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乃双生》 书封故事 在跳下洗仙池时,什么也未想。 只盼天帝宽恕,能让你我再次重聚…… ──九尾灵狐 楔子 九尾诞世 放眼望去,一片绿意盎然,草原绵延而上,和那一座座相邻的矮丘,构成一辽阔的景致。 此处乃是青丘,狐妖的诞生之地。 据传闻,九尾灵狐曾是女媧娘娘座下灵兽,但却因堕入魔道,遭受天谴而亡,自此之后,原本繁盛的青丘,便逐渐走向衰亡,如今只剩零星狐妖尚存,其一,便是那狐族年纪最长的八尾──姥姥夜緋。 踏着年迈的步伐,夜緋走至后山查看,这儿有座女媧神殿,在九尾灵狐离世后,年久失修,看上去特别残破,她轻叹了口气,转身看向一旁高耸而立的上古老梧桐。 按理,寻常狐妖皆为正常繁衍,唯有身具仙力的灵狐,才会从树果诞生,而自数百年前的某日,发现枝头竟垂着一狐果后,她就时常来此查看,今日亦不例外。 拄着木杖,小心凑近,见果实透着银白色狐光,看似即将成熟,很是欣喜。 若青丘能再降生一只灵狐,那便是狐族之大幸,果不其然,数日后,狐果坠地,一只纯白的九尾灵狐降世,青丘上下无一不为此感到振奋。 他半仙半妖,可男可女,姥姥见其男身拥有较强仙法,为女身所没有,便期望他日后能成为狐帝,统领全族人一同走向光荣復兴之路,因此他也多以男身示人。 尔后的数百年,九尾生长快速,如今已是一孩童样,夜緋甚感欣慰,她走至庭院门口,招招手,唤着他的名,「白玖,过来姥姥这。」 裴白玖应了声好,跳下木鞦韆,咚咚咚跑到夜緋身边。 「真乖,如今你已非初生幼狐,可开始学习如何成为一代帝王了。」弯下腰,夜緋轻抚着他的头,「从今日起,会由姥姥亲自替你上课,身为狐帝最重要之事唯二,第一强盛我族,第二要有担当。既为一族之首,便应当作为表率,不祸害他人,不伤害同族,行事光明磊落,做人知恩图报,这些乃是狐族处事之基本,你可记住了?」 裴白玖点点头,小狐耳动呀动,似懂非懂,就这样跟着夜緋学习了数千年,至今他已近七千岁,到了即将成年之时,青丘大伙儿都为了此事而操烦。 成年仪式,对于狐族来说是一大事,象徵着可以独当一面,成为所谓「大人」,而裴白玖状况较为特殊,除了身为九尾,将可习得祖传的上古秘术外,决定性别也是一要点。 但他并不烦恼这些,因为打从出生开始,人人都要他做个男子汉,日后要以狐帝的身分带领全族,因此他早已有打算,只是长年都未曾离开过青丘,每次听回来的狐妖姐姐们分享人间趣事,总令他羡慕不已,于是特向夜緋请求外出的许可,而夜緋见他表现良好,自然是答应了。 两人来到入口结界处,夜緋有些不捨,在送裴白玖下山前,不忘再三叮嘱,而那调皮的白狐应了声知道了,就头也不回,兴高采烈的往那繁花似锦的人界跑去。 第一章 天降制裁 终于可以出去见见世面,裴白玖格外的雀跃,他边逛大街边好奇的四处张望,发现不远处聚集了许多人,便打算凑热闹去。 「这位大叔,你们在看什么?」 「来这还能看什么,不都是为了美女而来的吗。」穿着粗布衣的男子,对着台上指指点点,「小伙子你瞧,兰心楼的姑娘各个气质水灵,尤其是中间的红牌,身材曲线极其曼妙,能看上一眼都大饱眼福啊!」 听着这席话,裴白玖很不以为意,因为比起青丘的姐姐们,这几个女子还真是差远了,看来看戏没什么意思,还是玩会就走吧。 才刚这么想,下一秒,他就化作一阵风,飞去台上捣乱了起来,一下吹起人家姑娘的裙子,一下把戏台搞得乱七八糟,才刚来监场的老鴇差点抓狂,气急败坏的要家丁前去捉拿,但不用想也知,这怎么可能抓的到呢? 「哈哈哈,还是这样才好玩!」裴白玖开始在街上到处搞破坏,在青丘闷久了,就特别嚮往外头的花花世界,毕竟他本就非文静之人,而既然逮到了机会,就想着要好好「表现」一下,以作为自己来过人间玩乐的证明。 于是乎,他又恶作剧的更过火了,才刚要打翻包子摊的蒸笼,就被人抓住手腕阻止,正要怒斥,岂知那人的眼神比自己兇恶百倍,令他备感压力,默默把话吞了回去。 「你,跟我来。」 还来不及反应,就被人带去附近的竹林,裴白玖想挣扎,却被那人硬是拉了过去,两人的距离近在咫尺,令他特别不自在,随即张口嚷嚷:「真是够了,你是何人?没事拉我来这做什么?」 「堂堂九尾灵狐,竟浪费法力在人界做此等蠢事,不觉可耻?」 「你……!」没想自己的身分会被识破,裴白玖也立刻提高了警觉,故意装腔作势道:「咳咳、既然你已知晓本狐仙的身分,那还不快放手?本狐仙可不是吃素的,轻轻一捏,什么兇猛野兽都化为尘土,但若你现在立刻磕几个响头道歉,倒是可以考虑饶你一命。」 看着这虚张声势,还缺了点常识的模样,黑衣男子不禁摇摇头,「看来,不给些教训,我看你是不会长点记性。」 不等裴白玖应声,一记强大的法力就朝他迎面扑去,来不及闪躲,自己最喜爱的白色长袍被弄脏,令他顿时怒不可遏,「好你个傢伙,既然敬酒不吃想吃罚酒,那就休怪我不客气了!」语毕,即刻催动内力,打算一口气发出衝击波,给那人一点顏色瞧瞧,但他却万万没想到,自己这回,还真是遇到鬼了。 「愚蠢,你尚处半仙半妖之状态,充其量,不过是个半吊子,单凭这样就想在本将面前撒野,恐怕稍嫌早了点。」冷哼了声,男子仅用单手,就能抵消那来势汹汹的猛攻,他低头,看着那张虽为俊俏,但却稚气未除的脸孔,好似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可恶……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怕了,吃我这招如何──!」乘着风,裴白玖还是不死心,打算和对方近身肉搏,来个硬碰硬,没想却输得更惨。 只见那名男子以一股压迫感极大且纯度极高的仙法,往他身上狂推,偏偏裴白玖的防御法术较弱,难以抵挡强攻,终是被攻破,吐了一大口鲜血在地上。 他微微喘着气,虽说被打得颇惨,但他也大概猜到他的来歷了。根据姥姥从前所述,唯有天界之人,才能使出此等法术,倘若真不幸遇上,不可强碰,毕竟自己道行尚浅,无法与之匹敌,此刻唯有「走」,才是上策。 「我乃是天界天将,玉枢神君,奉天命行事,下凡对顽劣之徒予以制裁,此乃天道。」玉枢神君义正词严,斜睨而下的双眸冰冷无情,「九尾,你可知错?」 「哼……不过就是在人界捣蛋了下,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这样你们天界也要管?」 「天威不容置疑,而你不知悔改。看来,是本将方才下手轻了?」玉枢神君一挥指,一道神火便笔直飞去,缠绕在裴白玖的周身。 刺痛的灼热感瞬间蔓延,令他感到痛苦不已,但好在,方才在听那天将间聊的时候,早已准备好脱逃的阵法,抓紧时机,他瞬间变回真身,再啟动阵法,此乃狐族的独门绝活,能将施术者传送到远处,而他也如原先所预期,顺利的从那人的眼皮子底下溜走了。 第二章 温柔似雪 踏着疲软的脚步,裴白玖在这座阴暗的森林,漫无目的地走着。 由于那神火过于兇猛,导致力量衰竭,连变回真身都暂退化成一尾,只得封住经脉,阻绝法力运行,以防馀火乱窜,会如此悽惨都是拜那人所赐…… 一想起某个不由分说就攻击人,简直心比那身穿着还黑的天将,他就恨得牙痒痒的,不断在心底咒骂。 随着时间过去,天色渐晚,他的体力也已逼近极限,终于不堪负荷,昏睡在林间步道上。隐隐约约间,他感到身子暖暖的,好似被什么东西包覆般,待那阵晃动平息后,便沉沉睡去,直至睁眼,才发现自己竟来到了一从未见过的处所。 裴白玖站起身,好奇的四处看,从摆设研判,像是一姑娘家的房间,而现下既已暂失法力,妖气全无,便打算将计就计,偽装成普通白狐度过这段危险期。 忽然,他听到门边传来动静,赶紧缩成一球,继续装睡。 「小白狐,我回来了。」一身穿紫衣的女子推开房门,退下披风后,就走至矮柜旁,弯下身,观察着裴白玖身上的伤势,「乖乖别动,我帮你上药。」她细心的替那隻受伤的小脚包扎,这种好似被当成宠物的感觉,裴白玖起初还有些抗拒,但背上的毛被顺着顺着,也就乖了。 女子继续查看其他处的伤口,不知何故竟叹了口气,姣好的脸蛋被阴霾掩盖,心情看似十分低落,裴白玖见状,便上前蹭了蹭她的手,彷彿在给予安慰一般,女子不禁感到有些宽慰,也就将心事吐露而出。 「你是在担心我吗?真是善解人意的白狐。」揉了揉小傢伙的头,她微微弯起了眼眸,「说来真是突然,近日师父总说,他已年迈,想找个传位人,而我就是不二人选,一直希望我能尽快继承衣钵,以掌门的身分带领咱崑崙派成为修仙大派,好壮大斩妖除魔的大业,但我并不觉得自己可以胜任,所以一直不知该怎办才好……」埋藏许久的烦恼无人能够诉说,没想竟能对一只狐狸说出来,她也感到十分讶异,而接下来的几日亦是如此。 晚上练功回来,除了看看他的状况,也会把当日发生的事一一道出,说着说着,她竟开始觉得,小白狐已成了自己的知己,若他也能出声答话,那就好了。 温柔的梳理着那白色毛发,在她连日的照料下,裴白玖已恢復不少,见早上天气好,她便带着他一道上山採草药,採完了还在草地上玩了会,相处甚是愉快。 裴白玖偷偷瞄了眼身旁的人,见她背对着艳阳,笑得彷彿连冬雪也能融化,不禁屏住了呼吸。 从前姥姥说过,千万要小心那些修仙门派,因为他们最爱杀妖,若看到要尽可能避开,以免遭遇不测,但此刻他却觉得,也许不是每个修仙者都跟姥姥说的一样,至少眼前这位被其他人唤作「穆雪琴」的姑娘,看上去特别的善良,令他感到格外安心。 回到自己暂时的窝,裴白玖舒展了下筋骨,感觉得出来,身体已全然復原,虽说那天将的神火着实骇人,但穆雪琴配药草的功力也是一流,能够无事都是多亏了她。 忽然,心头一暖,裴白玖解开自封的法力,欣喜化为人形,想等着去用午膳的穆雪琴回来,给她一个惊喜,却未曾想,自己的这副模样,竟会成为让眼前之人刀刃相向的导火线。 「你、你是何人?」一走进房门,穆雪琴脸色大变,看着那一袭印有特殊花纹的白衣,还有头上忘了藏起来的狐耳,心底马上就有了底,她脚步开始缓下,提高了警戒。 「雪琴姑娘,是我,小白狐啊?」裴白玖一脸不解,上前走近,「这些日子多谢你了,你放心,我们狐族向来有恩必报,有什么吩咐儘管说,上刀山下油锅我也一定会替你达成的。」 听着此话,穆雪琴这才把事情头尾连结了起来,原来那只小白狐竟是这么大隻的狐妖,一时之间难以接受这个事实,但仍旧摆出备战姿势,防备心瞬间高涨,「大胆妖孽,竟敢假藉受伤潜藏在我崑崙派,究竟是何居心,还不快速速招来!」俐落拔剑,她毫不客气的将剑尖向前一指。 这举动,简直刺穿了裴白玖的心。 第三章 情竇初开 「你先冷静听我说,我绝非恶意,是真受伤了被你所救,所以想报答这份恩情,仅此而已。」裴白玖连忙解释,试图减少对方的敌意。 「师父说过,妖都是恶的,一个个不安好心,在世上为非作歹,而我所见也是如此。」并没有放下长剑的意思,穆雪琴缓步上前,眼神也变得越发凌厉,「尤其是狐妖,特别阴险狡诈,别以为这么说就能够信服我,我是不会轻易上当的。」 看着穆雪琴如此坚决的态度,裴白玖瞬间头疼了起来,没想到人类对妖的偏见如此之深,儘管如此,他还是认为眼前的女子是明事理的,就想试着再游说一次,「人有善恶之分,妖也有,并非所有妖都是你们人类所想的那样,至少我就不是。」 「……这么说倒是不无道理。」 「是吧?你想想,若我有袭击的意图,理应会潜伏暗处,但我不仅没有,反而还像这样大咧咧在你面前暴露身分,若真有恶意,那岂不是太蠢笨了?」见对方开始动摇,裴白玖便趁胜追击,「雪琴姑娘你放心,虽说我是狐妖,但从未有过想要攻击人类的念头,最多也就是顽皮一下,不会再更多了。」 很显然已经被说服,穆雪琴收起利刃,语气也和缓许多,「也罢,这几日相处下来,确实从未见你身上有过杀意,那我就姑且相信你的话,但咱崑崙派是出了名的杀妖大派,此处不宜久留,在被其他人发现之前,你还是尽快离开吧。」想着反正这只妖狐也不过是一尾,放走应该无伤大雅,索性就这么说了。 然而,裴白玖却有些不愿,他也不知自己怎了,但就是不想离开穆雪琴的身边,随即撒娇道:「你就这么想赶我走?不然这样,至少陪我去街上玩玩,以『朋友』的身分,你说好不好?」这些天,他俩也算是天天待一起,裴白玖早已產生了依恋,只是此刻的他,还不明白这是种怎样的情感。 「朋友……是吗。」对于这样的说法,穆雪琴并未反对,毕竟她也确实把那只小白狐当成了知己,便欣然答应他的要求,「好吧,反正今日的练习也结束了,暂时无事,就送你离开,顺道去街上晃晃吧。」 见穆雪琴非但没拒绝,反而还接受自己的提议,裴白玖简直欣喜若狂,而后就像一只大宠物似的,跟在她的后头,避开了所有崑崙派的人,顺利来到了街坊上。 这街还是如同初次到来时那般的热闹,裴白玖藏起狐耳,如同一介普通人类男子,和穆雪琴并肩走着。 「你常来人界玩吗?」穆雪琴随口一问。 「不瞒你说,我已活了数千载,但总被关在青丘不得外出,此次是我第一次到人界来,没想就遭遇不测,说来也是满悽惨的。」说到此处,裴白玖不禁苦笑。 「好在你已经復原,只是能将你伤得这么重,不免让人好奇对方的来歷,你知道是何人所为吗?」 「……不好说,反正就是一个莫名其妙的傢伙。」裴白玖耸耸肩,没打算多言,穆雪琴也没继续追问,只是一转话锋,想缓和一下气氛。 「好吧,咱不说这些了,我先带你四处逛逛如何?这大街什么都有,可好玩了。」穆雪琴笑得和煦,先是跑到了前头,再回眸看向裴白玖,这举动,竟让他的心重跳了下。 不知怎么地,有股来自内心的悸动,怎么也止不住,难道这就是姥姥所说的,遇到心仪对象的反应吗? 「怎么不回话?」 「啊……好,当然好,麻烦你了,雪琴姑娘。」 「包在我身上,那、就先带你去吃点好吃的?」 裴白玖点点头,就快步跟了上去。 一路上,两人有说有笑,从前和青丘的姐姐们玩,也很快乐,但这样的心情还是第一次,裴白玖从未感到如此幸福过,彷彿飘飘欲仙,或许姥姥成天掛在嘴边的成仙,都还没这种感觉来的美妙。 他低下头,看着手拿烧饼的穆雪琴,调皮的咬了一口,就大胆牵起她的手,若无其事的往前走。 说也奇怪,穆雪琴非但没挣开,反而任他拉着到处跑,而在途经香囊摊贩时,她问了他的名,被那温柔婉约的嗓音唤着,裴白玖感觉心痒痒的,就在他欲开口直呼「雪琴」二字时,欢愉的氛围戛然而止。 一严肃的身影立于前,只见那人目光如炬,在拔出桃木剑的瞬间,那凛冽且狠绝的斥责也随之而落。 「身为我崑崙派首徒,竟和妖孽廝混在一块,雪儿……你真是太令为师失望了。」 第四章 闭门思过 见苗头不对,街坊上的人纷纷走避,但裴白玖不怕,想也未想就直接反驳,「你、你这老头怎么不分青红皂白,就胡乱血口喷人!」他看似想动手的模样,一旁的穆雪琴看着可着急了。 这万一要是真惹恼师父,小白狐怕是性命不保,便不断挤眉弄眼暗示,要他别再说了。 好在,裴白玖还算有点眼色,读得懂她的意思。毕竟他也知晓,身为九尾力量太过招摇,不宜随意暴露,但眼见穆雪琴被当眾教训,又想还击,不愿她委屈,这下可陷入两难了。 「笑话。」冷哼了声,那老道士缓步走近,拖行着剑尖,慢而悠悠,但杀气却是即将满溢,「师父管教徒儿,本就理所应当,还轮得到你这妖孽品头论足?」 「师、师父……请您先听徒儿一言。」看状况不妙,穆雪琴就抢在裴白玖应声之前,先一步上前认错,「多日前,徒儿在回崑崙山的路上,看一小白狐受伤,才将其捡回去疗伤,却未曾想他竟是一只妖狐,是徒儿眼拙,回去任凭您责罚,但求您放过他,他当真没有作恶,并非是恶妖。」 「放肆!」老道士大吼一声,怒不可遏,「妖便是妖,终究还是会作恶。没想身为我派下任掌门继承人的你,竟会在交接日前犯下如此大错,为师平日教你的,都学到哪去了?」 穆雪琴被骂得抬不起头,但仍心系着裴白玖,不忘偷偷施展传送法术,趁通玄真人未注意,直接将他送走。 几乎可以预期,这举动必然引来一阵怒斥。 果不其然,见裴白玖消失眼前却来不及阻止,通玄真人的怒气瞬间暴涨到高点,「反了,还真的反了!那小妖我会再派人逮回来,你现在先跟老朽回山,从即日起去懺悔石思过,在交接日前若未反省自身过错,就甭想出来了!」语毕,他便抓着穆雪琴回去崑崙山,而被传送到附近树上躲藏的裴白玖,并未选择走远,反而隐匿气息,留在原处偷听他们二人对话。 发现通玄真人竟要将穆雪琴关起来,心中便有了些盘算,随即尾随,一路跟到了崑崙山的后山处。 他躲于树后,见穆雪琴被关进一座暗房,就趁通玄真人离开后击晕守门人,大摇大摆走了进去。 「雪琴姑娘?」他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正是长跪在地,对着一巨石喃喃自语的穆雪琴,看她憔悴的模样,顿时胸口一紧,「来、快起来,女孩子这么跪,膝盖可是会跪坏掉的。」他想拉人起身,但那人显然不为所动。 「你怎么没走,那我方才那么费劲,岂不是白费了?」 「怎么会白费呢,这不是来救你了吗?」试着说服对方,裴白玖娓娓道出了自己的计划:「跟我走吧,雪琴姑娘,我看你那师父言行偏激,有些古怪,怕会对你不利,我可以带你离开这,然后一起回青丘,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你说可好?」见通玄真人如此狠心,他便有了这样的念头,虽说是一番好意,但太过一厢情愿,穆雪琴绝不会应下这莫名的要求。 「小白狐,你的这份心意,我心领了。或许,还真对你有过那么一丝好感,但师父的话犹言在耳,人妖殊途,这是自古不变的道理,而我自幼在崑崙山长大,这里就是我的家,此次不过就是一点小小责罚,我岂有离开的道理?」 听着穆雪琴的话,裴白玖不禁皱起眉,「你师父对你这么坏,你为何不走?再说了,是谁规定人妖就一定殊途,只要有心,不就没有难事了吗?」 「你这么说就有些天真了。」轻笑了声,穆雪琴摇摇头,「有些障碍,不是想跨就能跨,这世道没这么单纯,况且,师父从小视我如亲生,待我恩重如山,要我做出叛离师门的事,那绝无可能。总之,你还是先趁没人发现的时候快走吧,这样还比较实际一点。」话虽如此,但她其实也有察觉到自己师父的异状。 即使崑崙派的宗旨在于斩妖除魔,但谈及除妖一事,也从未如此火爆过,近日的确不大对劲,怕是真有什么内情在其中,只是她也不敢妄自猜想,便打算先在这闭门反省,静观其变。 「说什么呢,要走当然是一起走,自己先走算什么好男儿。」看似一副理所当然样,裴白玖继续自顾自说着,「要不……这样好了,白日不行,那便等入夜吧,摸黑行动也较易成功,那就这么说定了,我晚点再来接你,不见不散。」擅作主张完,他便瀟洒离去。 未关好的门晃呀晃,只剩穆雪琴被独自留在原地,暗自苦恼了起来。 第五章 心不由己 很快的,太阳便西沉,一入夜,裴白玖就来到崑崙山后山处潜伏。 他四处张望,确认只有一人守门,随即上前敲晕,直接闯入了关着穆雪琴的小屋,一脸欣喜的想要带她离开,然而,依旧得到了否定的答覆。 「所以说,现在就是大好的机会,你为何还是执意如此?」 轻叹了口气,穆雪琴无奈道,「说过了吧,我没有理由跟你走,而我也不会离开这里,只是……怕你今夜是走不了了。」 「咦?此话怎讲?」 「自己看看后头,想必是你方才并未真的击晕守门人,他现已前去通报,恐怕长老们正在筑结界,准备要来围堵你了。」 「那又如何,我裴白玖可不是省油的灯,只要你跟我走,那我自然有办法离开这。」说的自信满满,但一走出小屋子,裴白玖顿时哑口无言。 只见一大批崑崙派弟子已在外守候,而通玄真人正领着眾长老站于前排,会摆出如此大的阵仗,显然就是衝着他而来。 「……雪儿,过来师父这。」唤着穆雪琴的名,通玄真人的语调毫无起伏, 眼下这状况,令穆雪琴有些为难,一边是自己师父,一边是难得结交的知己,该如何选择,她没个底,但她自幼便十分听师父的话,从不敢违背,今次亦然,最后她还是起身,走到了通玄真人的身边。 「你身为我派首徒,应当知晓我派的规矩。」拔出系在腰间的桃木剑,通玄真人将其递给穆雪琴,「自己造成的过错,由自己承担,若你当着眾师弟妹的面,斩杀了那妖孽,此事一笔勾销,为师也将不再追究,你意如何?」 这一听就是胁迫,穆雪琴握紧了双拳,她的内心是抗拒的,但在师门的威逼下,还是接过了桃木剑,缓步走向裴白玖。 她不得不做出选择,纵使无意伤人,但为了一个才认识没多久的人忤逆师父,她也办不到,只能先暂且照做,再看怎么办。 但裴白玖就不同了,青丘的风俗向来是有话直言,从不拐弯抹角,他无法理解穆雪琴为何这么做,所以他傻住了。 在那桃木剑刺过来的瞬间,穆雪琴原以为裴白玖会闪躲,但是他没有,他愣在了原地,下一秒,胸口布料就被血色染红,这一剑刺的不深,却彷彿刺穿五脏六腑,穆雪琴吓得抽回剑锋,把桃木剑扔在地上,慌乱的不知所措。 「你、你为什么这么做……」桃木剑本身具有压制妖的效果,虽说不会致命,但裴白玖仍感到有些难受。 他无法相信穆雪琴会伤自己,一时难以控制情绪,九尾之力瞬间涌现,却未曾想,这一暴露竟钓出了一尾大鱼来。 「哦?」眼底闪过一丝红光,通玄真人忽然面露狰狞,那扭曲的脸孔令人头皮发麻,「你小子就是九尾?老子今日还真是走运啊。」语毕,他伸出利爪,猛地向裴白玖飞去,见穆雪琴正好挡到路,本欲直接将其撕裂,但裴白玖先一步劫走人,抱着她一同退到一旁,才得以避开此次攻击。 「谢、谢谢。」还心有馀悸,穆雪琴满脸惊恐道:「方才那是什么,师父怎会突然变成那样……」 「我也不清楚,但刚近身时,我感觉到他身上有一股妖气。」放下穆雪琴,裴白玖掩着胸口,有些微喘,这举动让穆雪琴罪恶感倍增。 「刚才那是迫不得已,我从未想过要伤你,对不起。」 「没事,一点小伤不碍事。」裴白玖抓抓头,虽说被刺一剑心里确实难过,但自己也有事情瞒着她,同样有些过意不去,「倒是……知道我是九尾,你不害怕?」 「害怕?」穆雪琴眨了眨眼,轻轻一笑,「既然都救了我,我为何要害怕?反倒是师父那,还真是令人担心,莫非,他其实本来就是妖?」 「这倒未必,看上去比较像被附身。总之,放心吧,我们狐族向来有恩必报,上次你救了我,这次就换我来保护你。」轻拍了下穆雪琴的头,裴白玖站起身,用行动回应她的信任,「这事就交给我,我会设法让你师父清醒过来的。」 仰头看着那凛然的身影,穆雪琴有些动容,虽说刚听师父喊他九尾,不免有些诧异,但那又如何?他们之间的情谊是千真万确的,她并不会因此去否认那些曾经的美好。 然而,这一切看在通玄真人眼里,全都一文不值。 「哈哈哈!天真,真是太天真了!」笑的极其猖狂,通玄真人缓步走近,连嗓音都开始变得低沉古怪,「想活命没这么容易,但若你交出九尾妖丹,我倒可以考虑饶那女的不死。」 「真是想多了,我既不会给你妖丹,你也别想在我眼皮底下伤人,只要我在,这些事你想都别想!」裴白玖直接衝上去,迎面就丢出数颗青色狐火往对方脸上砸,再趁乱咏唱清心咒。 此乃收妖之仙法,从前姥姥命他练习过,正好可以派上用场,一来能够达到暂时击退的效果,二来若真是受妖所控制,亦能藉此唤回那人的意识。 果不其然,一咏唱完,通玄真人便发出痛苦的哀嚎,好似有什么东西正在体内拉扯,而后双眼逐渐变得清澈,明显恢復了理智。 第六章 断情绝爱 「咳咳……」重咳了几声,通玄真人跪倒在地,穆雪琴见状随即上前搀扶。 「师父,您没事吧?可感觉好些了?」 「……无碍,此次,还真是多谢你那位狐狸朋友了。」气息仍旧不平顺,但好不容易抢回了意识,通玄真人拚尽全力,也要将真相告知,「雪儿,听着,为师已经时日不多了。数月前,不幸被一大妖所控制,理智渐失,近日更是变本加厉,竟利用老朽降妖伏魔之威名,助其四处吸取妖丹,老朽自知罪孽深重,便想尽快传位给你,让你接掌门派,再自行去做了断,以偿还自身的罪过……」他脸上狂冒冷汗,语气悲痛万分。 「说来真是惭愧,起初不过就是一个不小心,没想事情竟会变成如此,是为师……是为师对不住你们啊!」声音止不住的颤抖,从前的威风凛凛全都逝去,看着自己师父成了这副模样,令穆雪琴心痛不已。 「不会的,师父,小白狐他其实是九尾,法术十分了得,也许有办法让您恢復如前。」 见穆雪琴仍抱着希望,通玄真人纵使于心不忍,还是道出了残酷的事实,「已经为时已晚,在被控制的这些时日,妖毒早已入侵五脏六腑,纵使是仙法,也回天乏术了。」 「怎么会……难道,就没有法子能救您了吗?要不,我去问问小白狐,他一定会帮忙的!」穆雪琴欲起身,却被通玄真人阻止。 「为师年纪大了,去见阎罗王也是迟早的事,倒是,还真有件事十分恼人。」轻轻握住穆雪琴的手,通玄真人格外语重心长,「倘若为师再也无法保持理智,就用降妖阵法收了我吧,不想再为虎作倀,这还不如死了痛快。」 「万万不可,这万万不可,师父!」 许是早已知晓自己徒儿无法下这重手,通玄真人叹了口气,向一直在旁静听他们谈话的那人,道:「老朽看得出来,你不仅法力强大,亦是我徒儿的朋友,既是如此,若能在你手下长眠,也算是善终了。」 「不,师父,这我不同意,您不能让小白狐这么做。」 「雪儿,听话……咳咳……」忽然感到一股异常能量涌动,清心咒正逐渐失效,兇猛的妖力从通玄真人体内衝出,他知道,若不趁此时杀了他,日后怕是难了,便竭尽最后的力气,用那残破不堪的衰老身躯大喊道:「快!九尾……杀了老朽,必能重伤此妖,无须犹豫,直接动手吧……!」 听着这好似遗言般的要求,裴白玖顿时感到为难,一边是苦苦哀求不要照做的穆雪琴,一边是逼着自己快点动手的她师父,究竟该如何是好?就在这两难之际,一道如猛兽般的嘶吼在耳边响起。 只见通玄真人像是发狂般,用力掐住了穆雪琴纤细的颈脖,他靠仅存的意识,大喊着别迟疑,而眼见真没办法了,裴白玖也只得使用仙法,佈下专门降妖的阵法,打算一口气将其歼灭。 岂知,那妖物力量过于兇猛,他也难以招架,就在快要被压过的瞬间,忽得一不知名的外力相助,也不知何故,那妖物似乎后继无力,最终在裴白玖的攻势下,被逼出了通玄真人体内,负着伤,落荒而逃。 这理应是一件值得庆祝之事,但通玄真人已年迈,又遭妖毒入体,看上去就像一盏即将熄灭的油灯,跪在他身旁的穆雪琴低着头,不发一语。 在临终前,通玄真人嘱咐她,要照顾好师弟妹,身为崑崙派下任掌门兼大师姐,穆雪琴自然在所不辞,而他又问了她,让她独自一人挑起重担,会不会怨师父? 穆雪琴猛烈的摇头,泣不成声,见自己徒儿如此争气,通玄真人欣慰的笑了,在交代完几件要事后,他又补充道,他很感谢九尾的相助,要她切莫怪罪于他。 穆雪琴点点头,不论通玄真人说什么,她通通应下了,最后在眾人的注视下,他渐渐闔上眼,掛着一抹安详的笑,与世长辞。 这瞬间,穆雪琴崩溃的大哭,裴白玖不知该如何安慰,欲伸手将人拉起,却被狠狠的拍开拒绝。 「……方才实在是不得已,我很抱歉。」裴白玖握紧双拳,语气十分恳切,穆雪琴知道这并非他的错,她并未怪他,只是在师父离世的剎那,她在心中暗自做了一个决定。 用力深呼吸了几次,待气息稍微缓和,穆雪琴才缓缓开口:「别说了,这事本就非谁的错,而前次我救了你,今次你回报于我,如此便足够,咱们算是两清了。」语气格外淡然,少了往日的温柔,反倒多了几分凌厉。 会有如此之转变,是因为她打算即刻接下掌门之位,一人独挑大樑,以完成师父的遗愿。 她知道,软弱无法成大事,若想变得强大,唯有捨弃一切情感,才能不受外物左右,专心一意为门派付出。 既是如此,她和裴白玖,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即日起,崑崙派由本掌门带领,以斩妖除魔为己任,不滥杀无辜,亦不放纵妖邪。而若遇上狐族,只要未作恶,便一律闪避,此乃本派对狐族的礼遇,不过也仅止于此。」她的语气格外坚决,一字一句都刺进裴白玖的耳里。 被她所伤之处,早已因九尾之力癒合,却开始隐隐作痛。 她自封为「万绝真人」,从此断情绝爱,所以,他就被捨弃了。 看着搬起通玄真人尸首,离去的崑崙派眾人,裴白玖一直紧握的拳头,忽然放松了,他也学着她的步伐,拂袖而去。 在这一次转身之后,第一次悸动,第一次奋不顾身,第一次死命想守住什么,转眼间,全都无疾而终了。 第七章 形影不离 夜已经沉的够深,此刻偏又下起了细雨,裴白玖独自一人下山,在空荡荡的大街上,失魂落魄的走着。 随着淋雨的时间增长,他的眼神也越发空洞,他知道,这样的结局,皆非任何人所愿,只是没想会如此绝情,最后,她终究选择了孤独之路。 看来,这段缘份已尽,再也无望,他只能暗自神伤,好似一流浪动物般,全身上下都湿透,也无人搭理。 正当他自暴自弃之时,眼前的雨忽然停了,他一抬头,就见一油纸伞替自己挡住了雨水,而一道沉稳的嗓音,也随之落下。 「可有受伤?」 一句关心的话语,稀松平常,但这声音听着有些耳熟,裴白玖猛然转头,大吃一惊,「怎、怎么是你!」发现是最初把自己打得落花流水的那名天将,差点没吓得跌落水坑。 「有必要如此讶异?」 「这不是废话……要不是你把我给打伤,害我逃到崑崙山去,事情会变成这样吗?」不知怎么地,裴白玖一股劲的就把话说出,不论是非对错,通通怪到他的身上,「反正咱们妖就是该死,活该要被你们这些自以为正道的傢伙欺辱,早知道就乖乖待在青丘,别这么早出来见世面,如此,也就不会遇上这一堆莫名其妙的倒楣事了。」 「……」叹了口气,玉枢神君淡道:「看来,你对本将似乎有些误解。」 裴白玖听了嗤之以鼻,「误解?我说的一切属实,哪里误解了?」 「为避免你再乱扣帽子,我便直言了。」见裴白玖好动,为防他又淋到雨,玉枢神君便将油纸伞往他的方向撑,而后才娓娓道出来意:「此次下凡,并非是被派来抓你,相反的,我是来引导你成仙的。最初之事,不过是看你顽劣,想给你一点教训,没想你我实力悬殊,误伤了你……勿怪。」 「呃,这并不是什么实力悬不悬殊的问题吧……」想起自己当初那重伤的模样,裴白玖的眉毛不禁挑动了下,说误伤我都不信了,还谎称是要来助自己成仙,当本狐仙是傻子吗! 「信不信由你。总之从即日起,我将对你进行一连串指导,在你顺利飞升之前,你我恐怕要多相处些时日了。」语调毫无起伏,玉枢神君摆出了招牌冰块脸,裴白玖看了就嫌弃,忍不住在心底叨唸。 觉得他也只是在嘴上说说,不会真的实行,岂知,他这话说的竟是认真的。 自从那日开始,玉枢神君就天天跟在他后头,不管走到哪,他就跟到哪,不断指指点点说东说西,讲的裴白玖头都快要爆炸了,实在没办法,想以成年仪式为藉口,躲回青丘,但也直接失败。 没想玉枢神君竟连他数月后才会成年都知道,这人到底对自己是有多瞭若指掌…… 「你还是放弃吧,好好学习修仙之道,这才是正途。」 「我偏不。」大力吸了一口汤麵,裴白玖一脸正经的反驳,「本狐仙是不会认输的,咱俩走着瞧!」看着碗里那麵皮落下,载浮载沉的餛飩肉,他忽然灵机一动,一拍桌,便从座位上跃了起来。 连日的折磨,已让他筋疲力尽,没想今儿吃个小吃摊,竟能够想到一个绝妙好法子,实在是上天眷顾。 他欣喜的跑到暗巷去,自己生来就是半仙半妖,女身时仅会部分妖术,不仅不会仙法,法力也明显不行,但男身的他法力强大,精通妖术和仙法,天生是块成仙的料,玉枢神君定是看上这点,才会死缠着他不放,既是如此,那他就偏要背道而驰。 裴白玖一转身,身材立刻变得玲瓏有緻,换下了那层「麵皮」,变成这副模样,看看玉枢神君还能拿自己怎办。 「觉得如何,看得还满意吗,天、将、大、人?」将乌黑发丝掛于耳后,裴白玖刻意展现其曼妙的体态,搔首弄姿的从巷子走出。 女身的他名叫云紫熙,虽说鲜少以这副模样现身,但她还是一脸自信的觉得,这样定能把玉枢神君给迷住,如此便能趁机使出青丘姐姐们教过的迷心术,命令他滚蛋,不要再和自己纠缠不清。 谁知道,玉枢神君不只毫无反应,甚至脸皮连动都没动一下,「别胡闹,立刻变回去。」他走上前,逼得云紫熙步步后退,最后,被困在他和砖墙之间,动弹不得。 「你你你干什么……!」 「我说,立刻变回去。」嗓音低沉又有磁性,玉枢神君低下头,面无表情道:「虽说并未不可,但你这副躯体不易修练仙术,还是男身更合适些。」 不知怎么地,和那双凛然的眼眸对上,云紫熙竟红了脸。 想诱惑人不成反被诱惑,现在是什么情况来着? 第八章 修仙之道 「我凭什么要听你的?」瞪圆了眼,云紫熙理直气壮的表达抗议。 虽说从小,她就以男子的样貌生活,往后更要成为青丘狐帝,復兴狐族,不过她此刻特别的不满,纵使诱惑人的功力欠佳,但她偏偏就要在这男人面前当个女人。 于是乎,两人你看我我看你,对看良久,僵持不下,最终,玉枢神君长叹一口气,认为这也不是办法,便不再勉强她变回男身。 这下云紫熙可得意起来了,开始日日夜夜用女子的模样与他对峙,这让玉枢神君特别头疼。 「修仙之道,在于修身养性,你如此之浮躁,光首关就过不了。」皱起眉,玉枢神君一脸无奈,「九尾,你虚晃了这么多日,也该玩够了,是时候上点正课了。」不等云紫熙回应,他直接将人用捆妖鍊绑了起来,在带回自己在人界的住处后,才替她解开。 云紫熙吊起眼,她最讨厌的就是他这点,总是不由分说,只做他想做的事情,从未顾及自己的感受。 「别老是九尾九尾的叫,我也是有名字的。」 「哦……也是,那我该称你男身名,还是女身名?」 云紫熙瞟了他一眼,便不再应声,玉枢神君耸耸肩,自顾自开始讲起课来,「安分点,授课开始了。听好,仙人最重要的,便是仙骨,仙骨讲究的是品格,唯有透过典籍的洗礼,才能脱胎换骨。而你粗鄙庸俗、孤陋寡闻,是该好好看点上古书卷,让自己长点气质。」 这番话,可让云紫熙气炸了。 她完全不懂,为何自己一定要照着他说的去做?就算真要走上修仙一途好了,也未必一定要听他的才能成功,这些咬文嚼字的步骤,不过就是他们仙人狭隘的偏见罢了! 云紫熙愤怒的将他递来的《天律註释》甩在地上,她并不觉得,她自己需要看这种东西。 「引导你走向正途,不入邪道,乃是本将的职责。本将只负责助你修练成九尾天狐,而关乎你意愿亦或心情一事,一概与我无关。」 「你这人怎如此无情,真是受够了!」再也无法忍受他这种强人所难的行为,云紫熙放声怒吼,在玉枢神君接话之前,一拳就先挥了下去。 但身为天将,自然不是省油的灯,靠着反应力接下,两人便你一来我一往,在这狭小的书房打了起来。 文件散落一地,摆设被打得七零八落,妖术和仙术不断碰撞,但看的出来,玉枢神君没在认真出招,毕竟前次太过粗暴,这次明显让着她,岂知,云紫熙还是不敌他的法力,一个踉蹌,撞倒了摆满物品的柜子。 只见数个降妖法器从天而落,为了防止她被伤到,玉枢神君直接衝去用肉身保护,在一片混乱之中,云紫熙被压在了他身下,就这样过了数秒,确认无事后,玉枢神君本想起身,没想被一硬物砸中,整个人贴了上去,忽感一阵柔软,回过神来,才发现云紫熙的脸近在眼前。 唇贴着唇,有股香气飘来,就算不久前仍是个大男人,但变成女身还是挺有女人味的,玉枢神君愣住了,一时不知如何反应,云紫熙见状则是红透了脸,想也没想,就直接把人推开。 「你、你这个登徒浪子!大色狼天将!」 「冷静点,我并无此意……」玉枢神君本想解释,但一察觉屋外有股异样气息,又收回原先欲说出口的话,即刻使用感知系法术,以查探外头的状况。 早在通玄真人那时候,他就注意到了,当时他一直躲在附近监视,见九尾当下有危险,便偷偷在旁协助,才得以驱离那附身人的妖物。 想必这绝非巧合,不论是前者,亦或此刻正试图攻破他于屋外所佈结界的不速之客,妖气皆一致,那个覬覦她的东西又来了,这么多年总是阴魂不散,这让玉枢神君绷紧了神经,为确保云紫熙的安危,他是铁了心要把她关起来,所以不论云紫熙如何踢打叫骂,他仍旧用捆妖鍊将其绑在椅子上,安置于侧边客房,并加强了屋子外围和房门口的结界,好让一切万无一失。 想当然耳,不知情的云紫熙,只是不断对着房门叫骂,却不知他的苦心,但他本就是不擅于替自己辩解之人,此次也不打算多说什么,就这样听着她哭闹一整日,直到确认妖气消失,才端着饭菜,走进房内。 「……用膳吧。」解开捆妖鍊的束缚,玉枢神君将热腾腾的晚膳端到她面前的茶几上,但显然云紫熙并不领情,丝毫没要理会的意思。 迫于无奈,玉枢神君只好设法安抚,但又没什么法子,就决定讲个亲身经歷的故事给她听。 第九章 缘由此生 「我镇守天界,十万年有馀,但最初不过是个凡人,在得机缘下,巧遇下凡的天帝。」逕自坐下倒了杯茶,饮了一口后,玉枢神君才又娓娓道出那段艰苦的往事,「当时我军溃败,被敌军夹击,横竖都是一死,身为主将的我,便带着兄弟们杀出去,还是败战,带着不甘死去,岂知再次睁眼,竟来到了云端,天帝说他恰巧路过,见我驍勇善战、义薄云天,有意提拔我做天将,但必须经过他的考核。」 「怎样的……考核?」被勾起了兴趣,云紫熙咬着糕饼问。 「火刑。我独自一人承受朱雀之火的洗礼,在熊熊烈火中行走,全身灼热不已,这与其说是试炼,不如说是酷刑,但一想到败军之耻,我便咬着牙,发誓只要自己活下来,就再也不要输给恶人,最后靠着意志力,成功走出火阵,并获得神火之力,位列三十六天将之首,成为天帝的左右膀之一。」 「没想,你也经歷了许多事呢。」撑着脸,云紫熙听得入神,虽说是初次得知,却觉得莫名熟悉,彷彿很久以前就听过似的,「不过,你为何同我说这些?」 「因为在那个当下,我也曾怨过天帝的狠心。被火烤的痛楚,永生难忘,在刚出阵时,一度和天帝闹彆扭,没想他竟哈哈大笑,我记得他那时是这么说的,『未经过苦难,便无法突破自我』,现在,我将此话赠予你,愿你有日也能明白箇中道理。」 「所以,说了这么多……是在鼓励我吗?」 并未打算正面回应,玉枢神君思忖了会,才拐个弯回道:「维护秩序,执行天帝的諭令,便是我等的职责。平日,我鲜少与人接触,凡人时在军营是如此,成为天将后更是如此,除了同僚,便没什么谈话的对象,对人情世故较不擅长,但既已接获助你成仙的命令,便会贯彻始终,这点,还望你能信任于我。」 听着这话,云紫熙倒觉得挺新鲜,这是她第一次了解他的事,也是她第一次听他说这么多话,而接下来的几日,许是多少有受到一些感化,云紫熙明显乖了许多。 至少,会开始认真修习仙法了。 「玉枢大人你看,原本男身会的基础仙术,我现在也能使出来了!」云紫熙兴高采烈的跳到玉枢神君面前,没想能成功突破,就等不急要展示给他看。 「嗯……不错,能引出仙力,便是大有进步,只是……罢了,没什么。」欲言又止,自那日与她谈心后,她便用「玉枢大人」称呼自己,不知怎么地,乱不习惯的,令玉枢神君感到有些不自在。 「那我接下来要练什么?」 「按部就班吧,先把防御系法术学好,这是你的罩门,若练成,功力将能飞跃性成长。」 「知道了,那等本姑娘练好再表演给你看!」好似早已习惯这副女身,云紫熙自信满满的跑到一旁练习。 近几日格外寧静,早晨用完膳,便是看古籍、练仙法,偶尔会听听玉枢神君讲课,云紫熙全都乐在其中,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有如此大的转变,只知道,若是日子继续这样过下去,似乎也不坏。 练到一半想休息,她便到书房间晃,想看看还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书卷可以看,没想翻着翻着,就走到了摆满降妖法器的柜子前,想起那日之事,她就不自觉脸红,自己的初吻,竟是在那样的情况下被夺走,轻抚着嘴唇,那贴合的触感她至今难忘,差点想到出神,她赶紧拍了拍脸颊,试图清醒过来。 「我这是怎么了,明明之前还对雪琴姑娘念念不忘,最近却老想着他的事情……」胡乱看着架上的法器,云紫熙本想分散注意力,却意外发现一件事。 上头好几件法器,她最近在书卷上看过,全都是专剋狼妖之物,说起来,玉枢神君也几乎不让她出门,又刻意用结界保护整个宅邸,莫非,这之中存在什么关联? 想了想,暂时无果,便搁置心中的疑问,继续去庭院练习仙法。 数日过去,云紫熙又大有长进,玉枢神君很是欣慰,但唯有一点不懂,那就是为何她不用男身练习,偏要用女身练得如此克苦克难? 终于,止不住困惑,玉枢神君上前,打断她的练习,「九尾,你究竟在想些什么。」 「嗯?请问玉枢大人是指什么呢?」 「……明知故问。」 「呵呵,大人还真是不解风情,不正是因为你会露出此等困扰的表情,才令我更加兴致高昂吗?」云紫熙笑得弯起眼,见那张万年冰块脸逐渐扭曲,倒也是种乐趣,「再说了,并非只有男身才能练好仙法,我云紫熙就要证明这事给你们看!」 玉枢神君听完后叹口气,这傢伙……着实令人头疼。 第十章 灯火通明 数月过去,云紫熙的仙法已有一定水平,离成仙之路又更进一步,她便咬着这点不放,还说成年仪式在即,吵着要和玉枢神君讨奖励。 玉枢神君本不同意,但怎样也说不过她,便作罢,反正只要不离开自己视线范围,理应不会有事,便同意陪着一同去人间的庙会走走,算是默许她任性一回。 很快的,夜幕降临,云紫熙就兴冲冲拉着玉枢神君往外跑。 他俩并肩走在路上,那可真是赏心悦目。 一袭藏青色长袍,配上一黑色腰带,玉枢神君的私服都以深色居多,看上去仪表堂堂,成熟稳重,就像是一达官贵人,而云紫熙正好相反,因本身为白狐,特爱穿着一身纯白的衣裳,现下又正逢元宵佳节,街上灯火通明,在光与影的辉映下,她宛若一朵遗世而独立的白莲。 这清新脱俗的美貌,还真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目光,当然,玉枢神君也不遑多让。 「不觉自己有些招摇?」 「是吗,我倒觉得是彼此彼此。」挽着玉枢神君,云紫熙黏他黏得紧紧的,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喜欢亲近玉枢神君,也不顾旁人目光,就这样勾着他四处游玩。 走着走着,见前方有一卖花灯的摊贩,架上掛着各种各样的提灯,云紫熙颇感兴趣,便想去凑凑热闹。 「你看,这个好看吗?」拿起一状似白狐的花灯,云紫熙提在手边,笑得开怀。 「尚可。」 「真冷淡的反应。」呿了一声,云紫熙又找到另一喜欢的,迫不及待要给玉枢神君看,却未注意身旁有人,一不小心就撞上那走来的道姑,她见状,连忙道歉。 「抱歉抱歉,是小女子鲁莽,还望道姑姐姐见谅。」 「没事,不碍事。」拉起帷帽,那道姑露出脸,轻轻一笑。 这一笑,令云紫熙顿时秉住了呼吸。 虽说同样是紫色衣裳,但从前都是以浅色系为主,今日却是一袭深紫色长袍,披上黑色披风,看上去威风凛凛,确实颇有崑崙派掌门的架式。 「那就好,若无事,我就先走了?」发现是许久未见的穆雪琴,云紫熙下意识就想开溜,没想,竟会被她给叫住。 「姑娘请留步。」走上前,穆雪琴从怀里拿出一画轴,直直摊开后便接续道:「见姑娘似乎对狐狸情有独钟,且又和故人有几分神似,就想着,说不定你有可能见过画像上这人。」 云紫熙弯下身,仔细端详,发现这不正是男身的她吗?原来,自从那日之后,穆雪琴就一直在寻找「他」,只是很可惜,她要找的人早已不在。 现在,只剩下想跟着玉枢神君认真学习仙法的云紫熙,而那个真心付出却不得善果的裴白玖,不会再回来了。 「这位哥哥许是和我有些相像没错,但道姑姐姐你想多了,我不认识这人,你还是去问问别人吧。」 「这样啊……」轻叹了声,穆雪琴收起画轴,「曾经,我因为一个太过执着的决定,而伤了他,如今才发现,自己失去的东西是如此之重要,愿姑娘也能珍惜眼下所有,珍重。」语毕,穆雪琴便黯然离去。 在一旁听着对话的玉枢神君,莫名感到吃味,他并不想那道姑再来干涉九尾的生活,就强行拉着她的手,往人烟稀少的地方走去,云紫熙一脸状况外,但还是跟着他的脚步,来到一空旷处。 这儿离大街有一小段距离,但仍能听到些许叫卖声,云紫熙眨了眨眼,正要开口问怎么了,就被玉枢神君阻止。 「别出声,看就知道。」他话才刚说完,身后便接连绽开数朵烟花。 只见一道道火光腾空而起,在夜空中显得格外绚烂夺目,云紫熙看得入迷,如此喧闹的景緻,是青丘从未有过的。 「你就是为了这个才带我来这?」 「嗯,你不是想体验一次人间庙会?那烟火必然不可少。」 「看不出来,你还挺有情调的嘛……」 「好歹活了千年万载,这点常识,还是有的。」玉枢神君转过身,用手轻抚她的发丝,指尖所到之处冰冰凉凉,令云紫熙不禁一颤,「……别动。」他低下头,从怀中取出一发簪,小心翼翼替人戴上。 这亲暱的举动,让某只九尾的心狂跳,她碰了碰头上的狐狸簪子,柔声道:「这是特地买给我的?」 「前日路过饰品摊位,顺手买的,可还合你意?」 心跳越发吵杂,他今日的体贴令她动心,本想出声答话,但许是气氛使然,她竟直接攀上他的脖子、踮起脚尖,想以吻当作回应。 没想就在这烟花开得灿烂,两人的唇即将贴合之际,一道夹杂愤怒和醋意的话语从旁响起。 美好的氛围,被硬生生打断。 第十一章 情根深重 「堂堂三十六天将之首,竟跟一狐狸精在大街上搂搂抱抱,成何体统!」那从光里走出来的女子,面色凝重,青色的衣衫在灯火照耀下,又暗又明,一股独特的气质从她身上散出,明眼人一看,便知绝非普通人物。 「你怎么来了。」 「还问我怎么来了……」碧霞元君握紧了双拳,在天界,她俩是人人称羡的好伙伴,玉枢神君更是她仰慕已久的对象,没想,此刻竟会做出如此失当之举,顿时恼了起来,「我才想问你这是怎回事吧,天帝派我来查看你的状况,本以为一切顺利,可以早早回报,结果可好,你竟敢背叛天帝的信任,方才那画面若让天帝知道,别说是神职了,我看连脑袋也丢了,玉枢……你怎会如此糊涂?」 「本将自有本将的引导之法,碧霞元君无须为此操烦。」 「在说这话之前,且看此为何物。」碧霞元君从衣袖取出一枚令牌,让玉枢神君瞬间脸色大变,「今日之事,本天女定会稟明天帝,但若你现在认错,那这事还有转圜的馀地,这枚『天军禁令』,自然也就用不上了。」 「认错?本将本就无错,何须认错?」 「天帝说了,九尾灵狐是极其狡猾之妖物,若未能正确引导反受其蛊惑,就用这枚令牌让你清醒,而既然你如此固执,那可休怪我无情。」碧霞元君随即用法力催动令牌,这是天帝为制衡身边四大护法天将所专用,一旦啟动,将会受到有如炼狱之火焚烧般的痛苦,即便功力再深厚也承受不住。 在一旁的云紫熙焦急万分,见玉枢神君跪在地上十分难受,情急之下未多想,便直接与碧霞元君正面交战,并趁她注意力分散时,击落她手中的令牌,阻断上头的法阵。 不久,令牌逐渐无光,烈火消散,她随即上前关切玉枢神君的状况,「玉枢大人你怎样?可还撑得住?」 「此乃天界之事,你……不该插手。」 「说什么呢,你管我的事,那我也管你的事,这叫做『礼尚往来』。」 听着这话,玉枢神君竟少见的笑了。 身为天界最强武将,从来都是他人寻求他的庇护,没想如今,竟也有人愿意挺身保护自己,还真是史上头一遭,而这一幕幕看在碧霞元君眼里,特别不是滋味。 「本天女知道,因天帝下的命令,所以你守着九尾万年有馀,从一丝元神保护至今,难免会產生些情感,但希望你别因此误了仙途,毁了本该有的大好前程。」甩了甩衣袖,碧霞元君也不想再浪费力气劝说,便转身,准备开啟结界返回天界,「你怠忽职守一事,我将如实回报,而那些想辩解的话,你就自个儿和天帝说去吧。」语毕,她便消失在二人面前。 见麻烦人物离开,云紫熙即刻替玉枢神君运功疗伤,好在仅是受些皮肉之苦,倒未损及内力,没过多久,玉枢神君便恢復的差不多了,云紫熙也随之松了口气。 「好了,你是不是该和我说说,方才那女仙说的,是怎么一回事。」 玉枢神君愣了愣,一直以来没告知,是认为没必要特别解释这些,但怕她瞎想,如今也只能全盘托出,「九尾曾是女媧座下灵兽,却因误入歧途自断前程,而天帝为防歷史重演,便要我负责监视一事,并引导你走向正途,若失败,一律杀无赦。」 没想这竟是一道如此残忍的命令,云紫熙不禁倒抽了一口气。 「基于此,我便想尽可能助你成仙,但我发现,自一万多年前,你元神开始生成之时,雪狼王就对你虎视眈眈,这必将成为一大隐患。」说到此处,玉枢神君的眼神也越发锐利,「若其吞食九尾妖丹,不仅功力倍增,也将拥有灭世能力,为避免憾事发生,从那时开始,我便时刻护着你的元神,直至结成狐果。而在青丘,虽有结界守护,但谨慎起见,仍会趁公务空档,不时在外监视,见你下山,才跟随于后。」瞄了她一眼,接下来的事实更令她讶异。 「最初会对你使用神火,是为打通经脉,突破妖身限制,以利日后飞升,而崑崙山上那恶妖正是雪狼王,不过仅是一缕神魂,不足为惧,我便暗中助你打跑,后来限制你行动,也是为护你周全。那妖孽尔后必定再来犯,在你成仙之前,依旧大意不得。」 没想那人默默付出这么多,云紫熙极为动容,会诞生于世,定是为了遇见他而生,而会不愿再变回男身,她终于明白这并非一开始的反抗,亦非全因穆雪琴所致,更多的是想待在他的身边。 她想以女子的身分,与他长相廝守,便开口提出了邀约,「这些日子多谢大人了,成年仪式就在明日,想招待你作客,大人愿意随我一道回青丘吗?」 第十二章 成年仪式 云紫熙提出的请求,令玉枢神君有些困扰。 身为天将,跑去狐狸窝观礼,这怎么想都不大对劲,纵使没有明着违背天规,但他本就是规矩之人,并不是很想坏了自身原则,只是很遗憾,他又败在了云紫熙的巧舌之下。 不知从何时开始,她竟变得特别擅长誆自己,拿她没辙,只好应下要求,隔日一早,随她一同走回青丘。 「玉枢大人,我能问个问题吗?」 「嗯,问吧。」 「你……和那位青衫仙子,是什么关係。」云紫熙早就想问了,只是一直找不到合适机会,但这种彆扭显然不符他们青丘女子的风格,还是决定硬着头皮上了。 「同僚罢了,偶时会一起执行任务。」 「仅仅只是同僚吗,我总觉得她对你别有心思。」 「那又如何?」玉枢神君停下脚步,看向身旁的人,「她怎样想那是她的事,与我何干?」 「这么说也是。」彷彿放下心中大石,云紫熙的语调忽然轻快了起来,「话说回来,在我元神尚在生成之时,大人是不是就同我讲过你的往事?」 不知何故,竟直接被说中,玉枢神君有些诧异,「你是如何得知此事的?莫非,是用狐族秘术窥探?」 「大人想多了,就是刚好猜中罢了。」在心中窃喜,果然当初那股熟悉感并非偶然,原来玉枢神君早就和自己说过心事,这让云紫熙感到特别优越,「就快到了,那边就是青丘的入口,我去和守门的说说。」明明才离开一小段时间,她却好似许久未回来般,再次回到熟悉的故乡,令人格外安心。 玉枢神君一直静静跟在后头,而跑于前的人还是那么有活力,蹦蹦跳跳的,一踏入青丘的领地,马上就被眾人团团围住,你一言我一语说个不停。 「我们小白玖居然穿起女装来了?看起来还有模有样,完全不比姐姐差呢。」被她称为「青丘姐姐们」的狐妖群,看着穿女装的她,纷纷讚不绝口,唯有一人,脸色明显较沉。 站于最后方的姥姥夜緋,拄着拐杖上前,劈头就是往她身上一敲,「胡闹!你这模样能成什么气候?成年仪式在即,别给我瞎搞。」 「痛、痛!」边挨打边后退,云紫熙连忙解释,「姥姥别动怒,请先听我一言……」未等她说完,夜緋又想追击,但被一旁的玉枢神君挡了下来。 「若未记错,你便是八尾吧?」抓住木製拐杖,许是庙会那晚之事令玉枢神君改观,才会少见的替人辩解,以表认可,「九尾近日修行状况良好,女身亦大有可为,有本将作证,可还有异议?」 一听到「本将」二字,夜緋立刻吓得松手,又见那人腰间系着天界令牌,随即命令全体狐族行礼,「神君大人说的是,都是老身眼拙,未认出大人身份,只是……不知您何故来此?青丘仅是一弹丸之地,于天界而言,理应不具威胁才是。」她话中带刺,玉枢神君自然听得出来那不欢迎之意,但无妨。 本就是陪同观礼,那他当然不会与九尾的族人计较。 「免礼。」还是挺有神官的架式,玉枢神君摆摆手,让他们起身,「八尾多虑了,不过就是前来观礼罢了,以普通宾客之仪相待即可。」他这话,可让眾人开始雾里看花。 有人疑似嗅出了粉红色的气息,开始挤眉弄眼,但夜緋显然不认同,仍旧认为云紫熙应选择男身,如此才有利于狐族的未来,云紫熙见气氛有些胶着,便出声打破了沉默。 「姥姥你说过,我们狐族向来都是有话直说,有恩必报,既是如此,那玉枢大人待我好,我就待大人更好,此乃天经地义。」目光炯炯有神,她的语气格外坚决,「再说了,谁说女身就不能当好君主?不过是在修练上会辛苦了点,但也不打紧,我想以这样的模样待在大人身边,这就是我心所愿。」 听着这情深意切的宣言,其他狐妖反倒劝起夜緋来,从前九尾灵狐会落得那般悲剧的下场,便是不得所爱,这样的错不该再重蹈覆辙,若选择女身和担起狐族责任一事并不衝突,那云紫熙也理应有追求自身幸福的权力。 最终,在玉枢神君的高压威逼和眾人苦苦劝说下,夜緋还是松了口,「罢了,你记住,勿忘身为九尾的责任,等会要选男选女,你自己和女媧娘娘说吧。」感叹着孩子长大了,夜緋拾起地上的枴杖,而后便领着眾人往女媧神殿的方向走去。 该神殿位于后山处,远远的,就见那高耸的上古梧桐旁,有一藤蔓缠绕的古老建筑,所有成年的狐妖都会去那接受洗礼,尤以九尾最为特别,不仅会被赋予一项秘术,更将决定未来性别。 云紫熙深深吸了一口气,在眾人的注视下走入神殿,她掛着笑容,缓步踏上石阶,于神像前画着八卦阵法处停下,接受女媧娘娘的祝福。 顿时,悠扬的歌声响起,眾狐妖鱼贯入内,围着云紫熙起舞,并以法术献礼,只见她的周身发出金光,象徵着成年仪式顺利告终。 从今日起,她便是云紫熙,这是她的选择,而她永不后悔此刻的决定。 第十三章 狼牙显露 「玉枢大人!」礼成后,云紫熙转过身就扑向玉枢神君,用双手轻轻环住他,「大人方才可有看到我的表现?觉得我美吗?」 这过于直白的言表,的确是青丘女子的风格,只是她这一抱,倒让玉枢神君的手不知该往哪摆才好。 「……不差。」 听着那一如既往的冷淡答覆,云紫熙不禁吊起眼,「今日可是特别的日子,就不能说点好听话吗。」 「我从不说那些话。」 「亏我还觉得你上次颇有情调,看来只是误会一场,难怪会单身十万年。」 「不,这你错了。」突然搂住对方,收紧了手臂,玉枢神君一下就将两人距离拉近,「并非不懂,不过是没兴趣罢了,但好歹我也是个男人,别小瞧人。」他低下头,深情款款的看着怀中的人儿。 他觉得她就像是一只小动物,惹人怜爱,而如今能有如此蜕变,竟有一种莫名的成就感,情不自禁就说了这番话。 「是吗,我看大人只是在替自己找藉口吧。」 「男子汉大丈夫,坐而言,不如起而行。」一说完,玉枢神君便俯身亲了下她的眼角,这突来的举动,让云紫熙的心重跳了下。 看着那双深邃的眼眸,她止不住心底的悸动,双手直接勾住他的脖子,迫不及待要贴上那炙热的唇。 两人紧紧相拥,一股暖意在唇齿间流动,既柔软又温热,时而缠绵,时而兇猛,谁也不让谁,相互追逐啃噬,直至口津溢出嘴角,仍不愿分开彼此。 这是他们第一次如此亲密,云紫熙早就在盼着这一刻的到来,而一想到终于和他心意相通,她就不禁笑的心花朵朵开。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两人在青丘度过了一小段平静的日子,偶尔练练功,偶尔一起在庭院散步,不免有些人会好奇,两人是如何好上,但云紫熙总是笑而不答,因为她才不想让别人知道玉枢神君的好,玉枢大人是她一个人的。 无奈好景不常,该面对的,终究是逃不掉。 玉枢神君也有自知之明,在天界的人杀进青丘逮人之前,就自行下山领罪,在后头跟着的云紫熙,自然是依依不捨。 看着碧霞元君和数名天兵将人带走,云紫熙只能远远望着他的背影,纵使说了要她别担心,但天帝岂是那么好说服的?想去去就回绝非易事,这让她心生忧虑,终日胡思乱想,一个人在青丘根本待不住,便决定下山,去玉枢神君在人界的住所走一走,以解相思之苦。 岂知,这便是一场悲剧的开端。 原以为周围佈满结界,那恶妖便不可能登门而入,却万万没想到,由于玉枢神君不在,没人定期加固,一股邪气轻而易举就衝破结界,此时的云紫熙正坐在书房桌案前发呆,满脑子尽想着玉枢神君的事。 忽然,一阵天旋地转来袭,根本连反应都还来不及,就全身瘫软,只在隐隐约约间,感觉到自己被什么东西给抓了,等到睁眼醒来,才发现竟被带到一陌生之地。 云紫熙秉住呼吸,警戒着任何风吹草动,欲起身,却发现手脚都被鍊住,身子也被下了某种可以阻挡经脉运行的迷药,一时无法使用法术脱逃,否则凭她现在的修为,已不比男身时候的自己差,这几条破锁链,轻轻松松就可以震碎了。 长叹了一口气,顿时感到无助,下意识摸了摸头上的狐狸发簪,这是她唯一的寄託了,只是那人已被天界的人带走,根本不可能飞过来这里,正当她感到绝望之际,不可思议的事情便发生了。 一道法阵儼然在空中成形,只见发簪发出了强烈的金光,那熟悉的身影就从阵眼处现身,缓缓而落,没想他真的来了,云紫熙不禁颤着声音确认:「玉枢大人,真的是你吗?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很想立刻飞奔到玉枢神君的怀里,无奈被限制了行动,只能噙着泪水,一脸委屈的看着他。 「不正是你呼唤我的吗?」指了指她头上的发簪,玉枢神君蹲下身,用仙法破坏缠在她四肢的锁链,「我在发簪里施了天界最高等的追踪咒,一感知到异样,便可直接通过法阵传送到你的所在之处。」 这人总是这样,暗中替自己付出这么多,却从来不说,云紫熙向来最喜欢也最讨厌他这一点,「原来如此,大人还真是神机妙算。」渐渐冷静下来,她突然惊觉有哪里不对劲,心里的过意不去瞬间蔓延,但在开口前,就先被玉枢神君抢先一步。 「天界既已派人前来捉拿,就这么一走了之,的确不妥,但无妨,你的安危要紧。」没想此次竟会为了她,不仅无视碧霞元君的警告,甚至当他们的面走人,玉枢神君自己也感到十分意外。 兴许所谓牵绊,便是如此奇妙之物吧? 第十四章 触犯禁忌 「谢谢大人相救,又让大人费心了……」云紫熙低下头,对于被下药无法用法术脱逃一事,感到惭愧,而害得玉枢神君为了救自己违抗命令,也颇为懊恼,即便对方说了没关係,却还是怎么也抬不起头来。 「不是说了,无妨,嗯?」伸出一隻手,用指尖轻抚对方的脸庞,玉枢神君动作格外温存,惹得云紫熙又是一阵羞赧。 两人此刻气氛正好,许是因为如此,才未注意到周遭变化,直至那伴随着沉重脚步声的黑影逼近,遮住了地牢里仅存的微弱灯光,这才察觉他的存在。 「哈哈哈!」那妖物大笑三声,魁梧健壮的身形十分骇人,「老子还在想是哪个不要命的跑来送死,原来是你啊,玉枢,咱俩已缠斗万年多了,每次这隻眼隐隐作痛,就会想起某个狂妄的天界浑球,老子真是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没想此次竟来自投罗网?这倒省了不少事啊。」指着自己被戳瞎的眼,他的神情异常狰狞,云紫熙怕得躲在玉枢神君身后,却仍止不住颤抖,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如此恐怖之物。 「恶妖,一阵子未见,你依旧死性不改。看来,是该让你多嚐点苦头了。」 「想让老子吃苦头?真是笑话!」雪狼王听了嗤之以鼻,看向玉枢神君的眼神满是不屑之色,「为了夺走九尾的元神,老子从他成形前就想伺机下手,却老是被你小子阻挠,而后接二连三,甚至想收了我,当真以为有这么容易?我雪狼王岂是尔等天界小辈能够匹敌的?」仗着自己功力深厚,他简直大言不惭,但这些看在玉枢神君眼里,全都不以为意。 「至今已有不少生灵,枉死于你的爪下,今日正好,就不拐弯抹角,直接来个痛快。」语毕,玉枢神君瞬移出铁牢,换上一身银白色战甲,拔剑与雪狼王过招。 他每每一挥剑,炙热的火焰也随之而落,就这样战了数百回,但却越感不对劲。 这恶妖自上古便存在,生性狡猾,老让他溜掉,而今次既已交锋,本想趁机将其剿灭,却未曾想,在短时间内他妖力大增,突飞猛进,如今竟几乎与他不相上下,甚至更胜一筹。 「想不到吧?真是多亏那收妖的老道士了,他助老子吸了大量大妖的内丹,如今的我,已无人可挡,就算是你玉枢也不能──!」雪狼王气集利爪,向前猛挥,数道凶狠的深黑爪痕便接连飞出,玉枢神君随即开啟护盾,试图阻挡这猛烈的攻势,却仍无法化解,护盾直接破碎,而他也无法承受这强大的衝击,硬生生撞在了铁栏杆上。 「玉枢大人!」云紫熙衝上前,看着吐血倒地的玉枢神君,格外担忧,「大人对不起,都是因为我才会变成这样,是我连累您了……」一想到一切全因自己而起,就自责到了极点。 然而,玉枢神君并未责怪,只是摇摇头,即便没回话,也明白他在说这不是她的错。 「没了轩辕剑,你也不过尔尔罢了。」折断玉枢神君今日带的配剑,雪狼王语带嘲讽,态度越发嚣张,「反正已经死到临头,不如就趁这机会好好道别一下,可别怪老子不通人情啊哈哈!」 「真是大意了……」玉枢神君抹去血痕,十分不甘。 所谓轩辕剑,乃是上古神剑,由于威力过于强大,平日多封印于暗室,以防有心人士盗取,而此次下凡主要是为引导九尾成仙,并非征战,便没将其带在身上,但即便这样,也不应如此屈居下风。 会演变成此种局面,说到底,就是自己轻敌了。 「方才那招如何,身体够麻吧?你就好生在那待着,且看我如何吃掉九尾。」话一说完,雪狼王便跨步瞬入铁牢,掐住云紫熙的脖子,「正好纯阴的九尾妖丹,比起纯阳,更能助长我功力,还真是天助我也!」开啟吸食妖力的狼族邪术,他双眼泛红,好似除了夺走妖丹,还想吸乾她的血一般。 「……放开她。有我在,你休想动她一根寒毛!」双拳一握,在这危急之际,玉枢神君忽然力量爆发。 他知道,此刻除了这么做,已别无他法,于是毫不犹豫啟动了天界禁术──「天道逆行」,让自己在短时间内功力暴涨,以斩杀雪狼王。 口中唸唸有词,他的周身缠绕着熊熊烈火,宛若地狱罗剎,而那火焰无情,将雪狼王捲起后,便不断烘烤,只见他力量渐渐被烧乾,发出极其惨烈的嘶吼,在一片炽热中化为灰烬,这怵目惊心的场景,让跌坐在地的云紫熙看呆了。 「已经没事了,走吧。」在确认恶妖已死后,玉枢神君便抱着云紫熙离开洞穴,并将她安放在树边,而后才结束施法。 这是一种代价极高的禁术,一旦使用,后果恐将难以想像,但他绝不后悔,只要能救云紫熙,他甘愿担下一切的过错。 果不其然,他才刚倒下,就听到后方传来脚步声,这一回,他知道辩解再也无用,而自己也将难逃一死了。 第十五章 不知悔改 「玉枢,你怎会伤成如此?」出乎意料,寻他而来之人第一句并非斥责,而是关心,「不好,他有气血逆行的跡象,再不处理会出事,还是先把脉象稳定下来再说。」一身着银白战甲的天将走上前,扶起玉枢神君后,便招招手,要跟在后头的碧霞元君一起过来帮忙。 「你用结界护阵,我替他调息。」 「明白了。」碧霞元君点点头,两人随即开始施法。 只见古老符文在空中飞舞,缠绕在玉枢神君的周身,这是唯有同样身为天帝座下四大护法天将之一的张天师,才会的治癒之术。 而云紫熙杵在一旁,由于事发突然,还有些缓不过来,只得吞吐问道:「那个……大人他还好吗?有没有我可以协助的地方?」想着迷药已退,能尽点心力,但这一问毫无悬念换来那人的辱骂。 「若不是你,玉枢会变成这样吗!」大吼了声,碧霞元君本欲严厉的指责,但马上就被一旁的人阻止。 「现在正是紧要之际,切勿动怒,否则气息一乱,受影响的可是玉枢。」张天师语重心长的提醒,只是不知何故,说着说着,他的眉头竟皱了起来,「……天女,大事不妙,他这是使用禁术了。」 「禁术?怎么会?」 「嗯,看这紊乱的脉象,我几乎敢这么断定。」张天师面色凝重,边运功边说道:「他用的是『天道逆行』,违反一切造物法则,强行取得不属于自己的力量,若稍有不慎,恐将入魔甚至大暴走,进而引发浩劫,因此被列为禁术。依我看,他方才经歷了场恶战,怕是为了赢才硬拚,而从附近残留的妖力研判,应是雪狼王无误了。」 一听到玉枢神君做了这么一件傻事,碧霞元君眼角不禁泛着泪光,「玉枢那时强行要走,也没说为什么,没想是去和那只老妖打,还把自己伤成这样……不行,我们不能带玉枢回去,私用禁术会被处以重刑的!」起初只是想让玉枢神君回去天界思过,不要被狐狸精蛊惑,却没想事情会发展至此,她简直懊恼不已。 「但这也并非我俩瞒得住的事情啊……」张天师也十分焦急,听得出来很是无奈,「此事天帝已然知晓,而我的职掌本就是关押犯人,你看,新的捉拿令下来了,我等又岂能不从?」看着出现在手中的新令牌,他不禁叹了一口气。 在他印象中,玉枢神君向来恪守本分,循规蹈矩,没想此次竟会如此衝动,好歹大家同僚一场,一直以来都相互照拂,看着昔日战友变成如此,不免感到惋惜。 然而,才刚这么想,被派来监视的人就到了。 「两位大人,别让小的为难。」突然出现的书僮,是天帝的亲信,他笑盈盈道:「请吧?还有,那位九尾姐姐也要一起走哦。」 有些事情,终究是逃不掉,张天师没办法,在治疗完毕后,便将两人都绑回天界去。 一行人穿越云层,来到了天界入口处,他按照程序,将此次的「罪犯」押送至审判庭,而后和碧霞元君都退到一旁,静静恭候王座上的人的差遣。 重大案件,通常是由天帝亲审,尤其此次既是攸关密令,又是与自身亲信有关,几乎各路神仙都被叫来听审,如此之大的排场,足见天帝现下有多愤怒。 「你可醒了?」看着跪在地,一脸狼狈的爱将,天帝表情有些复杂,「你在人界做的事,朕都听说了,王奕,你知不知错?」 「……」意识才刚恢復不久,脑袋还有些昏厥,但玉枢神君是知道的,唯有真正动气的时候,才会被喊人类时期的本名,但即使如此,也仍旧不打算改变回答,「回陛下的话,末将不过是按照您的旨意去做罢了,何错之有?」 闻言,天帝震怒,「还敢狡辩!碧霞天女指证歷歷,说你被九尾所惑,玩物丧志,不仅违抗命令,甚至拒捕脱逃,有损天将之名。而方才,琉璃镜亦感应出,你在人界使用了最不该使用的禁术,丝毫不顾后果。上述罪状,罪证确凿,你可有要辩解的?」 「末将不讳言,有些确实不假。」玉枢神君的回答,让在场之人一片譁然,但他也无所谓,依旧自顾自说着:「末将的确对九尾有了情愫,但从未因此玩忽怠职。首先,她已受感化,如您所令,正走往修仙正途,再者,使用禁术乃是万不得已,而今雪狼王已剷除,等同灭了长年隐患,理应为一幸事。因此,末将自认并未做错,还请陛下明察。」他说的鏗鏘有力,但云紫熙跪在一旁,却听得胆战心惊。 因为很显然,天帝突然的沉默,绝非是个好兆头。 第十六章 雷声轰顶 审判庭上一片寂静,在天帝开口前,无人敢置喙。 良久,他终于长叹一声,道:「朕方才细数了下,你已跟了朕十万年有馀,以维护天界秩序为己任,不遗馀力,朕对你期望颇高,才将引导九尾一事交予你去办。没想,你竟深陷其中,不可自拔,到了朕的跟前,仍不知错,实在令朕……太失望了。」 「请陛下先听末将一言。」玉枢神君皱紧眉,话语恳切,「九尾从未作恶,心地善良,甚至救了人界一门派之性命,若同样能引向正途,末将与她交好,又有何不可?」 「朕既为天帝,就该站在天下苍生的立场去做考量。你我皆知,九尾本就擅长迷惑心智,稍有不慎,恐将旧事重演,再次引发三界动乱。」凭空变出一本法典,翻至规范禁术页,天帝的眼神比语气更加锐利,「而你身为天将之首,理应做为表率,守好应有的界线,但你不然,非但受其蛊惑,甚至为了她牴触天规……」话说至此,气氛亦降至冰点。 「明知违反会受到何种惩处,还故意犯之,为何执意如此?」 「天界冰冷无情,但她待末将有情有义,斩除妖邪本就是职责所在,基于情理,末将都无法弃她于不顾。」 「强词夺理!」天帝盛怒,用力拍了下王座扶手,猛然站起身,「想杀那恶妖方法多的是,今日之结果,无非是你一意孤行所致,说到底,你就是为了她连命都不要了!也罢,念在你消灭雪狼王有功,朕就再给你一次机会。」亮出一面金牌,彷彿是最后通牒,「斩杀上古妖王者,皆可获一免死金牌,而今九尾恶习未改,恐有酿祸之虞,朕已留不得,但若有此金牌,亦能不死,亦即,你们二人仅有一人能活,王奕,你意为何?」 本就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回天界,玉枢神君回的篤定,「承蒙陛下恩典,我愿把免死金牌……让给她。」 「好……看来你存心不惜命,罢了罢了。」天帝倒在王座上,揉了揉太阳穴,真是服了他这臭脾气,但天条在那,岂可公然徇私?纵使是爱将,也只能按律处置了,「朕本想念在旧情,此事若你知错悔改,便从轻量刑,但你却冥顽不灵,那朕也不再多言。」摆了摆衣袖,他闭上眼,向身旁的行刑官下了道指令。 「听朕諭令,玉枢火府天将王天君,被妖物蛊惑,怠忽职守,不知悔改,罔顾天下苍生性命,恣意使用禁术,藐视天条,罪无可恕。遂处以九鸣天雷,即刻行刑!」 此令一下,行刑官便立刻上前,将人押往受刑台。 云紫熙见状,心里着急得很,都是因为自己,才会害得玉枢神君变成如此,她苦苦哀求天帝,求他放过玉枢神君,但想也知道是不可能的事。 被天兵拉开,云紫熙趴倒在地,仰头望着受刑台,泪止不住的流下。 免死金牌一旦刻上姓名,便无法更改,没想他竟把如此珍贵之物给了自己,怎么会这么傻? 「玉枢大人……呜……」眼见雷声轰鸣,却无能为力,云紫熙哭得撕心裂肺,仍无法阻止行刑开始。 忽然一片漆黑,天雷一道道打在玉枢神君身上,起初,还没什么反应,但从第三道开始,就吐血不止,而后接连劈下,第七道已有些焦黑的跡象,元神开始涣散,而被第八道打中后,看似奄奄一息,云紫熙再也按捺不住,直接衝了过去。 「住手……通通住手!」她张开双手,几近抓狂的嘶吼着,「天帝陛下,我求您了,求您饶了他,这最后一道就由我来代为受罚吧……」 「自己造的罪孽,应由自己承担。身为天将,若连这点风骨也无,那还真是枉然。」这是天帝给的最后顏面,玉枢神君一听就懂。 「……九尾,退下。」彷彿用着最后的力气,连讲这几个字,玉枢神君都差点喘不过气,「陛下说的是,一人做事一人当,一切由我来担,只是尔后无法……无法……再护着你,自己多加珍重,别再贪玩了……」他话一说完,最后一道天雷便毫不留情的打了下来。 彷彿身体被打穿,他整个人倒在血泊之中,直接失去意识。 一直以来,其实并非无情,不过是情根尚未种下,而如今才刚浅嚐爱情的甜美,却将葬生于此,连想奋力争取都力不从心,令他感到扼腕不已。 而见玉枢神君动也不动,不只是云紫熙,碧霞元君和张天师等人也都急了,他在天界名声极好,受到眾人景仰,若真因受了雷刑毁坏元神,而无法进入轮回,就等同于消失在这个世上。 在得知此事后,云紫熙像疯了似的,跪在天帝面前狂叩首,求他开恩,她愿不计任何代价,只盼再给玉枢神君一次重生的机会。 不少人被她的一片真心所动,纷纷出面说情,这之中也包含内疚不已的碧霞元君。 最终天帝还是点了头,但丢下了一个苛刻的条件──倘若你能承受洗仙池之苦,洗去妖身以证决心,便许了这个请求。 第十七章 洗仙池下 天帝一挥指,一道通往洗仙池的传送门,便出现在审判庭正中央,云紫熙想也未想,打算直接走进去,却忽然被人叫住。 「姑娘,稍等片刻。」张天师走上前,将自己的看家法宝递了出去,「这是『落铁扇』,坚硬无比,一打开便生成一面壁障,可阻挡万物,你带着好生使用,切莫衝动行事。」彷彿话中有话,他会如此照顾她,全因自家兄弟的请託。 到天界后玉枢神君一醒,就麻烦他代为看照云紫熙,他这个人就是爽快,不会丢着老友不顾,自然是一口答应。 「多谢……」 「玉枢那傻小子能遇上你,也算是他的福气,他就是性格倔了点,总是太过固执,但我看得出来,天帝亦有为难之处,有些话你莫要放在心上。」 听着听着,发觉张天师大概是被那爱操心的大人派来帮自己的人,云紫熙不禁莞尔,「我曾听玉枢大人说过,关于九尾灵狐之祸,造成的伤害太大,天帝为修復伤痕伤透脑筋,毕竟是最高统治者,要背负的东西太多,但我不同,我不需要站在那么高的立场看事情。」她转过身,踏出的脚步看似毅然决然。 「若他严惩玉枢大人是为正纲纪,那我现在走入洗仙池,就是为了向天帝证明,玉枢大人赌的是正确的。我不是从前的九尾灵狐,那些旧事也不会重演,而这池子是做什么的,玉枢大人在替我讲课的时候也有提过,但我不怕,倘若真回的来,那大人也算是掛足面子了。」 被这番话震慑到,没想到这小姑娘有如此见解,张天师倒是安心了下来,退到一旁,和眾人一起看着她,在走入传送门后化为九尾原身,一跃而下。 扑通一声,缓缓沉入洗仙池中。 这是专门给思过者用的水池,一旦踏入,将洗去修为,除了触犯特定禁忌,如:擅用禁术者,其馀皆可走入此池,以表悔过,但凡歷经大澈大悟,便能不被池水腐蚀,活着走出,重新修炼成仙。而若是妖走入,苦楚加倍,但若意志够坚,通过池子的试炼,便可洗去妖身,并受餽赠获得仙骨,只是洗净的过程太过痛苦,甚至远胜前者,因此仍未有过成功的例子。 这些她都知道,但是她不怕,只要能救回他,就算是赴死也在所不惜。 渐渐放松了身子,没想能在水中呼吸,本来还正高兴,但随着下沉的时间增长,她越感不对劲,好像触觉坏掉似的,未感受到沁凉,却先被灼热感焚烧,皮肤开始溃烂,鲜血渗出,但最可怕的并非身体之痛,而是她看见了心魔。 那是未下山前的裴白玖的模样,一种因假想而生,专门攻心的怪物。 只见他满脸不屑,暗讽她活该,自己选择了这条路,害死了爱人,也害死了自己,那宛如毒液般的嘲笑,蔓延在她全身上下的血液里。 她像是一团烧起来的火球,五感渐失,但她不能认输,为了玉枢神君,她要战胜心魔。 「住口,你被关在青丘数千年,从未体验过情爱为何物,岂懂我对他的一片痴情?」 「真是可笑,你放着大好的仙力不要,放着大好的狐帝之位不要,偏偏要下山,走向那弱小灭亡之路,咱狐族真是以你为耻。」裴白玖嗤之以鼻。 「你自幼便什么情感都不懂,恣意妄为,没为他人哭过爱过,这才是真正的可悲。」 「吵死了,胜者为王,败者为寇,那便打一回,就知道谁对谁错了!」裴白玖伸出利爪猛攻,云紫熙侧身闪避。 发现在水里也能移动自如,她便蓄势待发,准备伺机而动。她深知裴白玖的弱点,因为防御法术较弱,所以不擅长应付持续性攻击,而见其能力和男身时的她相仿,在体力不多的情况下,便打算拼个速战速决,以落铁扇防守,在趁其不备,用祖传秘术──「狐火千坠」连续强攻。 果不其然,成功击退心魔,一股全新的力量灌注到她体内,她真的做到了,但身体也已濒临极限。 拖着沉重的步伐,从洗仙池缓缓走上岸,她的白色狐毛全沾染了鲜血,几乎是撑着即将崩毁的身子,穿过传送门,在眾目睽睽之下,向天帝请託。 「天帝陛下,我已如约从那池子里走出,脱胎换骨,还望您再给玉枢神君一次机会,小女子愿陪着他,无论千年万年,在茫茫人海中找寻,助他再一次重返天界。」 没想她能活着走回此处,眾人无不感到讶异,如此艰难之事都能办到,足见其心之坚定,既是如此,又岂有不网开一面的理由? 「朕……准了。」天帝抬手,在玉枢神君的身上留下印记,而后便将其残馀的元神强行拼凑,和躯体一同化为光点,送入轮回,只要在凡间歷劫成功,便能再次飞升成仙。 在确认一切尘埃落定后,云紫熙欣慰一笑,安心的倒在大殿上,沉沉睡去。 尾声 寻寻觅觅 自获得仙骨后,云紫熙潜心修练,如今已飞升上仙,并获得九尾天狐的称号,她回到青丘说明原委,眾人这才知晓玉枢神君的苦心,而姥姥也因此允诺,同意她留分身在这做女君,而自己想做什么,便去吧。 于是,漫长的寻人之旅开始了。 时间缓缓流逝,云紫熙就这样在人界兜兜转转了数千年,然而,却未曾见过有人身上有祥云印,这令她特别苦恼。 边走边叹息,意外见到修仙门派弟子在竹林练剑,身手奇差无比,不知怎地,她突然產生一个奇想,这些日子,总是找那种法力高强之人,但转世其实不一定是怎样,许是这个刻板印象误了自己。 忽然,一隻狼妖从暗处走出,那是她此生最痛恨的东西,而眼见野兽就快咬到那吓得跌地的男弟子,云紫熙咻一声,一记手刀,便将他消灭。 她拍了拍衣裙,伸出手,欲拉人起来,「我说你啊,这样练剑是不会进步的,除了招式,最重要的是根基,根基稳了,剑法自然也就强了?」说着从前玉枢神君老爱唸她的话,现在换她教人,还真是此一时彼一时。 其实,她也不知为何,自己会和这小子搭话,兴许就是缘分吧,总觉得和此人特别有缘,没想就在要拉着他起身时,她瞬间傻了。 那刻手背上的印记,令她骤然鼻酸,此物正是天帝所留,终于……找到他了,她也终于发自内心的笑了,笑着笑着,眼角竟有些湿了。 「方才险些被狼妖所害,多谢姐姐相救,那些话我会记住的,有朝一日,也要成为像姐姐一样厉害的人!」 「不过小事一件,不足掛齿。」云紫熙悄悄抹去泪痕,那姣好的笑顏比艷阳还炫目,「对了,萍水相逢也算有缘,不知能否告知你的姓名?」 「失礼失礼……都忘了自我介绍了。」少年抓了抓头,拱手行礼,「在下崑崙派欧阳瑾榆,很高兴认识姐姐。」 「我叫云紫熙,从今日起,就由我来陪你练剑吧?」看着眼前的少年,云紫熙不禁感叹命运的神奇。 自己和崑崙派也曾有过渊源,没想玉枢大人会降生于此,想必也是某种命中注定的安排吧? 她拉着少年的手,如同往昔被耐心指导般,陪着他练一招一式,这次不论谁说什么,她都要助他歷劫成功。 终于,在云紫熙的努力之下,命运的齿轮再次转动,而属于他们的故事,现在才正要开始── 《全文终》 卷末 修仙的孤独,庙会的乏味,只因少了你相伴。 我踏遍千山万水,疯狂地找寻,纵然痴狂又何妨? 若真能寻得你,那一切便值了。 ──九尾天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