镜子刚刚好好能反射。 她心里想着阮星蘅刚刚说的这句话,不由自主地想要了那本日记本里圈出来的两个字。 “等待”。 他在等什么? 因为注意力不集中,姜黎的口红涂出了边缘,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阮星蘅也已经换好了衣服。 她随手抽了张纸巾,沿着唇边仔细晕染,余光瞥件他视线定格,身影笔直矗立在她身后不动了。 姜黎笑了下,伸出脚尖踢了踢他西服裤腿。 “阮星蘅,我这个颜色好不好看?” 她说的大概是口红的颜色,阮星蘅的视线定格在她的唇上。 姜黎的唇形很饱满,色泽饱满的唇釉涂在她的嘴唇上,像是弹性十足的果冻。她很会诱.惑人,肩膀微微打开,有几缕不听话的发丝从着她头上的抓夹掉落,又随着暖风粘黏在她的唇上。 她自己却不伸手拨开,脸藏在垂下的碎发里,微仰起头,像是在邀请。 阮星蘅视线下移,落在她小巧可爱的一双玉足上。 姜黎的体重一直算是在健康的范围里,但可能她属于那种该长肉的地方长肉,该瘦的地方很瘦的体质,有些地方就会有那种骨感的瘦。 在她仰起头看他的这个角度,纤细的腰似乎盈盈一掌可握。 阮星蘅失语了片刻,故作冷静地开口,“还不错……很正的红色。” “果然你们大直男不懂这些。”姜黎眯着眼睛,阳光透过半开的窗帘披在她的身上,熏得她有些慵懒地开口,“这是烂番茄色你懂吗,很显白的。” 可能聊到了口红,姜黎的视线不由自主定在了阮星蘅的唇上。 姜黎必须承认,除了阮星蘅那双修长如玉的手,她对他唇线清晰,厚薄适中的唇也带点欣赏和喜欢。 “阮星蘅,我有没有说过你的嘴巴很适合涂口红?”姜黎举了举手里的长管口红,开始忽悠他。 阮星蘅掀眸看了她一眼,他正在对着镜子打领带,又因为姜黎说话,他便自然而然地走到她面前,将手里的领带交给她。 姜黎懒洋洋的不肯起身。 阮星蘅半弯下腰。 也正是这样,他的唇一下就贴近了她的眼,甚至连唇边的细小绒毛都清晰可见。 姜黎心跳快了两分,手里不太熟练地打着温莎结。 这样的心跳声很快让姜黎回到了高中的那段时候,似乎每一次见阮星蘅都会有再爱上他的感觉,以至于当姜黎在昏昏欲睡的一堂课上听到政治老师说到“人不可能踏进同一条河流。”这一哲学观点的时候,还很忧伤的在想—— 那为什么她可以每天反复喜欢上阮星蘅一遍? “你没有说过这句话。” 清清淡淡的声音自耳边响起,阮星蘅用极好的记忆力打散了她的那点小心思。 不过,他推了下镜框,尔后看着姜黎不急不缓说— “但是你说过我的嘴巴很好亲。” 日暮藏欢喜 第47节 第31章 亲昵 “是吗?” “我说过这句话吗?” 姜黎一副记性不大好的样子, 手里的温莎结打好,她趁着他还没起身,飞快地勾起脑袋。 “那来实践一下吧。” 她的吻技谈不上多好, 踮起脚站在圆凳上抱着他的腰毫无章法的乱亲, 大概有几下不小心咬到了他的唇角,姜黎蓦然想起来今天是他们一起去见奶奶的日子,浅尝辄止的在他唇边磨了两下也就作罢。 阮星蘅擦了下唇边的水渍,对着镜子随意看了眼,破了点皮, 她还是喜欢乱咬人。 “学习能力还是那么差。” 姜黎的脸突然涨红了起来,她想起来暑假的一件糗事。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阮星蘅的姓名, 只是在临街匆匆一瞥。 后来无意间逛到了周边初中部, 他的照片在优秀毕业生的展示栏里高高挂着。 眉毛很浓,眼睛很纯,抿起的唇看起来有些端正。 干干净净的气质, 又有着超脱那个年龄层的清正内敛。 凭着自己强大的搭讪能力, 姜黎很快就和校门口的保安打听出了他的名字。 他叫阮星蘅, 是江宁市的中考状元。 是很优秀很厉害的一类人。 门卫保安说他还是一个很有爱心的男孩子, 把竞赛得到的奖金都用来资助一家流浪犬救助机构。 姜黎打听到那家流浪狗机构的位置, 靠着嘴甜进去混了个志愿者。 她其实有点怕狗, 来做志愿者的第一天被热情的狗群吓到, 想也不想就死死抱住他的腰。 抱上手的第一个想法。 姜黎感觉自己好牛, 追人的第一天就直接拥抱上了。 “你有女朋友吗?”她直截了当问, 眼睛里的心思比守着她手上牛肉干的狗都要明显。 阮星蘅愣了下, 他感觉被她触碰的肌肤正在以一种火热的温度蔓延至全身, 他下意识推开了她, 背过身借以掩藏住内心的澎湃。 “没有, 你要追我吗?” 一般这种问话下面就应该是拒绝了,姜黎很果断的摇摇头,表现出一副大公无私的样子。 “我是来做志愿的,我的心里只有狗。” 单身狗也算狗。 姜黎默默掏出自己来时的路上买的一本恋爱笔记,上面给了一些追人的攻略,她草草读了一遍,感觉有些地方还是很有用的。 不知道是不是她哪个步骤出错,精心设计的巧遇总是会错漏百出,花尽心思做的表白神器,结果因为程序的错误打开来变成一串乱码。 后来阮星蘅不知道是不是瞧出了她的心思,在某一个课间休息的午后,他默默修好了她用来表白的第十二件机器开关,颇为无奈地盯着初始化的程序扶额问她。 “姜黎,你学习能力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差?” 少女时候的一腔激.情因为心上人的一句话而被打击得碎了一点,姜黎把这些失败的实验品都扔进教室后面的垃圾桶里,顺便把那本害人不浅的恋爱日记塞进抽屉里。 她沮丧了一节课,后来在上体育课的时候被他拉了出去。 阮星蘅手里举了根雪糕,不由分说地塞进她的校服口袋,瘦削挺拔的肩膀裹在校服里,脸上还是那副端方正直的样子。 姜黎心里还生着气呢,她狠狠地转过身,把他送的雪糕在嘴里咬了一大口。 “请我吃雪糕也不行,你说话太伤我自尊心了。” “我以后不要再喜欢你了。” 她说话没过心,纯粹是为了发脾气。 却没想到阮星蘅脸色蓦然一变,他以一种强势的姿态扭过她的肩膀,沉静内敛的脸上难得的出现了慌乱。 “对不起。” 他很诚恳的道歉,长而直的睫毛在眼下拉出一道黑线,紧握着她肩膀的手,有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我想说的是,如果你学不会的话。” 阮星蘅顿了顿,深吸一口气,鼓足了勇气。 “等上大学的时候,我来学。” 阮星蘅将话说的更明白些:“我来追你。” - 人上了年纪,生病似乎是常态。 姜奶奶回国以后身体就不大好,她没有选择住在姜家的大别墅里,反而自己挑了个环境清幽的疗养院住着。 疗养院在郊区,附近有个很大的综合医院,总体来说环境很不错。 今天的天气不太好,雾蒙蒙的,乌云笼罩了整片天空。 姜黎有些犯困,又因为姜奶奶的话题而被吊着点兴奋劲,才不至于在车上睡着。 阮星蘅可以很明显的感觉到,姜黎对这位奶奶的态度,似乎对自己的那对父母要热切很多。 他双手搭在方向盘上,很有耐心地侧耳倾听她说话。 姜黎说:“我奶奶可有个性了,她不像别的老太太一样喜欢儿女都围在身边,子孙满堂的,她嫌我们吵。姜家这一辈就我和姜佳欣两个孩子,她也从来不催婚。她说反正她这一辈挣的钱够她自己花了,剩下的小辈的事情让我们自己发愁去。” “你奶奶很酷。” 阮星蘅侧过头,用了一个很新的词夸赞了一句。 他是循规蹈矩家庭长大的小孩,人生的每一步都像是地球仪上的经纬线,在命运始转的时候就已经被画好了刻度。 如果说他的身上是被直尺测量好的刻度,那么姜黎就是和他截然相反的自由烂漫。 姜黎摇下了车窗,声音有几分得意,“那当然了,不然也不能养出我这么离经叛道的孙女。” 的确蛮离经叛道的。 阮星蘅失笑一声。 车在路口停下,他忽然问了句,“怎么突然想起来带我见你奶奶?” “你不也带我见过家长了吗?” 姜黎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一下手心,有点笨拙的和他解释,“你对我好,我也想对你好。” 默了半响,阮星蘅偏过头看了她一眼。 姜黎是个很聪明的女孩,之所以成长的道路被称作为“离经叛道”,是因为压根没有人给她指引出正确的路。 她靠自己的野蛮生长反复试错,闯出自己认为最正确的一条道。 有些东西,她意识到了。 潜移默化的,就在改变。 姜黎也是第一次来京市的这家疗养院,她的方向感实在不太好,刚打开手机软件里的指南针,阮星蘅就已经拉着她的手找到了西北门。 姜黎收回手机,突然有了点当时谈恋爱的感觉。 她那时候压根不需要打开任何指路软件,阮星蘅站在她旁边,就是个天然的指南针。 “怎么办,阮星蘅。我现在都不太习惯使唤你了,我感觉我已经独立了。” 几年的记者生涯走下来,别的娇气小毛病没改掉,自己解决问题的能力倒是提升一大截。姜黎笑眯眯地看着阮星蘅,本来是想等着他夸自己的,却不想男人忽地敛眸,垂下的手不经意挠了挠她的下巴。 “那就多使唤使唤。” 没等到想要的夸奖,姜黎哼了一声,倒是没发脾气,反而主动地将后备箱里的营养品拎了下来。 到这一时刻,阮星蘅不得不承认,她这些年变化很大,清瘦了许多,原先就只有巴掌大的脸棱角更加分明,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因此显得愈发的大。 行事作风较往日而言收敛成熟了许多,那些他未曾教过的人情往来,她都在生疏而笨拙的做好。 阮星蘅忽然从背后将她整个人抱住。 他突然的靠近让姜黎愣了下,随即她迅速反应过来,扔下手里的箱子回抱住他。 “我后悔了。”阮星蘅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后悔什么啊?”姜黎笑着接了他的话,“后悔没有一见面就开始追我?后悔刚开始对我态度那么冷冰冰?算了吧阮星蘅,我追你已经追出一套独家心得了。” “不是。” 阮星蘅把头埋在她肩颈处,这是一种很依恋的姿势。 他的双臂紧紧贴着她,又在身前和她的双手紧紧相握。 “后悔放走你。” 阮星蘅想起了和姜黎初见面的时候,她明媚张扬,有着不染世俗尘埃的清灵。 他那时想,她应当值得世界上最美好的。 她没有朋友,他就去做她第一个朋友。她缺少关注,他就把所有的爱都倾注在她的身上。 他以前总是叫姜黎坚强,希望她学会承担责任这一宝贵的品质。 可是现在看着她过分懂事的脸。 他又痛苦得说不出来话。 还是不要长大了,永远快乐且生动的依偎在他怀里。 可是这样又太自私。 自由自在,野蛮生长才是她。 “算了。” 阮星蘅抬起她的下巴,他细碎黑发散落在额前,漆眸倒映着她的脸,于是眼底的光生出了璀璨。 “你永远都是我的宝宝。” 日暮藏欢喜 第48节 姜黎脸蓦然一红,她感觉阮星蘅像是被打开了什么开关,突如其来的亲昵让她有些不习惯,又有些过满的惊喜。她咳了一声,悄悄垂下手,和他十指相握。 她有点紧张,阮星蘅倒是一副从容镇静的样子,彷佛见的是他的奶奶一样。 推门的时候,疗养院里很热闹,姜奶奶住的是单间,有一个面积很大的客厅。 当听到里面的欢声笑语的时候,姜黎叩门的动作顿了下,她想要转身离开,门却忽然在门口打开了。 “是黎黎回来了吗?” 姜奶奶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打麻将的声音停了,连带着谈笑声也一并消失。 “是我,奶奶。” 姜黎尴尬的应了一声,目光从屋里的一大帮人身上掠过。宋丽萍从麻将桌旁边站起来,讪讪看了她一眼,开口就是埋怨,“给你发信息怎么一直不回。” 她拉着阮星蘅硬着头皮进去,因为怕阮星蘅一个人会受到宋丽萍的刁难,所以她干脆就紧紧牵着他的手,颇有一种护犊子的感觉。 阮星蘅也跟着她叫了一声奶奶好,语速舒缓适中,面上温和的笑意并没有因为屋里神态各异的众人而有任何变化。 姜奶奶点点头,还挺满意的。 姜黎一点也不惊讶于姜奶奶的满意,因为在她看来,阮星蘅光看长相就是那种很得长辈们喜欢的长相,更别提他整个人气质温文尔雅,看上去就值得信赖。 大约知道姜黎不愿意和自己呆在一块,宋丽萍找了个借口去厨房帮工了。姜奶奶单独将姜黎和阮星蘅两个人叫到书房去谈话,姜黎原先以为姜奶奶至少要对她好好盘问一番,没想到老人家回到书房里厚厚包了个大红包。 姜黎下意识伸手接过来,手心被结结实实打了一掌。 “你拿什么,这是我给小阮的。” “啊?” 姜黎嘟囔了一句:“不都是给女孩子吗?” “在我们姜家,没有什么男孩子女孩子区别,都是当一样的养。”姜奶奶瞪了她一眼,随即把红包递到阮星蘅手里。 “既然你决定结婚了,奶奶也不多问,以后幸幸福福过日子就好。” 姜奶奶抹了一把眼泪:“总算成家了。” 这话让姜黎原本伤感的心情一下破涕为笑,她上前搂住老太太的手笑眯眯道,“是啊,奶奶以后再也不用承担在法国帮我物色混血帅哥的任务了。” “她喜欢什么样的混血帅哥啊?” 阮星蘅忽然轻声问了下,书房里凝结的气氛被打破,姜黎脸上刚刚散去的温度顷刻又升了起来。 她瞪了一眼阮星蘅,慌乱间又扯了扯老太太的衣袖。 可惜老太太没给她面子,拉着阮星蘅的手直接就说了出来。 “这丫头条件可挑剔了,要求一条一条的,什么身高187,不能太瘦也不要太胖,皮肤要白白的,手要好看腿也要长,要不然就不嫁了,谁知道年轻小姑娘脑子里在想什么哦。” 老底都要被扒光了。 姜黎泪眼汪汪的,想要偷偷顺着门缝逃出去,转身撞上了一个宽阔的怀抱。 阮星蘅闷笑一声,指腹摩挲过她的耳垂,倒是很给面子的只在她耳边低语。 “姜黎,你说的这些条件,好像我都很符合。” “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对我蓄谋已久? 第32章 撑伞 八辈子的脸都要丢完了。 从人生被扒出来那个在贴吧舞动的最狂热的cp号开始, 到今天在饭桌在被姜奶奶谈着她对身高187且又白又瘦的男人有多么执着的时候,姜黎恨不得当场找个地方钻进去。 阮星蘅浅笑着坐在她身旁,时不时眼神落在她的脸上, 很淡的神色, 却总好像勾着笑意。 上菜的时候是宋丽萍亲自端上来的,她坐在了姜黎对面的位置,似乎有些尴尬似的,她从一入桌便不停的和坐在身边的姜佳欣找话题,时不时欲言又止的目光落在姜黎身上。 姜黎下意识颤了一下睫毛, 低下头闷不做声地吃着菜。 阮星蘅在饭桌下轻轻挠了挠她的手心,像柔软的羽毛刮过一样, 这是他们两个共同的小秘密。 姜黎紧张的时候大多数不会在脸上表现出来, 她会握紧自己的手心,等紧张劲过了,她再张开手, 就会如梦初醒的看着自己手上多出了几道很深的掐痕。 怎么会有小朋友面对自己的父母是紧张呢? 阮星蘅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他把剔好的鱼肉放进姜黎的餐盘, 这个他保持了很多年的习惯, 在这个饭桌上自然而然的做出来的时候, 自然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 宋丽萍抽空瞥了一眼, 开口道, “黎黎不喜欢吃鱼。” “她对鱼肉过敏。” 姜黎睫毛抖动的幅度更大了, 她的肩膀伏低下去, 在自己的亲生母亲面前再也没有了那副随性自在的感觉, 她像一个惶恐不安的等候者, 心因为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在坠入无尽的深渊。 姜黎很快又抬起头。 她扯了扯唇角, 努力装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妈, 对鱼肉过敏的是姜佳欣。” 宋丽萍顿了顿,姜佳欣坐的位置离主座有些远,她正伸手将餐盘往她面前递一递,听到姜黎的话她哦了一声,随即说,“那我记错了。” 挺平常的一件小事。 姜黎完全没有,也不应该有闹脾气的意思。 这顿饭吃的并不尽兴,吃完饭后姜黎提出了告别的意思,本来这顿饭的目的就是带阮星蘅来见一下她的奶奶,谁知道会在这里碰上宋丽萍和姜佳欣。 “堂姐,我有话要跟你说。” 临出门的时候,姜佳欣忽然喊住了她。 与此同时,姜奶奶也对走到门口的阮星蘅招招手,示意他单独进去谈话。 没办法,姜黎只能耐下性子听姜佳欣和她说话。 姜佳欣手里拿着一叠文件:“这是姜氏集团这几年的创收数据,你看一下会发现这几年公司营收一直在下降,同类型公司对我们的打压很厉害。” 姜黎挑了挑眉,倚在阳台的栏杆上听她说下文。 “你难道想要眼睁睁看着公司一步一步落败吗?那是奶奶自己打下的公司,小的时候奶奶对你最好,你不觉得你自己这样是辜负了她的期望吗?” 姜黎想了一下,很诚恳的问她,“所以你是想让我回去打理公司吗?” “姜佳欣,我有一件事必须要告诉你。” 姜黎懒洋洋收回手,目光随意地落在她脸上,身上有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如果你想我回去打理公司没问题,但是你要知道奶奶给我的股份比你的多。” 姜黎抬了抬下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换句话说,我回去,还有你说话的地?” 姜佳欣被她噎了一下:“是,我知道奶奶从小就偏心你。我来找你就是告诉你,除了奶奶喜欢你,全家人包括你爸妈任何一个人都不喜欢你。你不愿意打理公司那我就去打理,所有人都会知道我比你优秀太多。” 又是老一套的说辞。 姜黎的耳朵都要被她这句话听出茧子了。 她已经不会像小时候一样大声的反驳她,甚至傻乎乎的跑到宋丽萍面前去求证。 现在的她只会不耐烦的揉一揉耳朵,随意的敷衍她,“是是是,你懂事你优秀,你才是我爸妈的心肝小宝贝。” “你现在拿这些话激我也没用,我不会像小时候一样恼羞成怒,然后被爸妈误以为是在欺负你。迟来的爱我已经不会期待了,你再激我我也不会生气的。” 姜黎靠在书房一侧的长廊边,她语气很淡,褪.去了身上的浮华娇气,姜佳欣居然在她身上看出点莫名熟悉的影子。 她想起来在英国读书的那几年,孤独异乡总是格外艰难些,她常常会绕道到医学院的实验室里。 阮星蘅常常坐在那里,白大褂清冷飘逸,低垂的眉目刻着岁月静好的从容。 有一天屋外下了滂沱大雨,他恍若不觉,专注的沉浸在手里的实验。 姜佳欣站在窗口陪着他做完了这场耗时四个小时的实验,在她分秒必争的好强人生里,这是她第一次没有因为浪费时间而感觉到懊恼。 等到他出门的时候,她立刻跟上去撑了一把伞。 “你好,我是金融学院的交换生,我叫姜佳欣。” 异国他乡,见到同乡人总是格外激动,但是令姜佳欣可惜的是阮星蘅的神色并因为她这一句话有任何的动容,他的神情丝毫未变,似乎压根就没记得起来她这个名字。 于是她不得不又说了一句:“我对你挺有好感的,我们能加个联系方式吗?” 出乎意料的,这在医学院向来以谦逊有礼著称的阮星蘅破天荒的拒绝了她。 他的声线低沉清澈,却又像这绵绵的雨,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寒冷漠。 “抱歉,我有喜欢的人了。” 姜佳欣自然知道他口中说的喜欢的人是谁,他喜欢的人正是她从小最看不惯的堂姐,她的好胜心一时间上来了,当下就道,“我比她优秀,比她更明事理,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被爱没有前提。”阮星蘅轻轻笑了一声,“我喜欢她的无理和娇气。” …… 姜佳欣的第一次告白失败就源于此,后来她在金融学院的学业愈发繁忙,也就将这段感情的小波折丢了过去。 她没想到回国以后他们两个人会这么快重逢。 甚至以一个她没想到的速度重新在一起。 他们两个人好像就是天生的磁与铁,不管相隔多远,天然就有相互的吸引力。 姜佳欣扭过头,语气不太好的问她,“那你得到你想要的爱了吗?” 姜佳欣忽然想起了姜黎刚分手萎靡不振的那段日子,她冷哼了一声,感觉找回了点面子。 “你总是高喊无爱者自由,其实在我看来也就是个害怕被抛弃的可怜虫而已。” “你说的没错。” 姜黎抬起头,目光从姜佳欣的头顶掠过,和拎包出来的宋丽萍四目相对。 然后她轻轻说:“因为你没感受过被抛弃的痛苦,所以你不害怕。” — 从疗养院出来的时候,姜黎从来没有一刻觉得外面的空气如此新鲜。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忽然很好奇地凑到阮星蘅身边。 日暮藏欢喜 第49节 “我奶奶跟你说什么了啊?” “说你爱睡懒觉,喜欢偷偷躲在房间里吃垃圾食品,打雷下雨天会害怕的睡不着觉。”阮星蘅侧过头,天边的云卷云舒,他的笑容是很熟悉的温柔。 “她把你的小秘密都告诉我了。” “老太太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啊。”姜黎嘟囔了一句,拽着他的胳膊不肯松手,“那你也得把你的秘密告诉我。”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雨,京市的天气一直都是这样的阴晴不定,空气里雾霾重的几乎让人喘不过气。阮星蘅拿出一次性口罩,示意姜黎把脸仰起来。 口罩买的是大号的,他的手灵活的穿过她耳下,打了一个漂亮的结。 他再把她大衣的纽扣从上至下系好,姜黎总是有这样的坏习惯,冬天为了漂亮不喜欢拉上外套的拉链,明明鼻头眼下都冻得红通通的,也要倔强的骗他说不冷。 那种心疼的情绪从见到姜奶奶开始就掩盖不住。 进书房以后,年过半百的老人并没有责难他为什么就拐走她的孙女,也没有埋怨他未曾给过一场婚礼,甚至原谅了他直接领证的冒失和唐突。 老太太只是从相册里拿出了一张发黄陈旧的全家福。 小小的姜黎紧紧拉着奶奶的手,脸上的表情有点不太开心,大概是因为自己的爸爸妈妈正牵着另一个小女孩。 “我生了两个儿子,老大没有经商的天赋,所以我一直放任他。老二夫妇从小跟着我下海经商,那时候佳欣年纪小,就都丢给老大家里带了。阿黎早产,身体一直很弱,夜里哭闹个不停,不如佳欣懂事好养,所以她妈妈不太喜欢她。小夫妻又想过自己的日子,所以后来老二回来了,就经常把女儿又扔到他们家里去。” 老太太叹了一口气:“阿黎是个父母缘分浅的,我已迟暮,不能再陪伴这孩子走多久了。” “所以,请你善待她。” 老太太说到后面已经微微佝偻了下去,岁月再她脸上留下温柔的抚痕,她从容的接受着自己的年老与死亡,却在生命的最后一节,仍然留有些许眷恋。 阮星蘅捏着那张全家福。 他默了默,以一种很端正的态度说:“您放心,我视她如生命。” …… 这些话自然是不能告诉姜黎的,她有她的骄傲与自尊,何况阮星蘅也并不希望这份爱带上了任何的枷锁和负担。 他于姜黎。 就是那种很纯粹的爱。 — 回程有一段路是和姜佳欣同行的,她银灰色的商务车从他们面前飞驰而过,又在下一个转弯口驶向相反的反向。 姜黎忽然想起了刚刚姜佳欣找她谈的项目合作,不由得问了阮星蘅一句。 阮星蘅嗯了一声:“你说的应该是研究所的人工心脏项目,最近是在找合作商。” 姜黎哦了一声,随手在车内置物柜里翻到一盒晕车药。 她咽了一颗,又后知后觉问道,“放多久了?不会过期了吧。” “没有。”阮星蘅抽空瞥了一眼,“我每个月都换新的。” “为什么要一直换新的啊。” 问题的答案似乎显而易见,但是姜黎就是想听这句话从阮星蘅的口中说出来。她把座椅调到舒服的角度,微微侧过头端详着他整张脸。 阮星蘅开车的速度很平缓,就和他的性格一样,天然带着令人安心的气质。 车载香薰发出令人安睡的气味,是她最喜欢的那个款式,迷迭香的前调,清甜带有一点苦味。 姜黎最喜欢后调的白檀木香气,舒适的,却又不会让人轻易察觉到香气的来源。 有人常形容白檀的味道就像是一个内敛温和的绅士,它的温柔萦绕在每一次的轻轻呼吸中。 姜黎用这个味道来形容阮星蘅。 她想起了他们年少时的不知道哪一天的片段,那天空气里下了细细的雨,他们手牵手在城市的街头散步。 雨水打落路两旁的梧桐树叶,风中飘着的木材香和白檀木的香气有一丝的相似。 姜黎站在路边憧憬着未来:“以后我们一定要买一辆suv车型的,很宽敞,然后放上我最喜欢的香薰,你开车我听音乐,周末想去哪儿玩就去哪儿玩。” 阮星蘅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将她的手重新牵好,对她跳脱的思维似乎有些无奈似的。 “姜黎,过马路走斑马线。” 他大概是不明白天底下为什么有一个姑娘能硬生生将话题从几何证明转到未来车型。 阮星蘅抿了抿唇,轻声说了句,“以后会有的。” 时隔数年,这个“以后”居然还真的实现了。 “你以后少跟姜佳欣来往。”姜黎睁开眼,忽然说了一句。 阮星蘅方向盘打了个圈,嗯了一声,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倒是姜黎起来了,问了他一句,“你不问为什么?” “你不喜欢她,那我和她就没有交流的必要。”阮星蘅一板一眼回答,车在小区门口平稳的停下来,阮星蘅猝不及防转头,与她平视,他的目光平静而自然,又好像明晃晃写着“偏袒”两个字。 姜黎有时候觉得像阮星蘅这种正经人总是有那种撩人于无形的本领。 就好像禁欲者谈爱,天生就是一种致命吸引力。 很不争气的,她很吃他这套一本正经的样子,心脏砰砰砰跳的极快,她的视线和他定格了两秒以后,就见他忽地抬起手,食指从她腰侧轻轻拂过,咔哒一声摁下了安全带的开关。 “我是害怕她用我和你的关系来让你签下你不愿意的合同。” 姜黎还是解释了一句,车外的雨还在下着,不算大,但是姜黎打开车门的时候就看见阮星蘅已经撑着伞站在了门外。 她迟疑了一秒,很快钻进他的臂弯,搂住了他的胳膊。 “车里只放了一把伞吗?”姜黎迷迷糊糊记得前两天下雨也是阮星蘅送她去上班,那时候她好像不小心扔了一把雨伞进去。 卡通花纹的样式,她还挺喜欢那把伞的。 “好像是的。”阮星蘅举着伞,他的视线自车窗上一扫而过,随后漫不经心地抬高了手腕。 因为他这个动作,姜黎迫不得已往他身边又靠了靠。不知道是不是在车里呆太久的缘故,阮星蘅的身上沾染上了那股白檀木的清冷味道,意外的有些好闻。 后备箱还有从姜奶奶给她带的礼物,姜黎顺手一起拎回家里。她余光瞥见了后备箱角落的一个长柄物件,趁着阮星蘅弯腰拎东西的时候,她腾出手往里拨了拨,然后面不改色地继续钻进他的怀抱。 “阮星蘅,我那把伞好像真的找不到了怎么办?”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雷雨 这场雨延续了一整夜, 后半夜雷声愈发大了起来,银色的闪电像是一柄利刃横空劈开了长空,电光消失的霎那, 天空再度被无边的黑暗吞没, 世界失去了所有的声响,耳边余下的只有震耳的雷声。 姜黎在这样的雷声中睡意全无。 她摸着黑出了卧室的门,在客厅里一个人坐了很久。大约是因为早产在雷雨天,所以她对雷声格外恐惧。成串的雨珠劈里啪啦砸在客厅的落地窗前,她的目光僵硬的落在玻璃窗上, 白色的闪电亮起,窗面上倒映出她一张惨白的脸。 白天的一幕幕重新回到她的脑海, 她又想起宋丽萍冷淡又生疏的脸, 记忆好像回到了十周岁生日的那年,母亲憎恶的眼神重现在她面前。 她的生日和宋丽萍的生日是同一天,于是通常家里这一天都会大办。 姜黎十周岁的这一天, 刚好也是宋丽萍的四十周岁生日。 她自作主张画了一张全家福, 画中的她枕在妈妈的肚子上, 幸福又美好。当时画在桌子上转了一圈, 大家都称赞她画的很好, 鼓励她拿给妈妈看看。 姜黎还记得那天自己惴惴不安的心情, 宋丽萍正在梳妆台梳妆打扮, 她换了一身修身长裙, 保养得宜的手上染着红色的指甲油, 姜佳欣正趴在她身边帮她选戒指。 她把那幅画轻轻压在了宋丽萍的首饰盒下。 没有惊喜, 没有夸赞, 甚至是勃然大怒。 宋丽萍的脸一下狰狞起来, 她将这幅画撕成粉碎, 当着姜佳欣的面将她一巴掌扇到地上,她凶狠的样子大概是吓到了姜佳欣,姜佳欣哇哇哇哭个不停,也正是这时候,宋丽萍才停下扇她巴掌的动作。 后来这场生日宴她最终没有出席,宋丽萍拽着她的头发将她关进了昏暗的储藏室。 宋丽萍咒骂她不学无术,又嫌弃她学业不精。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姜黎就知道自己的妈妈不喜欢自己,她不听话会被骂,努力装乖也会被骂,刻意的讨好换来的是谩骂,生活里的每一个小细节被无限放大,她只能冷眼看着姜佳欣肆无忌惮的享受着宋丽萍的宠爱。 为什么? 储藏室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偶然传来的吱吱声让姜黎每个神经细胞都在紧绷。她开始发抖,鼻子不停的出血,她抹了一把脸,惊吓的尖叫出声,屋外雷声却轰鸣,将她的惊恐吞没在这个载歌载舞的盛大宴会里。 后来过了很久很久姜黎得到了这个答案,姜父给了她一张医院的诊断说明,显示宋丽萍有很严重的产后抑郁症,临床表现为情绪低落,对婴儿会产生极端的痛恨、恐惧和厌恶。 轻飘飘的一张纸落在姜黎面前,满腹的委屈就此卡壳。 所以的错误似乎都成了事出有因,姜黎抬头望着同样的一个雷雨天,伸手摁住了唇边早就消失的伤口。 她的怨恨、委屈戛然而止,却不会无疾而终。 回忆一波又一波的涌来,睡意被驱散在这个寒冷的冬天。姜黎蜷缩着窝在沙发里,行尸走肉般回到卧室拿出磁带,在窗台上一个老旧的录音机里面插入,播放。 呲呲的电流声音响起,记忆被带入2014年那个短暂的春天。 “今天给你讲的是唐朝诗人李白的一首诗,全诗共九十二字,主要是为了抒发诗人自己怀才不遇的郁闷情感……” 少年清润疏朗的声音徐徐传出,录音机的开关光源亮起,竟成了这昏暗天里唯一的光。 诗句落到了尾声,录音机里传来了姜黎自己的声音。 “阮星蘅,我不开心怎么办呀?” 录音机里的声音卡了一下,随即少年的声音再度传来。 “引用刚刚诗句里的话,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哪有人安慰别人都这么文邹邹的,姜黎嘴巴一鼓,刚刚止住的眼泪又要重新落下来。 大概是听见她小小的啜泣,那边的声音忽然停了下,随即是话筒被拿远的声音。 阮星蘅大概换了个地方,他站在风里,雷雨声在他身后响彻天际,他温柔低哑的嗓音却清清楚楚传递在姜黎的耳边。 他说:“别想了,快睡吧,小宝宝。” 磁带的声音到这儿就戛然而止了,姜黎怔怔地盯着逐渐暗掉的指示灯,迟疑地将头又转回窗外。 过了一会儿,她慢吞吞地爬下飘窗,蹑手蹑脚地走到隔间的卧室。 阮星蘅的门是掩着的,她甚至只用轻轻一推就可以不发出任何动静进去。 姜黎踩上他的床,床板有些硬,他没有铺很厚的垫子,从床尾一路膝行爬到床头显然不是个简单的事情,后来她没了耐心,干脆掀了被子带着一身的湿气钻了进去。 她的鼻尖贴到了阮星蘅的后背,他身上很热,带着青年男人的特有的那种荷尔蒙的味道。 日暮藏欢喜 第50节 即便在黑暗里,也能隐隐约约看见不张扬的肌肉线条。 姜黎伸手戳了戳他,阮星蘅翻了个身,似乎并没有醒来。 他静静地靠在洁白柔软的枕头上,睫毛自然地垂下。他的睡姿也是典型的乖乖学生的那种,板正地睡在床中央,两只手安静地放在身体两侧。 可能因为姜黎动来动去吵醒了他,只见阮星蘅缓缓睁开眼睛,睫毛轻轻垂了垂,看见她似乎毫不惊讶似的,只用那双黑漆漆的眼在黑夜里静静地凝望着她。 姜黎假装没看见,把他的胳膊抬起又放平,自己蹭着被子钻了进去。 她的头发胡乱地披在身下,毛茸茸的蹭着他手臂内侧的肌肤。 过了一会儿,姜黎抬起头问他,“阮星蘅,你睡着了吗?” 阮星蘅微微侧过头,目光注视着她。 他的目光从一开始的惺忪变为完全的清明, 床头开了一盏灯,被子从胸.前垂下,阮星蘅坐直了靠在床头,额前的碎发乖顺地垂下,他的目光平静的直视前方。 其实还有点……呆呆的样子。 姜黎不确定他醒没醒,伸手在他眼前挥了两下,就看见阮星蘅以一种僵硬又很快的动作抓住了她的手腕。 “阮星蘅,你不会以为你自己在做梦吧?” 话音刚落,唇上吃痛,他像是野兽一样咬上了她的唇,听觉暂时被屏蔽,细微的水渍声远胜过窗外的惊涛骇浪,姜黎下意识抓住身下的床单,将要垂下的腰却被他的手掌轻易捧起。 心一下被填塞的满满的,连同着唇齿也是发胀的感觉。 姜黎趁乱抓了一把阮星蘅的胸肌,她紧紧拉着被子,眼睛在黑暗里显得亮亮的,开口又有些得寸进尺的娇气。 “阮星蘅,我今晚可以和你一起睡吗?” 一个吻结束,阮星蘅似乎也确定了什么事实。他的目光随意扫了一眼她垂落至床边的脚,将被子铺平,声调透着一股睡眠不足的倦怠。 “你什么时候是这么礼貌的人了?” 这话的意思就是默许了。 阮星蘅的房间没开暖气,姜黎被冻的一股脑的往他怀里钻。 他身上有一股很安心的味道,姜黎抱着他劲窄的腰,毫不客气地将一条腿抬起压在了他的大.腿上。 “阮星蘅,我还是睡不着。” 姜黎把脑袋轻轻靠在他的胸口,她不知道阮星蘅是否记得自己这个听起来有点矫情的小毛病,在这个等待天明的深夜,她只是自发的想要靠近他。 就如同以前,在每一个落雨天,她借口说自己睡不着,在深夜里抱着最后一点希望打电话给他。 电话却接通了。 他那时的嗓音也是如此倦懒嘶哑,似乎是被她扰了清梦,却仍旧好脾气地问她怎么了。 那时姜黎说:“我害怕,睡不着,你能陪我吗?” “不能。” 他拒绝的如此干脆果断,姜黎也明白阮星蘅的原则和教养是绝对不会允许做出在三更半夜跑到女孩子家里的这种逾越失礼行为的。 甚至能在这个深夜接通电话,对于姜黎来说,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好吧,有时候过于礼貌也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姜黎将话筒紧紧贴在耳边,不发一言地靠在床头,话筒对面的呼吸声清浅,好像和外面的雷声自发隔开了一个小世界,让姜黎有种莫名的安心。 她不舍得挂掉电话,就这么任由着沉默继续蔓延。 后来,他终于开口:“但是我可以打电话给你讲题,你愿意听吗?” 窗外又是一道雷声响过,大雨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劈里啪啦地朝这个房间打来。 姜黎身体下意识抖了一下,随即感觉到自己的肩膀被人极用力的揽住,她被拥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她仰头,却因为黑暗不大看的清阮星蘅的神色,只知道他的目光落在那扇没有拉开窗帘的窗户。 跃过那扇窗户,黑沉沉的天色,他是否知晓她在害怕? 姜黎心里蓦然划过这个念头。 她不敢确认,也不好意思问出口,只是把脑袋贴在他的胸膛,心跳声比雷声还要迅猛,似乎要撞出整个胸膛。 分不清是谁的。 屋子里的气温在升高,一下让人有些口干舌燥的。姜黎的心渐渐安定下来,暴雨的恐惧也因此暂时隐匿。 她从被子里伸出脑袋,没穿鞋的脚在他身上胡乱的蹬着,借着他肩膀的角度往上爬了爬。 她没有穿鞋子,光滑的脚在他的身上肆意的游走,棉质睡衣的领口随着扭动滑落至肩头,露出深陷的锁骨,她却恍若不觉,仍然无知无畏地盯着他看。 阮星蘅的目光静静地注视着她,他忽地伸手顺着她锁骨的凹陷处压了压,眼里的欲念很重。 姜黎愣了下,扯着唇对他笑了一下。 阮星蘅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番,伸手将她粘腻在脖颈边的头发拨开,略有干燥的手掌握住她的肩头,将她完全笼罩在自己的怀抱下。 “看书吗?” 孤男寡女,深更半夜。 这种情景,也只有阮星蘅这种人能想起来拉她一起看书了吧? 这种情景忽然就有点梦回高中时代的感觉,那时候他们的感情很纯粹。 阮星蘅也特别纯。 姜黎看着他从床头拿了一本王小波的《我在荒岛上迎接黎明》这本书,随后卧室里响起他低缓温柔的嗓音。 在这样喧闹不平静的夜里,他是唯一的避难所。 姜黎紧紧拥抱住他。 “如果我会发光,就不必害怕黑暗。如果我自己是那么美好,那么一切恐惧就可以烟消云散。”他轻轻念着书,字句清晰,腔调优雅,不知不觉就扫平了一切阴霾。(1) 有时候姜黎在想,到底多有□□会培养出阮星蘅这种文与礼俱全的人。 “阮星蘅,我好像越来越喜欢你了。”她直言自己的喜欢,在这个昏暗的深夜里,她的一颗心却敞敞亮亮的 “你不必畏惧黑暗,因为你自己本身就是黎明。” 书从指尖滑落,阮星蘅默不作声地盯着姜黎动作。 他的黎明悄悄又钻进了他的怀里,发丝擦着他胸膛,柔软的手指正在费力地解开他裤子上的绳子。指尖的一点弧度幅度极轻的,又不可忽略的划过他大.腿内侧的肌肤。 她在蛊惑他。 长而挑的眼睛像是小狐狸一样熠熠闪光。 阮星蘅握住了她的手,将她拉到身前拥吻。姜黎有气无力地跪坐在他身上,这个时候还有心思问他最后一句话究竟是书里的原句,还是他自己的原创。 阮星蘅笑了一声,胸腔处发出很强的一声震动。 是他的黎明。 是他黑暗里的光。 阮星蘅忽然很悲哀的发现,他似乎已经无法克制住时间的等待,他失去了全部的冷静和理智。 他想要立刻拥有她。 又期望永恒。 相互拥抱的时候,他们的体温透过紧紧贴住的心脏连接,衣衫落地的时候,两个心的震动似乎完全暴露在彼此面前。 姜黎勾住他裤腰,笑容狡黠。 “阮星蘅,你以后还跟我说自重吗?” 阮星蘅没有回答她。 他用行动告诉了答案。 腰上被加了力气,迫使姜黎不得不倾身朝他靠去,水润润的唇送了上去,她的眸子甚至还带着湿意,就这么承受着他掠夺又有些疯狂的吻。 脑袋开始陷入了短暂的停摆。 呼吸失去了自主,开始由着他操纵。 姜黎艰难的侧过脸,在他的喘息声里,忽然觉得…… 阮星蘅好像疯了。 是为她。 她心里忽然生出奇异的满足,抬起手,又落下。 最后环住他整个腰。 阮星蘅箍紧她的后背。 姜黎贴在他耳边放着狠话:“床上.床下两面派。” “衣服脱了就不管自重了。” 第34章 袖扣 这个不平静的夜晚, 他们说了很多的话。 大多数时候都是姜黎在说,阮星蘅安静的侧耳倾听她的故事。他是个天生的倾听者,时不时抬起温柔的手掌安抚着她不平的心绪。 姜黎和他说了自己从大学毕业以后怎么一路跌跌撞撞成为了电视台的一名记者, 又如何用阴差阳错的走上了公益救助的这条路。 她说:“就像你刚刚书里和我说的那句话一样, 对抗黑暗的唯一办法就是要自己成为光明。” 姜黎有些不好意思地抬头看了阮星蘅一眼:“我一直在朝着你的路走,像你教我的时候一样,把光明的路带给每一个人。” “不是我教你的,是你本来就心向光明。” 阮星蘅低下头,他轻轻抚开她额前的碎发, 落在她耳畔的吻温柔而不带有任何情.欲。 “狸狸,你大概不明白你对我的意义。” 阮星蘅翻开手里的一本厚厚的公益笔记, 从支教到医疗援助, 每一个活动记录下面都有姜黎和孩子们的合影。她笑得阳光灿烂,照片里的神色和他记忆里的那个小女孩重合。 日暮藏欢喜 第51节 她大概永远不会记得,因为一个善举, 将他全家从那个窘境拉了回来。 她大概也不明白她明晃晃的倾慕和爱意, 对他当时的来说, 是多么大的鼓励和支持。 “狸狸, 你喜欢我什么呢?” “喜欢你长得帅有腹肌呗, 还能因为啥?”姜黎歪着头想了一会儿, “还喜欢你上课被喊起来回答问题的样子, 实话说有点帅。” 姜黎是个颜狗, 不仅如此, 她还很慕强。 大概所处的圈子里装逼的人看多了, 她一点也不喜欢那些不务正业, 整天靠着家产混日子的富二代。 她就喜欢阮星蘅这种根正苗红, 看着就是要为祖国建设贡献出自己一份力量的人。 他身上有股很吸引人的禁欲气。 好像灵魂被拘束, 温和只是表象,吸引她忍不住往下探究。 想到刚刚他在床上的凶猛,姜黎突然就明白了表里不一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她瞪了阮星蘅一眼,低头骂了一句。 该做的事情做完了,该谈的心也都谈完了。黎明快要升起,看起来姜黎应该滚回自己那张床了。 她抬头望了一眼渐渐放晴的天,城市的路灯熄灭,蓝天白天开始驱散一.夜的阴霾。 “阮星蘅,我觉得我那个房间里的那个床不太好用。” 姜黎面不改色回答:“沈听肆说你这张床是桃木的,能辟邪。” “你懂我意思吗?” 姜黎觉得自己暗示的够明显了,她余光瞥见阮星蘅起身去客厅准备早餐,她困得厉害,又重新窝在被窝里睡了个回笼觉。 朦朦胧胧间,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阮星蘅的面容还很青涩,他穿着英伦风的校服站在白茫茫一片的冰湖上。 远远地看着她。 眼睛里透着一股很浓的忧伤,好像抓不住她。 醒来这个梦还牢牢记在姜黎的脑袋里,她觉得自己肯定是昨晚撩拨的太过,所以日思夜想全都是他的脸。姜黎一边将这个梦努力扔出脑后,一边又推算出梦里的阮星蘅大致是十三四岁的样子。 那个时间点的阮星蘅……姜黎的确一无所知。 想到此,姜黎愤愤不平的给阮星蘅发了个信息。 【黎黎原上草】:昨晚我讲了一晚上自己的故事,为什么你自己什么都没说? 【黎黎原上草】:谈过几个女朋友?老实交代!!!和别人牵过手吗!接过吻吗!! 另一边,京大研究所季度报告展会上,阮星蘅结束了自己的模块发言。 喻教授坐在底下对他点了点头,对他们组的进度表示满意。 喻教授把口袋里替他保管多时的手机拿出来,笑着说,“谈恋爱了吧?手机一直震动。” 同组的人过来凑热闹:“什么谈恋爱,我们蘅哥不是已婚男士吗?” “还年轻人呢,这都不懂,结婚了就不能再重新有恋爱期啊?”喻教授打趣了一句,“好了,现在你们师兄已经把自己销出去了,你们几个以后再找不到对象,可别再赖他身上了。” “就是,以后你找不到对象就纯粹是自己长得丑,别总说我们蘅哥招蜂引蝶,吸走了整个护士站的目光。”尹浩中趁势也接了两句话。 阮星蘅拿着手机走到一侧的消防通道。 那儿没什么人通过,很安静。 他本来想打个电话给姜黎,但想到她大概也在工作,就改为发了一条短信。 【阮星蘅】:爱过,别问。 三秒后,语言电话弹了出来,阮星蘅失笑一声,背过身挡住身后揶揄的目光。 他徐徐开口:“怎么了,狸狸。” “你还敢问我怎么了,阮星蘅。你那个爱过什么意思啊?你爱过谁啊到底,英国的?美国的?还是意大利的,你还不让我问,你太过分了!” 姜黎气的跺脚:“还有,你学我说话经过我同意了吗?” 永远像个小女孩脾气似的。 阮星蘅轻笑一声:“是我的错,不如我中午请你吃饭弥补一下?” “也好好坦白从宽一下?” 姜黎哼了一声:“你最好老老实实把自己交代的一清二楚。” - 要过年了,医院也冷清了不少。 姜黎拎着果篮先去看了那个叫平安的小男孩,他恢复的很好,今天准备出院了。 福利院的好几个小孩也过来了,说是帮忙拎行李,一群人走在医院门口热热闹闹的,看着气氛就很温馨。 见到她的时候,护工连忙走上前道谢,“姜记者,这次平安能恢复这么好真是太谢谢你了。哎呀,你还拎什么礼物来,要是没有你的帮忙,市里的公益基金也不能批钱下来给孩子治病。” 平安走的是公益医疗项目,姜黎跟市里的几个公益组织都很熟,她熬夜加班写好了关于这个孩子的新闻稿提前发表,意外的得到了社会群体对自闭症儿童的关注。 平安现在已经允许她靠近了,姜黎蹲下身给他系好围巾,对护工说,“不用感谢我,本来你们就是符合条件的,我只是帮你们呈递上去而已。再说了,我也要感谢你们能够同意我的采访请求。” “人存在于世界上,本来就是相互帮助的关系,您不需要太过于感谢我。” 送走了护工和平安,姜黎又去看了周爱媛,她的病情在药物的控制下已趋稳定,准备一家人安心过完这个新年再进行手术。 进门的时候周父周母并不在,倒是周爱媛的病床前坐了一个男生,高高瘦瘦的,几乎是看见来人的一瞬间就从病床上站起来,下意识拉开了一段距离。 见到是姜黎,他显然松了一口气,略拘谨的站在一侧,最终看了看周爱媛,把摊在桌子上的习题册收好,摆了摆手,“那我下次再来见你。” 十六七岁的爱情啊。 姜黎啧了一声,看了一眼周爱媛道,“脸上的笑容收一收,秀到我了。” “姜黎姐姐你还说我,你自己和阮医生的故事都在医院传遍了,我每天在病房里都听见小护士羡慕的声音,这才是真的狗粮。” 周爱媛忽地俯身:“姜黎姐姐,你知道阮医生的一个秘密吗?” “秘密?”姜黎挑了下眉,“说来听听?” “就是阮医生之前给我复查的时候,他胸口口袋里掉了一枚袖扣,有点旧,但是阮医生挺爱护的。”周爱媛说,“后来我问了尹医生,他跟我说那袖扣相当于阮医生的另一颗心脏,我就在想是不是姜黎姐姐你的东西啊?” 袖扣? 姜黎没什么印象。 她敲了敲周爱媛的脑袋:“小女孩总是想的奇奇怪怪的,说不准就是一颗最普通的纽扣。” 周爱媛哦了一声,凑到姜黎身边说,“他今天和我表白了。” “但是他说我们要高考结束以后才能在一起。” 如今周爱媛俨然是把她当作一个知心大姐姐了,姜黎点点头,觉得这做法没错。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追人比你还要狂热。他也说高考以后再恋爱,我那时候还觉得他这个人不够爱我,现在长大了想一想,这种思想和态度其实对未来是负责任的。真正的爱,绝非一时的占有和倾慕,爱应该共同奔赴美好的未来。” 姜黎揉了揉她的脑袋:“姐姐很看好你们哦。” 与此同时,病房外的长廊里,阮星蘅进来查房的时候看见有一个少年长久的徘徊在门外。 他想起了姜黎和他说过的只言片语,步子顿了顿,礼貌的问道,“你要进去吗?” 那少年立刻惶恐地摇摇头:“我刚刚已经进去过了,现在就在门外看看就好。” “毕竟……可能这是我今年最后一次见她了。” 阮星蘅嗯了一声,视线之内是少年扒着门缝小心翼翼的目光,这种想爱又不敢说的心情他简直太熟悉了,小心翼翼地守在看不见的角落。 因为现时的他们太稚嫩,还不能承担起肩上的责任,所以对爱总是不敢说。 阮星蘅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声道,“鲜衣怒马正是少年时,未来还有无限可能。” - 中午姜黎和阮星蘅就近挑了一个医院附近的餐馆吃饭, 她笑眯眯地问:“怎么最近老是在医院碰见你啊,你不应该在研究所做实验吗?” “理论和实践都必不可少,医生的最大宗旨是救人。”阮星蘅熟练地剔着鱼骨,难得开了句玩笑,“换句话来说,我是一块砖,哪里需要我,就往哪里搬。” “还以为你是因为想见我呢。”姜黎幽幽叹了一口气,“多年不见,听说我们阮医生多了一颗爱如珍宝的‘人工心脏’啊。” 人工心脏是阮星蘅近年来研究的课题,还没有模拟出实体来。 他掀了下眼皮,不知道她脑袋里又有了什么古灵精怪的坏主意。 阮星蘅不说话,姜黎就自己上手去摸,她靠坐在他身侧,伸出手,果然在他胸.前的口袋处摸到的一块微微突起的东西。 她想拿出来,手腕却被扼住。 “做什么?” 阮星蘅外面套了一件白大褂,那枚袖扣被他放在里侧的衬衫口袋里,要想拿到,必须要解开最外面的衣服。 姜黎也意识到这个举动有点不妥,她清咳了一声,想到这个餐馆来来往往有很多医院的医生,也就没有继续动作。倒是阮星蘅看穿了她的想法,明白了她大概是听到了什么故事,揣着好奇心过来一探究竟。 阮星蘅缓缓抬起手,指腹轻轻按压在胸膛处的小口袋。 那里离他的心脏最近。 尹浩中说的不错,在某种程度上,这枚袖扣的主人于他而言,的确是第二颗心脏。 阮星蘅轻轻笑了一声,眉毛微不可见地挑了一下。 “或许我可以理解成……你在吃醋?”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旧事 吃没吃醋姜黎不清楚, 她只知道因为阮星蘅这句话,她中午饭都没吃完,拎着包就跑。 下午来医院的时候, 男人揶揄的目光还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姜黎站在医院大厅仰头长叹了一声。 阮星蘅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会撩人了! 日暮藏欢喜 第52节 她在医院和李双成会合,两个人又跟着医院的车一起赶往附近的一个小乡镇。 近日多雨,气候极端,位于山体下的一个小乡镇不慎发生了一场车祸,事故现场一片混乱, 姜黎接到电视台的临时任务去进行报道。 下车的时候雨还在下,飞扬的尘土和四溅的水花混成了泥水打在裤腿上, 姜黎从托特包拿出一双圆头球鞋换上, 穿好雨披戴好雨帽,扛着摄像机就准备出去。 “姐,要不然我去吧, 外面雨太大, 你们女生身体不方便。” 速度太快了, 李双成还有点没反应过来。他挠了挠头, 笑容很老实。 “不用, 但是也谢谢你。”姜黎看了他一眼, 开始调试设备, “电视台可不养闲人, 职场上也没有男女之分。” “还有, 这种因为暴雨天气而引发的车祸我挺熟的, 我写过一篇这个报道, 刚好和这个素材整合一下, 做个专栏发出去。” 李双成嗯了一声, 伸手把她帮相机拎了下去。 “你说的那个暴雨天气的车祸,是不是沈家的案子啊?”李双成对这个案子有印象,他笑了一声,带点倾佩看向姜黎,“实不相瞒,我就是通过这篇报道知道姜姐你的大名的。” “当时所有人都在指责是沈家那位儿子开车撞翻了盛家的客车,甚至连沈家自己都要这么认为。结果姐你出来把监控照片甩上去,行云流水一篇报道,简直跟侦探一样,太酷了。” “只是运气好而已。” 姜黎当时其实也没对这个事情存疑,甚至沈听肆自己都没怀疑,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揣着对盛家的愧疚一直弥补盛明月。 后来她写这篇报道的时候,按照习惯走访的周边村民,意外发现了附近一个宾馆的探头,刚好能捕捉到那条路的画面,这才发现原来盛家的客车与沈听肆是擦肩而过,而他自己则是侧翻撞上了一辆经过的物流空车。 “做记者这一行嘛,真实是第一要务。但其实比起客观详尽的报道,我更希望自己能做一个发现事实的人。” 姜黎往现场看了一眼,事故地已经被交警拦上了警戒线,暴雨冲刷的地面还有红色的血丝,她眸光颤了一下,轻声道,“如果能在灾难发生之前就有所警示,大概就不会有苦难的发生了。” “这个世界每一秒钟都有人在死去,我们又能做什么呢。” 李双成随口感叹了一句,他站在原地看见姜黎的身影没入厚重的雨雾中,他的指尖彷佛还残留着她身上香水的味道,带着她与生俱来的优雅,又有着普通女性身上没有的那种清醒坚韧的独特魅力。 很吸引人。 - 结束了一整个下午的拍摄,傍晚回家的时候姜黎感觉自己的身上都能拧出一道泥水。 她打开了客厅的的香薰,顺手烧了热水,在锅里煮了一包火鸡面。 趁着面汤煮沸的间隙,她拧开了卧室的门把手,随手拿了件毛绒睡衣进去准备冲个澡。 京市的冬天愈发的冷了,刚脱掉外面的大衣姜黎就被冷的一哆嗦。她哈了一口气,准备进卧室把热水器开下来暖和暖和。 刚准备动,听见里面传来了开关拧开的声音,随即水声落下,似乎早就有人。 姜黎哈了一声,脚尖勾起,踢了下玻璃门。 “阮星蘅,你干嘛用我的浴室?” 浴室里的水声停了,很快又响了起来,阮星蘅的声音夹杂在水雾里,无声无息的撩动她的心弦。 “你的?” 他低笑一声:“不是说客厅的浴室才属于你吗?” 那是换房间之前的规定! 白天的袖扣还没有说清楚,姜黎气不打一处来。 她不想理他,一个人气鼓鼓的拿着浴巾跑到客厅的浴室随便冲了一把澡,出来的时候面煮的很烂,她肚子饿得咕噜噜,生气和委屈的情绪达到了顶峰。 阮星蘅把卧室里的那盆花搬到了客厅,长柄水壶被他握在手里,灯影下的侧颜清冷而又矜贵。 姜黎一边拌着火鸡面的酱料,一边瞪着阮星蘅的后背,却又在他转身的时候飞快收回目光,装作什么都不在意似的低头享受自己的美食。 她是没有吹头发的习惯的,反正睡得也晚,肩上盖个毛巾,头发总有自然干的时候。 阮星蘅拿了毛巾靠过来,察觉到他的动作,姜黎往一侧避了避,连根头发丝都不肯让他碰。 阮星蘅无奈地笑了声,手指曲起,在她发顶轻轻挠了下。 “闹什么脾气?” 姜黎仰头看了他一眼,觉得阮星蘅大概是不准备和她说清楚这枚袖扣的来源,她其实倒也不是很在意,毕竟谁没有一段故事,没有一个重要的物件。 她是非常非常不喜欢这种对阮星蘅一无所知的感觉。 这让她非常抓狂,就好像,她永远握不住他。 阮星蘅拿干毛巾擦着她发尾的水,他的指尖很温柔,带着医生特有的力道,轻轻插入她乌发的深处。 阮星蘅是个完美恋人。 耐心细致,拥有平和稳定的情绪,会领着她一直朝前走。 更重要的是,在这段恋爱关系里,他总是给予她更多。 体贴入微的,细致的,常常能让姜黎感受到自己是在被坚定的爱着的。 她的发质有点毛躁,所以阮星蘅几乎不用吹风机给她吹头发,他就站在沙发旁,不厌其烦地替她擦干水渍,然后沉默的等着她的话。 姜黎的心跟着他的动作不自觉软了下来,她哼了一声,嘴上仍然不服输。 “衣冠楚楚,人面兽心!” 姜黎噌的一下站起来,她光着脚踩着沙发垫上,两只手撑在他肩膀两侧,似乎要看透他似的,身体笔直往前倾,目光与他完全平视。 他眼中的墨色一下将她完全吞噬,姜黎眨了下眼睛,下意识舔了舔唇。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压在他的唇上,略有干燥的,带着刚出浴的一点热气的唇。 他伸出了舌头。 轻轻咬了下她。 姜黎瞪了一下眼睛,抬脚踩在他的膝盖上。 “阮星蘅,我承认我吃醋了,所以你现在立刻马上把你有几个前女友的事情给我交代清楚,不然我不保证今晚会不会把你踹下床。” 韩式酱料的味道浓郁,姜黎随便从冰箱里拿了一瓶清酒。 她观察了一下阮星蘅的神色,见他低眸没什么,开始低下头大快朵颐。 “这是你的袖扣。” 阮星蘅目光微垂,指尖把玩着那光泽略有暗淡的金属袖扣,他的视线里透露出一种很认真的神采,这种神采通常会让姜黎觉得很着迷。 于是她暂且放下手里的碗,凝眸等着他下文。 “你掉下来了,我大概捡起来珍藏了有十年。” 说话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轻飘飘的态度好像不觉得十年是个多么庞大的数字。 这就是阮星蘅。 永远把浓烈深埋心底的阮星蘅。 姜黎嗓子干了干,那种还不够了解他的感觉又一次席卷全身,她大概在对阮星蘅的情感上总有些自负的想法,觉得自己是属于主动方。 其实不知不觉早就跟着他的情感在走。 姜黎仔仔细细回想了一下,还是没想到自己什么衣服上会有这枚袖扣。 她大小姐的记性一直不太好,想不通的事情也不会多困在脑袋里。 姜黎甩了甩头发,喝了一口辣酒整个人都热了起来。 “如果你要是这么说的话,我就要当作是你先喜欢我的了。” “好。” 阮星蘅微侧身,他的眸悄无声息地落在她的唇上,晦暗漆黑的掩掉许多情绪,只轻轻地看着她。 “除了你,我没有任何前女友。” 他说话向来是严谨的。 姜黎一下歇了气,她伸手戳了戳他的衣角,收敛掉的小脾气这几天又被他重新宠了回来。 “阮星蘅,你怎么这么记仇啊?这样,我请你喝一杯,你就忘记我甩了你这件事怎么样?” 姜黎举着酒杯冲他眨眨眼:“毕竟我都把我自己赔给你了对不对?” 真的很会偷换概念。 阮星蘅勾着唇笑了声,不管经历了多少事情,他对姜黎永远都是处于无原则的妥协状态。 甚至可耻的在怀念她这副古灵精怪的样子。 “你这酒什么味道?” 阮星蘅不沾烟酒,姜黎是知道他的习惯的。他清冷刻板的不像是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故而听到他问了这么一句话,她还愣怔了一下。 姜黎下意识舔了下嘴唇,抬起单纯好骗的眼睛,很诚实的回答他。 “有点辣,还有点苦,不太好喝,感觉我踩雷了。” “嗯。”阮星蘅捏住她的下巴,微微倾身,上下滚动的喉结不经意蹭过她敏.感的颈部,他的声线清哑下来,“我尝尝。” 臀.部被抵住,唾液在舌尖交换。 清酒的苦味由逐渐深入的舌尖被传递到了咽喉的深处,姜黎还饿得很,她张嘴咬了一下他的下唇,很快又被他整个吞掉。 嘴巴里感觉辣辣的,阮星蘅亲的很用力,他的气息温凉,眸光很深。 姜黎觉得婚后阮星蘅养成的这种突然亲人的习惯很不好。 明明前段时间他还是一个会问她可不可以接吻的守礼好青年。 她不安分地在他怀里挣扎,眼睛睁得圆圆的,心思飘在茶几上还冒着热气的火鸡面。 “你吃的火鸡面?” 姜黎舌尖下意识抵住贝齿,她气喘吁吁地靠在软皮沙发上,第一反应想撒谎,对上他深沉不见底的神色,忽然就老实下来了。 按照她多年的经验,对阮星蘅这种人撒谎。 只有死的更惨的结果。 尤其是现在两个人拥有了合法的伴侣关系,阮星蘅似乎找到了某种更加能够“惩罚”她的办法。 姜黎承认她自己随性散漫惯了,从小跟着几个大院的男孩子一块长大,坏习惯小毛病一大堆。 不知道是不是医生的责任感天性使然,阮星蘅对她所有的小毛病都视而不见。 日暮藏欢喜 第53节 只有在她身体健康这一方面,他管的极为严格。 上大学的时候犯过一次肠胃炎,从此火鸡面这种垃圾食品基本就不能出现在阮星蘅的面前。 姜黎今天也有点仗着脾气故意挑衅的意思。 谁知道那袖扣是她自己的。 现在她成了那个理亏的。 “我说是方便面你信吗?” 姜黎眨巴眨巴眼睛,笑容无辜又乖巧。 她其实早就发现自己在阮星蘅面前有点很欠的特质,时不时故意摆出一碗火鸡面,装模作样地咬两口,陷入在他深沉不明的情绪里,表面上装的很不耐烦,其实心里还蛮享受这种被人管教着的感觉。 有时候他会拉着她去天台,很温和的和她讲着是非对错,姜黎一边散漫又恍若不在乎的听着,其实目光总是悄悄落在他认真细致的脸上。 有一件事情,阮星蘅大概不知道。 她对他的深层迷恋,并不只是他优越的外表和干净的气质。 她喜欢他的温柔,喜欢他无声的纵容,喜欢这种胡作非为永远被人哄着的感觉。 也永远为那一句“你是唯一偏爱”而动心。 人这一辈子可能都在寻找一份尽善尽美的爱,有的是从出生就拥有的父母之爱,有的是在成长交往中的友爱。姜黎想,她人生中缺失的那份爱似乎已经得到了。 阮星蘅把全部的爱都给她了。 茶几上的碗被他端走又倒进垃圾桶,姜黎撑着下巴盯着他的背影笑意分明。 “空腹别喝酒,想吃什么?” 阮星蘅折返回来,除了一些医嘱上的重口味食物他会稍加管治,其他姜黎的喜好他并不会稍加干涉。 她虽然喜欢喝酒,但是酒量却很差,喝了两杯就东倒西歪,还很闹人。 夜色已经很深了,刚刚的问题还没有解决。 阮星蘅默了半响,看着她躺在沙发上东倒西歪,最后别别扭扭靠在了他的手肘边。 他的手略微一动,她立刻便没骨头似的瘫软在他怀里,哼哼唧唧闭着眼睛,大概是准备装醉蒙混过关。 “对自己身体负责,你为什么总是这么不听话?” 窗外静悄悄的,这句话很快随着夜色一同吞没。装听不见是她惯用的伎俩,阮星蘅低下头,她的头就这么靠在他的胸膛偏下的位置,他的呼吸一下急促了起来。 他伸手捏了一下她的耳垂。 力气不大。 姜黎却立马抬起眼来。 “阮星蘅,这次你不会还要拿皮带抽我吧?”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回忆,眼睛里蓄起了水汪汪的雾气,偏偏紧咬着下唇,一副倔强到死的模样。 “你今天就算抽死我,也不能改变我对火鸡面的爱!” 她的嘴巴又红又肿,不知道是不是被火鸡面的调料辣到,眼睛弯弯亮的惊人。 阮星蘅眸子深了下,他的手掌抬起又落下,压在了她的腰上。 他自然知道她说的是哪件事。 “上回你自己说,该不该打?” 那是他刚刚搬进来的时间,那时候他们两个人还安安分分地住在各自的房间里。 有一天姜黎喝多了进来发酒疯,半夜爬错房间对着他一通乱啃。 阮星蘅最后忍无可忍,折着她乱摸的两只手,随手摸到床边解下的皮带,就轻轻碰了下,她立马虚张声势拱着脑袋往他怀里喊疼,眼泪不管不顾擦在他衣领口,一声又一声喊着他名字,一下把阮星蘅什么脾气都磨没了。 就这样,她还趁机在他腰腹上胡乱摸了一阵,笑眯眯地数他到底有几块腹肌。 他沉声警告道:“姜黎,再乱摸真抽你了。” 姜黎醉不自知,吸了一口他身上好闻的皂角香气。 她身上是数年来未曾变过的味道,于是姜黎昏昏沉沉的脑袋只余下最初的依恋。 他是阮星蘅。 是热恋她的阮星蘅。 她动作更大,酒气蹭着他鼻尖,呼出的气都是暧.昧。 “用什么抽我?” 作者有话说: 本章评论啾红包(歪头.jpg) 第36章 鲜花 —爱是永远无法自欺欺人的。 秋水路头的一家花店列出这么一条标语, 今年的情.人节紧挨着春节,陷入整个寒冬的小小花店也重新摆上装饰精美的鲜花。 研究所的科员们刚刚结束了一整个通宵的数据记录,急需要色彩艳丽的花束来洗一洗眼前的疲惫。 阮星蘅一个人进了花店。 尹浩中想跟着他一起进去, 却被同事拉着站在路边一起陪着抽了支烟。 项天瞥了一眼花店, 揶揄道,“你进去干什么啊,那都是已婚人士才进的。” 项目研究到了中后期,喻教授又抽调了不少人过来,几个生面孔只听过阮星蘅在医学院大□□声, 倒是不知道他的感情状态。 一听立马就稀奇地凑过脑袋,一副要听八卦的样子。 项天咬了一下烟头, 看见尹浩中还有点愤愤不平的样子, 他乐了一声。 “人真爱复合,各自都没说什么,你一个吃瓜群众还在这儿不高兴。怎么了, 真就传闻说的, 你对我们阮大神一往情深?” “什么啊, 我对蘅哥, 那是敬仰。” 尹浩中撇撇嘴:“我不看好他们, 我觉得他们肯定还会分。” 尹浩中始终觉得, 阮星蘅是一个干大事的人。 他的眸里有光, 跟着他, 一定会找到医学发展的最正确的一条路。 这样的人, 不该困于儿女情长。 也不该……总是为一个人妥协。 一支烟抽了差不多, 阮星蘅抱着一束包好的戴安娜玫瑰出来。 他站在十字路口, 驼色的大衣随风掀开衬衫的一角, 气质温润如玉, 招手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项天站在街对面看了眼,砸吧了下嘴,感叹道,“我终于明白你那种仰慕是从那里来的了,抱着粉色玫瑰的冷清男人,我要是女人我也爱上。” “什么啊,阮星蘅怎么买那么大一束玫瑰花回家?” 几个新来的凑过来,问着千篇一律的问题,项天故意卖了个关子,笑眯眯地抬了抬下巴。 “他啊,家里有个人。” “供的跟小祖宗似的。” 项天想起来他们在上大学的时候的一段时光了,医学院不比其他学科,忙起来简直堪比高三期末周。 就这忙的脚不沾地的功夫,阮星蘅居然还谈了个漂亮的女朋友。 听说还是艺术院的校花,人开学主动追过来的。 当时大家都说看阮星蘅这种冷心冷情的性格,估计要不了几天就会分手。 谁知道一次实验结束的间隙,项天看见他窝在废弃仓库里打着电话。 语气又轻又柔,好像在哄人。 “你也别老对姜黎有意见了,人漂亮的跟个大明星似的,这几年也没靠着家里,现在也是有名的专业记者。”项天咬了下烟头,语气欠欠的,“你难道还真想看阮星蘅一辈子孤独终老啊?” 这句话落下,尹浩中沉默了下去。 他抿了下唇,终于没有开口。 因为他心里也明白。 姜黎于阮星蘅。 永远是唯一解。 — 今天的实验结束的早,阮星蘅看了一下腕表,估计姜黎大概还没有下班。 他走到附近的一家福利院去看望那个叫平安的小男孩,小男孩恢复的很不错,卧床养了几天已经可以下地走路了。 阮星蘅借用了福利院简单的医疗设备,开始给福利院的孩子来一场免费义诊。 护工站在旁边替他打下手,一大簇玫瑰被安静地放在木制长桌上,构成了风雪地里唯一的一抹亮色。 “是送给姜小姐的花吧?” 阮星蘅点点头,抬头目光落在那栋高高尖尖的电视台标志建筑上。 “看得出来你们很相爱呢。”护工笑了笑,“姜小姐是很好的人,每次下班都会经过这儿,周末还经常带着朋友一起来照顾小朋友,这年头这么有爱心又善良的女孩子可不多了。” “今天好像也来了位姜小姐。” 阮星蘅眼神动了下。 护工轻笑一声,打趣道,“不过不是你家的那位姜小姐,是中天集团的总经理,说是看上了这一块的地皮,想要打造一个高新产业园区,正在和院长洽谈呢。” 中天集团是姜氏集团下的一个子公司。 阮星蘅已经猜到这位姜小姐是谁了。 刚好他手里结束了最后一个小朋友的检查,将听诊器归回原处,一次性手套扔进垃圾桶,他打算和护工告辞。 “阮星蘅,你怎么在这儿?” 日暮藏欢喜 第54节 上天总会制造一些巧合,哪怕并不是想要的那一种。 阮星蘅转过身,他的身影完全嵌入雪天一色的背景里,微微敞开的大衣露出清瘦劲窄的腰身,米白色的高领毛衣看上去温柔又冷淡。 一看就出自姜黎的风格。 姜佳欣眼神暗了暗,很快她又重新扬起眉梢,换成一副神气的表情。 “喂,好歹在伦敦也是两年的同学,没必要见面就躲着我走吧?还是你真对我有什么想法?” 阮星蘅瞥了她一眼。 就这一眼,让姜佳欣心里陡然有了生寒的感觉。 身形优越的男人双手插在兜里,长身挺立,敛下的眸光寡淡而又清冷,似乎世间渺渺万物,尽数不入他尘世的眼。 姜家的女人基因里就有争强好胜的因子。 越是得不到的东西心里越是叫嚣。 到今天,姜佳欣甚至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否喜欢这个男人。 她只记得在偶然的一个下午,她无意间窥见了姜黎的秘密,便在每一个课间的走廊里,对“阮星蘅”这个名字格外关注。 他很优秀,每一年的优秀学生代表发言光芒万丈。 她的目光频频被吸引。 他应该属于她。 所以她率先抢占和他一起出国的机会。 爱情是勇敢者的精心谋划,至少在姜佳欣心里,她比姜黎深谙这个道理早得多。 然而直到今日。 阮星蘅仍然只是用那双很浅淡的眼瞳看了她一眼,他在风雪中沉稳站立,大衣处的温暖一刻也未向她敞开。 她感觉一阵阵的心凉,耳畔隐隐约约滑过“失败者”三个字。 姜佳欣决定奋力一击,她咬着下唇道,“你知不知道我喜欢你?” “也是在高中,和姜黎喜欢你的时间差不多长。” 阮星蘅又看了她一眼,他的脸上出现了点困惑的神情,在风雪落下的时候又归于冷淡。 他颌首,温声道,“抱歉,我从来没有关注过你。” 姜佳欣倒抽了一口气,感觉寒气从脚底板往上一直冲到她的面部,她的整个嘴唇在哆嗦,好像有一记响亮的巴掌狠狠地扇在她的脸上。 这场她自以为是的爱情角逐。 其实她从来不是参与者。 零下的寒冬让她整个人冻得发抖。 可她明白眼前的男人并不会对她温柔半分。 “阮星蘅,有没有人说过,你其实是个很绝情的人。” 姜佳欣冷笑一声,她环了环脖子上的毛呢围巾,声音发颤着,倔强的要为自己挽回一点颜面。 阮星蘅啊。 见过了他的深情,就无可救药地跌落进去。 在这一刻,姜佳欣忽然明白了他所有的冷淡和疏离。 他本来就是如此。 温柔和纵容。 是姜黎的限定。 “不谈这个了。”姜佳欣别开脸,随便扯了个笑容出来,“谈谈公事吧?” “几年的同学情份下来了,谈合作总是要给点面子吧?” 阮星蘅眉头皱了下,他并不是很喜欢这种死缠烂打的方式,多次明确的拒绝换来的是她的视若罔闻。 他移开眼,看电视台的灯火亮了又灭。 姜黎要下班了。 “关于合作,我想我们并没有洽谈的必要了,我们也找到了更合适的合作商。” “是因为姜黎吗?” 眼见他要转身,姜佳欣慌乱拉住他。 她想起来阮星蘅的洁癖。 又很快松开了手。 “是因为她讨厌我吗?”姜佳欣抿抿唇,“你不是这种公私不分的人吧?” “她是我的妻子,爱她尊敬她并且保护她,是我的责任和义务。” 阮星蘅掀了掀眼皮,声音融在风里,绵绵的,又透着劲松不折的韧劲。 “你不会以为我不知道你之前做过的事情吧?” 姜佳欣死咬着下嘴唇,这一刻她感觉到陡峭的寒刺入她每一个骨髓,她却立在原地无法动弹。 她抬头看见了他很清明的眼。 此时此刻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她,似乎不吝分给她任一个多余的神色。 一瞬间,她感觉自己赤身裸.体。 甚至心里那些不以为恶的心思,在清亮坦荡的他面前,一下都全都显现出浑浊的黑。 姜佳欣脑子里突然涌出了很多的事情。 她想起来自己对姜黎的嫉妒甚至怨恨,偷偷扯烂她的洋娃娃,故意在长辈面前衬托她的无理。 奚落她是个寄人篱下的没人要的可怜鬼。 通过不断打压她的方法,来增加自己那可怜的自尊心。 姜佳欣张了张嘴,忽然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她感觉到颜面尽失的羞耻感,又有一种万劫不复的毁灭感。 他干干净净地站在她面前。 冷静的宣读对她最后的审判。 “在某种意义上,你的否认、冷落和嘲讽,也是对她的一种欺侮和霸凌。“ 阮星蘅一字一句说:“我不可能和伤害过她的人有任何瓜葛。” “因为我知道,这样做她受到的伤害会是双倍。” 整个城市彻底灰暗下去,路边的灯影亮起,阮星蘅看见了长街尽头熟悉的人影。 他眼睛里蓦然闪过一丝不分明的笑,再也不管身后的姜佳欣,重新抱起盛开正烈的花束朝她走过去。 姜黎站在街口等他。 她穿了一件和他同色系的大衣,围了一圈厚厚的围巾,在路口跺着脚取暖。 见到他来了,她立马欢欢喜喜地朝他跑过去,整个人嵌入他的怀抱里,感受着整个人被他的大衣围绕住的温暖。 姜黎伸手拂去他肩头的落雪,有点心疼地捧起他的脸。 “怎么感觉你又瘦了,做医生真的好辛苦哦。” “最近在加班,要过年了。” 阮星蘅低低说了一句,他把她的手捏在掌心里捂热,有点暗示的意味。 姜黎哦了一声,他们手牵着手走过第一个红灯口,经过福利院门口的时候,刚好撞见姜佳欣出来。 不过她状态看上去不太好。 呼吸急促,几乎不敢抬头看他们。 落荒而逃的样子。 姜黎对吃醋这件事向来都是很迅速的。 她立马凶巴巴地抬起头:“阮星蘅,你刚刚和她说什么了?” “说了你小时候的事情。” 阮星蘅抬手,把她卫衣的帽子拎起来给她戴上。 这下她整个脑袋都被包括在加绒的卫衣里,只露出一双瞪着的眼睛。 有点可爱。 像小狐狸。 而姜黎却因为他这句话心里猛然一震,她脸上的笑容垮掉,低下头,语气透着自己都没有察觉的不确定。 “那她和你说什么了?” “她没说什么。” 阮星蘅搂住她的肩膀,感受到她的体温,也感受到她在微微发颤。 是冷吗? 他可以给她所有的体温。 阮星蘅微微压低身子,他的唇轻轻映在她的额头。 隔着厚厚的布料。 这个吻的温度让人觉得安心。 “她一直在听我说。” 阮星蘅的手缓缓上移,从肩膀向上,纤长的手指刚好环住她的脖颈。 他手指的温度有点凉,姜黎下意识颤了下,她把下巴轻轻靠在他的手肘处,他的力量恰到好处的环绕着她,于是她的鼻息间都是他身上那股清爽的皂角气味,轻柔的,又带着抚慰人心的作用。 “我很遗憾,也很抱歉,你的某一段时光,我未曾参与。” 日暮藏欢喜 第55节 此时的姜黎还不懂他说这话的意思,阮星蘅的思维先天性的敏捷,很多话在现时的情景说出来总是让人有一知半解的感觉,等到某个特定的时刻重现,脑子里又会乍然有那种幡然顿悟的感觉。 “那你和她说什么了呀。” 姜黎是真的好奇,她想伸手去抱阮星蘅的玫瑰,可是又畏寒不肯把手从他的大衣口袋里伸出来,于是只能眼巴巴地瞅着。 “我说你是我太太。”阮星蘅语气平静,“我永远向着你。” 姜黎咽了一下口水,再度被他的美色所迷。她不自在地别开眼,感觉脸上又有那种发烫的感觉。 她小声道:“谈个恋爱你怎么跟转性了一样。” 阮星蘅淡淡看了她一眼,他未曾纠正过她言语中的措辞。 如果她喜欢,他们可以永远在热恋。 大概今天的心情实在是太好了,即便超市里人流攒动,姜黎也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不耐心。 阮星蘅静静地牵着她的手,像对待小朋友一样仔细,生怕眨眼间她就会在汹涌的人群中不见。 姜黎心里甜滋滋的,很吃他这副样子。 她有点想吻他。 于是有些话不假思索就从嘴巴里冒出来,她侧过身,垂落腰际的长发随着眉梢一同扬起。 “喂,阮星蘅。” “今年要不要和我一起过年?” 作者有话说: 会老婆的阮医生上线 第37章 除夕 气氛实在太好了。 除夕的夜晚, 阮星蘅站在门前贴着春联,姜黎离他稍远些,眯着眼睛指挥着, “阮星蘅, 再往上一点,有点偏了。” 春联贴好了。 阮星蘅看了一眼,无奈地转头看着她说,“左边贴歪了。” “是吗,我怎么不觉得。”姜黎故意皱着眉头, 不满他新年的第一天就开始挑刺,“我说它是正的它就是正的。” 贴完春联以后姜黎又到厨房看阮星蘅做饭, 他的袖口挽了上去, 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抬手的每一个动作都透着一丝严谨的美感,姜黎撑着下巴看着他动作,过了一会儿她像是想起什么似的, 笑眯眯地又钻进了卧室里。 为了庆祝和阮星蘅过的第一个新年。 姜黎特地买来一套超级可爱的小熊睡衣套装。 毛绒绒的面料, 巨大的帽子后面还挂了两个长长的耳朵, 冬天穿真的很保暖。 她蹑手蹑脚走到阮星蘅身后, 抓着小熊耳朵挠了挠他的脖颈。 姜黎踮起脚, 在他耳边哈着气, “我有一种熊, 他叫莫妮熊, 他是我的好朋友。” 阮星蘅没反应, 她的动作幅度更大了, 整个人几乎要趴在他的背上。 “我好想莫妮熊。” 他听明白了。 切菜的动作顿了一下, 随即闷声笑了起来。 姜黎的手顺着他的脖颈线条往下, 肆无忌惮地解开他胸.前的第一颗扣子。 呼吸在交融, 姜黎唇角微微勾起,正想要下一步动作的时候,手腕被扼住。 阮星蘅把手上的水珠擦干,慢条斯理地将她解开的扣子又一板一眼地扣了上去。 姜黎愣了下,与此同时,门外响起一道欠揍的声音—— 沈听肆穿了一身黑色的冲锋衣,拎着一串车钥匙懒懒散散地靠在门框边,唇间的笑容散漫又兴味。 “玩挺野啊?” 姜黎默默把腿从阮星蘅的腰上抽回来,她张望着往后看,云星穿了一件白色的大衣站在沈听肆的后面,她笑得眉眼弯弯,带了一顶米色的针织帽,整个人身上一种岁月静好的味道。 沈听肆一手拎着礼物,一手牵着她。 走到客厅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笑容有些得意。 “别教坏小朋友啊。” 姜黎嘁了一声,觉得这辈子最大的错误就是把云星这个小朋友介绍给他这只大灰狼! 反驳的话还没说出口,沈听肆又极快地添了一句—— “三个呢。” 姜黎愣了三秒,后来还是阮星蘅反应过来,对着他们温声道了句“恭喜”。 沈听肆答得还是那副欠欠的模样:“阿蘅,你速度不行啊。” 两个男人在厨房里准备食材,姜黎则拉着云星到客厅的沙发上坐着。 她有些紧张,一会儿问暖气足不足,一会儿又担心云星是不是热了冷了。 云星轻轻摸着肚子,莞尔道,“我怀孕,你紧张什么。” “那不是太、太突然了。”姜黎舌头都要打结,“你们两个也太快了吧,人生跟摁了加速键一样。” “难道你的速度就不快吗?” 云星打趣地看着她,“重逢即相爱,见面就领证。” “那三个……”姜黎瞪大了双眼,她小心翼翼地指了指云星的肚子,“双胞胎啊?” 云星笑着点了点头,往里面看了一眼,“阿肆以后不会再觉得家无归处了。” “是蛮好的。”姜黎眼眶微微湿润,她轻轻把手覆在云星的肚子上,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 新生命就孕育在她的肚子里。 这是一种无比奇妙的感觉。 姜黎心里颤了一下,干涩地问了句,“当母亲是什么样的感觉?” “一种既兴奋又忐忑的感觉,不过阿肆说他会和我一起,所以我有信心会把两个宝宝照顾的很好。”云星歪头问道,“你呢,年后有什么想法吗?” “手里的工作忙完,大概还是会打算调回江宁吧。”姜黎笑了下,“毕竟阮星蘅的家在那里。” 有些不确定的想法在这个新年逐渐有了清晰的轮廓。飘忽不定的未来也开始有了更精准的规划与展望。 而这一切,都是源于站在她面前的那个人。 沈听肆以孕妇不宜熬夜的理由提前带了云星回去,临走的时候他还不忘拍了拍阮星蘅的肩膀,冲他使了个眼色。 “班长大人,速度可要抓抓紧啊。” 姜黎脸猛地一红,推着沈听肆赶紧滚出去。 今晚好像是要发生什么事。 合情合理的,却又因为事先知道,而有了一种神秘而又紧张的期待感。 零点的钟声响起,屋子里的灯光忽然灭了。 春节联欢晚会宣读着新一年的祝词,姜黎的心怦怦要跳出了胸膛。 阳台里亮起了一盏盏星光,姜黎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朝着光源处走去。 是一盏月亮灯。 月亮之上,是个栩栩如生的小狐狸。 小狐狸抱着一支玫瑰花,怡然自得地坐在月亮船上,神情很是欢快。 姜黎眼眶微微湿润,她的指尖点在层层叠叠的玫瑰花瓣上,那玫瑰花顷刻间以她的手指为光源亮了起来。 她打开了玫瑰的折纸,上面只写了一句话。 “你是永恒的玫瑰。” 她突然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原来阮星蘅什么都知道。 她的家道中落,她受过的委屈和不甘。 可是对于阮星蘅而言,不论她如何凋落泥泞,她永远是他掌心浓烈的玫瑰。 春节联欢晚会在零点钟声的落下结束,电视里的画面忽然切成了别的频道。 轻柔的音乐声缓缓泄出,是很有年代感的一首情歌,歌词唱到“就这样爱着你的时候”阮星蘅突然从客厅的转交出现。 他换了很正式的一身西服,和她内衬颜色相近的领结打的规规整整。 肉眼可见的有些紧张。 他手里握着一枚簇新的戒指盒,客厅里的光影很暗,可是姜黎就是能看清楚他的每一步轮廓。 他走的越来越近了。 恍惚间,姜黎又看见了十八岁的阮星蘅。 他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不爱笑,但唇角勾起来的时候会有一枚很浅的梨涡。 盛夏的傍晚,牵着她的手一起走在梧桐树茂盛的路上,她的马尾随风高高扬起,轻轻打在他单肩挂着的米色书包上。 那时他们都风华正茂。 姜黎的记忆回到了高三毕业的最后一个夜晚,他们避开了喧闹的人群,倚在操场的栏杆边吹着晚风。 地平线降落,日暮在他们身后拉开灿烂的帷幕。 她很伤感地看着远方:“大概这是我们在一起的最后一个晚上了。” “会再见吗?”姜黎问。 “会。”阮星蘅很认真地盯着她看了两秒,他的目光上移,轻轻落在在风里高高扬起的五星红旗,神情庄重肃穆,像是在宣誓。 日暮藏欢喜 第56节 “只要步履不停,我时刻向你奔赴。” 姜黎笑了起来,时光好像回到从前,她走在无人问津的长廊,却一刻不曾觉得孤独。 因为知道,阮星蘅会追上来。 然后握住她的手。 “姜黎。” 阮星蘅离她一步之遥,他垂手端端正正地站在她面前,还没有开口,话便被她接了过去。 “阮星蘅,你是不是想跟我求婚?” 姜黎很苦恼地举起手,晃了晃玫瑰戒指,“可是它已经在我手上了怎么办?要不然我现在脱下来重新给你?” “不需要。” 阮星蘅看了她一眼,他清冽的嗓音再度响起,伴随着单膝跪地的求婚标准动作,他温柔地捧起姜黎葱白如玉的手。 他下颌微微收紧,视线自然低垂,唇轻轻吻上了她的戒指。 丢掉所有的武器和盔甲。 他捧着一颗心,供奉于她。 微醺的光影下,她美的惊心动人。双瞳剪剪如水,眸光真挚明亮。 阮星蘅感觉心极速的跳动着,一种从来不会有的紧张感让他开始兴奋起来。 这是他从不会有的感觉。 是姜黎带给他的专属。 他目光深深地望着眼前的她,娇娇俏俏站在他面前,握着手指上的红宝石戒指笑容璀璨,年少时深埋在心里的愿望在此刻似乎梦想成真。 霓虹灯光热烈又灿烂,城市的夜景上空飞来灯光绚烂的无人机,与城市的万家灯火共同构成了一副欢度新年的美好祝愿。 像一场无声的烟火。 隐晦又鲜明的,昭告全世界。 姜黎艰难的咽了下口水,她感觉胸膛处又酸又涨,原来被爱的一瞬间,会难受的说不出来话。 黑暗里,阮星蘅的面容沉默而温驯,像是一截蜡烛,只无声地燃烧着自己。 她别过脸,声音在打颤。 “你不是说,只要我敢走,就再也不原谅我吗?” 姜黎再也忍不住,她的哭声在这个欢庆的深夜里格外突兀。 许多事情要延迟许久,才会后知后觉感到痛。 当姜黎明白这个道理的时候,她就知道,她这辈子注定无法爱上别人。 她泪眼蒙蒙的抬起脸,阮星蘅的身形微微松散,整个人嵌在盛大宏伟的黑色天空里,海浪扑打岸边的声音就在耳前,他像一束暗夜的光,天然自带一股冷感。 他抬起了头。 纯黑的瞳孔就这么笔直地撞入她的眸子里。 “姜黎。”阮星蘅很郑重地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姜黎背脊一僵,茫然地眨了下眼睛。 “我认输。” 他身子往后倾了倾,仰起头看她。 清清正正的少年气,刚硬的脊骨却因为她弯折。 姜黎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的手轻轻抚过她的下颌,又沿着下颌骨弧度往上打旋。 阮星蘅紧紧拥住了她。 他的唇落在她的脸颊,顺着她的脖颈一路吮吸。 她的泪,她的哭,她的涩。 他替她吞下。 阮星蘅就这么不带一丝□□的,紧紧拥着她。 霓虹喧闹的尽头是无尽的喧嚣,姜黎折起脖颈,感受着他的失控与颤抖,甚至是带着病态的啃咬,偏执的想要将她禁锢在怀里。 “我爱你。” 最后一个吻映在她的唇上。 阮星蘅捧起她的脸,他的眼在这一刻像是被搅碎的深潭,混沌的爱意跑出来,他轻轻抵着她的唇,脊背弯折到极致。 “求你,也爱我。” 姜黎轻轻叹了一口气,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当时分手提的太伤人,她渐渐感觉到阮星蘅在这段爱情里将自己放在很不平等的位置。 他随时随地恐惧她的离开,却又因为深爱,不得已一次又一次咽下这份担忧。 姜黎想起来阮星蘅的家庭了。 她在高中的时候偶然见到阮父阮母来探望他,两个人貌合神离,甚至下了车都不愿意紧靠着对方。 阮星蘅的父母是中国很传统的那种家长,他们短暂的组成了一个家庭,婚后全心全意培养着下一代,把最好的资源和爱都奉献给了孩子,也同样的会在孩子的身上索取更多。 年少时候的阮星蘅,从来没有无忧无虑的时光。 他只知道,优越的成绩和竞赛的奖牌,能让爸爸妈妈拥有短暂的开心。 他们一家人,不会再分开。 后来他们都长大了,也都明白这种表面和谐的爱,是一种畸形的伪装。阮星蘅懒得拆穿父母,也失去了拥有爱的能力。 他笨拙的,又倔强的想要守护住和姜黎的爱。 而她自己呢? 姜黎自嘲笑了声,阮星蘅只是看不懂爱,而她从来就不相信爱。 他们两个在本质上就是都缺爱的可怜鬼,两个相斥的磁铁倔强的碰撞在一起,非要撞个头破血流。 这个比喻让姜黎晒笑一声,她踮起脚抱住他整个人,像某种小动物一样,脑袋在他的胳膊上蹭来蹭去。 “阮星蘅。” “告诉你一个新年秘密。” 他弯下腰听她说话。 姜黎眼睛弯了弯,贴在他耳边道,“我好爱你。” 作者有话说: 够甜么?(星星眼) 第38章 雪山 姜黎想了一晚上要怎么让阮星蘅相信她真的很爱很爱他。 她咬着笔头, 在保险箱里拿出了阮星蘅送她的那颗水晶球。 不如给阮星蘅也写上365封情书,反正上学时候她没少往他抽屉里塞表白情书。 这个工程量可就大了,一朝一夕完成不了。姜黎倒也不急, 她托着下巴望向窗外, 都说爆竹声中一岁除,可是和阮星蘅过的这一个新年,她却有时光倒退的感觉。 她想去雪山了。 当姜黎把这个想法告诉阮星蘅的时候,他看了一眼外面还昏暗的天,说了句, “不知道新年会不会有人上班。” “去看看嘛。”姜黎抓住他的手,“毕竟这可是我们当时确认关系后去的第一个景点。” 说去就去。 姜黎向来是个行动派。 她出门很马虎, 随便套件大衣就想要出门, 后来被阮星蘅拉回来,心不甘情不愿地围上三层厚的围巾,又换了个厚实的雪地靴。 姜黎很不开心地靠在他身边:“阮星蘅, 你把我围的像熊。” 阮星蘅去地下停车库取了车, 说是雪山, 其实就是个人造的景观, 因为在雪山的中间人工种植了一刻极大的樱花树而闻名。 每逢春日樱花盛开, 人造雪景不化, 总会吸引登对的小情侣去祈愿。 除夕夜晚, 这里萧条了很多, 路边零星几盏灯光亮着, 姜黎从车上下来, 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她其实也没抱多大希望, 只是突然想到了这个地方, 想要再看看是什么样子。四年的光阴倏尔, 好在这儿一切陈设都未变,一切景貌还如从前。 姜黎哈了口气,指着横在夜空中的缆车,惊奇地叫了一声。 “阮星蘅,缆车还在运行。” 雪山脚下,有一间很小的仓库亮起微弱的光,姜黎拉住阮星蘅的手跑了过去,她擦掉窗户上的冰霜,轻轻叩了下门。 她有点紧张,轻轻挠着他的手心。 是个老爷爷走了出来,背有些微微弯下去,一个人在看春节联欢晚会的回放,桌子上没什么菜,半瓶白酒旁堆了很多花生壳。 “请问,现在可以坐缆车吗?” “现在啊。”老爷爷很好说话,“那你们坐吧,反正我今晚不走。” 像意外之喜一样,姜黎兴奋的和老爷爷道了声谢,坚持付了车票钱,拉着阮星蘅坐了一辆车。 她还没有看过雪山的夜景。 黑与白的泾渭分明,她为人类的巧夺天工而惊叹,又在一片白雪皑皑中忽然想起了西藏的山与雪。 她和阮星蘅在那里,第一次重逢。 小小的缆车顺着既定的方向前进,像是时光的穿梭机,将他们两个人带到十八岁的那个冬天。 他们第一次认真而正式的确认了关系。 日暮藏欢喜 第57节 姜黎轻轻咳了一声,朝他身边挨了挨。 “阮星蘅,你记得我们第一次在这个缆车上,干了什么吗?” 阮星蘅眸光动了一下。 他看向她:“我们接吻了。” “哦……”姜黎摆出一副循循善诱的模样,“那你要不要……” 缆车行至最高处,雪山盛景一览于眼下。 姜黎话还没说完,就感觉阮星蘅的唇轻轻贴了上来。 他很轻的在吻她,纤长的睫毛轻轻蹭着她的眼皮,这个吻的攻势不算很强,甚至带了一点绵绵的味道。 阮星蘅算好了时间,在缆车停下的时候,离开了她的唇。 他舔了下唇,后知后觉补上一句—— “要吻你。” 哪有亲完才说这句话的。 姜黎咬了一下唇,扶着他的手从缆车上跳下来。 缆车下车的尽头就是那株远近闻名的樱花树,但是由于是冬天,又是淡季,这棵樱花树并没有绽放,光秃秃的枝干在北风里萧索的立着,枝干处挂着还没来得及拆下的许愿彩带,以及挂了小铃铛的同心锁,在风里像花瓣一样轻轻舞动。 阮星蘅在这棵树前驻足。 他伸出手,伸手毫不费力地取下挂在最上层的彩带。 描金墨笔字迹飞扬,他的视线落在末尾段的姓名处。 姜黎走在前面挥着手喊他过去,阮星蘅的目光在这张薄薄的红色飘带上停留了许多,他神色蓦然柔和,轻轻将这丝带原样又系了回去。 姜黎在一边的空桌子上找到了多的红丝带,不过砚台上的墨迹早就干了,她从自己的口袋里掏了一支圆珠笔出来。 24小时自动售卖机还在勤勤恳恳工作,把写愿望的任务交给阮星蘅,姜黎蹲在这台售卖机面前研究。 她付完了钱拿完了东西,探头去看阮星蘅写了什么。 他写字极为工整秀丽,撑着手臂抵在桌台前,认真的样子格外赏心悦目。 阮星蘅想了想,只落下寥寥数笔。 ——春天按时到来。 姜黎扑哧一声笑出来,她觉得阮星蘅这样的大学霸记性就是好,上学时候她无疑说出来的一句话,他居然至今都记得。 不过他大约是故意不肯写上后面一句的了。 姜黎哼笑一声,故意问他,“阮星蘅,你是不是故意漏写后面一句话,想让我念给你听?” 他想听,那她就说。 姜黎贴近他耳边:“我永远会爱你。” “阮星蘅,我有个秘密放在这里。” 飞快地缩回脑袋,姜黎藏住自己发烫的脸,她感觉耳膜好像有鼓在敲,一声又一声的叩响她的心。 她在这一刻觉得自己对阮星蘅的爱到达了极致。 她不会再有比今天还爱他了。 可是当明天来临的时候,她又会无可救药的发现—— 明天永远比今天还要爱他。 她指着不远处的樱花树,把刚刚买来的东西一股脑地放在桌子上,“如果你陪我一起挂上这三把同心锁,我就告诉你。” “为什么是三把?”阮星蘅问。 “因为自动售卖机里只剩下三把了啊。”姜黎蹦蹦跳跳的和他讲起这颗姻缘树的来源,她早年是不信神佛的,后来见过的众生苦难多了,有些东西,不自觉就带了一刻虔诚敬仰的心。 阮星蘅握着她的手。 第一把同心锁扣成,姜黎目光仰起,在数不清的红布条里似乎在寻觅着什么。 第二把同心锁落上,姜黎含着笑和他开玩笑。 “阮星蘅,你好歹是个大学霸,对自己有点自信好不好?” “或者说,对我有点自信。” 她没将这话说明白,只是踮起脚,吃力地将第三把锁扣到一个很刁钻的角度。 落锁的声音清脆,姜黎拍了拍手,很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创造”。 第三把锁横穿前两把锁,三把锁并着他们的虔诚祈愿,像是宿世的缠绕,永生永世都不会分离。 姜黎转过身,唇不经意擦过他的脸颊。 “怕你不相信我的爱,所以比别人多扣了两把锁。上苍众生在望,你再相信一次我好么?” 阮星蘅嗯了一声,他偏头望向她,又似乎在看那樱花树上的什么东西。 姜黎循着他的目光回头,她踮起脚吃力地找着自己的东西,一不小心就把刚刚卖关子的“秘密”给说了出来。 “其实我早就来过这里了,我当时还在这儿挂了一个许愿条呢,不过内容不能告诉你,那是秘密。”姜黎碎碎念,她伸手拨了拨丝带,想起自己因为狂恋阮星蘅而对他紧追不舍的那段时光,她的脸又不争气烫了起来。 阮星蘅默不作声看着她动作。 他的视线定格在某一个迎风飘扬的红色丝带上,当听到某个姑娘开始埋怨自己当年挂得太高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笑声有点明显了。 姜黎回头气呼呼地瞪了他一眼。 “你长那么高,快点帮我一起找。” 阮星蘅伸手拨了拨,尾音缱绻着笑意,“怎么,不怕我知道你的秘密了?” “那算了,还是就让他挂上去吧,等实现愿望的时候再来还愿就好了。” 夜里的风冷到了骨子里,姜黎小跑着往山下走,她的声音在整片山谷里轻灵而曼妙,在一阵阵的催促声中,阮星蘅伸出指腹,轻轻擦去许愿条上的落雪。 他大概知道了姜黎的秘密。 很小的一张布条,她写的墨迹最多,涂涂改改,看样子当时一定很拿不准愿望。 第一个写的愿望是:许愿阮星蘅早点喜欢上我,最好是很多很多的那种喜欢。 这个愿望很快被划掉,又因为占地实在太多,所以姜黎不得不在旁边的空隙里又补了一行小字。 这一行字,她写的尤为认真。 ——希望阮星蘅永远开心。 时隔数年,阮星蘅已经不能再追溯姜黎究竟是在何种境地何种心情写下了这个许愿条。 他微微笑了一下,感觉也许在他没注意的视角,有一种隐秘的又极其伟大的感情被他忽略。 他为这个认知感到欣喜。 因为这是第一次,有人将他的喜悦视作比自己得到爱还要重要。 “今年的新年愿望是什么?” 回程的路很好走,姜黎感觉到被阮星蘅紧紧牵住的手已经微微生出了汗。她的呼吸起伏,低下头踢了一下脚边的雪,整只脚被包裹在厚实的棉绒里,暖和的很舒服。 把她照顾的无微不至的阮星蘅。 姜黎歪了歪脑袋,把手塞进他的口袋,多余的热气统统都挤进他的衣服里。 哈出来的气体成了一团团白雾,姜黎笑眯眯道,“那你再喊我一声宝宝吧。” “今年的新年愿望就是这个了。” 阮星蘅有些惊讶地抬了下眉骨:“改愿望了?” “嗯。”姜黎重重地点了下头,“不止今年,以后我也不再需要很多很多的爱了。” “以后我来爱你。” 姜黎舔了一下唇角,今天的爱说的太多了,她感觉自己的心思简直是昭然若揭。 她不大敢看阮星蘅,扯着他的衣角亦步亦趋跟着。 走回停车的地方的时候,他指腹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尖,声音很润。 “今天怎么这么乖?” 姜黎是个蹬鼻子上脸的主儿,当下笑吟吟凑到他面前,“只是乖吗?” 阮星蘅的眸光暗了下,最近的季节很干,姜黎总是下意识喜欢舔嘴唇。他的手指不经意往下移了移,轻轻按压再她的唇上。 姜黎一时没反应过来,贝齿咬在他指头,舌头无意识地向后退缩。 阮星蘅笑了一声,在她唇角碾磨。 “也挺甜。” 作者有话说: 学校第一天解封tvt冲出去疯玩了一天,然后回来赶着上课,就……忘记把更新扔进了存稿箱。 呜呜呜原谅我,这章评论给大家补偿小红包。 (话说根本没有人发现我没有更新,伤心落泪555) 第39章 吻别 从山上下来的时候, 天已经明了。 姜黎和阮星蘅看了今年的第一场黎明,黎明破晓前,旭日染红天际, 他们坐在高高的山峦前拥吻。 等到下山的时候, 意外的发现了雪山下来了很多游玩的游客,老爷爷也忙了起来,姜黎去旁边的录像室里碰碰运气,想要看看有没有抓拍到她和阮星蘅的照片。 老爷爷忙里偷闲看了她一眼。 忽然猛地一拍大.腿。 日暮藏欢喜 第58节 “小姑娘,我记起来你了。你们有一年春节是不是也来过这儿。” 时光在飞速流转, 他们之间却好像定格切下了慢动作。 熟悉的老爷爷,一层不变的观景台, 就连缆车上斑驳的绿漆, 都和数年前离开时候的样一模一样。 姜黎眨了眨眼睛,下意识看向身边的人。 阮星蘅此刻也恰好在看她。 他们四目相对,姜黎心跳缓顿, 有了那种时光回转的感觉。 “你们还在一起呀, 真好。” 老爷爷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人间落雪到白头, 你们会一直幸福的。” 说来也巧, 停了一整夜的雪再这时候又有了飘下的迹像。 姜黎伸出手, 看雪花在;她掌心落下, 又化成一滩冰水。 阮星蘅握住了她的手, 眉目矜冷, 说出来的话却很有温度。 “很冷, 你生理期要来了。” 回程的路上, 姜黎有些昏昏欲睡。她接到了电视台发来的新年贺词, 眯着眼睛抽空回了两条, 在暖气很足的车里, 困得就要睡过去。 阮星蘅安静地开着车,车窗外飞快掠过高楼大厦。 他随意往窗外看了一眼,问道,“你喜欢哪里的房子?” 姜黎唰的一下睁开眼,她来了精神,问道,“你准备买房了啊,阮星蘅?” “冬天住在海边,太阴冷了。”阮星蘅偏过头看她,“你不是怕冷么。” 原来是为了她。 姜黎心里美滋滋,既然人家主动提出来,她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姜黎想了一下:“房子不用买太大,也不用挑什么好地段,我其实没你想得那么娇气。如果你钱不够的话我们可以一起买,我在姜家集团是有股份的,你知道吧?” 车驶入了地下停车库,阮星蘅没拔下车钥匙,仍旧让暖气继续开着。 他推了一下眼镜框,回头看着姜黎掰着手指头数银行卡余额的样子一阵好笑。 “阮太太,你大概有些低估了你丈夫的实力。” 耳畔男人落下的笑声低沉,姜黎先是不解地看了他一眼,等到阮星蘅缓缓从公文包里抽出一份资产证明的时候,她盯着最末处的预估资产合计睁大了眼睛。 阮星蘅轻轻抬手,掌心摩挲着她的长发,眼中的柔情寸寸。 “宝宝,我说过的,会给你一个很好的未来。” 这个新年,姜黎实现了两个新年愿望。 第一个愿望,阮星蘅喊了她宝宝。 第二个愿望,她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姜黎眼眶红了红,又觉得每次都只在阮星蘅面前不争气的流眼泪有点丢人,就抿着唇把脸硬生生地转到窗外。 “怎么了?” 他倾过身,解开安全感,语气依旧温和。 “我觉得我们应该多一点交流。” 阮星蘅静静地看着她,他的手掌轻轻搭在她孱弱的肩头,感受到她在微微的颤抖,他轻轻地拥住她,用很温柔的声音对她道,“狸狸,我们已经是成年人了,我们拥有追求和实现爱的能力,也可以摆脱一些原生家庭带来的灰暗。所以,我们可以继续四年前未果的未来。” “我在想,你为什么会对我这么好。” 还是不争气地掉了眼泪,就算没有给阮星蘅看见,姜黎也知道他一定能听出自己沙哑的声音。 她转过身,以一个极快的速度挤进他的怀抱,在他大衣的口袋里胡乱地摸纸巾擦眼泪。 “我爸妈都没对我这么好。” 姜黎声音闷闷的:“你对我太好了,我怕你有一天发现了我的毛病,会讨厌我。” “看来我需要把那枚袖扣的故事给你讲完了。” 就这么被她紧紧的抱着,阮星蘅讲完了发生在他一帆风顺的人生里的第一个转折点。 他说,他一点也不以为那是不幸。 因为在那一年,碰见姜黎所带来的幸运,已经超脱了苦难带给他的折磨。 听完这个故事,姜黎愣了一下,她从他的怀里仰起头,“原来你真的先认识我。” “也是你先喜欢我?” 阮星蘅轻轻点了下头。 “那你就是对我一见钟情喽?” 姜黎眼睛亮了起来,她突然明白了阮星蘅对她的爱的起源。 如果在家族破产亲人重病这种人生灰暗时刻,突然有个人从天降临将她从生与死的边缘拉了回来,然后告诉她黎明就在下个转弯的时候。 她也会无可救药的爱上那个人的。 她在这一刻明白了黎明的含义。 姜黎这个名字,也终于脱掉“将离”这个不被祝福的含义。 她真正意义上,明白了自己也值得被爱。 当阮星蘅用很平淡的语气说自己当时站在那冰面上,有过想死的念头的时候,姜黎的心猛然一揪。 他说:“谢谢你当时拯救了我。” 姜黎心震了一下,她出神地望着他的双眼,第一次感觉到灵魂被人托举到一个极高的位置,他肯定了她的价值,赋予了她无上的荣耀。 姜黎仰头看他,眸光潋滟纯澈。 她再次贴近他的胸膛,侧耳听那颗心脏在猛烈的跳动。 这一刻,她知道,是为了她。 “我也谢谢你,拯救了我对爱的糟糕认知,以及……”姜黎顿了顿,很轻地说,“一直坚定不移的爱着我。” - 回到家里,姜黎坐在书桌前写了给阮星蘅的第一封信。 -除夕夜,我们一起去了雪山坐缆车,我担心今晚不会开业,但还好,那个老爷爷还守在那里。 -时光一如四年前,我们在这座雪山相爱。 -一切好像都还没有变。 -对了,今天很爱你,阮星蘅。 合上钢笔帽的一瞬,阮星蘅刚好端着红糖水进来。 他瞥了她一眼,话里带着很明显的笑意。 “没睡啊,刚好过来喝这个。” 姜黎很讨厌冬天的另一个原因是,她在冬天的生理期里很容易会痛经。 某一天上学,她虚弱的抱着暖手宝趴在课桌上,病恹恹的样子大概是被阮星蘅看见了。 她被他强行领着去校医室看病,最后在校医生很无语的目光下,她吞吞吐吐扯着阮星蘅的衣袖。 “你别问了,我就是来那个了。” 那还是她第一次看见阮星蘅脸红。 从脖颈处的线条蔓延一路,耳尖通红,脚步飞快地拉着她往回走。 后来下个月,她看见阮星蘅课间抱着一本厚厚的医学生理书在啃,并且在每一次生理期的前一个星期,他都会给她泡温热的红糖水。 又一次课间,打完球的男生顺手拿起了坐在后座的阮星蘅的杯子。 “卧槽,班长,你怎么还喝红糖水啊。” 阮星蘅合上书本,默不作声地拿回自己的杯子。 “我贫血。” 彼时的姜黎捂着肚子病恹恹地趴在桌上,她扭过头瞥了他一眼,心里空落了一下,又很快被温暖填满。 原来每天塞在书包里的红糖水是他的。 …… 回忆短暂结束,姜黎心不甘情不愿地张开嘴,她其实一点也不喜欢红糖水的味道,但是她很享受这种被阮星蘅照顾的感觉。 她顺着他举起的玻璃杯喝完了大半杯,胃里感觉暖了起来,困意又重新卷了上来。 阮星蘅问她要不要再睡会儿。 姜黎点了点头,打了个哈欠卷着被子躺了下去。 这觉睡得不太踏实,又或许是被前夜兴奋的心情所影响,姜黎睡了不到两个小时就又醒来了。 醒来的时候她的头隐隐作痛,鼻下一阵温热涌出,她下意识抽纸擦了下,目光落在纸团上愣了下。 她快速抽了两张纸,感觉眼前一阵头晕眼花看不清,下床的时候昏厥感袭来,她的膝盖猛地朝地上一跪,不慎打翻了台面的玻璃水杯。 “狸狸,怎么了?” 听见卧室的动静,阮星蘅立马跑了过来,他看了眼满地的玻璃残渣,想也不想直接把姜黎重新抱到了床上。 姜黎晃了晃脑袋,眩晕感渐渐从身体抽离,她把脏掉的纸团扔进垃圾桶。 “没事,不小心流鼻血了。” 阮星蘅面上忍不住担心:“走,去医院。” “谁大年初一去医院呀。” 血已经止住了,姜黎去卫生间洗了把脸,没放在心上。她从卧室里出来的时候,阮星蘅已经把地上的玻璃碎渣打扫干净了。 他穿着一套米色的居家服,日光倾侧在他身上,他身上似乎还有那种很清冽的白檀木的香气。 姜黎没有上前打断,她长久地看着他,忽然说了句,“我觉得今年的冬天一点也不冷。” 日暮藏欢喜 第59节 他没听清,把手里的东西归到原处,神情很淡地站着听她说话。 窗外的风雪又暴虐了起来,这料峭的寒冬却像是他的陪衬,他只用一双点漆般的眼眸望着她,如同最寂静无言的夜色,只有她,是其中唯一绽放的永恒烟火。 “我说,你能不能亲亲我,阮星蘅。” 这话像个引子,姜黎三两步跳到阮星蘅面前,站在床上绕住他的脖子,贴着他的耳边撒娇。 “阮星蘅,你亲亲我,我就好了啦!” “快点!就当早安吻!” 外面的天色早就过了上午的光景,阮星蘅无奈地看着她,却又顺从地跟着她的话,轻轻贴向她的唇。 在阮星蘅想要加深这个吻的时候,一个突如其来的电话打断了他的下一步动作。 是研究所专用的手机。 他面色凝了下,很快地接通电话。 打电话的是喻教授,他的声音隔着听筒听着很沉闷,只说了一句话。 “实验出问题了,速回。” 阮星蘅心咯噔一下,就好像胜利的果实采摘在前,他们却在临门一脚时跌入了寒潭中,他整个人一下子完全清醒了,捞过衣架上的大衣准备出门。 姜黎还懵懵地坐在床边看他。 她颤了下眼睫,很担心地看着他,“是研究所出了什么问题吗?” 阮星蘅深呼了一口气,他的唇艰难地勾出一丝浅淡的笑意,离开前再度拥抱了她一下。 “乖宝,等我回家。” 作者有话说: 什么是爱呢? 大概就是两个糟糕的人聚在一起互相拯救彼此。 给彼此最后的仅有的不多的爱,燃尽灵魂的光只愿照亮对方。 第40章 失败 深夜, 阮星蘅从研究所驱车赶往省中心医院。 喻教授和尹浩中他们几个人早就到医院门口了,从进三楼的手术室阮星蘅的感觉就不太好。他刚刚迈步进去,就看见喻教授微佝偻着身体, 面向手术台近乎垂直。 “对不起。”他道歉, 任由面前的家属声嘶力竭地扑在他身上。 阮星蘅一进来就看见这么一副情景,他立马冲进去,撑开手臂护在年过半百的老师面前。刚想要说什么,就被尹浩中拉住了衣服。 “师兄,手术失败了。”尹浩中低下头, “移植的时候没问题,术后24小时内人工心脏忽然出现了问题, 病人急救失败, 一个小时前去世了。” 尹浩中很诚恳的再度道歉:“很抱歉,我们会回去排查实验数据,请您节哀。” “实验数据?我的妈妈在你们那里就只是一例实验品吗!没有把握就不要劝我们用, 看似给了一条生路, 其实就是想骗我们做你们的实验品是不是!” “可是人工心脏是最后的一条路了, 目前国内也没有合适的供体心脏, 您的母亲如果……”尹浩中想要辩解, 却被喻教授一声呵斥给生生压了下去。 “不论怎么说, 请您节哀。” 安抚完情绪不稳定的家属, 已经到了深夜。大家站在走廊里, 气势很低迷。还是喻教授看了一眼, 咳了一声, 道, “我们出去吧, 一堆人堵在医院里像什么话。” 医院外北风肆虐, 喻教授领着他们几个站在路口,寒风倒逼,他重重咳嗽了一声,打火机咔擦一点,动作很缓慢地点燃了指腹夹着的烟。 尹浩中默不作声的,也点了一支烟。 一行人静默着,任由脸上像被冰刀子一样刮着,生疼的,干涩的喉咙一点儿声音也发不出来。 后来喻教授抽完一整支烟,让他们各自都回家安心过完这个年,年后再回来进行数据分析和纠错。 阮星蘅和喻教授同路,他静静地跟在导师身后,看着他鬓发白了霜雪,背脊微微佝偻,步伐也很缓慢。他恍惚想起来,今年大约是喻教授任教的最后一年。 他曾经有过一个女儿,患有严重的心脏病,因为等不到合适的供体心脏,在父亲的手术台上去世了。 医者不自医。 即使没有过相同的经历,阮星蘅也能从中浅显的体会到莫大的哀痛。 他为老教授撑起了一把伞,伞柄微微倾侧,声音温和坚定。 “医学的成功从来不是一蹴而就,老师,您要有信心。” 喻教授目光望向远处:“我在想,我是不是太老了。” 他停下脚步,将目光落在阮星蘅身上。利落挺拔的身形像一柄利剑嵌入风雪摇曳的乱景中,他的眸漆黑如苍穹周身像是覆了一层寒霜清冷,处变不惊地面对现状,心永远放在未来。 “未来还是你们年轻人的。”喻教授猛地咳嗽一声,“这个实验研究,还得靠你多上心。” 把喻教授送回家以后,阮星蘅一个人独自在楼下站了很久。 他的目光轻轻敛下,伸出手看在路灯下显出形状的雪花,他们在人间脆弱的落下,又悄无声息的离开。 就像医院的素白的墙面,每一秒钟都能听见祷告,自然每一秒钟也都有生命的逝去。 每到这个时候,他的心里就会生起那种很浓的无能为力的挫败感。进入医学院的第一课,喻教授就已经把这个道理教给他了。 喻教授说医生是一个成就感很低的职业,当你选择了这一行,就意味着生命的逝去永远是多于拯救的。对于外科医生而言,他们大部分的时间,是从死神的手上抢人。 “抢”这个字的分量有多重。 这个实验一路走过来,他们都为之牺牲太多了。在英国的那两年跌跌撞撞去学习别人的技术,回京市的两年闭门深造,过着完全保密的生活。抛开他们自己而言,阮星蘅至今还记得做小鼠实验时候,针孔穿刺它的脑袋,一下又一下搅动着。 他知道它很痛苦,但他只能抛下所有的想法,完全理智的操纵着实验过程。 理智与冷静其实就像一把锁,原始的疯狂和冲动都被深深的压抑。 越理智,越疯狂。 阮星蘅深深呼了一口气,撩开大衣下摆,在路灯下缓缓蹲了下来。 大衣口袋里的手机发出震动,他看了眼来电显示,接了电话。 是阮母。 今年是他第一年没回家过年,阮父阮母虽然颇有微词,但碍于他的态度,也不好多说什么。 阮母稍稍抱怨了两句:“阿蘅,既然你们已经结婚了,妈妈不多说别的,但是这该有的礼数都得有吧?你爷爷奶奶姑姑姑爷今天来我们家,都在问你怎么不声不响就结婚了,你这样子搞得家里很尴尬。” “妈,我们本来准备年初二回去看您的。”阮星蘅停顿了一下,语气淡淡的,“但是我这边出了点事情,今年大概赶不回去了。” “我儿子这么懂事,怎么可能出什么事。”阮母没放在心上,随口问,“是不是那姑娘不愿意来家里啊?” “不是。” 阮星蘅视线下垂,路灯下灯影交重,他的影子形影单只,在这合家团聚的春节分外明显。 “工作上出了点问题。” “工作?”阮母没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儿想起来了啊了一声,“那个科研项目吗?怎么会有问题呢,你那么优秀。” “还能有什么问题,失败了呗。”阮父的声音从电话筒里传过来,他摁掉了电视,怒气冲冲的声音传了过来,“你这是在辜负我们对你的培养,浪费国家的资金。” “这段时间你自己的心思放在哪里你很清楚,别成天耽于小情小爱,玩物丧志!” 挂掉电话,阮星蘅沉默地坐在小区楼下的长椅上。挨了一顿骂其实他一点也不稀奇,父亲在他心里的形象一直是很严肃的。 学校里的有些传闻虽然有夸大的成分,但有些也的确是真的。 比如他们家祖祖辈辈都是清流人家,祖宅牌匾挂着的世袭祖训就是“忠君爱国”。祖祖辈辈读书明理,以报效国家和人民为己任。他的爷爷是当时和喻教授并列的医学大拿,当时两个人一南一北,风光无二。 所以当阮星蘅第一次提出想要学医的时候,几乎全家都认为,他是个继承阮爷爷衣钵的好苗子。 荣光给的太盛,失败就不会允许出现。 积雪落满了肩头,他的肩膀被微微压垮了一点。阮星蘅抬头看向那一室暖光,思绪漫无目的地放空。 记不清看了多久,眼前渐渐有雾气氤氲,灰暗的视线里看什么都不大清楚,好像有一道不太清晰的声音,还没等阮星蘅仔细看,那身影就飞快地掠到他身前。 姜黎像一头小狮子一样撞进了他的怀里,柔软的睡衣触感让温暖霎时间充盈他。 “阮星蘅,你为什么不回家。”她凶巴巴地质问着他,“新年第一天,就想让你新婚妻子独守空房,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阮星蘅没说话,他的气息很沉静,晦暗的眸轻轻地落在他身上。 他不必说话。 姜黎整个人环住他,牵起他冰凉的手,她温热的唇啄了一下他,轻轻地问,“我们一起回家好不好?” 他嗯了一声,直起身。 狡黠的少女却顺势盘住他的整个腰,像没骨头的树懒一样趴在他的怀里。 “那你抱我回去,阮星蘅。” 她冲着他笑得很甜,又搬出那一套古灵精怪的理论,“你抱住我,我们两个人挨的近一点,就可以互相取暖了。” 挨得近一点,彼此就都能温暖了。 阮星蘅轻轻笑了一声,他在这一时刻忽然明朗了他和姜黎的关系。 他们是对方的寄生,汲取彼此身上的一点光热。 拯救与被拯救。 他们互相救赎。 客厅的暖气还没有关,姜黎从他怀里跳下来,心虚地把自己没穿袜子的脚藏在棉拖里。 她蹦蹦跳跳把落地灯打开:“阮星蘅,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浪费啊。” 阮星蘅愣了下,才想起来她大概说的是暖气没关的事情。 他的心情因为她这一顿打岔而有了个疏口,情绪虽然仍旧不高,但是已然没有了那种完全沉闷的感觉。 “别担心,尚可负担。” 他坐在沙发前,看她垂首在书案前忙碌,两个人像是身份转变,他少有这样清闲的时候这样看她。 “怎么年初一就开始忙工作?”阮星蘅问。 姜黎睫毛颤了一下,她键盘敲的又响又脆,面不改色道,“是年后的工作,提前拿回来做了。” 日暮藏欢喜 第60节 “准备修个长假,好好陪陪我的新婚丈夫。”她开了个玩笑,回头揶揄地望向他。 阮星蘅迟迟不说话,过了一会儿他很艰难地别过头,声音很干。 “抱歉,年后我大概会忙起来。” “没关系啊,你晚上总要回家睡觉吧。”姜黎笑眯眯地撑住下巴,“你放心好啦,我不会太缠你的。我呢也不是那种一心只有丈夫孩子的女性,我都想好了,休假的这段日子里白天就去到处玩玩,去看看电影拜拜寺庙,抽空呢把藏区孩子们写的信回一回。然后,剩下的时间……” 姜黎本来想傲娇一下,说看阮星蘅的表现。 可她突然想到刚刚在楼下看见的情景。 一个人冷峭的站在严寒霜风里,像孤军奋战一样,清冷的让人有些心疼。 姜黎眼睛酸了酸,她调整了一下情绪,仍旧笑着看向他。 “剩下的时间,全部都用来爱你。” 黑漆漆的夜色,窗外的雪无声的落着。 阮星蘅轻轻地陷没在沙发里,他没开灯,整张脸都笼于暗色的阴翳。倏尔睁开眼,因为她这句话神情有了动容。 他朝她伸出手,神情有些倦怠。 姜黎背着光走了过去,她顺着沙发侧爬了上去,腰肢抵靠在他的手臂,像只猫似的蜷在他怀里,只要稍微仰起头,他们的视线交汇,呼吸喷洒在彼此的脖颈。 阮星蘅大概想要说什么,唇微微张开,姜黎的手覆了上去,堵住了他要说的话。 她把头靠在他的肩头,贴在他的耳边,心跳声紧紧贴近他的胸膛,坚定的传进他的耳膜。 “别难过了。” 对于科研工作者而言,比起实验的失败,更令人窒息的是实验前景的被打碎。 就好像在黑暗里行走的人,本来是向着光的。 但是世界坍塌,一切回到起点,光明的路程再度变得遥而远。 而大部分的人,是没有再来一次的勇气的。 她什么都知道,也明白这项工程对他的意义重大。她明白作为医生每一步路的艰辛,生命的重担总是让他的肩头分外承重,她只是觉得可惜,自己无法替他分担许多。 姜黎亲了亲他的唇,明白他的欲言又止,体贴的让他不必再说,只是抓着他的手缓缓靠近自己的心脏,告诉他一切都没什么。 哪怕世界毁灭,光明殆尽。 她也会在他身边。 “大概是以前的人生顺风顺水惯了,所以我还没有学会接受失败。”阮星蘅微微一笑,“不用担心,我一会儿就好。” “不要。” “我就要陪着你。” 姜黎搂着他,呼吸的热气打在他腰腹上,她一副不肯松手的样子,语气刁蛮又无理。 “你不是没学会接受失败,只是不甘失败而已。医学的研究和任何一个实验都不一样,每一项研究成果的视线,都是无数条生命的翘首以盼。因为是生命的分量,所以心里的分量会重的很多。” “再说了,一次小失败算什么,在我心里你就是最好最厉害的人。” 少女的声调高昂,束起的高高马尾鲜活而又生动,像是一头永远不知疲倦的小狮子,莽撞的朝他整个人冲过来,撞破黑暗的囚笼,将天空撕扯出一道泄露天光的大口子。 阮星蘅笑了笑。 他勾着头,指尖把她的皮筋解开。 黑色的小圈皮筋静静地挂在他的指尖,长发如墨色丝绸倾斜而下,她还睁着一双浅色又迷茫的眼睛看着他。 阮星蘅微微抬头,头顶的吊灯冷白,他一双眼深邃又冷淡,喉结微微滚动,劲瘦的线条起伏,泄露了点不平的欲念。 他舌尖抵了下牙,眼睛里颜色很重。 姜黎尚且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他搂住了脖子亲吻。 他亲吻的幅度不大,和他这个人的性子一样,温柔和淡带着恰到好处的分寸,却又有着让人挣脱不开的力量感。 姜黎被迫趴在他的身上,后脖颈被他一掌牢牢握着,她感受到他的手掌压在她的腰上,她还来不及往下想,就被口舌间的急促给掠夺了神智。 有风轻轻吹动,他骨节分明的手顺着衣裙被掀开的一角滑入她敏.感细腻的腰身。 姜黎微微一颤,嘤咛一声彻底跌入他怀中。 余光里,她瞥见书桌笔记本显示屏还在亮光,风吹动纸卷,翻页的沙沙声和窗外树叶摇摆的声音很像,最下面的书册被翻着了上来,隐隐约约透露出一张病历单的形状。 姜黎侧身挡住了。 可能是察觉到她的不专心,她的唇上吃痛,随即是双手被压着到了他的腰间。 阮星蘅咬了下她耳朵。 “帮我解开好不好?” “那你答应我别难受了。” 姜黎垂眸看了他一眼,感觉太复杂感觉撂手不干了,又懒又娇地趴在他身上,“至少你还有重来的机会。” 姜黎扭过头,目光再度轻轻落在那张薄薄的诊断书上。 而她,大概是没有了。 她睫毛飞快地颤动了两下,拼命压抑住要上来的情绪。 阮星蘅扭过她的头,他轻而易举抽走腰带,抬起劲窄的腰,将跨坐在他身上的姜黎猛然抬起,手掌宽长,骨骼感极强,漫不经心地压在她的臀.部。 他眸色很深,是平时没有见过的样子。 微微向后仰着头,微眯着眼居高临下地将她整个人一览无余,压在她腰间的手掌控欲十足,还没摘下的金丝镜框驾在他高挺的鼻梁上,冷白的肌肤纹理下纤细的青筋若隐若现。 白衬衫,黑西裤,斯文禁欲味十足。 他抬了下镜框,带着审视的目光盯着她,“什么叫至少我还有重来的机会?” 姜黎心跳停了一下,她眼神飞快地闪烁着,被他的气势震慑,不知道说什么。 她重新搂住了他的脖子,整张脸埋在他怀里,胡搅蛮缠的撒娇。 “我的意思是,有些东西是没有重来的机会的,比如死亡。假如有一天我死了……” 话没说完,姜黎就感觉臀上挨了一巴掌。 空旷的大客厅,声音清脆又明显。她咬了一下唇,难受地扭了一下腰,还是狡辩,“我是说万一。” “没有万一。” 阮星蘅深深叹了一声,指腹摩挲着她的耳垂。 “你会长命百岁的,狸狸。” 姜黎眼眶蓦然一热,她感觉情绪再也压不住,她乖乖伏在他身上,感受到他身上源源不断的热度,犹如这个寒冷冬日里的最后一束暖阳,她汲取着,唇舌交缠的时候,像一条濒死的鱼。 而阮星蘅静静地注视着她。 倏尔捏住她下颌,狠狠咬了一下她的耳垂。 他手上带了点劲,紧箍着她的腰,纤长的指节拢住她发颤的腰肢,抬起又落下,似乎是对她刚刚说错话的惩罚。 姜黎大口喘着气,他又倾身过来,将她整个人重新圈进在怀里。 白衬衫规规整整,衬衣袖扣扯掉几颗,清瘦玉白的锁骨,他落下的声音如珠如玉,暗哑深沉的好像浸透了墨色。 他折起皮带,撑着她的腰抵住。 “腰放松。” 作者有话说: 这本字数应该不多,正在奋力写ing 提前祝大家周末愉快!!! 第41章 生病 呜呜咽咽闹了一整晚, 姜黎早上醒来的时候困得都睁不开眼。 阮星蘅还是如常给她床头温了一杯开水,他合上电脑,戴上口罩, 临出门的时候亲了亲她额头。 “去上班了, 宝宝。” “早点回来。”姜黎有气无力地抬起手,迷迷糊糊听见他贴在她耳边叮嘱她今天记得去医院体检。 姜黎一个激灵,睡意因为他这一句话一下消失殆尽。 就好像一场美妙无比的梦,现在梦醒来了,她怔怔地站在原地, 拿起手机的时候,却不知道该把这个消息通知给谁。 该告诉谁呢? 又要和谁一起商量? 好像没遇见阮星蘅之前, 她就是一个人跌跌撞撞的向前跑着。 姜黎去浴室洗了一把脸, 很平静地擦掉鼻间的血迹。后来这血迹一直止不住,嗓子眼里都好像漫上了一股锈味。她胃里一阵作呕,指尖颤着, 在网页里输入“再生障碍贫血”这几个字。 她的父亲, 得的就是这种病。 但是他很幸运的在前期就找到了家里亲属的造血干细胞配型。 姜黎心里慌乱无比, 拨了个电话给宋丽萍, 没接通, 姜家的管家说他们上个星期去了新西兰游玩。 云星现在一个人要顾着肚子里的两个宝宝, 阮星蘅又是这么的忙, 姜黎实在是不想麻烦他们。她垂了垂眼睫, 通讯录扫了一圈, 长长呼了一口气, 把压在台灯地下的病历单抽出来, 在网上挂了个复诊的号。 大早上被抽了三管血, 姜黎摁着棉签坐在大厅走廊, 她打了个喷嚏,露在外面的胳膊冻得冰凉。 她抽空看了下信息,半个小时之前阮星蘅给她发了条信息,当时她忙着挂号排队,还没来得及回。 姜黎瞥了一眼,下一秒屏幕闪烁震动,阮星蘅的电话打了过来。 姜黎咳了一声,庆幸自己来的是一家私人医院,现下没什么太多的人。 “怎么没回信息?”阮星蘅抵在窗边,门外凑了好几个脑袋,都说要看他铁树是怎么开花的。 姜黎啊了一声,睫毛低垂,“刚刚在写稿子,没看见消息。” “我忙完了,现在回家接你吃饭?” 日暮藏欢喜 第61节 “啊,我在外面,今天有一场聚会。”姜黎用力捏紧手里的病历单,声调绷直,“晚上陪你怎么样?” 还差一项骨髓穿刺没做,姜黎拿着缴费单等着叫号,她吸了一下鼻子,过分清洁的消毒水味道让她又想吐了起来,没办法,她只能扶着台面歇着。 她已经很多很多年没有自己单独来过医院了。 其实她早年还是蛮体弱多病的,在江宁上学的开始水土不服,三天两头请假去医院挂水。有时候班主任忙不开,就派阮星蘅这个班长过来慰问她。 一个人打针其实还蛮怕的,姜黎有点晕针,眯着眼不敢看。 那时候阮星蘅突然走了过来,他身上清冽的气息忽然挨的很近,带了点冷意的手掌轻轻托住她的下巴,于是她目光所及,只有那一方淡蓝色的校服外套。 后来病好返校,她才从其他同学的口中得知,原来阮星蘅是自请代替班级去慰问她的。 感觉那股不适的恶心感往下退了点,姜黎仰头灌了一口水,自嘲地勾了勾嘴角,觉得自己这四年真是一点本事也没长,刚回到他身边,立马就不适应独立和孤独这两个词。 医院的叫号铃声带着机械的冰冷,姜黎安静地坐在等候室里发呆,面前的玻璃窗户被敲响,她心跳一顿,立马抬眼看去。 是顾川野。 一身西服套装,衬衫的领结微微松了,眉目冷厉,这会正挑着眉盯着她看。 “大小姐好端端的来医院干什么?” 在这医院居然还能遇见熟人。 姜黎悄悄把手背到身后,昂着头问他,“那你来医院干什么?” “谈业务的客户。” 说到这事,顾川野也无语着呢, 他顺势坐在姜黎旁边,两条长腿交叠,姿态很闲适地把手枕在脑后,语气随意,“合同签一半变卦想压价跟我谈判,还没谈完呢,被我气晕了送医院来了。” 这事挺惊人的。 但发生在顾川野身上,不惊奇。 姜黎被逗乐了,伸手戳了下他,“有你这么当总裁的么。” 顾川野嗤笑一声,抬着下巴冲她道,“我说完了,该你了。” “我来测血型。”姜黎面不改色道。 “得了吧。”顾川野一把抽走她手里挂号单,一面扫着,一面漫不经心道,“小白羊,生日4月10,身高168cm,是个o型血。” “虽然我不能像阮星蘅一样有本事,一眼就看出你的任何心思,但我是个有判断的成年人ok?”顾川野随便抽了两张看,“疑似再生性……” 他脸上嬉笑停了下来,声音被吞没在响起的机械女音里。 姜黎垂了垂眼眸,轻轻抽走他手里的单子,跟着小护士一起进诊室。 “我生病了,顾川野。” 姜黎语气稀疏平常,目光很淡地看着护士在她的小臂上消毒准备打麻醉针。 麻醉针的针头又细又长,她嘶了一声,扭过头,却对上了顾川野一张惊愕的脸。 “我今天要是不碰见你,你是不是就不准备跟我说了?”顾川野捏住她耳朵,“你这小孩从小就重色轻友,感冒生病一点点痛就知道找阮星蘅那家伙哭,到我这儿什么都不说,是不是没把我当朋友啊。” “生病了就治病,也不是什么大事。”顾川野低头拿着手机联系几个还在国内的知名医生,他语气又快又急,低垂着头不看她。 “我没告诉阮星蘅。”麻醉针打入,姜黎闷哼一声,艰难开口,“他最近忙,过段时间再告诉他。” “什么事情能比你重要?”顾川野看了她一眼,微微侧身替她挡住抽针的视野。 穿刺针入了一寸,姜黎疼的直抽气。一个人强忍的劲因为顾川野忽然的到来而有了一个宣泄口,她嘤咛了一声,忍不住低声说了句,“好疼。” “好疼,阮星蘅。” 顾川野抬手的动作微微一顿,他扯唇笑了下,敛下眸默不作声地盯着她看。 他知道姜黎完全就是一种下意识的行为,阮星蘅也的确将她照顾的很好。十五六岁不懂事的年纪,他却拥有比同龄人更理智的认知和思考。 他会给姜黎读童话书,也会领她去看纪录片。 让她有理想,也教她善与恶的道德准则。 在姜黎肆意鲁莽的青春,他像是一载稳重沉静的舟,牵着她去往更广阔更高远的一片天。 所以即使出生在不受父母喜□□,她依旧能明媚如旭日朝阳,对这个世界充满热情和爱,去广袤的土地上追逐自由与理想,永远生动鲜活,不畏世俗, 这些都是阮星蘅给她的爱。 顾川野闷了一声,高大的身体微微伏低,虚着抱了她一下。 “姜黎,你一定会治好病的。” “我不想失去你。” 顾川野别过脸,悄悄抹了一把脸,他想起在京市大院里的那个夏天了,蝉声热闹,他被从乡下抱到顾家养着,怯生生地盯着他们在花园里弹琴学画。 她站在高高的香樟树下,乌黑的长发就像是树冠一样茂盛飘扬,下巴微尖,鹅黄色的吊带长裙露出瘦白的一截手腕,她冲他笑得天真无邪,清亮的眸子像误入人间的白狐。 “你叫我一声姐姐,以后在这里我罩着你怎么样?” 稀里糊涂被她骗着叫了两年的姐姐,长大的时候顾川野才发现自己原来是比她年长的。她牵着他逛遍大院的每一个角落,领着他去爬树翻墙和摘野花,那些在这个老派贵族家庭眼中拙劣不堪的乡下把戏,在她满是钦佩的赞声里陡然开出了夏日的繁花。 骑士不是公主的命定。 王子才是。 — 和电视台交接完年末的最后工作,李双成问她是不是要打算调回江宁了。 姜黎默了一下,抬头眼中眸光闪烁,“不一定呢。” 可能因为市区不给放烟花爆竹,京市的新年总是缺少了那一股热闹的年味。姜黎拎着包顺着街道走,不知不觉走到阮星蘅的研究所的路上。 透明的落地窗标志,他们在一楼大厅开着研讨会。 姜黎站在门外静静地看着,后来门口的礼仪小姐认出了她,垂着手请她进去。 “是阮医生的女朋友吧?您的座位他之前就替你留好了。哎?不是说您不来吗?” 姜黎微微一笑:“工作提前结束了,就赶过来了。” 礼仪小姐了然地笑了一声,称赞他们两个感情好。 姜黎找到了自己的座位坐了下来,敛眸看着他上午给她发的消息,这家伙说话还真是藏一半漏一半,明明就是想让自己来参加这场国内的成果宣布会,还偏偏假装要请他吃饭。 她已经迫不及待看见阮星蘅站在台上看见她时候的表情了。 姜黎轻笑一声,掏出小镜子开始补妆。 触及发白的唇色的时候,她的心颤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勾起唇,描了个边。 这是一场简要的记者发布会,前三排坐着的都是医学界的各个大佬。阮星蘅站在台上调试设备,喻教授双手交叠搭在膝上,热泪盈眶的盯着他们把一个小型机器抬了上来。 大厅的灯光打的很足,极安静的氛围,除了摄像机时不时发出的滴滴声,这场肃穆庄严的发布会再无任何声响。 这是对医学的致敬,也是对生命的尊重。 阮星蘅站在最中央,他穿了一身纯黑色的西服,领结打的规整,灯影拓下的侧颜清冷矜贵,姜黎觉得顶头的光可以再偏移一寸,那刚好能照到他整张脸。 光影刚好打在他镜片上,他抬了下镜框,下颌微微抬起,细致而又沉稳地开始介绍项目资料。 姜黎弯了弯唇角,拿起手机放大,拍了一张他的独家照片。 相册里的阮星蘅刚好抬头,他抬起手,托住那颗由电源连接而成的小小心脏,镜片下的眼眸点缀出亮光,他熠熠地看着她。 姜黎心跳加快,她下意识低下身体,躲避他的目光,有觉得这样故意显得心虚,抖了下肩膀,昂起头明目张胆看他。 下面是记者采访的环节。 专业性的学术问题阮星蘅回答的从善如流。 到最后一个问题了,记者眼珠一转,问了个轻松点的问题。 “那么请问国内的第一颗人工心脏,您给它起了什么名字?” “这个,暂时要保密。” 阮星蘅轻笑一声,他的目光微微柔了下来,“我要给我太太一个惊喜。” 场下记者一片哗然,倒是没想到这位年纪轻轻就拿出惊人研究成果的医生早已就已经结婚了。 阮星蘅向来不吝承认自己已婚的身份,只是在记者刨根究底问到女方身份的时候,他推了下镜框,居高临下地往台下睨了一眼。 “暂时也是保密。” 他抬起苍白的手背,摩挲着空荡荡的指节,漫不经心说,“在等她给我一个名分。” 记者还欲深究,阮星蘅轻轻把话接了过去。他淡笑开口,“好了,还是再问一问医学相关的问题吧。” “那能问问您为什么当初想要加入这项人工心脏的研究工程呢?” 这个问题其实很好回答,在这场国内关注度很高的发布会上,阮星蘅随便调动脑海里的辞藻堆积,都会是一项很加分的回答。 他在这个问题沉默了一下,然后缓慢而坚定的抬起头。 在他的身后缓缓放映出一张有数百人照片拼接而成的大合照,和平常的照片不一样的是,这些照片是黑白底。 是这一年里,因为等不到供体心脏而失去生命中的一小部分人。 阮星蘅回头深深看了他们一眼,而后微微躬身,以一种极其谦卑而虔诚的语气道—— “为生命。” “为千千万万人。” 少年的脊背从不因生活的重担所易折,却因生命的分量而敬畏。 整齐响亮的掌声响起,最前面的医护工作者率先从座位上站起身来。 他们整齐划一微微躬身,在这些逝去的,等待希望的人面前,将对生命的敬意献上。 姜黎的眼眶湿润,她目光紧紧锁着阮星蘅。 他站高台上,明月清风如朗月疏疏,恍惚间好像又重新站在了她记忆里的十六岁,站在明媚的阳光下,站在国旗飘扬的升旗台下,目光炯炯,对着五星红旗庄重宣誓。 “为心中理想读书。” 姜黎笑了下,爱意在这一刻攀登到顶峰,她站在人声鼎沸的圈外,看他荣光加身,真心实意地为他高兴。 顾川野静静地站在她身旁。 日暮藏欢喜 第62节 他从口袋里抽出一包纸,假装嫌弃地递给她,“擦擦吧,每回一看就他就又哭又笑的。” “你懂什么,我这是被生命震撼到了。”姜黎擦掉眼泪,瓮声瓮气道,“你知道那个机器可以挽救多少人的生命吗?他们为这一刻努力了一年又一年。” 她的脑海里又想起阮星蘅刚刚站在光下的画面,长身挺立,姿容如玉。 他有理想,有抱负,天生就该是群山之巅,一览山小。 姜黎脑子里忽然出现“郎艳独绝,世无其二”这句话来。 感情总是会在要离别的时候愈演愈烈,这种滋味姜黎已经不是第一次感受到了。她不想让阮星蘅看到自己哭红了眼睛的狼狈样子,转身要走的时候却被身边的人轻轻拉住了手臂。 “真不告诉他?”顾川野问道,他的眼睛里透出很明显的担心,他是很熟知姜黎的性格的,平常小病小灾都要举到阮星蘅面前刁蛮无理地闹上一闹,怎么这回就闷声不响的一个人去看病。 “他下个月要去参加国际学术交流发布会。”姜黎抿了下唇,“是这个项目的最后一个关卡,也是他拿到国际医学认可的邀请函。” “等他回来,我再告诉他。” 姜黎回头又看了一眼,语气沉静,“我没想瞒他,他是我的丈夫,有知道一切的权利,不过不是现在。” “医生说最好的结果是找到合适的骨髓配型,这种事情急是急不来的,所以迟一点告诉他也没什么问题。” 顾川野抿了下唇,定睛仔细看她。 她眉眼间神色依旧张扬生动,只不过年岁发愈渐增长,她多了些沉静下来的温柔和平和。 这种气质,在阮星蘅的身上是很明显的。 她耳濡目染跟着他学会了平等的爱和体谅退让。 再也不是那个莽莽撞撞又时常患得患失,张扬着爪子逼着人说爱她,想离开的时候又什么都无所谓的小姑娘了。 顾川野忽然生出一种从未参与过她的人生的错觉,好似他只是渺渺众生一旁观。 她的美丽,肆意,和那种野蛮生长的劲头,都是另一人的美好浇灌。 他默了一下,理所当然地顺着她的想法。 “他不陪你,我陪你。” 顾川野的心砰砰砰跳的飞快,他感觉到有些话再不说出口可能以后就没有机会说了,勇气一下鼓在眼前,他的声线微微发颤。 “我不要事业,姜黎。” “我只要你。” 他站在她身旁,目光不敢望她,只半开玩笑道,“治好病了,考虑考虑我成吗?” — 晚上姜黎趴在床头写给阮星蘅的第13封信。 她很少有这样耐着性子一笔一划写字的时候,少年时也几乎没有写过日记的习惯。 她突然想到了阮星蘅那一本日记本。 很厚,好像夹了很多东西。 又好像藏了他某个秘密。 姜黎很想看。 他们同住在一个房间里的时候,这本日记本被阮星蘅一起塞进了她放贵重物品的保险箱里,密码只有她一个人知道。 姜黎咬了咬下唇,理智和欲望在交锋,她盯着墙上挂钟的时刻,很艰难的给阮星蘅拨通了电话。 “在哪儿啊阮星蘅?” 他那边很寂静,甚至能听到风雪漫天的声音。 清浅的呼吸好像就在耳边,姜黎不自觉也放缓了声音。 话筒里出现了脚步声,随后是橡胶手套从指节分离的声音。 阮星蘅说:“在研究所。” “这么勤奋呀,这个项目最后的研究成果不都出来了吗?” 姜黎对实验项目一知半解。她随口问了句,阮星蘅倒是很有耐心地回答她,“下个星期要拿去国外会展,所以我再算一遍数据。” 姜黎点了下头:“我今天下午去看你了,你知道吗?” “知道。” 阮星蘅笑了一声:“我看见你了。” 他顿了顿,随后清越的声线响起,“谢谢你能来参加。” “我可是特地赶过去的。”姜黎摸着手上打针留下来的小孔,面上仍然笑吟吟的,“怎么样阮星蘅,我今天是不是很听话?” 少女的声音就在耳畔,像融了夏日的焰火,让他想立刻回到家里。 阮星蘅喉结上下滚动一番,声音暗哑,顺着她的话说。 “今天好乖。” 姜黎得意洋洋翘起了尾巴,继续给她下套,“那你要不要奖励我一下?” “我想看你日记本,阮星蘅!” 阮星蘅的脚步停了下来,他看见了老师,伫立在那颗静静立在玻璃框架里的人工心脏面前,神情悲戚。 他顿了一下,对她道:“想看就打开看。” 那边欢呼雀跃起来,姜黎对着话筒隔空kiss了他一下,她近乎虔诚地从保险箱里捧出日记本,非常有自制力地对他补了一句。 “放心,我一次只看十页。” 就像故事最令人好奇的部分总是在大结局,姜黎犹豫了一下就立刻翻开了日记本的最后十页。 她不单纯是好奇。 更多的是带着一种探求的心理,想要探求在十五六岁的那个年纪,面对她热烈又大胆的追求,阮星蘅究竟是什么样的想法。 最后一页呈现在她的面前。 夹着一封陈旧的信,是姜黎某个无聊的晚自习随手给他写的告白信。 长篇大论,内容宗旨却是出奇的统一——虽然你不喜欢我,但是我会继续追你的。 年轻时候将厚脸皮发挥到了极致,姜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想起来第二天早自习,她揉着刚睡醒的眼睛,半梦半醒地问他,“既然不喜欢我,那为什么要脸红?” 这个问题,姜黎现在得到了答案。 在这封信的最下段,清隽的字迹给了回信。 ——这封信的主人大概是个笨蛋。 ——居然一直没看出来我喜欢她。 作者有话说: 别担心,我们是小甜文写手(叉腰) 第42章 愿望 这封日记本, 姜黎最终只看了最后一页。 短短几个字,她定住一样僵直着坐在原地。 她想起很多奇妙的巧合来。 阴差阳错的巧遇,若有若无的接触, 以及他时常深晦又克制的眸。 她明白了这份爱的分量, 也忽然生出了无限的恐惧。 她开始排斥死亡,怕生命的负担无法令他承受。 也不该他承受。 姜黎强迫自己镇静下来,她深深呼了一口气,照例查了一下医院血缘骨髓的配型情况。 没有结果是最大的唏嘘平常。 如果说一开始她对阮星蘅的这项人工心脏工程还只是一种对伟大科技成果的敬仰,那么现在的她, 就是切身的体会到这种因为等不到合适配型的焦虑心情。 生命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变成了倒计时。 姜黎抿了抿唇,给阮星蘅又拨了个电话。 无可避免的想见他。 那边很快接了电话, 大约是见她一直没说话, 阮星蘅看了一下手机屏幕,声音清润。 “我在听。” 姜黎回了神,她嘟囔了几句, 扯着没营养的话题和他闲谈, 阮星蘅倒是很有耐心地听她说完。 过了半个钟头, 她打了个哈欠, 开始埋怨道, “阮星蘅, 你好忙, 都不回来陪我睡觉。” “你是小宝宝吗, 还需要大人陪着睡觉?” 话筒那边传来了笑声, 阮星蘅的声音带着很明显的揶揄, 撩得姜黎眼皮发烫, 又在他清哑的嗓音里有些昏昏欲睡。 直到他那边又开口—— “小宝宝, 开开门。” 姜黎没反应过来, 她赤足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把门打开以后飞快又倚在就近的沙发上,眼尾还吊着倦怠,一副不想多说话的样子。 阮星蘅轻轻关上了门。 他踏着一尘风雪而来,怀抱一束鲜艳欲滴的玫瑰花束,面上笑意清浅温隽。 姜黎是很喜欢收玫瑰花的。 她是个很好哄的女孩。 她把一整束玫瑰花抱在怀里,照例挑出颜色最好的一支放在花瓶里精心养着,长发垂至腰侧,又微微偏过头来看他。 过了一会儿,她踢掉了鞋子,身上蜷着玫瑰清香钻进了他的怀里。 阮星蘅发现今天的姜黎格外黏人。 日暮藏欢喜 第63节 他轻轻环住了她的腰,手上抚上她的肩头,声音很温,“等参加完国际交流会,我大概会歇很长一段时间,到时候时间都给你好不好?” 他声音很低,头轻轻压在她的肩膀上,因为皮肤苍白,所以眼下的乌青也尤为明显。 他看起来很疲惫,连着几个通宵加紧排查数据重新计算。可即便是如此,也会记得在晚归的时候给她带上最新鲜的一束玫瑰花。 是怕她生气吧。 姜黎抱住了他,唇在他下颌蹭了一下。 “我又没有生气,都是成年人了,知道你工作忙,当然要互相体谅了。” “阮星蘅,你以后不要总是事事都让着我,也要为自己着想知道吗?” 阮星蘅低声说了句“好”。 凌晨的夜晚,他们彼此都丝毫没有困意。空气里静悄悄的,好像世界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拥抱的两颗心贴在一起,他们的目光望向彼此,深情又唯一。 姜黎抬头亲了亲他的下巴。 “恭喜阮医生,得偿所愿。” 阮星蘅轻轻笑了下,眉宇间的倦容被冲散,他惯来沉稳,此刻脸上却多了点喜形于色。 “我只有两个愿望,现在这两个愿望都已经实现了。”阮星蘅的额头轻轻贴住她,他的手撑在她头顶上方的沙发支架上,眸光一瞬落下,启唇轻问,“现在可以接吻么?” 姜黎只知道一个愿望。 他很期待这项研究成果的问世,给更多看不到希望的家庭带去黎明曙光。 她动了下唇,自然问,“还有一个是什么?” 阮星蘅看了她一眼,他的眼中有笑意漫过,俯身凑在她唇边,力道温柔,徐徐将她整个唇吞下。 她睁圆了眼睛,恍惚被他抱着压在茶几上,陈旧的日记本刚好翻到卷首的第一页。 他十指紧握她的手,压着她的腰贴在她耳边一字一句念着上面的字。 ——“娶你。” “等我回来,我们就办婚礼好不好?” 他的目光是难得的坦诚,清亮的眸光像是拨开云雾的山崖,情意分明地望着她,姜黎的心被他浓重地搅动,她心里跳的厉害,想要立刻答应她,理智却让她抿住了唇。 她没说话,阮星蘅也只当她是困了恼了,好脾气地伸手抚着她垂至腰际的长发。 “还有,某个小家伙是不是还欠我一枚戒指?” 姜黎慢吞吞地抬起头,她想起来今天发布会上阮星蘅若有若无地抬起空荡荡的无名指,晦暗的眸光几度落在她的脸上。 原来是点她呢! 姜黎脑袋在他怀里拱来拱去,其实心里早就已经有戒指的样式了,只是一直没找到喜欢的宝石打磨。现在阮星蘅提出来了,她也不肯多说一个字,总觉得这样有点破坏原本的惊喜感。 阮星蘅见她不说话,手掌向上滑到她清瘦的肩胛骨。 他的手像点了火,姜黎呼吸急促了下,气鼓鼓地扭过头,就看见他姿态清淡,落下的声线清冷,好似动情的只有她一个人。 “对我就这么放心吗?” “当然放心。” 姜黎拎着睡裙边从他身上跳下去,她瞪了他一眼,又不甘心他这副冷冷清清不折腰的样子,使出了浑身解数来逗他。 “你要是不规矩,我就踹了你。” 她狠话放的足,伸手捏住他的手掌,在他掌心轻轻打着圈。呼吸声很轻,垂下的睫毛有时会不经意扫到他的掌心。 有点发痒。 她却像是恍然不觉一样。 过了一会儿,那痒痒的感觉又从掌心移到更为敏.感的脖颈。 阮星蘅微抬起下巴,偏眸默不作声地看她埋首动作。 脖颈处传来刺痛感,他扯了下唇,抬手摁住了她的脖颈。 姜黎颤了一下,有种干坏事被抓住的错觉。她伸手推了下他的胸膛,却在触手的时候发觉他胸膛处热度惊人,呼吸起伏早已乱了个彻底。 面上倒是装的云淡风轻。 姜黎得意的哼了一声,即便被他强压在怀里,她的语调也仍然透着一股小骄傲。 她抬头看着自己的“杰作”,玉白的指尖压上他苍白肌肤上的红色痕迹,“现在更放心了!” 阮星蘅嗤笑一声,对她这种小把戏见怪不怪。 他盯着她轻笑一声,忽地抬高了她的下巴,下颚绷直,视线从上而下散漫地望着她。 “狸狸。” “咬紧点,别松口。” 姜黎真咬了。 她最受不得激将法,咬的越凶,他手下的动作越重。 她受不住,嘤咛松了口,恨恨地咬着他手指,水光盈盈地望着他。 他却是微仰着头笑,白衬衫一尘不染,金属镜片折射出细碎的光,阮星蘅端坐在真皮沙发上,抬起的手指上有些晶亮的水渍,还有些咬痕。 一旁的落地灯被打开,姜黎下意识闭上眼,又微微眯起了眼睛。 在她被灯光炫目的一盏功夫里,阮星蘅撩起腿从沙发上下来,他把她抱到沙发里,温热的手掌捂住她整个脚。 阮星蘅任由姜黎压在他身上,像是莽撞的小兽跨坐在他身体两旁,胡乱而又没有章法的在他的脸上瞎凑着。 等她玩闹了一阵,他抬手轻拍了下她的腰。 他的唇间溢出一声喟叹,藏在镜片下的目光锐利而深邃,金丝镜框像是枷锁,他的眉目刻板而又克制。 于是阮星蘅再度拍了一下她的腰,语气低润下来,像是在诱哄。 “狸狸,帮我摘下眼镜。” — 姜黎发誓自己年度问过最蠢的问题就是问阮星蘅为什么要摘下眼镜。 全能学霸难得被她噎了一下,随后她提问的唇被毫不留情的吻住,他吻的一点也不温柔,大概是为了惩罚她刚刚无知又大胆的问题。 姜黎勾着腿晕乎乎的趴在他身上,被亲吻的时候脑袋里还在想学霸就是学霸,表达能力都那么含蓄。 不就是想吻她的意思吗。 直接说不就好了。 即便是春节假日的医院也丝毫没有冷清的迹像,候诊大厅人来人往,姜黎找了个空位拿了个热乎乎的汉堡啃着。 顾川野跑前跑后给她拿ct报告,跑出来的时候满头大汗,见她一个人乐的逍遥,当下躲过她手里的汉堡可乐,语气难得带了点严厉。 “还吃呢你,都垃圾食品。” “你赶紧搬回家里去,我找个米其林大厨送你家去。”顾川野横看竖看都不满意,“你看看你这几年受得没二两肉,成天就生病。” “怎么的,就故意显摆只有阮星蘅能照顾你无微不至呗。跟兄弟几个混,就把你大小姐伺候不周到了?” 姜黎扑哧笑了出声。 冰可乐她好心让给他,啃了一半的汉堡她继续抢回来吃。 空腹了三个小时排队做c,她饿的下一秒就能在医院晕过去。 “吃什么不是吃啊,顾川野,到底是我生病还是你生病,你怎么唠唠叨叨像个小老太?”姜黎吃饱了肚子,拍了拍手上的残渣,语气闲适。神态自如地开始找复诊医生的诊室。 确诊时候的慌张感嘛,那个时刻谁都会有那种五雷轰顶的感觉的。 姜黎甚至在那一刻把银行卡的余额都想了一遍,趁着人还清醒,立马找律师留了个口头遗嘱。 后来清醒下来了,也没那么慌了。日子总是要一步一步走下去,这些年当记者什么样的大场面没见过,只是这一次她不幸的从旁观者变成了发生者。 就如同她无数次鼓励陷入不幸的泥潭里的群众。 这一次,她将这些鼓励的话都用在了自己的身上。 医生给姜黎的建议是尽早住院治疗,药理控制等待合适的骨髓移植。 姜黎嗯了一声,面色沉稳地拉着顾川野从医院出来。 回头的时候,顾川野还愣在原地,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子就这么杵在医院大楼面前,握着车钥匙的手微微发颤,过了一会儿,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似乎觉得这事很难以接受。 “怎么突然就要等移植了?” “生病嘛,总是一阵风似的,忽然就严重了。”姜黎无所谓地笑了下,“其实这病就是听着吓人,而且对我平时生活也没什么影响。我现在不疼也不痛,就是等一个有缘人,做一场小手术就好了。” “多亏了阮星蘅提醒我体检,不然我到现在还不知道我有这个病呢。” “你安慰我干嘛啊。”顾川野看了她一眼,别开脸,“生病的是你。” “所以大少爷我自己都没有哭,您自己就别偷偷抹眼泪了哈。快点把我送回家,我今晚和阮星蘅有约会呢。”姜黎哼笑一声,把化验单折成三折塞进包里,最后一次叮嘱他,“去医院的事情暂时别和阮星蘅说。” “知道了知道了,我向着你你又不是不知道。” 顾川野打着方向盘,抬头看了她一眼问道,“为什么这次不告诉他啊?你性格可不是那种受了委屈能憋住的人,更何况这次还是阮星蘅。” 换是以前,非得把人强逼着过来亲自陪着上医院才行。 虽然是多少年的朋友了,但顾川野真心的觉得姜黎的脾气里还是有点公主病的那种作劲,有时候蛮横的不讲道理,也只有阮星蘅能顺着她来。 姜黎挑了下眉,随意道,“我善解人意了呗。” “再说了你这样讲,搞得我以前好像很不懂事一样。” 顾川野冷笑一声:“岂止是不懂事,简直是不干人事。” 姜黎笑了一声,没否认。 追阮星蘅这种高岭之花,有时候手段的确得非常一点。 姜黎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她扭头看向顾川野,语气透着点不确定,“你说阮星蘅以前是不是故意让我追的啊?” “他是不是早就喜欢我?” 顾川野打了一圈方向盘,停红绿灯的间隙,他的眸光往她身上倾侧了半分,随即若无其事地收回。 日暮藏欢喜 第64节 “你才知道啊,大小姐。” 作者有话说: 摘眼镜嘶哈嘶哈 第43章 并肩 阮星蘅的爱, 除了姜黎。 大概全天下都知道。 在诗酒趁年华的青春少年时,阮星蘅却是他们当中最勇敢谈爱的。 每天早起半个小时,只是为了绕到姜黎家门口, 营造一个巧妙的顺路迹像。 晚上留守在班级里, 美名其曰为大家提供课后辅导,其实也只是为了监督某个不爱写作业的小姑娘。 阮星蘅的爱藏在无数个细节里。 可是他爱的人是个粗心大意的小姑娘。 所以他的爱,注定在那段青涩躁动的青春期里暗无天日。 顾川野不是没想过要争取,他有着比所有人都长的时间,有着无数个顺理成章相处的理由。 可是他最后退却了。 他没有办法像阮星蘅一样, 将一个人视作自己的全部。 也不会克制欲念与喜欢,挥手布局一个宏远未来。 他是怎么发现阮星蘅喜欢姜黎这件事呢。 是一天晚自习下, 他出于少年时难以启齿的心思, 想要在阮星蘅的抽屉里放个东西捉弄他。 他的抽屉很整洁,书本都被堆放在右侧,顾川野把手伸在抽屉里随便一抹, 一个本子打在他手面上, 还挺重, 他手背一疼。 他以为是什么学习笔记, 随便拿出来看了一眼, 目光逐渐凝滞在上面。 里面内容不多, 字迹工整小心, 像是什么藏不住的心思, 不得已秘宣于上。 顾川野坐在他座位上, 肆无忌惮地看了下去。 最早的日记是开学的第一天, 只有一句话。 【原来不是梦。】 顾川野一开始没看懂, 后来他看到了下一篇日记。 隔着很久的时间, 分条列点, 又好像是将时间拆分成了每个时点。 -1.她讨厌冬天,喜欢春天。 -2.她想要在下雪天坐一次缆车,这个冬天可以实现她的愿望。?婲 -3.她很喜欢仪式感,喜欢玫瑰花。 -4.她很期待别人给她过生日,但是要保持神秘和惊喜。 -5.她想要很多很多的爱,我可以给她……但我想给她的不止于此,我们会有一个盛大灿烂的未来。 -6.她还不知道我喜欢她。 像是窥探到什么秘密,顾川野猛地合上了这本笔记本。 他艰难地闭上眼睛,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过。转身迎着光猛烈的奔跑,呼吸越急促,心跳越加快,他还是不能理解这段隐晦而又长情的爱意。 - 回忆戛然而止,顾川野在姜黎的连声催促下,不由得透露点实情来。 他其实一点也不想说的,这种给情敌说好话的憋屈感觉一点也不好受。 但是阮星蘅对姜黎吧。 那真是无可挑剔的好。 他撇撇嘴,心不甘情不愿说,“就很多事情都能看出来,你有空回学校看一趟呗,说不定自己就发现什么了。” 姜黎哦了一声,没指望他能说出什么话。 天边渐渐暗沉了下来,顾川野新挖掘了个法国大厨,说要请她尝一尝正宗的樱桃鹅肝。姜黎饿了一天自然应承了下来,到餐厅的时候,她突然接到了个电话。 是李双成的。 这家伙除了工作日几乎不给她来电话,可以说是当代反内卷的第一年轻人。 姜黎挑了下眉,在想是不是他和他女朋友好事将近,给她来送结婚请柬来了。 姜黎还没开口打趣,电话那头的李双成就急切开口,“姜黎姐,你快来医院吧!” “周爱媛手术失败了!” 姜黎脸色猛地一变,她向后踉跄了一步,立刻让顾川野送她赶到医院。 顾川野现在一听到医院这两个字脑门就直突突,他还以为是刚刚的诊断报告有什么问题,他启动车子,回头看见姜黎一脸焦急的打电话,突然想到阮星蘅似乎最近就职于她刚刚报的那家医院。 到医院的时候,正门已经被堵住了。 他们把车驶入停车场,从地下车库的直梯直接上去。 从电梯下来的时候,姜黎抽空瞥了下楼下,见到许多面熟的同行。她低嗤一声,轻蔑的目光扫过,“真是哪有热闹就来凑,也不怕耽误治病救人。” “除了医生和家属,谁关心一个陌生人的命。”顾川野往前面瞥了一眼,挡在她前头,“刚问了下医院朋友,就是场医闹,夫妻两个是本地重点小学的高级教师,还挺有威望的。” “你别掺和了,你自己也是个病人。”顾川野拉过她,“这种事情呢,家属肯定也是一时伤心,院方肯定会处理好的。” “这个医院的采访专栏是我做的。”姜黎看了他一眼,“我是个记者。” “还有,阮星蘅……在里面。” 盖上白布的手术台被推出的一瞬,周爱媛的父母发出了哀嚎声。与此同时周家的众多亲戚团团围住了手术室门口,一副不讨到说法就不罢休的样子。 阮星蘅眉目低垂,安静内敛地站在人群中央,听着数不清的谩骂和苛责。 姜黎一瞬间心疼到极致,她心里很清楚明明不是他的过错,在这场手术里他甚至尽了全力,可是他现下只能站在这里。 顾川野刚刚有句话说的很对,天底下除了家属,最关心病人生命的,也只有医生。 一条生命在手术台上的逝去,意味着和死神的交锋失败,他的心从燃起的希望逐渐走向灰暗,最后静默着,在离别生命的最后一刻,保持尊重。 姜黎想快些走到他身边去,至少能牵住他的手,至少这些谩骂他无能的话语一分两半,好叫她的少年能少承受些。 “你为他做这么多,他知道么。” 顾川野拉住了她,他很轻的问了一句,望向她的目光像是有一团白雾。 姜黎莞尔:“你真是白谈了那么多恋爱。爱情从来都不讲对等,也不强求对方知道。他对我好,我也对他好,从来都只是心甘情愿的事情。” 顾川野没有应她这句话,他揉了下眼睛,望向她的目光好像有一团白雾,少女的身形轻盈,坚定不移的一步一步朝前走。熟悉的陌生感又席卷他整个人,他愣怔的站在原地,好似又回到了少年时,爱慕的少女一步一步走向自己的太阳,他孤零零的站在原地,一步也未曾上前。 因为他明白,他们两个的世界只为彼此契合。 没人能进得去。 姜黎艰难挤进人群里,阮星蘅是这场手术的麻醉医生,他旁边站着的两位年纪稍长,是这场手术的主刀和助手。周母声泪俱下,激动的情绪难以抑制,毫无形象的扑在那位主刀医生身上。 阮星蘅上前拉扶住他们,却被周父猛地拉开,周母冲着他怒目而视,怨恨的情绪积攒到顶峰,开始口不择言。 “你不是最好的麻醉医生吗?为什么我女儿会死?” “你们一个个不都说自己的水平是业内顶尖吗!为什么我女儿一个活生生的人进去会死在里面!” “她明年就要高考了,她才十八岁,你们不是医生吗?为什么她会死在里面!像你们这种草芥人命的根本不配做医生,你们就是刽子手!” 周母头发散乱,整个人嚎啕大哭。她解开覆盖在周爱媛脸上的白布,情绪崩溃到极致。她扯住阮星蘅的衣领,大喊大叫,“我知道你,你前两天也医死了个人是吧。你还做什么狗屁医学研究,像你这种人做什么事都不会成功,你们那个研究,就是害人命的东西。” 话说的越来越难听,周母的情绪在一声一声的谩骂中达到了极致。 姜黎的目光轻轻落在了手术台上。 周爱媛安静地躺在上面,像只是沉睡过去,苍白的容颜失去了往日的生机和活力。明明在三天以前她还笑眯眯地拉住她的手,和她撒娇请她把那个八音盒带过来给她听一听。 她还许愿明年可以如愿参加高考,要学着她的方法拿着鲜艳的录取通知书去向喜欢的少年勇敢表白。 可是她现在突然就躺在了这个冰冷的台面上,她的母亲在绝望的哭泣,她永远的离开了这个世界,永远的失去了光明和爱,生命短暂的好像就只有一瞬,留给活着的人的痛苦却是永恒。 姜黎心痛的说不下话。 这个时候有人轻轻遮住了她的眼睛。 阮星蘅的声音轻轻落在她耳畔:“别看,狸狸。” “阮星蘅,你还好吗?” 姜黎拿下了他的手,转而牵住他。她仰起头,视线和他四目相对,深呼一口气,向后退了一步和他站到齐平的位置。 “我陪你。” 这句话没说完整,但是他们都懂彼此的意义。她陪着他,不管是辱骂还是苛责,不管是遗憾还是后悔,她站在他身边,风雨同舟,不离不弃。 “周阿姨,您请节哀。” 姜黎倾身,想要将她扶起来。 可是她太伤心了,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毫无形象的瘫软在冰凉的瓷砖地面上,和记忆里端正大方的语文老师大相径庭。 医院的秩序完全被扰乱,病房走廊的夹道里冒出了很多看热闹的人。 医生和护士惶恐地站在两侧,他们在害怕,担心情绪不定的家属会做出过激的行为。 “医生比您更希望您的女儿活着。”姜黎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温声劝着,“这是一件很不幸的事情,我也很伤心她突然的离开。可是我希望您明白,医生的每一场手术都是从死神的手底下抢人。活着了是感恩,不幸的,我们也不应该向他们施暴。” 周母还在哭泣,她的身体蜷缩在地下,哭声一阵又一阵不能止住。 旁观的小护士见她情绪稍稳,大着胆子扶着她去旁边的休息室坐下。围观在一旁的群众被疏散,姜黎微微松了一口气,听着助手对主治医生说着下一时刻的手术计划。 周母突然尖叫一声。 她身体猛然绷直,像惊弓之鸟一样,双目赤红地死死盯着医生握住手术刀的手。 “你这就要走了?我女儿死了你就这么心安理得的走了?” 日暮藏欢喜 第65节 “不好意思啊周夫人,我们曹医生他等会还有一台手术要做,那个病人情况很危急,现在还在急诊室等着,实在不能耽误了……” 医生的操守是在任何情况下保持从容和镇定,但是在周母面前,这份沉静好像成了对她女儿的赤.裸裸的蔑视。她更加觉得女儿死的蹊跷,是医生的无情和冷漠葬送了一条无辜而又鲜活的生命。 周母目眦欲裂,一把推开拦住她的周父,随手在护士台握了一把水果刀。 “今天你不给我一个交代,你就不许走。” 周母一步一步逼近,时不时挥舞着手里锋利的刀具。曹医生深深看了她一眼,开口道,“你要的交代,我做完下一台手术就给你!” 周母仍不肯松口,她的神态逐渐癫狂,泪水一大串一大串从眼眶下夺出,握着刀柄的手猛地颤抖。 “我不要……我要你现在就告诉我女儿……我女儿是怎么死的。” “术中大出血,没抢救过来。初步怀疑是术前不遵医嘱服用了抗凝药。”曹医生拉住阮星蘅向前走,“手术过程没有任何失误,有任何疑问您可以尽管像院方询问。现在我要去救助下一位病人,麻烦您请让开。” 周母不肯让步,周家的人仍然挡住唯一的出口。 场面再度陷入了僵局,保安从楼上赶过来又迟迟不敢动手。在这样的情况下,姜黎挺身而出,她挡在周母的面前,背脊挺得笔直, “周老师,你是教书育人的教师代表,仔细想想就会觉得医生救人和您教学生是一个初心。我理解您伤心的心情,知道您今日一时情急。但是如果您再用苛责的言语和暴力的行为企图伤害任何一名医护工作者,我将如实的记录并拍下您的言行,让公众来评判您的对错。” 急诊的铃声响彻在整个大厅,叫号的催促声一声接着一声。周母愣神的片刻,阮星蘅上前夺掉了她手里的小刀。 姜黎语气柔了下来:“媛媛还在这里看着呢,她不想看见妈妈这个样子的。” 她搂着周母的肩去了另一头,侧身给阮星蘅他们让出一条路来。医院又恢复了一片忙碌,生命的时长在这里延续,曹医生飞奔着赶往下一个科室,阮星蘅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她。 他的玫瑰自己长大了。 她站在那里,素衣淡妆,却美的惊心动魄。 阮星蘅一直是知道她的美丽的,她身上有种未经雕琢的天真与懵懂,又有着一股野性的生命力,透着一股离经叛道的劲,在这个资本当道的世界,她高傲的站在广袤的荒原里,歌颂正义,崇尚希望,并且不惧黑暗。 不需要多说一句话。 姜黎冲他扬起了笑容,她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对他做了一个支持的手势。 “阮星蘅,你尽管进去治病救人。” “我就站在外面守着你,该属于你的正义和清白,一刻也不会缺席。”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最爱 一别数年, 莽撞的性子到现在还是没有变。 阮星蘅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大多数时候,人们只会关注第一眼就鲜明的东西。 美丽, 是姜黎身上最突出的特质。 随同美丽而来的是理所应当的傲慢与娇气。 但是他们都没有看到她美丽皮囊底下的另一层。 赤诚热烈的心, 永远对这个世界充满友爱,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会坚定的挡在她的身前,告诉他放心大胆的进去救更多的人。 在阮母病好的最初几年,阮家的日子其实并不好过。靠着那个公益app募集的捐款, 他的母亲成功进行的手术。后续的治疗费用让他们家承担起了很大的一笔外债,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 阮星蘅频繁搬家, 并且时不时会在家门口看见受雇要债的小混混。 家里常年是没有人的,这些要债的小混混要不到钱,就把心思打在了他身上。 有一次下晚自习他走的晚了些, 路边的灯光昏暗, 不远处几个穿着夹克的年轻人叼着根烟等着他。 “小子, 打电话让你爸拿钱来。” 阮星蘅清楚的记得, 欠这些人的债父亲前些日子已经结清了。这些混混收了雇主的钱, 又见他们家人丁单薄, 想要敲诈勒索一份。 阮父每天早出晚归, 就连刚刚病愈的母亲都找了一份轻松的活计, 阮星蘅不愿意再找父亲要再多的一分钱了。 他轻轻敛下眉目, 屏着呼吸从这群小混混旁边走过去。 “不听话, 是不是欠收拾啊?” 小混混呸了一声, 把烟头在脚下撵灭, 混笑着朝他靠近, “听说你最近傍上大款了?” “长得是挺小白脸的,不找你爸也行,去找那大小姐要点钱给兄弟们花花?” “要说不说,那妞长得真不错,要不你介绍介绍给兄弟们玩玩?” 几个小混混对视一眼,摩挲着下巴笑声猥琐。 阮星蘅握紧了拳头,他的唇死咬成一条平直的线,隐忍的眸猛地抬起,露出几分青筋。 小混混仍旧笑,仗着人多压根没把他看在眼里,甚至还挥着手里的棒推了他两下,“不给钱也行,把她喊过来给兄弟们玩两下。” 变故就在这一瞬。 阮星蘅夺过他手里的棍子,他额头青筋暴突,握着棍子的手掌深陷,他的目光沉了墨色,阴贽逼人。 “去死吧你。” 他咒骂一声,连日的威胁恐吓,嬉笑和谩骂在这一瞬都涌了上来。血液沸腾理智消失,他眼中闪过同归于尽的疯狂,一个人站在风暴的中心,闷哼着忍下捶打在身上的棍棒。 他不反抗,就永远要被欺侮谩骂。 他不反抗,心爱的女孩就会受到言语的玷污。 破碎的家庭、沉重的债务,失去的梦想,这个世界对阮星蘅来说,简直是糟糕透了。 警铃声从不远处传来,嬉笑的小混混脸色猛然一变,立刻丢下手里的棍子逃窜四方。 阮星蘅抹了一把脸上的血,不在乎地扯着唇笑了声。 这时墙上传来动静,他循声望去,二层的复式小楼,她坐在阳台的花篮摇椅上,伸手晃了晃手机,很得意地冲着他笑。 她站在风口,对着他大声喊,“你别怕,我打电话给警察了。” 她从楼上跑下来,一墙之隔的楼道仿佛还能听见哒哒哒的声音。阮星蘅闭上了眼睛,他又低头看了眼身上的校服。 沾了血迹。 很脏。 他想走,脚步却定格在原地,叫嚣着想要停下来,再看一眼。 思绪挣扎之间,她已经走到了他面前,白净的面孔,还是那样熟悉的明艳和生动。 她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仰着头对他说,“以后你跟我一起回家吧,我保护你。” 他沉默不言的向前走,脸上豁开的口子被风刮得生疼, 姜黎小步跟在他身后,过了一会儿她小跑到他面前,不知道出于怎么样的心态牵住了他的手。 她看清楚了阮星蘅的眼睛。 隐忍的、破碎的、又带了一点希冀的光看向她。 姜黎愣了一下。 就在她愣神的那一秒,阮星蘅已经飞快的收回了自己的手。他把手在衣服上蹭了蹭,说话简洁,“很脏。” “阮星蘅。” 她停了下来,看着他,一字一句说,“会过去的,好日子都在后面。” 这是阮星蘅第二次有想死的念头。 她像一个精灵。 又毫无预兆的降临在他的身边。 并且,拯救他。 - 第二场手术进展的很顺利,曹主任出来的时候明显的松了一口气。 洗手的时候,他称赞了一下阮星蘅,“不错,不亏是喻教授的得意爱徒,我看你以后别搞科研了,干脆就来医院好了。” “刚听人说,门外刚刚那说话的记者是你女朋友?”曹医生嚯了一声,“难怪那么护着你呢,你小子还挺有福气嘛,爱□□业两头顾。” 尹浩中紧随其后,他下意识反驳,“哪好了……除了今天……的确挺仗义的。” 阮星蘅没理会他们的八卦,他净了手后瞥了尹浩中一眼,伸手拍了拍他的胸膛,随口道,“她的好,你们没看见。” “好家伙,这就开始喂狗粮了啊。”曹医生笑了一声,旋即又想到刚刚手术的事情。 他想起来这场手术里还有两个年轻的小家伙,虽然阮星蘅从容不迫的沉静样子让他这个从业多年的老医生都有些自愧不如,但是喻教授交代下来该提点的东西他还是会提的。 “今天上午的手术你怎么看?” 阮星蘅视线垂了下:“很抱歉。” “那你尽力了吗?”曹医生又问。 阮星蘅点了点头,在大出血的那一刻,他就监控到了呼吸、心率和血液的生命体征,并且第一时间进行了最紧急的处理。 但是很遗憾,这条生命最终离开了。 这是他第一次直面死亡,即便术后再沉静的收拾好手术器具,在水流冲洗掉手上的血迹的时候,他仍然忍不住反复回想手术的每一个过程和步骤。 会不会,再努力一点,就可以挽救她。 “面对死亡是医学最重要的一刻,你要明白,你不是神。”曹医生抿了下唇,继续说,“很多医生并不注重这个课程的培训,他们认为当自己面对足够多得死亡的时候,精神会麻木。但是当自己的亲人被推上手术台甚至死亡的时候,他们就会发现自己其实从来没有接受过死亡这件事。” “甚至有一些很优秀的医生,因为接受不了而无法在上台手术。”曹医生看向他,“我们能拯救的生命,实在是太少太少了。死亡才是常态,我们在做的事情,就是在创造奇迹。” 阮星蘅知道曹医生口中很优秀的医生指的是谁。 是喻教授。 他曾经是闻名中外的心外科医生,手底下救治过成千上百条生命。唯一的一场手术失败,是在自己女儿的手术台。 他从那以后,再也不敢拿起手术刀。 医者不自医,是最大的痛苦。 阮星蘅试想一下如果有一天手术台上躺着的是他很重要的人,那么他大概也会痛不欲生。 握上门把手的时候,阮星蘅忽然停了下来。 他转身,眼皮掀了下,语气很淡。 日暮藏欢喜 第66节 “总有一天,奇迹会变得无限大。” - 处理完周母的事情以后,姜黎在护士站要了绷带和碘酒,自己一个人在走廊的窗户边找了块空地开始处理脚上的伤口。 刚刚周母情绪激动,拉扯了她两下,她不小心崴了脚,没什么太大的问题,就是有点肿胀和破皮。 这是楼梯走廊的接口,平时很少有人来。 姜黎抱着膝盖蹲坐下来,她仰头望向那一扇宽大的窗户,电线杆接连成线,偷.欢的麻雀叽叽喳喳跃于上端,成了肃穆庄严的医院里唯一的一处欢闹。 医院病房里无外乎就两种声音。 活下来的,喜极而泣。 不幸的,绝望嚎哭。 生命在这个很小的场所变得无限脆弱,每个人都随时随地有可能会离开。姜黎以前觉得她的生命无限长,她才二十几岁,有着雄鹰一样的壮志,幻想着踩遍中国的每一片土壤。 她的脚步因为一场始料不及的病停下来了。 她又很伤感的想起周爱媛,那个从极端悲伤里走出来,开始逐渐期待明天的小女生。她陷入热恋里的模样和她当年上学的时候简直一模一样,期盼又忐忑的眼神,抑郁自卑的心因为少年的喜欢被治愈抚平。 爱是一切的良药。 姜黎明白,自己一直都是爱的享受方。和阮星蘅分开的那些日子,她去了很多的地方,举办了一场又一场的公益摄影募捐活动,当捐款发出去的时候,她忽然体会到了那种馈赠爱的感觉。 于是她立刻就想到了阮星蘅。 她想要好好再爱他一次。 在参加京市那场意料之外的晚宴前,她定了一张三天后飞向江宁的机票。虽然知道人海茫茫碰见他的几率渺茫,但是她还是想要去见他。 走廊里的窗户有些老旧了,推开的时候发出很沉重的嘎吱声。 高大的杨柳树发出很急的落叶声,随即地下发出巨大的一声响,尖叫声在这座静谧的医院里弥漫,姜黎不敢置信地站在窗户前,视线上一秒是一道急速下落的影子。 她站在三楼的楼梯口,看的分明。 是那个男孩。 周爱媛喜欢的人。 原来殉情不是古老传说。 十六七岁的爱,也不是玩笑。 姜黎不止一次在深夜的长廊里看见过这个少年,他穿着干净的校服外套,很有礼貌的安静地站在病房外等候。 有时周爱媛在熟睡,他只静静地站在外面看着她。 他的身上有一些和阮星蘅很像的特质,不声不响的像是一把沉默的琴,只有懂的人才能窥见其中曲调激昂又绝望。 大片的血溅开,和周爱媛苍白的脸融合,这结局又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预告。 姜黎的脸霎时间白了下去。 她飞奔着下楼,泪水在眼睛里打转,血淋淋的场面每一时刻都在冲击她的脑袋,她想起了阮星蘅。 他偶尔也会露出这样绝望又参杂着些别的情绪的目光。 那时她看见了他绝望之下的微末渴求。 所以她去拯救他了。 -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厨房里传来皮蛋瘦肉粥的香味。 阮星蘅系着围巾在写便签条。 他过两天要去英国参加人工心脏项目的最后一个国际成果交流会,大概要走一个星期。临走的时候他不放心姜黎,硬是给她请了一个厨艺高超的阿姨。 -不爱吃饭,要拌点肉松,再配上三滴核桃油。 -记得用旁边彩色的碗,能增加食欲。 姜黎悄无声息的从后背抱住他,她把脸贴近他的后背,病怏怏的没什么生气。 “我怎么在家啊,阮星蘅。” “你在医院晕倒了。”阮星蘅继续写着手下的便签,“你太瘦了,以后吃饭不能挑食。” 姜黎哦了一声,伸手拿起他写的便签看。看了一会儿她笑了起来,从他腰上穿过去抓住他正在写字的手,像是故意捣乱,脑袋无意识地蹭着他。 “这些便签是写给我看的吗?” 作乱的手被抓住,姜黎仰起头,哼哼唧唧仍然再他身后捣乱。 “你就出差一个星期而已,我能照顾好自己的。”她嘟囔着,“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阮星蘅转过身,他把便签贴在厨房的冰箱上,转身的时候她低垂的脑袋没看路,径直撞上了他的胸膛。 姜黎吃痛地捂住了脑袋,还没抬头,他的声音已经自头顶落下。 “在厨房都能撞脑袋,还说自己不是小孩?” 随着新年的气氛消失,京市的气温也在逐渐上升。 阮星蘅觉得今天的姜黎很粘人,窄□□仄的厨房里,她穿着很薄的毛呢睡裙,脚背白皙纤细,毛绒棉拖要掉不掉地挂在上面。 她一直在看他。 时不时伸出手,安静地垂下头看着他动作。 “今天怎么这么乖。”阮星蘅把衣袖折上,把放凉的粥盛好递给她,拍了下她的腰示意她去餐厅吃饭。 姜黎慢吞吞地把粥放在餐桌上,过了一秒钟,她又蹦蹦哒哒的踩着拖鞋跑到了厨房里。 “好舍不得你,阮星蘅。” 她从后背拥住他,她抱的很吃力,也用足了全身的力气。这是一种很怕失去的姿态,照理说这样的情形似乎是不大可能会发生在姜黎身上的,可是现在颤抖着用尽全力抱住阮星蘅的人,就是她。 因果轮回,人生百转。 前半生不懂珍惜的苦果,在这一刻统统都咽了下去。 阮星蘅任由她抱着,过了一会儿,他轻轻地问,“如果你舍不得我,最后那场国际交流会我可以让其他人代为出席。” “你为这个实验努力至今,它对你的意义很重要。” 姜黎敛下眸,眼泪就这么掉了下来。 有点无理由的忽然就哭了,她倔强的抿着唇,想要别过脸把眼泪再憋回去,却被他轻轻扳直了身体。 阮星蘅用面对面的方式拥抱住了他,他微微弯下腰,以一种嵌入式的极具安全感的姿势将她整个人揽住他清冽的气息中。 他并不觉得她这场无厘头的哭泣是什么矫情行为,只是好笑地看着她,半开玩笑道,“在抱着你,没有手擦眼泪了怎么办?” 本来就是不由自主的有了眼泪。 还被他这么明晃晃的挑出来。 姜黎垂下头,扯着衣袖暗自擦眼泪。衣袖还没沾上眼睛边,她感觉腰上被锢了一道力气。 阮星蘅单手撑着她的腰抬了起来。 他腰上的围裙被他扯下垫在了她身上,摇摇欲坠的拖鞋彻底掉在了底下,她不安地晃着两条腿,眼角还带着点没散的泪珠,仰起头,半是无措的看着他。 “我觉得还是你开心比较重要。” “我没有不开心,我就是太激动了。”姜黎扬起头,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她的脚尖轻轻戳着他西装裤上的褶皱,语气很轻,“阮星蘅,你最爱谁?” 不假思索的,他吻了吻她眉心。 “是你。” “也包括你自己哦。” 他的吻渐渐往下,从眉心落到她的唇上,有些苦涩的味道。他不明白姜黎今天莫名的伤感从何而来,可能因为他要走了吧,她总是格外害怕任何人的离开,看着大大咧咧的外表,其实只是个故作倔强的小女孩。 他逐渐加重了这个吻,温柔的如同往日一样安抚着她不安的心绪。 “还是你。” 他垂下手,抓住她不安分乱踹的脚,撩开她的睡裙。 她的腰被抵在冰凉的大理石台面,下意识地嘤咛了一声。姜黎眯着眼看向他,半明半暗的灯光里,阮星蘅半弯下腰,轻轻舔舐掉她余下的泪光。 “要多爱你自己,还有……不要像他一样犯傻。” 姜黎咬住他耳朵,声音和猫哼似的缠人,“你那么冷静那么聪明,一定不会让我担心吧。” 阮星蘅没听明白这句话。 他眉头皱了一下,还没来得及深究下去,她的吻就很快的又缠了上来。她的手没有章法的在他身上乱摸,没耐心地扯掉衬衫扣子,两条长而细白的大.腿缠上他的腰。 偏偏还微微后仰着头,脸上的表情乖觉而又无辜。 对男人有种致命的诱.惑力。 “好爱你,阮星蘅。” 第45章 心脏 早上换了个橙色的碗, 真如阮星蘅所说,食欲增加了不少。 她笑眯眯地拍了丰盛的早餐给阮星蘅发过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时差的原因, 他还没来得及回。 姜黎收了手机, 抽空去了一趟医院复查,检查她的医生建议她把亲属喊过来统一做一下骨髓配型检查。 姜黎想了一会儿,问道,“目前还是没找到合适的移植者吗?” 医生说:“暂时还没有合适的配型消息。目前登记在册的骨髓捐献者数量十分稀少,需要等待。” 姜黎嗯了一声, 把病例塞进包里准备告辞。从血液科出来的时候,迎面碰上了姜佳欣和宋丽萍。 “你站住!” 宋丽萍呵住了她, 由姜佳欣搀着她, 她动作强势的一把扯过她手里的病例。 “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不告诉家里人?要不是医院的熟人看见了你,你是不是打算到死都不告诉妈妈?”宋丽萍握着病例的手颤抖, 连说话也说不清楚, 姜佳欣在旁边扶着她, 远远望去, 他们才好像是真正的一家人。 日暮藏欢喜 第67节 “有什么必要告诉您呢。”姜黎微微叹了一口气, “从小到大, 我不都是一个人过来的么。” “这次不一样!”宋丽萍向后退了一步, 她想起他们上一次见面还是在姜奶奶的疗养院, 那时候她听了丈夫的话有意和她和好, 谁知道话还没说两句, 就被她撂了面子。 明晃晃的诊断证明在手上, 宋丽萍惊讶的发现不知何时, 面前的姜黎已经完全长成了她陌生的样子。 她言语锋利又直接, 看向她的目光清醒又冷淡。 明明她小时候,还是那个会怯生生藏在窗户下偷偷看她的小女孩。 “对不起,是妈妈忽略了你的健康。妈妈也是第一次当母亲,不太知道要怎么带你。当初你爸爸生病的时候,妈妈就该带你也检查一下。” 宋丽萍微微软了语气,她养尊处优了一辈子,在闺阁时便是极受宠爱的独女,嫁到姜家以后和丈夫恩爱绵长,从来不曾为家庭的事情烦扰一分。 人到中年,望向身边人家庭合满,她行走在北欧城镇,忽然意识到人生的缺憾处。 姜黎无动于衷地看向自己的母亲,人一旦过了那个感情的缺口,就不会再主动期待什么了。 而且,她并不觉得自己还缺这一份可有可无的亲情。 走到了这个时候,姜黎明白了很多事情并不需要强求。她微微勾了勾唇角,说话倒还算客气,“有些爱丢掉就是丢掉了,再想弥补也不可能回来了。” 说完姜黎转身就走,宋丽萍站在原地忽然哭出了声。 她手里攥紧两张薄薄的配型检验书,忽然很绝望的趴伏在医院的长廊上哭泣。 “所有人的配型都不符合,我到底要怎么办,我的女儿她会死的。” - 英国伦敦。 阮星蘅介绍完了整个项目理念与成果,他放下话筒,掀眸看了一眼台下,一改介绍时平稳疏冷的语气,落下的声音掷地有声。 “我们来自世界不同的角落,拥有迥然的文化,不同的肤色。但世界各地的我们坐在此处,是因为我们拥有共同的使命。” “我们心系人类命运共同体,为崇高的生命奉献终身。” 希波克拉底宣言在庄重的交响乐下响起,带着无数医学人的崇高愿景,高昂的声调一波攀着一波,黑暗的阴霾在圣地荡然无存。 阮星蘅徐徐走向会场中央展示台里的那一颗人工心脏。 他的目光自然扫向台下的每一个人,他的恩师坐在台下,神情激动又慰藉。团队里的每一个人热烈盈眶,握着拳头为这一刻而振奋。 而他的妻子。 也正守在现场直播的画面前,看向他。 想到此处,阮星蘅微微笑了一下。 他的手轻轻抚向心脏连接的电源处,感受指尖触碰的细小电流声,这颗人工心脏承载了他太多的心血和记忆。 当胜利的成功展现在面前的时候,他心里最大的想法,居然是立刻走到她身边去。 和她共享这份荣耀。 话筒再度被握紧,阮星蘅站在巨大的展示台上,他的手轻轻搭在和心脏端口相连的电线上,目光抬起,直视正对面的直播相机。 他很轻地笑了一下。 “在研究的路上,我要很感谢我的太太。从学生时代就一直陪伴在我身边,坚定不移的给予我支持和鼓励。她是个伟大独立的女性,她大概还没意识到自己有如此强大的力量。” 阮星蘅微微顿了一下,偏过身,眸光落在身后的心脏模型上。 “这颗心脏,我将其赋名为‘黎明’” “在黑暗里,勃勃带来春天的希望,永不熄灭的希望之火。” - 交流会比想象中的轻松很多,喻教授的名声顶在这儿,又有阮星蘅这么个得意爱徒在前面,媒体抛出来的几个问题他都用流畅的英语答了回去。 中场休息的时候,国际医学交流协会给他发来晚宴的邀请函,阮星蘅拿着邀请函去问导师的意见。 喻教授不碰酒,他一个人坐在异国的长廊,抬头望着苍穹上一轮明月,低头的时候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眼泪。 在异国他乡,明月总是被赋予了很多的含义。阮星蘅抬头遥望那一池满月,心也微微荡漾起涟漪。 从前孤身一人,他见月都是阴缺。 今天,终于要圆满了。 没有一刻会比现在还要满足,他摘下了医学崇高的桂冠,实现了终年的理想,黎明即将降落这片大地,他等候破晓后的那一班飞机,载着他驶向意中人的怀抱。 他要举起这项奖杯,拥至姜黎面前,向她诉说长达四年的无尽思念。 在被切断通讯的研究室里,他望着日暮低垂下的极尽绚烂,总是不期想到她妍丽的面孔。于是枯燥无味的数据被赋予了新的意义,他又有了坚持下去的动力。 “老师,今晚的晚宴您要参加吗?” 喻教授看了他一眼,摆摆手笑道,“我年纪大了就不去凑热闹了,你们年轻人去玩玩吧,都是一群有相同志向的年轻人,多结交结交没有坏处。” “今晚,我想要陪陪我的女儿。” 阮星蘅注意到喻教授手边放着一个小酒壶,透明的玻璃酒杯,他倒上女儿最爱喝的葡萄酒,轻轻地倒在地上。 他的眼里有浓重的哀伤,在这个欢笑一片的会堂里,他的伤心与这片土地更加显得格格不入。 喻教授知道他这位学生最不喜欢繁华热闹,便淡淡开口,“能做出这样一项成果,这一生于祖国,我也算是无愧。” 喻教授顿了一下,继续说,“但我恨啊!” “如果再早几年,我的女儿就可以蹦蹦跳跳的站在我面前了。” “那年,我握着手术刀,看着我最爱的女儿死在手术台上,那一瞬间的无能为力太痛苦了。”喻教授眼里闪烁着泪光,“我让曹医生教你平和看待生死,是因为知道你是个学医的好苗子。你将来的路很远,肩上的胆子也会很重。医学生不信神佛,但我在这一刻祝愿你永远不会有这样的感受。” 阮星蘅抿住了唇。 “您拯救了世间千千万万人的女儿。” 这句话大概是安慰到了老教授,他收起了脸上的伤感,拉着阮星蘅一同赏月,讲起了自己年轻时候是怎么追到喻夫人的一段往事。 话题轻松了一点,他们都有意让彼此的心情愉快起来。 喻教授把话题扯到了姜黎身上,他忽然说,“其实我认识那姑娘,比认识你的时间还要长。” 见阮星蘅面露疑惑,喻教授哈哈笑了一声,故意卖了个关子,“想不到吧。” “你知道我为什么第一个收你做徒弟吗?” 启动实验的第一年,喻教授决定收一个关门大弟子。 他这些年虽然不再上手术台,但是各处的名声还是很响亮的。这个消息一出来,各个医学院的院长都疯了似的跟他举荐人才。 那段时间,喻教授邮箱里收到的自荐信根本看不完。 可是三个月后,他直接敲下了当时还尚在大二的阮星蘅。 “不仅仅是看见了你的那封自荐信。” “有一回在京市和老朋友聚会的时候,忽然门外的服务生说有个水灵的小姑娘找我。我本来是不想见的,我哪认得什么小姑娘啊。” 想到了一些回忆,喻教授笑了下,“后来也没纠缠,就是那小姑娘不知道怎么使唤动服务生给我递了一本册子给我,我看完了,就敲定你了。” “什么册子?”阮星蘅对此段一无所知,他只知道某一天姜黎兴冲冲地拿来了喻教授要收徒弟的新鲜消息过来,她笑眯眯地凑在他身边,问他想不想要做喻教授的徒弟, 国内首屈一指的医学大神。 他自然求之不得。 “很厚的一本相册本,当时还被她要回去了,你要是回去找找说不定还能找到。” “从你的第一篇医学论文开始,每一张照片背后都写了你为这项成果所付诸的努力。我手底下不缺成绩好的人,但是我从那些日积月累的照片和记录里,看见了你的热爱。” 喻教授勾起了唇角:“不大的小姑娘,冲到我面前讲话倒是一套一套的。” “我问她,你怎么这么有笃定我一定会收下你男朋友呢?” 喻教授学着姜黎的语气道:“她说等您亲自见到他,就会知道啦。我男朋友是全天下最最最厉害的人,以后也会成为世界上最最最出色的医生。” 阮星蘅轻笑一声,笑完以后他心里又有一点不可思议。 她居然偷偷做了这样的一件事,还瞒得一点痕迹都不露。 阮星蘅在心里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他感觉好像他也并不是自认为的那样完全了解姜黎。 但好在他们以后的时光还很长,一切都可以慢慢来。 “我问她,为什么那么喜欢你呀。” 阮星蘅视线微凝,目光落在喻教授的脸上。 见他这副样子,喻教授嗤笑一声,不急不缓地把话说完。 “她说,追光的人,永远的光芒万丈。” “她喜欢你身上的光。” 作者有话说: 在追光的同时,我们也在朝着成为光的方向前进。 爱人亦爱己,每一个勇敢追爱的姑娘都是闪闪发亮的一颗星~ 第46章 黑暗 黑夜完全沉静下来。 最后一点残尽的晚霞的余光低吟, 清冷的月色洒在那层薄雾似的云纱上,阮星蘅静静望向天边翻涌的云层,海鸥降临, 春意枝头, 风雨晦冥的苍茫里,他望见了自己的天光。 他静默着转身,唇角勾起不甚明显的笑意。 “我说过,她很好,只是大家都没看见。” 昏沉的黑夜, 往日的烦忧早已被牵引。余下的微末情绪在绿茵草长中悦动发酵,尽数成了想见她的渴望。 阮星蘅仰头, 这个时节的风已经完全褪.去了冬日的陡峭, 带了点春日的暖意。 “幸好一直有在向前走,才不至辜负她。” 春天要来了。 他心里只有这个想法。 日暮藏欢喜 第68节 喻教授含笑看着他,看着他万年不变的神色因为只言片语提了两句某个小姑娘而完全动容。 叮铃铃的铃声响起, 阮星蘅飞快接起这个私人号码。 喻教授揶揄看他一眼, 识趣地拎着酒壶到另一边凉亭赏月去了。 …… “宋阿姨……你好。” 听完电话那边的话, 阮星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等到挂断电话的时候他再抬头就发现天空已经黑的透不出一点光亮, 风势变得很迅猛, 脆弱的春意被吹散, 空气里重新传来腥咸的潮湿。 黑暗好像又重新吞噬了一切。 他整个人站立在风口中, 长久的缄默下, 像是行尸走肉一样, 冲到喻教授面前。 “抱歉, 老师, 我要走了。” 他拿出手机订票, 将那张上流社会的晚宴邀请函压在桌上, 镇静的神情是少有的慌乱。 “我定了凌晨最早的航班,我的太太生病了,现在我要立刻去见她。” 事情太紧急,饶是喻教授都愣了半晌,等他看清阮星蘅整个人的表情的时候,他心里立刻就明白了什么。他抄起桌子上的车钥匙,面色凝重。 “走吧,我送你去。” “把病例拿给我看一下。” 落下了一场雨,空气里的泥尘被清扫了不少,气温又因为这乌压压的天气而变得闷热起来,像是紧紧掐住了喉咙,逼得人喘不上气。 越野车飞速的驶离,踏上坑洼不平的高地,阮星蘅的呼吸在静谧的黑夜里变得粗重。 他喘不过来气。 有一种被紧紧遏制住的感觉。 他一无所知。 他居然会对她的病,一无所知。 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未知的恐惧拼死的折磨着他, 昏暗的车厢内,喻教授无声地望向阮星蘅。 他沉默的面孔在夜色里像是一抹暗火,极致的隐忍,不知道下一秒是否会熄灭。喻教授想起来在刚回国的一段时间,阮星蘅大部分时间也是一个人安静的沉默着,指尖夹着一根猩红的烟,漠然地看着一根烟燃到底端。 一包烟不到两天就见了底,实验室里的人都打趣他抽烟很凶,小心要早死。 这话说的不假,烟盒上就写着吸烟有害健康,可偏偏这世界上不听劝的人就是很多。 为着健康,喻教授私下里就随便劝了他两句。 他抬起头,烟雾在他眼前幻化缭绕,他的目光静静地望向带着一点火光的烟头。 “我不抽。” “她不给。” “今天是她生日,我没有蜡烛。” 整个晚上阮星蘅就说了这么三句话,这一.夜过后医学院就传开了喻教授的得意爱徒是个大情种的消息。那时候大家都过来打趣阮星蘅,问他什么时候去追人家。 阮星蘅露出了少有的笑容,他回头望了一眼封闭的实验室,眼睛里重新燃起了光亮。 “等成功,就去见她。” 喻教授有些苦涩道:“当年带你和我出国深造,回国会闭门苦研两年。为了研究的保密性,不允许你们和任何人交往接触。你那么拼命耗在实验室里,就是想早点出来见到她吧。” “如果没有那几年,再早一点……” 他又想起自己的那个女儿了,生死的话题再一次被提到面前,这一次阮星蘅悲哀的发现自己逃脱不开。 正如喻教授想要告诉他的,面对死亡,是医生的最重要一课。 阮星蘅看向窗外,风声呼啸,夜色无边。他心里生出无边的苍凉,言语早就失去了表达的能力,他的心一寸一寸的决裂,他尝到了绝望的味道。 是一种,真正的要失去她的绝望。 “老师。”阮星蘅转头,声音很轻,“我想,你教我的东西,我并不能都是完美达成。” 喻教授明白他的意思了。 他的眼瞳猛地一颤,握着方向盘的手开始颤抖,“你要冷静下来,现在医学很发达,不要先想最坏的结果……” 阮星蘅没有再说话。 车里陷入长久的静默里。 车窗外街景变化极快,人潮被远远的甩在后头,绝望和恐惧却步履不停地紧紧扼住他的喉咙。 这样的绝望,阮星蘅还只在收到分手口信的那一天。 那时候,尹浩中用着不以为意的语气对他说:“喂,蘅哥,我跟你说那大小姐终于不缠着你了。” “还托我跟你说声分手,要我说明明是你不要她,她是不是故意这样找回点面子呢?” 阮星蘅的世界天崩地裂。 他压根没去取那场奔赴英国的机票。 他以为她只是发了脾气想要等着他哄。 刚刚宋丽萍给他打了电话,他才真正的明白了分手的真相。 家里破产,父亲重病,妹妹去了英国。 她必须扛起整个家族的重任。 喻教授是她去见的,在英的科研经费是她托了几个华人共同筹款的,九月十五的中秋节,他站在甲板上望着故乡一轮明月,后厨的中国厨师总是备上的一碗热腾腾的长寿面,也是她吩咐做下的。 她这么明艳张扬的一个小姑娘。 居然也会躲起来偷偷爱他。 黎明破晓在即,阮星蘅靠着车门,眼底多了别样的情绪,他整个人像是蒙上了一层阴翳,轮廓被模糊,透着从未有过的颓。 “最坏的结果……” 他微仰起头,声音揉碎飘散在四处,“最坏的结果,我陪她一起去死。” - 好多人问过阮星蘅。 姜黎是什么样的人啊? 能让他魂牵梦萦,在美女如云的京大医学院愣是单身了多年都没再动过一次春心。 有人问她是不是很漂亮。 阮星蘅想起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抱着一束火红鲜艳的玫瑰花,像精灵一样,又纯又妖。 他勾着唇笑了:“美的不可方物。” 如果现在有人问阮星蘅这个问题,他大概要改一下答案。 他会仰头看向天空,心里很无奈的在想,原来真的有一个傻姑娘,把喜欢统统藏进了日暮云层里。 “她啊,是个笨拙的小女孩。” “一直都有在偷偷的用自己的方式爱着我。” …… 黎明破晓,旭日扒开乌沉沉的积云,金色的光以地平线为轴向四面发散。 阮星蘅等待着归国的那一班飞机。 他甚至无法坐下,思绪纷乱,难安地站在候机室的门口。 登记的提示音在广播台响起,与此同时手里的电话也被接通。 阮星蘅眼睫飞快颤了一下,听着电话那头她刚刚睡醒的声音,他的心被猛的勾了一下。 距离一下被拉的近在咫尺,阮星蘅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努力叫自己的声音里的颤音不那么明显。 他很轻的问:“生病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电话那头的声音停了一下,随即是姜黎很平常的语气,“我和你说了呀,等你回国,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她的声音低下去,阮星蘅听出了点心虚的意味。 “你和我说夫妻之间不可以有隐瞒和欺骗,我答应你了。所以我没有想瞒着你,我只是想等你忙完再告诉你。” 姜黎睫毛飞快地颤着,试想过无数遍的场景被推到了面前,她难受的说不出来话。她在想他究竟是什么时候知道了这件事情,他那样隐忍克制的一个人,在打电话给她之前,是否内心又煎熬了多重? “你别担心呀,阮星蘅。”姜黎急得带了哭音,“你安心完成最后一项实验报告,我这儿一时半会没什么问题的。” 飞机降落,湛蓝的天空被划下一道长痕。 阮星蘅抬头看了看天,他的神色重新恢复了镇静,因为她手忙脚乱的安慰,眉眼柔和下来,声音很温。 “狸狸乖,等我。”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归国 此时此刻, 姜黎终于明白了阮星蘅那本日记里圈出来的“等待”两个字的真正含义。 在大片黄昏渲染的极致暖色下,她安静地坐在家里的阳台上,含笑看着窗台上他精心养护的玫瑰花。 它可能比所有人都预先感知到了春天的到来, 花枝绽放出一点新绿, 在这个还残留最后一点冬的冷峭的季节里,顽强的挣扎着。 她的腿上轻轻放着阮星蘅的那本日记本。 余下的时光开始变得有限,所以她违背了自己的诺言,悄悄翻完了这一整本日记本。 日记本的第一页,记录了他们的初见。 在一片冰湖下, 是极致的雪白与纯净,他用了一句话表达了他的年少欢喜。 —2015.12.25 日暮藏欢喜 第69节 —冬日里顽强生长的小玫瑰, 春天来了, 还可以看见她吗? 那枚袖扣的故事,从这里开启。 —2016.4.12 —她今天给了我一颗糖,以后我要给她买很多很多的糖。 —2016.5.6 —她说她喜欢我, 可是我什么都给不了她。希望能有一架时空穿梭机, 我到达未来的彼岸, 给她买一座带花园的小房子, 牵着她的手告诉她, 其实我很早很早之前就喜欢她。 —2017.1.1 —我们一定会有一个盛大灿烂的未来。 在每一篇简短的日记下, 姜黎含笑静静看着窗外黎明初生。 她在等待。 透过这些隔了时光的字, 她好像身临其境的感受到少年藏于笔尖的含蓄顿挫。他把爱意尽数藏于无人知的日记本中, 用虔诚的等待, 来铸造一个属于他们的明天。 日记本的夹层里, 夹着一张过废的机票。 机票日期显示是在他回国的第二天, 也就是姜家晚宴的后一天。 是去江宁的机票。 他要去江宁找她。 姜黎很轻的笑了一下, 她从钱包里也抽出一张同样的机票, 从京市机场到江宁,他们巧妙的定了同一场航班。 听到他回国消息的第一时间,她定下了这般航班。 她要去江宁找他。 命运的齿轮其实早就开始运转,虔诚的等待会等来上天的降福。 有缘人终将在时空的缝隙里相遇。 他们永远相爱。 — 等待两个字的含义在这一刻变得明朗。 可她终究没有等到她的爱人。 凌晨五点,阮星蘅登上了归国的最后一班飞机。 姜黎突发昏厥,被紧急送往医院就诊。 天被红烧云染成了赤红色,就像明朗的爱意艳丽,顷刻间又被压下来的乌云重重覆盖。 icu的重症病房外,空气里的气氛安静的可以立刻听见一根针落下的声音。阮星蘅静静地伫立在门外,他微微低垂着头,视线很轻地透过玻璃窗在看里面的女孩。 她一直很安静的沉睡着,苍白的脸,失了血色的唇,像是被抽干生命力的破布娃娃。 只是两天的事情而已。 她鲜活生动的样子好像就在眼前。 她脆弱的,让他有了抓不住的感觉。 是真的抓不住的感觉。 没有人比医生更懂得生命的脆弱和转瞬即逝。 阮星蘅曾经试想过无数种可能,或许姜黎有一天会厌烦了他,她会说分手,会离开,会跑到很远的地方去。 但是这些他都不在意。 因为只要他还爱着她。 就永远可以朝着她的方向前进。 心电监护仪平稳的运行着,阮星蘅像一座僵硬的雕塑,刻板地守在门外,一刻也不敢松懈地盯着她。 她的手指动了一下。 苍白干裂的唇抿了一下,睫毛挣扎着颤起。 阮星蘅立刻贴近玻璃窗看向她,厚重的玻璃窗挡住了一切言语,他的目光穿透这层禁锢,怜爱的而又参杂着愧意轻轻飘落在她身上。 姜黎转过头,她看见了站在门外的阮星蘅。 他的唇发白,很用力的抿起,清冷倔强的神色,只有她心疼。 这个家伙心里不知道要有多难受。 好可惜,这次她不能再出去哄他了。 姜黎冲他扯出了一抹笑,她很困难的抬了抬手,对着床边的小护士耳语了两句。 小护士出来了,抬头看见了阮星蘅,轻轻道,“阮医生,姜小姐有句话让我带给您。” “她说,就知道醒来第一眼会看见你,所以不要难过,她会很努力活下去的。” icu的病房不允许任何人探视。 那就让风把她的爱意告诉他吧。 一米八几的男人毫无征兆的蹲了下去,小护士惊愕地看着他。 阮星蘅单手扶着墙边,背脊完全弯折下去,又像是故意让自己的身形消失在玻璃窗的视角里。 他单膝硬生生折在了冰冷坚硬的大理石地面,落泪无声,清明的眼通红一片,紧攥的拳忽然狠狠捶向墙面。 像是自罚。 小护士不理解,她自然听过阮星蘅的名字,全院上下谁不知道他对自己的小妻子宠的无法无天。 听闻妻子生病的消息,更是从最重要的一场国际交流会连夜赶了回来。 又在病房外守了一天一.夜未曾合眼。 阮星蘅双十在唇边紧握,他深深闭上眼睛,像是对着医院的墙祈祷, 他说:“对不起。” 对不起因为忙于项目实验而一直忽略了她的身体健康。 对不起一直自以为是的以为她没有那么的爱他。 有太多的对不起要说了,时间在这一刻变得无限短暂,医院冰凉的瓷砖墙面隔绝了所有想说的话语。 探视的时间到了末尾。 阮星蘅掏出了口袋里的钢笔,恳求小护士给她带一张字条进去。 icu的一扇小小的窗户,抬头刚好能看见天边的一轮新月。 于是他写道—— 【见不了面的话,就抬头看看月亮。】 因为我用这样的方式,思念了一载又一载。 后面这句话阮星蘅没有写上去,因为他觉得,姜黎在某一时刻应该已经明白了他的爱。 他们的灵魂真正共舞。 - 从icu转到普通病房的那一天,姜黎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有受到过那么多的人群注目。 姜父姜母站在她面前,靠近手便是就一大堆熟悉的面孔,顾川野穿着黑色夹克,手里还捧了一束向日葵。李明成手里拎着果篮,神情略有紧张地盯着她的心电图看。 姜黎扑哧笑了出来。 “能看懂吗,目不转睛的,上学课本都没见你盯得那么认真。” 姜黎从床上起来,宋丽萍立刻给她腰后塞了一个软枕。 她有点不习惯这突然的亲昵,差异地看了宋丽萍一样,忽然觉得人生大病一场如梦幻影,很多东西就在那个时刻一霎那就变了。 要不怎么说,人生就是一场大梦呢。 “送花干什么,我马上都要出院了。” 姜黎瞥了一眼顾川野,一米八几的硬汉,脸上挂了一副深黑色的墨镜,不像来医院探视的,倒像是来抢劫的。 她嗤笑一声,手往前面一指,“顾川野,快点给我洗个苹果,我一天没吃饭了。” “得了,大小姐我来伺候你。”顾川野认命放下花,认真从果篮里挑了一个成色最好的苹果到洗手台去洗。 轰走了一堆狐朋狗友,姜黎又转头看向自己的父母。 他们脸上有很明显的疲倦和操劳,原先神采奕奕的眼睛一下子好像多了很多同龄人的那种苍老。姜黎在心里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语气略有生疏地看向他们,“我没什么事,你们要不然先回去休息吧。” “妈妈留下来照顾你吧。” 宋丽萍手忙脚乱的,她接过顾川野手里的苹果,拿起水果刀又发现自己不会削皮。 她不知道该干什么,又没有话可以讲,只能略有尴尬的站在原地。 姜黎轻轻笑了笑,“你们回家吧。” 她指了指门外:“有人陪着我。” 宋丽萍起初不明白,后来被姜父的目光一提醒,她立刻就想起来了。 她连忙道:“哦哦,那你赶紧喊小阮进来吧,人家在医院守了你两天。” 宋丽萍其实一直对阮星蘅没有什么不满。 她只是觉得自己的女儿任性妄为,所以对她找到人都不满意。 后来一次旅途结束,阮星蘅亲自来机场接了他们二人回京市。 宋丽萍对他的改观从此而来。 分别的时候,阮星蘅对她说了一句话— “我想阿姨您并不了解您的女儿,所以也不该对她有任何定论。我今日是以她丈夫的身份而来,我希望您可以放下心里的一些想法,试着用看待别人的女儿的视角来看看她。” 少年不卑不亢,眉眼间温柔和睦,说出来的话却不是完全没有棱角。 日暮藏欢喜 第70节 宋丽萍当时有些不高兴。 “还以为这小子是来讨好我,谁知道是来替你闺女教训我。” 姜父却哈哈大笑:“你当年不也是喜欢我这副向着你的样子?” 听到阮星蘅的话,宋丽萍也真的试着去重新了解自己的女儿。她找来了电视台的朋友,询问的姜黎的工作情况,竟然意外听到了很多的赞赏之词。 她的女儿,去过西藏做了一年的义工,拍摄纪录片帮助当地的牧区发展旅游业和畜牧业。 是很善良的人。 在市医院医患纠纷里,也当仁不让站在了矛盾的中心,化解了一场风波。 是很勇敢的人。 宋丽萍忽然发现,在她这些年自以为是的成见里,其中大部分的词语都是和姜佳欣对比得来的。她一路跟着父母的步伐向前走,上学时候成绩优异,于是她自然觉得姜黎叛逆乖张;工作时候她冷静上进,而姜黎奔波于四地。 细想来,阮星蘅和她说的那句话也真是有道理。 世界上玫瑰千千万万多,何苦要她长的和尘世里的大部分一模一样。 宋丽萍最后离开的时候又回头往病房里望了一眼,她轻轻拍了拍守在门口的人,语含哽咽,“你们好好的。” - 阮星蘅进去的时候,姜黎正坐在床边啃苹果。 她不爱啃皮,费力的勾着脑袋四处找地上的垃圾桶。 阮星蘅把她的枕头扶正,将她整个人老老实实摁在床上,伸出手掌放在她嘴边,“吐吧。” 姜黎苹果咬的清脆作响,在icu里昏睡了好几天,她这会精神正足,像闲话家常一样和他拉扯。 “阮星蘅,我看了你的现场直播。”姜黎美滋滋的,“你还当着全世界的面跟我表白了对不对。” 他不说话。 沉默地坐在床前替她削苹果。 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锋利的水果刀,稍不注意指尖撞上了刀刃,血珠从划开的伤口里冒出来。 姜黎惊呼一声,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就已经极快地站起身,在水池面前冲洗着。 “阮星蘅,你有点心神不宁啊。” 姜黎望着他的后背,坚硬挺拔的像是一棵劲松,这样刚硬不屈的背脊又何时有了弯折,在这素色的背景下现得有些嶙峋的脆弱。 她眼前花了花。 趁着阮星蘅还没转身,姜黎捏着被子角擦了下眼睛,等到他转身看过来的时候,她立马又扬起笑容。 “你去英国有没有给我带礼物呀?” “有。” 他开口说话了,从大衣内测掏出一个苏格兰绿纹的包装盒。 姜黎心情立马开心起来,她欢悦地拆开礼物盒上复杂的蝴蝶结丝带,这种繁琐反而让她心里的惊喜感到达了极致。 她打开盒子。 是一只精致的木雕小狐狸,狐狸耳朵立着,长而挑的眼睛狡黠又明亮,手里捧着一颗八音水晶球望着不远处的天空。 如果天空有颜色,姜黎觉得一定是黄昏日暮下,火烧云将整个天空染成粉红色。 “狸狸。” 姜黎突发奇想想逗逗他。 她憋着笑仰起头,突然问:“阮星蘅,交流发布会的时候你说我是你的什么?” 纯正地道的英腔,几乎是那句我的太太一出来就蛊惑到了姜黎。 白衬衫,黑西裤,金丝眼镜下的眸清冷禁欲。 只有她明白,他喉结上下起伏的样子,多迷人。 姜黎抬起头,鼻息靠近他敏.感的耳尖,伸手轻轻挠了一下,就像怀里抱着的那个木雕小狐狸,她开始蛊惑他。 “你再喊一遍的话,今晚我就允许你上我的床。” “全世界。” 他忽然俯下身,双手环住她的肩膀。 动作过分轻,像是触碰易碎的珍宝,于是颤抖也愈发明显。 阮星蘅贴近她的耳边道:“你是我的全世界。” 作者有话说: 评论区的宝宝们不要哭哭啦,给大家递纸纸~ 提前祝大家国庆节快乐,阿葵呜呜呜呜苦苦去考科目三了tvt 如果今年可以顺利拿到驾照,那我就!!!(还没想好立什么flag) 第48章 蓄意 今天的姜黎在医院住的最后一天。 她是真的很讨厌医院, 讨厌到一天也住不下去。 阮星蘅拿着报告去问了喻教授,他神色已然平静,可他越是这样, 越是让喻教授无法安心。 “您据实说就好了, 我都接受。” 喻教授看了一眼片子,也不是什么疑难杂症,但饶是如此,他也仍然给阮星蘅找了科室里最擅长这方面的专家。 专家说:“其实住不住院意义不大,她的病只能等到合适的骨髓配型, 平时按时吃药就可以了。” 阮星蘅眼皮轻轻动了一下,问, “会有生命危险吗?” “随时都有。” 专家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开玩笑道,“教科书上就有的经典案例,小伙子心乱了啊。” 喻教授没说话, 神色复杂地盯着阮星蘅看了一会儿。他叫住了准备离开的阮星蘅, “给你放段长假, 好好陪陪人家姑娘。” 阮星蘅点了下头。 想到姜黎的性格, 他又苦笑一声。 “麻烦您不要告诉她, 我怕她多想。” 喻教授嗯了一声, 自然明白自己这学生心里想的是什么。他宽慰了两句, 眼眶也不由自主地红了一圈。 “这事放别人身上也一样, 就我家那姑娘, 当初死活不肯上我的手术台, 哭着说不要爸爸来动刀子。小姑娘年纪小, 其实心里明白着呢, 是怕我伤心接受不了。” 事实上, 他的确接受不了。 手术刀一刀刀划在女儿的身上,他弯下腰想要再看看她的脸,她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死在了手术台上。 喻教授抹了一把脸:“但是我不后悔。” - 最后的一个夜晚,入了夜的病房静悄悄的。 姜黎蜷着腿趴在床上看窗外天空的星星,阮星蘅安静地坐在她床边替她揉散手上针头落下的淤青。 短短几日,她消瘦了许多,瘦削的肩头罩着宽大的病号服,多了几分摇摇欲坠的美感。 “阮星蘅,我想去天台看星星。” 在宁大附中的每一个晚自习,她借口上洗手间的名义偷偷溜到学校的天台看星星。不出半个小时,他便也会跟着过来。 姜黎笑眯眯地回头看他:“班长大人,你也逃课来看星星啊?” 阮星蘅抿住唇,从她笑颜如花的一张脸上移开,不为所动道,“我是来抓你回去的。” “那段时间好美好。”姜黎微微偏过头,“不用关心学习以外的事情,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 “一直没跟你说清楚,因为我大概是个很不喜欢承认错误的人。现在想想,如果不说以后就再也没有时间了。” 窗外的风吹过来,有些冷。姜黎打了个寒颤,又立刻见阮星蘅起身将门窗都掩好。 他从衣柜里又抱出一叠厚被子,重重地压在她身上,好像要用重量把她整个人扣在这儿。 姜黎被压得喘不过来气,脑袋从被角钻出来,抬头一下撞进他晦暗如墨的眼睛里。 “会有以后的。”阮星蘅抵着她,语气固执,“我陪着你一起。” 姜黎笑了一声,揉了揉他的脑袋,语气像是哄小孩子一样,“我问过医生啦,医生说没有配型之前就像一枚定时炸弹,我随时随地都可能会死掉。我不希望你到那一天突然的很伤心,所以提前给你打好预防针。” “其实我一直是个不知道怎么处理感情关系的人,每段关系开始之前我就已经做好了最终离开的准备。小的时候妈妈不要我的时候,我就告诉自己对待每段感情去享受过程就好了,不用在意结果。” 姜黎捧住他的脸,他不再揉她的手背,她却感受到手上滚烫的热源。 他在哭。 隐忍的、不发出一丝声响,像是绝望的悲鸣。 在这世间,再也不会有一个叫姜黎的小姑娘蹦蹦跳跳的陪着他。 再也不会有人每天早上亲亲他的额头,笨拙地踮起脚给他打上一个温莎结,大胆直率的在他耳边说“好爱你”。 他的理想、他的抱负,他的未来。 将不会再有她。 可是这一切,本来就是为她筑构而成的。 阮星蘅缓缓抬起了头,他的眸湿润,在这个黑夜里又有了别样的光泽。 他的唇贴上了她的面颊,低哑的声线贴近她整个人,手掌从她的头顶缓缓后移,最后轻轻按在她的后颈处,似乎想要将她紧紧拥在怀里。 “别怕,狸狸。” “大不了我和你一起去死。” 他疯了。 日暮藏欢喜 第71节 绝望的又亮着一点光的深邃黑眸,认真的完全不带有一丝玩笑的语气。 姜黎隐隐约约窥得了他极致冷静下的一丝疯狂。 就像一把荒野的枯草,只需要一丁点火光。 就会烧个干干净净。 “阮星蘅,我希望你也可以做到这样。我们在一起的每一刻时光都很快乐,到了离别的时候你也坦然放下。”姜黎靠在他的胸膛上,听见他的心跳声,她在这一刻感到分外的安心。 “用你的能力去救更多的人吧。” “比起那些逝去的数字,那些被拯救下来的生命数量,更为宏大。” 他又开始不说话了,多数时候他对姜黎可以称得上是百依百顺,但是现在这个情况,显然是属于极少数情况。他固执的用沉默来反抗,坚定着自己的想法,深情的让人心疼。 姜黎掉了眼泪,明白了尹浩中为什么对她一直颇有微词。 也正如他所言,有些人的真心,她要不起。 她以为可以给阮星蘅一生做应答,谁知道人生大梦一场,生命从来都不是由自己做主。 医院的长廊里忽然响起呜咽压抑的哭声,在这个寂静的深夜,又有一条生命悄无声息的离去,只有家属的悲鸣长长的回荡在这个空间。 姜黎心里忽然一阵烦躁,她掀开被子拉住阮星蘅的手。 阮星蘅没动,他目光落在她脸上,无声地在问她。 姜黎折了回去,赤脚踩在他的鞋上,单薄的病号服从肩头滑落,她伸手挑起了他的领带,像是无声的引诱。 “阮星蘅,私奔吗?” “我们一起去看凌晨四点的大海。” - 凌晨四点的大海,轮渡抵达泊岸。 黎明还未升起,扑面而来的黑暗像是要把人吞噬,姜黎牵着阮星蘅的手,攀上了停靠在岸边的船。 没有任何光亮的大海,空无一人的甲板,以及随时随地都要坍塌下来的深灰色的天空。 没有生命的迹像,两个人站在浩瀚无垠的宇宙,像是渺小又脆弱的一粒尘。 生命在这片天地,显得无足轻重。 海风将衣服吹的鼓掌,寒风肆虐刮着脸,姜黎却在这片无人的风里嗅到了自由的味道。她冲着对面的海岸大喊,大喊着自己的愿望。 她说:“希望阮星蘅可以一辈子平平安安快快乐乐。” 她回头望向他,眉眼生动,笑容灿烂。 也正是这时候,阮星蘅看见天边裂开了一道缝隙,先是浅色的朝霞薄薄覆盖了一层,尔后天光大泄,整个天空被染成赤色的金。 光亮自此升起,视野迎来开阔。 不知名的海鸟栖息岩石,生命的澎拜随着黎明初升愈发明显。 阮星蘅站在这苍茫的海岸,第一次觉得彷徨。 他不是第一次看海,在伦敦的每一个深夜,结束了一天琐碎,他都会独自一个人去附近的海峡听听风浪声。 那个时候世界都在静默,耳畔的风声泄露了他的心事。 他很想见她。 分开了也没什么大不了,他们终将会在时光岁月的打磨下成为更好的彼此。 更好的阮星蘅会重新去追求她。 “姜家那场晚宴,不是偶遇。” 海风吹乱了少女的鬓发,她的眸在某一刻显得有些忧郁。阮星蘅轻轻拂开她的发,语气轻柔,“是我找周逢生要了请柬,是我早有预谋。” “一直对你冷淡也不是生你的气,是我蓄意为之,我希望你能再珍重我一些。” 海风诉出真相,阮星蘅敛下眸,声音很轻,“我只是希望你别再丢下我。” 他的声音是那样的温柔,清冽的不染尘俗的气息好似与天地间混为一体。 姜黎目光微微湿润,她无法直视这样的阮星蘅,温柔美好的,永远爱着她的阮星蘅。 到底怎么样才不算是伤害他? 她为这个问题深深纠结,目光空空落在远处海鸥成群,他们两个人的影子清清冷冷落在甲板上。 “人终其一生都要为自己的不成熟和任性买单。年少的时候是我轻狂自负,觉得生命里没有你也不算什么。后来我发现自己错了,所以和你遇见以后的事情,我都心甘情愿。” 阮星蘅侧过脸,很认真地看着她。 “喻教授和我说,是你举荐了我。” 姜黎眸光闪了一下,她嗯了一声,神色坦然,“是我。” “当时的我一边希望你飞得更高,一边又自私的怕你看到更广阔的天空以后就忘记我。” “我这个人就是自卑又自负,任性还无理。” 回想起分手当日的种种情景,姜黎自嘲地笑了一声。当时因为姜佳欣的缘故,她和家里的关系一度降低到了冰点,她觉得自己身边只有阮星蘅一个人了。 他要出国两年的消息一传来,她几乎就要疯了。 尤其和他一起出国的,还有姜佳欣。 高傲如她,用了一个很幼稚的手段,冲动提了分手想要等着他主动放弃。 后来冷静下来了,就想和他一起出国。 结果家里发生了一场大变故,出国的事情彻底泡汤,她觉得不能耽误阮星蘅,就没再阻挠他出国。 “阮星蘅。” 姜黎抬起头,目光和他对视,“我不想让你看见我的死亡,像抽丝一样,关于我的记忆一根一根从你的脑海里剥离,直到再也记不得。” “我很自私的,阮星蘅,我想让你多记得我一点。” 说到最后,姜黎已经带了颤音。她扶着船舱的扶杆,脊背弯折下去,别过脸好不让阮星蘅看见她脸上的痛苦。 “别说了姜黎。”阮星蘅声音沉下来,似乎知道她的想法,他有些逃避地向后退了两步,死亡的话题被明晃晃的挑在他面前,他的心紧紧颤了一下。 姜黎明白,阮星蘅这是还没有接受这件事。 “我会死,阮星蘅。”她直观简洁地告诉他,“等不到合适的配型我会死,手术后发生排异反应我也会死。” 气氛过分的凝重了,姜黎扯出笑容,努力用欢快的语气和他讲道理。 “医生说剩下的时间等配型就好了,我准备找个舒服的地方提前过上退休生活。我会每一年都给你写一封信的,如果我病好了我就回来找你怎么样?” “你以后不要再随便说陪我一起死这样的话了,阮星蘅,你自己是医生,你得珍惜自己的生病。” 姜黎踮起脚,想亲亲他的唇,目光落在他长睫垂下的眸,她心跳顿了一下,改为克制的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看完这场海,我们就别再见了吧。”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大家……国庆我……放刀……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就写到了这一章…… 评论揪红包哈哈哈哈 第49章 便签 ——别再见了。 耳边好像在嗡嗡作响, 阮星蘅迟钝地转过身。 他唇角扯出一抹笑,单薄的身形在海风下愈发瘦削发颤。 “有长进了啊,姜黎。” 他语气极尽嘲讽:“这次学会了当面和我说是吧?” 姜黎紧抿着唇, 任由他的情绪发泄。她觉得阮星蘅发泄出来也很好, 怪她怨她都没有任何的关系,因为她自己也没有任何的办法了。 这个困难她没有办法克服了。 她会突然大出血,会被送往急诊,也有可能……忽然就死在了他的手术台上。 不管是哪一个结果,都是阮星蘅无法承受的痛苦。不管是哪一种结局, 都没有他“活着”两个字重要。 姜黎扯了下唇,笑不出来, 脸好像被冻僵了, 她在借着晦明的光长久地凝望着他。 少女时候就喜欢的少年啊,看着他从青涩懵懂一步一步实现自己的理想,荣光满身, 他未来的路还有很长。既然她不能再陪他继续走下去, 那么也至少不能再拖住他的后腿。 “我写了遗嘱, 我的钱、房还有股份, 都留给你。”姜黎微微笑着, 像是在做最后的告别, “阮星蘅, 我好爱你。” 阮星蘅想起来这句话了。 在他动身去英国的前一晚, 她一反常态的粘着他, 贴近他的耳边大胆表达爱意。 只是他那时太愚钝, 没听出这句“我爱你”背后的告别。 “别说了!” 阮星蘅低吼一声, 气息乱的分明,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 又挣扎着抓住她的衣角,固执的不让她离开一步。 “姜黎。” 他喊了一声她名字,陌生的又参杂着愤怒的语气,“你真的有完整的把一颗心交给我吗?” “你说你不喜欢被选择,害怕被抛弃,所以就先选择,先抛弃我吗?” 他抬起头,想到了这段时间的种种,其实不是没有迹像的,她遮遮掩掩藏住的病例,频率变多的流鼻血,以及时不时试探他对于生与死的看法。 是他忽略了她。 是他没有尽到一个丈夫的责任。 悔恨、愧疚、无奈……种种情绪交织在阮星蘅的心头,气血上涌,他双目不再清明,血色漫步,他猩红着眼睛,却又紧抓住她的衣角。 过了很久,他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嘶哑的,仔细听就会发现带了颤抖。 日暮藏欢喜 第72节 “你又不要我了吗?” 衣袖从他手里被抽走,就像是一阵风一样,她走的干脆潇洒。 他站在原地,时光好像重新回到了在英国的那段时光,他一个人孤独的彷徨在海岸旁,潮起潮落,他的心从未有一刻是圆满。 天渐渐亮了起来,尹浩中摸着他的车子定位找了过来。 看见他站在海边,神情寂寥,立刻上前一把拥住他,嘴里大喊,“蘅哥,你不要想不开啊,是不是姜黎那大小姐又折磨你了!” 他摩拳擦掌:“这回兄弟一定要好好收拾她。” “她生病了,要换骨髓。” 阮星蘅转身,声音很淡,“所以她和我提出分开的想法。” 尹浩中愣了一下,换骨髓的病无非就那么几种,他咽了一下口水,开始手足无措地看着阮星蘅,费力地搜刮着安慰的话。 过了好半天,他才蹦出来一句,“她这回还挺有良心,知道为你好。” “你也看出来了。”阮星蘅扯了下唇。 尹浩中吓了一跳,试探问道,“那哥你是什么意思呢?” “我没照顾好她,是我的错。” 阮星蘅淡声道:“她其实就是个没长大的小女孩,每次用着冠冕堂皇的理由,把坏名声都揽在自己的身上,其实都是为我好。” 他们两个人,就像是同磁的铁块。 都拼命的想要为对方好,都悄悄的自己有所付出,自以为是的做出最优选的解。 也是他之前不小心吓到了她,让她不得已说了重话,希望能让他清醒理智的好好继续生活下去。 阮星蘅轻笑一声,回头望着她离开的方向,目光好似追随。 “小女孩的把戏。” - 去看凌晨四点的海。 下一句话是再也别见面。 可惜阮星蘅未曾给她开口的机会。 沿着海岸线徒步而行,风吹起她驼色的风衣,她的情绪很淡,脸上的神色超脱往常的平静。 只是心的某一处空落落的,她很熟悉这样的感受。 再过一刻钟,后知后觉的痛苦,会将她整个人淹没。 不同的是,这一次她再也不会有后悔的机会。 姜黎没想到这种痛苦会来的这样的快,从电视台取了批假的报告,又把房间钥匙寄给沈听肆的公司,当她拖着厚重的行李箱登上回江宁的航班,回头看的时候,忽然就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如果生命有限,那就用来祈祷吧。 祈祷她的爱人万事皆顺宜,平安永顺遂。 清潭寺是江宁本地的一座规模不大的小寺庙,地处翠微山上,胜在环境清幽。姜黎托朋友在寺庙里为她找了个厢房住着,仅剩的时间太宝贵,她不愿再浪费在一些无关紧要的人身上。 长阶九千九百九十九步,只在山脚远远看一眼,就令人望而生畏。 姜黎瞥了一眼,暂且放下行李又打车往回走了。 她在这人间红尘还有未解的憾事,这九千九百九十九步,还是缓些再登。 该去哪儿呢? 上车的时候,姜黎思绪顿了一下,她望了一眼天,开口道,“去宁大附中吧。” 司机哎了一声:“那可在东边儿,咱们一东一西,可远着哩。” 姜黎微微一笑:“您放心送我去,我带够了车费。” 司机笑了一声,说她这姑娘还挺幽默。清潭寺又远又偏,司机本来是不想带她的。但是看她一个小姑娘孤零零低站在路边,心一软就捎上了。 没想到这姑娘只看了一眼就定了回程,一来一回他挣足了钱。 “等回可能还要麻烦您再送我回来,车钱我照付。”姜黎很善解人意的说,“如果回程的路上您拉不到客人,我把那一程的钱也付给您。” 司机愣了一下,想起来山脚下她一个姑娘费力拎着一个24寸的行李箱。 “姑娘要住这儿啊?” “嗯。” 还没见过尼姑呢。 司机来了兴趣,和她唠了起来。 “带发修行吗?你们这行有工资吗?” 可能路程实在枯燥无味,有可能姜黎今天运气好的过分,碰上一个乐于助人并且喜欢攀谈的司机大叔。他那副好奇的样子彷佛在说是否寺庙的斋饭养人,能养出她这般水灵漂亮的姑娘。 过了一会儿,司机反应过来,“你们寺庙也要坐飞机啊?出差么?还是各个寺庙交流会啊?” 越说越离谱了。 姜黎含笑道:“不是尼姑,只是借住而已。” 碌碌尘世里,什么人会到寺庙里借住长居呢? 司机往后面看了她一眼,漂亮的又年轻的姑娘,看着养尊处优,应该是在人世繁华里不谙世事的一朵没受过什么风雨的娇花。 他欲言又止:“姑娘啊,你年纪还小,人生没什么门槛是跨不过去的。跨过去,看清了也就好了。” 姜黎扑哧笑了一声:“我看的很开。” “我生了很重的病,可能下一秒就会死掉,所以我和所有人都说了再见,剩下的日子就安心给他们祈福好了。” 姜黎抬头望向他,目光里的笑意温和,她的脸上却没太多真正的欢喜。 “我看的还不够清楚么?” 很轻的一句问话,却因为空气里的寂静无言变得很清楚。 司机无声地打开了暖气开关,暖风呜呜的开始充盈整个空间,就像是这个暮冬的最后一点温暖。姜黎理所当然地拥住了这片温暖,她环住自己单薄的臂膀,目光轻轻柔柔地望向窗外。 阮星蘅在干什么呢? 他大概再也不会原谅她了。 她违背了誓言,再一次,可耻地离开了他。 不知道是不是刚刚那番话得了司机得同情,车费不仅给她抹了零头,司机甚至还好心地把车停在校门口等她,说让她不着急,进去慢慢逛。 姜黎笑着接受了他的好意,去了转角的便利店买了热的三明治和牛奶塞给他。 是家很老式的24h便利店,因为开在学校的缘故,所以橱窗柜台上都是健康营养的三明治和饭团面包。 门口的绿植仍然一片绿意,姜黎依稀记得她从宁大附中毕业的时候,这盆绿植还只是一个刚刚破土的小芽。 时光在流逝,有些东西好像却一直没有变。 在熟悉的柜台上望到尽头,三文鱼三明治依旧卖的火热,空空的柜台让姜黎不由得怅然一下。 她是个绝不将就的性子,买不到喜欢的口味,就不会选择别的。 更要命的是,她还很专情。 数年来只喜欢吃这家店里的三文鱼三明治。 “姜小姐,您来啦!” 店员的脑袋一下子从收银台前冒了出来,依旧是熟悉的脸,只不过四年过去了,他不再是那副刚出校园的青涩面孔,长了青色的胡茬,笑容依旧和善。 “你还认得我?”姜黎有些诧异,惊叹人与人之间的链接就是如此奇幻。 “不仅认得您,还知道您只喜欢吃这一款三明治呢。” 小店员笑了一声,撑着手臂从低矮的柜台一下跳了出来,砰的一声响倒让姜黎吓了一条,又因为他这莫名的耍帅动作而蓦的有了些青春的回忆。 人海茫茫里有过几面之缘的陌生人而已,怎么就偏偏记住了她的喜好。 微波炉里发出“叮”的一声响,热腾腾的三明治被塞进姜黎的掌心,她被冻得发僵的手心被这热源烫了一下,下意识蜷了一下。 不正常。 在看见映在包装上的三文鱼字样的时候,姜黎心里忽然生出了很不真切的感觉。 她又抬头看向那店员,他冲着她笑,长得完全是一副好人的样子。 “您可有段日子没来了。” 何止是有段。 再添上几日,她有整整一年不曾踏足于此处了。 姜黎问:“为什么我每次来都有三文鱼口味的三明治?” “您运气好呗。” 长夜漫漫,这家窄小的便利店里暖气却开的十足,小店员打了个哈欠,给她搬了个板凳,态度随意又自然,倒显得他们两个像是相熟很久的老友。 姜黎付了钱,笑了一声,自嘲道,“是吗?我一直觉得自己运气很差呢?难不成我的好运气都用在了这最后一个三明治上面?” 小店员劈里啪啦摁着键盘,大约是在打游戏,ending的铃声响起来,他抽空往门口看了眼,发现姜黎还在。 她的目光落在了空白墙面上挂着的一块木板,靠近学校嘛,总是要弄些跟得上年轻人潮流的玩意。 那段时间特别流行写便利贴,要不就写点腻死人的话,要不就在自动打印机上打上一副合照,图钉摁在软木板上,权当作青春时候美好的回忆。 后来早恋查的越来越严,老板也懒得再添更多的空白便签,木板上满满当当的便签就这么一直挂了许多年,发黄的,枯萎的,有时候有落下的,小店员觉得里面写的话还挺美好的,就顺手也给重新钉了上去。 这么多年来,有一张便签,一直都没有掉下来过。 倒不是什么上天怜爱的故事,不过是一个人有心罢了。 每年初雪落下,小小的店面总会迎来一个身姿颀长的男人,撑着一把黑色的伞,深灰色的大衣几乎与夜色交融。 他进来先是不说话,微仰着头看向那墙面,像是老友一样,等将那张便签上的字读完时,那双清冷的眼瞳蓦然漫上点笑意。 然后便是放下伞。 他很高,略一抬手,不费轻而易举就能碰到那挂在最上面的一张便签,指尖用力摁下去,加固一遍。 日暮藏欢喜 第73节 小店员猜,这样的高度,当初这张便签也一定是他亲手挂上去的。 第一年小店员还觉得稀奇,后来第二年第三年,他已经见怪不怪,甚至还能熟络地打声招呼,余下的话再也不多说。 而这个男人也一如往常,要了包烟,给他封上一个新年红包。 小店员有些受宠若惊的,后来却也习以为常。 又是一年初雪落,他来的比往常晚了些,肩头簌簌落了雪。 他仍旧是那一套动作,还是那样同样的话。 “烦请多照看那张便签。” 这次还添了很厚的一笔存款。 他说:“我大概明年不会再来了,这笔钱就请你每天为她留一个三文鱼三明治吧。” 作者有话说: 这章……不虐吧……? (瑟瑟发抖,真的很怕挨揍啊5555 第50章 落雪 她是谁? 这个问题困扰了小店员很久。 那男人轻笑了一声, 遥遥指了一下那墙面上薄薄的便签,声音很淡,好像透过那方纸, 在怀念什么时光。 “是个不省心的小姑娘, 回程路冷,就当换个方式陪着她。” 他走后,小店员站在那墙面上,开始正视那方木板上的便签。 里面的内容很多,人生万象, 未来期许,他的目光很快捕捉到了那男人的便签。 实在是太好找了。 周围飘零欲坠的陈旧便签里, 唯有他的那张在风霜里坚.挺如故。 带着一种执着的韧性, 图钉深深嵌入木板深处,连带着便签上的字迹都有了格外严肃郑重的意思。 ——阮星蘅会向二十周岁的姜黎同学求婚。 多浪漫的宣誓,在学生时代里虚幻如泡沫一样的爱情, 只有这条便签坚定的给了未来的方向。 要有多爱, 才会一满年龄就有了结婚的念头。 小店员笑了笑, 回忆往这桩往事, 他抬头看见姜黎也走到了那个木板墙面前。 就和那个男人一样, 他们甚至连仰头的角度都完全一直, 逆着光, 下巴轮廓被模糊, 眼睛的光亮却清晰明亮。 看啊, 他们是多相配的一对。 一样款式的大衣, 如出一辙的神情, 甚至连嘴角微微勾起的笑容都一致, 这笑容短暂, 又极快地消失在唇角,很快变为很无奈的苦笑。 四年前,他在那个男人脸上也看见同样的神情。 看来还是有缘无份。 也许自己送三明治的这份差事可以从这一刻结束了。 “实话告诉你吧,有位先生,给您定了一辈子的三明治。” 小店员叹了一口气,把手机合上,感觉这个秘密在他心里憋得太久了,他迫切得想要说出来,期待着这位故事得女主角的反应。 “他告诉我,只要您来这条路,就一定会进这家便利店,我每晚给您留下一份就行。” 转过身。 门缝里泄露的风吹动了那些便签,有些很脆弱的掉了下来,姜黎蹲下身一张又一张捡起来。她的动作很缓慢,手指划过这些不再锋利的边角,脑子里关于这件事的记忆一下子就清晰起来了。 很奇妙,不是吗? 店员甚至没有说是谁,她就已经知道了这个名字。 会这么傻傻的,在背后爱着她的,只有阮星蘅这个大傻瓜。 就像这个便签后面偷偷写的,她凌乱潦草的字迹,透着少女心动时最大的不确定。 —如果阮星蘅不遵守诺言,那他就会变成全世界最蠢的大笨蛋! 眼睛被完全糊住,她看不清前方的路,于是就着蹲下的动作,将整个脑袋掩埋在毛呢大衣上,偷偷擦着眼泪,又被这面料刮得眼睛疼,于是眼泪落得更加凶猛。 “要是我不来怎么办?” 她想,阮星蘅怎么就这么肯定她一定会经常来这里。 小店员开口:“就给路边的流浪汉啊,那位先生说有个小姑娘时常念叨着自己的气运不好。那他便多做善事,一岁一礼,保佑他的姑娘顺遂平安。” 一岁一礼,顺遂平安。 她站在那山下,遥遥远望青檀寺一角,也为他许了同样的愿望。 - 去学校看看吧。 那是他们唯一一段,无忧虑的时光。 临行的时候,姜黎走到收银台前。 她想要一包蜡烛,却被告知店里的库存蜡烛早已在新年贺岁的时候被买光了,新的存货还没有上来。 没办法,姜黎随手挑了柜台上的一包烟,付钱的时候她回头看了一眼那张便签,很有礼貌地请求他,“如果有空的话,能帮我照看这张便签么?” “别让它掉下来。” 又是一个熟悉的新年红包奉上,她弯了弯眸子,笑容明亮。 “如果可以的话,我大概也要麻烦你。我喜欢的人未来可能会留在这里工作,我在你们店里预存一笔钱,如果他来了就给他一块三明治和一杯热牛奶好了。他当医生总是很忙,麻烦你告诉他要记得好好吃饭好好生活……” 意识到自己说的有点多了,姜黎停住了。 她眼睛里有晶莹的泪光闪过,又因为笑着,眼眶被憋得很红。 “如果有一天他不是一个人来……那就什么都不要跟他说。”她飞快地说完这句话,大衣下摆在空中转了个圈,然后头也不回就出了便利店。 气温骤然降了下来,好像是冬日的最后一场风暴,停了许多日的雪又落了下来。 江宁地处南方,鲜少下雪。 大概今天这一场会是初雪。 白雪落满头,她想起来为什么阮星蘅总是会在初雪骤降的那一日来赴这场约。 下了第一场初雪,她团了个雪球砸在他的脑袋上,笑容灿烂又刁蛮,告诉他这是白雪落头,他们要“白头到老”的好兆头。 那是阮星蘅第一次纵容她。 他站在雪地里低低地笑,暗光在他眼底晕开,那是他第一次隐晦的表达喜欢。 姜黎叩了叩停在路边的车窗,司机缩在车子里搓着手,看见她敲窗户了,这才开了一条小缝望向他。 “天晚了,您先回去吧,我还要进去逛逛。” 司机开了门,没舍得开暖气,他站在外面跺着脚取暖,嘴角还有三明治上的沙拉酱,笑容有些憨态。 “没事,姑娘你爱逛多久就逛多久。刚刚啊,有个人把我一天的车钱都给了。”司机开了个玩笑,“今天啊,我是您的专职司机。” 挺惊讶的。 姜黎挑了下眉,觉得今晚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期。 便利店的门被打开,盯着寒风的小店员冲她使劲挥了挥手,中气十足地大喊道,“那位先生在这儿还有不少余钱呢,车费我替您付了哈!” 热情的简直过分。 也不知道阮星蘅这样冷清的性子,当初是怎么找了这么一位店员的。 姜黎扑哧笑了一声,接受了他的好意,拎着包往学校大门走。 今日气氛刚刚好,又是初雪将落,她应该刚刚顺便要一瓶酒的,在天台上,数着明亮的星星,吹着永远不灭的蜡烛,堂而皇之的把愿望说出口,笑眯眯地托着下巴等着他来实现。 姜黎挑了一下眉毛,在门卫室填好登记表,如愿进入学校的教学楼里面参观。 也是因为假期的缘故,学校里面冷冷清清的,除了偶有装修的工人经过,再没有一点声响。 姜黎去了“情.人坡”。 这个在学校里被称为隐秘的存在,她坐在高高的坡上,迎着风吹着,仰头望向一望无际的星空。 星星挂满夜幕,她的眼前却好像出现了一副瑰丽的画卷。 日暮下的天空像是玫瑰星云一样绚丽多彩,她的视线追随着这极尽浪漫的粉色尽头,意外触发了以前从来没有过的视角。 情.人坡正对面的视角是教学楼,她常常抱着膝盖来偷看参加奥数培训班的阮星蘅上课。 他喜欢坐在窗边。 也许因为太专注,所以她不曾注意到其它的精致。 现下教学楼变得一片漆黑,她的目光自然落在视线尽头的唯一光源处。 是她的画室。 有段时间心里烦,一逃课就钻进那间教室里画画。 应该是在装修,亮着一点白炽灯的光。 姜黎眯了下眼睛,比划了一下视线,发现从阮星蘅靠着的那扇窗户一抬眼,刚好能看见那间画室。 她没有看向他的日子。 是否他的目光也在深深地凝望她? 姜黎心里划过一个大胆的猜测,她坐不下去了,拍了拍身上沾染的灰尘,她抬腿往画室走。 这间所谓画室,其实也只是顶楼一个废弃多时的旧教师。 这几年宁大附中招收的生源越来越多,这才找了工人想要重新装修投入使用。 日暮藏欢喜 第74节 姜黎进去的时候,装修还没开始,零星摆了些三脚架,油漆桶之类的装修工具,工人倒是不见踪迹。 进来的时候扑面而来就是一种熟捻感,掉了墙皮的墙,斑驳的擦不掉字迹的黑板,似乎还刻着某年高考的大题。 姜黎轻轻笑了一声,指尖压在墨绿色的黑板上,她想起来自己月考数学考了个不及格,被某个人拎过来补习,后来怎么也哄不好他,没办法只能“卖艺”亲手画了一张他的照片送上去。 推动黑板的时候发出很沉重的一声响,就像是停摆的岁月被推动,时光的老人鼻息间发出极重的叹息,好像在埋怨她为何到现在才开始找寻这段青春的记忆。 她一直是个胆小鬼。 和阮星蘅分手以后不争气的想着他,咬紧牙关倔强的不让自己涉足和他有关的任何一片空间。 黑板的夹缝里,有一张纸。 折叠的四四方方,打开的时候甚至能看见空气里扬起的粉笔灰尘。 是一幅画,画的是雪山,纷纷扬扬的雪花飘落,她把周围的人影虚幻,山河间只留下了他们两个人相互依偎的背影。 那是阮星蘅最难熬的一段时光。 她蹦蹦跳跳跟着和他一起回家,却意外和他一起发现父母面和心不和的秘密。 从此亲情成了筹码和枷锁,父母的爱对他来说并不再是完全良善与纯净,他默默认清了现实,将全部的精力都用在了更好的成绩上面。 姜黎大概是第一个发现他情绪不对的人了。 她笨拙的画了一幅画,又觉得明显的安慰显得有点同情他的意思。于是咬着笔头抓耳挠腮想了一下午,终于写了一句含蓄至极的话。 【要和我一起看每一场初雪吗?】 大小姐心思很单纯,初雪嘛,一年才有那么一回的稀罕玩意。 她是想告诉阮星蘅,不管别人对他的爱是真是假。 她永远都会坚定不移地站在他这一边。 后来中间发生了一点小摩擦,这画没成功送出去,反倒被她气鼓鼓地当着他的面扔进垃圾桶里。 谁知道会在这里找到。 就像是一个秘密似的。 姜黎指尖摩挲着那用铅笔轻轻写在画纸背后的“好”字,感觉被烫了一下,她猛地缩回指尖,终于明白这“初雪”的含义在阮星蘅的心里为何那么重要了。 在他心里,他们从未分开。 多傻的一个人啊。 就这么全心全意地相信她一个虚无缥缈的承诺。 不明朗的光里,姜黎没什么所谓地找了个空地坐下。 她撕开了香烟的包装,摸出塑料打火机,啪嗒一声点了火。 指尖猩红一点亮光,她的视线飘飘渺渺望着火光亮起之处。 就像是蜡烛的灯一样。 她勾了下笑容,轻轻呼出一口气,吹灭了这火光,然后双掌合一,在这长夜里,像是虔诚的使徒。 “我许愿春天按时到来。” “我永远会爱你。” 作者有话说: 服了,写这章的时候太伤感了呜呜呜汉堡包都不想啃了。 在每一个没有互相陪伴的时光旅程里,他们都有在偷偷的爱着对方。 我真的太沉浸在他们这段感情里了,这对时光里永远保持相爱的恋人,上天永远会善待他们的。 还有差不多十章正文完结啦~所以马上就可以甜了(真的是小甜文写手!) 有想看的番外可以现在告诉我了~ 第51章 寺庙 阮星蘅。 她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 成百上千遍, 像是要把这个愿望加固。 最后回头遥遥望一眼,大雪覆漫深灰色的屋顶,世界变成纯白的一片, 好像所有的故事在里面被埋葬。 新的一轮春要来了。 可是也如阮星蘅所言, 他们的春天永远不会再有了。 那就祝他。 拥有更温暖的一季春。 - 回到青檀寺的时候,已经敲响了零点的钟声。 寺庙里的作息规律,姜黎也不愿再多叨扰寺里的师父。 从侧门进了自己的厢房,略略修整了一下自己的行李,便躺在床上准备睡觉。 屋里好像有很清幽的檀香,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居住在寺庙里的缘故。耳畔传来清越渺远的滴答声,像是叩木鱼的声音。 在寺庙里, 有这个声音, 不稀奇。 睡意本来就是没有的,姜黎也不想把自己的时间浪费在睡觉这种无意义的事情上。 她随手抄起床头的一件针织毛衣,掩好门, 静静地朝向那大殿去。 登上那孤立山巅的殿宇时, 她觉得这大殿高不可攀。现下走进来, 却惊觉眼前不过三两座简朴小屋, 古建筑韵味十足, 在这渺茫的云雾里, 透着独一份的孤冷。 也是。 在这偏僻寒冷的城郊, 佛像俯瞰整座山, 虔诚的信徒叩拜九百九十九步云梯。 能听到众生苦愿的佛啊。 自然是这红尘俗世里, 最冷清的存在。 从进入这寺庙里, 姜黎一直不平静的心就奇异地落了下来。她还会想, 还会念, 想着红尘扰扰里的许多烦心事, 想着有个人长阶玉立,深情的目光刹那间刺痛她的心。 她强忍下这股难熬的痛苦,和冬日的寒霜相伴,靠在桃木房门旁听着这一声又一声的木鱼声。 里面该是有多虔诚? 长夜漫漫一人与清冷的月色相伴。 是寺里的袈裟和尚在念经,抑或是心中有所愿的信徒在求告? 姜黎从前是不信佛的,她相信事在人为这四个字,比起虚无缥缈的神,她更愿意相信自己的能力。 现在她明白了,她不信神佛,是因为她还没有走到绝境。 她幽幽叹了一口气,这叹息声在这寂静的庭院里显得有些突兀,那连续不停的木鱼声有了停顿。 姜黎咬了下舌头,立刻不好意思地从门口退了出去,离的稍远些。 木鱼声又恢复了那宁静的节奏感,她撑着手臂坐在庭院里的石凳上,意识渐渐混沌,有些昏昏欲睡的感觉。 朦胧间手里的衣衫滑落,她恍若不觉,困倦的脑袋越过手腕线,将将坠.落时却落入一个温暖的掌心。 好熟悉的气味。 是檀香和皂角的味道,独有的清冽,在混沌一片的沉香里开拓出唯一的一片清明。 梦里有人在念经,姜黎唰的一下睁开眼,落叶自她头顶飘零而过,她低眸看向垫在自己下巴上的毛衣,好似做了一场浮生大梦。 梦里。 阮星蘅抱住了她。 - 回到江宁的日子很平淡,在青檀寺里她隔绝了很多不必要的来往。 闲暇时候和寺庙里的师父学学养花种草,心不平的时候便守在大殿前燃香抄经,墨汁顿挫于笔尖,她好像匆匆将一生的故事都回想完毕。 只是近日流鼻血的频率愈加频繁,寺庙里又都是素菜,她瘦削的更加明显,导致姜黎不得不考虑是否要再找个时间去一趟医院。 这天寺庙里来了一位贵客。 名贵的超跑停在山脚下,裁剪得宜的西装却有了不相称的褶皱,带着赶路的疲倦,纵然是风.流俊秀的富家公子,也不得不耐着性子一步一步登上那望不见尽头的长阶。 顾川野一言不发地站在姜黎面前。 西装被他揉捏在手心,他的双目紧紧瞪着她,眉心拧成了一把锁,语气又凶又急。 “为什么不告而别?” “没有不告而别啊,医生说我可以不住院的。”姜黎笑眯眯地给他倒了一杯水,“作为第一个到访的好友,这杯我亲手酿的朝露水就给你喝了。” 爬了一个早上的山,顾川野气喘吁吁的。 他望了一眼姜黎的落脚地,分外嫌弃,“你怎么住这儿了。” “这儿清净啊。”姜黎笑吟吟地望向他,她眼中的乖张好像在这一刻完全的褪.去,米色毛衣勾勒出细致的腰身,她的面孔透出几分不计较世俗的温柔。 顾川野心晃了一下,打翻了面前的杯子。 上好的青花瓷就这么碎了,茶水打湿她的鞋面,锋利的瓷片就这么落在她的脚边。 面前的少女却似乎一点儿也没生气似的,随手抽了纸擦了桌面,熟捻地找来了寺庙的棉布拖把拖干净了地上的水渍。 她弯腰捡地下瓷片的时候,顾川野喉结滑动了一下,他抓住她的手腕,声音又涩又苦。 “别动,我来捡。” 锋利的瓷片极易刮破手,他从不舍得她做这样的事情。 蹲下身子的视线有限,顾川野不经意的抬眸,看见她微垂着头看着他轻轻的笑,雪白的颈子天然的扬起,她好像高高的扬起下巴,娇笑着,语气是惯常的颐指气使。 “打坏了我最喜欢的这套茶具,你可是要赔我的。” 日暮藏欢喜 第75节 “你小心一点,别划破手。” 不知道是不是山间云雾飘渺,她的声音轻的像是一阵风,随时随地可以被揉碎在这片天里。 顾川野无端的烦躁,他把碎瓷片捡起来扔进垃圾桶,故意摆出一副挑事的语气刺她,“我打坏你东西,你没不高兴吗?” “钱财都是身外物嘛。” 山上的气温低,呆了没一会儿姜黎就嫌冷。她领着顾川野去她的房间,暖气开得足足的,她回头冲着他明艳的笑,语气随意又自然,甚至因为少了点争锋相对的戾气。 她身上罕见的多了些宁和的可爱。 如果阮星蘅在,大约很乐于看见她这样的变化。 顾川野暗暗唾弃自己这个功夫居然还能想到情敌,他刻意忽略掉姜黎语气里那副看淡生死的样子,皱着眉头打量了一下她在青檀寺里的住所。 “好小的屋子。”他不大满意,“还没你家的佣人房大吧?” “不好意思,这还是寺庙里仅有的一间空房,可谓是重金难求。” 真是这两年纸醉金迷的日子过多了,大少爷上来一顿挑刺,姜黎罕见的没有生气,窝着腿坐在那张小小的单人床上,挑眉看向他,“说个你能听懂的就是庙里没有空房了,我这是最后一间。大少爷你今晚可要在大堂打地铺了。” 来回一趟山路走下来,少说要四五个小时。 顾川野今儿来又不是单程只是来看这么一个郊区的寺庙的。 他被姜黎噎了一下,心里又暗暗惊喜于她这鲜活的活泼,把随身背着的登山包解开,他从包里开始一件一件的往外拿东西。 “山上冷,给你带了大衣,怕你无聊我还给你带了几本书,你爱吃的零食,爱用的护肤品……哦,这牛奶还热着,你赶紧喝吧。” 他絮絮叨叨的,紧紧锁着的眉心从未有一刻松懈,语气却恢复了轻松,开始和她闲话家常,“盛明月你还记得不?你老人家跑到山上来清净了,她现在每天闲的没事干就来找我。” 姜黎笑了一下,顺着他的话说,“那真是辛苦你顾大少爷了。” “不辛苦,是我命苦。”顾川野收拾好了东西,随便捞了条毯子出去,“你早点睡吧,哥这几天就体验体验睡大堂是什么感觉。” 姜黎撩了一下眼皮,准确把握住他的心思。 她问:“你不准备走了?” “留下来照顾你啊。”顾川野理所当然道,“咱俩谁跟谁,十几年交情我还能对你不管不顾?” “云星星要生了你晓得吗?医院查出来是个双胞胎,沈听肆那家伙每天去公司春风得意的,我都不想看见他那张脸。”顾川野哼笑一声,“刚好有空,我也来佛祖面前拜拜,许愿什么时候让我心想事成。” “你有什么愿望啊?”姜黎随口问了句。 “我许愿……”顾川野定定看着她,有一阵风吹过,他忽然移开了眼睛,那样浓烈的情绪一下子完全从眼底消失,他轻轻笑着说,“我的愿望大抵是连佛祖都实现不了的。” “我这个人,贵在有自知之明。” “明天就走吧。”姜黎轻声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会一个人躲在这里的。” “我当然知道你,不就是想自己一个人偷偷躲起来治病,活下来就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要是死掉了,我们也可以完全不知道。” 顾川野冷笑一声,“你是知道阮星蘅会为你要死要活,所以故意藏起来给他一点希望是吧?” “瞒不了他的。”姜黎苦笑一声,“我只是希望多给他点时间,让他冷静下来想明白。” “这些天,我总是在想一个问题。我在想这爱是否真的如诗篇里歌颂的一样伟大无私,我从前对爱这样的东西是嗤之以鼻的,我回头看看自私的父母,觉得爱就是被那些浪漫的人神圣化的物件。后来我在病房里遇见了一个姑娘,爱让她熬过了一次次化疗的痛苦,爱最后也让她和她心爱的男孩在地下重聚。那一刻我惊讶于爱的力量,同时也深深地恐惧于它。” “喻教授和我说,他因为女儿的死,从此有了上手术台的阴影。”姜黎微微笑着,“阮星蘅那样优秀的人,我不想他身上背负任何的阴霾。” 他这样清风朗月的少年,就该荣光满身。 顾川野沉默了良久,他在他们两个人的这段感情里,像来是无足轻重的旁观者。 他们两个对彼此的爱坚贞不摧,只是远远看着,就会让人生出一种无法插足的紧密感。 “你爱他,所以你怕他伤心。” 神佛笼罩在这片苍茫的大地上,顾川野微微垂下背脊,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暗哑,卑微到了极点。 “我没关系。” “你就让我陪陪你吧。” 明晃晃的感情,他仰起头,诚挚地望着她的眼睛。 趁虚而入的关系让顾川野面上有些不好意思,他想起少年春心乍动的那一天,他难挨地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热烈欢快地奔入另一人的怀抱,从那以后,压抑就成了这段感情的唯一归宿。 天色渐渐昏暗,夜里的风大了很多。 木板门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顾川野轻轻的,把手边的大衣递给了她。 姜黎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惊觉于他这掩藏很好的感情,心里又有一种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无措感。 甚至这个时候无可救药的想起了一个人。 如果阮星蘅这个时候在她的身边就好了。 那她一定就明白该怎么做了。 笨拙的,姜黎咬着舌尖转移了话题。 她的目光落在松软温煦的大衣上,扑面而来的气息让她很容易就想到另一个人。 于是思念再也压抑不住,她轻轻问—— “他怎么样了?” 第52章 所爱 “这件大衣是新年第二天他送我的礼物, 包里的暖水袋是因为他知道我有体寒的毛病。” 姜黎微微叹了一口气,眸光很浅的望向窗外,“你还问我为什么会想起他。” 她喜欢一切温暖明亮的东西。 因此格外讨厌寒冬。 在京市过的第一年冬天, 她有了一个全新的身份和一个温暖的家。 她和爱的人牵着手走在繁华的街头, 只因她遥遥往橱窗里望了一眼,他立马就握住她的手,进入商圈里最顶级的店铺。 她犹豫了一秒,他却是轻轻挽上她的腰,语气是难得一见的轻荡。 “走吧, 阮太太。” “你的先生还是可以养得起你的。” 知道她冬天有捂不热手脚的毛病,充电的暖水袋也只有这么细心的他会想着准备。 零零碎碎的东西, 很多习惯了又没办法记起来的小东西, 看样子收拾的时间很是紧迫。 可是再慌乱,他还记得给她带一杯暖胃的奥利奥牛奶。 没有点奶茶的原因是因为阮星蘅知道,她下午喝奶茶, 晚上就会失眠。 怎么会舍得下他呢。 清越的木鱼声在这个难眠的夜晚又响了起来, 姜黎的眉心笼上特属于某个人的温柔, 她的心悄悄抵向金像玉面的神佛, 她愿意用余生的所有时光, 去祈祷她的爱人, 永远平安。 顾川野在心底暗骂一声, 就知道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阮星蘅这人看着规规矩矩的, 没想到还是个心机男人。前段时间他找了过来, 请他帮忙去看一下姜黎。顾川野当时还觉得他们感情破裂, 这是个趁虚而入的好机会。 没想到他成了他们的爱情跑腿。 他咬了一下后槽牙, 还得耐着性子回答姜黎刚刚的问题。 “他能怎么样, 就我那个圈子都晓得他最近疯的厉害, 满世界的给你找能配型的骨髓,你猜他为什么这几天忍着没来找你?” “下了手术台就去各个医院问消息,几天几夜没合眼,失魂落魄又憔悴的样子,他来找我那一天我就知道他为什么不敢来找你。” 顾川野骂道:“你们两个真是天生的绝配,一个不愿意对方伤心,一个又不舍得对方担心。” 在保护彼此这件事情上,他们两个人的确倔强的如出一辙。 姜黎低笑一声,拉开屋子里不太明亮的白炽灯泡,打着手电筒翻看藏区小朋友寄过来的明信片,有用藏语写的祝福,也有用汉字写的,上面还画了野牦牛,和她纪录片里拍的一模一样。 “你跟他说,顺其自然就好了。” 姜黎眉目松了一下,无奈道,“算了,你和他说他也不会听你的。” — 翌日清晨,不等顾川野亲自来登门,姜黎便收拾好了行装赶他下山。 大少爷真的在寺庙的长廊里缩了一个夜晚,早上起来的时候头发乱糟糟,说话间带着很浓的鼻音,大概是冻感冒了。 “走吧,我跟你一起下山。” 顾川野还有点睡眼惺忪,懵懵地盯着她看,害的姜黎没忍住,对着他的脑袋叩了一下。 “我只是觉得这儿清净,又不是真上山当尼姑了。”她翻了个白眼,低头换了双舒适的登山靴,“京市的一家医院联系我说有合适配型的消息,让我今天去看看。” “生命那么有趣,我还是很想好好活下去的。” 也很想好好爱着他。 剩下一句话姜黎未曾说出口,她搭乘了顾川野的便车回了一趟姜家。 她和姜家的关系一向是不大好的,自从姜奶奶再度启程出国以后,她回姜家的日子就更少了。顾川野倒是有些惊讶,出于自己的私心,他开口劝道,“听说宋阿姨最近为你的事挺上火的,你要不回家住两天?” “回去拿点东西就走。”姜黎说,“我回去和他们就吵架,这不是给他们添堵吗?” “这不一样嘛,你现在生病了。”顾川野嘟囔着,他很快又住了嘴,把车子停在姜家别墅门口,开玩笑道,“怎么样,今天我给你当一天的专职司机要不要?” “身家太贵,请不起。” 姜黎利落关上门,视线低垂,她和顾川野了说了声再见,语气淡淡的说,“顾川野,你值得更好的。” 都是聪明人,讲话自然一点就通。 顾川野笑了下:“知道了,大小姐。” 回家的时候没和任何人打招呼,进门的时候佣人说姜佳欣带着姜家的人都一起去了三亚度假。 姜黎回来只是为了拿点东西,能不用碰面对她而言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她走到顶楼的小卧室里,那是她寄居在姜家二叔家里常住的一间房。 卧室还是原样,家里的佣人打扫并不勤,推门进去的时候灰尘漫天。 姜黎咳嗽了两声,打开门窗的时候听见楼下有人在喊她。 日暮藏欢喜 第76节 是宋丽萍。 她站在楼下,有些局促不安地说,“听说你回江宁了,我猜你会回来,所以就一直在这儿守着你。” “我以为您和姜佳欣一起去三亚旅游了。”姜黎愣了一下,生疏地站在门口,她感觉到宋丽萍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那久违的爱意参杂着愧疚并没有让她觉得有多温暖,反而浑身上下涌出了不适。 她向后退了两步,有点生疏道,“我拿完东西就回去了。” “怎么出院了,也不告诉妈妈一下。”宋丽萍低下头,“还在生妈妈气吗?妈妈也是……第一次做妈妈。” “我给您发了消息啊,就您之前用的那个手机。” 宋丽萍愣了许多秒,而后语气更低,“那个号码……妈妈早就不用了。” 姜黎也愣了一下,随后若无其事勾起唇角。 “这样啊……我说怎么这么多年都找不到您人呢。” 没有什么再联系的必要了,姜黎握住门把手,将这一扇门关上。她的思绪被牵引至那个号码上,她低头怔怔地望着短信箱里的数百条消息,有些愣怔。 那这数年来,事事给她回音的,是谁? 这个号码其实她已经很久没有用过了,父母爱这种东西在伴随着她的成长,占据的分量已经越来越轻。姜黎在一次又一次的旅程中学会了自洽,最近的一次消息是在遇见阮星蘅的那一天,她好像是喝醉了,误以为是他们分手那天,她一个人狼狈地躲在阴影里哭。 摁着手机发了一句:妈妈,我好像不配得到他的喜欢。 酒醒后,意外得到了这句话的回音,不大像宋丽萍的语气,也许是她的助理回的,她从来不深究这样的事情。 -【你配得上所有的爱。】 姜黎把这些年的短信都翻了一遍,她有过很多次崩溃大哭的时候,家长会找不到家长的时候,不管怎么调皮捣蛋也无法吸引父母注意的时候,有时候忍不住委屈劲,也会在想为什么天底下有父母一点也不爱自己的小孩子。 这个短信号码有点类似于她的一个情绪输出点。 每一次的温柔回音,她又怎么会没有发现端倪呢? 只是她甘愿沉溺在里面,温情让她不喜欢深究。今天宋丽萍的一句随口一说,她咬着下唇研究起了这号码的来源地。 是江宁的号码。 姜黎颤着手,打开了备注页。 好聪明的人,把备注名改成了宋丽萍原来的号码,不厌其烦的给予她青春迷茫路上的一次又一次回音,反复告诉她是值得被爱,是在被坚定的爱着的人。 只有阮星蘅。 如果没有阮星蘅,那她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在这个熟悉的卧室里,姜黎从衣柜最底层翻出了一个密码箱,她把0923的密码输进去,把里面那个精致的八音盒取了出来。 是她允诺了周爱媛,但因为在江宁而没有办法及时带回来的八音盒。 和阮星蘅分手后,她就把这段少女时代的爱恋,永远的封存在这里。 里面的句子早就已经烂熟于心了,从第一句听到第365句,需要整整四个小时,恰好从人间骄阳正好到日暮低垂。 金灿灿的烈阳跃下地平线,浅淡的粉被抹上了天际,安静的沉默的天空,像是被一把火点燃,燃烧着璀璨的云霞。 彼时的姜黎刚好听见第365句情话。 少年的音色沉稳又清冽,温煦和睦下将浓烈的感情深深藏于心底。 “爱没有如果,二十二岁的阮星蘅,一定会娶姜黎。” 他说会像二十岁的她求婚,因为中国女性的法定结婚年龄是二十周岁。 阮星蘅从来言出必行。 还是有点遗憾的。 那一年,他们本应该结婚然后拥有一个自己的家的。 重新拿出一张录音纸,姜黎颤了下睫毛,用着告别的语气说:“如果我还活着,一定要做二十六岁的阮星蘅的妻子。” 凡尘俗世,姜黎只带走了那个掌心大小的八音盒。 她轻飘飘地回到了青檀寺,又像是躲避某个人一样,坐着缆车登山的时候,她的记忆又被牵引到新年伊始,他们在大雪落山时乘着缆车迎着风雪来到了之前定情的地方。 美好的时光就在眼前,当时的他们都觉得会永永远远的幸福下去。 变故发生的太突然了。 回到厢房里她昏昏沉沉睡了一阵子,恍惚醒来的时候又是繁星缀上夜空,她又听见了熟悉的木鱼声,一声叩着一声,究竟是谁会那么虔诚的祈求上苍。 多虔诚,就有多绝望。 姜黎蹑手蹑脚地推开房门,披上一件大衣出门。 烟火鼎盛的寺庙陷入了寂静,蝉鸣伴着鸟雀的叫声,古色古香的八角小楼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掩藏在一片暗色里。 正中央的屋子发出了声响,有不甚明亮的烛光倒映在纸糊的窗户上。 她看见了阮星蘅。 他的背脊挺直,姿容如玉,跪在佛像前的蒲团上。 清清冷冷,遗世独立。 烛火拓下的侧颜飘渺,双手合一跪坐在佛像前,像是红尘里幡然坠.落的神明。 他这无所不能的神明,却为她跪倒在人间寺庙前,紧闭双目,虔诚祷告。 在这一时点,她想起了他们相爱里的很多小细节,从便利店的第一块三明治,到八音盒里的最后一句录音。 阮星蘅的爱,一直有迹可循。 风轻轻吹,姜黎打了个喷嚏,像是这寂静良夜的回音,跪坐在神佛殿前的男人蓦然转过头—— 犹如雪山积雪幻化,他脸上的清冷神色顿消,微敛着眸,抬手朝她招了下。 “狸狸,你来了。” 作者有话说: 嘻嘻嘻嘻今天本作者终于可以叉腰站起来了 第53章 相依 风涌了进来, 他的衣角被吹了起来,额头的发微微扬起,完全露出那双干净倔强的眼睛。 姜黎在心里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解下肩头的大衣, 蹲下来盖在他身上。 “天很凉了,你早点睡。” 他固执的简直让她有些束手无策。 姜黎转身想要走,手腕却被他很轻地抓住。 “狸狸。” 阮星蘅没用一点力气,只是用那双浅淡又含着若有若无忧伤的眼睛望着她。 “我很想你。” 理智就在这一刻溃不成军,姜黎曾经听过一场辩论说爱就是理智和自由意志的完全沉.沦, 她在此刻终于明白了这种感觉。 理智告诉她不应该回头,要断就断的干净些, 或许她更应该说些狠话, 让阮星蘅觉得她是个不值得爱的坏女孩。 只有完全忘记掉她,他才不会有任何的伤心。 “你不想我吗?” 他的手指带着温度,像是灵活的小蛇, 轻而易举钻入她衣服下摆的腰肌。 阮星蘅微微用力, 将她带到自己的身旁, 他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脖颈间, 感受着她在怀里的颤栗敏.感, 他唇角淡淡笑了一声, 明明知道她最受不得什么, 偏坏心思的来逗她。 “我……” 姜黎刚开口, 唇就被他完全堵住。她连呼吸都被他剥夺, 无措地抓着他的衬衣纽扣, 双眼从清明逐渐沉.沦, 被迫地感受着他的强势。 “不可亵渎神佛。” 他将她拦腰抱起, 推开门, 抵在门外的石桌上。 樱花树叶簌簌落下,他的眉心落了一片,姜黎伸手轻轻替他拂下,他却趁势又逼近了下去,暗哑下去的声调格外磨人。 “你不听话,狸狸。” 他的手掐着她的脖颈,指尖拖着她的后脑勺,气息侵略性的攻占着她身体的每一个方位,而姜黎无可救药的闭上了眼睛,因为她发现自己真的很沉迷在阮星蘅的这股气息里。 她觉得很安心。 “那你要怎么惩罚我。” 她认了命,认真地盯着他看,“阮星蘅,我真的会死。” 他不答话,唇齿留恋在她脖颈,指尖摩挲着她手腕间圆润的佛珠,他的身上也好像沾染了很多檀香的味道,咬她舌尖的时候用了点力,姜黎不甘示弱的咬了回去。 他们两个人都尝到了血的味道,分不清是谁的。 倒是真的有种抵死缠.绵的味道。 姜黎眯着眼睛看他,他的身后是一轮清冷月色,他也一如她记忆中的样子,白衬衫不染纤尘,很正派的那种长相,可是现在薄薄的唇角沾了血,他挑着眉居高临下地睨着她,忽地嗤笑一声,满不在乎地抹了一下唇角的血,又重重俯身亲了下来。 有点堕魔的样子。 姜黎被动地扬起头,承受着他新一轮的强势。 她细白的颈子高高扬起,紧抓着他衣袖的手松开又抓紧,如此反复多次,他就这么将她整个人死死抱在怀里,语气透着一股森然的冷掉。 “你猜我和佛祖许了什么愿。” “我许愿你平安顺遂。” 他低头看她,唇角勾起浅浅的笑,“若你不安,我便不活。” “你冷静下来,阮星蘅。” 姜黎整个人被他压在这个石桌上,她无力地蹬了两下腿,又被他折着膝盖压住了整个身体。 她只能用一双眸子狠狠地瞪着她。 “我很理智,狸狸。” 日暮藏欢喜 第77节 他伸出手,轻轻拂开她遮住眼睛的刘海,白皙的手背皮肤下是明显的青色血管,姜黎可以很明显感觉到,阮星蘅整个人因为说出这句话以后血液里隐隐的兴奋感。 “你总是低估你自己在我这儿的分量。” 阮星蘅静静地看着她,他想过无数种可能,却从来没想过她会死掉这种可能。心脏被无声捏紧,哪怕是脑子里一闪而过的念头,都会让他感觉到窒息疯狂。 这世界上不会有人比她还要爱他。 阮星蘅无法想象,没有一个叫姜黎的小姑娘笑眯眯地和他说要成为天底下最厉害的医生的世界会是什么样的。 “你总是丢下我。” 他今天说的话比平时多了很多很多,到最后声音就像是被砂纸打磨过一样干涩。他紧握住她的手腕,忽地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掏出了一副金色的手铐。 啪嗒一声,落锁的声音清脆。 姜黎不敢置信地盯着他看。 “阮星蘅,你是疯了吧?” - 阮星蘅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在这座寺庙里住了下来,他也无所谓有没有空的房间,反正长夜一至,他就立马在冷清大殿里跪坐祈祷。 姜黎舍不得他受这样的苦。 她站在他身边,嗫嚅着说,“你一个治病救人的医生,唯物主义的信奉者,为什么要信神佛这一套。” 阮星蘅端坐在一方长台上,目光沉静温和。 听见她的问话,他缓缓抬起头:“我只要我的爱人平安顺遂。” 夜晚是独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时光,阮星蘅掀了掀眸,视线忽然掠过窗外,随后意味不明地说了句,“狸狸,春天要到了。” 春天自然要到了。 寺庙院子里的那颗樱花树早早就开了花,粉红一片又姹紫嫣红。 姜黎这几日却不大爱出门,她不高兴手上的东西,瞪着眼睛质问他,“明明昨晚睡觉的时候解下了,你什么时候又给我扣上了?” “我怕你又走。” 时日渐暖,阮星蘅在院子里帮寺庙的僧人晒草药。进屋的时候,他身上沐浴着一股阳光和草药香混杂的味道,很淡,要靠的很近的时候才能闻到。 姜黎还穿着那件丝绸质地的墨绿色睡衣,松松垮垮地靠在床头,因为手腕被拷在床头的栏杆上,她的姿势有些受限,一察觉到他进来,就立刻气愤地盯着他。 “是你自己答应我的。”阮星蘅抿了下唇,把惊人的记忆力发挥到极致,“你说如果你再走我就可以……” 是在酒吧那次。 她急着把自己的一颗真心捧着给他看,一不小心胡言乱语说了胡话。 姜黎认命了,她随便挣扎了两下,开始使唤他,“阮星蘅,我要喝水。” 他倒了水过来。 姜黎不大高兴地仰起头,就着他的手一口又一口喝着。 总感觉阮星蘅的性子又沉闷了许多,以往只是不爱说话不爱笑,现在心思藏得很深,她有时候都不太看懂他。 他昨晚突然疯了一样压住她,不由分说地把她拷在身边,颤抖着将她整个人死死拥在怀抱里的样子,让她不由得发出深深的疑惑。 这还是那个清冷自持,端方明理的阮星蘅吗? 咕噜一声。 姜黎喝完了杯子里的水,水里被阮星蘅加了蜂蜜,很甜。 她有些意犹未尽地舔了下唇,抬头看见他眸光很深沉地看着她。 姜黎不自觉咽了一下口水,抬起脚踢了一下他,“看我干嘛,你什么时候把这个给我解开。” 阮星蘅倒是好说话。 把扣在床头的那一边很轻松的解开了。 姜黎眸中喜色还没有褪.去,又听见熟悉的一声咔擦声,阮星蘅把另一边又重新扣在了自己的手腕。 他向外看了一眼天色,坐在她床头。 “今夜大殿不开放,我能和你睡吗?” “你这是和我商量的态度吗?”姜黎有气无力地抬起手,冷眼看着他就这么从床边将她圈到了墙角的位置,等她发现不对的时候,阮星蘅整个人已经占据了她大半张床。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她皱着眉头打量着他,她伸出指尖戳了下他的下巴,他的视线随之停留在她的脸上。读不懂的目光深沉,像是风暴将临前的最后一.夜平静,他的情绪深深掩埋。 “我一直都是这样。” 他艰难地移开眼:“只是你喜欢我正直、善良和好学的样子。” 如果她翻阅过他所有的日记,一定会发现很多他的日记里出现过很多次“她喜欢”这样的词。 她的爱意坦荡明朗,聪慧如阮星蘅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年少的他没有允诺她一生的本领,只能暗自忍耐着,像个拙劣的表演者,祈祷她的爱能够更长久。 黑夜总是轻易撕扯掉一切的伪装。 这座被隔绝在寺庙之外的小小厢房,既有大隐于世的安静,又在周围稀稀落落的平房里添了一份世俗的吵嚷。 屋子里的灯火交映,映在墙壁上的倒影好像两个亲密无间的爱人交颈缠.绵。 阮星蘅轻轻抬起手,两指捏着她下巴,微微抬了起来。 “这儿离神佛应该很远了罢。” 他意味不明说了句,晦暗的目光像是霜寒的深潭,舌尖抵着下牙,黑暗吞噬了他的清明与端方,嗓音低哑的厉害。 姜黎咽了一下口水,手腕上的扣子磕在红木床头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就像是砧板上的鱼肉,在刀落下时发出最无望的挣扎。 当然,阮星蘅这折下来的,绝对是钝刀子。 她深知他的脾性,甚至十分熟捻他的每一步动作,她的心头不自觉颤栗,又为这样病态又深情的阮星蘅而深深着迷。 姜黎深呼了一口气,拍开他搭在她肩头的手,很义正言辞的说,“阮星蘅,我不会向你屈服的。” 他不动作了,贴近领口的两颗纽扣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扯掉,破坏的美感之余是他喘气起伏的胸膛。 阮星蘅就这么毫无征兆地趴伏在她的身上,他的双臂像是烙铁一样紧紧箍着她,微末的喘.息与低泣像是用尽了所有的余力,他在害怕在胆怯,企图靠这相互依偎的些许温暖,来慰藉心里残存的不安与害怕。 只是为了确定她还在他身边。 姜黎有点受不了他这个样子,她这个人最吃软不吃硬了。不知道什么时候阮星蘅的情绪比她自己的悲欢更能牵制住她整个心情。 她总是在想没有她存在的那四年,阮星蘅究竟是什么样的生活。甚至有时候会自私的许愿,她希望没有她的日子里,阮星蘅最好不要那么顺心顺意。 也不要是个十足的倒霉鬼啦。 就是偶有不顺心的事,闲暇之余,还能想起她。 她感觉脖颈处一片湿腻腻的温热,姜黎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与此同时她的心脏紧紧被揪动,在这一刻她明白了悲喜一同的感觉,她的心里弥漫过无限的悲伤。 可是她不能哭。 她还要哄阮星蘅。 “别难过了,我答应你,不管剩下多少时间,都全部给你好不好。” 他第一次在她面前哭,双肩微微颤抖,紧咬的唇已经发白,眼尾晕了一片红,心甘情愿地弯下腰,以一种绝对臣服的姿态搂住了她整个人。 站在月亮上的阮星蘅怎么能在她面前弯下腰。 姜黎的心在颤抖,她的手高高抬起,用一种很明显的颤抖,缓缓贴上他清瘦的脊背。 少年的脊背从不会因为任何苦难而曲折,这是一位语文老师曾经给阮星蘅的学期末评价。姜黎深谙这句话的含义,她的唇轻轻贴上他的额头,尝到了一点咸味。 “阮星蘅。” 她主动吻住了他,衔住他的唇,捧起他的整张脸。 就这样,她热烈坦荡的睁开眼,让情与爱在这一刻分明映入他漆黑的眸。阮星蘅很快反应过来了,他勾住了她的舌尖,修长的手指轻而易举按压住她整个脑袋。 她一下被夺去了主动权,火热的唇,炽热的胸膛,他们的心紧紧贴在一起,冰凉的寒夜被驱散,春日的火光在盛放,窗外的一株樱花树蒙上了水雾,姜黎晃了神,在他一声又一声的低喃里,恍惚春日明艳,枝头繁华开的正盛。 “宝宝。”阮星衡低低唤了她一声。 松垮的毛衣下摆,灵巧的风钻进,他的手指抵靠在她细腻的脖颈,温凉的指尖刮过,风带起寒凉的冷意,姜黎下意识颤的一下,她的脚趾因为突然的刺激而蜷缩,不甘心被锁缚,她蹬着腿在他大.腿上踩了一下。 玉白的足被握住,他清瘦的腕骨是无法挣脱的力量。 衬衫被他撩到小臂,流畅的肌肉线条彰显出清瘦之余的另一份力量感。 姜黎一下就示弱了,她眨巴着眼睛,努力挤出两滴眼泪。 “阮星蘅,你这样我好难受,一点自由度都没有。” 阮星蘅抬起头,从姜黎的视角来看,他的眼皮懒散撩起,自下而上的视线天然多了几分掠夺感,淡粉色的唇水亮,锋利的下颌线条又硬生生将他整个人规划清冷。 她禁不住诱.惑,别过脸暗自唾弃了自己一下,脚尖抬起踩在他胸膛,直接可怜巴巴的认输。 “好吧,那你对我轻一点,我明天还答应了……” 剩下的话再也说不出了,迷迷蒙蒙间姜黎推攘着他的怀抱,腕间的锁扣随着晃动的幅度叮铃作响,她娇气的和他撒娇让他解开,耳畔传来熟悉的开锁声音,她立刻兴奋的睁开眼。 阮星蘅越过她,长夜下的眸漆黑,可姜黎却觉得那是她一生中见过最深情的眸。 银白色的镣铐紧握在他的掌心。 他翻掌合上,心甘情愿做这镣铐的囚徒。 然后和她十指相扣,银链交缠紧扣着他们,阮星蘅的唇轻柔缓慢地贴近她的耳后,音量低沉又克制—— “狸狸,我们永远不分开。” 第54章 一起 寺庙里的樱花树在那一.夜过后也真正的迎来了绽放。 粉色的花海, 就像是一个个浪漫的粉红色泡泡。姜黎这段时间的乐趣之一就是搬着一个老式摇椅,晃着一把菩提扇子慢悠悠地躺在庭院里等候日暮。 她有一次仰头问阮星蘅:“你为什么一直在等待日暮。” 日暮藏欢喜 第78节 “因为有一个女孩说她把自己的喜欢都藏了进去,我想试试看, 能不能等到她。” 阮星蘅轻轻笑了笑:“好在, 上天不负有心人。” “原来你一直都知道我喜欢你啊。”姜黎撇撇嘴,“你不是说我小孩子心性,就算是喜欢也维持不了多久吗?” “我只是激将法,我想让你多喜欢我一会。” 阮星蘅淡笑着,朝她这边走过来。他的指尖有未干的墨迹, 穿着轻便的常衣,走过来的时候姿态翩翩, 宛若不小心入了画的公子。 现下, 他的确是她画上的人。 姜黎笔尖顿了一下,很是不满意地说,“阮星蘅, 你别乱动, 我还差最后一笔了。” “那我能看看你的画么?”他果然站在原地不动了, 长身挺立, 一颦一笑天然就是个绝佳的模特。 最后一笔, 他鼻尖上最后一颗小痣。 烂熟于心里的, 几乎不用抬眼, 就可以勾勒出他一寸一寸的模样。 姜黎唇角勾了下, 取了他抄经用的小楷笔, 在画卷空白书题了一行小字。 ——赠予我唯一的爱人, 阮星蘅。 等他走过来, 她立刻又狡黠地收了画卷, 偷偷藏在衣服后面, 画幅的一端被走近的他握住。 像是知道她的小心思,阮星蘅偏过头瞥了她一眼,温声道“我最喜欢狸狸了。” 从耳根蔓延而上的热度,像是被点燃了一把无名火,手腕处的压痕像是春夜余烬后的残存炙热,姜黎喉咙紧了一下,心神放软的时候,被他打开了那幅画。 是他低头抄经书的样子。 眉目端正,神情肃穆,微垂下的长睫掩下无数沉思,是这神佛殿前最虔诚的信徒。 这时有风刮过,刚刚抽出新条的樱花树落了叶子,刚好覆在他的眼睛上。俏丽的粉色给他淡漠的脸添了一份颜色,犹如清冷人间坠了红尘,他抬手摘下那粉色的花瓣,低眸看向某个踮着脚跃跃欲试想要捂住他眼睛的小姑娘闷闷的笑。 “春天要到了。” 姜黎也随着他笑,她的情绪很容易被阮星蘅牵引,她想起昨夜春雨初降,天边一道惊雷闪过,他们交叠的身影一下由黑暗走向明朗,阮星蘅也用这么一双含情目微微注视着她,诱着她不由自主地贴在他耳边说了许多话。 她脸红了起来,把自己埋在风衣里,感受到他的手掌轻轻扣住了她的手腕,冰冷的,有点像银色手铐的质感,她蓦然绷直背脊,下意识低头看了下。 阮星蘅又轻笑一声:“生日想要什么礼物?” 想起来了,她要过生日了。 姜黎嘴角扯了下,不同于往年的期待,她今年的生日情绪很淡,新的一轮春天要到了,可是她不确定是否能陪着阮星蘅等待那一轮新的春日。 在这个寒冷风和春日新风交融的季节,她站在风声呼啸的原地,第一次感觉到无力。 爱神将他们两个人的命运紧紧牵引,死神却在她的脖子上架了一把刀。 见她不说话,阮星蘅握着她手腕的指尖动了下,他又开口,“那有愿望吗?” “有。” 青檀寺的钟声又响,姜黎抬起头定定望着他。 她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你走吧,阮星蘅。” “今年的生日愿望,是再也不要见到你。” 出乎意料的,阮星蘅没有生气。他好像又恢复了之前一贯的平和稳定,看着她的目光好像在看一个顽劣的孩子。 “别担心,你会好的。” 他总是这么充满希望的安慰她,即便术后病愈的可能性并没有多大,可是阮星蘅却总是执着的觉得她会活下来,亦或者说,他根本没有接受过她会死去的事实。 正因为他这样的平静,才让姜黎愈发担心。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阮星蘅微微笑了一下,牵着她的手站在繁盛的樱花树下,神情一如往昔。 - 京大附属医院的手术室内,在手术灯关闭的一瞬,彻夜等待的家属猛地站了起来。 阮星蘅率先出了手术室的门,望着家属们关切的眼神,他轻声道,“手术很成功,你们放心吧。” 走廊里传来喜极而泣的哭声,其中有位年纪稍大的,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扶着长廊的栏杆一下卸掉了全部的力气,瘫软了下去。 阮星蘅和家属交代了一些术后的注意事项,那位上了年纪的阿婆就一直抓着他的袖子念念有词。 阮星蘅也不恼,躬身侧耳听这位老人家在说什么。 他听明白了,老人家的语速很快,嘴里念着一些佛祖慈悲之类的话,是他最近抄经书的时候偶然抄过的两句。 “阮医生,您一定会好人有好报的。” “那就把我的好运都给她吧。”阮星蘅目送着家属的离开,他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对上旁边小护士的眼神,他语气依旧平常。 “我的太太。” 也正是这句话说完,尹浩中忽然从一旁的储物室里冲出来,语速飞快,“蘅哥,刚刚你做手术有个电话,姜黎……姜黎她进手术室了!” 阮星蘅赶到的时候,姜黎已经从急诊室转到了普通的病房。他和主治医生聊了,说她病情恶化的很快,危险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降临,他们家属要做好十足的准备。 阮星蘅愣了一下,熟悉的话语,在角色的瞬时颠倒,他顷刻间就明白了那种锥心的痛。 不知道是以怎样的心情再走回病房,姜黎安静地躺在床上,失血过多的脸一片苍白,就像是冬日里的最后一片雪花,绝望的等待着即将消融的命运。 阮星蘅的心被紧紧揪成一团。 她痛、她疼、她都自己默默忍受,只是害怕他担心。 在等到她醒来的数个小时,他又短时间的睡过去又蓦然清醒,惊弓之鸟一样绷直整个人,目光颤抖地看向一旁的心跳监护仪。 总是在害怕,害怕到一分一秒都不敢合眼。 已经过了四个小时整,姜黎仍然没有醒过来。她这朵生命力旺盛的玫瑰花,也终于像是失去了一切生机一样,安静地垂躺在他的手边。 阮星蘅紧紧握住她的手,是一种十指相扣的姿势,他抓住她的手,缓缓贴近自己的鼻息。 眼泪滚落在她的手背上,他坐在她床头,背脊有一刻塌陷,微阖的双眼,睫毛颤抖的厉害。 姜黎困难的睁开眼,就见到了这么一幅画面—— 她手指吃力地动了一下,想伸手擦掉他的泪,却被他紧握的力度深深扼住。 阮星蘅低下头,他的唇就这么贴在他们交合的手上。他静静地注视着她,胸膛间起伏的喘息声在这个静谧的空间显得格外明显。 “回到我身边吧。” 他身体往后倾了一下,目光向下看过她,声调极致颤栗,像是一把被拉到极致的琴弦,声音破碎—— “我听你的话。” “不管是生是死,我都接受命运的安排。” 他的背脊彻底弯折,像是被打垮,双臂强撑着在她身侧,点漆的眸光黯淡下去,紧抿的下唇,死咬的声音,他的双手用力攥着那张病情诊断书。 姜黎不忍地别过脸。 人们常常将理智作为一个称赞的词语,殊不知越理智的人越痛苦。很多时候姜黎是不愿意阮星蘅有这么清醒理智的时候的,他本可以稀里糊涂就这么过下去,可是他偏偏什么都明白。 明白这场来势汹汹的病,明白故事的结局可能并不会那么太美好。 明白,却不肯认命。 就像在绝望里非要凿出希望的人。 这个世界上不是无时无刻都有奇迹出现的,她不希望成为困住阮星蘅那一生的黑暗。 想到此,她勉强扯出了掉笑,抬手擦掉他脸上的泪,像他总是哄着她一样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 “你要好好的,阮星蘅。” “前途比爱情重要,你的未来还有很多希望。” 阮星蘅抬头看向她,他抿住唇,声线一如既往的倔强固执。 “可你是对的人。” 所以,什么都没有你重要。 - 春日樱花季,青檀寺也迎来了一年中最热闹的时候,附近的厢房也出现了供不应求的情况。 姜黎把自己的那间退掉了,临走的时候寺庙的僧人送了她些后山采摘来的艾草,让她熬作汁水做青团吃。 姜黎于厨艺一行向来是不怎么精通,但是阮星蘅很擅长,她脑子里古灵精怪的各种想法他总是会很奇妙的做一模一样的实物来。 想到阮星蘅,她眼睫颤了一下,没推拒僧人的好意,她将艾草用帆布包袋装了一下。 阮星蘅还是老样子,不同的是研究所的工作告了一段落,他也真的履行诺言,将剩下的所有时间都给了她。 为了避免再出现急救的情况,姜黎这几天办理了住院手续。每天要查的东西很多,一管又一管的血抽下去,阮星蘅就这么沉默地站在她身边,抬手捂住她的眼睛,等到结束的时候,他会低头亲亲她的眼角,夸赞她很勇敢。 护士医生人来人往的,姜黎有点不大好意思。 她耳朵尖冒得红红的,在他的怀抱里躲避着各处的目光,不知不觉就忘记了伤口上的疼痛。 昏睡是她这段时间的常态,每一次醒来的时候,姜黎都会觉得阮星蘅愈发的沉默寡言,他那双淡色的瞳孔有了她更加看不懂的深意,她总是想到在沉默中死亡这句话来。 他就像一个锲而不舍的守护者,她使尽了浑身解数也没办法将他从身边推开。 姜黎微微叹了一口气,一种很浓的疲惫感席卷她整个人,她拢了一下身上的披肩,婉拒了僧人要领她参观的好意,要了两柱香独自去偏殿进香。 雾蒙蒙的晨间,寺庙里还没什么人气,神佛大约也在这间隙里有了片刻的休憩。 姜黎朝上看了一眼,端端正正举着三柱香,跪倒在佛像前叩首。 她站在这神佛像前,思绪随着许下的愿望放空,她想到许多个夜半惊醒的时刻, 她迷迷糊糊到了正殿,穿堂风吹的她生冷,熟悉的木鱼声出现在她的耳朵里,她的腿不听使唤地朝那处迈去。 阮星蘅跪在那儿。 长阶雪未落,他执笔跪坐在长台旁,墨色书卷从佛像前一路扑沿而下,他用端端正正的小楷抄了整整九九八十一卷经书。 风一阵吹过,书帛发出脆耳的摩擦音。 姜黎的眼前被这些漫天的字所围绕,她站在他面前,笔正的少年背脊嶙峋,腕骨下沉,握着笔的手用着劲。 他并不看她,只是固执地为她抄完一纸又一纸的经书,攒好一轮又一轮的福运。 《心经》里有一句话是“以无所得故,菩提萨捶,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 日暮藏欢喜 第79节 这句话的意思是我们应该做到心无挂碍,才能开悟人生真理。只有心无挂碍,一切艰难险阻才不会令我们畏惧,才会超脱烦恼。 抄完这句话的时候,阮星蘅的笔尖顿了一下。 他的叹息声在这片寂静的大殿里清晰可闻。 朱砂笔勾画其中,他神情不变,坦然又在旁添了句—— “心中有所念,纵是烦忧,也甘之如饴。” 文字天然就带有力量,姜黎作为一个媒体人是最明白其中的含义的。 她含着眼泪,轻轻揭开了砚台下压着的最新一层。 是一张薄薄的纸条。 上面只有四个字。 ——求妻岁安。 阮星蘅不知何时站了起来,他悄无声息地站在她的身后。 她在哭,他第一次没有开口哄她,而是轻轻环住她整个人。 背部抱住她整个人的姿势,弯曲的脊背透着一丝卑微,这是一种很主动的姿势。 阮星蘅吞掉她的泪:“我知道你爱我的,狸狸。” “别推开我。” 他的声音在这大殿内飘散:“让我再多陪陪你好吗?” 姜黎已经没办法再开口,他的体温炽热,感情热烈。她无法在神佛面前说谎,泣不成声地弯下腰,转身埋在他的怀里。 她在这一刻开始埋怨生命的无情,她紧紧地拥抱住自己的少年,死咬的下唇又了血色,很快被他吮吸出酥麻的感觉。 “我和神佛许了心愿,愿你一辈子都平平安安。” 她抬起头,水润过的眸子很亮,聪慧从她那双狡黠的眸子里钻出来,她的算计写的明明白白。 “好。” 阮星蘅应了一声,他的面孔在这昏暗的烛光里显得很苍白,紧抿住的唇,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 “我答应你,不管是什么结果,我都会活下去。” 他的手落在她的后脑勺,然后用力将她整个人紧紧压在自己怀里。 胸膛在剧烈喘息,他低哑的声线蓦然透出渴望,抓着她肩头的手指极具颤栗。 “你让我陪着你。” “好。” 神佛殿前,他们望向彼此的眸光期许。在这场真心弥漫的人生里,他们都巧妙地完成了对彼此的目的。 姜黎的泪落在他的肩头。 她偏过头贴着他瘦削的锁骨,感受到他那颗为她剧烈跳动的心脏。 这是她的爱人。 他一定会好好活下去。 九九八十一卷供奉了香烛台,姜黎站在一旁看着阮星蘅跪拜叩礼,她的手里捏着那一张“求妻岁安”的纸条。 出来的试试风很大,本来已经有了春日的暖意,忽的又下起了小雪。 姜黎站在寺庙门口等着阮星蘅出来。 他小跑着过来,在看到她的一瞬心好像又落了下去,步履缓了起来,微笑着将手里的围巾戴在她的脖子上。 “还以为你走了。”他轻轻道。 姜黎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愧疚的情绪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她踮起脚亲了亲他的眉眼,眷恋的目光落在他覆了一层白雪的发上。 “阮星蘅。” “除非死去,我不会停止爱你。” 第55章 接吻 义无反顾去爱吧。 直到我们都毁灭。 三月的某一天, 医院突然传来有合适配型的消息,与此同时,姜黎重新转到京市医院进行住院治疗。 姜佳欣中途来看过她几回, 可是时常要和阮星蘅打上照面, 她又觉得尴尬,来了几回也就不肯多来了。 就像春天来了,寒冬自然而然被驱散。经历了落底的绝望,一切又在慢慢向好的地方走。 顾川野倒是时常来,他有时说话没分寸, 捧着一把鲜艳欲滴的玫瑰花走过来,一路上赚足了风头。 “怎么样啊, 有没有感觉不舒服的?”顾川野把玫瑰放在她床头, 笑容有点得意,“你猜今天的玫瑰花哪来的?” 姜黎挑了下眉,饶有兴致的等他下文。 “从阮星蘅那儿截胡来的, 他那办公室里堆得都是玫瑰花, 听说科室的小护士都迷死他穿白大褂的样子了。” 顾川野哼笑着, 拿起床头挂着的术前注意事项看, 看了一会儿他放了下去, 笑了医生, “这玩意你自己都看过了吧?” “嗯……阮星蘅帮我记着呢。” 顾川野眉心一动, 随即若无其事地说, “怎么又好上了啊?不是舍不得他吗?” “他答应我会好好的。”姜黎唇角弯了下, 目光幽远放向窗外, “怎么都舍不得, 看他跪在神佛之下, 我想我可能这辈子乃至下辈子也没办法辜负他了。” “这么深情啊。” 顾川野坐在床头看着她, 他还是那副混不吝的语气,说话都像是开玩笑一样,“下辈子都不留给我。” “为什么要从阮星蘅办公室拿花?” 姜黎偏过头望着他,她虚指了一下床头,语气自然,“戴安娜玫瑰,只有阮星蘅知道我喜欢这款。” 顾川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像脑子被驴踢了一样把情敌的玫瑰花送到她的床头。 他无所谓地耸了下肩:“路过花店,忽然想起今天你应该更希望收到阮星蘅的花,所以就顺手给你拿过来了。” 合适的配型已经联系好,今晚她就会进入手术台。 谁也不知道明天会是什么。 姜黎自己也不知道,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睁开眼的明天,只要一想到阮星蘅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黑暗里,他手上拿着的手术刀还沾着她的血。 这样的梦让姜黎深深窒息,她合上钢笔笔帽,把写好的一摞信放在床头柜,周爱媛的脸又重新浮现在她的眼前,此时此刻姜黎终于明白她那时的惊慌不安来源于何处。 不是为自己,而是为身后千千万万还爱着她的人。 顾川野酸溜溜说:“给阮星蘅写情书呢啊?” “不是,是藏区小朋友的回信。”姜黎语气很宽容,“他们祝我身体快点好起来,也祝我手术一定会成功。” 她恢复了一贯的毒舌:“顾川野,你要是再这么阴阳怪气讲话,我手术结束第一个就蹦起来揍你。” “你来啊,我最近看上了块地,准备盘下来给你做降落伞基地。” 顾川野扯了下唇:“旁边再搭个蹦极项目,你不是喜欢刺激吗,等你好起来就带你去玩。” 他就这么散漫的笑着,半张脸藏在窗前的阴影里,轮廓都抹的很淡。 姜黎忽然觉得他们都是同一种人,顾川野是,阮星蘅也是。 他们都很隐晦的把爱和关心藏起来,小心翼翼的,又极其忐忑。 姜黎笑了一下,眉眼舒展开,“放心等我出来吧。” “你姐我还要给你介绍对象呢,大龄单身狗顾川野同志。” “不好意思,请更正一下,是钻石黄金单身贵族星月公司董事长顾川野好吗?” 顾川野理了一下领结,满是骚包说,“马上也将会是拥有占地3000亩的空中飞行降落基地的人。” 姜黎一下笑出了声,顾川野总是拥有将凝重的氛围变得很轻松的能力。她的笑声从病房里传了出来,白色的纱帘轻轻晃动,走廊的转角白大褂的衣角微微露出。 阮星蘅站在门口看了很久。 值班的小护士很是眼熟他,打了声招呼笑眯眯说,“阮医生又来看女朋友呀?” 阮星蘅嗯了一声,目光落在病房里。 很久没有看见姜黎这样开怀大笑,两眼弯弯像是月牙,微微向后仰着头,好像把一切烦恼都抛在后面的样子。 他想起高中的很多时候,下课铃声响,他只能看着她和顾川野有说有笑的走远。 喧闹的青春是他们的,阮星蘅一刻也不曾拥有。 优异的成绩,竞赛的奖牌……他需要用这些东西去讨好他的父母。 思绪蓦然停止,病房里摇摇晃晃走出来一个小姑娘,口齿不清地喊他阮医生 阮星蘅蹲下身体,和姜黎有关的事情他总是记得格外清楚,他记得这个小女孩在福利院突然发病,被紧急送进医院,却因为病房紧缺,被临时加塞进了姜黎的单人病房里。 小女孩穿着姜黎前两天送的桔梗裙,抓着一颗草莓味的糖放在他手心。 “医生哥哥,请你吃糖。” 阮星蘅收下了那颗糖,温声道,“怎么突然给哥哥送糖了。” “里面的那个姐姐让我给你的。” 小姑娘说话不大利索,嘴巴里又含了一颗甜糖,说了好一会儿才将刚刚的情景重现。 原来说刚刚姜黎好不容易送走了顾川野,一时又有些无聊,就找了睡在旁边折叠床上的小姑娘说话。 医院里的工作很忙,阮星蘅拿着药单在走廊里来来回家住的走,清秀挺立的侧颜时不时出现在她眼前,撩的她心里痒痒。 正巧一群麻醉科的走过来,姜黎和小姑娘吹牛:“看见麻醉科的那些医生了吗?” “最帅的那个是我男朋友。” 日暮藏欢喜 第80节 “来,姐姐给你吃糖,你去告诉那个帅哥,让他过来亲亲我。” 又是熟悉的无赖语气,阮星蘅无奈地笑了下,把糖纸剥好放在小女孩手心,他进去的时候轻轻带上了门。 姜黎正咬着草莓糖的塑料纸呢,见他走进来脸上立刻就是被抓包的心虚感。 她飞快动了下脑子:“哦……不是男朋友……是我的亲亲老公。” 可惜她的卖乖讨巧并没有让面前的男人软了一份心肠,手里的糖消失不见,阮星蘅一袭白大褂端端正正,他面露无奈,似乎对她毫无办法。 “术前24h禁水禁食,你乖乖听话。” 姜黎噢了一声,仰起头看他,“我乖乖听话,阮医生有没有什么奖励呀?” 突然有了一种cosplay的禁.忌感。 尤其是阮星蘅用这种居高临下的目光俯视着她,从姜黎的角度看过去,男人的五官轮廓优越,高挺的鼻梁上架了一副金丝眼镜框,镜片微微反光,他晦暗的眸被很好的藏在镜片之下,只留身上浅淡的气味。 姜黎舔了一下嘴唇,感觉嗓子里的干渴程度加深,她仰头望着他的唇,片刻的失神。 尤其是阮星蘅这时候还忽然俯下身来,他的胸牌轻轻打在她的下颌,看着很软的唇近在咫尺。 他还问:“你很渴吗?” “砰”的一下,就像濒死的鱼儿,他就像个高明的猎人投下了丰裕的鱼食,姜黎觉得自己就像那条鱼,摇着尾巴就上去咬住了他的钩子。 她咽了下口水,看着他说了声“渴”。 “我有个好办法。” 猎人出手,掩住的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动静。 阮星蘅两手撑在她的身材,俯身的动作矜贵而优雅。 他捧起姜黎的脸,无知的少女大概不知道自己专注的目光有多迷人,他蜻蜓点水似的在上面吻了下,感觉到她在他身下吓了一下,阮星蘅的唇角勾起淡淡的笑意。 她总是不大听话,遇见该一起承担的困难就想要逃跑,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还喜欢做一些故意吸引他注意力的小把戏。 念此,阮星蘅咬了她一下。 姜黎瞬间就乖了下来,舌头发麻,她不敢再随意挑.逗他,小心翼翼地缩在自己的口腔内壁,又很快被他咬着舌尖驱逐。 呼吸杂乱,她微张着嘴几番吞咽,干裂的唇得到了水源,她咬着唇瞪着他。 “阮医生,术前禁水禁食,口水难道就不算水了吗?” 阮星蘅哩了理衣领被她抓出的褶皱,视察了一下她床边的各项仪器指标,面不改色道,“理论上来说口水属于人体□□的一种,是不会有影响的。” 他低头看了眼腕表,语气认真,“现在离手术还有6h,如果你还觉得渴,可以尽管来找我。” 作者有话说: 姜黎:谢谢……没有这种需要。 阮医生今天不当人哈哈哈 ps:关于术前能不能接吻这件事……我在百度没有搜到答案(羞涩脸),本人也不是专业医学生,所以大家不要考究55555 第56章 永远 术前4h, 又是新的一轮检查,姜家的各个亲戚都来了个遍,姜黎被吵得有些头疼, 好在阮星蘅及时来救场, 只留下了两个人来照顾她。 “我妈妈也在外面,你想她进来吗?”阮星蘅问。 姜黎愣了下,她和阮星蘅的婚姻定的潦草,姜黎也听说阮家父母对这门婚事颇有微词,平时他们不会主动来找她, 姜黎很快点头,又想起什么似的抓住阮星蘅的衣袖。 “你.妈妈进来了我叫什么?”姜黎咬了下舌尖, 她痛的嘶了一下, 在心里怒骂阮星蘅表面斯文实际流.氓。 叫妈妈也不是不可以,就是转变太快了,姜黎突然有点不大好意思。 阮星蘅推门的动作顿了一下, 他回头说, “你叫我什么?” 这个问题姜黎很会。 她抬起下巴, 笑眯眯道, “你是我的亲亲老公啊。” “还是你喜欢听我叫你宝贝, 乖乖还是亲爱的?” 姜黎啧了一声:“我觉得你应该叫大变态, 假斯文, 小流.氓……” 一个个绰号从她嘴里冒出来, 姜黎越取越欢快, 拖长调子胡乱喊他。 阮星蘅笑意分明:“算你过关, 改口费还没有给, 你就先叫阿姨吧。” 姜黎哦了一声, 理了下被子上的褶皱, 坐的端端正正的等阮母过来。 “给你带了点水果,听阿蘅说你只喜欢吃草莓,托老家的朋友在果园里新摘了过来的。” 医院的病房一次不允许太多的人探视,阮母脸上挂起和阮星蘅如出一辙的清浅微笑,“我想着你一个小姑娘在这里也不方便,所以没让他爸爸过来。” 阮母从包里取了一个红包出来:“我们做长辈的一点心意,你拿着钱多买点好吃的养养。” 姜黎还没收过这样的礼呢,她瞪大了眼睛一时不知所措,阮星蘅早就已经眼疾手快地接了红包给她塞到枕头底下,连拒绝都不让姜黎有开口的机会。 “爸妈的一片心意,你就收下吧。” 他含笑开口,也算是解决了刚刚称呼的尴尬。 姜黎睫毛颤了一下,枕头似乎一下变得热腾腾的,她缓慢了抬起眼皮,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阿姨,要不然你就跟着……跟着阿蘅一起喊我狸狸吧。” “我叫你黎黎吧,就你名字里的那个黎。”阮母笑道,“你说的那个‘狸狸’我也是知道的,高三那年的暑假,我整理阿蘅的笔记本,发现了一整本的草稿本上都写了这个名字。我问他是什么意思,他告诉我这是一个不可说的秘密。” “这个不可说的秘密呢,其实我早就解密了。无非就是他喜欢的姑娘叫这个名字,而且这个名字于他而言,是独一无二的东西。” 阮母的声音很清润,透着一股江南水乡的软糯感。 第一次登门拜访的时候,她还穿着从律所下班的西服套装,正红色的口红显得她刻板又严肃,审视猜度的目光落在姜黎的身上,让她心里有点儿不大自在。 今天看见的阮母又有了另一番的样子,针织长裙修身优雅,她随意挽了个头发,接地气地拎着一大堆水果,语气熟捻又自然,好像是真把她当作了一家人。 姜黎捏了捏阮星蘅的手指,用口型问他,“你是不是做工作了?” 阮星蘅偏过头看她,他无意识地挠了下她手心,眉尾轻扬,“没办法,老婆就一个。” 第一个听他称呼她为“老婆” 字句清晰的,缓缓上扬的尾音勾着宠溺的味道,像一个甜蜜陷阱,让人不由自主沦陷下去。 阮母把洗净的草莓端了过来,去了头尾,只留了中间最甜的尖尖。 这个时候姜黎才明白,原来被人爱着的时候,连草莓这种不需要削皮的水果都会被贴心的去掉茎叶。 “阮星蘅,你.妈妈对我好好。” 汁水丰盛的草莓,姜黎眼巴巴地瞅着都进了阮星蘅的肚子里。 他坐在她床头,不经意的咬到她指头,她立刻就像触电一样收了回来。 阮星蘅身体向她靠近,她立刻警惕地捂住嘴巴,两只眼睛睁圆看着他。 “今天不亲你了。” 他笑了,长指顺着她的脊椎骨按了上去,声线低哑。 “欠下的,以后慢慢补。” 姜黎前一秒还有那种被放过的松懈感,后一秒心又立刻被他提了上去。她最懂那种“秋后算账”的感觉了,尤其是大学和阮星蘅谈恋爱的那阵子。 她就知道他禀性!!! 一定还在记恨着她偷偷跑到青檀寺,说不定现在还记着她当初提分手的那件事。 没谈恋爱之前他多半会对她的各种小脾气和坏行为无可奈何的包容,但是谈恋爱以后阮星蘅就像被打通了什么开关,总有一些足够折磨她,又很有情趣的方法来收拾她。 在姜黎眼里,这些“错误”不过就是阮星蘅想要亲她找出的正当理由罢了!! 姜黎重重哼了一声,两指捏住他的脸,看着他清冷俊颜在她手下变了形状,她方才得逞笑出声。 “阮星蘅,你真是个亲亲怪。” 他含糊应了声,靠在她颈部,声音黏黏的,“只亲你。” - 手术是在深夜进行的,静悄悄的夜晚,黎明好像在下一刻就会破晓而出。 阮星蘅牵着她的手,陪着她静静地等着无菌室大门的开启。 他们都没有说话,在这个最后的相处时刻,姜黎抿了下唇,眼睛眨也不眨地看向他。 “对不起啊,阮星蘅。” 她扯了下唇,吃力地抬起手,想再摸摸他的脸,却发现手臂只能抬起一寸的距离。 “明明答应了永远会爱你,却和你提了分手,真是抱歉啊。” “你别生我气,好不好。” 她抬手,阮星蘅便俯下身,他握着扶手的手青筋暴突,垂下的面庞依旧温柔平静。 “我从来没有生过你的气,我只是气你总是逞强,总是让自己过得不开心。” 阮星蘅微微叹了一口气,他松开紧扣掌心的手指,藏住了掌心深深的红痕,只轻柔地抚摸着她乌黑的长发,带着安抚的声音,稳定她焦躁不安的情绪。 “宝宝,人类的感情是一个很复杂的东西,在这段感情里你没有滥情、没有背叛,也没有冷暴力,相反你热烈坦诚的表达了爱,勇敢坚定的追求了爱,并且为之奉献成长。这段感情里你是对的,不需要为此,抑或是为我而感到歉意。” “我们只是因为一些事情暂时的分开,但事实上,我们从未停止相爱。” 他轻飘飘的一句话,沙沙的嗓音带着天然的温柔,悄无声息的化解了姜黎心里最大的郁结。 她弯唇笑了起来:“阮星蘅,你真的好像我的人生导师。” “那等你醒来,我慢慢和你讲道理。”阮星蘅捏了一下她的耳垂,语气很轻,“讲一辈子给你听。” 他们从来没有停止相爱过。 姜黎真的好喜欢这句话。 她无法起身,只能托住他的手背,给她的爱人最亲密而虔诚的一个吻。 “我好爱你,阮星蘅。” 算是吻别吧。 日暮藏欢喜 第81节 姜黎留下了一行泪,手术室的门打开,被推进去的一瞬,阮星蘅的身影渐渐从她的视野里消失抽离。 悲伤的情绪再也掩盖不住,那种硬生生被拉扯开的感觉让她心痛。 她强忍着悲伤,只朝他招了招手,“再见啦,阮星蘅。” 再见有两个含义。 下课的傍晚,穿着漂亮裙子的少女登上小洋楼的复式楼梯,裙摆在风中飘得高高,站在顶层的走廊里冲他欢快的扬起手。 “阮星蘅,再见啦!” 他那时候愣愣的,站在原地反应了好一会。 她扑哧一声笑出来:“笨蛋阮星蘅,再见的意思就是明天再见啦!” - 一整套的消毒流程下来,最后一个步骤是全身的麻醉。 麻醉医生迟迟没到,姜黎就一个人躺在手术台上等待。小护士在一旁准备好手术器具,问她是否有任何不舒服的症状。 姜黎摇了摇头,换无菌服的时候,她忽然拉住了小护士的手。 “你好,能不能请你帮我一个忙。” 小护士好说话,态度又亲切,“有什么事您说就好啦,前两天您写的那片医患纠纷的报道我们医院的人都看过了。” 小护士低头打量着她,鹅蛋脸,眼睛又翘又长,嘴巴的颜色有点淡,即便脸上有点病容,也一点都掩盖不了五官的明艳动人。 漂亮的跟大明星一样,人又热心写稿子又好,难怪能让阮医生喜欢的不得了。 她以为这位美女记者和别的患者一样,在进手术台之前存在各种各样的担心和犹豫,没想到她只是低眸沉吟了一会儿,然后缓缓松开一直紧握的手心。 在她的手上,静静地躺着一枚男士尺寸的戒指。 是根据阮星蘅送她的那枚戒指设计的。 两枚戒指拼在一起,他戒指上连绵起伏的线条刚好缠绕在她玫瑰花枝的底部。 在戒指内圈,她刻了一行字。 -dawn will break -黎明终会破晓,玫瑰为爱折腰。 “如果我活下来,请把这枚戒指交给阮星蘅医生。” 带着沉甸甸的分量的戒指落入了小护士的手里,姜黎的目光轻柔而又眷恋的落在小护士的手心。人生到了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了时间不等人这个道理。 要勇敢去爱,大胆去追。 情绪到这个时候已经哭不下来,不管是生是死,她都不希望阮星蘅看见自己红肿着眼睛的丑样子。 姜黎侧过头,对小护士笑了下,语气轻巧。 “如果我死了的话……就不要告诉他,请把这枚戒指和我一起火花。” 话说到这里,气氛陡然感伤,姜黎勉强的笑了笑,歪着头开了句玩笑。 “人总是这样,活着的时候希望他深爱着自己至死不渝,等到了最后的时候,我希望他能快点忘记我,在这个世界上,幸幸福福的过一辈子。” 小护士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手里的戒指一下变得很烫手,她从来没有一天像今天这场手术一样感到难受和窒息。 那么亲自把自己的爱人送上手术台的阮医生,是该默默忍受了多大的痛苦? 而面前的这位姜记者,在生死不定的最后一刻,想的却只是让她的爱人如何更释怀幸福一些。 “戒指我收到了,等你醒来后,我希望你可以亲手给我戴上。” 穿着深绿色的手术服的阮星蘅悄然出现在她面前,他戴了白色的口罩,视线长久的注视着那枚戒指,露出的眼睛含着笑意轻轻看向她。 “对不起狸狸,我违背了对你的允诺。” 在看到阮星蘅的那一霎,姜黎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她很快反应过来,泪光弥漫眼眶,她咬着唇看着他拿了纸巾给她擦眼泪。 阮星蘅为什么还是来了她的手术。 他是个傻瓜吧。 压抑的情绪再也绷不住,她小声啜泣着埋怨,“阮星蘅,你为什么和我一样不喜欢听话。” 阮星蘅微微笑了一下,他戴上医用手套,锐利的眸锁定手术台上的各项仪器,他对着蓄势待发的各位医生点了下头,调好麻醉剂内压,他清冷的眼眸落下来看她的时候,融了温柔的光。 “别害怕。” “我会让你平平安安的。” “好啊。” 姜黎哭着笑了出来,她微微仰起脸,笑容和十六岁一样天真明媚,看着他的目光充满钦佩和仰慕。 “我就知道我喜欢的人是全世界最最最最厉害的医生。” 细长的枕头穿刺到她的脊柱,姜黎白着面色闷哼了一声,意识在此刻无比的清醒,她看到阮星蘅从容不迫地拉下她面前的氧气面罩,冰凉的麻醉药从针头缓缓提取。 意识开始有点不清楚了。 姜黎把目光定格在他身上:“阮星蘅,我好怕疼,你可不可以多给我打点麻药。” 视线所及的地方。 他就这么站在她的面前,像是生命的捍卫者,氧气面罩拉下的一瞬,他身上那股清清淡淡的皂角香好像也飘了下来。 记忆就一下子回到了十六岁的那年盛夏。 梧桐披着夏日的蝉鸣,春日的樱花听着少女的爱恋,一场声势浩大的爱在这个江南的小城市开起了崭新的篇章。 他穿着附中的校服,眉眼清朗,气质干净,就这么突如其来的闯进了她的世界。 于是她仰起脸,对他伸出了手—— “你可以带我回家吗?” 事实上,经年后,阮星蘅的确给了她一个像样的家。 视线逐渐被剥离,身体完全失去触觉,他冷白的大褂变得模糊,在姜黎的眼里渐渐变成白衬衫的轮廓。 最后还残余的是听觉。 她听见他靠在她的耳边,声音又苏又麻,像哄小宝宝的语气。 “乖乖睡一觉吧,狸狸。” 好想再说一遍爱他。 很爱很爱阮星蘅。 在十六岁的时候就已经确定的爱,不管是生命的哪一时刻,她都清楚的知道自己是爱着阮星蘅的。 不过,她不知道的是,阮星蘅同样也在爱着她。 他们果然—— 永远相爱。 作者有话说: 把阮星蘅是亲亲怪打在公屏上!!! 不管是十四岁、十六岁、二十岁,还是现在的他们。 在每一个时空里,我都可以很确定的告诉大家,他们是一直相互爱着彼此的。 都是对方的,唯一解。 “永远相爱。”是我对狸狸和阮医生的爱情最好的定义。 第57章 出院 从手术室转到icu的观察病房。 姜黎用了一整天的时间才醒过来。 醒来的时候是个傍晚, 医院的病房静悄悄的,她很困难地撩动眼皮,艰难地动了一下手指, 被手腕上的东西咯到。 是一串佛珠。 是青檀寺的玛瑙佛珠。 很难求的东西, 不仅要手抄九九八十一卷经书,还要在寺庙外数不尽的长阶跪拜叩首。 手串上挂了一串小佛牌,劲道的瘦金体,刻着“吾妻岁安”四个字。 是阮星蘅的字迹。 阮星蘅。 他来看过她。 隔着一层薄薄的玻璃窗,却是跨过了生与死的鸿沟。 她循着声音向窗外望去, 阮星蘅穿着一身白大褂,含着笑望着她。 那杯戒指被他用银链挂在了脖子上, 此时他将这戒指从领口处拿了出来, 姜黎虽然听不见他说话,却明白他一定是在等她亲手给他戴上。 她无声的笑了起来,病痛在这一刻被瓦解, 她无比期盼着黎明的到来, 生命的复苏让她惊喜, 同时也更加珍重所爱。 阮星蘅进来了。 消毒水的味道, 他给她拔掉了枕头。 温暖的手掌又轻柔地落在她的脸上, 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 她眼睛里有兴奋的光, 苍白的脸却藏不住倦容。 “别说话, 狸狸。” “我要说。” 姜黎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吐, 她目光炯炯地望着他, 哪怕言语十分吃力, 她也要把没说完的话都说给他听。 “阮星蘅, 我想告诉你, 高一那年天台上,我对你许的诺,从现在开始,到永永远远,都作数。” 日暮藏欢喜 第82节 她一字一句复述,眼睛里明朗的爱意一刻也没有变过。 她依然是那个炽热大胆,对他的爱美好的有些虚幻的少女。 “春天按时到来,我永远会爱你。” “好。” 阮星蘅低下头,目光笑意缱绻分明,“我也很爱你。” 四下无人,他的笑意清浅又明显,温热的唇俯身贴近她的额头,呼吸喷洒在裸露在外的皮肤,就是这么平平凡凡的温情,却让姜黎霎时间湿润了眼眶。 生命太美好了。 “阮星蘅,我做了一场很长的梦,梦见了我们以前的时候。” “是我复读的那一年,你总是站在学校大门的樱花树下,白衬衫一尘不染,那时候我就在想这么美好的男孩子,以后一定会是我的丈夫。” 姜黎侧目,笑容莞尔,“果然,上天眷顾我。” 也许她永远不会知道手术里静默的那4个小时,于他而言是整个职业生涯里最为艰辛的时光。 如果祈祷可以计数,在她昏睡的术后24小时里,医院素白的墙面上已经听到了他成千上万次的祷告。 好在,黎明破晓了。 阮星蘅低低嗯了一声:“那你要不要听听我的?” 阮星蘅替她掖好被角,将窗帘拉到合适的遮阳角度,半开的刚好将余晖未尽的日暮尽收眼底。 他的目光上移,视线落在大簇大簇的玫瑰云层上。 这日暮太过美好绮丽,以至于姜黎仰头看向阮星蘅的时候,都觉得他身上被渡了一层暖调的光。 “那是我转学的第一个学期,刚刚放弃了出国的梦想,就看见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孩站在班级门口冲着我笑。她就这么大胆的坐在了我的旁边,直白的说着喜欢我。那时候我突然有了方向,我想我一定要好好努力,努力娶到这位漂亮的姑娘做我的太太。” 阮星蘅的眼神微微发亮,他背着光,高挺的鼻梁上泅了一道光影。他站在离她的不远处,看见她微微愣怔的目光展颜一笑,朝她迈步走了过去。 “狸狸,我们会有一个家的。” 姜黎也笑了起来,只是她现在说不了什么太多的话,腰间的软枕被阮星蘅撤了下去,她枕在他的手臂上抓着他的手心写字。 她写的很慢,一笔一划,刻意让他可以看明白。 她说:好。 阮星蘅眉宇舒展,天边的日暮完全沉没,黑漆漆的夜色爬了上来,几颗璀璨发亮的星星作了孤寂夜空的点缀。阮星蘅扬起头,而后长长舒展。 他想,他再也不会畏惧日暮低沉后的无边黑暗长夜。 因为,她不会在日暮后消失在那座法式小洋楼里。 她会永远陪在他的身边。 这个认知让他的灵魂深处感受到无比的慰藉和满足,阮星蘅抬起下巴,喉结上下滚动了下,如果不是顾及到她的身体,他现在只想紧紧的拥抱住她。 “阮星蘅,你现在在上班吗?” 姜黎从他的手臂上抬起了脑袋,用自己的手垫在脑后,蜷着身体侧看着他。 她眼珠转呀转,一只手抓住他胸.前的铭牌,迫使阮星蘅不得不微朝着她倾着身体。 “那我现在是不是应该叫你阮医生呀?” 话到嘴边,姜黎脑子都不带任何的转弯,直接就说出口,“那我今晚想要跟你睡觉的话,是不是还得和你领导打报告。” 阮星蘅默了一下。 手背上的枕头被他拔掉,姜黎嘶了一声,听见他说,“没有夜班的时候不需要。” 哦。 是不需要打报告。 还是不需要和她睡? 疑惑的神色还没摆在脸上,阮星蘅就悄无声息地靠了过来,“你想怎么睡?” “……” 姜黎也很罕见的沉默了一下,她睁大圆圆的眼睛,努力探究阮星蘅的神色,想知道他到底是无意还是有意说出这句话。 他知不知道,有些话被她这种“不.良少女”听见,是会被理解成另外一种意思的啊。 “能怎么睡啊?” 她继续大胆发言:“vip单人病房,隔音……应该很好吧?” 有些事情一旦开了头,就绝对没有认输的可能,哪一方先败下气势就注定要任由摆布。学习成绩咱们可以比下去,但是在yellowbook这方面的阅历上,姜黎觉得阮星蘅未必能胜过自己。 “我不太了解这个,但是如果你好奇的话,我们今晚可以试试。” 阮星蘅扔掉手里的棉签,替她揉散手上的淤青,语气淡淡,正经的彷佛他们晚上要进行的是什么伟大而又隐秘的医学实验。 “阮星蘅,我还是个病人!”姜黎控诉他,“你怎么这么斯文败类,居然一点也不心疼我。” 她倒打一耙的功夫向来是炉火纯青的,阮星蘅掀了下眼皮看她,“以后没本事就别瞎撩,是病人就乖乖吃药早点睡觉。” “阮星蘅。” 姜黎冷笑一声:“等我病好了,大战你三百回合。” 小女孩有些地方的好胜心真是莫名其妙的,阮星蘅也不知道姜黎争强好胜的性子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方面。 他松了下扣在最上面的衣扣,唇角微微勾起,“拭目以待。” - 在医院休养月余,姜黎有些受不住闷,几次三番想要带着包里的mini相机出去采风,经常人还没走出市医院的大门就被阮星蘅又揪了回来。 “阮星蘅,我是有工作的人哎。” 两个人站在市医院正门口相持,春天的暖风扑打在脸上有一股清新的味道,姜黎已经迫不及待地去拍属于这个春天的素材。 她继续道:“我身体真的好的差不多了,你不是很清楚嘛,干嘛老是在医院门口堵我。” “医院里面都传我……传我夫管严。” 姜黎小声嘟囔:“我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听到她这句话,阮星蘅松开了她的手腕,他轻轻笑了一声,回眸看她,目光无限温柔。 “今天不是来抓你的,是来给你送出院报告书的。” “恭喜你出院了。” 阮星蘅今天难得没有穿那身白大褂,他穿了浅蓝色的衬衫,领口的领结工工整整,修长的两指间夹了一张薄薄的纸片,姜黎粗略看了眼,觉得应该是什么邀请函。 这两天被他压在床上针打多了,导致姜黎一看见他抬起手,心里就有那种毛毛的感觉。 她嘶了一声,甩开他的手,自顾自地往前走。 走了30米,她又回头,“喂,车停在哪儿啊?” 阮星蘅跟了上去,含笑道,“这么放心,直接上我车吗?” “不然呢。”姜黎睨了他一眼,语气自然又娇嗔,“自家老公,当然很相信了。” 阮星蘅眉峰挑了下。 他摁了下车钥匙,飞快地走到驾驶室发动车子。 姜黎小步跑跟在他身后,她走到副驾驶旁边,发现阮星蘅已经替她把副驾驶的门开好了,于是她不用费一丁点力气,蹬着新买的小靴子踩了上去,心里总是对阮星蘅这种无微不至的照顾而反复心动。 她伸手去拉安全带,扯了一下又松开,偏过头打量着阮星蘅。 过了一会儿,姜黎问,“阮星蘅,你可以帮我系安全带吗?” 她咬着下唇,眼眸弯弯睁的无辜,“人家伤口痛痛,拉不动动。” 她就这么假模假样地扯了两下安全带,皱着眉头演技差到无法直视。 阮星蘅纵容着,他无奈地朝她看过去,清淡的眸徐徐染上笑意,他解开自己的安全带,倾身拉过她那一侧的安全带。 他一下离她很近,很轻易能看见她细腻皮肤上的微小绒毛。 她的睫毛眨呀眨,像是一把小刷子似的,轻轻挠着他最敏.感的地方。 “阮星蘅,你耳朵好红哦。” 她捏了上去,脸上挂上了得逞的笑容,微抬起的脸,让阮星蘅一览无余她得意的表情。 就好像在说,看!我早就知道你刚刚的害羞和逃跑,现在被我抓了个正着了吧。 阮星蘅没忍住,笑了一下,他又有点咳嗽,抽回身闷着咳了两下,伸出手随意揉了下她的脑袋,只笑不语。 “最近病毒又来了,阮星蘅你自己当医生,也要对自己的身体负责啊。”姜黎睨了他一眼,想起第一次在研究所看见他的时候,他手里夹了只烟,看那样子是个熟手。 姜黎立刻道:“阮星蘅,你自己不会偷偷抽烟吧?” 车子启动了,阮星蘅朝她看了一眼,睫毛在眼窝打下浓重的阴影,他整个人嵌在光影里有些暗淡的灰调,很诚实地回答她,“抽过一阵子。” “很想你的时候。” 姜黎被这句话撩的心跳停止了一秒,她的心里被这种圆满的爱意填满,甚至于脸都不争气地红了起来。 她低下头,有了种青春期谈恋爱的悸动感觉。 “哦……那我们结婚了,你是不是可以不抽了……抽烟对身体不好的。” “就抽过一个月,后来没再抽了。”阮星蘅晒笑一声,“因为做好决定,以后还是会去见你的。” “那么早?” 姜黎舌头打结,她想起日记本里夹着的那张作废飞机票,她突然理解了一切心动的开始都是蓄意为之这句话。 哪有人天生为了爱你而生。 只是深爱到无法自拔罢了。 姜黎没再出声,她的手撑在半开的车窗上,兴致一下低落下去。她想到分离的四年,她以为的阮星蘅是意气风发,或许也该热热闹闹拥有一堆志同道合的知己红颜。 可是他今天忽然告诉她。 阮星蘅什么都没有。 阮星蘅只想去见她。 日暮藏欢喜 第83节 车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也许是红灯的间隙,姜黎将视线收了回来,有些发愣地盯着周围的建筑。 她当然不知道此行的目的地在哪儿。 但是她认识“京大医学院”这五个描金的大字。 阮星蘅把车停稳,他一只手仍旧搭在方向盘上,毫无征兆地就靠了过来。 刚刚要求他系上的安全带一下就成了要命的紧箍咒,她被禁锢在方寸之地,略向上抬些是他晦暗莫深的眸光,隐隐还有些暗光在其中跳跃,似乎在为接下来发生的某件事情而兴奋。 “有没有烟味?”阮星蘅问。 姜黎靠近他衣领,仔细嗅了下,有很轻的消毒水的味道,往深处闻是他用习惯的洗衣液的味道,没闻到什么奇怪的烟草味。 她说:“没有啊。” 阮星蘅低嗤一声,他的下巴抵在她的额头,一瞬间变化的神色姜黎未曾看到。 她只知道,这句话落下,她的下巴猛地被男人抬起,随即柔软的唇贴了上来,他的手掌拢住她整个肩头,在她耳边低语。 “要这样闻。” 作者有话说: 甜不甜!!! 我!就!是!小!甜!文!写!手! 第58章 窥心 连着几日的阴雨天, 在姜黎出院的这一天将将好放晴。 冬天的阴霾已经过去,她顺手把一大堆厚病例资料塞进抽屉,劫后余生的感叹了一句, “冬天终于过去了。” “幸好这个冬天有你陪着我。” 阮星蘅淡笑不语, 姜黎这时候才想起来他把车停在了校园外面的停车场上。 她随口问了句:“你带我来京大做什么?” “你不是一直觉得那四年我们的生活是平行线吗,我来带你看看。” 姜黎哦了一声,把手从毛衣袖子里伸出来,玉白的手腕明晃晃的朝他面前晃了晃,等到阮星蘅牵住她的时候, 她的嘴角缓缓溢出了笑容,却仍然口是心非说, “阮星蘅, 你这样牵着我,他们要是问起你你怎么说啊?” “按结婚证上的说。” 姜黎又哦了一声,觉得阮星蘅这个人真的是个点也点不透的木头桩子, 除了接吻的时候喜欢喊她宝宝, 其他的时候简直就是个不解风情的大傻瓜。 想听他喊声老婆也太难了! 她来了脾气, 气鼓鼓地甩开他的手, 兀自往前走着。 走了两步, 姜黎回头发现阮星蘅还站在原地, 他两只手撑在胸.前, 好整以暇地盯着她笑, 似乎笃定了她这个方向感极差的姑娘, 摸不清这京大的路。 “这儿是展览墙, 都是一些历年作文竞赛的高分作文。” 快要把她惹急了, 阮星蘅徐徐走了过来。 他伸长手臂, 轻轻揽住她的肩头, “如果我们狸狸是个聪明的宝宝,一定很快可以找到里面的一篇作文。” 他别过脸,唇有意无意擦过她的耳畔,温热的呼吸像是小小的刷子,挠的她心头一阵发痒。 姜黎禁不住这样的诱.惑,她弯着腰从他臂弯里退了出来,装模做样推了他两下,“阮星蘅,你别总想着白日宣淫啊。” “第三排第四个,我一眼就看见你署名了。” 将近一百篇竞赛作文,姜黎就有这种奇妙的能力,能在一大堆眼花缭乱的字迹里,第一个认出阮星蘅的笔迹。 有些东西就像是命中注定一样,就像渺渺众生,在那个蝉鸣不止的盛夏傍晚,她第一眼就在人群中看见了他。 然后,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他。 阮星蘅的作文能得竞赛国奖,姜黎一点也不奇怪。姜黎觉得阮星蘅其实是个全能型人才,高中的文理分科只是让他精于一门,把擅长的事情变成极致优异。 作文是手写,0.5的标准黑笔字迹,熟悉的笔锋轮转,行文末的落款署名熟悉极了。 这篇文章的名字叫《她与春》。 辞藻华丽感情流露丰富而明显,其实不太像阮星蘅习惯用的文笔。 他最后用的署名也非本名,而是取了一个叫“狐狸先生”的名字。 在文章的最末尾,他写道:“在山野里自由自在的小狐狸,她一出现,我就知道春天要来了。” “但是春天不会长久,她也不会永远陪伴我。” 姜黎曾经给过阮星蘅一个命题,这个命题的条件是“春天到来”,命题的结论是“她会永远爱他”。 而在阮星蘅这里,命题逆否,姜黎爱他的那一时刻,于他而言,就是春天到来。 姜黎长长呼了一口气,忍住眼睛里的泪水,拿起相机拍了张照片。 还是没忍住,她掀起眼皮朝上,背过身子来回深呼吸了两下。 “好遗憾,本来你应该一直有春天的。” “不遗憾,狸狸。” 还是从背后拥住她的姿势,阮星蘅悄无声息地抬起手,指腹在她眼下擦了擦。 他还是用那副冷静又理智的语气和她说:“未来的时间有很长。” 趁着这个机会,姜黎把阮星蘅在京大的故事都看了个遍。 他是京大的名人,宣传介绍的牌子到处都是,她不顾磨脚的鞋子,执着的把有过他痕迹的地方都走了一遍。 阮星蘅抽空接了个电话。 电话那边是顾川野,从知道他和姜黎复合以后,这家伙对他的语气就一直不大好,吊着嗓音,即便隔着电话筒,也能听出一股欠揍的声音。 “我说阮大博士,您的大驾准备什么时候光临啊。咱们这个记者发布会可都等着开呢。” 年初时候,阮星蘅把人工心脏的后续合作权给了顾川野和沈听肆的新创公司。他们公司最近也在抢占新兴科技这一行业的资源,又加上他们几个人的情份,这个项目给他们,也算是理所应当。 顾川野还在那边喋喋不休:“你不能因为我给你的顾问费太少,就消极怠工吧阮星蘅。信不信我跟姜黎打小报告啊?我们这个是公益项目的,不挣多少钱。” 目前国内有关人工心脏的本土厂商几乎没有,越是稀缺的地方,越是有未知的金子。 阮星蘅在合作之初,有考虑过盈利的问题。 当记者发布会上有锐利的记者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阮星蘅微微一笑,把心里想好的答案告诉了大家。 “首先是因为我是个医生,治病救人是我的天职,我希望这颗心脏的售价是普适性的而非特有的,只有金字塔尖的少数的人才能用的。其次,我的太太一直热衷于社会公益事项,这颗心脏我命名为‘黎明’,也是赋予了她的涵义。” 在场的记者哄闹成一团,其中最兴奋的莫过于本来是过来打酱油的八卦娱乐记者。 专业补光的镁光灯亮起,过强的闪光灯让阮星蘅的眼前炫目了一下。 他眯了下眼睛,仍然安静地侧耳倾听下一个记者的提问。 这个记者先是是个娱记,不需要话筒嗓门也扯得老大,“据我所知,阮医生凭借一张京大校草的热搜荣登医学界梦中情.人的第一名,英年早婚难道不会觉得可惜吗?” 阮星蘅挑了下眉,说,“不觉得可惜,反而庆幸她能早点答应我的求婚。” 这场比较严肃的京大宣传话的气氛在最后陡然放松,有好事者提议要将他优秀校友上的照片更换掉,姜黎立刻笑眯眯地附和。 “就是嘛,谁还用二十岁的大学生照片啊,赶紧给他换掉。” 盛明月跟着顾川野一道过来,她负责一些摄影的拍摄工作,听见姜黎的话,一点儿也不客气的拆穿了她,“咋的,你男人现在西装革履,事业有成的样子放上去就不吸引人了?” 盛明月哼了一声:“怎么那么爱吃醋呢。” “就爱吃醋,我嫌吃饺子没醋蘸不行啊?”姜黎立刻反击,“我不跟单身狗说话!” 她大大方方的把手上的钻戒在众人面前展示了一遍,微抬着下巴,目光流露出自然而然的骄矜,阮星蘅任由她挽着胳膊,他低低笑了两声,只有她的耳朵能听见。 姜黎立刻转头看了他一眼。 阮星蘅伸手搂住她整个肩,他的脸上泛起清浅的笑意,如果熟悉他的人会知道,这样的笑容是十分少见的。此刻他微侧过头,专注的目光落在她生动的眉眼,像是进行某种庄重的宣誓一样,他很认真的流连在她的脸上。 “她叫姜黎,是我的太太。” 回程的路上,姜黎脑子里总是不受控制的想起他这句话。 阮星蘅说话总有一种正经的刻板在,可偏偏就是这种极致的规矩,不经意的打破,最令人着迷。 尤其是刚刚名流荟萃的场合,他就这么毫无征兆地拉着她进了他的学术圈,用一种很郑重宣告的语气告诉所有的人。 他的妻子叫姜黎,他研发出来的第一个心脏,就是用她的名字来命名。 姜黎做记者的这些年,接触了很多三教九流的人。 她发现了大部分男人的共性。 他们不懂得尊重女性,不会承认女性的社会地位和家庭地位。 不管是出于那可怜又可悲的“男性尊严”,还是封建流传的“父系地位”的思想,大部分事业有成的男性,会希望能有一个温柔贤惠的顾家妻子。 他们将妻子视作菟丝花,永永远远的攀附着他们的权势和地位而生。 有的女人会选择拥有自己的事业,但是不论他们做了多少的成就,也会被所谓的“好妻子”“好母亲”的定义所就缠住。 你不够尊重丈夫,疼爱孩子,没有为家庭奉献一切,你就不是一个好的女人。 可是阮星蘅不一样。 他总是肯定她的价值,在每一场他所拥有的荣耀之上,他都会冠于她的名姓。 他是真的认可她的理念,尊重她的职业,允许她的一切个性。 就算有时候有些笨拙也没关系,他就这么轻轻笑着,一步一步牵着她往前走。 国际医学交流会的时候,阮星蘅说过一句让她印象很深的话。 他说:“没有姜黎,就不会有现在的阮星蘅。” 其实姜黎一直很想对他说:“没有阮星蘅,也不会有现在的姜黎。” 当她磕磕绊绊的把自己的想法表达给阮星蘅听的时候,坐在床榻上的男人落下了一声极轻的笑,尔后便是他靠过来的动静。 阮星蘅说:“为什么一定要成为好妻子和好母亲呢?与其说要变成我喜欢的样子,不如说,我喜欢你的全部样子。” 夜幕低垂,暖调的光铺在浅色的床单被套上。 日暮藏欢喜 第84节 床头的一盏落地灯光在雪白的羊绒地毯上晕开圆色的光,这间坐落于京市市中心的三层小洋楼,是阮星蘅在今年送给姜黎的独一份生日礼物。 是他少年期许的,一个盛大灿烂的未来。 他真的给了自己喜欢的女孩一个家。 “不成为母亲也可以吗?”姜黎皱了下眉头,自从她这一次生病住院,宋丽萍似乎一下就意识到自己还有个血脉相亲的女儿,对她的态度较之从前热络了许多,有时候偶然的谈话,她也会明里暗里劝她要个孩子稳固感情。 姜黎不知道要怎么做母亲,她向来是很开阔的,和阮星蘅分离的那一年就做好了不再结婚的打算,也压根没想过生孩子这件事。 谁知道后来还是嫁给他了。 “我尊重你的意见。” 阮星蘅微微一笑,他穿着浅色的毛衣,领口松松垮垮,露出一截清瘦的锁骨。他伏案查阅她的出院病历,鼻梁上架了一副眼镜框,神情专注又认真。 认真的男人最迷人。 姜黎从床头爬到床尾,光着脚踩在软绵绵的地毯上。她屏着呼吸靠近他身边,冰着一双手,忽然就塞进他的衣领里胡乱摸了一通。 不知道碰到了什么地方,姜黎下意识捏了一下,明显感觉到阮星蘅呼吸猛地一急促,一股强劲的力道抓住了她的手腕,随即力道加重,她失去平衡,一下坠入他怀抱里。 “你怎么反应那么快?” 姜黎咬着唇看着他,她有一种做坏事被抓包的心虚,所以哪怕是察觉到腰后硌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也不大敢动作,只控诉地睁着一双眼睛看向他。 阮星蘅不轻不重拍了下她的臀.部,她那点不安分的动作立马就规矩了下来,本来就水汪汪的眼睛睁得更加圆了,不敢置信地盯着他看,紧咬的下唇又无辜又委屈。 阮星蘅笑了下,腾出一只手撬开了她的唇,他碾压上被她咬出痕迹的红.唇,声线干净清朗。 “别委屈,谁先招惹的?” 姜黎抿了下唇,伸出手指把他的衣领向下勾了勾,义正言辞说,“是你先勾.引我的!” 她还是这样的蛮不讲理,透着一些让人好笑的无赖,天生纯洁又美丽的面孔,让人只想纵容。 阮星蘅扔下了手里的笔,当他的笔落在书桌上的那一刻,姜黎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了声不好。 她胡乱的挣扎起身,不小心抬脚揣上了阮星蘅的胸膛,他顺势往后倾倒,冰凉的指节抓住了她的脚腕。 “阮星蘅,医生说七天不能同房的。” 笑意微微弥漫,阮星蘅将她的小聪明一览于眼下,他抓住她的手缓缓摸上自己的喉结,声线低迷而危险,“宝宝,今天是第八天了。” 好你个阮星蘅! 大半夜不睡觉翻她病历本,居然是为了确认这个!! 姜黎气的又是一脚踹过去,她没踢动,反而被阮星蘅横抱了起来,迷迷糊糊她又重新回到了那张床上,舒服的棉质被套,是白天她和阮星蘅一起在家具城选的样氏。 阮星蘅亲了下来,慢慢的,带着他特有的速度攻势,姜黎感觉自己无形中被他牵引。 他像一个老练的猎手,她就在这个温柔乡里沉迷。 直到一个冰凉的东西靠了上来,和贴在唇上的火热温度截然相反的,姜黎拼命想要向下看,却被阮星蘅固定住视线,动弹不得。 没合上的电脑放着一首悲伤情歌,音符安静的流泻而出。 当唱到“他不懂你的心假装冷静”的时候,阮星蘅毫无征兆地俯下身,将她的上衣推至领口处。 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下,又低下头,眸色晦暗深邃。 “狸狸。” 姜黎简直羞愤欲绝,纯白色的衣柜正对着床面,一尘不染的柜面刚好反射出他们交叠的身影。 姜黎不大好意思看,耳根被他撩得红透了。 阮星蘅偏偏不自知,修长的手指灵活的解下她的内.衣扣,深黑色的蕾丝就这么挂在他骨节分明的长指上,他自上而下,视线不算清明地望着她看。 这样的角度,总是让姜黎想到阮星蘅做手术的时候。 他认真专注,极富有能力,很是迷人。 同样的视角,同样的如玉的一双手,现在捏着的不再是圣洁的手术刀。 而是她的……蕾丝内.衣。 禁欲的破坏感一下到极致,姜黎难耐地咽了下口水,阮星蘅的手掌轻轻覆盖上去,他唇角勾了下,竟然跟着音乐小声哼唱了起来。 阮星蘅贴在她耳边说:“让我来探探你的心。” 第59章 生日 “狸狸, 你的心说,你还想再来一次。” “宝宝,我还不够懂你的心。” 悲伤的华语情歌, 在这个迷乱多情的深夜显得如此的契合, 姜黎的脚尖无力地垂在床尾,有时镣铐会撞上他随意扔在地上的腰带,发出清脆的响声,姜黎立刻反应过来,脾气不是很好的瞪了阮星蘅一眼。 “你什么时候喜欢这种情调了, 阮星蘅。” “你这个大变态,臭流.氓!” 阮星蘅把她整个人抱了起来, 重新堵住她喋喋不休的嘴巴, 他抱着她进了浴室,手上拎了一串银色的钥匙,又是熟悉的金属质感, 贴近肌肤的时候会让人下意识一颤。 阮星蘅因为她突然的紧张而闷哼一声。 随即是清脆的响声, 姜黎莫名其妙挨了一顿打, 心情立刻又不好了。 她咬牙切齿说:“阮星蘅, 你真不是人。” 他低哑着声音开口:“上次佛门清净地, 你又趴在我身上哭, 我没舍得动你。” 听到这话, 姜黎立马抬起头, 泪眼蒙蒙和他求饶, “那我再给您哭一次成吗?我真的太累了, 你现在把我放在床上, 我立马就能睡着。” 阮星蘅摇了摇头:“之前的账我们还没结清, 今天一起一笔勾销。” 姜黎立刻弓起腰背, 面露警惕,“算什么账啊。” 她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一边心存侥幸,一边已经能猜想到阮星蘅下面要做的事情。她扶着他的手臂撒娇,浴室里的水雾升腾上来,她故意踢着脚撵他出去。 她很瘦,长发披散至腰侧,拦腰抱在怀里,又会自发地蜷住整个身体,像抱着一只小狐狸一样,眸光明亮而狡黠,时而低头见她捂着嘴偷偷的笑,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 阮星蘅视而不见,将她整个人抱在浴室的大理石台面上。 擦的噌亮的大理石台面,她的后背抵上了光洁明亮的一面梳妆镜,镜上镶嵌的暖白色的灯光搭在她雪白的颈子上,那流光犹如暗影,照的她犹如一件完美无瑕的珍宝。 阮星蘅指节勾了下,他本来就是话不多的性格,手下的动作认真快速,直看的姜黎瞠目结舌。 “阮星蘅,今天都第四次了,你是个大色鬼吧!” 阮星蘅从不自诩禁欲,尤其对上的人是姜黎,他的那点自制力更是低到没边。 他手上用了点力气,将她调整好姿势,微粗糙的掌心混了点水,轻轻揉搓着她的耳垂。 他的声音好像也变得温温的,空气里有白檀香的味道,他俯下身温柔地哄着她,“你乖乖趴着就好了,不用你出力。” “我不出力,我受累啊。” 姜黎一点也不肯配合,她堪堪抬起酸软的脖颈,又立刻被镜子里满脸通红的自己羞得低下了头。 阮星蘅从抽屉里拿了一盒避.孕.套,严谨惯了,他挑盒子的时候还选了两下,问她要草莓味的还是橙子味的。 这东西居然还分口味。 姜黎羞愤欲绝,随口就要了那盒草莓味的。 阮星蘅的手轻轻搭上她的腰,然后出乎意料地压了上来。 姜黎小腿发颤,直接趴了下去,又毫不留情地被他重新捞了上来。 “这是你第一次和我分手的惩罚,你不应该那么随便的分手,以为什么都不告诉我就是为我好。” 又是塑料袋被撕开的声音,阮星蘅的声音急了点,他的手臂撑在她身体两侧,因为用力,手臂两侧的青筋明显而又凸起。 他咬住了她的耳垂,又道,“这次是因为你不告而别,总想着自己承担所有的事情,你忘记了我们是夫妻吗?” 下巴被抬起,姜黎被颠的失神。 她怔怔地望着镜中,男人的眸色深邃晦暗,与少年时相比多了几分成熟从容,眸中的爱意如波涛汹涌,而她是在其中行溺的一叶轻舟,在这爱意里心甘情愿的陷没。 阮星蘅贴近她的耳边。 男人的英文发音地道而又醇厚。 他说:“my beloved wife.” - 天气雾蒙蒙的,姜黎听了一整天的雷声,还以为下了很大的一场雨,等到她推开窗户向外看的时候,却发现天空一片暖黄调的光,原来这场雨还未曾下。 她蹲在卧室的角落里拆礼物,不知道想起什么,费劲巴拉的把掉在床下的手机找了回来。 好多个未接来电,一大串熟悉的名字,不用想姜黎都能猜到他们是做什么的。 她找到一个大家都在的群聊,统一回复了一条。 【姜黎】:榭谢大家的生日祝福和礼物哦,今晚请大家吃饭。 群里消息三三两两的回了过来,大部分都是说不用谢的,现在大家都知道她和阮星蘅的事情了,都在问他们什么时候办酒席搞个婚礼现场。 他们这帮人里面,除了沈听肆结婚的时候好好热闹了一下,到现在也有好久没聚在一起了。 姜黎也喜欢热闹,她本来昨晚是想和阮星蘅商量一下这个事情的,但是这狗男人昨天一晚上没让她讲话,今天一醒来手酸的差点抬不起来。 去他的,这名分给狗都不给他!!! 顾川野的消息很快铱誮在群里弹了出来,他发了一条不算长的语音,姜黎懒得找耳机了,直接就外放了。 他说:“今晚还请吃什么饭啊,生日都过了一天了,你要是今天再不签收,我都要让快递员给我退回了。” 姜黎一脸莫名其妙,她在群里飞快回了一条。 【姜黎】:顾川野,你是不是喝酒喝疯了,记错我生日了!!!我生日是4月10日!!! 【李明成】:姐……今天好像11号了。 【顾川野】:姜黎,你昨天到今天一天一.夜到底去干什么鬼事了,过的这么醉生梦死? 姜黎默默把桌面上的台历往后翻了一页。 她的目光无意瞥到垃圾桶里还没清的垃圾,脑子里想到一些不该想的画面,感觉脸一下又烧了起来。 日暮藏欢喜 第85节 【姜黎】;您已成功撤回一条消息。 【盛明月】:能干嘛去了,小夫妻刚团聚,准备接沈听肆的路子呗。 好丢脸。 姜黎默默勾选了该群聊天不通知选项,她私下里戳了盛明月,防止这个说话无忌的冲浪少女再说出什么让她尴尬的话。 【姜黎】:有些话不能说,懂? 【盛明月】:所以你们真的do了一整夜? 岂止啊。 早上从医院回来的,她一觉睡醒到傍晚,从此再也没抬起头见过窗外的太阳和月亮。 理科生的创造能力真是的一绝的。 姜黎从来没想到家里那么多普普通通的小玩意,到阮星蘅手里会有这么奇妙的作用。 越想她越感觉腰酸,打开了窗户将屋子里好好的透了透气,却还是觉得那股靡乱的气味散不去。 阮星蘅的白衬衫就扔在沙发上,风里搅动着他身上很清冽的香。 姜黎曾经看过一个报道,说是当一个人遇见命中注定的那个人的时候,就会闻到他身上独一无二的香味。 这就是所谓的命定感。 姜黎时常觉得她和阮星蘅是命定而生,他们天生就为彼此契合存在。 她懂阮星蘅的坚守和执着,阮星蘅也守护着她的大胆和张扬。 爱嘛。 本来就是你为我,我为你的玩意。 阮星蘅是在傍晚回家的,日落下夕阳,姜黎托着下巴翘首以盼。 她往他身后望了一眼,看见他手上空空如也,扬起的脑袋又有气无力地落了下来。 “不是吧阮星蘅,又想牛运动,又不给牛吃饱,你要饿死我呀。” 可怜巴巴的语气。 阮星蘅含笑看了她一眼,他把手上的文件袋放下,在玄关口拿消毒水喷了一下手心,伸手揉了揉她头发。 “我老婆可不是牛。” 姜黎眼睛噌的一下亮起来:“阮星蘅,你刚刚叫我什么?” 他讲的太快,姜黎一下没太听清楚,就觉得那两个字他发音咬的极其标准,不同于昨夜低沉暗哑的声音,今日清润明朗,别有另一番勾人的风味。 阮星蘅进卧室换衣服,解下第三颗纽扣的时候,回头发觉她整个人躲在门槛后面笑眯眯地偷看他。 他无奈地歪了一下头,伸手按住她的肩膀,语气泛着笑。 “今天一整天大家都在问我结婚的消息,我没有办法,答应了今晚请大家吃饭。” “所以,亲爱的老婆大人,请你快点梳妆打扮,我等一会带你出去吃饭。” - 饭店定在了一家金陵饭馆,口味偏甜淡,一道桂花拉糕,姜黎最是喜欢。 水榭长廊的独立包间,邀请了他们两个人的共同好友,坐在正中间的是喻教授,左边的是阮星蘅的同事们,右边的是姜黎的一些好朋友。 姜黎啧了一声:“你居然能把顾川野这家伙请过来。” 阮星蘅挑了下眉:“他怎么了?” “这家伙很忙的,酒吧,ktv,各种热闹场合轮流转,就是不爱来这种清雅吃饭的地儿,阮医生,你面子够大的啊。” 阮星蘅微微笑了一下:“他说是因为你才来的。” 姜黎蓦然感觉腰上一紧,她讪笑了一声,倒是很诚实,“他好像之前有点喜欢我。” 阮星蘅嗯了一声,毫不意外的样子。 他搂着姜黎走向席间,忽然靠近她耳语了一句。 “那也没办法,现在你是我太太。”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两章完结,我准备明天一次性给大家放出来。 另外专栏的预收大家康一康收藏一下哦~一般哪本收藏多我开哪本~ 第60章 快乐 阮星蘅并不是一个爱交朋友的人, 在高中的时候他的性子甚至称得上有点孤僻。 姜黎和他恰恰相反,她热情又坦率,交的朋友五花八门, 一堆人坐在一起谈天说地, 热闹的声音很快就和喻教授他们一行人熟络了起来。 顾川野和尹浩中坐在一起。 两个大男人搭着肩推着酒,顾川野扯着大嗓门不遗余力地在介绍他们两个人的高中往事。 “你说阮星蘅啊,就是他先追的我们阿黎好不好。我跟他们高中一个班,当时这小子看她看的可紧了,她下课跟别的女生手牵手上厕所, 他都要盯着看一会。” “什么,你说是姜黎先倒追的?” 顾川野嗤笑一声:“谁先追谁这不好说, 反正她傻, 肯定是你蘅哥先勾.引的她。我男人,信我直觉好吧,肯定是阮星蘅先喜欢的姜黎。” 尹浩中不甘示弱:“姜黎来宁大第一天就在宿舍楼下喊话, 你随便找个宁大的人问都知道是她先喜欢的阮星蘅。” 顾川野才不想和他争辩, 他叫了两箱啤酒, 三指抵在杯沿, 食指曲起扣住拉环, 语气又浪又荡, “不跟你掰扯了好吧, 来喝酒, 谁喝赢了谁说的就对。” 姜黎无语地看了他们两个一眼。 不知道为什么顾川野在她面前智商总是呈直线下降, 这种谁追谁的较量, 两个当事人都毫不在意, 他们还较上劲了。 顾川野也这时候看过来, 他挑了下眉, 啧了一声,冲她抬起了下巴,“放心吧妹妹,你哥哥等会就把他干趴下,誓死捍卫你的家庭地位。” 姜黎嘴角抽了一下,听见他俨然一副娘家人的姿态,她捂着脸溜到了阮星蘅那边。 阮星蘅一直在和喻教授说话,大概是在交流一些学术上的问题,他倾身过去很认真的在听,灯影下的侧颜清冷,即便在这喧闹浮光的酒桌间,他的身上永远有自己的那一份气质。 干净出尘不入世。 永远有光有理想。 她永远为这样的阮星蘅而动心,不论时间过了多久,她遇见了多少个人。 顾川野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过来,他喝的晕乎乎,脚步有点不稳,撑着手臂靠在她旁边的空位置上,眼神低迷地望着她。 “什么时候办婚礼啊?” 姜黎想了想:“快了吧,最近不是疫情吗,等这段时间过去的。” 顾川野哦了一声,他低着头,光影打不到他的脸上,气质消沉又颓然,深黑色的牛仔夹克被他随意扔在椅背上,他有点儿烦闷的想要点根烟。 “能抽烟不?” 姜黎捏着鼻子,瓮声瓮气道,“不能。” “干嘛啊,怀着了啊。” 饶是如此,顾川野也仍旧把掏了一半的香烟塞了回去,他烦闷地把烟盒扔进垃圾桶,抓了一把头发,“你记不记得你和阮星蘅分手的第一年啊。” 怎么突然提了这个。 姜黎不解地看向他。 顾川野啧了一声:“你哭着和我讲你再也不会谈恋爱了,也不想要和任何一个人结婚了。我还当真了呢,头两年没敢和你讲任何感情问题,就放你一个人到处去旅游去当记者。” “最近总是在后悔,觉得没抓住你那两年空窗期。今晚酒喝多了突然想明白了,你说不结婚根本就是假的,只不过是因为你当时没办法和阮星蘅在一起而已。” 顾川野声音低了下去:“他一来,你就立马和他结婚了。” “是啊。” 姜黎缓缓笑了起来:“女人心狠起来连自己都骗,顾大少爷以后在情场上可要多提防一点。” 顾川野低嗤一声,他拎着空瓶子指了下身后,故意说,“你现在偷着乐吧,等你和阮星蘅彻底锁死,你就明白我这自由的感觉是多么令人羡慕了。” “可先说明白啊,到时候约我出来喝酒额外给钱啊,不免费陪喝。” - 包间里没开空调,温度有些低,阮星蘅注意到姜黎把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他摸了摸她手心的温度,视线望着走远的顾川野,随口问,“聊什么呢。” “聊爱情啊。” 姜黎故意卖关子,她的眼睛藏在厚实的毛绒围巾里,睫毛一扇一扇,笑容无限狡黠。 阮星蘅步伐顿住,他微抬了下眼,呼吸逼近她脸颊,“怎么聊的爱情,嗯?” “你猜啊。” 姜黎笑了起来,她莫名想起来刚刚顾川野说阮星蘅总是偷偷吃醋的事情。 她踮起脚捏住他的脸,揶揄说,“阮星蘅,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是个吃醋鬼呢?” “是不是呀,不仅是个吃醋鬼,还是个亲亲怪。” 出来的路上空气一阵清新,姜黎挣开了阮星蘅牵住她的手,一蹦一跳走在他前面,时不时回头冲他做个鬼脸。 “阮星蘅,亲亲怪!” “你为什么不应我!” 阮星蘅掀起眼皮,大概对她这种无聊的行为一点儿办法也没有。人行道上的电动车又快又猛,他把姜黎拉到靠墙的一侧。 等到了一个没什么光的小巷口,他毫无征兆地俯下身。 “阮星蘅,你干嘛呀!” 她气急败坏的声音再空旷的巷子里响起来,很快又消失在空气里,只余下杂乱的呼吸声。 阮星蘅揩了一下她的唇角,笑意分明,“亲亲怪要亲你了,给不给亲?” “又是亲完了才问我。”姜黎瞪了他一眼,“下次我亲你也不打任何招呼。” 日暮藏欢喜 第86节 “嗯,那你现在来吧。” 阮星蘅好说话,甚至配合的半弯下腰。 粉红色的唇,还沾了不知道是谁的口水,姜黎这时候才发觉这条路到底有多安静,她一下子纯情了起来,不好意思地推了推阮星蘅,又有些不甘示弱的倔强。 “回、回家再亲。” “嗯,我还记得你和我说的大战三百回合。” 阮星蘅握住她的手,温和善意地提醒她,“昨天才是第一回 合,而且你好像输了。” 听到第一句话的时候姜黎下意识想耍赖,到地谁会那么较真,真的做上三百个来回啊。 听到第二句话的时候,明知道是他喜欢用的激将法,姜黎还是没办法忍下自己的脾气。 她咬着牙开口,甚至翻出了便签来记录:“来,三百回,比谁赢得多。” “我今晚要是吭一声,我就跟你姓。” “堂姐。” 姜黎小学鸡的吵架方式在路口突然多出的一个人出声的时候戛然而止,她被吓了一跳,没骨气地跳进阮星蘅的怀里,皱着眉头盯着突然出现的姜佳欣。 “听大伯母说,你们在这里吃饭,刚好我刚下班路过。”姜佳欣笑了笑,指了下旁边的咖啡店说,“可以邀请你去旁边坐坐吗?” 她舒了一口气:“我过两天打算去英国继续读书了,可能我们以后不会再见面了。” 有点告别的意思。 姜黎为难地看了一眼阮星蘅,沉默着,还是跟着姜佳欣进了咖啡店。 快要打烊的咖啡店,在这个时候店里几乎没有人,姜佳欣要了一杯冰美式,她回头看了眼姜黎和阮星蘅,对着他们两个人勉强地笑了笑。 “喝点什么,我来请。” 姜黎喝不了苦的,她在眼花缭乱的菜单里挑了一杯最简单的拿铁。 阮星蘅低头看了下腕表,和她商量,“喝牛奶好不好,太晚了你会闹着睡不着的。” 姜黎想了一下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她点了点头,阮星蘅递出付款码,温声道,“麻烦给我们一杯温牛奶就好。” “我太太让我帮那位小姐的咖啡也一起付了。” 姜佳欣愣了一下,不太平静的接受了他的好意。 她想起了和阮星蘅无数个偶遇的瞬间。 高中的时候,在校门口的奶茶店,他总喜欢在周五的晚上冲出学校,排着很长的队买着当年很火的招牌奶茶。 她那时候大着胆子和他打了声招呼。 他戴着放英语听力的耳机,没有听见。 后来,她在每一个姜黎回家的傍晚, 都会看见她笑眯眯地拎着那杯她肖想了很久的奶茶。 那个时候她明白,原来有些人生来就会拥有别人梦寐以求的偏爱。 “对不起啊。” 突然的道歉,让姜黎一脸懵的抬起头看她。 阮星蘅去前台取了饮品过来,他的目光在她们两个人的脸上转了下,指尖替她拉了下垂到脸下的围巾,很有分寸说,“你们谈,我出去打个电话。” 姜佳欣勾着唇笑了笑,似乎是在感谢他的避让。 “奶奶让我们全家人去医院给你配型,医生说近亲配型成功的可能性大的多,但是配型的那一天我没有去。我不是想看你死掉……但我也不想看你有那么好的运气。” 姜佳欣垂下眼睫:“生下来就是奶奶最疼爱的孙女,天生长得漂亮又聪明,上学的时候永远不缺人做朋友,只要你勾勾手指,立马就有人来爱你。” 阮星蘅静静地立在透明玻璃窗外,他的身影笔直挺拔,没有烟花场上那种男人的漫不经心,他浑身上下都透露着绝对的自制和超强的自律。 每个人的学生时代,都会爱慕这样一个优秀且上进的男生,不是么。 姜佳欣声音低下来:“我就是嫉妒你,小的时候装乖巧懂事,让大人更喜欢我。长大了长辈喜欢我什么样我就做什么样,我听他们的话学金融学经济,比你提早进公司,在你之前做下成绩。我要证明自己比你好很多,他们应该喜欢的是我。” “可是为什么,我到现在还是感觉不到被爱着。” 姜佳欣声音染上了哭音,买咖啡随便送的纸巾在这个时候也派上了用场。 “我以为这些都是你想要的,毕竟是你自己的选择不是么。”姜黎说,“再说了,我爸妈对你也不差吧。” “你不懂那种寄人篱下的难受!那种时时刻刻要讨好别人的感觉。” 这话说的是姜佳欣小的时候,那时候她妈妈刚生下她就又怀孕了,无暇照顾幼女,便把孩子一撒手扔给了宋丽萍。 姜黎愣了一下,随即自嘲勾了下唇角。 “寄人篱下的感觉我怎么不懂。” 永远不会有人关心的吃穿冷暖,晚上回家的残羹冷炙,热闹的除夕夜,她孤零零地站在路灯街景旁,听着他们合家欢聚笑声满堂,等零点的钟声过了半响,她才敢轻轻叩响他们家的门铃,假装自己刚刚在外面和朋友过完了一整个年。 “奶奶对我好是因为小的时候你嫌弃奶奶脸上有皱纹,不愿意靠近她。只有我怕奶奶伤心,总是陪着她一起做任何事。有很多朋友是因为我对他们很好,阮星蘅爱我也是因为我同样很爱他。” 姜黎轻轻叹了一口气:“你没有付出,就不要想得到的。” 姜佳欣止住了哭声,她好像明白了点什么,又好像从来没明白。她和姜黎长得并不像堂姊妹,姜黎的容貌偏明艳大气,于是大家往往第一眼都被她惊人的美貌吸引,以至于忽视掉她的其他内涵。 她总是嫉妒她所有的一切,却一点儿也没有看到得到这些东西所要付出的代价。 “知道了,原来你一直都没和我竞争。”姜佳欣嗤笑一声,“你一点儿也看不上我想要的那些东西。” 想要的东西……姜黎在这个问题上思绪顿了一下。 爱吗? 阮星蘅给她的足够足够多了。 姜佳欣擦掉眼泪,给她留了最后一句话,“祝你幸福。” 从咖啡店出来的时候,姜黎有种卸下一口气的感觉。 听见动静的阮星蘅转过身,张开手臂将她抱在怀里,搓热她的掌心。 “我不冷啦。” 刚刚喝完了一整杯热牛奶,姜黎感觉自己有点醉奶,又可能是阮星蘅身上好闻的味道让她沉醉,她深深地埋首于次,笑容蔓延很深。 “阮星蘅,榭谢你呀。” 他不明所以的看着她,也大致猜到是姜佳欣和她说了什么话。 “谢谢你一直给我很多很多的爱,让我不至于成为一个缺爱的可怜鬼。” 阮星蘅挑了下眉,感受到她乖乖地蹭着脑袋靠在他的胸膛上,她难得的缠人,出其不意地勾起脑袋啄了一下他的唇角。 还有刚刚牛奶的一股甜味。 阮星蘅舔了下唇,毫不犹豫抬起她的下颌,加深了这个吻。 他拖长了语调,学着她说话,“小可怜鬼啊。” “那我亲亲你吧。” 作者有话说: 还有最后一章。 正文完结以后我会全文修错别字,还有一些剧情的删减,到时候会在首页提醒大家的~(标题会注明是捉虫,还是剧情大幅度删减,购买过的可以直接进去看,字数只会比原先买的多。) 这是我写的第二本现言,算上存稿的时间和第一本几乎是无缝开新,平心而论我在写作上存在很多不足和缺点,感谢大家的一路包容,如果大家觉得有什么写的不好的地方,欢迎在评论区给我指正,我也想看见最真实的读者视角的观感,以便于更好的学习和进步~ 让我们大家一起努力往前走叭!!! 第61章 相爱 过完了二十四岁的生日, 姜黎就立刻回到了电视台上班。 电视台还是老样子,堆积的新闻稿件数也数不清,幸运的是关于医院的那篇题材过稿很快, 关于周爱媛的事迹发出的时候, 在社会层面还曾经响过一阵轰动。 情窦初开的时候,谁心里没有一个曾经或许心动过的人。 关于早恋这个话题被提上了微博热搜,有关于正视青少年爱与性教育的启蒙的话题也迎来了新的一轮高潮。在这个主题之下,有一个名为#想想你上学时候暗恋过的人#的话题也紧随其后。 姜黎到现在也不太能接受周爱媛和那个少年的故事结局。 她在心里长久地叹了一口气,转而点开这个稍显轻松一点的话题。 暗恋这个词, 姜黎一直对它还挺心虚的。毕竟按照自己的德行,当年硬生生将羞羞怯怯的“暗恋”演变成一场惊天动地的“明恋”。 成千上万条微博评论, 姜黎随手打了一句话, 笑眯眯地刷新着看她自己的那一句留言淹没在漫天的评论里,就好像把什么珍贵的东西藏进了许愿池,池子里的秘密只有她自己知道。 定好的闹钟响了起来, 姜黎飞快从床上跳起来, 像是所有事情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她的脸贴近镜边, 描眉涂唇, 最好换了一件黑色吊带长裙, 外面搭配一件灰色的西装外套。 刚进电视台, 李双成就发现了她的变化。 他赞叹道:“姜姐今天打扮漂亮啊。” 姜黎得意笑了一下, 她挑了下眉, 长指虚指了一下录播室, “里面有个重要的人等着见我呢。” 早就听说今天电视台来了个大人物了, 一直到现在姓名都没有公布, 李双成问, “谁啊?” “还能有谁啊,她的卖保险小男友呗。”许清灵从转角处走过来,笑说,“藏得可真好,还是个医学博士呢。大科学家的第一篇人物访谈,人指名要她做。” 李双成脑子没转过来还在傻傻的问:“为什么啊?” “因为我是他老婆啊。” 姜黎唇角勾起,通往录播室的路走的缓慢,她感觉这是一条充满了光亮的路,面容和煦的男人坐在路的尽头,他的眼睛永怀爱意,微张的手臂似乎在等她过来。 姜黎上前轻轻拥抱了他。 耳畔立马是他清清淡淡的笑意:“贵台的见面礼是拥抱么?” 他怎么装上了? 姜黎抬头嗔了他一眼,也正是这时候,她突然发现四周站着好多人,有很久没见的老台长,甚至连总部的几位领导都过来了,录播室里调整设备的摄影小哥,姜黎的目光转了一下,和四方的人面面相觑。 日暮藏欢喜 第87节 她扯了一下阮星蘅的衣袖,见他不打算给她解围,立马甩开手,嘴角尴尬地笑了笑。 “不好意思,阮先生。国外呆过一阵子,我比较热情。” 姜黎咬住“先生”两个字,生疏感就要从牙缝里咬出来。 趁着大家都在忙各自的事情,姜黎靠近阮星蘅身边,皮笑肉不笑道,“阮星蘅,我宣布你失去了一个热情活泼的老婆。” 阮星蘅眉峰挑了下,他伸出手,似乎是想揽住她的腰。 姜黎灵巧一躲,回头冲他狡黠一笑,反问道,“阮先生也在国外呆过吗?也想给我个热情拥抱?” “你猜的不错,我曾经和朋友在法国呆过两个月。” 录播室里的灯光并不明亮,姜黎依靠在墙面上,阮星蘅的脸背着光,西装制服穿的很规整。他今天还戴了那副黑色边框的眼睛,垂着头,纤长的中指抵在鼻梁处的镜架,朝上推了下,亮光折射的镜片下,他的眸光愈发清亮,又奇妙的和昏暗交织,有着几分不可说的胶粘感。 在这种时候,阮星蘅的这种眼神。 通常情况下是想吻她。 姜黎咽了一下口水,抬头看了下到处都有的摄像头,直觉这儿不是个好接吻的地方。 而阮星蘅似乎不满意她的视线转移,他的手指落在了她的脸上,捧起她的两颊,他们的目光成了一条完全重合的倾斜线。 “法国。” 阮星蘅的喉结紧了一下,声音又低又暗,用着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音色说,“你想来和我来一场法式深吻吗?” 眸光低暗,音色沉哑,贴近她的面颊,冷白的肌肤下青筋在明显的颤动,克制与颤栗的极致反差,阮星蘅的身上总是将这种纯与欲融合的很完美,他似乎也很懂得利用自己的这种能力,总是勾的她欲罢不能的。 “阮星蘅,你到底是怎么长得这么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的。” 姜黎艰难地别开脸,却不小心擦过他的喉结。 她被这陌生的触感一吓,反应过来以后更加困难地移开眼,顺手帮他把衬衫最上面的一颗纽扣系好。 “还有,为什么你每次都可以用一本正经的语气说那么骚的话?” 这个问题困惑姜黎很久了,从他们第一次接吻,他一本正经地捧着她的脸问她可以接吻吗的时候,从重逢的每一次,他总是云淡风轻地把控制整个局面,像个老练的捕手,一步步地诱.惑她。 就跟顾川野说的一模一样,阮星蘅他就是闷.骚! “这个问题等会访谈的时候你可以问我。” 头顶的镁光灯亮起,坐在软皮沙发上,姜黎心里忽然有了一种从业多年都没有过的紧张,就好像她和阮星蘅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在一个完全密闭的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极致坦诚的坐在一起进行一场采访与被采访者的对话与交谈。 并且那个话语主动权的话筒还在她手里。 姜黎伸手拂了一下裙子上的褶皱,她脸上舒展了笑容,良好的职业素养让她很快进入了采访的正题。 “你好,阮先生,我叫姜黎。” 阮星蘅也微微笑了一下,他双手自然交叠搭在膝上,姿态淡雅清正。 “你好,姜小姐,我是阮星蘅。” 多奇妙的开场,就好像一切重新回到了起点,在高一新入学的第一场自我介绍,她如愿以偿的成为了他的新同桌,那时她也是这样朝他伸出了手,而阮星蘅也是用这样温和的目光仰头轻轻看她。 这次访谈是针对阮星蘅个人的,所以姜黎并没有把大量的采访集中在他的实验报告上。她以“人工心脏”为引,对他在科学调研相关的事迹心得层层追问,以此完成整场访谈的流程。 名义上来说,这是阮星蘅成名后面向社会各界的第一场访谈。 姜黎希望她可以做到最好。 在交谈的过程中,他们不可避免的谈到了以前的往事。当阮星蘅说到自己从来没有动摇过医学发展的决心的时候,姜黎的唇角难以自己的翘了起来。 整场采访是意料之中的顺利,所以的场景都是一遍过,他们有着任何人无法比拟的默契,谈话叙事的自然生动就好像是相熟多年的老友。 最后的环节是导演特地设计的一个小游戏场景,也是为了在访谈的末尾做了一个小彩蛋,身后的巨型屏幕被打开,姜黎笑眯眯抛出钩子,“大家都想问阮医生平时上网吗?” 阮星蘅顿了一下:“时间不多。” “那我们今天会有一个很有趣的环节,在这次访谈之前我们征集了广大网友的意见,他们表示对阮医生的声音十分着迷,希望能够听阮医生说情话。” 姜黎轻咳了一声,假装自己不是那广大网友的一份子。 她抵着阮星蘅晦暗莫深的眸,将页面调到一路飙升至第一的热搜,调出前面最高的几条,好整以暇地等着他。 “阮医生,我也很期待。” 十八岁那年的生日礼物,有个少年应承了她365句情话的礼物,却因为害羞换了个巧妙的法子。今天又好像是时光回溯,他站在她面前,在对十八岁的青春履约。 阮星蘅看了她一眼,他似乎能想到这样古灵精怪又实在拿捏他的主意是谁出的。没什么办法,他微微侧过身,仰头看屏幕的脸上映出若有若无的笑意。 第一句。 “我上学时暗恋的人是我的后桌,我记得她不喜欢穿校服,走起路来一蹦一跳。我不敢接近她,以朋友的名义克制心动,总怕喜欢露了马脚让她发现。今年我快要三十岁,偶然参加同学的婚礼,同学说她也喜欢我。” 清冽低沉的嗓音在安静的录播室里响起,阮星蘅的声音很适合进行一些文字工作。 他的声调清冷似寒石古潭,不动声色就进入了人的内心深处。 他语气停顿了一下,随即语气柔了下来,“我拿了伴娘的捧花和她求婚,青春里的暗恋有了反响。” 阮星蘅其实不论做什么事情都很迷人。 录播室的灯光恰到好处的照亮了他的脸,他的眼部线条简洁利落,向上抬起看人的时候,总是显得无端的深情。 有璀璨的光落在他眼里的时候,第二句话也缓缓落入了尾声。 姜黎晃了下神,连忙将手里的遥控器摁住,将屏幕向下移。 出现在屏幕上的是热度第三高的一条微博,比起前两条的赘余,这条简洁利落分明许多。 阮星蘅视线滞住了。 因为他这神色,姜黎也将目光从他的脸上缓缓移到屏幕上方。 她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早上随手发的微博,不知道怎么回事点赞量一下飙升,硬生生直接冲到了热搜第三的位置。 底下的评论甚至比点赞还要高,其中最上面的一条点赞已经高达上千。 【点赞了,送上去丢人。】 【全网等这位阮星蘅小哥哥回复!!!】 【虽然但是已经三个小时过去了,孩子该上幼儿园了吧?】 诸如此类原地蹦孩子的评论姜黎已经无颜面对,她侧过身羞愧地捂住自己的脸,又觉得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强撑着挺直腰杆,勉强笑了笑。 惊讶只是瞬息,阮星蘅的唇角漫上兴味的笑。 这条微博只有七个字,风格明快大方十分有某个人当年给他写情书的风格。阮星蘅轻笑一声,他的目光慢悠悠落在屏幕上“我好喜欢阮星蘅”这几个字上,泛着笑意开口,“嗯……我也好喜欢姜黎。” 面对镜头。 还有无数站在直播前的观众,阮星蘅就这么意想不到的提了她的名字。 与此同时,录播室的灯光在他话音落下的一霎那全部停下,无边的黑暗笼罩,只有荧幕上微亮的白光将他二人身形笼罩。 过了三秒,阮星蘅的脚下缓缓升起米白色的光圈。 他站在光晕的中心,神色波澜不惊,一切好像胸有成足。 姜黎一下也就不觉得慌乱了,她站在原地定定地看向他。 阮星蘅仍旧长身挺立,只不过他不再看屏幕,声音却没有停,像山间清泉簌簌,就这么接踵不断的敲击在姜黎这颗愚笨的岩石上。 此时此刻,她终于想明白了。原来她眼中刻板的阮星蘅,也会有浪漫的时候。钦定她为唯一的采访人,突然的拿了话筒站在她面前,他总是这样,哪怕自己再如何清冷不喜欢热闹,也会为了她喜欢的仪式感,而一次次打破自己的原则。 录播室里一下变得完全的寂静。 屏幕上还在流动着那些暗恋的小故事,阮星蘅的心意微动,视线清明。 姜黎在手术室昏睡的那数十个小时,阮星蘅也反思过自己很多的地方。 他这个人,谨慎小心,不管学习还是处事,不十拿九稳的事情,从来不会轻易开口。 对她的爱没有未来,他就不敢说。 所以总是让她做为爱冲锋的勇士。 阮星蘅眸光颤了一下,他的记忆总是喜欢回到高中的时候,那时候他总是希望时间能摁下加速键,他在心里告诉自己,只要再过几年,他就完全可以给她一个灿烂又美好的未来。 如果那时候,她能知道自己有多喜欢她,该多好。 喜欢到,看见她和别人说话会吃醋。 想要霸占她下课的每一分每一秒。 那个时候。 就疯狂的想要娶她。 “我也想说说我高中的一段暗恋往事。”深黑色的话筒被握紧,阮星蘅抬起眸,他的睫毛不经意颤了两下,声线极其不平,“她总是很喜欢数我的睫毛,我那时不敢睁眼,怕心动被她发现。” 阮星蘅忽然转头,汹涌的目光下爱意深沉。 “但我现在想告诉她——” “我从很早很早就开始深爱她了。” 这样的阮星蘅,姜黎一点儿也不陌生。 上学时,他经常会有作为优秀代表上台发言的机会,那时候他握着一样的话筒,眼中有光亮,心中有理想,振奋的话语在空荡荡的大厅里铿锵有力。 可是这一次。 阮星蘅来了一场,只有她一个人的盛大演讲。 就如他所说的。 她是他的全世界。 姜黎一下泣不成声,投影仪的壁纸在这个时候变成了极致绚烂的粉红色天空,大片的红烧云蔓延至太阳垂落的地平线。 阮星蘅在这个时候缓缓走了过来,他一字一句看着她说,“姜黎,我十四岁就开始喜欢你了。” “把喜欢藏在日暮里,傍晚放学只敢偷偷看你的胆小鬼,一直是我。” 阮星蘅怎么会偷偷喜欢人啊。 姜黎一把扑进他的怀里,胡乱地拿起他昂贵领结擦眼泪,声音闷闷的,“阮星蘅,你为什么那么能装,早喜欢我也不说。” “嗯,那时候我蠢。” 轻轻拥住她,就好像拥抱了整个时光。虽然这时光来的稍晚了几年,但阮星蘅仍然觉得有一种从灵魂深处的满足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