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了吗》 第一章:黎明之前(1) 时间越接近九点,顾风瑟心情就越烦躁。 两个月前,世界各地陆续爆发出一种引起呼吸系统疾病的传染性疾病——v病毒,它的感染率及致死率都相当的高。 初时,大家以为最糟不过如此,直到部分确诊者病情加剧,发生脑部病变,出现认知异常的状况。一开始这些人常会觉得渴,对水感到渴望,然后他们会渐渐失去理智,攻击靠近他们的人,同时也会出现自残行为,直至死亡。 世界一片哀鸿遍野时,台湾也没能倖免。v病毒扩散初期恰逢农历年前,毫无防备的人们带着病毒兴高采烈地返乡过节,一家团圆之馀再四处走春拜年,经过时间发酵,国内疫情已经以辐射状快速扩散,无从遏止,短短两个月,国内确诊率已经高达百分之二,更可怕的是,v病毒的死亡率高达四成! 在国际所有医学团队投入病毒研究分析之际,由国内各单位组成的合作团队于前天有了重大发现,他们发现v病毒是十五年前在世界延烧一时的s病毒的变异毒株! 同一时间,当年研发出s疫苗、却下场悽惨的s研究小组瞬间被媒体大肆报导,被冠以救世主的形象再次出现在世人的视野之中。 同时,政府找上了顾风瑟——s研究小组负责人严勤芯博士的女儿。 如果,政府只是想从她这里得到任何线索那么简单就好了,毕竟现在疫情这么严峻,要是妈妈在的话…… 她滑开手机看了下这段时间来每天都要看一眼的全球疫情统计资料,累积确诊案例已经快要突破全球人口的三成,死亡率有四点五成,再看数据下方几乎呈直线上升的曲线图,只觉得一阵眼疼。 如果妈妈他们在的话,或许对疫情能够有所帮助吧?所以,她相当乐意提供任何关于妈妈的线索,但这不代表她愿意跟队啊!这个时间点待在家都不够安全了! 虽然对方的说法很荒谬,但以不知情的人的角度来看,也不是全然没有道理。 毕竟当年大家知道的事情经过是:『s』研发出的疫苗出了人命,成员裴东君博士遭愤怒群眾殴打,最后伤重不治,严勤芯与『s』其他人因害怕而纷纷躲起来搞失踪,虽然那么多年过去了,再加上找寻『s』等人的新闻如今传得满世界沸沸扬扬,但难保严勤芯防备心重,最好还是她这个女儿跟队前往。 然而,事情根本不是这样。 父亲告诉她,妈妈和时孟川博士夫妇在研发出疫苗的隔天便突然失踪,后来才由裴东君博士出席发佈会,也因此,发生接种疫苗后死亡的情况时,愤怒的群眾才会闹去裴博士的实验室,造成后面的憾事。 她妈妈严勤芯女士不是畏首畏尾躲起来的,没有不敢见人,她是失踪!不是躲起来!至于关于妈妈的消息,都是爸爸走访世界各地一点一点蒐集推敲出来的。 可惜,和她联系的吴专员耳朵似乎失去了功能,即使她再三重申都像没听见一样,仍然坚持原意,告知她今天九点会再来电通知后续,根本不管现在外面感染率与致死率极高,她很有可能还没见到妈妈就先跟这个世界说拜拜了。 手机铃声准时在九点响起,中断了顾风瑟的胡思乱想,她抹了把遗传到严勤芯女士美貌的脸,手指突然像是千万斤重,极其缓慢地滑开通话钮。 「早安,顾小姐您今天改变心意了吗?」 电话那头传来专员吴晴千篇一律的开头。 句型和这阵子一些网路小说「某某某今天离婚了吗?」、「谁谁谁今天恋爱了吗?」等书名出奇一致。 「没有。」顾风瑟顿了顿,接着委婉提醒:「现在疫情严峻,我们应该避免非必要的社交活动。」 那头,吴晴像是笑了笑,「虽然遗憾您没有改变心意,但这边还是得告知顾小姐,行程已安排就绪,明天会有人直接过去接顾小姐,届时,您就真的完全没有选择的机会了。」 顾风瑟心塞,说得好像她有得选一样。 吴晴似乎拥有读心术,解释道:「今天几支搜寻队的队长都过来开会,您可以过来看看,看您想要跟哪一队、找哪条路线。如不然,就由上级随机指派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顾风瑟算是听明白了,找严勤芯女士这一趟,自己就是不去也得去,既然这样,倒不如去看看,挑挑路线,选个看起来比较可靠的队友。 顾风瑟特别识时务,立刻答应待会过去,电话掛掉后,她忍不住在心里开骂。 浑蛋!到底为什么非要她在这种高危时刻出远门?她还想活着看到《海贼王》完结啊! 她心里活动十分活跃,一边腹诽,一边细细戴上口罩、护目镜和面罩,又确认背包里有酒精才步出家门。 顾风瑟对在院子里玩的江霏霏交代几句,就跨上母亲失踪前才买的、如今已经超高龄的小绵羊,以时速四十公里的速度前进。途中看见两个外送员闯红灯,一个口罩拉到下巴抽菸的路人,几个戴着口罩站在一块似乎在聊天的妇人。 停红灯时,机车停等区旁边的车道停了一辆大货车,为了安全,她停在离货车有段距离的路边,旁边是一间便利商店,两个男人坐在外面阶梯上喝酒聊天,其中一人对着她嘿嘿笑了声,操着台语调侃:「小姐,金惊细哦!」 顾风瑟心里恼怒,对啦,就你最不怕死! 心里骂得再欢,实际上她也只是目不斜视,不敢再多看对方一眼,号志一跳绿灯立刻催动油门骑走,一边纳闷,如今疫情升至三级警戒,政府不是已经规定室外必须全程佩戴口罩并禁止饮食了吗? 就这样,顾风瑟抱着一肚子怀疑抵达约定的地方,中央研究院,同时也是爸妈以前工作的地方。 在院区大门登记后,她骑在熟悉又陌生的路上,来到印象中已经久远的院本部行政大楼。 又回来了呢…… 顾风瑟发了下呆,回过神就见到门口不知何时多了个男人。 男人灰色微长的发随意扎在脑后,碎发零碎散在耳际,口罩与一身黑衣都压不下他的张扬。 走近了,顾风瑟发现他特别高,她下意识低头不去看对方,想快速离开这周身气势强大的男人。 谁知在两人错身时,他喊了她的名字。 「顾风瑟?」声音低低的,尾音带着不确定的微扬。 「啊?」她顿住脚步,疑惑地看向男人,这一看就有些愣住了。 护目镜下的那双藏着危险却标志性十足的圆杏眼,几乎是瞬间,和她记忆中的那双温润眼睛重叠。 除了时鎧,她再没在哪个男人、不,是哪个人脸上,看到过这样一双又大又黑的圆杏眼,还有那可以放四五根牙籤不会掉下来的翘长睫毛。 她在他睫毛上一根根摆牙籤的情景彷彿还在昨天,时间却已过去了十五年,当年羞涩又温柔的小哥哥……竟然长歪成这个样子! 顾风瑟内心还在崩溃,一个穿着实验白袍的眼镜男走过来,朝男人招呼了声,「来了啊,鳶尾。」 渊伟?噢,认错人了。 她立刻收起乱七八糟的情绪,庆幸没贸然认人的同时,又有些尷尬地低下头。 她刚才看人家的眼神热切过头了…… 低下头的顾风瑟忽略了男人不满的瞪视。 他轻哼一声,算是回应了裴屿宴。 见状,裴屿宴哪里不明白?当年的小妹妹没认出他,在不高兴了。 他看着略显单薄的女孩,凌厉的细长眼底也难得浮现些许情绪。 裴屿宴不想让人看见,垂下眼掩饰地看了眼手錶,淡淡地说:「顾风瑟,吴专员在里面等你了,进门后左转走到底就是。」 「哦,好,谢谢。」顾风瑟连忙往内走,同时觉得奇怪,怎么这里的人都认得她? 她走着走着,一个可怕的想法忽然出现——她该不会被通缉了吧! 有因为不配合政府而被通缉的吗? 如果真是这样,她现在算不算自投罗网? 她越走越慢,最后停在走廊尽头一扇掛着吴晴门牌的门前,满脑子只剩一个念头: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第一章:黎明之前(2) 在顾风瑟踟躕不前时,门咿呀一声被人从里面拉开。 出来看人到了没的吴晴被杵在门口一脸沉重的女孩吓一跳。 「请问你是……」 咦,没认出她?顾风瑟悄悄吁了口气,原来一切只是自己吓自己。 虽然没得到回应,吴晴也已经反应过来,陌生脸孔,年轻女孩,这不是约好要过来的顾风瑟是谁? 「顾风瑟?」她露出亲切又不失礼貌的八齿微笑。 顾风瑟一颗心因为对方叫出她的名字瞬间再次高高吊起,心里一连串「不会吧?」、「不会真的被通缉吧?」的跑马灯不停跑过,吴晴自认无懈可击的笑容,在她眼底就像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吴晴不知道她的心里活动,侧身打开门,「我正想出去看你到了没呢,来,请进,我们好好谈谈。」 顾风瑟有些迟疑,不会有什么阴谋吧? 虽然有些失礼,但她还是探头往门内看了看,确认没有不对劲的地方,才直起身子,若无其事地走进去。 吴晴关上门,招呼女孩坐下,像是没看见她奇怪的举止,嘴角扬起的角度丝毫未变。 「你在门口见到人了?」吴晴很熟悉如何和陌生人聊天,从彼此认识的人开始绝对没错。 这个人就是时鎧,如今蓝鲸部队队长、代号鳶尾的麻烦傢伙。 其实寻找严勤芯等人根本不需要顾风瑟随队,甚至内部也掌握严勤芯相关踪跡,要不是时鎧坚持,她才不需要这么大费周章,又是威胁又是利诱、连哄带骗的,硬是把人拐来。 顾风瑟不太明白她为何会说起这个,不过还是配合地点头,「嗯,有见到人。」 「有见到就好。」吴晴感叹,真是苦了这三个孩子。 吴晴如今四十多岁,当年s病毒肆虐时刚来到研究院,对当年『s』小组遭遇的前后经过十分清楚,只是当时群眾太过激愤,影响了风向,使多数报导失了公正,澄清的效果也不理想,『s』小组才会一直被外界误解。 严勤芯、时孟川夫妇失踪,裴东君出席发佈会,疫苗接种后致死,愤怒群眾打死裴东君……当时事情一连串发生,他们的孩子顾风瑟、时鎧和裴屿宴的人生也发生巨变。 裴屿宴因为亲眼目睹父母惨死,让研究院的一名老博士特别心疼,收养他并悉心栽培,如今已是研究院里年纪最轻的医学博士,目前参与研究v病毒,看着前途无量,但也受到当年的影响,人有些阴冷深沉,不太说话。 时鎧在父母失踪后,由奶奶抚养长大,可是因为时博士夫妇的关係,邻里对他们相当排斥与嫌恶,有些比较激进的甚至会拿东西砸他们。为了保护奶奶和自己,原本斯文靦腆的小男孩,被迫成为凶狠暴力之徒。 不过从他未曾放下两个小玩伴的举动就能看出来,他的内心并不像表现出来的强硬。 时鎧在奶奶住的社区站稳脚步后,便开始寻找以往每天一起写作业、玩耍的弟弟妹妹,他很快找到裴屿宴,却迟迟找不到顾风瑟。 顾风瑟的情况比较特别,严勤芯失踪后,她的父亲,也就是当时的中研院院长顾温澜顾博士,为了寻找妻子,将顾风瑟交给自己的弟弟照顾,顾温澜离开后,疫苗出事,弟弟一家受到波及,觉得顾风瑟有些烫手,便将她丢给妹妹,然后妹妹又将她丢给严勤芯的妹妹…… 雪上加霜的是,走遍世界找寻妻子的顾温澜也随之失去消息,就这样,顾风瑟几乎将所有亲戚家都住过一遍,像沾酱油一样,这一家住没多久就换下一家,往往时鎧得到消息找过去时已经慢了一步。再往后,她长大了些便自己搬出去住,时鎧也因此完全失去她的消息。这谨小慎微的性子估计是那几年住亲戚家时养成的。 吴晴想着事情,在顾风瑟眼中就成了不知道在盘算什么,整个人顿时坐立难安,视线一直飘向门口,思考夺门而出的可能。 吴晴从思绪中抽离,见顾风瑟坐不住,猜她是惦记着等在外面的时鎧他们,也是,毕竟那么多年没见。 她笑笑,「我原先预计,从你家过来大约半小时就能到,刚才迟迟没见到你还以为你迷路了,现在看来,是在外面和他们聊到忘记我了。」 她就只是骑车骑慢了点,在外面和两人都讲没三句话……顾风瑟还没说话,吴晴又接着说:「想来他们已将事情都告诉你了,那我就不多说了,你回去准备好行李,明天队伍过去接你后直接出发。对了,生理用品带齐些,毕竟之后要长时间待在海上,靠岸时间不一定。还有,船上会有船医,你不用太担心……」 顾风瑟脑袋有些跟不上吴晴的速度,还没想明白自己应该知道什么事情,对方话锋一转,已经开始嘱咐注意事项,愣了一会儿,直到吴晴问她都记住了没,才缓缓点头。 「好了,该说的我都说了,你还有什么疑问吗?」 顾风瑟又一次点头,可是问题太多,她一下子不知从何问起,整理了下头绪,决定照顺序一样一样来。 「你不是说,让我见见几个小队长?选路线?」她打算选一个安全可靠点的。 吴晴没想到她会问这个,觉得好笑,「你都见到他们两人了,还要考虑别人?」 顾风瑟有些错愕……所以这是看过就强制绑定了? 「时队长和裴博士如果知道了会伤心的。」 「……时队长,裴博士?」她眨眨眼,这两个姓氏未免也太巧合了点。 「就是时鎧和裴屿宴啊,你还不知道吧?时鎧现在是政府特编的蓝鲸部队队长,裴屿宴去年就任聘中研院,还是你母亲的那个单位,目前是整个中研院里最年轻的博士。」 顾风瑟脑袋轰一声,好一下才反应过来,刚才在门口遇到的那个人真的是时鎧!而另一个她没仔细看的白袍眼镜男竟然是小时候与她两看相厌的裴屿宴! 她眼睛微微瞪大,吴晴还以为她在为儿时玩伴的成就感到惊讶。 顾风瑟所有注意力都被时鎧拉偏,「他……我怎么听裴屿宴叫他渊伟?」 「那是他队里的代号,不过我都叫他鳶尾花。」吴晴笑笑。 原来是鳶尾花的鳶尾吗?顾风瑟恍然,又不免觉得时鎧这代号太女气了。 …… 顾风瑟满肚子的问题没问,脑袋就被突然冒出来的时鎧和裴屿宴给搅得七荤八素,直到回到家整个头都还是晕的。 在沙发上呆坐许久,直到门外传来的软糯叫唤:「瑟瑟,瑟瑟你是不是回来了?我忘记带钥匙了,你帮我开门一下。」 顾风瑟猛然拍了下额头,「糟了!」 第一章:黎明之前(3) 顾风瑟从沙发上弹起来,三步併两步飞快跑过去开门。 「瑟瑟,跟你说哦!我刚才把你的房间挖出来了!」江霏霏满脸兴奋。 「哇!霏霏好棒!」顾风瑟毫不吝嗇地夸奖,见江霏霏颊上黏着汗湿的发丝,拿纸巾细细帮她擦汗,心里一边盘算。等等得打个电话给吴专员,申请带上江霏霏,还要补做快筛和pcr检测。 刚才在研究院时她竟然完全忘记了!明明出门时和做筛检时都记得要向吴专员提的,估计是突然见到时鎧和裴屿宴,太震撼了。 「瑟瑟你现在有空吗?我带你去看你的房间。」江霏霏迫不及待想让瑟瑟看她帮她打造的房间。 「好啊,不过你是不是忘记什么事了?」顾风瑟细心引导她。 江霏霏是她住在表姨家时认识的,两家离得不远。那一年,她十四岁,江霏霏十二岁。 江霏霏的妈妈柳姨是个温柔的女人,知道她的事后,并不像其他人那样对她避而远之,甚至对她比那些亲戚都要好,也不会不让江霏霏和她玩。 只是好景不常,她才认识那温柔的女人没几个月,她就车祸走了,留下江霏霏一人。 柳姨的父母早亡,平时也没有来往的亲戚,离婚后不知去向的江父和江家的亲戚就更别说了,江霏霏没有可以投靠之处,就继续一个人住在家里,平时由里长邻居照应。 她觉得江霏霏有些可怜,可是再看自己,好像也没比江霏霏好到哪?在等表姨帮她找下一个住处时,她索性在江霏霏的邀请下搬进江家,两个没人要的正好互相陪伴,反正她们谁也不嫌弃对方。 江霏霏告诉她,以前家里养过一隻狗,后来过世了,柳姨带她送狗狗去火化,骨灰就埋在家中院子的银杏树下。柳姨圆满后,江霏霏也把柳姨带回家,跟小狗埋在一起。后来,她在yt上看到有人挖地洞挖出一座地下碉堡,之后就开始在院子里挖地洞,说要挖一座秘密地下城堡,和妈妈、小狗当邻居,花了三年的时间挖出一间客厅和一间她自己的房间,年前才开始挖她的房间。 顾风瑟前几天去看过,才挖不到一半,今天竟然就说挖好了? 「对,我要搬一台电风扇去你房间,通风一下。」经过提醒,江霏霏看到顾风瑟的兴奋稍微冷却,想起回来屋子的本意。 「需要帮忙吗?」顾风瑟跟在她身后。 「不用,我今天力气变很大噢,你房间一下就挖好了。」江霏霏为了证明,一隻手抓起电风扇的脖子,举起来,「看,比小鱼暂时的家还轻欸!」 江霏霏口中小鱼暂时的家,是她们去夜市捞鱼,老闆灌了气的小袋子,一小袋的水装着几隻鱼,打饱空气,重量只有一点。 嗯,江霏霏的夸饰法用得还不错。 她们走出门口,才发现外面下雨了。 「啊……」江霏霏伸手去接雨,眼里的光肉眼可见地暗下去。 「别失望啊。」顾风瑟摸摸她的脸,「我们去整理行李,明天带你去旅行好不好?」 「真的吗?可以吗?」江霏霏瞬间元气饱满。 她以前最喜欢四处去玩,疫情爆发这两个月都快把她闷坏了。 # 不管顾风瑟再怎么不情愿,翌日,依然不约而至。 不同于江霏霏彷彿下一秒要飞出去的明媚,她的心情满是阴暗,尤其像外面灰扑扑的天空,从昨天开始的雨,滴滴答答,就像她心里的bgm。 更让人不愉快的是,时鎧竟然把定好来接她们的时间提早了,从早上九点半改到六点半,硬生生提早三个小时,她问为什么,他说先过来接她再去接其他人比较顺路。 想起他漫不经心的回答,她心里又是一阵气,顺个屁路!他一车是要接几十个人,调个先后顺序要提早三小时? 六点左右,顾风瑟和江霏霏已经吃完简单的早餐,在家里各处做最后的巡视,毕竟要出去一段时间,门窗瓦斯什么的都得关好了。 她们在二楼确认窗户都关紧了,正要放下窗帘时,顾风瑟心里还在盘算等下要去江霏霏房间的浴室确认水龙头有没有关紧,就感觉手被轻轻扯了扯。 「怎么了?」 江霏霏食指比在唇上示意她噤声,一脸兴奋地指着朝窗外某个点。 顾风瑟一看脸色都变了,院子外不知何时聚集了一群黑衣人士,一部份人持棍棒,一部份人对着院墙泼着什么,看起来不像什么好人。 「他们在玩什么──瑟瑟你要拉我去哪?」江霏霏话才说一半就被拉着往楼下跑。 「霏霏,那些人是来找我们玩躲猫猫的,现在我们都不要出声,偷偷跑去地下城堡躲起来,可以吗?」两人来到一楼门边,顾风瑟才小声对江霏霏解释。 江霏霏眼睛发亮,兴奋地点头。 顾风瑟小心翼翼地拉开一丝门缝,确认外面还没有什么大动静,正想往外跑时,临时想到什么,低声吩咐江霏霏在原地等自己,悄声溜到厨房将后门大开,将间置在屋后的爬梯架到院墙上,再将一隻鞋子丢在梯子旁,做完这些她已经浑身湿透,再回屋子肯定会留下痕跡。 她咬了咬牙,小跑步绕过屋子,所幸江霏霏一直在注意外面的动静,见到她自己就跑出来,两人迅速往地下城堡跑,在雨声的遮掩下,她们顺利地躲到里面。 江霏霏的地下城堡因为是秘密基地的概念,当时入口的位置特地开在右面院墙和银杏树之间,虽然隐密,但也经不起仔细寻找。 顾风瑟把门从里面栓上,觉得还不够,拿起平时就掛在入口处的手电筒,和江霏霏一起搬来客厅的大桌子用铲子顶在入口处,这才全身颤抖着滑坐在地上,不过她很快又跪坐起来侧耳贴在壁面上,试图听清外面的动静,却只听到自己如雷般的心跳,和淅沥沥的雨声。 没听到什么声响,代表那群人还没衝进院子里,顾风瑟趁机想报警,摸遍身上才想起先前把手机放在随身包包里,连忙问江霏霏有没有带手机,遗憾的是,她手机也放在屋子里。 顾风瑟只得放弃报警,小声交代起江霏霏。 「霏霏,外面现在有一群鬼,等一下如果我们被人发现了,你要赶快跑,不要被抓住,知道吗?」她尽量让语气平缓。 「瑟瑟不跟我一起吗?」她的声音接近气音,还透着点兴奋,情绪完全融入顾风瑟塑造的情境里。 「我们分开跑,他们就会分开追,抓我们的人变少了,我们被抓到的机会就变小了。」顾风瑟一本正经的说着小孩子都未必相信的鬼话。 「可是──」她可以把门拉住,他们就进不来啦! 江霏霏还没来得及说完,外面就发出碰一声巨响,力道大到整个地面都微微震动了一下。 「嘘,来了。」顾风瑟喉咙发紧,声音微微沙哑。 杂乱无章的脚步声从院门到屋前,明明江霏霏刚才没有关上门,却听见敲砸的声响间或伴着玻璃破碎的清脆传来,完全不怕被人发现他们的嚣张行逕,又或者他们原本就是想让人发现。 这些人想干嘛?不是小偷,又不像强盗,看起来反而比较像…… 顾风瑟的思绪被外面忽然的安静给拉回,她赶紧附到壁面上,先是有隐隐的说话声,接着就是一声怒骂。 「一定还没跑远,你们马上去把人抓回来!今天不弄死他们一家,拎北就不姓王!」 随着姓王的话声落下,顾风瑟彷彿看到一群人从院子离开的画面,才稍微松一口气,整个人就被一声贯彻云霄的「干!」吓得魂飞魄散! 「这边啦!前面有路不走,去后面爬三小梯子?」 「剩下的人,给我用力的砸!这些花草树木也都别放过!」 「我们南港区会沦陷吼,就是这家人害的啦!那么爱当外国人还回来干嘛?」 「把病毒从国外带回来!我妈就是被他们害死的啦!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把台湾人害死了,拍拍屁股又想溜,还好我半夜收到消息,不然就让他们跑了!」 这一刻,顾风瑟明白这群人的来意了,报復,他们错把她们家当做哪个从国外回来的确诊者的家,带着仇恨的怒火而来。 她眼前无端出现十五年前裴叔叔被群起围攻的画面,疯狂的人们挥舞着武器,手无寸铁的男人被打倒在地,棍棒毫无章法地落在他身上,腥红的血液逐渐在布料上染开,他无力反抗,只能抱头蜷缩着身子试图减轻伤害。可是恶魔并不放过他,他们抓住他的手,对着他的脸像打沙包一样不停出拳,血液喷薄而出,沾上那些再也洗不乾净的手,他们搥打他的肚腹,即便他已昏死过去仍不肯罢手。 「打死他!害死人的垃圾!」 「承认自己不行很难吗?什么全球率先研发出疫苗的医学团队?根本草菅人命的垃圾团队!」 记忆中的那些谩骂,悄然地与院子里传来的骂声融合在一起,有些可笑,又那么悲哀。 第一章:黎明之前(4) 顾风瑟陷在往事里难以抽离,忽然被上方土层的震颤拉回神,她还没意识到发生什么事,就见江霏霏忽然抽掉铲子,要去搬开桌子。 她吓到心脏差点跳出来,连忙扑过去制止,只是有些迟了,刚才铲子掉在地上的声响已经引起外面的人的注意。 「什么声音?」一个人大声问。 「你耳朵进水哦!哪有什么声音。对了泉仔,清明节你要回家吗?」 「回啊,我车票都买好了,怎样,你没有要回去吗?」 「想啊,就是还在犹豫,政府不是在呼吁别返乡?」 「不会那么倒楣啦!」 对话声离得很近,似乎就从上面银杏树那里传来的,顾风瑟紧紧摀住江霏霏的嘴,一面在心里祈祷别被发现,一面用气音安抚着:「霏霏乖,记得我们要躲好不被抓到吗?」 江霏霏毫不费力地掰开她的手,虽然生气但理智已经稍稍回笼了些,跟着用气音说:「他们在破坏妈妈和豆豆的树!」 豆豆就是她小时候养的那隻狗的名字。 顾风瑟拉不住她,只能想怎么样压下她的情绪,突然间上面又传来比前一次更巨大的声响,这一次整个空间都震了一下,带着一些细细的土石和水滴簌簌落下。 江霏霏濒临爆炸的情绪像炸药瞬间被点燃,她一把掀掉桌子,在顾风瑟来不及反应前「砰」地打开门衝了出去。 顾风瑟焦急地抓起铲子跟上去,深怕江霏霏发生意外。刚从黑暗中出来,她眼睛有些不适应,闭上再张开,就见江霏霏一脸心疼地检视着树干上的两道伤痕,脚边掉着一根铁撬,不远处的地上倒着两个挣扎着要爬起来的男人,院子里的其他人正凶神恶煞地衝过来! 她倒抽一口气,感觉全身血液瞬间失去温度,脑子一片空白时,身体已经主动抄起铁撬塞进江霏霏手里,然后,她听见彷彿来自地狱里的恶魔告诉江霏霏说:「记得以前怎么破西瓜的吗?」 ……破西瓜?原本伤心气愤的江霏霏整个人懵住,「破西瓜我会,可是哪来的西瓜?」 她走过去踩住地上其中一个男人,用铲子拍拍他的脑袋,「在这啊。」 顾风瑟的笑实在太寒磣,那些抓着棍子衝过来的男人吓得紧急踩煞车,脑袋被拍了两下的泉仔直接闭上眼睛装死,心里大骂:干,五告衰! 院子里,除了淅沥沥的雨,对峙的男女,半边脸被踩在泥里的泉仔,彷彿一切都静止了,除了没能看到猝逝的妈妈最后一面的王哥。 王哥从小和妈妈相依为命,对母亲的感情特别深重,从她确诊到离世累积的所有情绪都在此刻见到「带原者」时爆发了! 他趁着顾风瑟转头看江霏霏时衝出来,铝棍虎虎生风地挥向顾风瑟。 「瑟瑟!」 「小心!」 顾风瑟险险避开这一击,泉仔反手抓住她的脚将人绊倒,顾风瑟狠狠摔在地上,一击落空的王哥再次席捲而来,铝棒的破空声让挣不开牵制的顾风瑟绝望地闭上双眼,疼痛并未如预期落下,反而听见一记闷响。 顾风瑟迅速张开眼,刚好看见王哥飞出去的画面,真的是飞出去,撞到院墙后才停下,她呆呆地转回视线,就被不从哪里冒出来的时鎧粗鲁地拉起来,她低呼一声,却得到对方的瞪视。 「你遇到危险就只会闭上眼睛等死?」时鎧想到先前那危急的一幕,没好气地讥讽。 顾风瑟此时恐惧退去,才感受被雨水浸湿的寒意,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我就是──」脚被抓住跑不掉。 「现在知道怕了?」时鎧嘲弄,她颤抖的模样落在时鎧眼底,成了害怕。 话说到一半被打断,顾风瑟闭了闭眼睛,不纠结脚是不是被抓住,就很想问他,谁被打不害怕?只是真没必要在雨中跟他讨论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现在她只想回屋里换一身衣服。 「先回屋里再说。」 时鎧见她脸上没什么血色,眼底隐隐有些泛红,模样可怜,便没再多说。 她转头叫江霏霏,意外看到裴屿宴也在。他肩膀似乎受伤了,单手按着,江霏霏不知道在跟他说些什么。 「怎么了?」 「我把他弄受伤了。」江霏霏有些无措。 刚才泉仔趁乱抓住顾风瑟,后来王哥被时鎧踹飞,泉仔想跑,江霏霏想也没想把铁撬砸过去,人是砸晕了,可铁撬竟然弹出去,正好敲到裴屿宴的肩膀。 「先进屋里再说。」这么淋雨不是办法。 回到屋里,顾风瑟江霏霏换好衣服出来,先前那群人已经跑得不见踪影,只剩手脚被绑着的王哥和泉仔,可怜兮兮地窝在门口处。 顾风瑟疑惑地多看了他们身上的绳子几眼,刚巡视屋子一圈回来的时鎧见到,便漫不经心开口:「是不是在想绳子哪来的?」 顾风瑟点头,家里没有那种绳子。 「他们带来的,猜到要干么的吗?」 她没出声,时鎧因她的沉默更加不爽了,「为什么一开始不跑?」 虽然说爬梯假象佈置的很好,但明明可以跑却留下,不是太蠢就是心思太縝密,连他们约定的时间快到了这点都算在内,毕竟跑还真不见得跑得掉。 顾风瑟低着头在心里翻白眼,跑?也要跑得掉啊。清晨六点多的路上空荡荡一片,躲都没地方躲。 时鎧打量不吭声的顾风瑟,微湿的发贴在脑袋上,看着小小一颗,和她瑟缩的削瘦身形一样,都发育得不是很好,怎么看都不像心思縝密的样子。 ……又蠢又胆小,眼睛还有问题!他本来还抱着一丝期待,看她今天会不会认出自己,不过看样子是没有了。以前小瑟瑟受了委屈肯定头一个找他,而他现在就在她面前,她却没认出他,枉费他找了她这么多年,结果人家根本不记得他! 他当然可以主动表明身份,告诉她他是时鎧,可是错过了久别重逢后第一次碰面的那个当下,再来说好像就有点不对了,毕竟他当下就认出她顾风瑟,她如果问他为什么一开始不表明,他要怎么说?说因为她没认出他心里不高兴? 时鎧发现他好像陷入进退不得的处境。 第一章:黎明之前(5) 忽然一阵警车鸣笛声由远而近,警察很快地进来。由于时鎧是报案人,加上他们行程重要一会就要搭机,他跟警方交涉,他们先过去警局做笔录,顾风瑟和江霏霏的行李由司机先搬去车上,然后司机接着去接其他人,最后再会合,至于屋子被破坏的部分由吴晴处理后续。 做完笔录从警局出来已经九点多了,四人连忙跳上计程车。 听到要去机场时顾风瑟愣了一下,她原本以为要搭船出海,原来是先搭飞机。 想想也是噢,这一趟的目的地在北极附近的岛屿,一路开船过去得花多少时间? 外面雨还在下,跟流淌着钢琴曲的车内形成飘摇与静謐的差异。顾风瑟紧了紧身上的罩衫,真诚地向时鎧道谢。 「鳶尾队长,今天实在很感谢你。」若不是他,今天真不知会怎么收场。 至于选择这样称呼他,她也是衡量过的,毕竟时鎧一开始就认出她却没有主动相认,那她也就当作不知情吧。 时鎧听到「鳶尾队长」四个字就不想理她,转头看向窗外,留下一颗后脑勺对着人。 然而江霏霏又跟着说了一遍一模一样的话,被戳心的时鎧气得磨牙,恨不得立刻让司机停车把这两个人丢下去。 顾风瑟不明白他在生什么气,想了想觉得应该跟她没关係便不理他了,江霏霏则是完全没感受到他在生气,回头就继续小心翼翼地盯着裴屿宴受伤的肩膀。 顾风瑟顺着江霏霏的目光看去,才想到这人受伤没处理,她抿嘴,不太情愿地问:「裴屿宴你肩膀还好吗?」 裴屿宴没说话,倒是时鎧从鼻子哼了一声。 妈的,她小时候最讨厌的裴屿宴她都认得,她却不认得他!实在让人很不爽! 顾风瑟这下可以确定时鎧的怒气是针对自己,只是为什么? 没有比较没有伤害的时鎧脸全黑了,如果眼刀能杀人,顾风瑟大概已经死了五六七八遍,可惜不能,低头思考自己哪里惹到时鎧的她完全没发现自己差点死了九十十一十二遍。 没听到裴屿宴的回应,很担心的江霏霏小小力地碰了碰他受伤的地方,在他垂眸看来时心虚地咧咧嘴。 「痛不痛啊?」 裴屿宴看着那双过于纯净的黑眸,眼中逐渐深邃,当作没听见般淡淡地收回视线。 「咦?」 江霏霏惊讶,他、他没听到她说话吗? 顾风瑟在心底翻白眼,把人拉过来身边小声说:「他耳朵应该有问题,你不用管他。」 「怎么会……」江霏霏呆呆地看向他,裴屿宴彷彿真的没听见一样,依然看着窗外。 「真的,所以你别理他。」她柔柔地摸摸江霏霏的发顶,不想她跟讨厌鬼有过多的接触,而且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态度。 「可是他的伤……」江霏霏还是不放心。 「如果真的疼,他会说的。这边去机场还有一段路,你先休息一下,到了我再叫你。」 「好吧。」 顾风瑟让江霏霏靠在自己肩上,又帮她把帽簷压低些遮挡光线,自己才闭上眼睛跟着休息一下,可能是淋雨的关係,头有些晕。 车内归于沉静。 时鎧与裴屿宴的视线透过车窗倒映交会。 「被认出来」的裴屿宴朝「没被认出来」的时鎧微微頷首,送上保重的眼神,「耳聪目明」的时鎧对「被耳聋」的裴屿宴皮笑肉不笑地扯扯嘴角,然后翻白眼撇开脸结束这场无声的交流。 时鎧很心塞,他乖巧可爱说话软呼呼的妹妹不认得他了,用着以前对他说话的口吻跟别人说话,面对他就是客套公式化的鳶尾队长…… 车子开了大约一小时才停下。因为疫情的关係,机场特别的空,没什么人,一行人很快来到第二航厦,顺利和队伍其他人会合。透过网路预办登机手续后就去託运行李。江霏霏沿路新奇的四下张望,看什么都觉得新鲜,低呼声不断从口罩底下鑽出来。 等他们来到安检处时,一个身材高大的外国人笑容热情地走近前,递了个提袋给裴屿宴。 「团队这边有任何进展我会立刻发档案给你,趁这次好好放松一下。」 顾风瑟一眼就认出这个外国人的身份,说起来还是个熟人。努比,棕发紫眸欧亚混血的荷兰人,美国国家科学院院士,当年台湾于s病毒研究领先全球,以助手身份半途加入s小组。在一连串事情发生时,s病毒相关研究资料被不明人士尽数销毁,而当时正好在研究室的努比被发现身受重伤昏倒在血泊之中,醒来后对于那段时间里的事情,都失去了记忆,是整个s小组唯一的倖存者,如今仍任职于中研院,和裴屿宴同样参与了此次研究v病毒的希望医学团队。 裴屿宴话少,认识他的人都清楚,努比讲了几句便不再多说,偏头对一旁的顾风瑟露出灿笑,「瑟瑟,对吗?许多年不见,你都长这么大了,长得跟严一样漂亮。」 顾风瑟不知道要说什么,乖巧地叫了声叔叔便安安静静站着,好在努比也不是来聊天的,简单寒暄过后又道了声保重便不再耽误,退到一旁目送他们。 她带着江霏霏跟在同行的人后面通过安检门,心里对裴屿宴的同行生出疑惑,身为希望成员,他这时候不应该是日以继夜地待在研究室里做研究? 时鎧见顾风瑟除了裴屿宴外,连努比都记得,却独独没认出他,已经气到快吐血,又看她不好好走路,视线一直往裴屿宴身上瞄,差点撞上走在她前面的人,他弯弯眼眸露出个冷笑,长臂一捞,勾着她衣领把人往身侧带。 顾风瑟低呼一声,江霏霏担心地凑过来,时鎧凶巴巴地看了她一眼,把人吓住了才转向神色茫然的顾风瑟,恨不得收紧手上的力道把人勒死算了,没心没肺的傢伙! 「怎、怎么了?」 顾风瑟看清勾住自己的人是时鎧便冷静下来,给江霏霏递去安抚的眼神,就是开口时被口水噎了一下,哽得眼眶泛泪。 「走路不看路,别到时候受伤了耽误行程!」他粗着嗓子唸了一句,见她眼睛红红的,讲话也结巴了,估计吓得不轻,心里有些心虚,更多的是一种解气的愉悦。 「走路别东张西望啊。」他勾勾嘴角松开了手,留下叮嘱便迈开长腿走了。 顾风瑟微张着嘴,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的背影,觉得这人病得不轻。 第二章:午夜阳光(1) 通过安检门和海关后,因为离登机还有些时间,一行人便在登机大厅稍作休息。 顾风瑟想趁空瞇一下,偏头要跟江霏霏说一声,才注意到她噘着嘴,有点婴儿肥的小脸颊鼓鼓的,神色幽怨地盯着裴屿宴。 她微微一想,很快就明白江霏霏在不高兴什么事。 她先前胡扯裴屿宴听不到,结果刚才在安检门前,裴屿宴和努比虽然说没几句,但确实证明了他是听得到的,就是不搭理江霏霏而已。 「没事,他不理你,我们别跟他玩就是了。」她安慰。 顾风瑟不说话没事,一出声,立刻得到和裴屿宴同款的哀怨眼神攻击。 「你骗我。」江霏霏委屈巴巴。 她就说嘛,小时候大哥哥的耳朵就没问题。可是,大哥哥为什么不理她呢?他忘记她了吗? 「我没有。」顾风瑟正色,「我是看我们跟他说话他都没反应推测的,谁知道他那么坏,明明能听见还故意不理人。」 江霏霏「唔」一声,大哥哥没事就好。 顾风瑟看她整副心神都掛在裴屿宴身上,忍不住剜他一眼,觉得这人就跟小时候一样讨厌。 时鎧凑巧看到这一幕,不悦地哼了声,搞得正在和他说话的二筒摸不着头绪,他只是报告接下来的行程而已,怎么就惹得老大不高兴了? 于是,二筒越说越慢,音量越来越小…… 「不会说话了?」时鎧微瞇起眼,歪头看他。 二筒连忙打起精神往下说。 而引发这一连串反应的裴屿宴,自始至终只神色淡淡地垂眸专注在手里的书,对周遭的一切恍若未闻,如果他不是一直停留在同一页的话。 顾风瑟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还是一直关注他的江霏霏发现的。 「瑟瑟,你说他是不是看不懂书上写的东西才一直看同一页呀?」江霏霏小小声问。 她微挑眉,先前瞥到书封的她感到疑惑:国家地理杂志很费解吗? 两人好奇他究竟会停在那页多久,一直悄悄看着,直到准备登机时,裴屿宴收起杂志前都不曾翻过页。 也因此,她们在第一时间就发现朝登机闸口走去的裴屿宴忘了一个提袋在座位上。 江霏霏拿起那个提袋追过去,而此时裴屿宴似乎也发现了,他先是停下,在原地顿了顿,而后转身,正好迎上朝他奔来的江霏霏。 「你忘记你的东西了,喏,给。」江霏霏咧嘴一笑,露出一排小巧亮白的牙齿。 裴屿宴接过提袋,低声道了谢。 终于和他搭上话的江霏霏快高兴死了,雀跃地原地转圈圈,垂在双肩上的麻花辫像飞舞的蝴蝶,转完停下还拍胸脯表示:「你要是再忘了我还给你提醒。」 白炽灯光下,女孩纯真的面容和乾净纯粹的眼睛,彷彿有融化一切的魔力。 裴屿宴慢慢收拢了手指,垂眸不发一语地转身走了,江霏霏也不在意,踩着欢快地步伐跟上。 登机后没多久,飞机缓缓飞上空中,第一次搭机的顾风瑟和江霏霏都看什么都觉得新鲜,不停小声地交头接耳,聊到都睏了才渐渐没了声音。 顾风瑟这一觉睡得很沉,迷迷糊糊地不知道睡了多久她才悠悠醒来。她一醒来,先看了下身旁的江霏霏,帮她掖了掖毯子,又在位置上稍微伸展睡得有些发软的手脚,才注意到隔着一条走道的裴屿宴是醒着的,腿上摊着的还是先前那本国家地理杂志。 她忽然生出一丝迟疑,下意识看了眼斜前方正在闭着眼睛休息的时鎧,也不知道他醒着没有。 她沉吟地开口:「裴屿宴,你也会有忘记的时候?」 回应她的是一片沉默,裴屿宴像没听见一样,视线未曾从书页上移开。 「那个袋子──」她不死心地追问,这一次却很快被打断。 「谁没有忘记的时候。」裴屿宴声音淡淡地,并适时地翻过一页。 顾风瑟噎了一下,忍不住嘟嚷:「你那脑袋能和平常人一样吗?」 闭目养神的时鎧在顾风瑟一开口时耳朵便不自觉地悄悄竖起,听她说起袋子的事,眉头先是微微蹙起,再听她像是夸奖裴屿宴脑袋好时,肚子里的火顿时蹭蹭蹭地烧起来,恨不得把她的脑袋按进水里清醒清醒。 她不是最讨厌裴屿宴的吗?今天一直偷偷注意他,现在竟然还夸奖他! 时鎧不断暴躁起来,全然不知的顾风瑟换了另一个话题。 「你这些年过得如何?」 「就那样。」 顾风瑟又噎了一下。行吧,她跟这个人估计是没办法好好说话了。 她果断闭嘴不再浪费口水,殊不知时鎧耳朵竖得老高,就等着听她向裴屿宴问起他,关心关心他,结果她倒好,连提都没提起他。 时鎧气笑,觉得一颗心餵给了狗。这些年来,但凡遇上认识彼此的人,他都会问一问有没有她的消息,真是白惦记她了! 时鎧磨着牙将这笔帐记下了。 歷经二十多个小时,一行人终于在零晨时分踏上冰岛的土地。 四月下旬的冰岛不见夜色,太阳落入地平线后,天空依旧是明亮的,江霏霏稀奇地不停发出惊叹和疑问。 「现在真的是半夜一点吗?」 「这里的晚上天空为什么还是亮着的?」 「现在不是四月吗?这里一点都不热!」 面对接踵而来的问题,顾风瑟只是笑眯眯的,全部用一句「因为这里是冰岛啊」打发了。 江霏霏也不觉得被糊弄,一本正经点头,时不时搭配一声拉长尾音的「哦」,黑亮的圆鹿眼充满认真,看上去特别乖巧可爱。 除了一路憋着火的时鎧和对谁都爱搭不理的裴屿宴之外,二筒等人视线都忍不住一直往江霏霏身上瞄。 「我妹若是有江霏霏一半可爱我就满足了。」二筒忍不住对身边的兔肝感叹。 虽然江霏霏的理解能力跟常人不太一样,但她可爱的等级也跟常人不一样,特别特别特别可爱的那种。 「你知足吧。」底下只有四个弟弟的兔肝心塞。 「还是,你请叔叔阿姨再努力努力?」二筒诚恳地提议。 兔肝直接一脚踹过去。 眾人一边间聊,一边马不停蹄地赶往港口,在太阳跳出海平面的时候下登上事先安排好的船。 海上的体感温度又更低了,还好船上有取暖设备,顾风瑟才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倒是她担心了一路的江霏霏没有半点不适应,这让她感到奇怪,因为江霏霏一向比她还要怕冷。 再次向江霏霏确认她真的不冷后,顾风瑟在窗边坐下,欣赏起这片天地的美。 绵延叠嶂的海岸线,壮丽的峡湾,奇幻诡譎的光线变化,远处梦幻迷人的蓝色冰川,穿梭过的错落的大小冰山,躺在浮冰上晒太阳的海豹,极地海域的美让顾风瑟觉得怎么都看不够。 吃过午饭后没多久,船靠岸了。 「到了?」顾风瑟有些意外。 时鎧还没消气,沉声回了「还没」两个字就率先下船,连个多馀的眼神都不给她。 顾风瑟也没多想,和江霏霏手牵手,开开心心地跟着下了甲板。 这时候,时鎧等人已经先走一步,二筒留下来给她们说明情况。 北极海中有一处危险又神秘的弗德摺叠海域,这是经潮汐引力和无数海底暗流匯成的一处扭曲空间,存在海平面之下,其中海水的动力和压力比任何其他潮汐要大,致使弗德摺叠海域内无数岛屿漂流,或浮或沉,仅有少数几座非漂流岛的地理位置是固定的,而他们这趟的目的地克鲁依岛正是这几座非漂流岛之一。 在海流的流速与流向变化多端的摺叠海域里,一不小心就有可能遭遇危险,因此,他们特地前来这处力罗岛,为的就是延请岛上驍勇善水,对潮汐洋流相当瞭解的格陵族人一同出行。 第二章:午夜阳光(2) 北极海竟然有这么一处海域,头一次听说的顾风瑟先是微微一愣,旋即瞭然于心,有一双研究背景的父母,她多少知道国际间出于各种考量对一些事情秘而不宣。 只是弗德摺叠海域如此危险,妈妈当年是如何去到位于其中的克鲁依岛?爸爸又是从何得知消息?他们后来都去了哪? 在还没出发前,顾风瑟对这一趟行程充满抵触,可是当离目的越来越近时,她不由得开始想起那些看起来像是过去了的、被她刻意遗忘的、盘旋在幼时的她心中多年却迟迟没有答案的问题。 为什么把她丢下?为什么不要她了?就不能带上她一起?哪怕一起流浪一起遭遇危险,都好过寄人篱下…… 顾风瑟觉得自己情绪不对劲,这几年来她已经能很好控制自己不去纠结这些无解的问题,现在它们却如洪水氾滥无从制止,可是她又一面觉得这时候出现这些情绪是正常的,左右矛盾间脑袋似乎渐渐变沉。 江霏霏不知道顾风瑟那些烦杂翻飞的心绪,乖巧地举手提问。 「你觉得他们会同意吗?」不是说那什么海域很危险? 「同意什么?」二筒没听懂。 「同意帮我们带路啊。」 「会吧。」毕竟上面可是开出大价钱请人的,谁也不嫌钱多。 「可是很危险。」江霏霏强调。 「那是对我们而言。格陵人对洋流相当熟悉,涉足弗德摺叠海域对他们并不算什么。」 「瑟瑟说过,淹死的都是会游泳的。死神降临时,再厉害的人也逃不了。」厉害又怎么了,再厉害也只有一条命。 二筒哑然。谁说这小丫头傻的?她说的话太他妈的有道理了。 空气间有一瞬间只剩哗啦哗啦的海浪声,忽然一道陌生厚实的声音说着口音彆扭的国语从一旁传来:「哈哈哈,小妹妹说得真好!如果每个人都能这样想就好了!不像一些讨厌鬼……」 他语气里充满苦恼。 几人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一名纹面的男人走过来。他肤色黝黑身材壮硕,特别的是眉心上方的额间微微有一块额骨突出,突出的正中央有一点深蓝。 二筒警戒地挡在两个女孩身前,引得男人哈哈大笑。 江霏霏没半点警戒,从顾风瑟背后探出头来,好奇地问:「谁是讨厌鬼?讨厌鬼在哪?」 纹面男人温诺齜牙,指向海上,「一些总是打着邀请名号来骚扰我们的傢伙——」 他不知看到什么,话声骤顿,先前还笑眯眯的眼忽然变得犀利起来。 几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是一艘比他们要再大一些的船,船体墨黑,停在不远处的海面上。 「那船怎么了吗?」顾风瑟不解。他们来之前,这艘船就已停在那处了。 「船没问题,有问题的是人。」温诺啐一口,脸唰地拉下来,虎虎生风地从他们身边走过。 二筒见状暗道不好,他们怕是来错时间了,脚下不敢停,忙跟上温诺的脚步。 顾风瑟那天淋了雨,一直觉得人有些不舒服,本来想带江霏霏在岸边遛达一下就回船上,毕竟这里的温度实在太低,她怕不小心真的生病就麻烦了,可现在,她看看船又看看走远的两人,咬了咬牙,最后还是拉着江霏霏跟上。 她才不是担心时鎧和裴屿宴! 被拉着的江霏霏边走边转头,视线被黑船周围的一条大鱼给黏住,「瑟瑟,那是什么鱼啊?」 江霏霏从没看过那么大的鱼,顏色黑白相间,在一片冰蓝海洋里特别抢眼。 「嗯?虎鲸现在竟也在极地海域出没了?」看清之后,顾风瑟有些讶异。 走在前面的温诺淡淡拋下「暖化」二字,顾风瑟瞬间理解,脚步微微一顿,随即又跟上。 江霏霏可顾不上暖化这么深奥的问题,她的小脑袋全被虎鲸给佔据了。 「牠到底是老虎还是鲸鱼啊?」她皱着脸。 「是鲸鱼的一种。就跟狗狗一样,豆豆是腊肠,吴阿姨家的妞妞是米格鲁,那是牠的品种名。」顾风瑟细声解释。 「哦。」江霏霏恍然。 「哈哈哈,那是查克,一个聪明的傢伙,有机会再介绍你们认识,牠肯定喜欢你。」温诺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顾风瑟挑微瞇了瞇眼。男人说的是喜欢你,不是喜欢你们,是碰巧吗? 「那肯定的。」江霏霏不觉得哪里不对,点头附和。 后面的路程,温诺加快步伐,顾风瑟和江霏霏要小跑步才能跟上,几人一路上再没有交谈。 当部落错落的冰屋和一群黑压压的人群出现在他们眼前时,那里的人也看到他们,哇啦哇啦地喊着什么,温诺立刻飞奔起来,嘴里也嗷嗷地吼了一句。 顾风瑟听不懂他们说什么,但能从他语气里听出愤怒,时鎧应该不至于把人惹毛吧? 她拉着江霏霏跟在二筒后面,担心地问:「格陵人应该没什么特别习惯吧?」 例如,食人族? 碍于温诺听得懂中文,顾风瑟问得特别委婉。 「有。」 「什么?」顾风瑟错愕煞住脚步,提着一口气。不会真被她猜中了吧?一辈子不曾有过心想事成的体会竟然这样发生了? 「他们吃素呢!是不是很特别?」二筒说起这事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你说一个两百人的部落,住在这冰天雪地种不出什么植物的北极圈里,不吃鱼不吃肉,跟人家吃素!他上网查过,北极这边一条辣椒就要十四美元!近五百块台币!更别说其他菜类。他们格陵族人吃的不是素,是钱啊! 想到这里二筒就泪目,从没如此直面地感受到贫富之间的差距! 顾风瑟松了口气,才又继续前进,不一会,就来到了人群边,他们很快地向立于一旁的时鎧等人靠拢。 时鎧扫了眼二筒:「你带她们过来干嘛?」 二筒有口难言,他也是被人带来的啊。 时鎧也没想听到什么回答,他看着对峙的场面一会儿,歪头打量顾风瑟:「不待在船上下来乱晃什么?」 外面这么冷,也不知道多穿一点! 「不能下船的吗?」顾风瑟张着无辜的眼睛看向时鎧。 「……可以。」时鎧别开眼。 既然可以还管她下不下船干嘛? 顾风瑟不再理他,自顾自打量眼前的情势。原先看上去黑压压的一群人,原来分成了三拨,一是和温诺特徵相似的格陵族人,也是场上最多人的一群,约有三四十人,他们个个手上拿着武器气愤填膺地怒视另一拨人,这些人的外貌组成就复杂了些,各种发色肤色眸色,为首的是一名无比魁梧的白人,右眼角下有一道长长的疤延伸到下巴处,他手里掐着一纹面男孩,用英语和温诺交谈着。 这温诺真是个人才啊!到现在他已经说了三种语言了。顾风瑟感叹。 男孩趁刀疤男和温诺说话之际,双手扣着他手腕借力狠狠踹了他一脚,刀疤男吃痛反手对着男孩搧了一下耳光。 「艾达!」格陵族人又担心又愤怒,同时也碍于艾达的安危不敢向前,一张张黝黑的面孔上充满对白人的恼恨。 艾达被打飞出去,跌在几公尺外的雪地上,因为实在痛得狠了,他撑了几下也没能爬起身,好不容易撑起上半身,又被刀疤男一脚踩趴,鞋跟在他背上使劲地磨了磨。 艾达不想认输的,他扬起头,死死咬着牙,还是没能忍住洩出的呻吟。 温诺气红眼,「托比!放了艾达,我帮你们带路!」 托比轻慢地笑着,「那就麻烦温诺族长了,为了防止你中途变卦,这孩子得跟我们去一趟弗德海域才──」 托比话说到一半,猝不及防地就被顾风瑟没能抓住的江霏霏给撞飞出去,他手底下的人也都愣住了,等到反应过来,江霏霏已经抱着艾达像头小豹子般飞速跑走。 艾达不在对方手上,格陵族人顿时气势汹涌地打过去,托比一方也衝上前,双方很快地打成一团,甚至因为江霏霏救了艾达的缘故,他们队伍也遭到攻击,场面一时间相当混乱。 第二章:午夜阳光(3) 托比恨极了江霏霏,腰上被踹的痛意一减缓,一把推开扶着他的手下,拔刀朝她衝去。 顾风瑟原本就一直防备托比,见他衝过来,回头就想拉江霏霏跑,就看见江霏霏已经跑远了。 她心一惊,慌张地喊着江霏霏,拔腿要去追人,却让时鎧给拽住。 她急到都哭了,隔着泪水看他,「你别拉着我呀……」 她盈在眼底的泪水一滴一滴落下,又因为气温低,泪湿的脸太冻了,另一隻空着的手不断在脸上抹着,口罩也被拨开了些,露出底下微红的鼻尖和被擦红的脸颊,模样有些可怜。 人都还没打到眼前呢,这就吓哭了?时鎧好笑又解气,先前从飞机上一路憋过来的火瞬间灭了大半。 这时一根棍子挥来,力道之大,挟势而来的劲气打得脸生疼。他侧身闪过这一击,长指如爪紧紧扣住对方手腕,一提一拗间,对方的胳臂被卸下,一声惨叫随之响起。 可是下一秒,托比已经狰狞着脸,怒吼着将胳臂接回去,这还没完,随着不间断的吼声,他的上半身和双臂开始膨胀,上衣被撑破,布条破碎地掛在那堪比猩猩的身上。 变化后的托比几乎是他原先的两三倍壮,波浪般硕大的麒麟巨臂,虎背熊腰的倒三角,賁张的肌肉线条充满力量,随着脉搏跳动的青筋清晰可见。 妈呀!顾风瑟吞着口水,这短短一分鐘之内所见,把她二十多年的人生观给完全颠覆。 「为什么……」 「现在没时间说那么多,你记得跟紧我。」时鎧神色凝重地交代。 「可是江霏霏——」顾风瑟记掛江霏霏的安危。 话还没说完,她突然感到一阵风袭来。 「蹲下!」时鎧暴喝。 她连思考都来不及,下意识照做。 下一秒,时鎧飞踢来的脚和托比的拳头撞上,砰地一声巨响在她头顶上炸开,她手脚并用地从底下爬出来,飞快地躲到时鎧身后,眼观四面耳听八方保持警戒,同时不放弃地在人群里寻找江霏霏的身影,然而江霏霏就像蒸发了一般,简直要急死她了。 顾风瑟想去另一边找找,可是此刻真的很危险,百来个人的群架现场,唔,说具体些,还是个光怪陆离的群架现场,她怕自己走出去没几步就被打趴在地上吃雪。 她刚刚才发现,除了托比变得像猩猩之外,有些人不知在何时也有了变化,有人背后多了翅膀、有人头上多了对犄角、有人的脚则变得又细又长,原本不知道穿了几层刷毛裤厚实的裤管变得宽松,在人群里显得拔高一筹……各种变化千奇百怪,还有一些人外表看着没什么变化,却能发出水箭、火球、植物藤条,她像是错入了玄幻的异世界。 为了自己的安危着想,她还是老老实实地待在时鎧身边吧。 进化后的托比力量蛮横,他怒吼着不断击出重拳凌厉,带起风劲阵阵,时鎧力量虽逊一筹,却知道用巧劲卸力。 托比迟迟伤不了对方,越发暴躁,吸了口气使出全力,猛然挥动筋络纠结的臂膀,一拳狠狠砸向时鎧。 拳速很快,甚至能听到拳劲呼啸的破空声,顾风瑟连闭眼都来不及,硕大的拳头已经挥到时鎧鼻尖,顾风瑟张嘴还来不及尖叫出声,时鎧侧过脑袋,以毫厘之差避开了这一记。 顾风瑟的小心脏吓得快要停工,这实在太刺激了,比坐云霄飞车吓人,像是沿着悬崖狂飆,眼看着将要衝下去粉身碎骨的瞬间才突然煞车一般,明明几分鐘前还觉得待在时鎧身边最安全,现在她已经在原地站不住,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后挪。 不是她对时鎧没信心,呃,其实要说多有信心那倒也没有,毕竟也不清楚他的武力值,但是!托比那虎背熊腰的,如果一拳砸歪砸到她身上,她不死也得去半条命。 孔先生说得好,乱邦不居,危墙不立。 时鎧瞥到她小心翼翼地挪远,知道她胆小,丢了句「别离我太远」,又专注于眼前。 托比听不懂中文,不懂时鎧说什么,但他强烈感到不被放在眼底,这种被轻视的感觉就像一根根刺,戳扎着他的神经,让他狂怒起来。 他双拳紧握,臂膀肌肉又一次隆起,带着身体的力量轰向时鎧的脑袋。 顾风瑟一颗心提得老高,连呼吸都忘了,时鎧要是被这一拳击中,不死也得残,脑部受到巨大外力衝击是非常可怕的。 时鎧灵活地矮下身子,双手撑地一记扫腿直攻托比下盘,在他跳起闪避时,又猛然拔高身势曲起长腿狠狠朝他脛骨踹下。 「啪嚓」一声,托比腿骨断裂声清晰可闻。 小山一般的人轰然摔在雪地上,溅起点点冰雪。 托比嘶吼着奋力往时鎧扑去,但他伤了腿,时鎧只轻飘飘地后退两步,托比又一次重摔在地上,挣扎着想爬起来。 顾风瑟见托比失去行动能力,觉得自己被吓到快要心脏病发不讨点利息说不过去,于是手脚俐落地捏了几个棒球大的雪球,再一个一个朝托比砸去。 雪球砸人不痛,但托比觉得自己被羞辱了,先前几次爬不起来,这次很快就站起身,虽然摇摇晃晃,但愤恨的力量不容小覷,他双眼通红用尽全力想扑上去撕碎那可恨的女孩,却在半途被一脚踹开。 顾风瑟被这变故吓得腿软了,想跑也跑不动,这下见危险解除,直接软倒在地上。 「你倒是将狗仗人势表现得淋漓尽致啊。」时鎧从鼻子里哼了声笑。 「可不是?」顾风瑟乾笑,就不能说狐假虎威吗?这人一点说话艺术都没有。 时鎧沉默了下,没想到她会回答的这么痛快。 「地上不冷吗?」时鎧又问。 「冷啊!」顾风瑟回答得乾脆俐落,可是没办法,她腿还软着。 时鎧又沉默了,冷还不起来,是在等他过去拉她? 他走过去朝顾风瑟伸出手,站了几秒,她只顾着雪地上画圈,连看都不看他一眼,他没忍住伸手拍拍她脑袋。 顾风瑟按着脑袋瓜抬头瞪他,感觉他在拍狗头似的。 对上她那水润润的眼,时鎧嘖了声,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爱撒娇?还长进了,现在对不熟的人也能撒。 时鎧可没忘记,自己在顾风瑟那里只不过是个刚认识没几天的鳶尾队长。 「起来。」 「我脚软。」 时鎧瞇起眼,不悦地把人拉起来,「怎么不早说,窝雪地上孵蛋吗?」 说完,时鎧转念又想,顾风瑟的胆子小,吓到腿软也是正常,之后遇到的危险只多不少,晚些时候弄把登山杖给她拄着,省得动不动趴雪地上。 她是鸡鸭鹅吗?还孵蛋!顾风瑟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手倒是老老实实地抓紧时鎧,要是脱离他,她估计得摔回地上。 顾风瑟嘴里道着谢,视线四处搜索江霏霏的身影,这次终于在人群中找到她。 顾风瑟看江霏霏衣着外表看起来完好无恙,行动也正常,一颗心稍稍放下。 「能麻烦你带我过去霏霏身边吗?」她恳求道。 顾风瑟眼睛里写满拜託,可是时鎧还是残忍地拒绝了。 「离得太远了。」他不确定能让她毫发无伤地穿过群架现场。 「可是江霏霏一个人很危险……」 「你跟她待在一起就安全了?你这么厉害?」时鎧忍不住嘲弄。 顾风瑟顿时默了,说得真有道理。 时鎧见她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才按下对讲机交代:「裴屿宴,保护江霏霏。」 顾风瑟这才注意到裴屿宴就在江霏霏附近,也不知道是不是刚好就这么巧?说是江霏霏奔着裴屿宴过去的她也信。 她还在腹诽着,就看见一个头上长犄角的人,正用犄角从裴屿宴身后兇猛地撞去。 下一秒,江霏霏竟然衝过去站到裴屿宴身后,顾风瑟喊了声「霏霏」,同时间,场上也响起一阵尖细的惊叫声。 裴屿宴快速解决眼前的傢伙,转过身就看见纤细的江霏霏双手死死握住偷袭者头上的两隻犄角,整个人被巨大的衝力推着向后滑了几公尺,在雪地上留下两道深深的长痕。 这画面的衝击力太强,裴屿宴心跳冷不防漏了一下。 江霏霏抬脚一跺,按住了衝力,她深蹲将重心放到下半身,深吸了口气憋着,握着两隻角将对方整个人举起来,再狠狠砸出去。 溅起一片雪花,洋洋洒洒。 「你刚才说,让裴屿宴保护霏霏?」顾风瑟回过神第一件事就是向时鎧确认。 时鎧沉默。 第二章:午夜阳光(4) 这场乱斗,最后在托比留在船上的人过来把人救走画下句点。 战斗过后,格陵族人召开了临时会议,安排他们现在暂时待在一间冰屋里休息。顾风瑟原以为待在里头会很冷,实则不然,冰屋里的温度比外面暖上许多,尤其里头还衬了一层兽皮,看得都觉得温暖。 待所有人的伤口都处理好后,顾风瑟忍不住发问,格陵族人明显是佔理也佔上风,怎么不把托比等人抓起来交给当地政府,就这样让他们跑了,后续不会有麻烦吗? 时鎧一时说不清格陵族在国际间的特别与复杂性,只能跟她大概说了下。 格陵族离群索居,不与外族人有过多接触,像托比这群人,跑了就跑了,他们并不会把人扣住,但是上海有驻守保护力罗岛的官兵,托比他们跑不出多远的。 顾风瑟才意识到格陵族的特殊性。国际规定很大程度地保障格陵人,例如在力罗岛上使用热兵器是死罪,无论有没有杀死人;攻击伤害格陵人,虽不至于死罪,但很大机率会被判终身监禁。 「难怪对方没使用枪械。」她先前还一边庆幸一边觉得奇怪。 「到底还是怕死。」时鎧不爽地哼了声,怕死就别闹事唄。 这一趟本就没什么希望能让格陵族人答应了,结果还遇到强抢人的事,这下子是火烧罟寮全无望了。 顾风瑟知道他在不高兴什么,也跟着沉默下来,毕竟要进入那般危险的海域,自然是多一分准备多一分保握。 时鎧见她愁眉苦眼的脸,不由好笑地又拍拍她的头,「行了,格陵族人都还没拒绝,别这么丧。」 一旁的江霏霏也跟着上手拍了两下,还哈哈笑着叫了两声「豆豆」。 顾风瑟:…… 突然觉得被时鎧拍头没什么大不了了,毕竟自己觉得被当成狗,跟直接被当成狗的感觉还是不一样的。 顾风瑟报復地揉乱江霏霏的发,把她逗得笑个不停,才又向时鎧问起另一件事:「对了,那些人的变化是怎么回事?」 「变异。v病毒的感染者除了死亡和正常康復外的另一个结果,因为变异能力不寻常,国际间怕会破坏社会秩序,造成动盪,所以由各国政府与变异者签订僱佣与保密条约。」 「你看霏霏她是不是……」顾风瑟虽然问的迟疑,但心里已经有答案,这样霏霏突然变成大力水手卜派也就说得通了。 顾风瑟今天突然看见变异者群魔乱舞时,觉得这一切太荒谬太天方夜谭了,不过这种能力出现在江霏霏身上时,她又能很快地接受这样的事,因为她知道江霏霏多数时候还是跟平常人一样。 「是。」 「他们就没想到会有东窗事发的一天?」顾风瑟觉得匪夷所思。 那么多的无症状感染者自癒的案例,其中没有变异者?政府怎么会以为纸能包得住火?若不是江霏霏情况特殊无法说清楚自身情况,估计她早就知晓这件事了。 现在事情还没爆出来,大概就缺一个捅破窗户纸的人而已。 政府啊……时鎧意味不明地笑了。 政府若是可靠,当初s小组也不至于发生那样的悲剧,政府若是可靠,他、她和裴屿宴三人能像路边杂草般长大? 顾风瑟也就是觉得惊奇,时鎧有没有回应都不重要,她现在比较好奇的是关于变异的详情。时鎧讲得简单,但今天一场乱斗,没瞎的人都能看出来,变异也是有区分的,这之间的差别为何? 对于顾风瑟的疑问,时鎧本想让裴屿宴解释,毕竟那是他的专业,由他来说明可能会更有条理更清楚,不过裴屿宴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冰屋了,他只好整理了下语言,将自己知道的都说给她听。 至于和政府签的保密条约,估计不用等到他们离开北极,这件事就会被传的沸沸扬扬,时鎧也没什么顾忌。 变异的种类多又杂,暂时粗略分为返祖、进化和自然三系,其中返祖和进化间还有些混淆,专家那边暂时给不出答案。每种变异都有先天的高低区别,像托比的变异是返祖系,他的返祖血脉是金刚,通常返祖变异出现的体徵越明显就代表他的变异级别越低;而江霏霏可能是力量变异,也可能是像托比那样返祖某种拥有巨力的物种,只是体徵不明显,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她的级别高于托比,先前才能一下把托比撞飞。 「返祖变异的人,像刚才那个猩猩,他一开始还没、嗯,应该说是变身吗?」顾风瑟琢磨着用哪个词汇比较适合。 「那叫变换血脉型态。」时鎧适时地补充说明。 「没变换血脉型态时的能力是不是比较差一些?」 「如果说变换后可施展出百分之百的能力,目前可知没变换前的能力最少有百分之六七十。」也就是说,返祖系体徵越不明显的变异者,即使不用变换型态,本身蕴含的能力就很高。 顾风瑟瞭然地哦了声,转头想找江霏霏问问她的情况,才发现人又跑不见了。 「她刚不是还坐在这吗?」顾风瑟傻眼,觉得自己简直操碎了心,是不是前阵子憋太久,一出门人都野了? 「她出去了,刚才她救的那个孩子过来找她。」二筒呷了口热咖啡,舒服的眼睛都瞇起来。 「她就一个人跟对方走了?」顾风瑟不可思议,「人生地不熟的,还语言不通,这孩子也太大胆了。」 「裴博士跟过去了。」 「……我还是去找她好了。」顾风瑟对裴屿宴实在不怎么放心。 「人生地不熟的,还语言不通,你能找到她吗?别迷路了还要人去找你。」时鎧毫不留情地把顾风瑟才说过的话奉还。 顾风瑟哑了,时鎧的话实在太有道理,她还是安份待在冰屋里省得给人製造麻烦,江霏霏那里,虽然裴屿宴不太靠谱,至少人不会丢就好。 与此同时,跟在江霏霏身后出来的裴屿宴已经后悔了,他当时怎么就跟出来了? 一开始,艾达用格陵族语向江霏霏表示感谢,江霏霏听不懂,艾达从她一脸的茫然看出她听不懂,于是改用英语说了句谢谢,简单的英文江霏霏还是懂的,立刻笑着摇手,说了一连串的「no」,两个一大一小语言不通的孩子就相视着笑了。 找到新玩伴的艾达立刻兴奋地发出邀约,要将自己的小伙伴介绍给新朋友认识,可是这句子太难了,艾达的英语能力有限,江霏霏的也差不多,不过只要想,生命还是能找到出路的,前提是问题不要太难。 母语无法沟通,艾达比手画脚反覆说着「play」、「fun」,江霏霏听懂了,兴奋地点头,两人便愉快地手拉着手往海边去了。 在旁边目睹经过的裴屿宴除了表示佩服之外,只能抬脚跟上,没办法,他跟着人出来,得把人好好地带回去。 他们到了一处地势微高的岸边,风声呼啸,江霏霏帽子都被吹掉了,头发全被吹到了空中,放肆飞扬。 应该是挺赏心悦目的一个画面,但裴屿宴被一头长发打得猝不及防。 裴屿宴闭了闭被打疼的眼,默默退开几步。 艾达手放到嘴里吹了个响哨,过没多久,海面上远远的地方就出现一个黑白相间的身影。 不久前才见过虎鲸的江霏霏雀跃地手舞足蹈,跟小伙伴说:「我刚才看过牠。」 裴屿宴嘴角微抽,觉得江霏霏想的太单纯了,虎鲸长得都差不多,她刚才和现在看到的究竟是不是同一隻,只有天知道了。 艾达不明白她说什么,一脸问号,这可把江霏霏难倒了,她的字库有限,找不到适合的单字表达。 虎鲸很快来到他们面前,艾达也不纠结她说什么了,指着漂亮的大傢伙介绍道:「查克!」 「查克!」江霏霏笑嘻嘻地跟着叫。 艾达又指着江霏霏,然后顿住了,他还不知道救他的姐姐叫什么名字,不过江霏霏很上道,马上拍胸脯自我介绍道:「霏霏!」 「霏霏!」艾达大声喊,同时指着自己,「艾达!」 江霏霏又跟着喊了几声艾达,然后两个人抱着笑成一团。 裴屿宴木着一张脸,陷入深深的怀疑,小孩子都这样的吗?他小时候没这样吧? 两人止了笑,艾达直接用格陵族母语介绍:「查克是三年前出现在北极海的,牠每隔一段时间才会出现在力罗岛,我爸爸说牠多数时候都待在弗德摺叠海域里,牠在里面比较安全。」 说着,他不知从哪变出一颗球,丢给查克,查克顶了顶,又顶回岸上。 江霏霏接过球跟查克玩了起来,同时嘰嘰喳喳地说了一串中文:「我刚才看见牠在一艘黑船游来游去,牠会不会是有人养的呀?牠好漂亮好可爱,我也想养一隻跟在我们船边。」 会说格陵族母语的裴屿宴看两人鸡同鸭讲也能聊得热火朝天,有些失语,一时没忍住,主动担任起翻译的任务。 瞬间听懂小伙伴说的话,江霏霏和艾达像是打开通往新世界的大门,更是嘰哩呱啦说个不停。 裴屿宴翻译了几回,突然忍不住想,自己到底在干嘛?怎么莫名其妙当起了翻译? 他顿了一下,分别用两种语言对正等着他翻译的两人说:「我渴了,你们自己聊吧。」 两个小傢伙也只是顿了下,又开始用各自的语言鸡同鸭讲,神奇的是,牛头不对马嘴也能聊得不亦乐乎。 裴屿宴:……厉害了。 第三章:冰洋之上(1) 裴屿宴看他们玩了大约半个多小时还没停下的意思,觉得差不多该带江霏霏回去了,这里的风大,吹太久晚点估计要头痛。 「江霏霏,走了。」他说。 海边风大,还有海浪拍打,说话要让人听见得大声,他不过大声几句喉咙就有些不舒服,这两人吼了大半小时都没半点不适的样子。 他声音有些小,江霏霏没听清楚,霍地站起来「你说什么?」 江霏霏动作快又大,先前裴屿宴叮嚀她戴好的连衣帽唰一下又被风吹掉,站在江霏霏身后低头看她的裴屿宴又一次接受头发打脸的洗礼。 「嘶……」裴屿宴抽了口气。 「对不起对不起。」江霏霏连忙将头发按住再把帽子拉回头上戴好。 「没事。」裴屿宴闭了闭再次受创的眼睛,「该回去了。」 「好。」江霏霏还是很乖的,虽然还没玩够,她还是听话地向艾达比着来时的方向,「我出来太久啦,下次再玩吧。」 裴屿宴帮她翻译,也没告诉她,他们晚点就要离开力罗岛,恐怕没有下次了。 艾达比了个ok的手势,海里的查克也似乎明白两人要走了,鸣叫一声,引来岸边人的注意后,往后翻进海里,江霏霏还没弄明白查克这是要干嘛,下一秒就见查克就窜了出来,海水四溅水花声哗哗不断。 江霏霏先前因为不明白查克要干嘛,上半身往前探,这一下脸都被喷湿了,她一边擦脸一边咯咯咯直笑,艾达知道查克的套路,所以一开始就站在后面,这时候也是笑个不停,真好,又多了一个人受到查克的恶作剧啦! 查克恶作剧得逞,很快又沉进海里,江霏霏吃了一次亏,立刻退离岸边,不料这次查克鑽出水面竟然没有带起太大的浪花,而且牠竟然像站着一样,露出海面的身体直立着朝岸边拱了拱。 江霏霏惊呆了,然后和艾达两人像疯了一样,啊啊啊地扑过去,争相抚摸查克的头,艾达还不断地喊着「查克喜欢你」、「他喜欢你」,相当为她感到开心。 艾达说的是英文,江霏霏听懂了,得意地眉飞色舞,「早上大叔就说过啦,查克会喜欢我的!」 裴屿宴默默移开视线。 十几秒过去,查克缓缓回到海中,将先前飘远了的球咬回来顶到岸上,就摇摇尾巴游走了。 江霏霏回到冰屋的第一件事,就是抓着顾风瑟分享她新认识的小伙伴如何可爱。 顾风瑟本来还想唸江霏霏没告知自己就跑出去,见她这么开心,便想着不破坏她的好心情,晚点再跟她好好说,只是这样的想法在见到江霏霏帽子底下那头纠结乱发时全没了。 「江霏霏。」顾风瑟细声叫她。 「干么?」江霏霏最怕顾风瑟叫她全名,每次她这样叫都没好事。 「你头发怎么回事?」顾风瑟头痛地看着那一头乱发,这得整理多久?还有这些结,她保证一会梳的时候江霏霏肯定得闹。 江霏霏拉过一缕头发,发现拉过来的竟是一团纠结时,自己也傻眼了,「欸?这是我的头发吗?怎么变这样了?」 在一旁的裴屿宴摸摸鼻子,默默地看着手上的平板。 顾风瑟哪里会不知道江霏霏的头发是怎么回事,她叹口气,「你这是被风吹的,你刚都没戴帽子吗?」 「有戴啊,就是一直掉。」江霏霏可无辜了。 顾风瑟认命地从背包里翻出小梳子,一撮一撮地帮江霏霏梳开,儘管动作已经相当轻柔,还是不免扯疼她。 一时间,整个冰屋里都是江霏霏的惨叫声,她先前啊啊啊的多愉快,现在就啊啊啊的多悲惨,把冰屋外跟着爸爸过来的艾达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了。 温诺好笑地拍拍儿子的头,在冰屋外打了声招呼,又等了一下才进入屋内。 「朋友们,很高兴你们来到力罗岛,我是格陵族的族长温诺,这是我孩子艾达,相当感谢你们伸出援手,帮助我们打跑匪人还救了艾达。」温诺用彆扭口音的中文表达谢意,末了,又用格陵族母语说了一次谢谢,艾达也跟着道谢。 紧接着温诺话锋一转,便拒绝了他们的委託领航的请求。 「很抱歉,碍于某些原因,格陵族不便参与外族的事情。」 「是我们冒昧了。」时鎧对这样的结果早已有底,这时听到温诺的回覆也没太大的失望。 「不过,为了表达谢意,我族在刚才的会议里一致同意由我口述弗德摺叠海域这个季节的航线和注意事项,希望能够有所帮助。」 这倒是个意外之喜,时鎧诚恳道谢。 等到该交代的都交代清楚了了,温诺起身告辞,「那就不打扰你们休息。等一下我让人送饭过来,你们吃饱再走吧。」 眾人纷纷道谢,起身送人。 把人送出门后,顾风瑟重新面对江霏霏那头鸟巢般的头发,觉得原本就隐隐作痛的头更痛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觉得眼前晃了一下。 「顾风瑟!」 时鎧送温诺出去,回头就看见顾风瑟整个人晃了一下,担心地快步走到她身边。 江霏霏这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顾风瑟的不对,连忙搀着她坐下。 「瑟瑟你怎么了?」江霏霏声音里带着哭声。 顾风瑟也就晕了一下,过后就没事了,她安抚地拍拍江霏霏的手,「我没事,你别哭啊。」 顾风瑟最见不得江霏霏掉眼泪了,看着可怜兮兮的。 江霏霏「唔」了声,用力想把眼泪憋回去。 时鎧见她自己都不舒服了还有心思关心别人,忍不住抿嘴角轻哼:「最好真的没事。」 顾风瑟默默垂眼。她不知道时鎧在不高兴什么,但是自己的身体状况若不好,真的会影响行程。 时鎧见她小媳妇一样委屈巴巴的,眼角好像都红了,后面还想说的话也就噎了回去。 算了算了,她那么柔弱胆小,他跟她生什么气? 冰屋里一时安静下来,门口的动静就显得特别清楚。 只见原本应该已经离开的温诺正站在门口,视线落在顾风瑟身上,神色发亮且热切。 时鎧不动声色将人遮起来。 温诺因此回过神。他抱歉地笑笑,「我一个朋友的女儿名字就叫顾风瑟。」 「你以前见过这人?」时鎧侧过脸低声问顾风瑟。 「今天之前从没见过。」顾风瑟摇头。 时鎧正打算说只是刚好同名,温诺先他一步说:「我朋友叫顾温澜。」 「你认识我爸爸?」顾风瑟震惊地从时鎧身后探出头。 时鎧想捂眼睛,这女孩是怎么完好无缺地活到现在的? 顾风瑟也没有真的傻到底,她问了温诺一些关于爸爸的事情,温诺都能一一答上,心里才信了七八分。 温诺想和顾风瑟单独谈话,顾及顾风瑟的安危时鎧拒不答应,最后,顾风瑟、时鎧和温诺三人进入一间冰屋密谈了一个多小时,最后神色各异地出来。 顾风瑟哭得眼睛都红了。 温诺说,当年爸爸在进入弗德摺叠海域前最后一个站就是力罗岛,那时他们多年未见,约好了他进去把妈妈找出来后再来力罗岛,到时候他们一起喝酒吹风,没想到人去了却再也没有回来。 温诺最后说,他后悔了。 她不知道他指的是哪件事。 时鎧怀里揣着温诺给的海图,心里有些复杂,没想到顾叔叔会是格陵族的恩人,真是柳暗花明。 温诺看着一望无际的天空,彷彿透过那里注视着谁。 这么多年过去,他仍时常在想,当初他若是义无反顾地送顾温澜去克鲁依岛,而不是只给了张海图,顾温澜是不是就不会失踪了? 纵使这问题困了他十几年,顾温澜的女儿出现在他眼前,就像当年的顾温澜,他给出去的,仍然是一张海图…… 第三章:冰洋之上(2) 有了海图,一船人的心安稳了许多,虽然不清楚温诺在密谈后为何改变心意送他们海图,时鎧看顾风瑟不说,他们就不问。 船安稳地沿着航线朝弗德摺叠海域前进,殊不知危险已慢慢接近。 船上的生活是乏味的,所以江霏霏喜欢待在甲板上,虽然冷,但她真的好喜欢,尤其从力罗岛离开的第二天下午,她在船边看到查克之后。 「你乾脆住在甲板上好了。」 在江霏霏又一次要出船舱时,顾风瑟忍不住这么说。 顾风瑟比平时微扬的音量让时鎧侧目,再次见面后,除了呼叫跑远的江霏霏之外,他很少看顾风瑟说话大声一点过。 时鎧勾勾唇,这几天相处下来,他几乎要忘记小时候那个胆大包天的顾风瑟了。 顾风瑟说着气话,天真单纯的江霏霏却相信了,她双眼发亮地跑到顾风瑟身边,「真的吗?可以住在外面?」 「假的!不可以!」顾风瑟差点被气死,声音从牙缝挤出来。 江霏霏失落地垮下肩膀,还来不及说什么,外面就响起一声嚶嚶的鸣叫,她立刻满血復活,精神抖擞地撒脚往外跑,一边跑还一边喊着「查克」。 「江霏霏,帽子戴好!」顾风瑟追到舱门边喊着。 再顶着鸟巢回来她一定直接把她头发剪掉! 其实也怪自己,因为时间太匆促,她收拾行李时忘记带到毛帽,这一路她们都是戴连帽外套或斗篷的帽子,风大一点就会掀开,得时不时抓着帽子。 「顾小姐,江霏霏忘了她的球了。」二筒指着上船前艾达送给江霏霏的球。 「不会忘太久的。」顾风瑟轻哼,外面那么冷,叫她别出去都叫不听了,她还特地给她送球出去? 江霏霏跟那头虎鲸玩最多的就是这颗球,不用过多久她肯定回来找。 江霏霏跑甲板上去玩了,顾风瑟索性回房间休息。她这几天身体实在是不舒服,吃感冒药也没什么效,多休息或许会好得比较快。 回房间的顾风瑟错过了裴屿宴拿起球出去的一幕,否则她一定会发现些什么。 在顾风瑟眼中,裴屿宴是个目的性极强的人。 只是对江霏霏,裴屿宴真的没有什么动机,或许是她足够单纯天真,不需要花心思,他就随心了。 也幸好他出来了,否则要不能在第一时间发现不对劲。 裴屿宴拿着球来到甲班上时,就听见江霏霏不断地叫着查克。 「查克,你过来一点啊。」 「查克,你别离那么远。」 「查克。」「查克。」「查克。」…… 裴屿宴走过去,只见查克离船大约有二十几公尺,看着就不像是要和江霏霏玩的样子,他当即环顾四下,除了远处有一艘船之外再没其他,而那艘船跟他们离得很远,肉眼看着也就一个指甲大小,是真的离得很远,他拿起随身望远镜仔细地看。 这时,查克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看见裴屿宴,突然发出一连串嚶嚶嚶的叫声,而且不停来回绕着圈。 江霏霏和查克相处了几天,从没见过牠这样子,紧紧抓着船舷,担忧地看着游动的黑白身影,突然看海上那些浮冰都不顺眼了。「你说查克是不是病了?海里这么多冰。」 「跟浮冰没关係。全球暖化造成浮冰消融,让北极海域温度上升,一些温带物种才会出现在这个海域,这代表牠们能适应这样的环境。」裴屿宴条理分明地解释,不因为她可能听不懂而糊弄带过,只是声音有些冷。 江霏霏听得很认真,也试图理解,她歪头想了一下,发现自己还是不明白。 「我还是不懂。」江霏霏觉得委屈。 裴屿宴神情淡淡地放下望远镜,「走吧,查克今天有事不跟你玩了,我们先进去。」 查克应该是来提醒他们的,见他注意到了,就摆摆尾巴走了。 江霏霏探头,看到查克已经游出很远了,就跟着裴屿宴回船舱,同时,裴屿宴用更浅白的字汇再给她解释一遍。 江霏霏恍然大悟,急着跟顾风瑟分享,一进船舱没看到人就一溜烟地跑回房间找人了。 时鎧原本只是因为他们那么快就进来而奇怪地看去一眼,在看见裴屿宴的神情便敏锐地察觉到不对。 「怎么了?」 裴屿宴简单地将查克示警的行为和远处有一艘黑船跟在他们后面的事说了。 「不会是那群人吧?」时鎧沉吟。 二筒拍了下桌子,把身边的人都吓一跳。 「你干么?」 「那群人的船就是黑色的!当时我和顾小姐江小姐都有看到。」 「……他们这是专门追过来报復的?」 「这还用问?」二筒觉得自己的伙伴智商感人啊。 裴屿宴不置可否地看了眼二筒。 经过一段时间观察,时鎧确认黑船的目标确实是他们,下令全速航行,所有人穿上救生衣,随时戒备,更让人将一些物资装到救生艇上,就怕事发突然。 同时,托比所在的多尔哥夫号,见时鎧等人的星空号加速,也立刻追上去。 「水炮准备,一旦进入射击距离就动手。」托比凝视着远处如米粒大小的星空号,唇角掀起一丝冷笑。 哥尔多夫号的配备都是顶级的,论速度,轮船里要比它快的几乎没有,论水炮威力……哼哼,是会死人的。 「是的老大!」领命的手下退下,这时候一直关注星空号的皮特微瞇起眼,「老大,他们有动作了,正在往救生艇装物资。」 皮特是眼睛变异,可以看到很远的地方,在黑暗的地方也能看得见。 「呵,反应还不算慢啊,不过还是晚了,让我遇上了就别想走了。」托比目光阴沉沉,透着一分狠毒。 「那是,论战斗力,有谁能敌得过老大?」一名手下笑得諂媚。 可惜马屁拍到马腿上。 皮特别开眼。 「砰!」这是肉体飞撞在舱墙上的声响,刚才巴结托比的男人瞪大眼睛,生命在这瞬间永远定格。 在力罗岛那天,没下船的人都以为托比的脚是不小心摔伤的,知道实情的人更是三缄其口,这人当天就是没下船才会往刀口上撞。 托比恨死那个灰色头发的和那两个女的了。 「老大,进入射程距离──」先前出去的那名手下进来报告,声音在看到地上倒着的人后戛然而止。 皮特心里叹了口气,在托比开口前出声:「老大不是说进入射程距离就动手吗?还不快去!」 「是!」那人连忙退出去。 托比漫不经心地扫了皮特一眼,终归什么都没说。 皮特看了托比上着夹板的脚,小心翼翼地说:「老大,你的脚伤还没好,等一下你就待在船上吧?」 「我都不怕了你怕什么?」托比瞪了他一眼。 向来就不风平浪静的北极海域上出现两道水龙,而这只是一个信号,告诉被追击的星空号上的所有人:这只是个开始。 星空号受到强大的衝击,船身晃得厉害,顾风瑟反应不及整个人摔在地上,并随着倾斜的船身往前滑衝,她吓得死死抱住头,扑身而来的时鎧在她要撞上舱墙前险险将人扯进怀里,背部毫无防备地撞上去,发出的声响泯然于翻腾的浪涛、轰射的水龙及江霏霏的尖叫中。 第三章:冰洋之上(3) 想到那一堆玻璃渣,顾风瑟脸色惨白,担心地盯着时鎧。 「你还好吗?」顾风瑟急得掉泪,这人怎么这样啊……平时那么坏那么凶,她出事时却第一个衝出来保护她,她以后一定不在心里偷偷骂他了。 时鎧低头看整个人趴在他身上的顾风瑟,泪眼汪汪的,肯定吓坏了,他是想安慰她,可说出来的话却变成──「你要不要试试?」 再附上一个瘆人的笑。 感觉到怀里的身体顿时变得僵硬,可见是又被他吓到了,时鎧忍不住哈哈大笑,现在的顾风瑟也挺可爱的,比小时候好玩。 顾风瑟被他不按常理的反应弄傻了,回过神后只觉得自己的一腔真心都餵给了狗,什么以后再不偷骂他了,不可能的!这个混蛋! 顾风瑟虽然气得牙痒痒,但外面还在不断持续,虽然不是每一下都打中星空号,打在周围引起的惊涛骇浪,让星空号如同暴风雨里的一叶扁舟,有可能下一秒就会翻船,情势相当凶险。 「你能起来吗?」 「不知道。」 顾风瑟:…… 顾风瑟索性不理他,转而关心江霏霏的情况,只是她万万没想到会看到这样一个画面,只见江霏霏一隻手牢牢抓住椅背,另一隻手紧紧抱着裴屿宴。 裴屿宴黑着脸推江霏霏的手,推不动,她也没松手的意思,他乾脆松开手,冷冷看向江霏霏,「放手。」 「不放,我抓着你比较安全。」江霏霏真情意切,末了,又补充一句,「我力气大,绝对不会让你摔出去的,你放心。」 裴屿宴呵呵两声,他现在就在想,刚才为什么会坐在江霏霏旁边? 顾风瑟尽量不去看裴屿宴能冻死人的脸色,视线和江霏霏对上,在心里由衷地讚叹一声:厉害了我的霏! 裴屿宴从小就是个白切黑的芝麻汤圆,能让他吃哑巴亏的人很少,能让他当面吃下哑巴亏的人几乎没有,江霏霏算一个。 「瑟瑟,你别怕,过来我这,我保护你。」江霏霏大喊。 裴屿宴:…… 都说女人是善变的,但是眨眼就变的,估计只有江霏霏了。 才刚说完不会让他摔出去,转头马上又要保护别人,他就想问她有几隻手。 时鎧在摇晃中将顾风瑟带到最近的座位上系上安全带,打算出去察看情况,还没走到门边,砰一声巨响伴随一下剧烈撞击,船身严重向左侧倾斜,这一下可是结结实实打在船身上。 这下,他不用出去了,从状况发生就赶往驾驶舱的船长声音急切地从对讲机传出来。 「队长,船身严重受损,尤其刚才那下,侧板被击出一个洞,海水现在已经开始灌入船体,船很快会沉入海里,这段时间不会太长,请所有人保持镇定,尽快移动到甲板上,尽量抓紧栏杆,我们现在就去放救生艇。」 「我带人过去帮忙。」时鎧放下断讲机,飞快地环视船舱内所有人一圈,「船长的话大家都听到了,现在保持冷静快速往外移动,我先出去,你们再等一下。」 他在说话间已经奔回顾风瑟身边解扯下安全带,拉着她踉蹌地出了舱门。 「霏霏……」顾风瑟不放心地回头。 「裴博士,江霏霏就麻烦你了。」时鎧又一次将保护江霏霏的任务交给裴屿宴,引来顾风瑟不信任的侧目。 裴屿宴看到了,才要张口就被江霏霏抢先,「是!队长!我会照顾好裴博士的!」 裴屿宴:…… 情况实在不容拖延,顾风瑟说服自己,至少裴屿宴有脑袋,霏霏有一身的力气,两人能互相照应,才没再言语。 顾风瑟跟着时鎧一出来到外面就被晃动中拍打上来的海水淋了一身,她狠狠地呛了一下,剧烈地猛咳中,寒冷的空气大把地灌进肺里。 肺部急速冷冻,她实在太先进了,走在时代的尖端。顾风瑟流着眼泪和鼻涕这么想着。 时鎧让顾风瑟抓紧门把,同时把先前扯下的安全带一端交给顾风瑟,交代她:「绑在门把上,绑紧!」 说完,手一松,整个人就随着船身又一次的歪斜扑在船舷上,等顾风瑟抖抖索索地绑好了,才将另一端紧紧绑在栏杆上,将舱门牢牢固定,让里面的人出来不至于被门撞伤。 时鎧做好这些,看顾风瑟还死死抓着门把,不免有些动怒,想问她这时候不快点过来抓紧栏杆还挡在门口干嘛,就对上她那张哭得像花猫一样的脸,心的某处瞬间软下,那些许的怒气直接被那些眼泪浇熄。 顾风瑟那么胆小,估计都快吓死了,还帮着把门固定住,已经相当不容易,他跟她生什么气啊! 「你过来,我会接住你的。」时鎧试着安抚她,只是他话才说完,海水随着船身又一次的倾斜朝他兜头泼下。 顾风瑟已经有点分不清海跟甲板的界线在哪,时鎧站在那里彷彿随时会被吞灭。 顾风瑟闭闭眼,轻吸了口气后,视死如归地松开手朝时鎧扑过去,像乳燕投林,而时鎧也如他所承诺的,牢牢接住她。 顾风瑟整个人被按在时鎧怀里,他环着自己的力量特别大,她感觉整个人像被铁圈禁錮一般,被扣着的上臂甚至有些发疼。 其他人很快都出来了,时鎧把顾风瑟交给江霏霏,在船还没沉之前,力量变异的江霏霏绝对能保护好顾风瑟不摔进海里。 「照顾好她们。」时鎧在带人过去船尾帮忙前这般交代裴屿宴。 他们赶到船尾时,才注意到通体黑色的多尔哥夫号已近在咫尺,托比等人正居高临下地站在船首,而船长和三名水手都受到不同轻重的伤势,相互扶持地躲在一处遮蔽物后面。 时鎧危险地瞇起眼,在托比的冷笑中,缓缓张开双臂,一道风漩以他为中心眨眼间形成,变大,加剧,向上袭捲至天空,狂乱的风暴怒号着朝多尔哥夫号扑去,劲风如刀,在托比等人身上划出道道血痕。 托比狞笑地拋出飞爪,噹地一下缠在了星空号的桅杆上,下一秒人从暴风中就盪到星空号上。 时鎧拔出刀朝托比劈去,目标正是上次被他踹断的那条腿,托比飞快后退避开。 「脚伤恢復得不错嘛。」时鎧专戳人痛点,还怕托比听不懂,说了一口流利的英文。 「我让你也尝尝断骨的滋味!」托比眼中掠过一抹狠色,吼了一声,整个人如离弦之箭,锐利的飞爪凌厉地朝时鎧的面门攻去! 时鎧不慌不忙,脚步快速腾挪,轻而易举地避开他的每一次攻击,矫捷如风。 托比一动手就发现身体不对劲,他不能变换血脉型态!但他手中的攻击不仅没有收敛,相反的还更迅捷凶狠起来。他毕竟先是个亡命之徒,才是变异者。 时鎧也发现了托比的异常,哼笑一声,眨眼间人就出现在托比背后,手中的刀闪过了一道寒光,骤然刺向了托比的背心。 托比惊得全身寒毛耸立,乍然回身,眼见着刀锋就要刺进胸口,他迅速压低身体单手撑着伸出一腿向时鎧下盘扫去! 时鎧双手抓住顶上的桅杆,一脚朝托比的脑袋踹去,托比整个人往后仰倒,脚下一蹬,往后滑出一段距离,同时间,多尔哥夫号其他人也纷纷跃到星空号上,此时,星空号已经严重倾斜,再不用多久就要被海水吞噬。 第三章:冰洋之上(4) 此时天色一点一点暗了下去,原先晴朗天空被不知何处飘来的乌云遮罩,有如星空号眼下的处境。 多尔哥夫号的副船长顾梓暉靠上前接应托比,另外还有两人齐齐朝时鎧衝过去,馀下的人跟在二把手费蒙身后如恶狼般朝船侧裴屿宴等人所在的位置前进。 眼看时鎧陷入包围,船长和几名水手彷彿看见自己的命运,纷纷露出绝望之色。 时鎧避开迎面刺来的长刀,心中记掛顾风瑟等人的他暴喝一声,紧握的拳乍然张开,几近全力释放能力,一阵风暴骤然以他为中心向四面八方衝击,托比顾梓暉等人眨眼间全被掀翻,在狂风之下竟是全无招架之力,恐怖的气浪向周围震荡开来,远方海面上传来一阵嚶嚶声鸣。 用尽用力的时鎧像被掏空一样,一道强浪拍过来都站不住了,踉踉蹌蹌地,仍坚持往侧舷方向赶,无暇细想托比几人身上的异常。 船长等人没想到时鎧这么厉害,眨眼间扭转了局势,对方几个大块头像纸糊的一样,被风一吹像下饺子一样,一个个掉进海里,也还好他们先前放救生艇时怕摔出去,在身上绑了绳子,才没跟着被吹出去。 几人想跟过去帮忙,才发现他们身上绑着的绳子在逃命时缠死了,船长随身携带的短刀还掉了,四人一时间在原地动弹不得,大眼瞪小眼。 时鎧并不担心其他人,二筒等人都是变异者,甚至江霏霏和裴屿宴都有自保能力,唯独顾风瑟那隻小绵羊,他深怕自己慢一步顾风瑟就被那群恶狼啃得骨头都不剩。 然而此时左舷已经吃进海水,船身呈六十度倾斜,原先从船尾到舱门短短的几步路,时鎧抓着船舷走得相当费劲。 他到的时候,费蒙一群人已经东倒西歪倒成一片。原先以为的狼入羊群的惨烈情形并没发生,看上去倒是羊入虎口。 「停下,别再往前了。」裴屿宴喊住时鎧。 时鎧配合地停下,虽然充满疑惑,但现在并非说话的好时机。 时鎧视线飞快扫过现场,只见每个人都趴在船舷上,让他格外操心的顾风瑟此时模样乖巧地待在江霏霏身边,虽然看上去狼狈了些,倒也没缺胳膊少腿,也难得没被吓哭。 顾风瑟好端端的,可是却少一个人。 「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二筒呢?」时鎧皱眉。 「再等一下。」裴屿宴神眼神不错地盯着驾驶舱方向,。 「多久?」时鎧也不问他原因,在心中计算剩馀的时间,船的另一侧已经吃进海水,后续船沉的速度只会越来越快,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很快——」裴屿宴话声在看到从舱门闪出的人影后顿住,在看到对方比出ok的手势后很快地说:「可以了,走!」 声音里有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松了口气,实在是因为,这要是没弄好,所有人今天都得葬送于此。 船身越发倾斜,吃水也越多、越快,一群人攀着船舷辛苦地往船尾移动,眨眼间星空号已经有将近一半沉在海里,舱墙上整排的窗户在先前水龙的攻击下都破了,彷彿要将所有人吞噬的海水就在脚下不远处,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从空了的窗洞跌进海里。 顾风瑟身体其实已经冻僵了,现在完全是靠着求生意志在死撑。 快到了,再坚持十公尺,救生艇就在那里。顾风瑟给自己打气。 时鎧在最前面时不时地注意后面的情形,在顾风瑟第二次手滑被江霏霏拉住时,时鎧松手跳落在舱墙上,小心地避开那些窗洞折返到顾风瑟脚边。 「松手。」他说。 顾风瑟毫不犹豫地照做,彷彿她松的真的只是手。 时鎧接住顾风瑟,扣着她的腰把人往身上带,顾风瑟双手环在时鎧的脖子上,脸因此贴靠在他胸口上,整个人像嵌进时鎧体内,由他带着前进。 所有人在船尾集合时,星空号也只剩下这一块在海面上而已。 顾风瑟四处看不到救生艇时有一瞬间都懵了,还好眼前还有一条生路——顾梓暉他们过来时走的绳梯。 船长和水手们缠在一起的绳子不知怎么解开的,水手们正沿着绳梯爬向多尔哥夫号,船长还待在原地等着,这时看到时鎧等人出现,吃力地趴在船舷上还仍坚持着让他们先上去。 这时的甲板完全无法站人,所有人都是趴在船舷上,一个接着一个的,时鎧在后面远远地看了看绳梯,是被飞爪带着甩过来的,飞爪死死地卡在栏杆上,还算牢固。 「快上去吧,动作快。」他下令。 一个两个三个,轮到顾风瑟,她深吸口气就爬上去了,也没纠缠着要江霏霏先上,因为她清楚自己才是累赘。果决地让时鎧侧目,他以为顾风瑟可能会拖延一些时间,没想到! 这时星空号上就剩裴屿宴、江霏霏、船长和时鎧。时鎧让江霏霏跟在顾风瑟后面,接着是裴屿宴,然后船长,最后才是自己,等到全都上了绳梯,星空号也只剩下小小一点露在海面上,时鎧必须将绳梯从下方砍断,否则巨大的引力会波及多尔哥夫号。 问题是,两船的距离有点远,绳梯太长,若这时从下方弄断绳梯,绳梯末段上的人都会掉进海里。 「所有人加快动作!」他不时回头注意情况,准备随时砍断绳梯。 当星空号完全被海水覆盖,再不能拖延,时鎧大喊一声「抓紧了」,很快地发动风刃将绳梯砍断,下一秒,绳梯上的人都当了一回泰山,体会盪树藤的滋味。 顾风瑟这时上半身已经攀在多尔哥夫的船舷上,她担心地回头看身后的情形。 时鎧挤出浑身最后的力量刮出一阵强风,将绳梯由下往上掀,如果没有意外,他们会被掀到多尔哥夫号的甲板上。 海豚血脉变异的顾梓暉从落海后便蛰伏在远处,在这一连串的骤变时,已经潜泳来到绳梯附近,最后在时鎧断开绳梯的那一刻奋力一跃,用短刀从划过绳梯上方,猛力斩断一根主绳。 因为绳梯断了一边,已经被掀到半空中的绳梯又一次往下掉,握着刀伺机而动的顾梓暉如同索命的死神,锁定目标,再次跃出海面挥刀刺向裴屿宴。 「去死吧!」 一直注意四周动静的江霏霏脑袋瞬间空白,只知道不能让大哥哥受伤,她还在想着怎么办的时候,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反应。 江霏霏用脚勾缠住绳梯,松手让自己倒栽,头下脚上,一拳将顾梓暉的手打歪。 顾梓暉摔回海里,江霏霏对裴屿宴笑了笑,在他还没反应前就将人从绳梯上撕扯下来,手臂缠在绳子上再松开脚,随着身体下坠的力量往船身借力一蹬,顺手就把裴屿宴拋到甲板上。 顾梓暉一击落空,在海里神色凶狠地看着江霏霏,蠢蠢欲动。 二筒等人死命将还掛在绳梯上的三人往上拉,顾梓暉岂会给他们机会!瞬息之间跃扑而上,身影快的在半空化成一道残影,衝着江霏霏扑去!一直注意下面动静的顾风瑟心跳差点停下,嘶哑地喊着「小心」,下一秒就眼睁睁看着江霏霏被顾梓暉拽下绳梯,死死拽着一起往下跌。 第三章:冰洋之上(5) 「霏霏!」顾风瑟失声大喊,回应她的,是两人砸进海里的哗啦声响。 浪太大,加上正在下沉的星空号造成的漩涡,即便江霏霏穿着救生衣,也是一跌入海里就看不到人影了。 裴屿宴飞快从甲板爬起来趴到船舷往下看,就看到江霏霏被顾梓暉死死抓着跌入海里的一幕,那里溅起一圈浪花,海浪仍然不断翻涌,再下一秒,连那里一点痕跡都看不见了。 他不愿相信,刚才还不顾他意愿一把将他丢到船上的女孩就这样不见了,裴屿宴看着不远处星空号沉没之处还在不断冒泡,心里飞快地计算沉船造成的漩涡的力量和江霏霏能安全回来的机率,他向来清楚的脑袋头一次越算越乱。 裴屿宴思绪乱成一团,而当中一个念头越渐清晰,压过一切。 他要去救江霏霏。 裴屿宴说不出原因,甚至对自己都解释不了,他还没想明白,又或者是他一直未曾细想。 脑中所想不知凡几,实际上也就过了两三秒的时间,可就算是一秒对江霏霏都是危险,裴屿宴行动力极强,在甲板上找到一捆手臂粗的绳子,看了看长度还算可以,便将一头绑在桅杆上一头绑在腰上,正要从船舷上跳下去的时候驀地被人从后面拉住。 「放开我。」裴屿宴按着被绳子勒疼的腹部。 「裴博士,这时候下去很危险。」二筒不信裴屿宴会不知道。 裴屿宴看了二筒一眼,拉过他手里的绳子,说了句「别再拦我」,没想到才转身就又被人往后拉。 二筒莫名看懂裴屿宴那一眼的意思──「你都知道的事我会不知道?」从小读放牛班的二筒幼小的心灵受到一万点暴击,不过他心残志坚,仍尽忠职守地再次拉住绳子 「听不懂人话?」裴屿宴平时情绪很少外露,可现在他毫不掩饰。他怕拖越久对江霏霏越不好,二筒却两次三番地阻挠。 「裴博士,我的任务是保护你的安危,请你不要为难我。」二筒不敢与裴屿宴冰冷漆黑的眼睛直视,垂眼申明。 裴屿宴的专业能力一流,是公认的一流医学博士及免疫学专家,此次台湾与美国药厂强生集团合作的台湾大学v疫苗研发团队,就是由他带领。裴屿宴前阵子开始变异,只是过程中出现一些状况,现阶段不宜过度伤神,政府就让裴屿宴跟时鎧一起出来走走,看看风景放松一下,等他度过这个时期,再回去带领团队投入研发。 政府让裴屿宴出来,又怕这样的高级人才发生危险,另外又派二筒等人保护他。 两人僵持不下,同样的情形也发生在顾风瑟和时鎧身上,他们都想下去救人,一个被兔肝拉住,一个被船长拉住。没了顾梓暉的干扰,其他人和水手很快将绳梯完全拉上甲板。 现在除了生死不明的江霏霏,所有人都上了多尔哥夫号。 顾风瑟悲愴地趴在船舷上看着底下翻涌的海浪,看着海上的浮冰飘到星空号沉船周围底下强劲的漩涡吸入。 顾风瑟想到江霏霏有可能像那些浮冰一样,泪忍不住一滴滴的落下,掉在手上,掉进海里,她心痛得几乎要窒息,或许这时候蜷缩起身体能减轻些疼痛,但她仍顽强地站在原地,彷彿这么做,江霏霏也就能坚持下去。 或许下一秒,她就浮出海面笑嘻嘻地朝自己挥手呢? 时鎧交代两个鱼类变异的队员下水搜寻后,沉默地看着顾风瑟。他在被船长制止后恢復冷静,当时已几近脱力的他跳下去不仅于事无补,还极有可能连自己也搭进去。 道理他都懂,可是看着顾风瑟无声落泪,肩膀一下一下抽动,时鎧这才知道,跟号啕大哭相比,这种委屈巴巴的哭更让人感到心疼。 她就站在那,安安静静地落泪,盯着海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时鎧走过去,「我已经派人下去搜寻了,你别太担心,」 顾风瑟抬手擦去眼泪才看向他。 「谢谢。」顾风瑟哑声道。 时鎧注意到她偷偷擦泪的动作,薄唇微抿。连眼泪都不想让人看见,就这么的害怕吗?害怕仅剩的那点坚持会因为露出软弱的一面而分崩离析吗?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下水搜寻的两人并没有传来江霏霏的消息,反而找到巴着船身躲起来的托比几人。 顾风瑟心一点一点下沉,直到下水的两人结束搜寻回到船上,她终于忍不住抵着舷墙瘫坐在甲板上,环抱住自己埋进腿里小声地哭起来。 她的哭声像猫咪,咿咿呜呜的听起来很可怜,又很压抑,所有人都红了眼。 「别哭了。」始终冷着脸的裴屿宴淡淡地说,这并非安慰,口气甚至可以说是命令。 江霏霏那么喜欢顾风瑟,看到顾风瑟哭,肯定会跟着难过,他不想她难过,她就该是每天开开心心嘻嘻哈哈的模样。 时鎧皱眉,怕惊扰了依旧哭得不能自己的顾风瑟,压低音量赶人,「不想听就进去船舱,哪有不准人哭的道理?」 裴屿宴轻飘飘地看去一眼,时鎧瞪回去,「下次你要是想大便,我就叫你憋着!」 裴屿宴懒得理时鎧,转身要走的时候,海上忽然传来一阵哗哗作响的水声,他直觉想到某个能性,冷掉的心骤然开始回温。 生出希望的不止裴屿宴一人,听到动静的顾风瑟也从膝盖间抬起头,所有人无声对视,在彼此眼中看见光芒。 「瑟瑟!大哥哥!队长!大家!」海上响起江霏霏声音,一如既往的开心有活力。 所有人都跑到舷墙边,顾风瑟也手忙脚乱地想爬起来,但是先前哭得太惨,身体有些发软,时鎧看顾风瑟跪坐在地上起不来,叹了口气把人搀过去,就见江霏霏像个小疯子似的,头上顶着一堆不知哪弄到的海草,在海里跟大家挥手,也不知道冷。 再难过也该有个限度。时鎧想说她几句,在看见她又哭又笑的欣喜模样,就突然开不了口。 也不知道当年事发后,她是不是也在他没不知道的地方这样哭过? 时鎧有些心疼。 在时鎧思绪乱飞之际,江霏霏喊着:「请大家让开一下!」 所有人往旁边退开,然后就看江霏霏把不知道去哪捡的两袋东西丢到甲板上,发出两声沉重的砰砰声。 「这身力气真大……」真是当水手的好苗子。船长忍不住感叹。 随后,江霏霏很快被拉上船,大家都关心地围过来,一时也没人管她丢上来的是什么东西。 江霏霏上船后的第一句话是──「哗,这船好大!」 二筒「噗」一声笑了,果然很江霏霏啊。 裴屿宴嘴角微微扬起,很快又抿住,板着脸脱下身上的外套给她披上,「先进船舱再说。」 她在冰冷的海水泡了那么久,恐怕会生病。 江霏霏果不其然病了。 她在海里的时候体力都耗费光了,一洗完澡出来人就倒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过去,在睡梦中烧了起来,裴屿宴拿在船上找到的体温计给她量,华氏一百零三度,摄氏三十九度多。 江霏霏发高烧了! 第四章:阴云重重(1) 江霏霏高烧了两天后终于降到三十八度,虽然没完全退,但至少让人放心一些,顾风瑟就是在这时候倒下的。 沉船那天,顾风瑟受了很大的惊吓,情绪起伏过大,加上她原就有些感冒的苗头,这两天又因为担心江霏霏,彻夜不眠地守着,这样身体怎么不会垮? 时鎧得知顾风瑟在江霏霏床前差点晕倒后,放下手头的事,黑着脸来到顾风瑟房间,看她脸色惨白,虚弱地躺在床上的模样,火一下子啪嚓地烧起来,忍不住阴阳怪气:「我还以为你身体是铁打的。」 早叫她晚上要休息,偏偏不听,一整天一整夜地盯着昏迷的江霏霏,这么看着是能让江霏霏早点醒来还是能让她快点退烧? 顾风瑟瘪嘴,心里委屈死了,她现在浑身无力,整个人很不舒服,时鎧这时候还来找她麻烦,她气得转身背对时鎧。 时鎧扬眉,没想到顾风瑟生病的时候脾气这么大,感觉有些新鲜。他摸摸脸,寻思着又接着对那纤细的背影悠悠地说:「你就再去江霏霏床前守着吧,不守着你不是不放心?」 顾风瑟的回应是拉起被子把头盖住。 「顾风瑟。」时鎧逗了她两句觉得差不多了,叫了她一声,要叮嘱她好好休息,却好笑地发现那坨被子在他的叫唤下缩了缩。他就说她两句,竟然气到连他叫她都抗拒? 时鎧看着那坨被子一下,又叫了顾风瑟一次。 顾风瑟猛然掀开被子坐起来,气唬唬地瞪着他,「到底要干么啦?」 知不知道她现在是个病人!需要好好休息的病人! 时鎧看她脸都气鼓了,像隻河豚一样,原先已经到嘴边的「好好休息」又生生嚥回去。 「要不要我也二十四小时守在你床前,这样你或许能好快一点?」他问得情真意切。 啊!谁来把这个讨厌鬼带走?顾风瑟快气死了,眼泪控制不住的分泌出来。 时鎧盯着她眼角那滴要掉不掉的泪,竟然哭了?这么感动吗?他瞬间脑补出顾风瑟寄人篱下的成长过程。 只有因为曾经应该被爱的时候没人及时给予,才会稍微获得一点关心就感动得要死。 时鎧有些犯难,二十四小时守在她床前是不可能的,他还有事得做。 他伸手在顾风瑟头顶揉了揉,放柔声音跟她商量:「你好好休息,我有空就过来看你,好吗?」 她愤愤地用手背抹掉,哑着嗓子赶人,「出去!」 他最好不要出现在她面前,她怕自己会被他气死。 时鎧无法,只能先摸着鼻子离开顾风瑟房间。一步出房门,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无踪,看向某个房间的眼神无比寒冷,整个人犹如一把出鞘的剑,无比锋利。 那个房间里,关着托比和皮特等人,就在刚才,又多了一个在海上捡到的顾梓暉。 想起托比不小心说漏嘴的事情,时鎧就觉得脑子疼。 努比竟然派人追裴屿宴!当年也是s小组一员的努比可以算是他们三人的长辈了,他有什么理由这么做?他的动机是什么?因为裴屿宴的成就碍了他的路?还是要追溯更早之前……十五年前那一连串的事故里有没有他的手笔? 时鎧更烦的是,裴屿宴应该知道一些事情,但他什么都不说。 时鎧烦到想打人,无意识地扭着手腕,来到关押的房间,裴屿宴也在,只见他戴着手套,掀开托比的衣服查看着什么。 「怎么了?」 「他身上出了些红斑。」裴屿宴起身带时鎧出了房间,告知关于托比等人变异能力消失的发现。 裴屿宴这两天一直在想这件事情,就在刚才,他在门外听到托比怒骂皮特,听出一些关键,才找到一些头绪。 皮特因为视力变异,攻击力一般般,所以被安排留守在多尔哥夫号,当时时鎧发出的暴风除了把托比几人掀进海里,皮特也猝不及防地被刮到半空摔下来摔晕过去,以至于他们能顺利登上多尔哥夫号。 托比因此认为皮特是叛徒,认定皮特在力罗岛的时候和裴屿宴接触过,在那之后偷偷给大家下毒,害一船的人都失去变异能力,那场袭击才会败得那样惨烈。 皮特百口莫辩时,正好看到一旁昏迷的顾梓暉,连忙指着顾梓暉辩解:「顾梓暉的变异能力没有不见!我如果给大家下毒,那顾梓暉为什么没事?」 裴屿宴当即意识到,皮特跟顾梓暉可能有某种相同的习惯,变异能力才没有受到影响。 裴屿宴问皮特许多问题,从生活习惯,饮食爱好,到家族遗传,个人病史,甚至衣服穿搭,性格脾气和处世态度,什么都问。 皮特脾气挺好,也很配合,裴屿宴问什么他就答什么,跟托比完全是两类人,让人弄不明白他们是如何凑在一起的。 裴屿宴收集完皮特的资讯后,又接着向他打听起顾梓暉,可惜皮特对顾梓暉并不熟,只知道他吃素,胎里素。 裴屿宴只好等顾梓暉醒来再继续,他收拾着资料,打算待会去看一下江霏霏。前两天顾风瑟都待在那,他并没有机会好好看她。 在离开前,他过去把刚才堵住托比嘴巴的布拿掉,才注意到托比衣领处的皮肤有一片淡淡的红斑,掀开衣服一看,身体上还有四五块巴掌大的红斑。 「这些红斑出现多久了?」 托比破口大骂:「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有本事就一直把我嘴堵住啊!」 先前裴屿宴在向皮特问话时,托比在旁边狂骂,裴屿宴觉得吵拿布把他嘴堵住,没想到他竟然要求加码?裴屿宴二话不说将布团塞回托比嘴里,才看向皮特。 「我不清楚。」皮特乖觉地回答。 「你之前在他身上看过这样的红斑吗?」 皮特摇头。 裴屿宴接着查看托比的脸和四肢,才发现托比的脸上也有红斑,只是他晒太黑了,没仔细看根本不会注意到。 「你呢?身上有哪里会痒吗?」裴屿宴转向皮特。 时鎧就是在这时候进来的。 听完裴屿宴的描述,时鎧皱紧眉,「你说有可能已经有人研究出遏制变异能力的药吗?」 「我比较倾向他们是因为某种原因恰巧造成的。」裴屿宴一边说一边走了。 「或许真的有那种药,吃下去变异能力没了,副作用是一身红斑?」 已经走远的裴屿宴摆摆手,「不知道。」 「对了,查克刚刚来了,似乎是想找江霏霏玩的样子。」时鎧突然想到。 裴屿宴脚步顿了一下,然后调了方向。 裴屿宴出来的时候,二筒兔肝他们都在船舷边,你一句我一句跟查克说话,认真得像查克真的能听懂的样子。 「你这样看着我是让我陪你玩的意思吗?」兔肝有些兴奋,他其实想跟查克玩想很久了,只是一直不好意思开口。 「是你想跟查克玩吧!」早就看穿他的船长在旁边吐槽。 兔肝坚定自己的想法,两人各持己见。 「查克,看我的!」一旁的水手在救生圈上绑着绳子丢出去,可惜查克不买帐,看都不看一眼。 「看来牠只想找江霏霏而已。」水手失落地收回救生圈。 裴屿宴走过去。 「查克跟在船边有一下子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没有看到江霏霏不肯离去。」二筒解释。 裴屿宴看着查克,查克也看到他了,发出嚶嚶的叫声,欢快地上下扑腾了几下。 因此,牠胸前坠掛着「项链」暴露出来。那是一条交叉环绕在牠两片卵圆形胸鰭的绳子,一颗相当眼熟的球被绳子编成的网子套住,坠在牠胸口前。 所有人都看呆了,谁也没注意到裴屿宴垂下的眼睫遮住的情绪。 他们先前都想错了,因为她没出现返祖血脉的体徵,他们就都误以为她是进化型的力量变异,实则不然,江霏霏是某种力量极大的水生动物的高级返祖。 这个推断源自两天前被江霏霏丢上来的,他的行李箱和工作用的手提包。裴屿宴认为是江霏霏鑽进下沉中的星空号船舱拿出来的,不过究竟是什么情形,为什么那么多人的东西偏偏只拿他的,还是得等江霏霏醒来才知道。 「……这是江霏霏干的吧?」兔肝拍手,觉得江霏霏真的是绝了。 「那颗球不是已经跟着船沉进海里了吗?」有人感到奇怪。 「说不定是从窗洞浮出上来的。」 大家七嘴八舌讨论着,只有船长奇怪的看着裴屿宴。 「查克什么时候跟你感情这么好了?」船长不解。 之前江霏霏和查克玩的时候,裴屿宴从来只站在旁边看,一人一虎鲸完全零互动。 船长大多数的时间都注意着周围动静,船上许多事情都发生在他的眼皮底下。 裴屿宴耸肩,感情好?不存在的。查克通常对他没什么反应,也不会主动搭理他。 虎鲸智商很高,也拥有情感,牠总是找江霏霏玩,可能是因为江霏霏乾净单纯,而不是单单想玩而已。 有时候牠过来时,江霏霏在休息,牠待了一下没看到人就会摇摇尾巴走了,今天跟着一段时间却没有离开,估计想表达什么。 裴屿宴定定地和查克对视,几秒后,查克一个翻身游开了些,接着又回头看向裴屿宴,如此一步一三回头地反覆几次,终于到了只剩小小的身影时,才嚶嚶鸣叫地扎进海里游走了。 「裴博士,查克这是什么意思?」二筒挠头。 「你觉得牠是什么意思?」裴屿宴若有所思地盯着海面。 「不知道。」 「嗯。」 「啊?」 裴屿宴看了他一眼,「不知道。」 二筒:???你确定不是在报前两天不让你下海的仇? 也不知道是不是查克离去前的表现太不正常,短时间内并没有人离开甲板,像是在等着什么,时间过了大半个小时,有人忍不住问:「现在呢?」 他们到底为什么站在这里吹冷风? 「咦,你们快看,那是不是查克?」 船长用他的望远镜看过去,「是查克,牠正在靠近我们。」 虎鲸的游速很快,眨眼间查克已经来到船边,牠跃出海面,几条还活蹦乱跳的鱼被牠吐在甲板上。 「查克给我们加菜?」有人想得比较简单。 「牠这是什么意思?」有人觉得没有这么简单。 裴屿宴盯着几条手臂大的鱼看了一下,最后请船长先让人将鱼带下去养着,再看向海上,已经没有那道黑白身影了。 第四章:阴云重重(2) 裴屿宴暂时没想明白查克的用意,决定先去看江霏霏。 他进去的时候,江霏霏正坐在床上自己生着闷气。她刚醒来没多久,还有些搞不清楚自己在哪里,身体痠痛得像被车子碾过一样,先前源源不绝、彷彿有用不完的力气都不见了,连坐起来都费力。 「感觉如何?」他走过去自然地在床边坐下。 「全身都痛,没力气,我怎么了呀?」江霏霏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你生病了,发高烧,身体痠痛是正常的。」 他打量着眼前的江霏霏,平时齐眉的瀏海有些开,招牌的两条麻花辫如今散下来披在背上,头顶上翘着几根新长出来的短头发,看上去呆呆的。 想揉。 江霏霏哦了声,顿了顿才慢吞吞地说:「我以前也这样过。」 「以前?什么时候?」裴屿宴将双手叠在腿上,声音有些漫不经心。 「忘记了。」 「江霏霏。」他定定地看着她。 「啊?」 「那天你又回去星空号。」 「嗯,回去拿一点重要的东西。」江霏霏揉着变沉重的眼皮打了个哈欠。 裴屿宴想问是什么东西,但他没问,只是抽了江霏霏三管血,要做变异确认的。 不知道为什么,多尔哥夫号上竟然有一间小型研究室,里面有许多器具,设备都很高端,裴屿宴直接徵用了。 抽完血,江霏霏眼睛已经快闭起来了,「我又想睡了。」 裴屿宴原本想问她那天落海后发生了什么事,看来只能改天再问了。 「睡吧,等病好了再跟查克玩。」他轻声说着。 江霏霏挣扎着撑开不断垂下的眼皮,委屈巴巴地告状,「我外套的帽子被那个坏人扯掉了。」 没有帽子,瑟瑟不会让她去甲板玩的。 裴屿宴轻笑一声,摘下头上的毛帽给她戴上。 「睡吧。」他说。 江霏霏很快又睡着了,裴屿宴盯着她的睡顏看了一会,才轻手轻脚地离开。 裴屿宴退出江霏霏房间时,时鎧靠着墙在等他。 「说说话?」时鎧掀眉。 「说什么?」裴屿宴垂睫,握着江霏霏的三管血往研究室走。 「顾梓暉醒了。」 裴屿宴没出声。 「他是当年s疫苗接种受害者的儿子。」 「你到底想说什么?」裴屿宴停下脚步,淡淡地看着时鎧。 「努比到底为什么要杀你!」时鎧被他的无动于衷惹得火气噌噌往上冒。 甚至特地安排了这么个身世的顾梓暉在里面!为了取他性命简直费尽心思、殫精竭虑。再看这个人,不为所动!麻木不仁! 「不知道。」 「裴屿宴。」时鎧微瞇起眼,动了动手腕。 裴屿宴握了握手中的三管血,退后一步,态度软化下来,「我真的不知道。」 「那个手提袋怎么回事?」 「里面藏着定位追踪器,当时本想直接丢在机场,不过没丢成。」裴屿宴想起那天的事,扯了扯嘴角。 那是他和江霏霏第一天碰面,可能因为她误伤他,江霏霏的视线总黏在他身上,即使他无视她她也依然故我,当时他是想将那手提袋就丢在机场的,走没几步就想到江霏霏肯定会发现,然后提醒他,他就想着先带上,再找机会扔了也是一样,果不其然,他才回头要去拿江霏霏已经把东西送到他面前了。 「后来怎么不丢?」时鎧直勾勾看着他。 「忘记了。」 时鎧盯着裴屿宴,有股想揍人的衝动,这种事可以忘记?他觉得裴屿宴在糊弄自己,「真的?」 「真的忘记了。」裴屿宴无奈,「你是不是忘记我现在的情形?」 他现在处于脑部变异中,记忆力变差,也不太能思考,稍微想一下事情就头痛。 裴屿宴进到实验室开始工作,时鎧站在门边看了一下,无声地叹了口气,「再有两小时我们就会进入弗德摺叠海域,届时风浪会比较大,你这边最好快点结束。」 「嗯。」裴屿宴头也没抬地应了声,专注于手上的动作。 直到时鎧离开,他才停下动作,陷入回忆。 在他进入研究院的第二年,他的养父拍了拍他的肩膀,交给他一份资料,是当年s小组对s病毒研究的完整记录。 在那之后,裴屿宴一头栽进那些数据里,花了半年的时间重复佐证确认当年的研发的疫苗几近完美,不可能出现接种受害的情形,他突然明白养父没将这份资料交出去的用意。 幕后之人深不可测,当年能将事情导向那样的结局,手段与背景绝对不简单,他只能悄声无息地筹划,等时机成熟再将对方引出来。 在一次无意间被努比看见他独立重新研究s病毒的手写资料后,有些事情就变了。 努比看到那些详尽的资料,显得有些意外。 「你想干么?」他问。 那件事情,除了养父之外,裴屿宴不相信任何人,他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同时庆幸被看到的是这份资料,而不是原先s团队的那份,努比不是旁人,当年的那份资料他肯定瞭若指掌,若被他看到再透露出去肯定会打草惊蛇。 在那之后,他越来越沉默,也越加小心,可是努比却盯上他。 这也让他怀疑当年的幕后之手就是努比,却苦无证据。 一直到v病毒爆发,他在病毒基因序列里发现与s病毒的关连特性,一直以来的怀疑得到了确认──v病毒爆发前,他实验室里几个毒株培养皿凭空消失,只有努比知道这些东西的存在。 于是裴屿宴沉默,他不能拿出s病毒的详尽数据,不能让人知道他私底下培养s毒株,否则他解释不了v病毒的来源与自己无关。他只能沉默地看着政府大肆寻找失踪多年的s小组成员。 再到出国那天,努比塞过来的字条,解释了许多事情。 字条上写着:你性格阴沉,仇视人民,对当年父母亲惨死耿耿于怀,你多年来研究培养并且改良s病毒,恶意将其外洩于世界货柜吞吐量排名第十一的高雄港传散,进而使病毒蔓延到其他国家。你一报前仇,出国避祸,却死于年s疫苗接种受害者子女之手。 这是努比为他安排的剧本,利用他的性格、身世、遭遇和行为贴身打造的人生剧本。 那一刻他才明白。 才明白,努比盯着他,由着他研究培养s病毒,没有进一步动作,只是在等,等他一步步走到悬崖前,才将他推下山崖。 才明白,疫情肆虐,是努比所想。 才明白,十五年前疫苗之乱的幕后之人就是努比。 他甚至隐约有个想法,觉得十五年前那场夺去无数生命的s病毒浩劫,很大可能也是努比所为。 他想不通努比究竟为何这么做。 裴屿宴从胸前口袋拿出一张护贝相片,手指依恋地摩挲着照片里抱着小男孩的那对男女。每当他感到疲惫难过孤独,只要看一下他们,就会觉得好一些。 这是他唯一仅剩的一张全家福。当年他家被愤怒民眾放火烧了,他一夕之间没了父母也没了家,所有东西被烧得乾乾净净,什么都没剩。 站在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家外面,他开始觉得,那些过往其实就是一场梦,而他只是梦醒了。 就在他几乎快成功催眠自己时,一个警察找到他,把一个皮夹交给他,皮夹里面有一张照片,照片里有爸爸妈妈和他。 裴屿宴把照片护贝,学父亲那样放在皮夹里,去到哪都带着。 第四章:阴云重重(3) 裴屿宴在实验室里待了一个小时就出来了,他记得时鎧说的,晚点就要进弗德入摺叠海域,在那之前,最好先吃饱饭待在房间里休息。 到了客厅,除了两个病号和船副外,所有人都在。晚餐已经准备好了,吃的是义大利麵,和罐装的马铃薯浓汤,简单方便也很好吃。 偏偏有人心里惦记着查克送的鱼。 「想吃鱼。」兔肝语气幽幽。 「快去睡吧,梦里什么都有。」裴屿宴看都不看他一眼。那些鱼是查克送给江霏霏的,谁都别想染指。 「真难得裴博士会说笑。」兔肝见吃鱼无望,盛好晚餐就赶紧回房。 裴屿宴打了两份餐点,一份送去江霏霏房间,才回房用餐。吃过饭后,裴屿宴去找顾梓暉,想打听当年他父亲的情况,另外还有一些研究变异能力突然消失的的问题。 「人都已经被你爸妈害死了,你现在问这有什么用?」顾梓暉嗤之以鼻。 裴屿宴见他这样,觉得也没什么好说的,转身就要走。即便当年有报导澄清,顾梓暉仍认定错在s小组,他也没必要再去多做解释。 顾梓暉心中积了多年的恨无处发洩,十几年来终于遇到兇手的儿子,一条人命,他就冷冷地问一句,这算什么?顾梓暉在裴屿宴冷淡转身时忍不住破口谩骂。 「你怎么没跟你那对垃圾爸妈一起去死?听说你现也是个博士,害死人博士吗?一家都是垃圾!」他用了迄今以来最恶毒的言语。 裴屿宴冷冷地回头,像在看螻蚁般的高高在上的姿态更加激怒了顾梓暉,凭什么杀人犯的孩子能衣着光鲜地当着什么狗屁博士,凭什么他跌入泥里狼狈不堪一辈子都毁了?顾梓暉全身血液加速流动,想像着裴屿宴不以为然的脸上出现裂痕的样子,顾梓暉想起那天为了救裴屿宴的江霏霏,觉得自己找到了突破点。 「你们一家都是垃圾!一家人四处祸害别人,当年害死我爸,现在──」顾梓暉未完的骂声结束在一阵剧痛中。 裴屿宴听到祸害两个字,微瞇起眼睛,踱步到顾梓暉面前,用脚尖在他的一处要害上蹍着。 惨叫声乍响,裴屿宴微抿起唇,许久没有听见这两个字了。 他脚下不断施力,目光已然悠远。 当年的事情发生后,没有亲戚的他被安置在机构,大概有三年吧,之后才被养父接回去,然后一步步走到现在。在机构的那三年,裴屿宴最常听到别人骂他祸害,大人小孩老师同学,当面骂他的,在背后小声说的,都有,他们孤立他,用有色眼光看他,对他指指点点,有些人甚至会动手动脚,这种情形老师通常并不太管,表面上骂几句就把事情带过去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他也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沉默地面对一切,然而他的沉默并没有让这样的情形获得改善,只是让一些人变本加厉。大约五年级的时候吧,养父来接他的前一段日子,在一个冬日,他们把他推进上学路上的一个池子里,一群人在池边拿竹竿戳他,把他往水里戳,不让他上去。 池水冰寒,疼痛加上呛水,裴屿宴当时以为自己会死在那个水池里。是一条叫豆豆的小狗救了他,牠衝着那群人齜牙咆哮,有的人吓跑了,有的人把竹竿转向牠,后来,他活下来,豆豆死了。 豆豆的主人是个可爱的女孩,她总是开心地笑着,跟他全然不同,可是她是当时的他唯一的朋友。裴屿宴不知道女孩的名字,一直用妹妹称呼她。妹妹有轻微的智能障碍,他们第一次相遇的时候,也是在那个池子附近,那里是座公园。妹妹和几个孩子在沙坑里玩,妹妹做好的屋子,碉堡总是被其他几个孩子破坏,那些孩子笑嘻嘻地叫着妹妹傻子,脸上却是纯然的天真。 当时裴屿宴是什么感觉?找到同类的感觉,觉得他们同病相怜,可其实并不是他以为的那样。他赶走那几个孩子,妹妹先是用黑黑的眼睛傻呼呼地看着他,然后笑着问他要不要一起玩,那乾净的笑容让他知道,他跟她是不一样的,她并没有将过多的黑暗装进她的世界里,或许是她不懂,也或许是她不在意。 豆豆死了,裴屿宴开始相信自己是一个祸害。 顾梓暉快痛死了,嘴上仍不甘示弱地反击,:「欸祸害,你的女人那天要是不救你也不会被我拖到海里,她被我抓住头发,像狗一样被我拽着,我狠狠甩了她好几个巴掌,你看到她脖子上的手印没?那我掐的啊,可惜没能掐断她的脖子……」 他的怒骂拉回裴屿宴飞远的思绪。 顾梓暉承受裴屿宴施加在身上的力道,疼痛随着他辗过的那一点蔓延四肢,嘴里仍然逞着痛快,看裴屿宴完美的表情出现裂痕,心中就升起一种夹杂着疼痛的快感。 裴屿宴还没问及江霏霏当时的经过,现在从顾梓暉口中听到,纵然知道他主要是想刺激自己,内容可信度不高,裴屿宴还是感到愤怒,同时生出浓浓的自我厌弃。 这是第二次,裴屿宴相信自己是一个祸害。 裴屿宴意兴阑珊地收回脚,在顾梓暉新一轮高昂的谩骂中回到房间,把自己埋在被子里。 在即将进入弗德摺叠海域的傍晚,多尔哥夫号异常沉寂。晚上七点三十四分,船上广播响起,船长的声音透了出来。 「亲爱的乘客,我们即将在五分鐘后进入弗德摺叠海域,以下为大家简单介绍。你们可以将摺叠海域当成海中海来解读。 大约数十亿立方公尺的海水随着潮汐起落,流经峡湾与无尽的外海之间,形成了一种大自然的力量,產生出比任何其他潮汐更大的动力和压力,在海平面底下闢造出一处海流复杂的独立海域。 因为其独特的形成条件,挟带大量空气灌入,以至于在其中另有一片『天空』,『天空』之上是上层的海。 说了这么久,也差不多五分鐘了吧?接下来为大家说明一下弗德摺叠海域的海流,先前说过,这里海流复杂,且压力巨大,尤其在出入海域时,因为衔接正常海流,海域的前后段潮流都是较为激烈的,那是什么感觉——」 与船长拉长的尾音同时而来的,整座船开始在海上移动飘忽,像有点像坐云霄飞车的感觉。 此时的多尔哥夫号像是驶进一处漩涡,随着海流快速地被捲动着进入了拥有独立空间的弗德摺叠海域。 整个过程,伴随着广播中传来乒乓声响,让原本觉得还好的眾人都提起一颗心——船长,他还好吗? 直到船体不再那般快速滑行,船身的晃动稍微减轻,船长的声音又一次传出来。 「刚才我们说到,那是什么感觉,想必大家现在都清楚了。 弗德摺叠海域的海流激涌,在这里船的晃动的程度会一直都是这样,期间请大家行动时注意自身安全,如有不适请多多休息。」 到此,一段为时十几分鐘的广播总算结束。 第四章:阴云重重(4) 在弗德摺叠海域里,天永远是是暗着的,不像之前在外面,到晚上天还都亮着,就算看不见太阳了,天际仍透着微光,不曾全然暗下。 这里的海流复杂,且力量巨大,无处不是激撞掀起的白浪,哗哗的浪涛声响个不停,多尔哥夫号在波涛汹涌间颠簸着缓慢前进。 如此几天过去,顾风瑟的病好了大半,就是晕船晕的厉害,只能继续待在床上多加休息。 反倒是先前逐渐退烧眼看着有些好转的江霏霏又发起高烧。无独有偶,顾梓暉和托比也发起了烧,也不知道是顾梓暉传染给托比,还是托比传染给顾梓暉。 为了保护皮特不被传染,时鎧因此给皮特换了单独的房间,也没再绑着他了,就锁着。 裴屿宴并不想看到顾梓暉,尤其那天他特地去江霏霏房间,在她脖子上看到一圈发黑的手印后,心中生出一股戾气,叫嚣着杀了顾梓暉。 裴屿宴察觉出自己的不对劲,他将过去与现在的情绪融在一起,而顾梓暉就成为他剑尖所指之向,但他并不冤枉,他不是代罪羔羊,充其量只是多背几个锅。 裴屿宴厌恨顾梓暉,但他理智尚存,所以他不再涉足关押房一步,关于变异能力消失的调查也不进行了,听说顾梓暉发烧,裴屿宴冷笑了声,心想烧死了也不干自己的事,哪晓得过没多久时鎧就来叫他过去看看。 裴屿宴沉着脸直接把门关上,却被时鎧挡下。 「他身上也有跟托比一样的红斑,你真的不去看看?」时鎧拋出一个鉤子。 裴屿宴神色微微一动,思绪已经先情绪一步转起来。 肯定不是单纯感冒发烧,否则怎么解释身上的红斑?假设红斑是变异能力消失的现象,托比失去变异能力,但顾梓暉的变异却正常,所以这个假设并不成立── 不对,顾梓暉的红斑有可能是后来才冒出来的! 若红斑现象假设成立,那么顾梓暉现在的变异能力应该已经消失,并且代表顾梓暉是在落海后才接触变异消失的原因,这得确认顾梓暉如今的状态才能再继续向下分析。 裴屿宴思绪电转间,时鎧又拋出另一个鉤子,「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造成他们两现在这样,但是不能否认,他们当时都在海里泡过,江霏霏当时也泡在海里了,会不会有问题?」 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时鎧也是真的担心江霏霏,如果江霏霏出问题,顾风瑟肯定又要变成哭包。 裴屿宴想到高烧不退的江霏霏,眼睫微垂。自从跟顾梓暉那番不愉快的对话后,他去确认江霏霏脖子上的伤后就再没有过去看她了,虽然不想承认自己是个祸害,但是如果远离江霏霏可以让她安全不受伤的话,恢復最一开始的距离也无所谓。 裴屿宴思绪微顿,很快将这些事情放到一旁,把心思拉回眼前。 一开始顾梓暉和皮特有某个共通点,所以全船只有他们两变异没消失,顾梓暉落海后,如果他的变异能力消失,就能确定使变异能力消失的原因在海水。 「走吧,去看看。」裴屿宴拉开门。 进入关押房里,裴屿宴远远看着顾梓暉。 「能变异吗?」他冷冷地问。 「干你屁事!」顾梓暉呸他。 裴屿宴转向时鎧,「绑起来丢海里看有没有出现变异。」 「会死吧?」时鎧扬眉。 「干我屁事?」裴屿宴嗤笑。 时鎧摊手,行吧,研究方面,裴屿宴就是老大。他招来身后的兔肝和小巴,让他们照裴屿宴的话去办。 「认真的吗?」小巴愣愣的看着时鎧。 小巴是那天下水找江霏霏的二人组之一,章鱼血脉变异,除了可以在水中来去自如,还可以跟章鱼一样喷出墨汁。另一个则是大侠,剑鱼血脉变异,变异时双手可以自由变化出剑鱼吻部的长剑,最喜欢自带bgm出场,个人主题曲「刀剑如梦」。 「你问他吧。」时鎧把问题丢给裴屿宴。 小巴视线才转向裴屿宴,就对上裴屿宴冰冷的双眼,都不用问了,认真的。 兔肝跟小巴两人噤若寒蝉地拖起顾梓暉。 存着一丝侥倖等小巴再次确认的顾梓暉:??? 兄弟,你倒是问啊?或许他就能躲过这一回了呢? 直到要被拉出房门了,顾梓暉意识到裴屿宴不是随便说说的,他开始扭动身体挣扎。 「不要把我丢进海里,我现在就试试能不能发动变异。」他没了前几天激怒裴屿宴的勇气。 当时累积多年的情绪一下子找到发作的目标,他激动到失去理智,如今理智回笼,他开始知道害怕。 「我个人比较喜欢实测的结果。」裴屿宴懒洋洋地坐下。 时鎧眨眨眼,觉得兄弟有点帅是怎么回事? 顾梓暉:…… 兔肝:…… 小巴:…… 兔肝在小本本暗自记下:裴博士,记仇,小心眼,睚眥必报,不能招惹。末了开始回想自己有没有什么地方得罪过他。 顾梓暉趁拽着他的两人明显发愣时,尝试发动返祖变异却没有反应,他愣了下,又接着尝试几次结果都一样,脸色变得晦暗。 顾梓暉没说,裴屿宴也能从他的表情看出答案,看来是变异能力消失了。 裴屿宴长指在桌面敲着,假设问题出在海水…… 有几个问题想问的裴屿宴看向托比,正昏睡着,视线移到顾梓暉身上很快又嫌弃地撇开,不想跟他说话,看来只能叫皮特过来了。 「兔肝。」 有些心虚的兔肝忽然被点名,整个人弹了一下,飞快双脚併拢立正站好。 「带皮特过来一趟。」裴屿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哦哦,我马上把人带过来。」兔肝一溜烟地跑了。 皮特很快被带过来。 「你们之前会下去海里吗?游泳或抓鱼?」 「不会的。这么冷,谁还下去游泳?想吃鱼也不会下去抓,都用钓的。」皮特笑。 裴屿宴停下敲桌面的动作。 没有直接接触海水。 吃鱼。 顾梓暉胎里素。 顾梓暉一开始没吃鱼,变异能力没受影响,掉入海里后变异能力消失,假设海水和鱼都有问题,那么还有两件事得确认。 「你不吃鱼?」虽然不是素食者,但是没有吃鱼,所以变异能力正常,这是皮特和顾梓暉一开始的共通点。 「你怎么知道的?我对海鲜过敏。」皮特讶异,这件事他并没有对他说过。 得到验证,裴屿宴笑了笑,转向兔肝。 兔肝被他看的双腿微颤,脑袋里两个声音在对话,一说要承认吗?二说不要吧,那么多条鱼,就偷吃了一条,裴博士应该不会发现吧?一说裴博士那么聪明,怎么会记不清有几条鱼? 被两个声音吵到快崩溃的兔肝心一狠,闭上眼睛大喊:「我承认就是了,前两天我偷偷吃了一条查克送给江霏霏的鱼,你要怎么处罚我都行,别把我绑起来丢海里就好,求求你了裴博士!」 时鎧强忍住笑。 裴屿宴脸色微黑,「我是要让你去找大侠过来。」 虽然裴屿宴这么说,兔肝还是小心翼翼确认:「偷吃鱼的事,不会处罚我,日后也不追究?」 裴屿宴懒得理他。 「不会,赶快去。」时鎧只好安抚队员幼小的心灵。 兔肝得到保证就往外走,临到了门边,又退回几步,「那条鱼是小巴跟我一起吃的!」 话一扔下就撒丫子去找大侠了,把可怜的小巴留在现场。 小巴:…… 裴屿宴看着呆呆的小巴,「你身体有什么异状吗?发烧、身体出现红斑或是变异能力消失。」 「我,我都挺正常的,没有发烧身上也没红斑。」他一边说一边脱下衣服乖乖巧巧地在裴屿宴面前转了一圈,还想拉裴屿宴的手放到额头上,可是又有点怕裴屿宴,伸出去的手半路上转了个弯拉起时鎧的。 「滚!」时鎧笑骂着拍了他的额头一下。 「至于变异能力,」小巴心念一动,下一秒四肢旁各自多了一条章鱼触角,「还是正常噠!」 「不要卖萌!」 第四章:阴云重重(5) 裴屿宴眉头紧紧皱起,小巴的状况推翻了他先前的假设。 又或者海水跟鱼都只是在某种条件下才会导致变异能力消失? 依旧是假设海水有问题,拿顾梓暉和小巴做参照,两人当天都泡过海水,后来顾梓暉失去变异能力,小巴没有,那是先前条件不同,还是后来条件不同?又或者是本身在海里的条件就不同? 算了,还是先看大侠什么情形再说了。 裴屿宴暂时停下围绕这些的思绪,随即就想到江霏霏,江霏霏那天也在海里泡了许久。 裴屿宴眼底闪过懊恼,他竟然只顾着分析,ab测试的参照对象罗列了托比、顾梓暉、皮特、小巴和大侠,唯独忘了她! 脑部开始產生变异至今两个多月,他第一次感到脑袋不够用的不便利。 「我去看一下江霏霏。」裴屿宴起身往外走。 当他看到江霏霏身上的红斑时,心里生出自责,顾风瑟自顾不暇照顾不了江霏霏,她自己也烧得迷迷糊糊,她把自己当朋友,他却没能即时注意到她的问题。 裴屿宴此刻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他在床边坐下,轻轻摸了摸江霏霏的发顶,轻声叫她,「江霏霏。」 裴屿宴叫了几声,江霏霏才迷迷糊糊张开眼。 「大哥哥?」江霏霏的声音哑得厉害,说出的全是气音。 裴屿宴没听清楚她说什么,附耳过去,「你说什么?」 「渴。」 裴屿宴连忙起身拿水过来餵她,见她嘴唇都乾燥得脱皮了,再一次感到自责,明明知道顾风瑟不在她身边,船上又没其他女人,谁会主动进来她房间看她是什么情形。 江霏霏喝了大半瓶水才停下,不过因为发烧的关係,人有些呆呆的。 「觉得哪里不舒服?」 江霏霏想了一下,「冷,痒,没力气。」 「没力气吗?」裴屿宴抓住重点,没力气。 「嗯。」 「还想睡吗?吃一些饭好吗?」 「不,我想睡觉。」江霏霏软软地躺回床上,枕着手臂看着裴屿宴,没多久就缓缓闭起来。 裴屿宴帮她调整好睡姿,盖好被子,又看了她一下才回到关押房。 没有看到大侠。 「大侠也出现相同症状。」时鎧脸色微沉,「我刚去看过了,红斑的状况比托比和顾梓暉轻好一些,刚量体温三十八度七。江霏霏什么情形?」 「一样。」裴屿宴调整了下情绪,才开始思考。 先前的假设不变,参照对象多了江霏霏跟大侠,四人在泡过海水前异能皆为正常,江霏霏、顾梓暉和大侠都出现发烧、红斑失去变异能力的情形,只有小巴没有,那么小巴做了什么? 小巴跟大侠的条件应该是比较符合的,先前条件在同样的环境饮食也差不多,当时在海里找到的地方、待的时间也差不多,之后上船环境饮食还是差不多,那究竟癥结在哪?总不会是多走了两步路,少吃了一口饭,侧睡趴睡的问题吧? 裴屿宴揉着太阳穴,原来脑子不够用的感觉是这样的。 「你说说看,你做了什么大侠没做的事?」 小巴脸红。 兔肝立刻反应到什么,嘖嘖地上下打量小巴,「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小巴。」 小巴意会,忍不住跳起来暴打他,「……你脑袋都装什么废料?」 「你自己表现得那么曖昧,怪我嘍?」兔肝四处逃窜。 小巴气结,这就是所谓的佛与屎吗?「我便秘啦!我用浣肠不能不好意思?」 小巴超大声,所有人都被他喊得一愣一愣的。 小巴喊完,才意识到自己喊了什么,整个人呆住,耳边不停回绕着自己喊的话。 顾梓暉实在忍不住,笑出第一声后,强自忍住,憋得肩膀一耸一耸的。 兔肝就没什么顾虑了,回过神后抱着肚子狂笑,一点面子都不给他留。 时鎧咳了声制止,「没看到在说正事吗?」 兔肝笑到流泪,「不是呀,小巴像在说正事吗?哎,小巴做过大侠没做过的事,我也知道一件。」 「说认真的。」时鎧交代。 「我保证认真。」兔肝举起手掌作发誓样,「小巴偷吃查克送来的鱼,大侠没吃!姆哈哈哈!」 小巴:…… 「你也有吃,还是你找我一起吃的,你好意思只说我?」 「现在不是在说你跟大侠吗?我说自己干嘛?」 时鎧拍额,「别闹。」 兔肝的一句话提醒了裴屿宴,先前兔肝就说过的,他们俩偷吃查克送过来的鱼。 其实只要细想,就能猜出端倪,查克平时跟江霏霏玩得那么好都没有送鱼给江霏霏,为什么会在江霏霏不在场的情况下送鱼过来? 裴屿宴往外走。 「去哪?」 「看鱼。」裴屿宴还不知道查克送来的是什么鱼。 裴屿宴一边走一边想,若那些鱼真的可以解除江霏霏他们身上的症状,是不是能说明,查克知道海水有问题? 是虎鲸都这么聪明,还是唯独查克? 忽然间,船身开始剧烈晃动,裴屿宴脚步没站稳,肩膀撞了一下。 时鎧连忙抓住他,裴屿宴才没摔出去。 他们还来不及交谈,突然船身又是一阵急转,然后是更加剧烈而深重的晃动,四人抓紧走廊上的扶手,其他人陆续靠过来,顾风瑟也歪歪斜斜地走来,时鎧连忙抓住她的手腕。 船不断拋上拋下左右颠簸,海浪声像狼嚎般呼啸,不宽的走廊空气有些凝滞,适时,时鎧的无线电发出嚓嚓的电流杂声。 船长严肃的声音接传过来,「队长,刚才我们被一股强力海流带偏航道,捲入多股海流及暗流碰撞的危险海域,船体很有可能被这些力量撕裂或直接被海流吞没。」 说到这,船长的声音顿住,只听得见嚓嚓的电流声。 时鎧和裴屿宴在震盪中对视,看见彼此眼中的无能为力。 在大自然面前,人类渺小的可怜。 「我们可以做些什么?」时鎧声音发哑。 「穿上救生衣?或者坐下喝杯酒?」船长浑厚的笑声从那头传来。 时鎧听到咕嘟咕嘟的声音,他大概可以想像船长正举着他的随身酒壶,仰头往嘴里灌的画面。 晃的这么厉害,也不怕灌进鼻子里。 时鎧扯扯嘴角,那人的酒壶里,装的从来就不是酒。 「或许我可以用风的力量把船身托高?」时鎧晃晃有些晕的脑袋。 「可以试试,不过你可能撑不久。」变异能量消耗完了只能等它慢慢恢復,无法补充的。 「只要把船推回原先的航道上就可以了吧。」时鎧扭了扭脖颈。 「水系冰系变异应该也能帮上忙吧?」水系变异的兔肝弱弱举手。 虽然快吐了,但裴屿宴脑筋还是转得飞快,「知道水翼船吗?」 裴屿宴拿出笔,咬掉笔帽,快速在墙上画示意图,简单科普水翼船后,水系冰系变异的,立刻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冰系变异在船体底下凝出倒t型的水翼,水系变异和时鎧配推进,有点类似涡轮引擎,配以喷水系统,将多尔哥夫号带离这处危险海域。 「照顾好她。」时鎧看着裴屿宴。 「我不用他照顾。」顾风瑟说着就抓着扶手在摇晃中小心地往江霏霏房间去。 裴屿宴:……说得好像他多想照顾她? 第四章:阴云重重(6) 知识与智慧的重要在生命面前体现得一清二楚。 靠着裴屿宴提出的水翼船,多尔哥夫号在危险复杂的巨力海流中得以全身而退。 虽然过程并不是太顺利。裴屿宴讲得很简单,就是在船底下用冰做出一个倒t型将船身撑高,再靠着水和风将船推离所在的海流。 冰系变异小宝不知道是业务不够纯熟,还是平衡感有问题,总之他在船底下凝结冰的时候,船身一直向左边歪,海浪又兇猛,要不是水系变异者及时拨动另一边的海水衝击左舷,导正船身,好几次船真的都快翻了。 小宝磕磕绊绊修修补补地,花了大约半小时才做出完整且足够平衡的冰水翼后,要推进时问题又来了,因为冰水翼的缘故船舵失去法操控方向的功能,最后,他们运用风和水的力量一点一点导正方向。最后终于要乘风破浪离开时,发生了令所有人此生难以忘怀的事。 变异者力量没有控制好,过强的水和风做推进,结果整艘多尔哥夫号呈四十五度角往前飞到半空中。 这说了明理论与实践的重要性。 「啊——」 一阵尖叫声穿透浪潮,在罕无人烟的海域上回盪,惊得鱼群一阵惶恐乱窜,有的跳出海面,有的甚至直接衝到狩猎者嘴里。 在所有人的心都快跳出来的时候,整艘船重重地摔回海上,溅起半天高的浪花,像下雨一样噠噠噠地落在甲板上,浇得所有人一头一脸,在这场夹杂着浮冰的海雨中面面相覷。 「啪啪!」「啪!」几尾掉在甲板上的鱼扑腾着给他们做背景音乐。 好在经过一番调整与磨合,他们总算安全的脱离了海流碰撞的危险海域,回到先前的航道上,不过因为冰水翼把船底下冻住了,多尔哥夫号没有办法正常行驶,一时间也没办法把那么大一块冰弄掉,一行人只能靠着风系水系的能力前进。虽然累了点,但是水翼船的优点还是让所有人喜爱的,它在大浪的海上行走时更为稳定,根本是晕船晕到浑身软趴趴的人的福音。 变异能力消耗完了,就在原处逗留,恢復了再继续前行,一路上走走停停,过了六天才终于抵达此行的目的地克鲁依岛。 在这六天之间,裴屿宴拿顾梓暉当白老鼠,给他吃了一条查克送来的雪冰鱼,见顾梓暉在第二天退烧了,变异能力也恢復正常了,剩红斑没退,可能得过一段时间才会完全消退。裴屿宴见顾梓暉没什么问题才让江霏霏把鱼吃了,病了一场的江霏霏总算又活蹦乱跳起来,顶着一身的红斑和不再受晕船之苦的顾风瑟整天黏在一起开开心心的吃吃喝喝。 一块陆地出现在海的那方,那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克鲁依岛。 「岛上有建筑物。」在看见克鲁依岛的时候,船长也告知了这个消息。 顾风瑟忍不住想,父母亲是不是就住在这里? 她满怀期待地踏上这片土地裸露结冰的深黑色岛屿,有些心急地往前走了几步踮脚尖看着远处的建筑物。 这时,远处有人跑过来,并且喊着:「嘿,不许动!」 时鎧把顾风瑟拉到身后,同时做了个手势,兔肝几人动作敏捷地将裴屿宴顾风瑟和江霏霏围起来。 「嘿,你们是谁?这里不能随意进入,你们赶快离开。」守卫吉姆握着指挥棒,语气和善地说。 「据我所知,这里并非私人土地,为什么不能进入?」时鎧眉头锁紧。 整个弗德摺叠海域由丹麦、加拿大、俄罗斯、挪威、瑞典、芬兰、美国和冰岛八个国家共同管理,里面的任何岛屿都没有主权归属,竟然会不能进入? 时鎧想过一路上可能会发生的事情,唯一没想过这种情况。 「这里是私人环境观测站,已经成立十八年了。这里是私人土地,很抱歉,我必须请你们离开。」吉姆心里有一丝遗憾,在这里当守卫十几年了,访客次数个位数,难得有人来,马上就要走了,这守卫当得真是寂寞。 顾风瑟从时鎧身后探出头,「你好,我们是来找人的,他们都是研究人员。」 顾风瑟听说这里是研究观测站,心里升起一丝希望,说不定爸妈就在这里做研究呢? 说实在话,在刚才之前,顾风瑟都不认为这一趟可以找到双亲。 只是顾风瑟漏算了一点,如果顾温澜他们在这里工作,又怎么十几年来一封信都不寄给她? 前来克鲁依岛的路途虽然危险,但是也不至于与世隔绝,要不然这里的人的生活物资从何而来? 「你别想骗我!」吉姆黑着脸瞪了顾风瑟一眼,戒备地将对讲机拿到嘴边,手中的指挥棒指着几人,「快说!你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顾风瑟无辜极了,「我们真的是来找人的。」 「还说谎!你们这艘黑船我过看好几次了!虽然不曾靠岸过,但别以为这样就能骗过我!你们就没想过这艘黑船有多显眼吗?」吉姆疾言厉色地指着多尔哥夫号。 时鎧和裴屿宴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读出了相同的信息。 时鎧笑着上前一步,吉姆连忙后退一步,「你就站在那,不许再现向前一步。」 时鎧比了个ok的手势,一脸诚恳地表示:「我们真的是来找人的,以前不曾来过这里,至于你说看过我们的船──你肯定认错船了!你是不是待在这里很多年了?那你就有所不知了!现在外面呀,就流行这种黑色的船,这叫黑胶船,特别防晒!」 时鎧整个人突然变了画风,好像拉皮条的妈妈桑,让顾风瑟看的目不转睛。 吉姆看眼前的小伙子表现的这么卖力,开始有些半信半疑。 「那你说说,你要找谁?」 「我是来找我父母的。」 吉姆打量着小姑娘,东方面孔呀……他叹了一声。 「怎么了吗?」 「你可能白走一趟了,我们这里的研究人员没有东方人。」 刚生出来的希望被扼止得猝不及防,顾风瑟勉强撑着笑,「哦,是吗?」 时鎧侧眼看顾风瑟,果不其然,眼睛又红了,想了想,伸手摸摸她的发顶,还在想该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好呢?手突然被拍了一下。 「你是在摸狗头吗?」顾风瑟瞪他。 时鎧看着顾风瑟,忽而笑了一下,「你高兴当那是狗头,那就当我是在摸狗头吧。」 顾风瑟气到说不出话,这狗男人! 顾风瑟不似作假的失落打消了吉姆先前的猜疑,他笑瞇瞇地看着年轻人的互动,忽然有些想家。 这些年轻人跟他的孩子应该差不多年纪,多年没有回家,也不知道孩子们长多高了?吉姆的视线在每一张年轻的脸庞滑过,在看到江霏霏脸上的红斑时,浓白的两条眉毛皱了起来,「这女孩中毒啦,得赶快解毒,晚了大脑神经会受损喔。」 所有人的视线瞬间匯集到吉姆脸上。 「可以麻烦您说详细些吗?」裴屿宴心一惊,向前两步请教。 「听说过海鳞虫吗?牠们通常生活在深海底部,偶尔会被海流带到海面上,这种虫在交配时期或是受到环境影响就会释放一种有毒体液,中毒的人会感到口渴,还有像她脸上这样带着浅浅鳞纹的红斑是这种毒最明显的症状,我们这边的海民都知道这东西,只要及时吃几条雪冰鱼就会没事。」说起这个,曾经是一名打渔好手的吉姆一脸眉飞色舞,间或搭配一些肢体动作。 他太久没跟人这样正常的聊天了。 「您刚才提到的大脑神经会受损是怎么回事?」 「那个呀,听说是有点像精神错乱,我也没有亲眼看到过,不清楚实际情形。」 「只要吃雪冰鱼就可以了吗?」裴屿宴再次确认,他担心江霏霏身上的毒没去除乾净。 「吃雪冰鱼就行啦。不过,以防万一还是多吃几条比较保险。」吉姆说着,忍不住咂嘴,想吃雪冰鱼了! 「为什么要多吃几条?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裴屿宴不停追问得到了一记瞪视。 「老一辈的人就是这么说的,你多吃几条就好了,哪这么多问题?跟里面那些研究人员一个样!」吉姆伸了个懒腰,决定现在就去递辞呈,再收拾收拾行李,就能搭下一趟物资船回家嘍。 顾风瑟心想,都是研究人员啊,可不就是一个样? 「你们赶快离开啊!」吉姆临走前交代一句,走几步又回过头,用食指和中指比比自己的眼睛再比向他们,又对他眨了个眼睛,才哈哈笑着走了。 时鎧本想趁吉姆离开后在附近查看一下,不料意图被看穿,只能先带大家回到船上再做打算。 第五章:风起云涌(1) 回到船上,所有人都沉默了。大老远跑这么一趟,结果直接被人拦在岛外不让进去,难道真的就要这么打道回府? 「我觉得我们还是得进去看看,或许那人说谎呢?」兔肝率先打破沉默。 「那个伯伯没有说谎。」正在吃点心的江霏霏插了一句。 「你怎么知道他没有说谎?」兔肝好奇。 「就是知道啊。」江霏霏奇怪地看他一眼。 「不是,你这样让我觉得你在呼咙我。」 「什么是呼咙呀?」 「呼咙就是──」兔肝顿住,「不是我先问你的吗?」 江霏霏眨眨眼,「所以呼咙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去上厕所!」是小的失敬了! 一时间所有人都笑了,气氛不再那么沉重。 裴屿宴用拳头抵在扬起的唇上,「大家觉得这艘船为什么在这边出现过好几次?」 「为什么我们要在这用猜的?直接问托比他们不是比较快!」顾风瑟吐槽。 「那你去问吧,问完回来告诉大家。」裴屿宴笑笑地。 顾风瑟翻了个白眼,拉着江霏霏起身,「去就去嘍。」 「你去就去,干嘛拉着江霏霏。」裴屿宴半瞇起狭长的狐狸眼。 「别闹。」时鎧看着这对冤孽,额角一抽一抽地疼,转头吩咐小巴去带顾梓暉过来。 顾风瑟气得磨牙。明明裴屿宴先找碴的,她哪里闹了?狗男人! 小巴很快把顾梓暉带过来。 顾梓暉一直被关在房间里,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突然被带出来让一群人围观,心里有些慌。 「什么事?」顾梓暉尽量让自己面色如常。 「问你一些事而已,不会把你怎样,别怕。」裴屿宴轻笑。 「谁怕了?」顾梓暉大声反驳。 「你声音别抖。」 顾梓暉:…… 「既然你们时常去克鲁依岛,代表你们对弗德摺叠海域的航线相当熟悉,为何还要去力罗岛找格陵族人领航?」时鎧趁裴屿宴扰乱顾梓暉的心情时设下一个陷阱题。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顾梓暉衝着裴屿宴昂起下巴,回答非常硬气。他变异能力恢復了,裴屿宴再说要把他绑着丢进海里他也不怕。 裴屿宴无声地对他说了两个字──「傻逼」。 顾梓暉不服气的想,他哪里傻了?就听见时鎧接着问:「哦,所以你们为什么经常去克鲁依岛?」 顾梓暉顿住,仔细回想时鎧完整的问句,面无表情地说:「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啊啊啊!他果然是傻逼,一开始就被套出话,接下来他要怎么应对?顾梓暉有点慌。 「你最好老实交代一切,否则……」裴屿宴拉长尾音。 裴屿宴实在太讨厌了,顾梓暉一阵脑热,一句「否则你能把我怎样」没过脑就往外蹦。 回应顾梓暉的,是所有人无声的注视和江霏霏吃饼乾的咔嚓咔嚓声响。 此时,船外有人大声喊托比。 时鎧和裴屿宴交换了个「果然」的眼神。 顾梓暉觉得声音有些熟悉,似乎是克鲁依岛专门接应他们的巴图。 顾梓暉这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船不知什么时候停下了,他们现在就在克鲁依岛! 顾梓暉张嘴想大喊求救,还没来得及出声,只觉得脖子一凉,他低头,一把明晃晃的短刀正抵在他的脖子上。 「你觉得是他进来的速度快,还是刀子刺进去的速度快?」时鎧对着他笑。 「你们到底想怎样?」顾梓暉咬牙。 「乖乖配合。」时鎧低声说完,叫着托比的声音随甲板上的脚步渐渐来到船舱外。 「托比!」巴图大力踹开舱门,「你到底在搞什么──」 声音在看到一船舱陌生的脸孔戛然而止。 巴图双手握拳警戒地置于胸前,沉声问:「你们是谁!托比呢?顾梓暉呢?」 「我在这呢,巴图。」顾梓暉嘴里吃的零食,看上去十分愜意的样子,实际上时鎧和裴屿宴正一左一右地用刀子抵在他的后腰处。 巴图被他脸上的红斑吓了一跳,「你这是怎么了?托比呢,怎么没看见?」 「他们都中毒了。」时鎧适时地介入。 「为什么会中毒?这些人是谁?怎么一船的人全都换了?」巴图皱眉问顾梓暉,理都不理时鎧。 「我们在北冰洋遇到目标,动手后才发现对方实力不弱,大多的兄弟都牺牲了,我和托比掉进海里回到船上,隔几天才发现中毒了,不知道中了什么毒,也不知道是怎么中毒的。这些都是我们之前留在冰岛的人手,可以信。」顾梓暉一番话真真假假。 「怎么还有女的……」巴图对顾风瑟和江霏霏啐了一口,「托比呢?」 「在房间、呃。」顾梓暉说的太快,腰尖处被刀尖抵进一寸才想到不能让巴图和托比见面,托比被绑着丢在地上呢。 「嗯?」巴图蹙起眉心。 「他情况满不好的,除了中毒之外还发着高烧,整天都在昏睡。」 巴图皱眉,「我去看看托比。」 不知道为什么,巴图就是觉得不对劲。 「可是……」 「有什么问题?」巴图瞇起眼。 顾梓暉感觉刀尖已经抵在肾脏上了,他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一边要看托比,一边不让,他要怎么办?他可怜的肾啊! 就在这时,先前尿遁的兔肝回来了,他隐密地给了时鎧一个眼神。 兔肝从厕所出来时,巴图正踹开门,他就躲在暗处没有出去,这时巴图非要要见托比,立刻去把人抬到床上,松绑,再用被子将那些痕跡盖住。 时鎧在顾梓暉身边用只有彼此听得见的声音「嗯」一声,顾梓暉瞬间如蒙大赦,哈哈笑着「哪有问题?」 「我带你过去吧。」兔肝在一旁笑着。 巴图也就是要确认托比究竟是什么情况,其实还是怕被传染的,从拉开的门缝往里面看了一眼,看到跟顾梓暉一样一脸红斑的托比,呼吸粗重地躺在里面,很快就把门关上, 「对了,你们怎么会停在这?」巴图忽然想到他一开始的疑问。 顾梓暉看向时鎧。他一直都被关在房间里,虽然知道先前一度相当危险,但并不清楚实际情形,不知道多尔哥夫号目前变成了一艘依靠人力前进的船。 时鎧把多尔哥夫号的情形说了一遍,「我们能力消耗得差不多了,所以才停在这里休息恢復。」 巴图傻了,他还是头一次听说这样的事。 「那你们这回就别上岛了吧,我让人来帮你们把船底下的冰弄掉。」巴图建议。 他们这趟过来,估计是为了杜老闆的大生意,不过眼下托比病得这么严重,先前金老闆委託的事情也还没办好,杜老闆的生意这次就不要想了吧。 「哦,也是可以啦。」顾梓暉抓头,话声才落下,刀尖又前进一寸,这次是真的刺破衣物,锋利的刀尖实实在在贴在肌肤上,他立刻改口,「可是……」 「可是什么?」 是啊,可是什么呢?顾梓暉绞尽脑汁,终于灵光一闪,「可是,金老闆交代要带到的人怎么办?」 他在心里吁了口长气。 「得手了?不是说你们的人都死了,剩你和托比掉海里还中了毒?」巴图无情地复述他那段悲惨遭遇。 「……虽然如此,还是抓到人了。」被冒犯到的顾梓暉面无表情地说。 「噢,那人呢?」 「人呢?」顾梓暉看向裴屿宴,把问题丢出去。 「我问你,你问他干嘛?」 「我中毒了,在今天之前都躺在里面,不清楚他们把人关哪了。」顾梓暉理直气壮。 时鎧和裴屿宴交换着眼神,他们所有人都在这里了,去哪生一个人出来?在驾驶室的船长或船副?还是船舱底下的几个水手?瞒得过去吗? 裴屿宴很快想到一个人,他对二筒说:「去把人带出来。」 二筒先是一愣,接着很快反应过来,过了一下就拉着一个双手被绑、头上套着纸袋的人出来,对方还不断挣扎着扭动身体。 巴图过去要把纸袋掀开,裴屿宴及时制止,「等等。」 在巴图投过来的注视下,他解释道:「老闆说要留活口,谁晓得以后他会不会被放出去?不能让他知道我们的长相。」 巴图接受了这个说法,「那现在怎么办?你们这艘船不能开,怎么把人带过去?」 前岛的人是完全不知道后岛的事,真的以为这里就是一处私人环境观测站,这样绑着一个人走去后岛,想吓死谁? 顾梓暉清了下喉咙,「再等一下让他们把船开过去不行吗?」 「那就这样吧。我手上还有些事,先走了。」巴图说着转身往外走,顾梓暉才松了口气,巴图又转回来。 「对了,你们刚才跟老吉姆说了什么?他怎么一下跑不见人影。」 「他问我们来干嘛,我们就随便说两句。」 巴图喔了声走了,原先还不断挣扎的纸袋套头人停下动作,二筒把纸袋拿掉,露出底下皮特被用胶布封住嘴巴的脸。 「不好意思啊!」二筒一边道歉一边给他撕胶布,谁知道唰一下,胶布是撕下来了,就是还黏着一把鬍子。 「呃……」二筒手僵在半空中,这下是真的不好意思了。 「没事,是假的。」皮特安慰。 「你果然有问题!」顾梓暉怒视皮特,如果不是腰尖抵着的两把刀,他大概会拍桌子站起来。 皮特是他们这一趟在海上捡到的落难者,自称遇到海盗打劫跌进海里逃过一命,家乡又疫情大爆发,无处可去,请托比收留他。本来他们这种干非法买卖的是不会轻易留下一个陌生人,但是皮特的视力变异让托比很是心动,皮特可以看得很远,追踪目标变得容易许多,有皮特导航,他们找到有一隻白色海豚的海豚群,还有一头座头鲸的踪影。 白色海豚极为稀有珍贵,只要拿到市面上价钱只高不低,一头座头鲸也能卖出几万美金,可惜最后都没能得手,不过托比也从中看出皮特的价值,力排眾议让他留下。 皮特没有理会顾梓暉,而是看向时鎧,「待会我也要下船。」 时鎧比了个暂停的手势。 「我们还没确定要进去。」 皮特微愣,「那你们刚才……」讨论要怎么过去是讨论辛酸的? 说起这件事,时鎧不由地再度喊停,厉眼瞪向顾梓暉。 「你刚刚是在可是什么的?他让我们走,你可是个屁!」 「你现在问我可是什么?他妈的刚才是谁拿刀戳我的?」顾梓暉冤枉死了。 空气中安静了两秒,时鎧和顾梓暉同时看向裴屿宴。 「不小心手滑了。」 时鎧:…… 顾梓暉:…… 「我们现在调头离开会怎样?」时鎧认真觉得还是走为上策。 「他们绝对会觉得你们有问题,然后发动攻击,最后我就会跟着你们一起葬身在这里。」顾梓暉为了自己的命,非常真心地为大家分析。 岛上的人不会轻易放走行跡可疑的人。 时鎧和裴屿宴低声讨论。 这座克鲁依岛显然没有那么简单,这里可能是一个非法团伙的大本营,又或者是一群非法份子的聚集地,这样冒然进去并不妥当,尤其船上还有顾风瑟和江霏霏两个女孩。 可是诚如顾梓暉所说的,现在要走怕是没那么容易。 最后,眾人都同意先登岛,到时候再见机行事,毕竟这个海域本就异常凶险,若在这里遭遇攻击,估计很难活命。 有了决定后,时鎧继续刚才和皮特的对话。 「你刚才说你也要一起下船,理由?」 「我们现在是同一条船上的人。」 「我跟你也是同一条船上的人呢!」顾梓暉呸声,可是没人理他。 「松开我。」皮特对二筒说,等双手恢復自由,他从身上拿出一个东西,示意时鎧过去。 两人走到角落,时鎧在看清之后,瞳孔缩了缩,「你如何证明这是真的。」 「就只有这个。」皮特耸肩。 时鎧没犹豫太久,「待会就照这样过去。」 「行。」皮特没任何异议。 「你是什么打算?」时鎧问。 皮特摇头,他也是第一次来,对这里并不清楚。 谈话很快结束,时鎧回到位子上跟裴屿宴耳语着,皮特则是捡起地上的绳子摆弄,也不知道怎么用的,又把自己双手绑起来了。 时鎧裴屿宴说着话,这下没人用刀子抵着顾梓暉,顾梓暉眼珠子转了转,闪电般伸手要拿被随手放在桌上的短刀,手臂突然一阵剧痛,然后整个人往后撞上舱墙,再从椅子滑到地上。 顾梓暉抱着手臂蜷缩在地上,痛到叫不出声音。 江霏霏飞快将手藏到背后。 裴屿宴用脚尖踢他,「起来带路。」 「你不是人!」顾梓暉恨恨地骂。 「对,我是垃圾。」裴屿宴从善如流。 顾梓暉哑口无言。 「还没死就起来带路。」裴屿宴一把将他从地上拽起来。 顾梓暉还能怎样? 第五章:风起云涌(2) 多尔哥夫号延着海岸航行大约二十分鐘,边岸渐渐出现向上攀升的岩壁,越前面越高耸。克鲁依岛后岛有一座岩山,在海水常年侵蚀下,底部的岩石形成一处天然的洞窟,顾梓暉指着洞窟让他们把船开进去。 他们向着前方的黑洞深入,周围的声音都放大了,还带着回音,总是波涛汹涌的摺叠海域的浪潮在这里都变得温柔许多。 顾风瑟无意间回头,洞口处不甚明亮的光线折射在晃动的海水上,水面上出现一片淡淡的蓝光,特别的美,她赶快指给江霏霏看,不过很快地,随着船航行的方向,洞口很快被岩壁遮挡。 洞道有些长,越往内走空间越大,可是他们只能顺着规划好的航道前进,航道两侧竖起围栏,海面上除了浪涛前后摆盪,看不出里面有什么东西。最终,他们在一处人工修建的码头停下,而这处码头只佔了这里小小的一角。 码头边停放着几艘船,有大有小,岸边站着寥寥几人,正往这边看过来。 考量到下了船后不好控制顾梓暉,时鎧直接把人敲晕,堵上嘴绑起来锁在房间里。 下了船才发现这里真的很空旷,上方的岩壁也很高,像是被人顺着洞窟挖空岩山内部,码头后面不远处有昏暗的光线照进来,不时有寒风从那头吹过来,那里应该有个出口。 这里的其实更像一个港湾。 几人打量着四周时,巴图也过来了。 「顾梓暉呢?」巴图看着眼前一圈人,忍不住皱眉。 「他人不舒服,昏睡过去了。」 「他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巴图嘮叨了几句,「托比跟顾梓暉都不在,你们谁能作主?杜老闆的生意你们拿不拿?」 「当然要拿呀!不拿我们这一群人喝西北风吗?」时鎧,像是真的被交代过这么一件事情似的,并且极其自然地塞了一条菸过去。 「也是,这世界上没什么比钱更好的。」巴图拿着菸,心情大好地拍着时鎧肩膀,「走,我先带你把这次的猎物交出去。」 巴图跟时鎧并肩走着,其他人则是跟在后面,状似随意实则万分戒备。江霏霏则是一手拉着顾风瑟,一手拉着裴屿宴,三个人像是出门郊游一样。 若是平时的裴屿宴肯定不会让人这样牵着,显得幼稚!只是这里的情况不明,他担心有什么突发状况,手牵着至少反应能更即时一些。 「你们都是第一次过来,我给你们提个醒。等等无论看到或听到什么都不要大惊小怪,不要多管间事。」 时鎧道谢,同时又塞了条菸过去巴图手里,把巴图哄得眉开眼笑,又说了些岛上的事情。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到岩洞口,一排修长的铁灰色厢体建筑扎根在黑土上,一整排大片的落地玻璃,看上去好像来到艺术特区,但他们并没有进去那里,他们甚至没有走出岩洞。 岩洞口旁有一座只有向下的工业楼梯,巴图带他们走下去,也就是这一瞬间,他们彷彿从人间走进了炼狱。 下了楼梯是一条笔直的走廊,两侧是一间间由大片大落地玻璃建造的房间,每个房间里都有几个穿白袍的研究员和一隻两隻或数隻动物。 左边第一间,研究员在给一隻小红狐缝眼睛,另一张桌面上,一隻小红狐整个脸都被包起来,头上戴着一个不知道什么作用的奇怪仪器,小红狐抽搐着挣扎,被两个研究员按住,一个研究员又是记录又是调整仪器,一旁一个笼子里关着的两隻小红狐瑟瑟发抖地靠在一起。 只一眼,裴屿宴立即摘下皮特头上的纸袋,套在还在打量四周环境、还没注意到不对的江霏霏头上。 「我们要玩躲猫猫吗?」江霏霏有些兴奋。 「嗯,我带你去躲起来,你别出声。」裴屿宴紧紧牵着江霏霏。 江霏霏:……大哥哥真的会玩躲猫猫吗? 小红狐旁边的房间里,一隻北极熊被绑在手术台上,牠的脖子下方肩膀处被开了一个洞,研究员正将一隻环斑海豹前脚以上的身体接合在北极熊身上。 顾风瑟一个猝不及防,看到被从身体完整切割下来的血淋淋的海豹上半身,心跳差点停住,她背脊发凉,慌张地将视线固定在前面的人的脚,胆战心惊地跟着移动,恨不得这时候也有纸袋套头,太可怕了! 这些房间,都在进行动物活体实验,即使他们尽量直视前方,但眼角馀光总会瞥到一些画面。 喷气孔被覆盖湿毛巾的虎鲸身上有十数道伤痕,研究员拿用不同的药剂依序反覆喷在每一道伤口上,有些伤口没明显反应,有血流不止,有肉眼可见溃烂,有发黑坏死等各种反应。 也有实验失败的,几个部位的散落在手术台上的动物的尸体。 而这些跟后面房间比起来都只是小儿科。 后面每个房间的实验对象都是人,乍然入目的衝击太过强烈,原本快速前进的一行人明显顿了一下。 时鎧走在最前方,乍一看到房间里触目心惊的人体实验,当即脱下外套走过去将顾风瑟的头盖住,一声不吭地将人拦腰抱起才又继续前行,这时候谁也没心情打趣,所有人都恨不得被抱的是自己,而巴图也只是看去一眼,什么也没说,他当初刚来时也好几个月不能睡觉,只要一闭上眼睛那些画面就出现在眼前,一段时间后才渐渐适应。 顾风瑟无声地哭了。时鎧走过来的时候她下意识抬头,即使时鎧的身体挡住大半视线,即使视线很快遮起来,她还是瞥见一些画面,在黑暗中不断在她眼前反覆浮现。 顾风瑟紧紧揽着时鎧的脖颈,像溺水之人攀住浮木,她把脸深深埋进那宽阔的胸膛,渴望汲取一丝温度驱散浑身的冰寒。 爸爸妈妈会不会也被……顾风瑟被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吓得一个激灵。 时鎧感受到顾风瑟的僵硬,无声地拍了拍她。 后面的房间里,有人的手臂被截下接上北极熊的脚,有只剩腹部以上的半截身体被绑在手术台上,研究员正在将他接上雪猴的下躯。 一隻只剩上半身的小头鼠海豚被移植在人体上,他们走经过的时候,那隻接受移植的海豚刚好醒了过来,头转向走道,原本该是看起来像在笑的可爱的脸,这一刻只有无限的诡异。 好不容易,一条长长的走廊总算走到尽头。巴图把他们带到一间只有朝外那面是玻璃的正常房间,然后让时鎧带上皮特跟他走,其他人留在房间里休息。 时鎧没想到会在半途上被分开,看了眼把自己埋在椅子和外套里的顾风瑟,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是隔着外套拍拍她,才不太放心地离开了。 房间很大,位置也很多,不过刚受到巨大惊吓的蓝鲸部队眾人都挨着坐在一起。 没受到影响的江霏霏看了下把用外套把自己包住的顾风瑟,以为她是累了,就没吵她,拉着不怎么受影响的裴屿宴在房间里遛达。 房间临走道那面是一大片的落地玻璃,外面是木头修的走道,走道的另一边是一片辽阔的白沙滩,上面插着遮阳伞,摆着躺椅,椅背一角掛着顶渔夫帽,甚至还有一座沙滩排球的网架…… 江霏霏看得心痒痒,想要衝去沙滩上玩,被裴屿宴阻止。 「大家都在这里,你自己想跑去哪?」 江霏霏看了眼瘫在一起的一串人粽,马上被说服了。 于是她继续拉着裴屿宴在房间里散步,并且特意远离玻璃,来个眼不见为净。 裴屿宴走得有些脚酸,于是拉着江霏霏坐在靠玻璃墙边的位置,让她可以看看沙滩,自己也能休息一下。 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有几个人踏上木头走道,从玻璃前面经过。 裴屿宴无意间瞥见走在最前面的中年男子时,只觉对方的眉眼相当熟悉,再看见他左边眉尾上米粒大的红痣时,整个人愣了一下,随之瞳孔紧缩。 虽然男人半张脸被口罩遮住,裴屿宴还是藉着男人脸上那点红痣将对方的身份和巴图口中的「杜老闆」联想在一起,走过去的这个男人就是杜谦良没错! 杜谦良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裴屿宴思绪飞转,过往一些像是覆盖一层薄纱的想不透的事情忽然间都有了答案。裴屿宴嘴角牵起一丝冷笑,这个人出现在这里似乎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杜谦良,以药厂发家的台湾十大首富排名第六位,十五年前抨击s小组主要的领头人,他的女儿杜意卿是当年疫苗接种受害者。 裴屿宴一直觉得奇怪的是,杜意卿并不符合第一批预约接种的资格,后来他再暗中调查,也只查出是杜谦良花钱给家人买的资格,资料显示当时杜家六口预约在同一天接种疫苗,可是最后只有十三岁的杜意卿单独接种了疫苗,杜家其他五人当天皆因临时有事没有出现,再隔两天就陆续传出疫苗接种者出现不良反应死亡的消息,杜意卿是其中一例,杜谦良也因痛失爱女愤而挞伐s小组,甚至父亲遭受攻击的那天,杜谦良也在现场,不过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动手,只是去警察局做笔录就没事了。 杜谦良……裴屿宴垂眼,垂在身边的双手紧紧握成拳头。 当杜谦良的身影消失在转角,裴屿宴闪身离开房间,悄悄尾随杜谦良,不过,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裴屿宴才离开房间,二筒就从后面跟上,跟在二筒后面的,还有一个以为他们在玩躲猫猫的江霏霏。 裴屿宴靠在转角注意前方动静,被后背突然撞上来的力道吓了一跳,转头就看见一脸灿笑的江霏霏和满脸不认同的二筒。 裴屿宴提高的心落下,对江霏霏比了个噤声的动作,又回头继续查看前面的动静,对二筒视若无睹。 二筒:…… 转角另一端,尽头是一扇门,杜谦良独自进去,身后的三个随扈则留在外面。 裴屿宴这才看向二筒。 「你想干嘛?」二筒用嘴型无声地问。 裴屿宴指了指转角那边,然后竖着姆指在脖子前横画一道,做出割喉的动作。 二筒小心翼翼探头看了一眼立刻摇头,对方三个人,他才一个,谁解决谁还不知道,更别说想不要惊动里面的人,不可能的! 「我先去引一个过来。」裴屿宴无声地说,然后不等二筒做出回应就往外走。 门前的三人视线立刻锁定在裴屿宴身上,「你是什么人?」 「我迷路──」裴屿宴正要说自己迷路了,想请他们一位带他过去前面那片做实验的房间,而且为了降低对方的防备,他说的是中文,不过,才开口后背就又被撞了一下。 裴屿宴有些僵硬地侧过脸,不意外地看到笑瞇瞇的江霏霏,一时间都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随扈见他说中文,也跟着用中文又问了一次,江霏霏把食指放在唇上小声地「嘘」一声,把先前裴屿宴示意她的动作学的十成十。 可能是江霏霏看起来太单纯无害了,那个随扈竟然真的压低音量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们在玩躲猫猫。」江霏霏一脸天真地走到紧闭的门前朝里头探了探,可是其实什么也看不到。 门前的两个随扈显然戒心比较重,伸手要推江霏霏,变故就在这瞬间发生。 江霏霏一人赏了他们一拳,前面那个随扈听到拳头击肉的动静转身,只看见两个人高马大的同伴软软地倒在地上,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身后的裴屿宴用随身携带的麻醉给放倒了。 江霏霏这才重重地吁了口气,不断拍胸口说着「吓死我了」。 二筒走过来,对江霏霏竖起姆指,「厉害!」 裴屿宴反应过来是二筒指使江霏霏这么做的,眼神冷了下来。 「不要再有下次,让她做这样的事。」裴屿宴沉声警告二筒。江霏霏纯洁的像一张白纸,那么乾净美好,不应该沾上任何脏污,何况还有危险。 裴屿宴寧愿再找机会打探,也不愿意江霏霏发生意外,即便她拥有一身蓝鲸的巨力。不想别人利用江霏霏的力量,裴屿宴并没有将检验的结果告诉第二人,连顾风瑟也没有,让所有人把江霏霏当成一个普通的力量变异者就好。 解决了随扈,裴屿宴侧耳贴在门板上,里面的声音糢糊地穿过门板,内容听得并不清楚,裴屿宴小心翼翼地转动门把,悄无声息地推开一丝缝隙,对话声顿时一清二楚。 「……不是我不给你,是真的弄不到,再过段时间吧。」这是杜谦良的声音。他早期在对岸发展待了好几年,讲话有些捲舌儿的口音。 另一个人没有马上接话,多了一下才问:「多久?」 这人一出声,裴屿宴就知道他是谁了,努比。 在知道克鲁依岛可能是托比背后势力的据点时,裴屿宴就相信努比肯定会出现在这里,只是在今天之前他怎么样也没想到杜谦良和努比私底下有牵扯,估计这两人已经狼狈为奸多年。 「两个月。」 「太久了。」 「真的没办法再快了,主要是还得调人手,我底下不少人都感染v病毒,劳力就不说了,主要是那些火山学家、地质学家不好找,加上现在疫情这么严重,提高酬金也招不到人。」 裴屿宴扬眉,火山学家和地质学家?他们这是要干么,需要这么专业的人员? 「去年底不是才介绍几个人给你?」 「年初在华盛顿圣海伦那次,下面突然喷发,死了三个。」杜谦良忍不住抱怨,那次他给了不少赔偿。 两人就着这个话题聊了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最终双方各退一步,约定好一个半月后交货。 裴屿宴从他们的对话内容发现,这两人在这个海域之外并没有任何联系,他们让自己跟对方看起来像是两条平行线。 「你上次不是说疫情可以转移一些视线吗?我一批人两星期前在加勒比海才开始动手马上就被带走,他们其实还是盯得很紧。」 「我这次出去会想办法再弄出一些动静。对了,听说裴屿宴没死,被托比他们活抓了?」 「人已经在岛上了,你打算怎么做?」 「没死啊,没死好啊,毕竟是目前所知唯一的脑部变异者呢,多好的实验体呀。」努比语调轻柔得让人毛骨悚然,「别这么看我,想说什么就说吧,我的伙伴。」 杜谦良发出一阵笑,「就是突然好奇你当年为何独独要杀死裴东君。」 裴屿宴浑身一僵,垂下细长双眼,遮住里面的波涛汹涌。 在这里看到杜谦良的时候,他猜测父亲的死可能是杜谦良的手笔,没想到真正的凶手是努比!努比安排了合适的时机,让所有人都以为父亲的死只是一场意外。 江霏霏听不懂里面的人在说些什么,不过她可以感觉裴屿宴忽然翻涌的怒气,虽然他脸上没有表现出一丝愤怒。 江霏霏视线落在双手,而后慢慢收拢。没关係的,不管发生什么事,现在她也可以保护大哥哥了。 里面的对话还在继续。 「突然好奇?你是觉得我针对他们父子吧。」努比轻笑,「其实我原本没想让裴东君死的。」 只能说一切都是巧合。 杜谦良不置可否,反正人都死了。 「对了,有查克的踪跡了吗?」努比话锋一转。 「目前没有。最后一次看到他族群的踪跡是往弗德摺叠海域深处移动,那里的海流太危险了,托比他们去找格陵族人帮忙几次都无功而返。」 「查克的母亲在几次实验中表现出来的数据都很漂亮,查克比她优秀,肯定能有更好的反馈,你让托比加快速度。」 杜谦良应好,接着说起药厂新研发的各种药物,让努比手下那些医学专家帮忙写些项目专栏推广,那些实验室里的疯子,他们的成就受到许多人的追捧。 「好了,你让他们把人带上来吧,我有些迫不及待了。」经过多年,终于到了收线的时候。 杜谦良在里面叫人,裴屿宴连忙将门关上,拉着江霏霏和二筒闪到门的一侧,然后就听隐约的说话声从远到近。 裴屿宴看了眼二筒,示意他等一下顾好江霏霏。二筒忍不住暴躁,他的任务是保护裴博士啊!再说了,他跟江霏霏,是谁保护谁都还说不一定。 二筒试图沟通,但是没有时间了,门被人从里面拉开。 「嘿!人呢?」杜谦良不高兴地走出来。 克鲁依岛的极度隐密让杜谦良没有半点防备,他完全没想过有人能入侵这里,单纯以为随扈跑去偷懒。 然而下一秒,他就发现到自己的错误,可是他已经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随着脖颈传来的刺痛,身体很快被一股无力感袭上,最后在失去意识前,他似乎看见裴屿宴。 努比生性比较谨慎,在杜谦良的随扈没有反应时就起了疑心,他看着杜谦良出去后没了动静,立即拔出手枪对着门,在门被推开那一刻扣下板机! 「砰!」子弹穿过门板在墙留下痕跡。 努比一击未中,握着枪的手紧了紧,缓缓退了几步,「裴屿宴,我知道是你,出来吧。」 外面没有丝毫的动静。 努比眼神闪烁,打通内线叫人过来,又在原地站了许久才慢慢朝着门移动。他放轻动作,一步步挪到门边,屏着呼吸从门轴缝隙观察外面,视线受制,他只能看到地上横七八竖倒着几个人,门外的那个,身上是杜谦良今天穿的卡吉色大衣。 努比后退几步,对着上下两处门轴各开一枪,门轰然倒下,外面仍然一点动静皆无。努比飞快闪身蹲靠在门另一边的墙上,对着对角就先射了一枪,才发现那里早就空无一人。 他握着枪往外走,视线全然专注在走道的转角,没注意到脚边经过的「随扈」在他身后悄悄起身。 二筒张开五指,化出棕熊血脉变异的利爪,锐利的爪尖在空气中划出锋芒,朝努比的背心抓去! 努比感受到风劲即时闪身避开,对着人就是一枪,打中二筒的肩膀,二筒捂着伤处跪倒在地上。 努比见对方不是裴屿宴,本想再补上一枪,想了想又停下动作,他用枪指着二筒,「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二筒没有回答,而是直直看着努比,「v病毒是你製造出来的吧?努比博士。」 二筒的爸爸在高雄港工作,是第一批感染v病毒的患者,但二筒爸一开始以为只是小感冒,直到人倒下去被送进医院,才知道感染了新型病毒。二筒爸在送医后第三天就死了,同样的事发生在许多人身上,v病毒的威力曝露在世人面前,但那时已经晚了,已经有许多人在不经意间被传染,二筒全家人没一个倖免,所幸治疗及时,在病毒进一步入侵脑部之前减缓了症状,二筒也在感冒症状消失后出现返祖变异。 虽然除了二筒爸之外,家里其他人都康復了,但是没能见到二筒爸最后一面是他们一家心中永远的痛和遗憾。还有当时独自待在隔离病房里不知道明天是生是死的忐忑、掛记其他家人安危的煎熬都深深刻在他骨子里,那是他的世界末日,即使后来他的人生依旧运转。 「不不不。」努比摇头否认,「我有什么理由这么做呢?v病毒是裴屿宴弄出来的,因为裴屿宴对他父亲的死怀恨在心,蓄意报復社会。专家都说v病毒是s病毒变异出来,那你知道那些消失的s病毒这次是从哪冒出来的吗?」 努比顿了顿,脸上露出诡异的笑,「是裴屿宴博士弄出来的呀!他这几年一直都在培养研究s病毒。」 「是吗?」二筒笑得有些难看。 努比才要再说,突然感到背后一阵寒意,他想也不想地捏碎戒指上的黑色石头,全身瞬间被一层坚硬物质包覆,形成鎧化状态。这就是他这么多年来四处採集岩浆的原因,岩浆里的哈特物质可以瞬间在物体上形成一道坚固的防护,可以承受巨大的攻击,不夸张的说,它能抵挡核弹的爆发力,可惜时效很短,哈特物质的耗费很大。 从背后偷袭的裴屿宴发现针剂刺不进努比的身体,立刻去抢努比的枪,拉扯间枪口对着上方射了好几枪,两人手上抢着枪,脚也不断攻击对方,努比因为有鎧化保护,裴屿宴的攻击对他根本没用,反倒是裴屿宴的腹部被努比屈膝重击了好几下,没站稳被努比压倒在地上。 两人的手紧紧抓着枪,努比要将枪口对向裴屿宴,裴屿宴一边承受努比膝盖顶在腹部的痛,一边跟他拔河,不过终究是落了下风,枪口逐渐向下。 二筒按着肩膀踉蹌地衝过去,努比见状,只能放弃攻击裴屿宴,毕竟鎧化只是提高防护并不是无敌,他狠狠咬住裴屿宴的手,趁他吃痛松手时抓着手枪飞快地跑掉了。 江霏霏站起来想追,又想到她答应过裴屿宴,无论发生什么事一定乖乖躲在盆栽后面,只能委委屈屈地蹲回去眼睁睁地看人跑掉,直到裴屿宴和二筒相互搀扶着走过来,江霏霏急忙忙过去帮忙,心里万分后悔刚才让努比轻易离开。 「大哥哥……」江霏霏声音里带着哭腔。 裴屿宴身上很痛,但他没忽略这个熟悉的称呼,他意外地盯着江霏霏,记忆里妹妹天真稚嫩带着的小脸渐渐和眼前的江霏霏重叠在一起,差别在她现在长开了,没了肉嘟嘟的婴儿肥,眉眼间多了少女的柔和。 「妹妹?」裴屿宴试探着。 「我现在力气很大,可以帮大哥哥打坏人了。」江霏霏只顾着抱怨,她根本不知道她的大哥哥刚才发现了什么。 如果裴屿宴当时没有因为江霏霏的解围而在她跟艾达出去时跟上,进而渐渐跟她產生互动,江霏霏可能就会苦恼裴屿宴怎么不理她了。也就是说,江霏霏根本不知道裴屿宴从没认出自己。 裴屿宴苦笑,江霏霏竟然就是妹妹,也太巧了。难怪她当初落海还回船去帮他拿东西,是因为她记得小时候他跟她说过的话,知道那张照片对他很重要。 「你知道谁是坏人吗?」一直闷不吭声的二筒听了江霏霏的话忍不住讽刺,但他并不是讽刺江霏霏。 「我知道!」江霏霏忍不住大声。 「你知道?那你说说我们这里有谁是坏人?他吗?」二筒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裴屿宴。 「才不是!」江霏霏不高兴地反驳。 裴屿宴安抚地揉了揉江霏霏的发顶,才直视二筒,「我不想骗你,这些年我一直在暗地里培养研究s病毒,但是,v病毒不是我製造或洩露出去的。」 这当中的事情并非三言两语能说得清,眼下也不是说这些的时机。 「是努比吧。」二筒想起先前看到的那些血腥的、惊悚的画面,再结合杜谦良和努比的对话内容,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我不知道,但我怀疑是。」 二筒嗯了声,「我们现在先去跟大家会合,其他的等离开这里再说。」 第六章:波澜迭起(1) 时鎧跟着巴图走到半路的时候,皮特忽然发难击晕了巴图。 「我去探一探这里的情形,你们自己小心。」皮特边说边在巴图身上搜着有用的东西。他将对讲机扔给时鎧,其馀的几串钥匙放进口袋。 时鎧看着皮特把人绑起来塞住嘴巴拖进一个隐密的角落,两人互相点头便各自走了。 时鎧沿着来时路快步回去,路上遇到两个人,不过倒也没怎样。时鎧提起的心落回原处,不过也藉此看出这里的看守并不严密,甚至对陌生脸孔也毫不在意。 时鎧回到先前那大片玻璃的房间,发现顾风瑟、裴屿宴和江霏霏都不在时,脸都黑了。 「他们什么时候出去的?有说去干么吗?」 「你走后没多久裴博士和江霏霏就出去了,大概又过了五分鐘吧,顾风瑟也出去了。他们出去时什么都没说。」 「他们没说,就没人主动问吗?」时鎧气极。裴屿宴和江霏霏走在一起他还不那么担心,主要是顾风瑟,她状况明显不对还独自行动,这里是什么地方! 时鎧眼前不受控制地浮现先前看到的实验室的画面,里面那些被实验的人全部变成顾风瑟……他瞬间浑身紧绷,眼底翻涌着杀意。 时鎧闭了闭眼,尽量让自己平復下来,他快速交代兔肝几件事情后就转身去找顾风瑟。 时鎧先从附近开始找起。他想,他当时还是慢了一步,顾风瑟应该是看到了,才会显得那么害怕,可是既然害怕,为什么会独自行动? 时鎧想不明白,但他不断加快找人的速度。 这里的房间很多,有几间是放档案的,他进去的时候里面都有人在阅览资料,看到他也没什么反应,继续低头做自己的事。多数房间是放标本的,各种的不正常的标本,怎样的不正常呢?就是在实验室里看到的那种不同生物拼装在一起的那种。 时鎧一个大男人,自认心理还算强大,看到这些东西都感到背脊发寒,他无法想像顾风瑟看到这些该有多害怕?尤其她还那么胆小。 时鎧越找越心急如焚,再又找过一间标本房间后,他脑里突然冒出一个不可思议想法,顾风瑟有没有可能跑去那一排实验室了? 时鎧打从心里觉得不可能,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直觉告诉他,顾风瑟一定跑去那里了。他揉着有些发疼的太阳穴,快速朝实验室的方向跑去。 就在他离那排实验室再转一个弯就到了的时候,巴图的对讲机突然传出一阵急吼吼的说话声。 「b3f区有人入侵,所有人立刻过去!再重复一次,b3f区有人入侵,所有人立刻过去!」 时鎧理所当然地认为这个入侵者就是皮特,在心里帮他祈祷了一秒,就把这件事丢开了。 他转过弯,再次来到实验室走廊的一端,赫然看见走廊上顾风瑟的身影。 时鎧心里忍不住生出一股怒气,竟然敢在这种鬼地方乱跑!就不怕被抓去做实验? 他很生气,但还是放轻动作走过去。站在顾风瑟身边他才知道她整个人在颤抖,死死抱着他的外套的手背上青筋毕露,视线却是眨也不眨地盯着实验室里的动静。 时鎧看她这样,找到她时涌上的怒气登时发不出来,想说几句话吧,隔着一片玻璃还有人在做血淋淋的手工拼装,只能又气又无奈地拽着顾风瑟离开走廊。 时鎧带顾风瑟去到刚才找她时发现的一处室内生态区。 「都不让你看了,你还自己跑过去站在前面盯着看,你说你这人是不是有病。」时鎧心里担心,可是说出来的话就变了味道,他自己都想打自己嘴巴。 他想解释,却听见顾风瑟委委屈屈地问:「我爸妈会不会也──」 会不会也什么,顾风瑟没说出口,时鎧也能明白,也才明白她异常的原因。 时鎧说不出苍白的安慰,张了张嘴,最后只乾乾地吐出「不知道」三个字。 「谁晓得当年他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在这边想那么多,自己吓自己有什么意义?走吧,这里并不安全,我们去找到裴屿宴和江霏霏就马上离开这里。」 顾风瑟听到江霏霏不见抬脚就要去找,就在此时,不远处响起一阵凌乱的步伐。时鎧把顾风瑟拉到身后,靠着苔蘚墙的遮掩,不动声色地观察外面的情形。 一个人正在往他们的方向走过来,等到那人走近了,时鎧在看清他的五官后眉心紧紧皱起。 时鎧拉着顾风瑟躲到半人高的蕨类后面,没多久那人就从他们身旁跑过去,全然没发现这里躲着两个人。 等到那人离开一段时间,不自觉捂住嘴巴的顾风瑟不敢相信地看向时鎧,「努比怎么会在这?」 「等安全了再说。」时鎧拉着顾风瑟往大玻璃房间的方向走。刚才兔肝说了,裴屿宴他们往里面走,他得赶快找到他们,然后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 顾风瑟走没几步突然停下,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努比在这里代表着什么?他是不是好人不知道,但肯定不是正常的人。如此想来,当年s小组成员死的死、失踪的失踪,唯独他只是重伤,这就显得相当可疑,一切有没有可能是他自导自演?为了某个目的。 照这么说的话,疫苗出事很大可能也是努比的手笔。 还有,s成员的失踪、裴叔叔的死、妈妈在克鲁依岛的消息,还有出发去克鲁依岛后再没消息的爸爸,这些事会不会全部都跟努比有关係? 怀疑是一颗种子,一旦种下它就开始生根发芽,再看那个人的时候,任何事都会变得行跡可疑。 「别发呆了。」时鎧轻轻拍了拍顾风瑟的额头。 顾风瑟收起脑中越发不可收拾的怀疑,定定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回神了?赶快走吧。」时鎧拉着她就要走。 「时鎧。」 「又怎么了?」时鎧不耐烦地回头,然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到,「你刚叫我什么?」 「时鎧。」顾风瑟又叫了一次。 「不是,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你不是都没认出我吗?」时鎧完全没发现自己语气有多委屈。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快,跟上努比。」这下换顾风瑟拉着时鎧,往刚才的方向追过去。 「为什么要追努比?」难道现在不应该是离开这里比较要紧吗?时鎧虽然不明白,但还是配合地跟着她跑。 顾风瑟就把自己的猜疑说了。「跟着他,或许可以弄清楚一些事情。」 「你说的那些,我也不确定究竟是不是他,不过有件事情倒是确定的。」 「什么事?」 「托比是努比派来追杀裴屿宴的。」 「什么!努比要杀裴屿宴?」顾风瑟顿了一下,所以刚才她那些像吸了水的海绵无限膨胀的各种怀疑并不算冤枉努比,他是真的会做出这种事的人。 这时候他们走到一处岔路,还好生态区地上有些湿,走过去都有痕跡。他们沿着鞋印追上去,顾风瑟怕追不上,一路小跑步,还好没多久他们就看见努比,他们尾随着他来到一处石洞,努比的身影消失在石洞中,他们在外面等了一下,除了一开始的声响,后来再没听到动静,顾风瑟便打算进去。 时鎧拉住顾风瑟,「你疯了,洞穴你也敢跟进去?」 「他现在应该不在里面了,里面可能有通往另一个地方的路,要不然你以为他没事跑来这黑灯瞎火的地方干么?走吧,再不走要跟丢了。」 时鎧定定地盯着顾风瑟,动也不动。 「走呀。」顾风瑟拉不动他,转头瞪他。 「你真的是顾风瑟?」应该不会那么短时间就被人手术换脸了吧?时鎧扯下顾风瑟的口罩,整张脸上上下下检查了遍。 「不然呢!」顾风瑟翻了个白眼。 「你胆子什么时候变这么大了?刚才竟然还敢看实验室里的动静!」跟变了个人似的。 「我本来胆子就不小。」 「才怪!也不知道是谁,动不动就吓到掉眼泪。」 「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时候的事。」除了今天一开始猝不及防看到实验室的画面之外,她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吓哭过。 「你果然不是顾风瑟!我们相处的经过你都说不清楚。」时鎧轻哼。 「你有病是吗?」顾风瑟懒得理他,逕直踏入洞穴,时鎧只能跟上。 石洞不大也不深,里面已经没了努比的身影,他们走了一圈,什么也没发现。 石洞最里面的石壁上嵌着一颗不知名的珠子,独自在黑暗中泛着幽幽蓝光,顾风瑟一开始看了一眼,第二次走过去的时候又看了一眼,莫名觉得突兀。 「你不觉得这个珠子有些奇怪?」 「是挺奇怪的,这是照明用的吧,怎么会只有一颗?」 「除非它有其他用途。」果然不是只有她觉得奇怪。 顾风瑟试着去摸那颗珠子,可惜身高不够,「你摸它试试?」 时鎧手一伸就摸到了。 顾风瑟:……羡慕,嫉妒,恨。 「摸它干么啊?」时鎧不解,说话间,除了摸之外又试着压了压、转一转,一旁的石壁忽然轻轻地动了,淡黄色的光随之从里面倾洩而出,很快地,一道可以让一个人侧身通过的缝隙出现在两人眼前。 稍微靠近一点,就能感觉从里面散发出来的温热和淡淡的硫磺味。 时鎧小心翼翼地往里面探了探,「难怪这个山洞里面这么温暖,这里面该不会有温泉吧。」 「走吧。」顾风瑟在后面推了推他。 「顾风瑟。」时鎧转过身,盯着眼前的女孩。 「干么?」 「等等小心一点。」时鎧伸手捏了捏顾风瑟的腮帮子。 顾风瑟愣了一下,才笑着用食指轻戳着他的眉,「知道啦!」 这一瞬间,他们好像回到了小时候。 第六章:波澜迭起(2) b3f区。 裴屿宴帮二筒的伤口绑紧,几人才飞快地往来时的方向赶,也不知道其他人现在什么情况,刚逃走的努比会做出什么举动,他们最好赶快离开克鲁依岛,否则只怕想走也走不了了。 裴屿宴腹部并没有受伤,就是被努比撞得太猛,一时疼痛难当,现在痛意缓缓退去就好多了,江霏霏看他不再按着腹部才放心下来,转而看向二筒,他伤口上的布条被血浸染,看不出原先的顏色。 「你还好吗?」江霏霏担心的脸都皱起来了。 二筒想说还好,可是伤口实在太痛了,他深吸了口气,忍着痛才要回答,就听见江霏霏说:「我背你吧。」 「不用了……」二筒看了眼不到一百六的江霏霏,又看着自己的大长腿,那画面能看吗? 「真的很不舒服就让江霏霏帮你,你如果不想她背你,也可以选择来个公主抱。」裴屿宴淡声补刀。 「真的不用了!」二筒坚定地拒绝了,并且祸水东引,「我看努比撞裴博士腹部那下还挺大力的,肯定都瘀血了,痛不痛啊?跑得动吗?还是让江霏霏帮帮你?」 「你少说几句话,多喘几口气吧。」裴屿宴嗤了声,衣襬猝不及防被横过来的手掀开,露出底下的……卫生衣。 江霏霏咦了声,拉着衣角的手被一下拍掉,二筒按着伤口笑得直抽气。 「谁教你随便掀男人衣服的?」裴屿宴脸都黑了,看江霏霏委屈瘪嘴,还想再教育她以后不可以对其他男人这样的时候,前面传来一阵动静。 裴屿宴连忙拉了下江霏霏,二筒也警醒地停了下来,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是一条连接两个区块的走道,完全没有任何的遮蔽物,现在折返也来不及了。 裴屿宴让江霏霏扶着二筒,自己按着腹部,三人缓步前行,走没两步,前方走道上出现了五六个人,他们看到裴屿宴三人立刻衝过来要将他们抓起来。 「等等,等等!我们是托比的手下,自己人!」 带头的半信半疑,裴屿宴就跟他们提起巴图,「我们今天是来交货的,刚才还是巴图带我们过去的,谁知道里面突然打起来。」 「金老闆跟杜老闆呢?」 「杜老闆被他的随扈带走了,金老闆我就不知道了。」 「那入侵者呢?」 「追着杜老闆往房间出来的另一条走道去了。」 带头的那个连忙带人要去追,二筒抓起最后一个往前面的人砸去,像在打保龄球一样,几个人倒成一片,裴屿宴飞快往他们身上扎麻醉针,瞬间解决了六个,不过就是二筒的伤口迸开了,鲜血不断汨汨流出。 江霏霏很不高兴,「为什么不叫我?我力气很大,我可以帮忙!」 裴屿宴安抚地揉着她的发顶,被江霏霏一下拍掉了。 「我真的可以帮忙……你们是不是都觉得我笨?」江霏霏觉得很受伤。 「没有!」裴屿宴连忙摇头,妹妹怎么会笨? 「是他不准我叫你做事的。」二筒逮着机会落井下石。 于是,裴屿宴眼睁睁地看着本来已经快被哄好的江霏霏又皱成包子脸。 「是我不对,只要你力所能及的事都让你帮忙好吗?」裴屿宴让步,同时在心里狠狠记上一笔。 二筒忽然打了个喷嚏,「肯定是有人想我了。」 裴屿宴呵呵冷笑。 三人继续前进,每走上一小段就会遇上一批人,都被他们用相同的方式解决了,眼看着穿过这条走廊就能回到先前的大玻璃房间,皮特突然从一条走廊窜出来,朝他们的方向衝,他身后追着乌泱泱一群人。 裴屿宴心道不好,拉着江霏霏二筒转身对着墙,暗自祈祷皮特没看清楚他们,直接跑过去,可惜这里的收讯不好,神似乎没听见。 「快走啊!还发什么呆!」皮特跑经过裴屿宴三人的时候,一手拉着一个,还边跑边回头对傻眼的裴屿宴大喊。 「他还有同伙!」追皮特的人喊着,甚至远远地发动变异能力攻击,有长长的青蛙舌头四处啪啪乱甩,还有一个跟小巴一样的章鱼血脉变异,墨水喷得到处都是。 裴屿宴无奈,只能咬牙转身跟上去。 四人左弯右拐,跑到自己都不记得路了,才终于把人全部甩开,差不多流掉一浴缸血的二筒这时候已经脸色惨白到说不出话了。 皮特担心再有人追过来,带着他们随意进入一个房间暂时躲避。 裴屿宴帮二筒重新包扎好伤口,看向皮特的眼神像是淬了冰一样,「你到底是谁?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皮特沉默一下才回答:「国际刑警皮特,来这里调查盗採岩浆案。」 他们通常是不能对外洩露身份的,但是这次如果不跟裴屿宴他们联手,他恐怕无法离开这里。 「有人盗採岩浆?」裴屿宴满脸不可思议。 「是的,这十五年来岩浆持续被大量抽取,造成地壳严重下陷;再加上全球暖化,海冰消融,这两者同时加快了海平面上升,这十几年全球大陆面积就缩减了百分之三。」 「百分之三?」裴屿宴倒抽了口冷气,如果照这样下去,不用多少年,地球将会只剩下海洋。 皮特沉重点头,才要再继续说的时候,门突然无预警的被撞开了。江霏霏撑起二筒,被皮特和裴屿宴保护着退到墙边。 外面的人陆续进来,有十几人之多,裴屿宴飞快扫过每一个人,唯一庆幸他们手上都没有枪。 青蛙舌头率先发动攻击,对着伤兵二筒甩来,粉色长痕在空中闪过,眨眼间就来到眼前,却被江霏霏一把拽住,青蛙舌头想缩回去,但是他的力气怎么敌得过蓝鲸血脉的江霏霏?江霏霏两隻手抓着拉了拉试试弹性,接着又打了一串结才松手。 房间里展开一场大乱斗,还好皮特的眼睛变异配上刑警特殊训练过的身手,总能在混乱中找到生路,甚至放倒不少敌人;裴屿宴因为父亲被攻击身亡的缘故,被养父接回家后就开始练武防身,身手还算可以,再配合身上的麻醉针,倒也还扛得住;至于江霏霏主要保护好二筒,不让任何人靠近就可以,这对她也算简单,她直接折了两隻桌脚下来,任何东西靠过来只管打出去就是了。 几人配合的还算不错,很快就打倒了近半的敌人,突然间一条象鼻从斜地里伸出来将裴屿宴举到半空中紧紧捲住。 「大哥哥!」江霏霏慌乱地跑过去,谁挡着她全被她狠狠打到黏在墙上。 「不许靠近!你再靠近我就勒死他。」 江霏霏立刻被吓住了,整个人僵在原地,一步也不敢动。 皮特心里暗叹了口气,这些人也就只能唬唬小女孩了。 「把你手上武器丢掉!」 江霏霏听话地将桌脚丢在地上,真的是人家说什么她就做什么。 裴屿宴想叫江霏霏保护好自己不用管他,但象鼻捲得很紧,他几乎不能呼吸,更别说说话了。 皮特看准了时机,从地上捡起敌人没丢中的冰刀出其不意地射了根过去,象鼻登时尽根而断,变异化出来的象鼻一离开变异者,掉在地上没几秒就消失不见。 裴屿宴摔在地上,江霏霏连忙过去把他扶到二筒身边,过程中虽然有皮特掩护,还是被打中几下,尤其红斑未退的小脸上,被解开结的青蛙长舌抽了一下,左脸颊瞬间青了一片。 裴屿宴恨不得衝过去杀死那个对方。 突然之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所有人像是被按下停止键,一个两个全部停下动作,瞪大眼睛看向他们,就连皮特也是错愕至极。 「查克!是查克欸!」不同于其他人的惊吓,江霏霏开心地手舞足蹈。 裴屿宴和二筒回过头,才发现身后的墙其实是一整片强化玻璃,此时的玻璃后有一隻虎鲸,牠微微摆动尾巴,身体停留在原处,看着玻璃里面的人。 但是,裴屿宴和二筒很快地发现不对劲。那头虎鲸身上除了大大小小的疤痕之外,左侧胸鰭上方处,还长着一颗人头…… 那是一颗男人的头,他是有意识的,房间里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他阴冷的注视。 江霏霏站在虎鲸的右侧,她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虎鲸身上的人头,是虎鲸的头向右转,她才看见那颗人头。 江霏霏整个人傻住,「查克……这不是查克,对,牠不是查克。」 江霏霏一开始并没有看到上面实验室的画面,突然看到虎鲸身上多了颗人头,还是她好朋友查克的同类,她在这瞬间受到不小的衝击。 江霏霏不能接受地尖叫一声,青蛙长舌又趁机袭来!江霏霏受不了刺激,竟然抓住那条舌头一扯,把人直接甩在玻璃上。 蓝鲸血脉的力量不容小覷,更何况在江霏霏情绪不受控制的情况下。青蛙长舌受到巨大的撞击力道,五脏六腑和脑袋全碎得稀巴烂,当场殞命之外,整个人还黏在玻璃上面,血一滴滴沿着玻璃滑落。 滴答滴答。 眾人看得一愣一愣,连玻璃后面的虎鲸和人头也是傻了。然而更可怕的还在后面,强化玻璃开始从青蛙舌头的尸体下面一点一点出现裂痕。 所有人争先恐后地往外衝,皮特也连忙过来撑起二筒,裴屿宴拉着已经泪流满面的江霏霏往外跑。 很快的,像蜘蛛丝一样爬满整片玻璃,又过了几秒,玻璃再也承受不住水的压力,啪嚓地碎了一地,大量的水瞬间灌满房间里,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往外奔腾而去。 刚才打得你死我活的人们在走廊上拔足狂奔,想逃离被水吞噬的命运,他们慌不择路,最终走进一条死路,而身后是不断涌来的大水。 他们只是停了一下,水很快就漫过脚踝,水位还在快速上升! 裴屿宴脑子转得极快,他让土系变异者製造出一片厚实的土墙,再让冰系变异者用一层厚冰覆在土层后方,好在在生命受到威胁时,这些变异者还是愿意配合的,双方合作,总算暂时将水挡在冰土墙后面。 不过这也只是暂时的,冰土墙可能很快会塌下,这个空间的空气也有限,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 裴屿宴在墙壁和头上的岩壁来回打量着,其他人也在四处敲着听每一块地方传出来的声音,就怕慢一秒命就没了。 第六章:波澜迭起(3) 紧急的要命时刻,所有人都是神色惶惶,极力寻找一个生的出口。 「这里!这里听起来比较空。」其中一个变异者激动地喊。 所有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地落在还在流泪的江霏霏身上,想逃离这里,还得靠这个拥有巨力的年轻女孩。 裴屿宴蹲下拍拍江霏霏的背心,「还好吗?霏霏。」 江霏霏摇头,从刚才一直盯着冰土墙的视线缓缓移到裴屿宴脸上,「查克呢?查克还好吗?」 「应该还不错吧?可能正在外面等着你陪牠玩,也可能去找其他朋友了。」裴屿宴用姆指帮她抹去泪水,虽然如此安慰江霏霏,但实际上努比早就锁定查克,外面不知道多少像托比那样的人在海上游戈着对查克虎视眈眈,他比较担心的是查克送鱼之后就再也没出现了,希望只是摺叠海域的海流太强,查克才没有进来,又或者牠去找艾达玩了。 「那我们赶快出去吧,我想查克了。」江霏霏现在只想赶快看到查克,亲眼确定牠一切都好。 裴屿宴把人哄好了,才跟她说明现在的处境,不急不徐,让江霏霏有时间理解,旁边一度有变异者急吼吼地说「让她直接对着墙打就行了,讲那么多干么」,被裴屿宴冷冷看了一眼才闭嘴。 「所以,只要把这里打破,我们就可以出去了?」江霏霏端详着裴屿宴指着的地方。 「或许,我无法保证。」裴屿宴无法确定墙后面是什么,如果是海水…… 「那我试试吧!」江霏霏对墙比划着拳头。 其他人纷纷退开,完全没有帮忙的打算。 裴屿宴见状眉心不自觉拧紧,过去把她的手拉住,「霏霏,还是算了。」 要出去的话大家一起出力,凭什么让江霏霏独自承担?就因为她力气大吗?力气再大也是血肉之躯,石壁那般粗糙坚硬,真的要靠她打出一条路,只怕还没出去她一双手就废了。 其他人一听立刻骂起来。 「大家少说两句,我们所有人一起出力,赶快离开这里才是最重要的。」皮特无奈出声。他明白裴屿宴的顾虑,确实,所有人指望一个女孩也说不过去。 他率先掏出刚刚在混战间捡起的另外一把冰刀,一下一下地凿着原先看准的地方,二筒没有说话,只是用没受伤的那隻手化出利爪,艰难地扒着。 接着是土系变异者,他因为随时要补强冰土墙,不敢用掉太多变异能量,就控制着土系变异一点一点地从皮特凿出的洞往周围拨开。 章鱼血脉变异者看了一下,默默化出他的章鱼爪,帮忙将那些凿下来的岩石碎土搬到一旁,维持他们的动线流畅。 其他人才纷纷加入,裴屿宴也松开江霏霏,加入清理的行列。 江霏霏在清出来的石堆里找了块一端较为尖锐的石块,过去帮忙砸墙。 蓝鲸的力量摆在那,江霏霏砸一下直接把那个地方往前推进了半臂的距离,看得所有人羡慕嫉妒恨,同时加快手上的动作,不想被一个女孩给比下去。 他们凿的洞道角度微微向上倾斜,挖出来的碎土石就丢去冰土墙那边由土系变异者将之加固,不知道经过多久,他们已经凿出一条十几公尺的洞道,可是空气也越来越稀薄了。 裴屿宴克制着小小地吸气,视线再一次扫过头顶的岩壁,「你们谁有印象,走廊跟连接每一区的通道,天花板是一样高的还是一高一低?」 裴屿宴一直在想这件事,因为先前经过通道的时候他感觉较为压迫,但在走廊上并不会。 「通道的天花板比较低。」一个身高两百公分的变异者想也不想地回答,因为他太高了,走通道的时候都很压迫。 「确定?」 「确定。」 「那好,我们可以试着将冰土墙顶端打开一个洞,如果是走廊高度高于通道高度的话,高出来的空间不会被水灌满。」裴屿宴对着冰土墙顶部比划着。 说的简单,实际上要操作却不轻松,一是高度太高,二是怕打洞的时候冰土墙会导致发生崩裂,那就真的gg了。 经过一番讨论后,他们决定在打洞过程中,冰系和土系变异者持续输出加固墙体,至于打洞,就由章鱼血脉变异者用章鱼脚把江霏霏举上去。 一切按照计画进行,江霏霏拿着尖锐的石块正要朝冰土墙顶端凿下去时,突然一阵天摇地洞,大家还来不及反应发生什么事,冰土墙瞬间炸裂开来,墙后的海水凶猛地衝灌这一处空间,所有人不受控制地随着强劲的衝击力在海水中翻滚着推动着前进。 还好过没多久那样可怕的力道渐渐消失,每个人死命往上游。江霏霏在水中矫捷地抓住裴屿宴和二筒,带着他们飞快往上面游,很快地破水而出。 二筒脸色白得吓人,意识有些涣散,裴屿宴拍着他的脸,试图让他保持清醒,可是效果不彰,他抬头打量四周,试图先脱离眼下的处境。 这里是一处很大的洞穴,地势应该高于海平面,所以海水涌到这里后就不再那么汹涌地像是要吞噬一切,水位也没再上升,有些奇怪的是这里一边高一边低,所以呈现半边被海水淹没,另外半边则像堤防一样,立在一旁不受海水影响。 裴屿宴从那上面放置的设备仪器看出来,这里也是一间实验室,只是不知道做的是什么实验,有没有能紧急用在二筒伤口的药品。 江霏霏很快地带裴屿宴和二筒来到「岸边」,在看到几公尺外的一群人影时,裴屿宴一颗心渐渐下沉。 「欸?是瑟瑟欸!」江霏霏在看清岸上的人时,整个人兴奋起来,「瑟瑟!」 顾风瑟和时鎧连忙过去帮忙把人拉上来。 先前顾风瑟和时鎧走进那个缝隙,彷彿踏进爱丽丝的兔子洞。他们小心翼翼地前进,来到这处设立在巨大洞穴的实验室,然后,看见了他们的爸爸妈妈!当年失踪的s小组成员,包括后来失踪的顾温澜在内,通通在这里!虽然他们通通戴着口罩,大半张脸被遮住,但是顾风瑟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他们在玻璃隔起来的空间里操作着仪器,而努比则在一旁的房间里不知道在干么。 顾风瑟和时鎧静下心埋伏在洞道里,可是努比不知道在干么,在小房间里一待就是两个小时,就在顾风瑟快要受不了想直接衝过去的时候,地底下突然一阵剧烈震动,像是由下往上爆炸一样,震动越来越靠近脚底下,一些碎石和泥土随之在岩洞及洞道簌簌落下,努比在这时候快速从小房间里衝出来,顾风瑟和时鎧蓄势待发,不料又一道黑色影子窜出,眨眼间就把努比压制在地上,随之又是一次爆炸,更多的碎石泥土落下,顾风瑟被时鎧护在身下,耳边不停听见唰唰声的沙石落地声和哗啦啦的水声,等到一切停下,顾风瑟才瀰漫在空气的微微烟尘中看见,隔着实验室的玻璃在刚才碎了一地,连着小房间那边的实验室包括小房间竟然严重塌陷,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海水淹没。 顾风瑟甚至还没来得及上前跟父母亲相认,江霏霏和裴屿宴等人就出现了。 场面一时有些混乱,顾温澜和严勤芯听到瑟瑟这个称呼,视线就不由自主地往突然出现的年轻人们看去。被压制的努比挣扎着想要摆脱对他一路穷追的忽研萨,刚从水里逃出生天的六个变异者们忽然都失去了效忠的心,冷眼看着努比和忽研萨,能好好的活着,谁会想死?这是只有真正接近死亡的人才会有的体悟。 因为二筒的状况真的很不好,章鱼血脉变异者告知裴屿宴,码头那边有一处医务室,江霏霏二话不说打横抱起原先死都不愿意被公主抱的二筒,跟在时鎧身后狂奔。 裴屿宴走了两步,对皮特指了指努比,「这人应该就是你要找的始作俑者。」 顾风瑟担心二筒的状况,不过她也惦记着多年不见的父母,她边跟上江霏霏边回头朝父母喊着:「爸爸妈妈你们赶快跟上来!我在外面等你们!」 这一句话如平地一声雷,炸得顾温澜和严勤芯心神都不稳了,忙不迭地跟上去。 时鎧原先还担心出来后可能还要再经过一番恶战,没想到出来到外面,只有茫茫一片汪洋,他有些呆住。 「不是,我们刚才不是在下面吗?为什么下面没淹水,上面却全是水?」时鎧无法理解。 「那是这个洞道的设计让你產生错觉,其实里面才是上面,这里是下面。」裴屿宴解释。 「这里走不通了,折回去。」时鎧当机立断。 「可是那里要怎么去到码头?」顾风瑟忧心忡忡,二筒的状况真的不能再拖了。 「跟我走吧。」 突然间,一声清润的男声插进来,所有人闻声望去,是和严勤芯一起跟上来的顾温澜。 「当年努比带我从上面进来的,我知道怎么走。」顾温澜说着,带大家在洞道中间段的地方,那里有个拐弯,暗处里藏着一个同样只有一个人侧身可以经过的洞口,藏得相当隐密。 进入洞门,里面是一座向上的楼梯,再往上,他们就回到当时停船的那个码头。 先前听从时鎧吩咐回到码头的兔肝等人看到他们出来,立刻蜂拥而上。 章鱼血脉变异者很快地带他们到了医务室。虽说是医务室,但设备相当精良,甚至可以立刻帮二筒进行手术,将卡在身上的子弹取出。 所幸没有伤及要害,只是失血太多有些失温,手术后好好修养一段时间就可以了。 码头这边的温度跟先前在洞穴里差异有些大,在二筒被推进手术室后,裴屿宴就拉着江霏霏去换下身上的溼衣服。 他们换好衣服回到医务室时,努比也已经被皮特和忽研萨押过来,这里似乎瞬间成了临时的办公室,大家全聚在这。 裴屿宴也是这时候才知道,地底下全部被海水淹没了,而且海水灌入的速度太快,里面的人都没能来得及反应,只有寥寥几人及时逃出来,不过也都被兔肝他们一个个绑起来。 章鱼血脉变异者几人看着曾经的伙伴可怜兮兮地被绑在外面,忽然生出一股庆幸,还好他们先前在底下和这群人共同遭遇了那么可怕的事,有一点革命情谊,现在才能好好地站在这里。 第六章:波澜迭起(4) 医务室里,忽研萨和皮特正在为努比的归属争执不下。 「他犯的是国际案件,必须等这边先判刑了,才轮得到你们国家!」 「你听过苍穹世界吗?」忽研萨突然问。 刚才还争的脸红脖子粗的皮特瞬间哑火,这让在场的人无不对忽研萨口中的苍穹世界感到好奇,看来是一个让国际刑警组织也得退让的庞大存在。 「看来是知道的。」忽研萨满意地点头。 「你要带走他也得让我知道他犯了什么罪,我回去才好打报告。」皮特无奈。从成为国际刑警的那一天开始,学长就告诉过他苍穹世界的事,关于苍穹世界的一切,禁止经由书面记录,必须是学长带学弟时一对一告知。 苍穹世界是存在地球反面的另一个世界,与地球经由地球中心点的一处无限地心连接,没有大陆,只有空中浮岛,浮岛下面是海洋,海洋下面就是地心。 苍穹世界是一个兽人世界,多数是同个族群居住在一起,族群地位阶级分明,不同阶级的人是不能结为伴侣的。他们的阶级制度很简单,也很容易划分,高中低三级,分别对应可以完全进化出人型、半兽人和完全兽型态的三种。 忽研萨扫了眼现场的路人甲乙丙丁,时鎧立刻让人清场,忽研萨却开口留住严勤芯几人,皮特也留住时鎧、顾风瑟、裴屿宴和江霏霏,跟着兔肝等人离开的章鱼血脉变异者委委屈屈地回头看了眼医务室,说好的革命情谊呢? 「他犯的罪可严重了,死罪吧,要死很多次很多次的那种。」忽研萨开头来了这么一句,让所有人都聚精会神起来。 「十五年前,地球的s病毒是这傢伙搞出来的。」 顾风瑟吓了一跳,她对努比生出许多怀疑,唯独这件大事没怀疑到努比身上,没想到…… s病毒是努比所为这件事,严勤芯几人早在这几年间就想到过了,虽然没有证据确认,但是明明测试阶段都没有问题的疫苗突然闹出大把人命,又把所有s小组成员都带走,是为了什么?因为他不想让s病毒平息下来,所以必须让s小组成员全部消失,也刚好努比需要人手帮他粹取岩浆里的哈特物质,他们才得以留下一命。 至于裴东君为何没有一起被带过来,就不得而知了。 「苍穹世界严令,不许伤害地球人民的性命财產,违者以命抵命。你们说这傢伙弄出的病毒害死了多少人?」忽研萨抿了抿唇。 空气中沉默一片。 「很抱歉没有在第一时间阻止这样的憾事发生。」忽研萨声音有些哑,他开始讲述整件事,「我们大概在十三年前发现蛇人族的异常,噢,努比是蛇人族人,一名高阶蛇人。 大约在十三年前,蛇人族开始侵犯周边岛屿,嗯,我这边补充说明一下,我们世界的法条很简单,就两条,第一条,实力至上,第二条就是先前说过的,不许伤害地球人民的性命财產。所以当时蛇人族举兵的行为并没有引起太多的关注。 一直到大约十年前,我们才开始发现不对劲,蛇人族在三年间大大小小的战役皆不曾战败,于是开始有人潜入蛇人族,终于找出他们百战百胜的秘密──鎧化!一种可以瞬间在身上形成一层坚固的防护! 我们开始追查,这东西从何而来。终于有一次,在外界已行踪成谜多年的努比出现了,他非常受到族人的爱戴和追捧,于是我们知道这玩意儿最大可能就是来自努比! 但是我们还是不知道他是怎么将这东西弄出来的,直到有一次战胜的庆功宴上,族长照例在宴上说了一番激励军心的话,让族人朝着一统苍穹世界的目标前进时,一个族人担忧提出鎧化所需的哈特物质是否会供应不上的问题,族长醉酒中说出努比在地球上的动态,告诉族人们不用担心这个问题。我们才知道,努比在地球上犯了这么重的罪!那是多少条人命呀?」 「五百六十三万九千一百二十四人死于s病毒。」裴屿宴给了他一个精准的数字。 忽研萨倒抽一口冷气,「所以光是s病毒,他就得死重复死上五百六十几万次?」 「其实也就是死一次而已。」顾风瑟忍不住吐槽,「我觉得你们这法律得改,死了就是死了,叠加几百万次死罪他还不是只死一次?应该要凌迟才对,你看,在他身上重复划个补百多万刀,注意不要让他死了,这样不是更能达到惩罚的意义吗?」 忽研萨狠狠地倒抽一口冷气,吞了吞口水,才又继续往下讲:「后来又有人问族长,努比是不是有什么条件,要不然怎么会愿意这样一直供应全族所需?」 说到这里忽研萨停了下来,看了所有人一圈,最后视线嘲弄地落在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努比身上,「你们要不要猜猜,是为什么?」 「他喜欢的人跟他不同阶级,他想藉此换得成全。」裴屿宴想也不想地说出来。 忽研萨稀奇地盯着裴屿宴,「你这脑袋是怎么长的?为什么会猜到?」 「不是猜的。」 忽研萨:……那也不用这么骄傲。 「你一开始有特别提到,你们世界的阶级制度,加上这傢伙做了很多令人噁心的实验,随便一想就知道。」 「什么实验?」忽研萨好奇的问,然后他很快地后悔自己这么好奇干嘛?地球人不是有一句话说「好奇心杀死一隻猫」? 裴屿宴和顾风瑟说了很多在实验室看到的画面和实验体,好不容易才意犹未尽地停下,一直沉默地江霏霏幽幽地补了一句:「还有有人头的查克喔。」 忽研萨没管住自己的嘴巴,飞快地问:「什么是有人头的查克?」 「就是这里有一个人头啊,还会这样阴森森地看着你。」江霏霏比了比左边肩膀,又学着那个人头的眼神。 江霏霏言语浅白,所以忽研萨听她说的时候并不觉得可怕,然而这时候,外面传来兔肝一群人的尖叫声,所有人一惊,立刻往外衝。 忽研萨也跟着出去,一开始他还没发现什么问题,然后被江霏霏扯到围栏边指着里面一个上半身立在水面上的黑影说:「看,有人头的查克。」 忽研萨仔细看去,正好对上男人的阴森冷笑,他吓得浑身鸡皮疙瘩掉下来,转身想跑,可是江霏霏的力气巨大,抓着他不放就算了,还说:「看到了吗,就是这样阴森森地看着你。」 在忽研萨快吓尿的时候,裴屿宴揉着太阳穴把人叫回来。 这丫头是怎么回事,先前还哭得要死要活,现在知道里面那头虎鲸不是查克,又瞬间满血復活了?兔肝一群大男人被那头虎鲸吓得面容失色,她在那里做解说。 经过这番波折后,一群人才回到医务室,时鎧便敏锐地察觉不对,左右看了下立刻发现──「努比不见了!」 所有人俱是神情一凛,飞快地往外衝。 「绝对不能让人跑了!」忽研萨和皮特异口同声。 皮特利用变异后锐利的视线像雷达侦测一样扫过现场,当视线来到多尔哥夫号时,他驀地微瞇起眼。 「努比在多尔哥夫号上!」 几乎是皮特一说出来,所有人立刻尽全力衝过去,然而船还是慢慢地驶离码头,根本来不及。 「不是,我们的船不是没办法开吗?」顾风瑟满头黑人问号。 「刚才你们不在的时候,我请这里的火系变异者帮忙把我们船底下的冰溶了。」明明办的是好事,兔肝却说得有些心虚。 「船长他们呢?」时鎧问。 「他们刚刚去码头的小屋里找一些需要的东西,不在船上。」兔肝回答。 「船上还有谁?」裴屿宴沉声问。 「顾梓暉跟托比。」 裴屿宴紧了紧拳头,努比站在船尾,托比又中毒那么深,会是谁帮努比开的船! 「顾梓暉!」裴屿宴声音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不是还有其他船吗?我们追上去!」忽研萨说着就跳到一条船上,「你们谁会开船啊?」 顾风瑟也要跳上去的时候,被时鎧拉住。 「怎么了?」顾风瑟不解。 是啊,怎么了?忽研萨也想问。 知道内情的兔肝表示:这个就尷了个尬。 「以防万一我们在逃跑的时候被人在海上攻击,我让兔肝他们偷偷把其他船破坏了。」时鎧脸都黑了,特地留的后手被敌人拿来用在自己身上,那种感觉只有一个字可以形容。 皮特也无言了,「他就那么好运,那么多艘船偏偏让他上了唯一一艘能开的船。」 裴屿宴想到船上那间设备精良的研究室,抿着嘴,「那艘本来就是他的船。」 时鎧深吸一口气,裴屿宴不讲他就当努比是好运,被裴屿宴一讲,一股为人作嫁的不爽不断从胸口蹭蹭地冒出来。 多尔哥夫号渐行渐远,一隻脚跨在船舷上对他们嚣张挥舞着双手的努比只剩小小一个,就在船即将驶进码头光线穿透不到黑暗的时,一个黑中带白的庞大身躯从海面上跃然袭向船尾上的人,当牠再落入海里时,船尾已经没有努比的身影。 离得太远了,没有人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唯独皮特。 他看见一头胸前掛着颗球的虎鲸跳出海面,狠狠咬住努比,同时凄厉又有些闷的惨叫声从查克未能完全闔上的口中溢出,令人怵目惊心的血、碎肉和骨头卡在查克齿缝,而伴随着牠一起落入海里的,是在半空中几乎被咬断成两截的,努比的下半身。 第六章:波澜迭起(5) 虽然距离离得远,大家都没能看清楚一切,但是那庞然大物胸前圆形突出物还是隐约能分辨的。 「那是查克吗?」江霏霏不太确定地问。 裴屿宴没有马上回答,而是问:「如果是查克的话,你以后会怕牠吗?」 「不会啊,为什么要怕查克?」 裴屿宴笑了,单纯的孩子。 「所以牠到底是不是查克?」 「是查克呀,牠胸前那颗球还是你自己帮牠掛上去的,对吧?」裴屿宴揉了揉她的发顶。 「查克为什么攻击努比呀?难道牠知道努比是坏人?」 「如果我没猜错,『有人头的查克』应该是查克的妈妈。」虎鲸很聪明,拥有不亚于人类的情感,牠们还能透过海水和百里以外的同伴沟通,关于妈妈的遭遇,查克肯定都知道的。 忽地,洞道里响起了长短不一的嚶嚶声,此起彼落,查克游到围栏末端处,围栏里的虎鲸也游了过去。 「不能把查克的妈妈放了吗?」江霏霏有些想哭。 「过段时间吧,得把牠身上的人头拿掉,牠才不会被当成怪物。」裴屿宴想到虎鲸身上那颗有意识的头就觉得棘手,意志不灭代表人还活着,如果把他从虎鲸身上拿掉,那他就真的死了,他会愿意吗? 努比死了,可是他留下的烂摊子还是得釐清,忽研萨跟皮特回去才能交代,于是一群人又回到医务室,继续先前未完的谈话。 「反正s病毒就是努比製造出来的,但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想到已经死了的努比,忽研萨觉得头痛,他怎么会知道动机? 「因为他想转移世界政府的注意力。」裴屿宴将努比和杜谦良那一段的对话说了一遍,末了又补上一句:「包括这一次的v病毒也是他做的。」 「v病毒?」顾温澜皱眉。 裴屿宴将v病毒的情形大概讲了一遍,包括脱身自s病毒,还有临床症状,顾温澜听完陷入自己的思绪里,裴屿宴也不以为意,做研究的差不多都是这样。 「为什么他会被你们的世界政府盯上?」忽研萨拿着笔写写停停。 「这个我来说吧。」于是皮特就将岩浆被抽取对地球的伤害又说了一遍,「大陆面积缩减百分之三是非常严重的事情,并不亚于疫情,只是努比不知道而已。」 「哈特物质真的就这么稀少?」忽研萨忍不住好奇,毕竟他还是来自以实力为尊的世界,瞭解所有能让实力提升的消息,已经成为他们的本能。而且,说到这里,努比的动机和行为已经釐清的差不多了,间聊一下没关係吧。 皮特警戒地盯着忽研萨,别死了一个努比,又来了别人。 「我只是想瞭解一下,你不要这么紧张好吗?」忽研萨翻了个白眼。 「是真的很稀少,不是每一批岩浆都会有哈特物质。我们发现,只要有哈特物质,就会有另一种物质同时存在,这种物质我们给它命名为美拉;多数时候,只要岩浆里有这两种物质,就可以看见一种生物,而这种生物的dna序列和美拉、哈特里的都相互吻合。」严勤芯缓缓说着,也习惯性地在纸上写出说话时的关键词,哈特,美拉还有那串dna序列。 「什么意思呀?」忽研萨听得头痛。 「就是哈特物质跟美拉物质都是来自一种生物的意思。」严勤芯笑笑地简单说了遍。研究做久了,讲话都变成在做理论。 裴屿宴在看见那串dna序列时,瞳孔一缩,拿来纸笔写下一串dna序列,递给严勤芯。 严勤芯视线飞快从那串字元扫过,竟然完全相同?她讶异地抬眼,「这是?」 「海鳞虫。」裴屿宴在从老吉姆那里听说了这种虫后,就立刻查找这种虫的资料。 「你研究过这种生物?」要不然怎么会记住这组dna序列? 裴屿宴将江霏霏中毒的情形和得知海鳞虫的经过说了一遍。 「也就是说,这种海鳞虫既能生活在深海底下,也能够生活在岩浆之中。这世界上竟然有这种生物,真是太神奇了!」皮特忍不住讚叹。 「等等。」时孟川睁开眼,「你说v病毒除了跟s病毒一样的呼吸系统症状之外,会有口渴、脑部病变、认知异常的症状,这些症状和海鳞虫虫毒症状几乎相符,除了红斑之外,有没有可能v病毒里还融入了海鳞虫毒?红斑症状或许在演变过程中消失也不一定。」 「还有那些变异!努比在这里做了这么多种实验,变异会不会来自那些基因?」时鎧提起目前还被隐瞒的情况。 「这都得回去实验后才能确定了,不过总归是有了头绪。」裴屿宴全身涌上久违的松泛。 「我们要回家了?瑟瑟,我们要回家啦!」听到回去两个字,江霏霏整个兴奋起来,抓着顾风瑟转圈圈。 「还得等二筒状况稳定一点,不是马上回家啦。」顾风瑟捏了捏江霏霏的腮帮子,「而且,回家就很难再看到查克了噢。」 顾风瑟提前给江霏霏打预防针。 「没关係噠,我再找时间来找查克玩,还有艾达。」江霏霏半点不受影响。 「那就好,喏,查克来找你啦。」顾风瑟指着从栈道后面露出来头的查克。 「查克!」江霏霏雀跃地跑过去码头边。 两个孩子隔了一段时间没见,彼此都相当热情,查克伸长脖子让江霏把球取下,一人一虎鲸一边玩拋接球一边聊天,一个嘰哩呱啦、一个嚶嚶嚶嚶也能讲个不停,纯稚可爱得让人心都要融化,查克先前把人从船上拽进海里的那一幕彷彿只是一场幻觉。 查克和江霏霏玩得火热时,牠的母亲也来到岸边,牠伸长脖子,露出左肩上的人头。 「听得懂吗?」裴屿宴问。 「嗯。」人头很快地回应。 「你打算怎么办?」裴屿宴并不问他从前的事。 人头沉默了。 「你如果继续在牠身上,牠就只能被困在一个地方。」 人头听明白裴屿宴的意思,没有想太久给出答案,「给牠自由吧。」 虎鲸发出哀凄的嚶嚶鸣声,彷彿裴屿宴会伤害牠一般,退离了岸边。 一人一虎鲸共用一具身体多年,虎鲸能明白人头的想法,就像人头明白牠一样。 人头最后说:「再给牠一些时间吧。」 好像即将赴死的不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