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雪(古言重生)》 第一章长命女(1) - “郎君昨日回了晋阳……” “我知晓……碧华,你向来行事持重,不若、你去劝劝郡主?” “郡主不喜郎君,便是劝她回了陆府,那又有何意义?” “可——” “青黛,我们是郡主的女使,纵使你盼着郡主好,也不能违背她的意愿……” 嘉宁在一阵窸窸窣窣的谈话声中惊醒。 她猛地睁开双眼,像一个溺水的人一般,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试图吸入更多的新鲜空气。 侍候在外间的女使们敏锐地捕捉到了内室的动静,有人迅速询问:“郡主?您可醒了么?”是碧华的声音。 胸腔内心脏在剧烈跳动着,提醒着灵台混沌的嘉宁,她还活着。 梦中冰冷湖水灌入口鼻耳目的窒息感还历历分明,嘉宁有些孱弱地开口:“进来吧。” 女使们闻声鱼贯而入。 有人扶着她的肩膀让她半倚靠在床边,有人手持着温湿的帕子轻轻擦了擦她因为噩梦而冷汗津津的脸颊和腰背。 一只莹白的玉盏被递到她唇边,嘉宁微微低头,让温热的茶水浸润自己因犹绕心间的恐惧而翕忽翁动的嘴唇。 碧华打量着她苍白疲惫的面庞,颇为担忧:“郡主,您梦魇已有半月,日日于睡梦中惊醒,这样下去身体怎么受得住?” 青黛将用过的帕子递给一旁的女使,附和道:“这山居虽清幽,但到底人烟稀少……郡主,不若咱们回晋阳吧?去普光寺上上香,说不定这魇症就能好呢?” 嘉宁有些出神地将视线落在碧华脸上,她的眼瞳是浅淡的琥珀色,若有阳光落下,睫羽翻飞间,好似璀璨的琉璃。 被这样一双眼定定地望着,碧华不由得有些脸热,情不自禁地扶了扶自己的脸颊,碧华有些疑惑:“郡主……婢子脸上是有什么东西么?” 嘉宁记得,碧华死在明德十三年的清嘉之乱中,死在攻入雒阳的叛军乱刀之下,连尸首都没有找全。在嘉宁心中,这个从小侍奉自己的女使已经离开五年了。 光阴荏苒,物是人非。 嘉宁轻轻摇摇头。 “没有什么东西,是我睡懵了。” 嘉宁半个月前外出郊游时失足跌入水池之中,发了一场高热,再度醒来时,便变成了另一个嘉宁。 她来自和光五年的扬州,跨越了十年的光阴,成为了尚未夫死大归、外嫁并州时的自己。 如今是明德八年,距离嘉宁嫁入陆家已有三年,距离陆聿身亡命殒还有两年。 陆聿。 嘉宁在心中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这是她的夫婿,是冠绝一世、惊才艳艳的少年英杰,是她的母亲衡阳长公主精挑细选的郎君——可惜,他们只做了五年夫妻。陆聿性格开朗豁达,作为并州牧长子,并州士民无不尽心效力、乐为致死。 ——但,他们两人,合不来。 ——说不上什么具体的冲突或矛盾,大抵是性子不契合加之聚少离多,虽是少年夫妻,但两人并没有太多情分。 陆聿逝后,嘉宁不到半年便回了雒阳。时天子与其母衡阳乃同胞兄妹,嘉宁自幼便长于宫闱,返回雒阳便如游鱼入海,飞鸟归天,过活得好不快意。 后来频繁想起陆聿是什么时候呢?好像是明德十二年,幽州乔珩入雒阳为官,于筵席见到了嘉宁,自称“惊为天人、情难自禁”,向天子求娶嘉宁为正妻。 嘉宁便开始频繁想起陆聿,想起自己这个早逝的郎君。她想,陆聿生得如斯俊美,自己都不能与之作和睦夫妻,若是换个姿容不及的,怕不是过得更加鸡飞狗跳?于是嘉宁在天子询问时,婉拒了乔珩的求娶,表示自己无心婚嫁,只想做个恣睢快乐的郡主。 她是衡阳长公主唯一的孩子,天子最疼爱的甥女,乐意做个自由的女郎,又有谁能干涉她呢? “青黛,我梦中似乎听见你说,陆聿回了晋阳?”嘉宁突然问道。 青黛没料到嘉宁猝不及防提问,心下骤然一跳,略有些磕绊地开口:“回郡主,郎君昨儿夜里抵家,今日一早楚夫人便遣人递了消息过来。” 青黛口中的楚夫人便是并州牧的正妻、陆家的主母。 平心而论,嘉宁并不喜欢自己这位婆母,而楚夫人也不见得很待见这位郡主儿媳,两人一直保持着敬而远之、亲近有度的婆媳关系。 嘉宁搬到这太山山居后,楚夫人每十日便会遣人来问候“郡主恙可安好?何时归家?”十足的慈母作态,实在让人很难想起,嘉宁此番避家而居,缘由便在于这位楚夫人。 嘉宁不由得想起徐姬那张温婉端庄的脸——间隔了十年光阴,可这张脸却依然历历在目。她自嘲般嗤笑一声。 “君姑有提到陆聿预计在家待多久么?” 青黛觉察不出她话语中究竟是何情绪,略有些迟疑道:“楚夫人言,郎君会在家中过重阳。” 如今不过八月初,也就是陆聿大约会在晋阳待一个月。嘉宁不记得上辈子陆聿待了多久,因为她根本就没离开太山,但重来一世,她觉得自己或许应当有所转变。 陆聿与她虽然夫妻缘浅,但到底对她还算不错。 嘉宁颔首。 “那你们收拾收拾吧,我们明日回城。” 碧华与青黛被这消息砸得有些昏头,两婢对视,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困惑与欣喜。虽然不知道嘉宁究竟是什么想法,但两人欢欢喜喜地接道:“诺!”然后便指挥着一干女使们开始有条不紊地收拾箱笼。 - [写着玩的~] 第二章长命女(2) - 嘉宁尚在睡梦之中,迷迷糊糊听得用院内似有喧闹之声,她本欲立即苏醒,但有一只温柔的手轻轻落在她额间,莫名让她想起了早已离开的母亲。 这一觉便睡到了日上三竿。 嘉宁甫一清醒,便撞入一双陌生而熟悉的眼睛,眼尾微挑,瞳色深深。 “陆聿……” 嘉宁有些茫然无措地念出他的名字。 那是一个裹着银红锦袍的少年,眉眼浓黑,相当精致,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他不知在床边坐了多久,见嘉宁醒来便俯身欲将她扶起,高束的墨发从少年略显瘦削的肩膀落下,拂在嘉宁面上,有些疼。 她忍不住“啊”地叫了一声。 “啊——抱歉!”陆聿见她吃痛,有些失措,连忙出言道歉。 嘉宁被他扶着靠在了床边。 她的眼神空落落地在他脸上停留。 在嘉宁心中,距离自己上一次见到陆聿,已经过了八年时间。 八年呀,人生不过七十,除去十年懵懂,十年老弱,再除去一半的黑夜,夫妻间能够相守的三分之一都已经过去了。她原本以为,在自己心中大抵连陆聿的模样都已经模糊了吧?却徒然发现,故人音容笑貌,宛然在心。 陆聿死前,两人的关系就已经很不好了,陆府有徐姬侍奉楚夫人起居,雁门有丽姬红袖添香,哪里需要嘉宁郡主这个身份尊贵的妻子呢?于是在陆聿生命的最后一年,嘉宁一直在太山山居独住,两人的最后一次会面,竟是新年的筵席。 守完岁,陆聿与她并肩回房的路上,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男人半道突然拉住她,用浓得像墨似的眼眸盯着她,说:“嘉宁,我们得要个孩子。” 言语淡淡,仿佛在说“我们明天吃汤饼”一般从容。 嘉宁勃然大怒。 她冷笑一声,用力地甩开陆聿拉着自己的那只手,讥讽道:“要个孩子?陆砚堂,你酒量何时变得这么浅了?平白说什么梦话? 说完,并不看陆聿反应,直接快步离开,腰间环佩璆然,在深夜地长廊久久不绝。 这便是嘉宁与陆聿的最后一次会面。 嘉宁犹自在出神,陆聿见她神思恍惚,不由得皱了皱眉,一面将微凉的手背抵上少女的脖颈,一面唤着碧华、青黛的名字。 “郡主究竟病了多久?”音色颇为冷峻。 两婢闻讯而入,听得少年冷声吓得俯身跪地。 青黛声线微抖,忙应道:“回郎君,郡主落水后高热了三天,烧退后便开始有些谵妄、梦魇之症,断断续续,如今应当是第十四日了。” 见陆聿脸色愈冷,碧华道:“回郎君,云鹤先生前来看过两次,道是郡主落水受了惊吓,因此他开了些安神宁息的方子——郡主日日都有服用。” 云鹤先生是客居陆家的医者,有当世三大神医之称。 听了碧华的话,少年容色稍霁,垂眸看向嘉宁,眸光潋滟而温柔:“要喝水么?我给你带了新鲜的荔枝蜜。” 少年手背的凉意让嘉宁已然从混沌中稍稍清醒,她不记得当时的自己与陆聿是否一如眼下这般场景,但她好饮蜜水,闻言颔首。 “要喝。” 乌发垂顺,睫羽微颤,是嘉宁自己未曾意识到乖巧可人。 女使递来温热的蜜水,嘉宁就着陆聿的手喝了一大杯,盏中剩了少许,陆聿仰头饮尽。 女使端着空盏识趣地内室。 嘉宁仍有些怔仲。 少年搭在她肩头的手微微收紧,另一只手勾起她精巧的下颚。 嘉宁只觉得眼前压下一片阴影,少年炙热的吻便落了下来。她下意识想躲,但原本搭在肩头的手不知何时已横亘于自己腰间,紧紧禁锢,让她避无可避,只能发出一声嘤咛。 少女的唇远比记忆中更加香甜,齿贝中还残留着蜜水的清甜,诉说着请君深入。陆聿从不委屈自己,扣在嘉宁腰间的手在她腰眼轻轻一揉,嘉宁本就柔软的身体一阵绵软失力,他是个善于循时驭势的将领,立即趁时追击,撬开嘉宁的牙齿,深深进入她的口腔,勾起少女软软的舌头,逼迫其与己共舞。 嘉宁是向来不喜欢这种举动的。她自幼长于宫廷,天子信道,宫闱上下,上至皇后妃子,下至宫人宦官无不追随天子喜乐,作仙风道骨、吴带当风之态。受此影响,嘉宁认为夫妻之道,重在相持有序、相敬如宾,过分的亵玩与狎弄都是不应当的。 偏偏陆聿明明生于高门,出身显赫,在外人眼中也是仪表堂堂、端方君子,但一入了内室,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总一门心思地想把嘉宁往床榻上带。这在彼时的嘉宁看来,是极不端庄、为人不耻的。 兼之陆聿虽瘦削,但毕竟常在行伍,一身肌肉柔韧有力,而嘉宁身量高挑、骨肉匀亭,骨架却生得小,腰极细,陆聿一掌便能握住。因此在敦伦之事上,嘉宁颇有些为难——陆聿碰她一次,她便起不了身,浑身骨头跟被人拆了又重装起来似的。在陆府时,陆聿每每回府,嘉宁便整日整日地窝在内室,导致两人一携手出现于人前,便有揶揄的目光频频射向嘉宁,她最重郡主仪架,自觉羞愤不已。 又痛又羞,让嘉宁心中逐渐排斥起这些事,后来陆聿若是在白日趁无人在她脸上偷香,都会换得她一记冷冷的眼刀。 再后来……再后来,陆聿离世,嘉宁孀归。嫁过人的女子和未出阁的小姑娘所面临的社交圈子乃是天差地别,在与雒阳贵妇们的往来交际之中,嘉宁慢慢知晓,原来像天子那样清冷少欲的行法是世间罕见,这天底下大多数的夫妻至亲至疏,都难抛的开男女情事。 嘉宁后知后觉地明白,陆聿与自己夫妻五年,愈行愈远的缘由。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 [大概套用的是东汉末年的设定,这个时候蜂蜜比较珍贵难得。] 第三章长命女(3) - 这是一个相当绵长的吻,直吻得嘉宁腰间发软,手脚无力,只有算不上丰腴的胸脯在上下起伏。 “啪。” 她勉力抬手拍下了陆聿往她微敞的领口伸进去作乱的手,气喘连连。 “不要,我不舒服。” 陆聿见好就收,如她所愿松了爪子。除靴翻身上了床,将嘉宁软软的身体尽数揽在怀里。 “泱泱……”一面用他低沉微哑的嗓子唤着嘉宁的名字,一面将滚烫的嘴唇贴上嘉宁的鬓边、脸颊——总之他们俩一旦独处,陆聿就会动手动脚! 嘉宁有些愤愤地想。但她浑身都被少年亲得软绵绵的,只能任由陆聿动作。 嘉宁姓明,单名一个“泱”字,取“渭水泱泱、横无际涯”之意,她的父亲出身蜀郡明氏,现任益州牧是她堂兄。嘉宁满月便被封为郡主,时人多唤她封号“嘉宁”,倒是鲜少有人称她名讳。 “近来雁门无事,我会在晋阳待上月余,不若今日,泱泱便随我回去吧。” 陆聿缠绕把玩着嘉宁垂顺的发丝,一面打量她神色,一面说道。 打量着,陆聿便忍不住又在嘉宁嫩如藕节的脖颈上落下一吻,吻完也不离开,而是用牙齿细细密密地摩挲着。 少年的锐齿在她颈上盘桓,他明明很温柔,但莫名让嘉宁脊背一凉,想到了曾在上林苑中看到过的一幕:自小被圈养的狼崽,叼着猎物的脖颈,懒洋洋地晒着太阳,被它衔住要害的猎物瑟瑟发抖,不知死亡的阴霾何时便会降临。 嘉宁克制下自己想要推开他的脑袋的想法,面容依旧保持冷淡。 “回去?我回去作甚么?回去等着喝徐女的妾室茶么?” 嘉宁容色冷淡,音色也淡,明明是有些逾矩的话,但被她说来就显得稀松平常,倒是教人生不了气。 陆聿曾认为女子拈酸吃醋是惹人厌烦的,但此时看着嘉宁侧脸,他心中却半点未有恼意,只觉得眼前的少女一嗔一笑皆如画,当真担得起一句“容色倾城”。不由得抬手揉揉她柔顺浓密的发顶,道:“徐女?好端端地怎地提及什么徐女?” 嘉宁斜斜横他一眼:“你没见着么?你的姨姊妹,已经到府上两个月有余了。” “便是因为这个缘由离府的么?”陆聿觉得有些好笑,见嘉宁暗暗撇了撇嘴,又忙道:“应当不会吧?母亲不是那种乱点鸳鸯谱的人,徐家阿姊可比我大了快两岁……” 陆聿与嘉宁同年,比嘉宁大半岁,今年初初十八,而徐女已经二十岁了。 前世嘉宁自持貌美,认为徐女年岁大,又姿色平平,浑然不把对方放在眼里——然后徐女就成了陆聿与嘉宁成婚三年纳的第一位妾室,徐女进门后,嘉宁再也不与陆聿同宿一室,夫妻情断。 后来回了雒阳,嘉宁方才懂得一个道理:绝色、贤淑、娇媚、柔顺……这些品质不会凝聚于一人身上——但是多寻觅几个人,总能凑齐这些品质。 嘉宁唇角一弯,浅笑道:“我搬到太山山居,主要是因为犯了喘疾,云鹤先生建议我避居休养些时日。其次呢,徐女总是打探我行踪,我心中不悦,不愿与之虚与委蛇。”她言语坦荡,若非陆聿与她作了三年夫妻,对嘉宁性子有几分了解,怕是听不出她话语中的暗示,“至于君姑有何想法,我是不知的。” 陆聿一听她提到喘疾便眉头紧锁,自动忽略了后面半句:“云鹤先生在府上,为何会喘疾复发?”说着,又有些后怕地将嘉宁揽紧了些。 嘉宁的喘疾遗传自其母衡阳长公主,而衡阳长公主已于两年前病逝,病因就是喘疾引起的心肺孱弱。 嘉宁自小便被养得十分精细,雒阳流行的熏香、花露一概不得近身,嫁到陆家后又得到了云鹤先生的悉心调养,三年来一次喘疾都未曾复发。 嘉宁听他言语便忍不住在心中冷笑——她的确没有误会楚夫人,自己这位君姑从不待见自己,瞧,陆聿一回府便急急忙忙将甥女推到人前,却半点没在他面前提及自己是因病离家。 而上一世,自己彼时年幼,尚未觉察楚夫人暗藏的恶意,一见了陆聿便冷言冷语兴师问罪,两人不欢而散。嘉宁没有跟着陆聿回陆府,待陆聿离了晋阳,楚夫人便带着已经进门的徐姬施施然前来山居拜访,美其名曰:“郡主乃正妻,合该喝了静娴这杯茶。” 嘉宁兀自又一次陷入了回忆之中。 这是嘉宁短短一盏茶不到,在他面前的第三次神游,陆聿不知她离奇遭遇,只把这归结为了谵妄之症,想罢,也不再等待嘉宁答复,唤了青黛、碧华进屋为嘉宁梳妆,决定直接带她回府。 青、碧二婢在嘉宁的默许中飞快进行了一番,她生得一副临水照花的仙子模样,越是素净的装扮,越显露出天然去雕饰的美丽。 陆聿不知晓昨日嘉宁便嘱托了青黛、碧华收拾行装,只当是她身边的女使们格外堪用。 一行人浩浩汤汤地离开了太山山居。 第四章别云间(1) - 陆氏乃并州豪族,雄踞并州数百年,世居晋阳,时人称“晋阳陆氏”。 并州地处大应之北,不同于都城雒阳的精妙奢华,建筑进深廊阔、高大宏伟,显露着北地的苍茫古朴。 陆家坐落于晋阳城南,累世而居,府宅甚伟,因地势而拓建,居高临下,可观晋阳全貌。 待嘉宁与陆聿的车驾抵达,早有仆妇在门口侍候。为首的便是楚夫人的乳母姜媪,倒是给足了嘉宁面子。姜媪一见嘉宁,便揾着眼角残泪,直言“郡主消瘦不少,此番归家可要好好温补”云云,活脱脱另一个年老版的楚夫人。 嘉宁见之心烦,但奈何陆聿在侧,还是打起精神,与这老媪寒暄数句。 回到内院,嘉宁再度梳洗一番,不再是来时清雅素净的模样,另作了一派端庄华丽的姿态,美则美矣,却显然少了些风流。 并肩前往主院的路上,陆聿不由在她耳畔压低声音道:“我还是喜欢你刚刚那种装扮。直裾于你,老气了些。”也显露不出嘉宁盈盈一握的腰肢。 有男子的热气扑到嘉宁耳朵上,立刻便染得耳垂微红,但她目不斜视:“我还未满十八,再老气,依然是青春少艾。” 这话极为骄矜自满,偏偏她确实生得天香国色,此言语自她口中说出,颇使人信服,倒显得十分俏皮可爱。 陆聿英挺眉眼笑得弯弯,忍不住揽了嘉宁纤腰。 “泱泱,你怎么这么好玩啊——” 人前伸手去掰开陆聿的手臂未免失态,嘉宁暗自横他一眼,并不接话。 一进堂屋,楚夫人便笑盈盈地出言调侃:“这少年夫妻,感情就是好啊,瞧咱们家玉做的郡主,还是得砚堂出马才请得下山。” 嘉宁也笑,可惜笑意不及眼底,浅淡的琥珀,显露出几分轻蔑的眸光,睫羽一闪,又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正准备开口接话,揽着她的陆聿却突然紧了紧手臂。 “母亲可少抬举她,她今日出门时还说自己亏在年纪小了些,若是年长几岁,那大应第一美人的称号就落不到南阳贺女身上了。” 陆聿笑道。 南阳贺女,姿容甚美,据说她嫁给荆州牧长子王简时,婚车依礼绕城,路过闹市,有风吹起她的帷幕,在场民众无不为之惊艳倾倒。因贺女肤白,故有文人作辞赋诗歌时,未免唐突佳人,常以“玉娘”代之。 “大公子实在无需让郡主自谦,”坐在楚夫人左手边的徐女接话道,“静娴自豫章而来,与郝家女郎曾有数面之缘,郡主姿容倾世,半分不逊于‘荆州贺、扬州郝’。” 豫章有二郝,南阳贺女娇。 这是在大应民间广为流传的一句歌谣,说得便是豫章郡的郝氏姊妹与南阳郡的贺氏女,是大应上至士族豪绅,下至寒门百姓共同认可的大应绝色美人。 没有女子不重颜色,但徐女是什么人?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官之女,未来的并州世子妾室,在嘉宁看来,她的夸赞,与轻贱并无多大区别。 “徐家阿姊说笑了,大小郝、贺家女容色动天下,如此盛名,嘉宁无颜忝列。” 徐女面色不改,却暗暗攥紧了裙袂,她没料到嘉宁会不接此等奉承之语。 嘉宁深感无趣,交际之事对于如今的她,便如吃饭饮水般应对自如,随意敷衍着楚夫人的寒暄。 几人一齐用过晌食,陆聿自称要回房午睡,领着嘉宁回了居所。夫妻二人住在东侧院,陆府广植流苏树,此地地势较高,每到四月,便能看到千树覆“雪”之景,因而嘉宁取名:听雪阁。 卸了衣饰钗环,嘉宁揉着眉心说困。陆聿便欲闭窗解帷,与妻子大被同眠。 姜媪突然而至,她自然是替楚夫人传话的。 楚夫人请大公子过去。 称得是大公子,而非世子,那便是以母亲的姿态呼唤归家的长子。 此时的嘉宁被陆聿抱上了床,裹着被子昏昏欲睡。陆聿亲亲她耳垂,轻声说了句“去去就回”。 嘉宁轻哼一声,算作回应。 - 主院。 楚夫人遣退了一干女使与徐女,单独会面自己的儿子。 少年肩背略薄,但腰身挺拔,长身玉立,显露出士族公子所特有的精致清俊,有杂糅着少年将军的勃发英气。 不愧是我的儿子。楚夫人骄傲地想。 “我儿,”楚夫人道,“之后去雁门,便将郡主带上吧。” 陆聿摇头轻笑:“母亲拿儿子逗乐呢?嘉宁那个性子,我把她带去雁门,她不得埋怨我?” 陆家在雁门练兵,陆聿作为世子,常在雁门。 “嘉宁是雒阳长大的,北地荒凉,她哪里呆的惯?” 楚夫人用“你这小子还欠些火候”的眼神看向陆聿,道:“也用不着郡主去多久——你二人成婚三载,嘉宁从未见喜,阿娘知晓你夫妻聚少离多,故从不催促为难。可是阿郎,你如今已年满十八,是应当作父亲的年纪了。” 陆聿温和、却毫不回避地直视母亲的眼睛:“嘉宁身子不好,儿曾答应长公主让她迟些生子。”暗示楚夫人,嘉宁三年未孕,并非是她的过错,而是自己有意为之。 楚夫人领略了他的未尽之意,怔仲片刻,有些恼怒:“这等大事何不尽早与汝父汝母透露些许?” 陆聿心想,这是我信口胡诌的,如何尽早透露?面上却仍是一派舒朗笑意:“并非什么大事,没必要让您与父亲为儿操心,儿子省的。” 楚夫人冷哼一声:“你长大了。”毫不掩饰言语中的不虞。 陆聿仍是笑着:“儿在母亲与父亲面前,永远都是孩儿。” 楚夫人有些头痛,她惯来知晓自己的长子是个豁达开朗的笑面虎,但当陆聿把这等手段运用到与她的对峙时,楚夫人只觉得周身说不出的难受气郁。她闭了闭眼,缓了好一会,才道:“郡主不去雁门,可以,让静娴去,你身边需要人照顾。” 陆家家风清正,没有诸多豪族那种畜婢养妾的习惯。陆聿婚前房中干净得很,并无侍妾,娶了嘉宁后,更是难以将那些庸俗之辈看在眼里。 楚夫人本无意插手陆聿房中之事,她见嘉宁身边的两个宫里出来的女使都是一等一的漂亮气派,认为自己无需把儿子的内室搞得太复杂。结果嘉宁嫁过来快三年了,眼看着青黛、碧华出落得越发水灵动人,但这位小郡主却似乎没有动过将这二人收房纳妾的想法。 楚夫人无言以对。 恰好楚夫人的胞妹向她写信求援,道是女儿死了未婚夫婿、守了望门寡,扬州士族看重这些,她嫁的夫君又是个碌碌无为的,便想请作为州牧夫人的阿姊,为女儿在并州保一桩婚事。 楚夫人欣然接受。待徐氏静娴抵达晋阳,楚夫人观她行事做派皆端庄大方、落落有序,思及嘉宁郡主是个放任恣睢的,便动了让徐女为妾的心思。 - [肉章看进度,我节奏不是很好,我随意写,家人们随意看。] [这里化用了三国的“江南有二乔,河北甄宓俏”民谣。] [流苏树,又名四月雪。] 第五章别云间(2)(小肉) - 能作州牧长子,未来陆氏宗主的妾室,对一个小官之女来说,或许算得上殊荣,但人各有志,楚夫人依然唤了徐女来面前,亲问她的意想。 徐静娴按下心中狂喜。 在她与母亲的筹划中,能嫁予大公子自然是上策,但母女两人耳闻嘉宁郡主容貌极盛,背后又站着大应皇室与蜀郡明氏,楚夫人或许不会干涉大公子的内院。因而徐静娴意欲徐徐图之,讨得楚夫人的喜欢,就算入不了陆家,也希望能嫁个好夫婿。 但她面上十分恭敬,低眉顺目道:“静娴卑鄙之人,堪能侍候大公子……” 楚夫人皱眉不悦,心下却是妥帖的:“你是我的甥女,怎能如此妄自菲薄?” 徐静娴立刻俯身:“静娴惶恐……” 楚夫人将她扶起,拍着她手背安抚:“我儿,你被你母亲养得太怯懦了些,这样的性子,在扬州无碍,在北地却易遭见陵……这样罢,你母既然将你托付给了我,那就听姨母安排?” 徐静娴咬咬唇瓣,羞涩却坚定地回道:“但凭姨母做主。” - 少年闻声,浓如墨色的眉宇轻扬,俊美的脸上写满了困惑:“徐家阿姊?与她何干?” 楚夫人见他装傻,气得手一抖,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才道:“我见雁门的校尉们,大都有侍妾在城中侍奉,我儿,难道不觉夜冷裘寒?” 陆聿摇头:“儿长宿军营,榻上又有母亲亲做的锦衾,如何会冷?” 楚夫人简直要被他气死了。她就差直白了当地说,儿子啊,你身边缺个暖床的女人。可是她能么?她可是陆氏的宗妇! “我很喜欢静娴,想将她留在身边。”楚夫人冷冷道。 陆聿道:“那您就将她配给家中子弟?我看叔植就很合适,他妻子新丧,徐家阿姊也失了未婚夫婿,鳏夫与‘寡妇’,不是很相配么?” 自然是不欢而散。 - 回到听雪阁,陆聿在外间叫住碧华:“听闻徐女有意刺探郡主行踪?” 这并非嘉宁搪塞之语。碧华俯身回道:“回郎君,也算不得什么刺探。只是徐女时常在郡主游园散步时与之偶遇,少不了攀谈几句;徐女性情贤淑,时常亲自下厨给夫人作吃食,也不知是谁告知她的,郡主喜食甜食,徐女便常做些杏脯、甜羹什么的,往咱们这送……郎君你是知晓的,郡主自小实在宫中长大,行事作风与民间有些出入。” 宫中贵人最忌讳何事?被知悉行踪、喜好。徐女这般行事,或许是出于好意,但显然只能招来嘉宁的厌烦。 少年面上仍有笑意,眸色却有些发冷。 碧华惴惴不安地打量了他一眼,又飞快地垂下眸子。 陆聿冲她笑笑:“我知晓了。平素我常在雁门,郡主身边,有劳你与青黛多费心思。” 碧华心中松了口气,道:“侍奉郡主乃是婢子份内之事,郎君言重。” 陆聿打帘入了内室,嘉宁仍在睡着。 床榻之上早已换上她惯用的蜀锦被褥,面上还搭了一张雪白的兔毛绒毯。嘉宁便睡在一簇锦绣与雪色之间,只露出一张睡得两腮酡红的芙蓉玉面。 陆聿还记得去年他弄脏了她的绒毯,被又羞又恼的一脚踹下床的糗事。清俊的少年耳廓微红,抬手摸了摸鼻子,思索片刻,还是在那面上的雪白绒毯掀起,团成一团,扔在了一旁的榻上。 嘉宁侧躺着,薄薄的锦被搭在她身上,若隐若现地勾勒出女子如小山重迭般的窈窕曲线。 陆聿从不委屈自己,他挨着少女躺下,温凉的手掌如蝰蛇潜行,无声无息地从嘉宁衣摆探了进去。宽松的寝衣使得他的动作格外顺畅,几乎没遇到任何阻力,便将那小小山峰握在掌中。 掂了掂手心的份量,似乎比三个月前大了些许。 他的小妻子,面似神女,身量窈窕,无一不美,可惜就是人太瘦了些,胸前这一片少了些丰腴。两年前两人圆房,第一次坦诚相见时,嘉宁胸怀之‘宽阔’,让陆聿险些以为他俩其实不是拜过堂的夫妻,而是什么结拜的兄弟。 好在在这两年他的‘辛勤耕耘’之下,总算让嘉宁稚嫩的身体,有了属于妇人的曲线。 纤长的指节笼住雪顶粉樱,恰好将那团乳肉罩在掌间,他的手指微微收紧,指头陷入软肉之中,换得嘉宁一声轻呼“痛——”。 睫羽轻颤,却仍在睡梦中,并没有苏醒。 陆聿低头,含住她耳垂,舌尖卷动,在耳垂米粒大小的珍珠留下淡淡的水渍。另一只手在嘉宁脖颈处按了按,少女如蝴蝶扑闪的眼睫便再次陷入安眠。 嘉宁人瘦,但并不干瘪,而是那种骨肉匀亭、恰到好处的纤细。 陆聿剥开她的亵裤,仿佛剥开了一颗饱满欲滴的荔枝。她腰肢极细,显得臀部浑圆、弧度惊人,陆聿在床上最喜欢的,就是把她摆成趴跪的姿态,一手扣住纤腰,一手抓住臀肉,用力地撞进去。 每每这个时候,陆聿便有些压抑不住想要将她弄坏的欲望,不知餍足,嘉宁被他这么弄昏过去好几次。 思及往日盛景,少年腹下热浪直跳,仿佛在叫嚣着三月未曾纾解的愤怒,陆聿忍不住挺腰,在嘉宁臀上撞了撞,以期舒缓自己即将偾发的欲念之火。 但是不够,远远不够。 他一面不遗余力地揉搓着雪房,一面往嘉宁身下探去。 那处柔嫩、娇软,是这世间最为销魂的温柔乡、英雄冢。 缠绵的水泽声乱了少年心智,分明的指节想要深入那柔滑的甬道,却被意料之中的紧致阻挡,堪堪进入了一半,再寸步难行。 陆聿重重的喘息了两声。 他再次尝试着深入,却换来嘉宁又一声痛吟。少年垂眸,隐隐有水汽在她睫羽氤氲。 哎。 少年长叹一声,终究还是舍不得悍然。 他从那处柔软退了出来,转而按住少女弹软丝滑的腿根,这大抵便是嘉宁浑身肉最多的地方,她常年体温微凉,唯有这处总是温暖的。 寻了一个合适的角度,腰身用力,灼热的硬物开始在少女软嫩的大腿根部缓缓磨动。 嘉宁在朦胧的睡意间,隐隐听见了少年压抑的喘声。 有什么滚烫的液体洒在了她的腿心,嘉宁被烫得浑身一颤,女子的本能使她想睁开眼睛。 有熟悉而温柔的声音在她耳畔低声响起。 “没事的,没事的,继续睡吧。” 嘉宁迷迷糊糊地识别出声音的主人。 是陆聿。 嗯?陆聿不是早就死了吗?怎么?作鬼都还想欺负她? 似嘲讽又似凄婉般轻笑一声,嘉宁坠入更深的困顿。 - [时常困惑,为什么别人写书进度就能拉很快呢?是我废话太多了嘛Orz] [小肉=没进去,大肉=进去了] 第六章贺新郎(1) - 陆聿这几日接朋见友,忙碌得很,大抵是倦了,又或许是体谅嘉宁病着,总之是难得的良心发现,没再夜夜扰她清梦,嘉宁难得好眠。 或许是陆聿常在战场,身负屠戮之气,自回了陆府,嘉宁与他日日同榻而眠,竟再也没有做过噩梦,或魇中惊醒。 这日,嘉宁起得早,碧华与青黛摘了新鲜的金凤花,为嘉宁染指甲。 她肤白,指甲又生得小巧圆润,涂上丹蔻,红白相见,格外精致漂亮。 碧华染指甲的手艺是跟太后身边的女官学得,青出于蓝,放眼整个皇宫内苑都难有能出其者。此时她正用蜂蜡与金属粉末调和的‘颜料’,专心致志地在嘉宁的指甲上勾勒着图案。 陆聿去主院请完安回屋,便看见三个女子皆目不转睛地盯着嘉宁一双纤纤玉手。 少年觉得颇有些新奇,无声无息地凑过去,歪头跟着看了一会,见一朵梨花栩栩如生自碧华笔下诞生,不由啧啧称奇:“碧华,你这手艺,倒是可以出去开个铺子了。” 他突然出声,几个女子皆被吓了一跳,嘉宁手一缩,刚画好的一个指甲便被染花了。 “哎呀!”嘉宁惊叫一声,抬头见是陆聿,忍不住扬手在他手臂砸了一下,“你看!指甲都被你弄花了!” 少年赔罪般双手合十于胸前,“对不住,对不住,实在是碧华手艺精湛,震慑到我这个没见识的。”说着,直接弯腰将嘉宁打横抱起,抱坐在自己怀中。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 嘉宁见他青天白日又开始动手动脚,忍不住握住拳头,在他胸口捶了两下。 她这点力气,落在少年肌肉上跟狸奴挠痒没什么分别。陆聿亲亲她耳垂,哄道:“别动呀,快让碧华把你的指甲涂好,咱们一会出去。” 嘉宁并不喜欢这样的亲昵举动,她觉得这样很是轻浮,身体颇有些僵硬。但她想到前世回到雒阳的见闻,又有些不忍挣脱少年的怀抱。 陆聿早习惯她的性子,也不疑惑恼怒。软玉温香已经在怀,谁还管这香玉喜不喜欢呢?他三书六聘、八骏一乘娶回来的媳妇,合该是给他抱的。 少年一只手在她腰后轻抚着,不带情欲的意味,只是出于抚慰。嘉宁在他柔缓的抚摸中,慢慢放松了躯体。 碧华嘴角噙着笑意,将那只涂花的指甲用白绢擦去,低头认真地重新描摹。 嘉宁倚靠在少年胸膛上,百无聊赖地问:“出去?出去玩么?” 陆聿道:“嗯……倒也不是玩,仲池成婚,不想去吗?” 嘉宁茫然,这个名字她有几分熟悉,但一时却不太想得起来:“仲池……?” 陆聿早有预料,解释道:“周沛,周仲池,孟渊的次弟。” 孟渊,嘉宁很熟悉这个名字。周霁,周孟渊,出身清河周氏,其父周斯曾出任雒阳令,与陆聿少时交好,美姿容、善谋略。陆聿死后,楚夫人的幼子陆玦继任其少将军之职,周霁为辅,镇守晋阳,掌管军政大权。 但或许是天不庇佑并州,陆聿死后,陆玦在周霁等人帮扶下稳住政局,宝剑还未来得及磨砺开刃,天下大乱,各地起义并起,周霁病卒于征伐巨鹿途中。嘉宁不记得具体时间,但周霁与她离世不会间隔超过一年,也就是周霁死于和光四年。 嘉宁心中唏嘘,陆周两家为通家之好,她作为陆聿的妻子,竟然全然不知周家次子娶亲之事。前世的她这个时候和陆聿吵了架,拒回晋阳,仍在太山山居住着。 她嫁来陆家三年,一直是骄傲冷淡的郡主做派,既不热衷于交际,又偏安一隅,这并州境内的消息,若是楚夫人或陆聿有意隐瞒,她是半点也不得而知。 - 嘉宁与陆聿一同前往周宅。 或许是因为曾久居雒阳,周宅比之苍茫质朴的陆府显得更加精致秀丽,与雒阳建筑的雕梁画栋颇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妙。 一入中庭,嘉宁便指着挑水而出的池中怪石、蒙络摇缀的溪边翠竹,赞道:“周家请的造园师傅颇具水准。” 陆聿揽她腰际,小声解释:“是孟渊的父亲亲手画得图纸。” 嘉宁并不意外,反而了然地点点头。周霁这样文武兼备的谋士,必定是家学渊源。 两人来得时间尚早,离昏礼仪式还有些时辰,新妇上午便入了青庐,不少女眷都想进去近距离看看新娘子。这是嘉宁第一次参加旁人的婚礼,暗暗觉得新奇——并州无人身份比她还尊贵,她性格又矜傲,鲜少有需要她出府赴宴的场合。 正忙着招揽宾客的周霁夫妇此时恰好迎了上来。 周霁拱手,苏氏屈膝,齐齐向嘉宁见礼。 “郡主、砚堂(陆少将军)。” 周霁是陆聿的好友,嘉宁自然不会在他面前摆郡主架子,俯身回礼。 “周从事,苏姊姊。” 因周霁与陆聿交好之故,苏氏算得上晋阳城难得的一位嘉宁愿意交往的贵妇人。 她性格开朗大方,上前拉住嘉宁一只手,上上下下将其仔细打量了一番:“嘉宁,你身子可好些了?我听楚伯母说你病了好些时日,瞧,今日一见,我便觉得你瘦了些。” 嘉宁觉得,这可能就是语言的艺术。明明都是在说她消瘦了些,姜媪说来便惹她不快,苏氏说着却并不会让她觉得唐突冒昧。 嘉宁展颜一笑,两个梨涡若隐若现:“老毛病,好几年没犯过了,如今已经大好,劳姊姊费心。”她容貌虽美,但气质偏冷,不是那种让人容易亲近的类型,但因唇边生了两个小小的梨涡,一笑梨涡荡漾,倒是看上去可亲不少。 苏氏隐隐察觉嘉宁今日似乎比往日更温和些,便大着胆子挽了她一只胳膊:“山居好玩么?楚伯母说你上山住了两个多月,我一直寻思着上山来探望你,可惜近些日子忙,没找到合适的机会。上个月我遣人送了一支野山参,也不知合不合郡主心意。” 听她言语,嘉宁再次忍不住在心中冷笑。自己这个君姑,倒还真是不遗余力地抹黑自己,什么话都敢拿到外面到处说。这种绵里藏针的恶意,既“绵延千里”,又让她诉讼无门。 第七章贺新郎(2) - 嘉宁侧目看着苏氏,她高鼻深目、红唇俏丽,是个极为典型的北方美人,嘉宁听说她祖上似有胡人血统,比一般北方姑娘更高、更白,好在嘉宁也是高挑个子,两人站在一块,怎一个赏心悦目了得。 嘉宁如今已不是十七岁的小姑娘,听着,有心怀疑苏氏是不是故意说这话来提醒自己。 “姊姊实在是破费了,我观那野山参的品相,怕是至少有百年,这么珍贵的东西,姊姊就这么给了我,实在是……”嘉宁虽然从小见惯了好东西,但这是苏氏的心意,她自然是由衷感谢。 苏氏摆手道:“少将军与夫君自幼交好,我们两家的情谊,郡主又何必与我客气!” 两人说着,不由得相视一笑。 苏氏便要带着嘉宁去看看新妇。 “郡主应当没见过仲池的新妇吧?她也长得漂亮,阿母说,这下她可终于不用担心仲池生个丑孩子了……” 两个女人边说边相携离去,被无视的两人在原地看着她们的背影颇为无奈。 “听闻嫂夫人有孕了?恭喜恭喜,孟渊兄,三年抱俩,雄姿英发啊。”陆聿道。 周霁听出他话中揶揄,抬手在少年肩膀轻捶:“你小子,调侃我呢?” “嘶——”陆聿故作吃痛地揉了揉被他砸过的地方,“你如今不是从事文职了么?怎地力气还跟个从前似的?” 周霁白他一眼:“少作怪,我没用力。” 少年扬眉轻笑:“我作什么怪?夸你英武不改,难道还错了?” “你那语气可半点不像夸人。”周霁说着,揽了陆聿肩膀,将少年往角落处带。 陆聿随他而去,一面抚平被扯的微皱的衣袍,一面有些嫌弃道:“你说话别动手动脚的,我可没有什么龙阳之好……” 越说越没边际了。周霁忍不住刺他:“你倒是沾了一身军营的习气啊?痞里痞气,不像陆家的大公子,倒像个兵痞,嘉宁郡主那般的人物能受得了你?” 陆聿撇嘴:“我和嘉宁好着呢。”哪怕是在周霁面前,少年也依然不愿称呼那独属于亲近之人的称呼。 周霁定定地看他,陆聿知晓他用意,有些无奈地摊了摊手,凑近对方,压低声音道:“真的没什么问题,就是我们俩聚少离多……”在周霁愈发深沉的眼神中,少年半真半假地吐露了些心声,“嘉宁身体不太好,我怕她生子艰难,就使了些手段……” 周霁想到云鹤先生在陆府,立刻了悟的陆聿的意思。一时神色有些复杂:“女子生产的确是一道鬼门关,你看你嫂嫂,医士都说她身体好,可是当初生大郎也生了五六个时辰……哎,不过用药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而且你母亲怕是等不了多久。” 陆聿心道,可不是等不了多久么,都开始谋划着往他房里塞人了。但这话并不方便在这里说。 少年颔首:“我自是知晓,没事,待嘉宁长到十九、二十岁,身子骨长齐整了,再有云鹤先生在侧,应当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周霁见他心中有数,也不再赘述,拍拍少年肩膀,两人情谊尽在不言中。 - 一路行去都有人向嘉宁行礼。 苏氏忍不住揶揄她:“郡主还真是美名远扬,怕不会来府上作客的所有人都认识您吧?” 嘉宁有些无奈:“我那是美名么?威名吧?”说她倨傲不逊什么的。 苏氏捧腹而笑,笑完又压低声音问:“你真不知道呀?” 嘉宁一脸茫然:“知道什么?” 看苏氏这个样子,是有什么事情在并州已经传开而她本人却不知晓的么?嘉宁被她说得心里毛毛的,忽而又想起徐女之事,连忙问道:“是关于徐女的么?” 这下苏氏也被她说懵了:“什么徐女?” 两人面面相觑。 呃,看来与徐女无关…… 嘉宁有些尴尬地将鬓边垂落的发丝别到耳后:“苏姊姊,你先说吧。” 苏氏也不忸怩,直言道:“渔阳乔氏的三公子前些日子在城里四处打听哪几家在太山上有宅子,说是他在游览太山时,远远瞥见了一位白裙女子携婢出游,他说啊,此女美貌非常,恍若神仙妃子。” “嗯……”嘉宁的思绪有些混乱。 “晋阳城好些人都知晓郡主你在太山上养病,再加上那位乔三公子说是位绝色美人……”所以自然就有人将这两者联系了起来。 嘉宁揉揉眉心,有几分无奈:“我在晋阳,应酬极少,怎会……?”言下之意就是在问,她都没怎么见人,怎么会有这么多人知道她容貌如何。 这下换苏氏有些尴尬了,她抬手抚了抚鬓角:“咳咳,我听说,嗯,是听说哈,他们有时饮醉了酒,就一直拉着少将军,争着要少将军的女儿作儿媳……”至于为什么是儿媳,而不是女婿,那只能是——因为陆聿有个漂亮的媳妇了。 嘉宁哭笑不得,她和陆聿连孩子都未曾有过:“好吧,这便是美名远扬?” 苏氏继续道:“然后呢,也不知是从哪传出了一句歌谣:豫章有二郝,南阳贺女娇——”苏氏顿住,打量嘉宁的脸色,“雒阳嘉翁主,光艳动四方。” 嘉宁一时间有些恍惚。 这句歌谣,她自然是熟悉的。 明德十一年,陆聿身死,嘉宁回到雒阳,那时已过二十岁的她褪去了少女的青涩,正是一个女子最最美好的年华,这首歌谣在雒阳城的大街小巷传唱,不少男子闻讯而动,自称仰慕嘉宁郡主德才,愿做她的入幕之宾、裙下之臣。 嘉宁闭了闭眼,“原来,这个歌谣在此时便已经有了呀……”她茫然而无措地喃喃。 苏氏见她似乎有些飘忽,疑心自己是否说错了话,呐呐道:“郡主,我……” 嘉宁睁开眼睛,再度展颜:“好在是夸我美貌,而不是称我倨傲不逊。大小郝和贺氏女可都是赫赫有名的美人,能与她们相提,实在是我的荣幸。”眨眼间,她已然恢复了作为郡主的平静安宁。 “走吧,苏姊姊,我们去看新娘子。” 第八章鹊踏枝(1)(蚊子肉) - 青庐内本就很热闹,嘉宁和苏氏进去后就更热闹了,有意欲与嘉宁、苏氏攀谈的,有想要窥视传闻中的嘉宁郡主是何模样的,也有单纯进来凑热闹的,不算大的帐篷内人来人往,闹哄哄的。 嘉宁隐秘地皱了皱眉。今日是周仲池的大喜之日,人生能有几次大婚?她不欲抢了新妇的风头,与之简单交谈了几句,便寻了借口出了青庐。 苏氏紧随其后。她也被刚才的乱象弄得神色不大好,但依然尽量保持着得体,此时离人群稍远了些,她立刻朝嘉宁抱歉地笑笑:“让郡主见笑了。” 嘉宁自然是体谅的,她拍了拍苏氏的手背,轻声道:“无妨,往来宾客众多,都是来沾喜气的嘛。” 苏氏将嘉宁领到一处安静的院落,稍作休息。有女使打来温水、端来脂膏,方便两人梳妆。苏氏刚刚出了些薄汗,此时正靠在椅背上,由着贴身女使替其洗脸,重新上妆。 嘉宁并未出汗,便只是用温水浸湿了一番手心、手臂。 此处寂静无人,待重新梳妆完毕,苏氏立刻摒退了一众女使,神神秘秘地朝嘉宁招手。 嘉宁不明所以,附耳过去。 苏氏问道:“郡主,你刚刚说得徐女,指的是住在你们府上那位,楚伯母的甥女么?” 嘉宁倒是没有想到,过了这么一会时间,还一齐去探望了新娘,苏氏竟然还记得她刚刚脱口而出的那句“徐女”。说不上来是微窘还是讪然,嘉宁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接这话。 “苏姊姊见过徐女?” 苏氏道:“见是见过的,楚伯母曾带她赴宴。说来我还有几分好奇,那徐女年岁不小,为何还是一副闺阁装扮?”出嫁的妇人与待字闺中的少女衣饰发髻皆有区别,大应女子多十五订亲,十六、十七出嫁,虽然徐女如今不过双十年华,但也确实担得起苏氏一句“年岁不小”。 嘉宁想了想,应道:“君姑说,徐女在扬州定过亲,那郎君婚前去了,徐女为他守了两年,蹉跎至今。” “未婚还得守两年?”苏氏忍不住咂舌,“扬州习俗竟如此古板?这不是白白耽误姑娘家么……” 嘉宁未曾去过扬州,也不知那里习俗如何,于是只能摆摆手,示意自己也不太清楚。 “楚伯母是想在并州为她找门亲事么?”苏氏道。并州地处北地,民风旷达,寡妇再蘸、娇娘二嫁实为稀松平常。但她又想到楚夫人似乎并没有给徐女相看人家——至少楚夫人没有跟周家提起这层意思。 苏氏不由得想深了些,她抬眸看了一眼嘉宁,少女皮肤白嫩,仿若吹弹可破,眉眼生动,骄傲又婉转。 十七岁的小郡主,美则美矣,到底稚气未褪。 “郡主,我痴长你几岁,又得了你一声‘姊姊’,苏姊姊想为你提个醒。”苏氏斟酌着言语,缓缓道,“楚伯母也许存了迎徐女进门的念头,你心中要有些准备。” 嘉宁眸光闪闪,看向苏氏的眼神更真挚了些。 苏氏并没有预料错,前世,徐女不就是在这个月进的门么? 苏氏见她并不惊讶,又想到是嘉宁先提及徐女,料想对方应当并非无知无觉。 但这种事情,从来也不是女人说了算的——作母亲的给儿子纳个侍妾,多么顺理成章的事,哪怕儿媳妇是位郡主,那又如何呢?即便是皇家公主,也没有哪项律法规定,公主的夫婿不可纳妾。 “苏姊姊,多谢你。”嘉宁心中慢慢升腾起一阵苦涩,但对着好意提醒自己的苏氏,她仍是挤出了几分笑容。 “你心中有数便好。”苏氏拍拍她肩膀,一时也有些乏言。 - 戌时的梆子敲过,并州各户人家陆续点上灯火,嘉宁与陆聿也离开了周家热闹的筵席,回到一片静谧的听雪阁。 洗漱后,碧华拿着帕子在嘉宁身后,替她细细绞着头发。嘉宁心绪微乱,只抱膝坐着,看着一旁灯罩内跳跃的火烛愣愣发呆。 陆聿一出盥室,便见她一副神思恍惚、怔仲茫然的神色,心中微紧,走过去接了碧华手中的帕子。 少年的手法并不熟稔,若是往日,大概从他接过帕子,嘉宁便能立刻觉察出身后换了人。但今日她沉湎于自己的思虑之中,愣是任陆聿将她一头又浓又密的青丝擦得微干,也没有察觉到有什么变化。 陆聿再也忍不住,他将手里的帕子往一旁的架上一扔,扣着嘉宁的纤腰微微用力,便将她按在了榻上。 嘉宁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再度回神,只余一片昏暗,昏暗之中,唯有陆聿那双眼眸神采奕奕,正目光炯炯地盯着自己。 滚烫的手便从领口伸了进来,灵活得仿佛上面长了眼睛,从心衣的侧面钻进去,将那团软绵绵的乳肉握着掌心,指尖掐住那乳上的樱桃,娴熟至极地搓动起来。 嘉宁抬眸,对上那双亮得惊人的墨色瞳孔。 “陆聿……”她的声音与她的神思一样茫然。 少年猛地拉过她一只手,重重覆盖在自己下腹蓄势待发的磅礴上。 “泱泱,”少年音色沉沉,线条漂亮的嘴唇吐露出的话语却露骨而大胆,“这里胀得发疼。” 说完,也不待嘉宁回应,低下头,以吻封缄,极尽此刻缠绵。 他的舌头以一种不容拒绝地凶猛姿态进入,绞得嘉宁脸颊发酸,有透明的涎水顺着唇角滴落,淌在枕巾上,浸湿了她的下巴。 她有心后退,却只能换来对方更加席卷的侵入。 嘉宁不喜欢这样的亲密,她重重地推了两下陆聿的胸膛。 少年顺势松开她的唇,一道长长的银丝从他嘴角牵出,然后“啪”地在空中挣断。他的唇边也沾了些液体,晶亮亮的,衬得少年那张精致昳丽的脸庞显露出浓墨重彩的妖冶。 他的胸口与嘉宁拉出些许距离,腰腹却压得愈紧,隔着层层迭迭的衣物,嘉宁都能感觉到有个灼热、滚烫又坚硬的东西正抵在自己腿心,气势汹汹地跳动着。 她浅琥珀色的眸子蒙上一层水汽,一截雪白的腕子遮住眼睫。 “为什么,”嘉宁的声音有些哽咽,“你看到我,心中就只有这些事么?” 第九章鹊踏枝(2) - 帐内气氛骤冷。 窗外下起了蒙蒙的雨,嘉宁隐忍的呜咽声大了些。 陆聿去扯她遮掩眉眼的手臂,换得嘉宁剧烈地挣扎。她往旁边一滚,裹着绒绒的毛毯滚到了床榻深处,微润的青丝凌乱的铺在枕巾上,只留给少年一个颤动不已的背影。 周身的火热都冷了下来,下腹的胀痛似乎沿着背脊蔓延向上,一路痛到了胸腔里。 陆聿感觉到自己的太阳穴在剧烈的跳动着,那根筋仿佛要要从他皮下钻出来。 “……是我把你弄痛了么?”少年沉默许久,才哑着嗓子开口。 嘉宁哭了一会,心绪稍定了定。她拥着毯子坐起,慢慢地转过身,用雾气蒙蒙的眸子看向他。用手背胡乱地抹了一把眼泪,嘉宁幽幽道: “难道不是吗?你每次回府,便想法设法将我往床上带,不折腾上四五次决不罢休……我是大应享双亲王实禄的郡主,是你明媒正娶、上了宗祠的妻子,可是你把我当什么?随你放纵取乐的侍妾么?还是什么百无禁忌的玩物?” 她说着,情到激处,又小声的抽泣起来。 外间的碧华听到内室动静不大对头,想进来看看,被青黛死命地拦着,她以前不懂事,听到郡主哭泣也进去看过,惹得一阵面红耳赤。但碧华终究是不放心,隔着门板,小声问:“郡主,您没事吧?” 陆聿看着哭得鼻头红红,泪珠盈睫的少女,闷闷地应了一声:“无事。” 嘉宁闻声仰头看他一眼,又垂下头继续哭,这次她自己抬手捂着嘴,连那本就不大的哭声更微弱了。 美人垂泪,自是惹人怜惜。 更何况眼前哭泣的,还是他的心上人。 嘉宁哭得陆聿心间作痛,她的控诉也让他心惊,惯来口齿伶俐的少年,第一次产生了口拙的挫败感。 “泱泱,”少年颇为张皇无措,“我、我……” 竟心生出了几分“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的颓圮。 又是一阵沉默。 哭了一通,那股自下午便在胸中萦绕的淡淡愁绪似乎随着眼泪倾泻了出去,嘉宁没听见陆聿的回答,藏在裙摆下面的脚趾颇有些窘迫地缩了缩。 她从来没有像这般失态过,哪怕是母亲衡阳公主去世,哪怕是前世陆聿的棺椁回府,她都始终保持着属于皇家郡主的风姿仪度,像刚才那样,又哭又闹,实在是——怨妇行径,惹人耻笑。 定了定心神,嘉宁吸吸鼻子,正准备对陆聿说“今天吃醉了酒,刚才那些都是胡言乱语,不要放在心上。”抬眸,便被一个温暖的环抱紧紧包裹。 陆聿隔着毛毯将她抱住。 对上嘉宁红成一片的眼角,少年忽而落下亲吻。 这是一个不带情欲,只为安抚的吻,转瞬即逝,仿佛惯来波涛汹涌的海,忽而变成了静水流深的潭;又好似一触即发,在风平浪静的湖面之下,暗流涌动。 “泱泱,”少年微哑却依然清越的嗓音在嘉宁头顶响起,“不是轻贱取乐,也不是放浪形骸……” “只是一个男子对女子最本初,最直白的爱意。” “爱意?”嘉宁直视他,浅若琉璃的眼眸中,有茫然,有困惑,有不解,“这是爱么?爱不是应当敬之、重之,以礼相待、相敬如宾?”就像她的天子舅舅,为心爱的发妻,修摘星之殿,奉长生之烛,十年如一日的倾诉着相思。纵然有失偏颇,可,这不就宫中妃嫔们都向往的天子之爱么? “相敬如宾只是夫妻在外人面前表现的礼仪,周公都说‘夫妻敦伦,乃天经地义之事。’每家每户的夫妻归了家,关上门,都是做这事的。”陆聿说着,又将她抱紧了些。 嘉宁仍在疑惑,但她前世孀居时,便对自己的想法有过质疑,此时听着陆聿的话,仍有些迷茫,但并不质疑。 “你莫不是骗我?” 陆聿心中忽而释然。 夫妻三载,纵使聚少离多,但陆聿实则早就察觉到了嘉宁对与自己亲密,有种似有若无的排斥。她压抑得很深,若是忽略她被拉上床榻不自觉微蹙的眉头,动情时仍然微僵的躯体,怕是很难发现。 以前,陆聿一直以为是嘉宁心中不喜自己,但他厚着脸皮佯装不知,以一种自欺欺人的嘲弄敷衍着自己。所以他特别喜欢从后面进入的姿势,看她背对自己,茫然无措地被掠夺、被入侵,总会让少年心中升腾起一股隐秘的快感。 郡主又如何?不喜欢我又如何?还不是得被我压在身下,哀啭娇啼,任我为所欲为。 但今日嘉宁的话语,让少年豁然开朗。 她哪里是不喜欢自己?她分明只是不知晓正常的夫妻应当如何相处。 嘉宁记事前,衡阳长公主已成了寡妇,纵使暗中琵琶别抱,也不可能让年幼的女儿知晓。她长住宫中,天子是个死了妻子后沉溺于寻仙问道的“鳏夫”。 “我为何要骗你?泱泱,你大可自己留心,看看周围的夫妻是如何相处的。”陆聿说道,“不说旁的,就说离你最近的,我爹娘生了我与阿玦,孟渊和嫂夫人生了大郎,如今又有喜了,你当是如何来的?” 嘉宁没料想这人竟然敢编排自己父母,震骇地瞪大眼睛看着他。 “你、你,”小郡主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怎么还、还提到君姑、君舅呀!陆聿你简直荒谬——” 少年混不吝地朝她龇了龇牙,又拍拍她毛茸茸的脑袋,道:“这不是荒谬,每家都是这样的,夫妇关上门,什么都可以做,也什么都可以说。要不怎么叫至亲至疏夫妻呢?” 嘉宁垂眸,陷入长久的思索。 陆聿抱着她躺下,嘴里念叨着“先睡吧先睡吧,你一时半会估计也想不明白。”边说,还边轻轻拍着她的肩背。 就好像年幼时,母亲轻拍着她,哄她入睡。嘉宁觉得有些想笑,或许是因为哭过,或许是陆聿的拍打真有安抚的作用,她确实飞快地进入了睡梦中。 迷迷糊糊地,听见有人在她耳边轻声说。 “泱泱,若问情谊深几许,匪深也,若秋山之落叶也。” [我没有故意卡肉,这是顺理成章的情节噜~~~] [这里化用了简媜的文段:如果问我思念有多重,不重的,像一座秋山的落叶。] 第十章卷珠帘(1) - 楚夫人大抵是没有死心。 徐女又恢复了嘉宁离家前的行事,隔三差五往听雪阁送些吃食。嘉宁与陆聿说通了心声,近来心情十分不错,懒得与她计较,那些精致的吃食便大多进了小女使们腹中。 陆聿依然很忙,今日呼朋引伴,明日携美出游,嘉宁难得看他顺眼,惯来喜欢窝在房中看话本、玩六博的小郡主也纡尊降贵地跟着他到处游玩、赴宴。 ——嘉宁在雒阳时,其实是很爱出门交际的。来了晋阳后,不大喜欢出门,一是顶着个郡主的名号却跟个猴子似的被人看来看去,二是楚夫人带她出席的那些宴席,实在没多少意思。 周家婚仪,嘉宁意识到周霁的夫人苏氏是个可交之人,于是只要苏氏在的场合,嘉宁都愿意跟着陆聿去凑个热闹。半个月下来,她与苏氏的关系已然十分亲厚。 嘉宁记得,前世苏氏与周霁似乎生了三子一女,落在一个孩子都没有的少女眼中,苏氏着实是个了不得的女人。 她没有忘记陆聿说的,与苏氏聊天时有意问她私下是如何与周霁相处的,苏氏也并不藏私,偷偷跟嘉宁分享了自己的很多心得。嘉宁这才知晓,原来这夫妻之间、婆媳之间如何相处,也是很有些门道的。 苏氏美貌出众、乐观开朗,在嘉宁看来是极出色的女子。周霁就有些不够看了,前世的“风流豪杰”、“并州柱石”此时还是个二十出头的、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男子,听说他精通音律,如今北地倡家广为流传的《晋安词》便是出自他手。 前世清嘉之乱前,雒阳便已现诸多乱象,其中倡家之所渐渐兴起便是一项。嘉宁随后来的天子熹避走扬州,听闻那占领的雒阳的反王竟出台律法,允许民间办设倡所。 周霁敏锐察觉到了好友家中那位小郡主时不时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这眼神不同于其他女子看向他的倾慕、歆羡,而是带了几分审视,审视之下似乎隐隐又有一些鄙薄。弄得周霁心里毛毛的,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嘉宁郡主。 他去问陆聿,少年信口胡诌:“哈哈,可能是心疼嫂夫人三年生二子过于辛苦,迁怒于你吧?” 周霁狠狠瞪他,一天天嘴上没个实话。 - 大应重孝,“侍奉姑舅,如同父母”是妇人的一大要职。 楚夫人统管陆府,事务繁杂,儿媳妇又是个身份尊贵的郡主,便免了嘉宁昏定晨省,只需每五日往主院请安便可。 陆聿只要在家,惯例是要陪她过去的,昨日少年约了友人入山游猎,彻夜未归,嘉宁便独自带着碧华往主院去了。 楚夫人笑着邀请嘉宁共进朝食,她院里有个厨子做羊乳羹很是一绝,嘉宁想了想那阔别七八年没再吃过的香甜滋味,遂留在主院用饭。 世家讲究“食不言寝不语”,婆媳二人安静地用完一餐饭食,楚夫人饮了几口茶水,笑盈盈地开口: “嘉宁,这些时日在家中住得还好吧?” 嘉宁也笑,眼角眉梢勾起的弧度都是仿佛刻意练习过得得体精妙。 “前些日子让君姑忧心了,嘉宁如今一切都好。” “吾寻云鹤先生调过医案了,你上次喘疾发作,是因闻了蔷薇露。这事是静娴的失误,她身边的女使都是扬州来的,惯来有使用香露的习惯,她初来晋阳,不知嘉宁你避讳这些,便不小心冲撞了你……吾已罚过静娴,但她心中有愧,想向你赔礼道歉。”楚夫人说着,便朝一旁的姜媪使了个眼神,立即有女使打了帘子,领徐女入内。 “今日有吾在旁,便见证你二人冰释前嫌、握手言欢,嘉宁觉得可好?” 嘉宁不置可否。 言语间,徐女已近了跟前。 她一如嘉宁记忆中那般模样,端庄、秀丽,但或许是因为此时乃未嫁之身,不如前世徐姬举止从容。 徐女盈盈一拜,竟是向嘉宁行了个大礼。 “静娴无知,连累郡主患病受痛,心中惊悔难堪。还望郡主谅妾蒙昧,赦过宥罪。” 嘉宁鲜少与她打交道,并不知道这位徐姬性情竟然如此——能屈能伸,一时间有些怔仲,眨了眨一汪水眸,淡淡道:“无妨,你也是无心之失。” “多谢郡主宽宏大量。” 徐静娴听楚夫人说过,嘉宁郡主性情冷淡,见她受自己这番大礼依旧一副疏离寡淡的神情,心下也不意外,顺着姜媪伸过来的手站直身体,敛首低眉地站到楚夫人身后。 楚夫人满意地颔首。抛开性情不谈,嘉宁郡主的容貌礼仪都是极合她心意的,楚夫人认为唯有这般钟灵毓秀的世家贵族少女,方才堪配其子。 见室内气氛和睦,楚夫人将徐女揽到面前,开始进入今日的正题。 “嘉宁你或有耳闻,静娴时运不济,未婚丧了夫婿。”说着,她颇为怜惜地拍了拍徐女的手背,“扬州文风馥盛,却也多了些文人的陈酸迂拘,可怜我这甥女,她为那郎君守了两年,平白蹉跎了女子芳华,最后却还要忍受不吉的名声。” 这一点嘉宁也觉得徐女有些倒霉,于是赞同地点了点头。 楚夫人见嘉宁附和自己,心中大定,继续娓娓道来。 “她的母亲是吾唯一的同胞姊妹,嘉宁你自小与夷安公主交好,应当理解吾。” 夷安公主是天子的小女儿,大应皇室的最后一位金枝,她与嘉宁自幼交好、感情甚笃,嘉宁出降陆家,夷安曾轻车简从一路送她到荥阳。 “吾自该为静娴寻一桩好亲事。” “她是个娴静内敛的性子,在这晋阳除了吾这个姨母,举目无亲,故而,吾有意将她留在府上,不知嘉宁意下如何?” 嘉宁心中早有预料,此时听着楚夫人的话,竟然升腾起了几分跃跃欲试的快意。 “您是想为徐家阿姊择陆家子弟么?可是君姑,我与叔伯们并不相熟,若是您要问我他们的性情人品,我可能还不如您知晓得多。”她说着,情不自禁地往徐女身上打量了一眼,神情颇为无辜。 楚夫人没料到她张口和陆聿所言无出一二,心中震惊,差点被茶水呛到。 徐静娴连忙抬手为其抚背顺气。 [从先秦到两汉,其实民间都是认为寡妇命格好的,认为是丈夫不够富贵,压不住女方的命格故而殒命,所以这个时候大多数地方都不避讳这事。扬州看重这些,在文中反而显得比较奇葩。(我的私设,无意开地图炮)] 第十一章卷珠帘(2) - 楚夫人定定的看向嘉宁。她目光如炬,洞若观火,仿佛世间所有阴私都无法在她眼前遁形。 嘉宁对上这目光,无惧无畏,甚至微微歪头,露出个极为乖巧的微笑。 楚夫人深知,她这个反应不对,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家那个逆子回屋教小郡主说的。 “吾不是这个意思,”楚夫人缓缓道,“吾想娶静娴过门,作聿儿的侍妾。” “郡主,嘉宁。你是陆家的长媳,未来的宗妇,这些事合该于你提前商议。” 嘉宁耳边蓦然响起前世第一次见到徐女,楚夫人对自己说的话。她说:“郡主乃正妻,合该喝了静娴这杯茶。” 十七岁的嘉宁,骄傲却稚嫩,面对这样的折辱,勃然大怒。 接过徐女向自己递来的茶盏,“君姑的意思,这杯茶,嘉宁是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美貌的少女冷笑连连,对上对面贵妇人那愈发阴沉的面容,随手一扬,将茶水尽数洒在地上,仿佛楚河汉界,将自己与楚夫人分隔。 “这杯茶,我明泱喝了。不过山居简陋,不堪招待君姑这等贵客,还请君姑谅嘉宁抱恙,恕不多待。” “碧华,送客。” 前世面容阴沉的楚夫人与眼前这个眸光微冷的楚夫人逐渐重合。 嘉宁粲然而笑:“嘉宁是媳,君姑之意,莫敢不从。” 她盈盈笑着,眉目鲜妍,宛然如画。徐静娴一边沉湎于眼前少女摄人心神的美貌,一边为她从容浅淡的笑容而暗暗心惊。 这与楚夫人的预料并不相同。 楚夫人预料中的嘉宁郡主,可能会盛怒,可能会神伤,甚至可能会视此事为无物,但不应当是这样,灿若玫瑰地笑着。 “但砚堂是从君姑腹中托生的,君姑应当比嘉宁这个枕边人更了解他。”嘉宁认真地说着,仿佛真心实意地想为楚夫人排忧解难,“砚堂面上总带着三分笑意,为人也如春风般温煦,但他作为陆家的少将军,想来都是说一不二的个性,内宅之事,若无砚堂颔首,嘉宁虽是妻子,也不敢自专。” 竟是把问题再次抛还给了楚夫人。 楚夫人没料到嘉宁非但没有横眉冷对,反而柔声细语地做着解释。心中倒是对眼前的小郡主高看了几分。 总归不是个只有脸生得漂亮的糊涂蛋。 也确实如嘉宁所言,楚夫人很了解陆聿。正因为了解,才会在陆聿已经拒绝后,果断选择从嘉宁这里入手。 自己的儿子长大了,不是个好相与的。嘉宁郡主却是个面容冷淡内里天真烂漫的,还不是任自己搓圆捏扁,随意拿捏? 接连碰壁,绕是深知好事多磨的楚夫人也不由得有些心烦意乱。 一旁的徐女敏锐察觉到了楚夫人的情绪变化。依照这几个月的陪伴了解,她知晓楚夫人大概会偃旗息鼓、择日再谈。 而徐女却不愿再等。 陆聿难得在家待上月余,如今时间已然过半,自己与他莫说培养感情了,便是话都没能说上几句。若等陆聿回了雁门,那这事便更加遥遥无期了。 她看了一眼嘉宁,咬咬唇,决心博一把——俯身又跪了下去。 “郡主!‘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静娴愚钝之人,笨口拙舌,唯此拳拳之心,还望郡主成全!” 嘉宁循声望去,便对上一双婆娑泪眼。 徐女将姿态放得这么低,着实让人很难拒绝。 嘉宁眉毛微蹙,抬眸看向楚夫人,颇为为难:“君姑,这……” 楚夫人未曾料到徐女会来此神来之笔,心中暗暗唾弃真是小门小户出身,平日看着还像个样子,关键时候一点都沉不住气,但偏偏话以至此,她也不好驳了徐女之言,只能因势利导,朝一旁的姜媪使了个眼色。 姜媪会意,扬声附和道:“郡主,您是仙子样貌,菩萨心肠,女公子老妪也是了解的,最是温良贤淑不过,若您允了女公子进门,她定会好好服侍您与大公子的。” 嘉宁惯来不喜姜媪这自视甚高的老妇,见她言语荒唐,也不接话,只低头细细端详自己绘着精美花样的指甲。 碧华冷哼一声,回道:“姜媪此言差矣,惯来是纳妾看颜色,娶妻才重贤德,您张口闭口夸着徐家女公子温良贤淑,莫不是在暗讽我们郡主不够贤德?” 陆府上下皆知,嘉宁郡主身边两个女使,碧华心地善良、通透能干,青黛聪慧机敏、能言善辩。姜媪见青黛未在,认为嘉宁清冷、碧华老实,出言便未经斟酌,没曾想碧华并非全无辩才,见对方将这么大一顶“高帽”给自己扣下来,姜媪不禁微恼,皱眉道:“阿碧这是在做甚?老拙有心宽慰郡主,你在此饶舌是何道理?” 作为楚夫人的乳母,姜媪在陆府颇具体面,在仆妇中绝对称得上德高望重。但碧华并非陆家的家生子,她是天子赐给嘉宁的陪嫁,对姜媪并无畏惧之心,闻言应道:“姜媪您是府上的老人,碧华对您崇之敬之。但碧华是郡主的女使,恕碧华不能视郡主见陵而无动于衷。”依旧话锋不改。 姜媪还欲还口,被楚夫人抬手制止。她盯着碧华秀美的面庞,微微眯了眼:“好个伶牙俐齿的婢子。嘉宁,你身边的人,倒是护主。” 嘉宁依然得体的笑着,仿佛刚才姜媪和碧华那番唇枪舌战未曾发生,柔声道:“君姑谬赞,大抵是舅父觉得嘉宁是寡言之人,因而为我择选些善言辞的女使吧。” 楚夫人不置可否。她扫了一眼旁边已是满脸通红的徐女,支着手臂挥了挥,道:“今日之事,便如此吧,吾乏了。” 嘉宁立刻乖巧地俯身行礼:“那君姑请安置罢,嘉宁就先退下了。” 一场无声的硝烟就此消弭。嘉宁携着碧华款款离去,只留下疲惫揉搓眉心的楚夫人,忿恚的姜媪以及眼眶微红、怅然若失的徐女。 [明天应该不会更~] 第十二章鸳鸯梦(1)(小肉) - 回到听雪阁,碧华仍在忿忿不平。 “实在是欺人太甚!哪有这般强逼着郡主低头的?!” 碧华向来是温婉性子,这般言语显然被气得不轻,青黛不由得连连追问:“究竟发生了何事?竟让碧华你如此气恼?” 碧华看了一眼嘉宁,见对方神态自若地拈着糕点往嘴里送,方才三言两语回应了青黛的问题。 青黛闻言也颇为恼怒,她原本在收拾嘉宁卸下的钗环,听完“啪”地将妆奁合上:“太过分了!这不是把人当软柿子捏么?!” “谁是软柿子?” “还能是谁——” 一个熟悉的男声从身后响起,青黛下意识接话,又猛地刹住。 “郎君——”两人齐齐俯身,向突然出现的男子行礼。 会出现在听雪阁的男子,自然是陆聿。 少年一身麒麟纹藏青骑装,腰间蹀躞勒出他线条极为漂亮的腰线,他一面从桌上拾了只茶盏仰头喝水,一面扯了额间汗涔涔的发带,随手递给身旁的女使。 嘉宁吃着糕点抬眸看他:“打了一天一夜,打到些什么?” 陆聿接过青黛递来的热毛巾净了净手,凑到嘉宁身后,讨好般捏起她薄若削成的肩膀:“无非就是些獐子、狗獾什么的,晋阳城猎户军户多,临近的山里东西都被打得差不多了,我本想猎头鹿,却连根鹿毛都没看见。”少年言语间颇为遗憾。 嘉宁轻哼一声,她喜洁,惯来不太理解男子们为何喜欢游猎这种会满身臭汗的活动。 “一身臭汗,快去洗洗吧你。”嘉宁对于话语中的嫌弃丝毫不加掩饰。 陆聿偏要逗她,在她肩头揉捏几下,然后猛地张开手臂,颇为用力地在少女腰间搂了一把,将她抱了个满怀。少年的热量透过薄薄的衣衫传递过来,嘉宁尖叫一声: “陆聿——”她一边大喊着少年的名字,一边在他怀里扭动,“你没洗澡呀!不要把汗蹭到我身上了——” “诶!”陆聿朗声应了她的呼唤,他看着是清俊的少年身形,修长挺拔,但嘉宁那点挣扎,他制起来就跟拎鸡崽似的,得寸进尺地在少女滑嫩的面颊上贴了两下,在嘉宁“你再挨我一下你就今晚就去睡书房”的眼神下,微微用力,将她拦腰抱了起来。 犹不怕死,还将她在空中小幅度地掂了掂,轻啧道:“泱泱,你怎么又瘦了——”说着,眼神不受控制地往她胸口瞥了一眼。 嘉宁被他举措吓一跳,手忙脚乱地勾住少年脖颈稳住身体,见他目光略过胸口,福至心灵般了悟对方话语中的揶揄,又羞又恼,用力蹬蹬两条细腿:“放我下去!” 陆聿许久未和她亲近,被她不经意间一通乱蹭撩拨得心神震荡,凑近嘉宁耳畔轻声说了什么,嘉宁俏脸骤然一红,喃喃骂了他一句“流氓”,却没再挣扎,一双玉手搭在少年脖颈上,任他将自己抱进盥室。 盥室中央的大浴桶中早盛满了热水,整个房间都氤氲着一层水汽。 嘉宁今日穿了件月白色襦裙,陆聿干脆利落地扒了她的外衫和下裙,随手搭在一旁的架子上,又除了她脚上银白绣鞋,往稍远处一扔,将人轻轻放入了浴桶中。 少女有些胆战心惊地伸长脖子去看被陆聿扔开的鞋,这是她颇喜欢的一双,上面绣着精巧的花鸟纹,沾不得一点水,见鞋子落得稍远些,那处地面干净无水,她方才松了口气。 “哗啦”的入水声在身后响起,嘉宁心中羞赧,并不回头去看,但浴桶中只此方寸大小,陆聿甫一坐定,便长臂一张,将嘉宁揽在了怀里。 “泱泱,”陆聿低头衔住她一侧耳垂,只觉入手皆是靡肌腻理,无法言喻的娇软滑嫩,他的手不自觉往上,隔着心衣薄薄的料子,将少女的一团乳肉笼在掌间,叹道:“怎么这么软啊?” 嘉宁泡在水中,通体雪白的肌肤泡得泛起淡淡的玫瑰色,眼眸被水汽熏得雾蒙蒙的,仿佛汪着一弯清泉。珠贝般的指甲轻扣在桶沿,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你、轻点呀……” 心衣料子薄,沾了水便恍若无物,少年修长的手指夹住半透半掩的粉红樱桃,细细搓捻。嘉宁如何受得住这等磋磨,玉白的颈子弯出可怜的弧度,漂亮的蝴蝶骨颤得厉害,仿佛真有蝴蝶欲振翅而飞。 在嘉宁记忆中,与陆聿共赴云雨已是八年前的事了。羞涩与热浪裹挟着她的神智,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敏感。 少年滚烫的身躯紧密贴着她,似是比周遭的热水还要炙热,在她圆润的臀肉之下,有一热铁贴得更紧,随着水波起伏,擦过她柔光致致的腿间。 陆聿一手玩弄她胸前樱桃,一手引着她一只玉手向下,去触碰那坚硬的东西。 “泱泱,和它打个招呼。”火热的喉舌吞吃着少女白嫩的耳垂,少年喑哑的嗓音在她耳畔低低地响起。 嘉宁当然知道那是什么。 那东西狰狞又粗壮,总是让她疼痛欲哭。 下意识便想抽手躲开,但陆聿扣她手腕扣得紧,竟是避无可避。 已然触碰到了那热铁。 不待嘉宁出言嫌弃,陆聿已松开她一侧胸乳,转而掐住她精巧的下颚,微微一转,便将所有的话语皆堵在口中。 纤细的手指害羞得攥紧,却另有一修长的指节,轻轻拨开指间的缝隙。 “泱泱,摸摸它,”少年的声音仿佛有摄人心神的魔力,“它想要你摸摸它……” 嘉宁脑间一阵眩晕,再次回神,五指微分,裹住了那偾发的凶物。 “好姑娘。”陆聿似是笑了,他的胸口一阵起伏,震得嘉宁更加头晕目眩。他腰腹用力,在她手中缓慢地移动起来。 嘉宁浑身都软,一双纤纤玉手,看着纤细,却柔若无骨,此时替他裹着胯下那物,比之腿心那处销魂洞窟,另有一番滋味。 抽送了数百下,少年衔着嘉宁被自己亲得微肿的红唇,在她柔软的手心释放了出来。 水波荡漾间,浮起一层白腻。 第十三章鸳鸯梦(2)(大肉) - 嘉宁羞得想哭,浑浑噩噩间,她想,以后要怎么直视自己的右手? 陆聿犹不放过她,射出浊液后微微软下一些的男性分身在她手心蹭了几下,登时恢复了刚才的凶悍。 察觉到手中的阳具似乎又粗了几分,嘉宁心中又羞又惧,她身量纤细,身下那处也生得窄,每次吞吃那凶物时都少不得受些苦楚,总会疼上一会。 两人初初圆房那一年,嘉宁懵懂又羞涩,陆聿手生又热衷,着实度过了一段痛并快乐的日子——痛得嘉宁,快乐的是陆聿。少年初涉此道,正是沉溺之时,两人凑在一块,三言两语间便要拽着嘉宁往床榻上去,弄得嘉宁想法设法地躲他。 少年的手指不知何时探到她身下,修长的指节在软嫩的入口徘徊。 他还记得上一次触碰这里的紧致,心中有些打鼓。 陆聿是世家金镶玉裹养大的贵公子,皮肤白皙,比寻常少女还要细腻。哪怕在雁门练了几年兵,脱下甲胄战袍,他依然是一副芝兰玉树的世家公子模样,唯有手指,因常年的握剑揽弓,留下一层薄茧。 此时,少年有些粗糙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嘉宁浑身最柔嫩的地方,薄薄的茧子,刮过软肉,激起少女一阵痉挛。 她的呜咽被陆聿吞下,晶莹的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滴在水面上,连一点涟漪都无法掀起。 竟是泄了。 陆聿熟悉她的身体,自然知晓刚刚发生了什么,轻笑一声,原本在花户外犹豫的手指受到鼓舞,拨开紧密闭合的蚌肉,往内探去。 热水无形,顺着他的手指一同往内涌去,这是嘉宁从未有过的遭遇,她喉间发出一声悲鸣。 高潮过的花穴温热软烂,手指顺利进入不断收缩着的布满褶皱的甬道,与热水一齐,充盈得发涨。 嘉宁腰间酸软得厉害,在桶中跪也跪不住,两条纤细的腿哆嗦着在水中沉浮。 她连唇角都在发麻,涎水无意识地淌出来,又被身后的人尽数吮了过去,徒留一片淫靡的水光。 “哈……”嘉宁在极致的迷乱中低低地喘息。 陆聿无比艰难地将手指从她身体里抽出来,眼前的女体正在弥漫的水雾间渗透出活色生香的馥郁,无言地诉说着邀请。 他将怀中的少女翻了个面,让她正对自己。 看着那张素来清静寡欲的面容染上瑰丽的艳色,少年胸腔剧烈震荡。他低头,以口舌衔住面前那颤抖不已的樱桃,长发微乱,掩住浓如曜石的眼底无法遮掩的无尽欲望。 浓密的发丝在水面铺开,缠绕纠葛,分不清是她的,还是他的。 白与墨的极致对比,激发少年埋在心底的肆虐与暴戾。 他重重的吸吮着,用长舌拨动挑弄,仿佛想要从中吸出根本不存在的奶水。嘉宁的手无力地扑腾了两下,随后被牵引着挂在他臂膀,受到对方唇舌的玩弄,酥麻的触感自胸乳向身体蔓延,珠贝般的手指抓在少年紧实的筋肉上,徒留几道浅淡的白痕。 陆聿将嘉宁伶仃的细腿架在自己腰上,挺直的背脊肌肉紧绷,好似一张拉满弦的弓箭,在荡漾的水波间,他扶着胀痛难耐的分身,朝那泥泞之地前行。 少年胯下的物什凶狠且粗壮,半点没随到主人的精致,在她腿心又顶又磨,沾满了黏腻的汁液,方才抻开嘉宁的闭合的洞口,缓缓探入。 她身量细,他又高大,绕是有热水与爱液的浸润,也进得颇为不顺。 嘉宁痛得颤抖,原本被水汽熏得酡红的面色也渐渐被苍白代替,陆聿抱着她,能感受到少女急促的呼吸。 他俯身,将她脸上的泪水一一吻去,她太紧了,箍得且痛且爽。陆聿喉结不住滚动,沾染了情欲而喑哑低沉的嗓音在嘉宁耳边盘桓。 “泱泱,嘶——放松点,我进不去。” 身下仿佛要被劈开,嘉宁吃痛,想要合上双腿,但腿间是少年窄瘦的腰身,哪里合得上。勾住陆聿的脖颈,边哭边喘,气息乱作一团。她颤着声线,讨好般开口:“太疼了,陆聿,太疼了——” “我们去床上吧?去床上好不好……” 嘉宁妄图以此换得对方的垂怜。殊不知这般形貌,恍若被疾风骤雨打湿的海棠,花残枝败,只会让人——更想毁灭她的姝色。 陆聿自然是怜惜她的,但也许男女之间的怜惜寓意有些差别。他亲亲嘉宁殷红的嘴唇,十足好言语地哄着她:“好罢,那你且放松些,让我出去。” 若是平日的嘉宁定会嗤笑他,这般拙劣的“谎话”也拿来诓骗她?但此时的嘉宁,被情欲与疼痛迷乱了心神,在陆聿顺遂了自己的言语,胸口小幅度地起伏了一番,哆哆嗦嗦地尽力放松的紧绷的身体。 少年抓着她蜜桃似的臀肉,感受到掌中弹软的变化,他一面亲她脸颊、耳垂,一面低声鼓励:“没错,对,就是这样,放松些。” 嘉宁深吸一口气,将身体放松到极致。 “你快出来……” 埋在她体里的陆聿比她本人还要敏锐于她身体的变化,轻笑一声,半是怜悯半是狡黠地开口:“泱泱,我今天得教你一个道理。” 少年腰腹发紧,一手抬着嘉宁的腿根,一手扶住昂扬的凶物,威风凛凛地顶了进去。 嘉宁的身体在尖叫中痉挛,她被陆聿扣在怀里,仿佛呼吸都被掠夺。 陆聿低头,亲亲少女潮湿的发顶,烙铁似的肉棍刮擦着她的每一寸蜿蜒,无视被撞得哀嚎的花心,缓慢而无情地在她穴中抽插。 “男人在床上的话,半个字都别信。”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明天没有更新哦~] 第十四章丁香结(1) - 嘉宁被折腾得不轻。陆聿用袍子裹着她出去时,已完全没有了声息,瓷白的手脚都无力地下垂着,若是换个人抱她,青黛一定会怀疑自家郡主是不是被弄死了。 碧华单独去盥室收拾,见地下的水淹着架子腿,嘉宁惦记的那双绣鞋上汪着水,不由得红了一张俏脸,忍不住啐了句“这到底是怎么洗的……” 陆聿安置了嘉宁,坐在榻边,一面用巾子轻柔地替她绞着头发,一面漫不经心地问:“所以今日,是谁惹得郡主不快了?” 青黛便原话复述了碧华对自己的回答。语毕,恭恭敬敬地垂着目光,又添了一句:“夫人有这念头不似一日两日,不知郎君,有何打算?” “打算?”少年重复了一下她的话语,面上的神情似笑非笑,“青黛以为,我应当如何呢?” 陆聿生就一张俊美精致的面庞,自小便有人说他“有龙阳之姿,类美妇人”。从军数年,少年身形越发挺拔,面容却依然“白若傅粉”,行伍生活未能消减他的美貌,还让他愈发质如美玉。 被这样一个俊逸的少年轻扫一眼,正是少女怀春年岁的青黛俏脸骤红,她忙将头埋得更深,只留下一截白生生的脖颈。 “青黛不敢揣测郎君心意。” 陆聿轻笑一声,不置可否。 青黛等了许久未曾等到回应,大着胆子抬眸,只看见床上垂落重重帷幕。 她心中有些失落,惴惴地退了出去,正好碰到抱着一堆衣物从盥室出来的碧华。碧华与她常在一块,只一眼便觉得青黛脸色有些不对,压低声音问道:“怎地了?” 青黛摇摇头:“无事,郎君与郡主已经歇下了。” “我瞧着郡主这遭不轻松,一会还是让郎君上个药更为稳妥。”碧华絮絮说着,又问她,“长公主赐的药膏你放哪了?” 青黛有些不耐,随口回道:“我忘了,许是在妆匣里。” 碧华立时停步,面露狐疑地看向青黛:“你刚才受气了?”她生得温柔模样,一双眼睛却格外明净透亮。 被这样一双眼睛探寻般看着,青黛悚然一惊,连忙道:“我记得我好像放在多宝阁上,第几层来着?嗯、我去找找。”说完便逃似的走开了。 碧华站在原地,定定地看着她窈窕婀娜的背影。 - 嘉宁一睁眼,便对上少年乌黑发亮的瞳孔。 窗外已是星斗虫鸣,嘉宁只觉浑身的骨头仿佛被拆过一遍,酸痛难言,身下倒还好,预料中的火辣辣的疼痛未曾传来,取而代之的是薄荷般的清凉。她心知这是陆聿给自己上过药了,但想到那上药方式,不禁抬手在他胸膛轻推了一下。 “哼,你可别忘了答应我的事。” 陆聿旷了许久,今日终于解馋,正处于男人最好说话的阶段,他“嗯”了一声,落在嘉宁胸上的手不轻不重地揉了起来:“这事好办。” 他颇有些亢奋,但顾念着结束时嘉宁微肿的花穴,不敢乱来,只能贴着少女柔软的身体,任幽幽体香寥慰心头热火。 两人传了饭,肩并肩一齐吃了。嘉宁身上仍软得厉害,漱了口便又倒回了榻上,陆聿却换了身衣裳,出门去了。 - 这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嘉宁兴致勃勃地开了库房,预备趁着阳光正好,将她陪嫁的一些许久未见天日的书册搬出来晒晒。 一屋子的女使们进进出出,搬了不知多少个来回,铺满了整个院落,才堪堪晒了大半。一时间,满院香汗淋漓、笑嚷不断。 守门的小丫鬟这时走了过来,原是徐女求见。 嘉宁不知所以,点头允了,碧华便将徐女引到了侧间书房,在旁侍茶。 这是嘉宁的小书房,放得都是她喜欢的书册,花鸟绘本、水经山注不一而足,桌上放着一支还未完工的木雕,隐约可见雕刻的是只灵巧可爱的小玉兔。 徐女环顾四周,将屋内装饰尽收眼底,心道,这位嘉宁郡主倒也没有她看上去那样的冷心冷清,看这书房,不过平平无奇罢了。 嘉宁回内室换了身见客的衣裳,方才施施然过去。 徐女一见她现身,便迎了上去:“郡主,静娴不请自来,实在是叨扰了。” 嘉宁不知她如今打得什么主意,只笑笑,道:“徐家阿姊说笑,你是君姑的甥女,郎君的表姊,何必如此客气。不知徐家阿姊今日过府,所为何事?” 徐女未料到嘉宁如此开门见山,心下微哂,面上却依然是一副恬静的神情:“前些日子在姨母那儿……让郡主见笑了,静娴粗鄙之语,还望郡主莫往心里去。” 莫往心里去?嘉宁想到她上一次言之凿凿地喊着“望郡主成全”,今日又上门莫名其妙说这些话,只觉这人着实无趣,不欲与之周旋,一时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徐家阿姊刚才也见了,我这院里今日正忙着,怕是招待不周,阿姊若无要事,便请回吧。” 竟是三言两语就下了逐客令。 徐女生长在扬州地界,何曾见过这般率性行事的女郎,为嘉宁言语所震,呐呐捧茶而坐,后知后觉地感到了窘迫:“静娴嘴拙之人,郡主莫怪。” 抬眸看了看嘉宁神色,只觉眼前的美丽少女形容皆冷:“姨母已决意为我相看人家,若无意外,大约今年年底我便会从府上出嫁,从前种种,皆是静娴痴心妄想,还望郡主大人大量,原宥静娴的无礼。” 嘉宁向来只看重结果,她并没有去关心陆聿是如何与楚夫人交涉的。此时听了徐女所言,方知应是陆聿处理得当,让楚夫人想通了症结,同意将徐女外嫁。 嘉宁容色稍霁:“不是什么大事,我并未放在心上,徐家阿姊也无需挂怀。” 她与徐女并无仇怨,对其的厌恶也是由于前世徐女作为陆聿姬妾的身份,而非出于其本身。徐女只要不刻意凑到她面前,惹她厌烦,她堂堂一位郡主,作甚么要与一个小家之女计较呢? 两人随意交谈了几句,徐女知趣,见嘉宁并不热衷,说完了客套之言,便找了藉口离开。 嘉宁让青黛送徐女回院,预备将之前未曾雕刻完成的木雕兔子雕完。 碧华颇感讶异,一面收拾茶具,一面喃喃:“她这便回去了?” 嘉宁被她逗得一乐,忍不住笑道:“你当陆砚堂是什么香饽饽不成?人人都要拼死为了嫁他?”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碧华闻言脸上微变,有心想说些什么,但抬眸看见嘉宁已手持一柄宝石小刀,神情专注地刻了起来,无声地叹息一声,端着茶具退出去了。 第十五章丁香结(2) - 芙蓉香菊斗馨香,天气欲重阳。 九为阳数,九九相重,故曰“重阳”,一元肇始,万象更新。 晋阳城内外皆遍置金菊,往来男女老少,皆衣佩茱萸,金菊有名“延寿客”,茱萸又称“辟邪翁”,以此辟邪除祟,以期延年昌顺。 登高,是重阳节的标志性风俗,绕是嘉宁这样喜静不喜动的女郎,也一大早便被陆聿从榻上拖了起来,轻妆简饰,且去登山。 并州三面环山,地貌错综复杂,其中山就占了八分。佛教名山之首五台山、天地五岳之北岳衡山、山高地迥鬼斧神工的吕梁山皆在并州境内。 太山距晋阳城最近,重阳登高,自然首选太山。 待陆聿嘉宁抵达太山山脚,周霁夫妻已等了不多时。 苏氏一身雪青色直裾,披着宽大的纱衣,飘逸又秀丽,她尚未显怀,腰身依然纤细。 嘉宁被陆聿拦腰抱下车,站稳脚跟便匆匆迎了过去:“苏姊姊怎地也来了?你身子重,应当多多休息,可别随着他们胡闹。” 苏氏知她好意,笑着拍了拍少女手背,安抚道:“我怀相好,多动动反而有利于生产。” 嘉宁从未怀过孩子,闻言颇觉匪夷所思:“多动?有利于生产?可是我以前雒阳时,那些怀了孩子的妇人,大都是卧床休养的呀……” 苏氏已生养过一个孩子,也算是有些经验,此时见嘉宁一副懵懂无知的模样,仿佛看到了未曾生育时的自己,不禁莞尔一笑。她一面挽着嘉宁的手臂,顺着石阶往上慢步走着,一面缓缓道:“若是未满三月,胎儿在腹中还未坐稳,自然是应当多多卧床、多多休养的,但若过了三个月,趁着肚子还没大得走不动道,便应多多活动,孕妇多动些,生产的时候就少遭些罪。” “哎,我是不大懂这些的,但苏姊姊你如今是双身子的人,还是慎重为好……” 女子生产着实是一道鬼门关。前世嘉宁见过夷安难产,见过天子慕容熹的后妃小产,对此事颇有些阴霾。虽然苏氏仍然腰身纤细、活动顺畅,但她仍心有戚戚焉,扶着苏氏一只手臂,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地面。 苏氏咯咯笑着,挽着嘉宁,一步一个石阶,爬得好不轻松自在。 两个男人略略落后几步,坠在后面。苏氏能轻松应付的山路,对他们两个习武的男子来说,就更是如履平地了。 陆聿耳力好,听着前面两人的对话,用手肘捅了捅一旁的周霁,问道:“嫂夫人所言,可有把握?” 周霁认真思索了一番,回道:“应当不会错,这是卓君阿娘教她的法子,而且细说起来,她们苏家的姑娘,的确少有难产的。” 陆聿若有所思。 周霁不由笑他“关心则乱”——“云鹤先生不是在你们府上么?你不若寻隙去问问他?” 陆聿道:“云鹤先生平素都沉溺研究各种疑难杂症,妇科女方他怕是比不上专司此道的稳婆、女医。”嘴上这么说着,少年心中却打定主意,找个时机去问问云鹤。 他们选的这条路算是轻松,登顶时,陆聿、周霁气息平和稳定,苏氏额间出了层薄汗,唯有嘉宁,气喘吁吁,香腮染霞。 “怎、怎会如此?!”小郡主扶着墙柱坐下,看着神采奕奕的三人,顿觉世事不公,“砚堂与孟源兄倒也罢了,苏姊姊,怎地你亦如此悠然闲适?” 四下无人,陆聿掏出浸过薄荷水的丝帕给她擦了擦脸颊、脖颈,哼笑道:“这可怨不得别人,只怪你平日过于懒散,便是嫂夫人怀着身子,也比你康健些。” 嘉宁怀疑他话中有话,暗暗瞪了他一眼,往苏氏那边挪了挪。 “苏姊姊一切都还好吧?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吧?” 苏氏笑道:“嘉宁,你过于忧虑了,我很好。最近在家中待得久,今日出来,正好活动活动身子骨。” 嘉宁忍不住晲了一眼苏氏平坦的小腹,很难相信,那么小方寸之地,竟然能够孕育生命。 “是你……” 一个男声忽而响起,语气颇为惊异。 嘉宁觉得这个声音有些耳熟,循声望去,竟是乔珩。 幽州州牧之子,未及而立便出任雒阳令的世家公子,前世,他曾向天子求娶嘉宁。 如今的乔珩不过二十岁出头,形容落拓,清明俊秀,穿着一件月白袍服,文质彬彬,翩翩君子。 “叔桓阿弟——”周霁笑容舒朗,率先见礼,“真巧,你也来太山登高呀。” 陆聿不动声色上前,以身挡住嘉宁,只露出她一小截嫩鹅黄的裙裾。 乔珩有些惊讶,连忙拱手还礼:“未曾想到会碰见表兄与嫂夫人,这位是?” “这位是陆砚堂,晋阳陆氏的公子。砚堂,这位是渔阳乔氏的三公子,叔桓。”周霁作为中间人,主动向二者引荐。 陆聿笑道:“在下晋阳陆聿,这是内子。我夫妇二人,见过乔三公子。”说着,挡在嘉宁身前的少年突然向后伸手,将她一只小手握在掌心,嘉宁闻声微曲膝盖,向乔珩行了一礼, 乔珩看着少年冠玉般的面庞,略微有些出神。 虽然只是一个照面,但从他们两男两女的人数并不难推测是两对夫妇登高同游。乔珩此前多方打听自己见之不忘的林中美人,早已知悉了对方的身份,蜀侯与衡阳长公主的独女,嘉宁郡主,三年前自雒阳出嫁,嫁给了并州州牧之子,晋侯世子陆砚堂。 乔珩道:“见过少将军。珩来晋阳两月,已听闻少将军诸多丰功伟绩,心存仰慕。今日方知百闻不如一见,少将军英姿飒爽,实在令珩见之难忘。” “三公子谬赞,不过受人抬爱,些许浮名罢了。”陆聿笑容和煦,但握着嘉宁的那只手却暗暗收紧,嘉宁不知道他发什么疯,只当这人占有欲作祟,警告般掐了掐陆聿掌心的皮肉。 苏氏看着男人们寒暄,对嘉宁解释道:“叔桓的母亲与君姑是表姊妹。” 怪不得互称“阿弟”、“表兄”。嘉宁前世并不知眼前的两人还有这一层关系,不过也并不奇怪,大应世家之间的关系,本就是盘根错节、纵横交错的,无论哪一家顺着族谱往上数三代,都能拉出一连串的亲戚。 第十六章紫萸香慢(1) - 陆家傍晚有家宴,陆聿与乔珩浅聊了数句便提出辞语。 嘉宁有些不悦。她爬了近一个时辰的石阶方才登顶,此时还什么都没做,陆聿就说要回去。 她还不想回去。 于是嘉宁捏了捏少年的指节,在他耳边友好商量:“我腿还酸着呢,再玩一会?” 向来好说话的陆聿竟然摇摇头,拒绝了嘉宁这十分合理的要求。 “回去再休息。” 嘉宁在他这鲜少碰壁,更何况这几日两人“感情正好”,见陆聿拒绝,少女不免有些委屈:“为何?你急着回去干什么?” 陆聿并不回她,而是向周霁夫妇、乔珩一一告别,拉着嘉宁离开。 两人刚才的对话都是私语,乔珩是君子,自然不会刻意去偷听他们夫妻之间的对话。于是落在乔珩眼中,两人颇有几分怪异:陆聿牵着嘉宁往前走了几步,嘉宁忽而甩开陆聿的手,两人似是吵架,陆聿快步上前揽住她肩膀,在她耳畔耳语着什么,直至两人的背影消失不见。 周霁看出乔珩眼中的困惑,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地替陆聿找补:“呵呵,少年夫妻嘛,吵架拌嘴实属常事。” “是吗?”乔珩尚未娶妻,不太清楚年少的夫妇是如何相处的。 “自然,我与你阿嫂刚成亲那几年也这样,有了大郎以后,方才好些……”周霁打着哈哈,不动声色地转了话题。 一旁的苏氏甩了他一个无声的白眼。 ——嘉宁的确是在发脾气,她甩开陆聿牵着自己的手。 “你无端发什么疯?突然就要回去?” 陆聿环住少女纤细的肩膀,一改刚才一意孤行的执着模样:“泱泱你还走得动道么,要不要我背你?” 嘉宁撇了撇嘴,不情不愿地站定。 “……要。” 虽然不知道陆聿在抽哪门子疯,但嘉宁是不会委屈自己的人,趴在少年挺括的背上,晃了晃酸软的腿,突然觉得先行告退也不是什么坏事,若是和周霁苏氏同行,她是绝对不好意思这样使唤陆聿的。 她歪歪头,粉唇贴在少年白皙的脖颈上,轻声问:“诶——陆聿,所以究竟为什么要先走?” 嘉宁身量很轻,陆聿背她毫不费力,将她软软的身体往上颠了颠,少年漫不经心地回答:“有些急事。” “什么急事?”嘉宁好奇,勾住他脖颈的手臂微微用力,两人身体贴得更近,浑然不觉胸前两团压在他背上,究竟有多紧密。 少年哼笑一声,不语。 直到回了马车之中,嘉宁被少年桎梏在车壁与胸膛之间,才突然知晓他所说的“急事”究竟是何事。 车辙滚滚,嘉宁又惊又羞:“所以、你说的急事,就是这个?!” 陆聿挑开她腰间系带,将手伸进心衣去揉搓她绵软的乳团,嘴上也不歇着,勾着嘉宁的小舌在口腔中共舞,慢条斯理地品咂着少女的芳香与甜蜜。 “嗯哼?”少年眉目精致,说的话却与文雅不沾边,“哎,泱泱,怎么办呢?我真想在这儿肏你——” “你敢!”嘉宁伸手去捂衣襟,却被他轻松制住,一双纤细的腕子被陆聿单手扣住,按在怀中,不许她乱动。 五年夫妻,嘉宁隐约知道眼前这人有些不能为外人道的癖好,但车驾之外还有家仆在驱车,嘉宁压低声音警告他:“陆聿你今天到底发什么疯?!我好歹是个郡主,你床榻之上折腾便也罢了,竟还想在外面折辱我?”少女美目圆睁,情绪激动下,隐隐有泪光点点。 少年长长的一声叹息。俯身去吻嘉宁的眼睛,陆聿轻声道:“真想把你关起来……” 他骨节分明的手仍落在嘉宁胸上,熟稔而用力地揉搓着,嘉宁猜想关起来的后续应该不是什么能入耳的好话。 “疯言疯语……”嘉宁轻啧一声,反应过来少年并不会真的乱来,侧过头,明明是抗拒的动作,却将白白嫩嫩染着薄红的耳垂送到了少年唇边。 陆聿张口含住,连同她耳上垂着的璎珞串珠,用唇舌留下潋滟的水光。 “他看你的眼神,着实算不得清白。” “什么?”嘉宁心中打鼓,想到前世乔珩曾求娶自己,莫名泛起一阵心虚。 “没什么,”少年笑笑,笑容朗然,他的手指却坏心地夹住那雪峰之上的殷红,故意扯了扯,换得嘉宁一声吃痛的闷哼,“吾妻甚美,聿尚且年少,沉溺于郡主的美色,实属人间常理。” 自是一段无间的亲昵。 - 陆府重阳家宴,算是陆府每年的要事,虽名为家宴,实则十分隆重。与晋侯未出三服的叔伯兄弟都会出席,常驻河套的晋侯夤夜归家,就是为了主持筵席。陆家人才阜盛,人口众多,各房又各有姻亲,人员怎复杂二字了得。 所幸嘉宁长在宫中,世家的亲戚关系再繁复,还能越过皇室不成? 一回到听雪阁,嘉宁便开始紧锣密鼓地梳妆打扮,衣衫首饰都是提前选好、上报过主院的,这么多人的家宴,若是撞了衣饰,难免让人颜面无光。 嘉宁在晋阳交际很少,这也让她格外重视自己的每一次赴宴出席,绝不愿坠了皇家郡主的名号。 这样的筵席自然是分食制,晋侯陆采高座首席,楚夫人坐在他身侧,陆聿是嫡长子,又是世子,坐在东向第一席,嘉宁坐在他左侧。然后便是与陆采同辈的陆家叔伯,陆聿的次弟陆玦席次颇为靠后。 陆家的男人都鲜少在家,晋侯常驻河套,那是并州精锐兵力所在,兼之水草丰茂,还畜养着战马,陆聿常驻雁门练兵,陆玦尚年幼,一直在清河郡求学。 距离嘉宁上一次见到陆玦已经是快八年的事了,她用余光在席间寻觅了一番,才找到距离自己破远的陆玦。此时的陆玦才十三岁,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小少年。 小少年似乎一直注意着陆聿,见嘉宁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便用口型对嘉宁说了句“嫂嫂”,然后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 嘉宁回了他一个笑。边笑边忍不住腹诽,楚夫人虽然长得一般,但是还挺会生孩子,两个儿子都长得很好。 [夫纲不振的某人只能在床榻之上振振夫纲。] [越写怎么越觉得陆聿是个阴暗逼(?)] 第十七章紫萸香慢(2)「Рo1⒏red」 - 陆聿坐在一旁,将嘉宁与陆玦的眼神官司尽收眼底,借着桌案的遮挡,悄悄揽住了嘉宁的纤腰,摸着感觉触感有些不对,忍不住扶额:“家宴,你穿这么厚的裙子不热吗?” 嘉宁睨他一眼,将自己十八幅的间色破裙铺得更整齐些,回道:“好看不就够了?” 陆聿捻着手指无奈:“幸好家中不缺冰,否则我真怕你中暍。” 嘉宁懒得和这不懂女子衣饰的男人废话,转而认真看向主座正在侃侃而谈的晋侯陆采。 晋侯不惑之年,虎体猿臂,眼如流星,神采飞扬,他年轻时有个诨名唤作“锦将军”,足见当年之俊美无俦。据说陆聿与他年轻时有八分相似,陆聿已经是嘉宁平生所见最为精致的少年了,她实在很难想象,自己这位君舅当年得是多么风流倜傥啊! 晋侯除了楚夫人这位妻子,后院还有两名姬妾,南夫人和陈姬,其中南夫人很是得宠,育有一女陆琬,随侍河套,陈姬早年生了一对龙凤胎,可惜染疫夭折,而后陈姬便一直礼佛,深居简出。据说她们都是楚夫人亲自为丈夫挑选的美人。 光是这一点嘉宁就觉得,自己大概是永远成为不了楚夫人青睐的儿媳,毕竟她是个小气的女郎,舍不得放陆聿去亲近别的人。 陆聿见身旁的少女一瞬不瞬地盯着座上的父亲,莫名觉得有些好笑,捏了捏嘉宁腰间的软肉,轻声道:“你一直盯着老头子干嘛?” 嘉宁瞥了一眼落在自己腰上的手,这些时日,她已经重新习惯了陆聿的手贱,直接置之不理:“君舅好看呀,你不觉得君舅是美男子么?” 陆聿轻啧一声:“老头子有什么好看的?”说着,却下意识地用余光扫了一眼晋侯,后者并没有像时兴的男子那般蓄美髯,面白无须,因常在军中而身形挺拔,很是风流儒雅。 嘉宁不服:“君舅不惑之年,正是男子春秋鼎盛之时,如何与老沾得上边?” “老头子就是老头子,外表看上去不老,实际也是个老头子,”陆聿说着,拽过她一只小手,握在掌中,边说边把玩,“难不成——郡主口味独特,独好老年男子?” “噫——”嘉宁落在少年身上的目光充满了嫌弃,“世间的感情是很丰富的好么?男女之间除了男女之情,还有对英雄的敬佩之情,对雅士的崇仰之情,以及——对所有美丽的事物,报以欣赏、品鉴的感情,哪有你说得那么龌龊……” “是是是,嘉宁郡主品质高洁,非凡夫俗子可以比拟,”陆聿道,狭长的桃花眼满是揶揄,“不过老头子确实有点为老不端,都一把年纪了,还勾得小姑娘上赶着要服饰他……” 对上少年的眼睛,嘉宁敢确信,这人一定是在调侃两年前她刚刚嫁过来时候的那件事:当时并州军与匈奴的丁零部落小规模交战,双方休战后,作为丁零族首领的左贤王前往河套与大应和谈,左贤王的小女儿乍见晋侯翩翩风度,为之倾倒,几度提出愿意嫁到大应,被晋侯以“家中已有贤妻美妾”婉拒。 “陆聿,”嘉宁掩唇,笑得肩膀颤颤,“我觉得你真的——百无禁忌。”调侃起人来,便是君姑、君舅也毫不嘴软。 少年轻轻扬眉,浑然不觉自己有什么罪责:“实话实说罢了。” 嘉宁笑着笑着,忽而想到了前世,那个被陆聿从域外解救回来的、据说一度很受宠爱的丽姬,她觉得自己有些笑不出来了。咬了咬唇,少女托腮,一边摆弄腰间悬挂的璎珞珠串,一边状似不经意地开口:“嗯……陆聿,你说,若是排除政治因素,君舅会迎那位小郡主过门么?毕竟,我听说她的母亲是匈奴第一美人,想必她作为女儿,姿容必定不俗。” 陆聿隐隐觉得她话中有话。 “她的母亲也许是美人,但若是你见过右贤王,恐怕不会对那位郡主有过多的期待。”少年顺嘴胡诌,被嘉宁剜了一记眼刀,方才正色了些,“……应当不会,阿父并非贪念美色之人。” 嘉宁有心想问,那你呢?你是贪念美色之人么?却又有些害怕听到他的答案。 踟蹰间举棋不定,呐呐难以言明。 少年微凉的手指在她柔软的指尖逡巡,明明是情人间普通的亲昵,嘉宁却莫名从中领悟到了一丝隐秘的邀请,有热量在她身下慢慢攀升,忍不住在心间暗骂自己被美色冲昏了头脑,下意识想将手抽回,陆聿却并不允许,手指用力,抓握得更紧了些。 “放开,”嘉宁暗暗瞪他,“这么多人呢,你仔细被别人看见——” “看见就看见,”陆聿无所谓道,“我牵自己的妻子,又不是旁人的妻子,作甚么怕被看见?”反正他不放。 嘉宁是个只服顺毛摸的,看着陆聿这样一副混不吝的样子,旧邪新火齐齐上头,她猛地用力向后一扯。 “嘭”的一声响将众人的目光尽数吸引——只见那高座之上,一袭华美裙衫的嘉宁郡主扑在年轻的少将军怀中,少将军身体微微向后仰,但因美人在怀,并不显得狼狈,反而多了几分恣意的潇洒。 “聿儿。”首座上的晋侯低醇的声音带了些许疑惑。 “阿父、阿母,诸位叔叔伯伯见笑。”陆聿轻笑一声,将怀中的嘉宁扶正坐好,顺手在地上捡起刚才从她发间滑落的金钗,对准少女如云的鬓发,稳稳插了回去,“嘉宁胆怯,被裙上的一只螽斯吓着了。”说着,安抚似的揽住嘉宁的肩膀,轻拍了几下。 骤然出丑的少女心中尴尬至极,干脆顺着陆聿的动作,将脸埋在了他脖颈处。 晋侯不禁抚掌大笑,忍不住出言调笑:“佳儿佳妇,琴瑟和鸣——” 陆聿对着父亲露出一个坦然的笑容。 不过一个小插曲,又有几个相熟的叔伯调侃之后,筵席复然。 嘉宁伸手在陆聿腰间狠狠一旋:“死、讨厌鬼陆聿!” “嘶——”少年吃痛,倒吸一口凉气,侧过头对着少女磨了磨舌侧尖利的犬牙,“泱泱” 意识到自己似乎下手狠了些,嘉宁连忙收手,又觉得自己这样似乎有怕他的嫌疑,抬眸再次瞪了陆聿一眼,少女低声而坚定:“讨!厌!鬼!” 说完,别过头,再不肯多看陆聿一眼。 少年舔着犬牙轻哼一声,也不再看她。 [中暍:中暑。] [楚夫人就是很标准那种世家贵女,她觉得给丈夫纳妾是很正常,甚至是贤妻应该做的事。某种程度,她确实是个狠人(毕竟陆爹很帅XD)] 尒説+影視:ρ○①⑧.red「Рo1⒏red」 第十八章紫萸香慢(3) - 宴罢饮尽,送别了一众陆家亲属家眷,晋侯单独留下了自己的长子。 少年身姿挺拔如松,晋侯默言地看了他半晌,才抬手在少年肩膀重重拍了两下。 “好小子,都快有爹爹高了!” 父子二人都忙,一个戍居河套,一个常驻雁门,若非遭逢节庆,鲜少能碰面。此时距离两人的上一次见面已过了大半年,陆聿正处于少年猛长的年纪,无怪乎晋侯有此感慨。 晋侯手劲颇大,拍得陆聿肩头“啪啪”作响,一阵气血翻滚,少年捂着被震到的胸膛,轻啧:“老爹,您一会儿牛劲收些,阿玦是读书人,你别两巴掌给他打散架了。” 晋侯仰头哈哈大笑:“你怎么说得你弟弟跟个姑娘似的——” 陆聿微讪,上天保佑,他只遗传了他爹的外貌和领军天赋。 闲谈几句,晋侯直接切入正题:“咳咳,说来,我见你与小郡主似乎处得、挺融洽?” “嗯。”少年并不多加掩饰,坦然面对自己的内心,“她长得漂亮,我很喜欢。”性格也很好玩,身上又滑又软,当然,这些话少年是不可能跟父亲坦白的。 “合你心意便好。”晋侯笑眯眯道,依然俊逸的面容显露出一种名为慈爱的神色,看得陆聿嘴角微抽,觉得有些脊背发凉。 “老爹,阿父,您有话直说罢——儿子今日爬了山,席上又饮了酒,实在困顿得紧,想回去歇息了。”少年说着,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大多数时候,陆聿都是笑面盈盈,但稳妥可靠的陆氏少将军,也唯有在作为父亲的晋侯面前,他仍是个恣意飞扬的少年郎。 “哼哼,”晋侯轻笑,“既然你俩感情甚好,那吾儿,可否给阿爹一个准信——你预备何时要个孩儿?”显然,他已经从妻子口中知晓了陆聿“有意避孕”之事。 “顺其自然呗,”少年道,“您不是也是二十二岁才有的我么?” 晋侯道:“那是因为你阿母前两个孩儿都没坐住,伤了身子,将养了几年。郡主嫁过来三载,肚子却一点动静都没有,我们自家知晓是因你与长公主有约,可你让外人怎么看?” 陆聿很想说,谁管外人怎么看,他自己的日子自己知晓。但显然这话是不能拿来应付晋侯的,于是少年点点头,一副痛心检讨的模样:“阿父您教训的是,我回去就把药停了。” 晋侯轻咳两声,仍不满意。 “雁门这两年颇为安宁,你此番离家,便带着郡主一齐过去,少年夫妻,常年分居两地可不是好事。” 晋侯性格落拓,但却也是陆氏不容置喙的权威,陆聿可以用言语糊弄母亲楚夫人,却不敢在晋侯面前胡扯,只能暗叹一声,不情不愿地应了。 晋侯也是从他这个年纪过来的,这个年纪的少年人,软玉温香沾了手,又岂是轻易抛得开的?若非如此,怕也没有那温柔乡、英雄冢的戏称了。料想大概是长子担忧嘉宁郡主娇气,不适应雁门生活,与他置气。于是从怀中掏出了一张信笺,递给陆聿: “前些日子许太后与我通了信,言语之下是说她老人家近来身体欠佳,衡阳长公主已去,陛下春秋鼎盛,她心中最放不下的就是小郡主,盼着你们俩早日生个孩儿嘞。” 嘉宁是在长信宫里长大的,与许太后之间的祖孙情谊,怕是大部分皇子都无法比拟。 陆聿接过信笺,心中暗道那还是希望太后娘娘福寿安康、多活上几年,看看能否抱到重外孙,嘴上却应着:“我会与嘉宁好好商议的。” 虽说得是商议,但显然,此事已经盖棺定论,无需再提。 ——“要我跟你去雁门?” 陆聿回到听雪阁,将晋侯的意思一传达,不出所料地换来嘉宁的惊呼。 “嗯……”少年脸色不太好看,那是一种名为无能为力的懊恼,“泱泱抱歉,阿父阿母执意如此,我——” 嘉宁突然坐到他腿上,勾着少年的脖颈,连原本要与他置气的打算都丢在了一旁。 “很好呀!我还没出过雁门呢,雁门是边郡吧?离匈奴部落近么?有草原么?我要去骑马!” “……” 她这反应完全出乎陆聿的意料,少年难得露出了怔愣的神色。 “啊?” 嘉宁觉得他这个表情格外的、呃、可爱?忍不住学着陆聿平日的样子,在他白皙的侧脸亲了亲,趁着少年还没反应过来,又风似的从他膝头跳下。 “‘天下九塞,雁门为首’,‘外壮河套之藩卫,内固晋阳之锁钥,根抵三关,咽喉全晋’,这样的雄关壮郡,我此生有机会一睹其风貌,也算是不枉我嫁来并州一趟……” 嘉宁欢快地念着,俨然看不出平时那般金尊玉贵的皇家郡主模样,此时的她,只是一个期盼着外出远游的少女。 陆聿忽而迷茫,他发现,自己似乎、并没有很了解嘉宁。他的妻子,他的小郡主,出身贵不可言,自小在金玉中长大,有仙人之姿,接人待物也多冷淡寡言,若非两人结为夫妻,他怕是永远也未能得见嘉宁不悦时的娇嗔、动情时的妩媚,以及此时,由心而生如同孩童般的欢心雀跃。 他向来觉得她是娇贵矜傲的,如同雒阳城风靡的青瓷,纯净美丽,但也脆弱易碎。于是他好似勤勤恳恳的莳花人,认真而小心地珍惜着这来自雒阳的美丽芙蕖。 看着嘉宁的笑颜,少年亦慢慢地勾起了唇角。 “小郡主,”他悠悠笑道,“你怎么跟个土包子似的?” 嘉宁心情好,并不与他计较。 “你才是土包子呢,”她轻啧,“你常在雁门,自然理解不了我的新奇。” “大应山河壮丽,物产富饶,若有生之年能游览各州府诸郡县,也算没白来此世间一遭。” “这是你的理想么?”陆聿轻声问。 嘉宁想了想,道:“也、不算吧?算是一个美好的愿景。” 少年托腮,道:“会实现的。” “嗯?”他声音太轻,嘉宁没有听清,“你说什么?” “没什么。”少年应道。 [这里解释一下陆聿为啥不愿泱泱跟他去雁门:①雁门条件比不上晋阳,不想让泱泱去吃苦②现在两个人还能用分居来搪塞怀孕,常住一块,这个借口就不好用了。然后前文我写的比较隐晦,其实陆聿没有避孕,就是单纯的,泱泱没怀上,然后他不想这事困扰她,所以直接把锅扛了。总而言之,鹅子其实对女鹅蛮好的~] 第十九章小重山(1) - 尒説+影視:ρ○①⑧.red「Рo1⒏red」 所谓雁门者,便是大雁栖居之地。雁北之地,水草丰美,牛马壮、鱼羊肥,曾是北方戎狄故土,战国时赵武灵王驱除鞑虏,在此设置善无县,北抵戎狄,拱卫中原。 陆聿的祖父在此安营,设金麟骑,皆是百里挑一的北地骁锐,是并州乃至整个北方地界最为骁勇的部队。陆聿十五岁时自晋侯从弟手中接过金鳞骑,执掌五千骑兵,从此常驻雁门。 嘉宁一入善无城,便觉得此城与晋阳很不一般,也并非她想象中边镇的肃杀沉寂,反而格外熙攘热闹。 她以手撩起帘幕的一角,颇觉新奇地看着车外往来售卖的商贾小贩,涌动的人潮中,显而易见地混杂着高鼻深目、发丝微卷,身着异域服饰的男女。 “那是——”嘉宁有些惊讶地捂住了嘴巴,“匈奴人?”说着又想到雁门是边关重郡,应当戒备森严,“呃,乌孙?月氏?” “都有。”陆聿的视线落在少女脸上,“大应富庶,又从未禁止民间贸易,在善无城里做生意的异族人很多,当然,去他们的地域做生意的大应人也很多。” 嘉宁了悟地点点头,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利来嘛,商人又是最为逐利的,跨境对边境的商贾来说应当是稀松平常之事。 “那,善无城这么多异族人,若是寻衅闹事怎么办?依大应的律法么?”嘉宁又问道。 北境之地民风彪悍,嘉宁嫁到并州这些年深有体会,更北方,在广袤无垠的草原上生长的游牧民族,应当会更加粗犷吧? “闹事?”陆聿品咂着这个词语,嘴角忽而闪过一抹恶劣的笑意,“以前或许是依照大应律法吧。我接手后,和太守重新商讨了个法子,这几年下来效果还算不错。” 嘉宁轻哼一声,道:“太守是谁呀?” 陆聿道:“周朔,周霁的族叔,你应当没有见过。” 嘉宁哂笑。她就知道,凭陆氏对并州的运作,雁门这种屯兵重郡,必然由自己人把控。 被两人提及的雁门太守周朔于家中狠狠打了个喷嚏。他叫来夫人与幕僚,准备认真商讨接待嘉宁郡主之事。 “这少将军也太见外了,郡主来雁门这么重要的事儿,怎地不提前知会一声?”周夫人小声抱怨道。 他们还是在陆聿进城后,才发现归家的少将军此次回到雁门竟然携了女眷同行。同坐一乘,又正大光明地把行李物品往将军府送,没听说陆聿纳有姬妾,那同行女眷的身份,自然不言而喻了。 嘉宁郡主可不是一般的郡主,她是本朝唯一一个享双亲王俸禄的宗室,又深得许太后与天子的喜爱,这样能直达天听的人,不说刻意讨好吧,但得罪却是万万不能的。 周夫人听说过不少关于她性格骄矜的传闻,深觉其不是个好相与的贵女。 “哎,”周朔叹了口气,“事已至此,咱们抱怨再多也是无用,这样罢,你立刻给郡主递帖子,咱们设宴为其接风洗尘。” 周夫人点头,立刻便要出去张罗此事,走到门口,又被周朔大声叫住。 “夫人——”周朔说道,“你可叮嘱叮嘱洛儿,让她晚上仔细些,别在郡主面前作怪!” 周夫人听不得他这么说宝贝女儿,不满道:“那怎么能叫作怪呢!少女怀春,少年多情,多正常的事儿啊!” 周朔冷笑:“若她有本事引得陆砚堂喜欢她倒也罢了,但这三年,你哪只眼睛看到陆砚堂对洛儿衷情了?陆砚堂是男子,他是不计较这些,可嘉宁郡主却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你小心咱们洛儿开罪了她!” 周夫人有心想反驳丈夫的话,但又着急去张罗晚上的宴席,看看周朔,又看看厨房,跺跺脚,先去忙事了- “太守夫人邀我们过府洗尘一叙?” 嘉宁趴在榻上,听着青黛的通报,略有些疑惑。碧华手持小玉锤,正轻轻地为其捶打按摩着坐了几日马车而酸软不已的肌肉。 “嗯……”若是放在前世,嘉宁或许会因为疲倦婉拒邀约,但她毕竟不是真的十七岁,经历雒阳五年、扬州五年的“寡居”生活,她多少学到了一些人情世故,“不如你去前院问问郎君?”若是陆聿说去,那她便陪着去吧。 青黛俯身退下,碧华看着嘉宁蝶翼似的微微颤抖的睫羽,欲言又止。 “郡主……”思索了半晌,碧华终是硬着头皮开口,“您不觉得……青黛、对郎君,有些过于热忱了么……”在背叛与担忧的相悖交织下,碧华以尽量和缓的说法吐露心声。 没有声音。 碧华轻轻伸出左手,在嘉宁眼前晃了晃,发现对方大概是疲倦地睡着了。她猛地呼出一口浊气,脱力般倚靠在榻边。强烈的道德谴责冲击着碧华的内心,她双手捂住脸,感觉有些许湿润的东西溢出眼眶。 传话的青黛很快便回来了。她艳若桃李的脸庞挂着明媚的笑容,仿佛经历了什么喜悦的事情。 “郎君怎么说。”碧华坐在榻边,为嘉宁打着扇子,听到青黛欢快的脚步声,她淡淡地询问。 “郎君说,太守府家的饭菜还算可口,可去品尝一番。”青黛回答。 这便是要过去的意思。 碧华“嗯”了一声,不再开口。 青黛敏锐地察觉到对方的冷淡,有些忧心是否被碧华窥探出了什么,小心翼翼地凑过去:“郡主睡了么?” 碧华点点头,对她比了一个“嘘”的手势,启唇无声道:“别说话了,让郡主休息会。” 青黛轻轻接过碧华手中的摇扇,指了指碧纱橱,示意对方也去休息一会。 碧华却摇了摇头,重新拿起小玉锤,复又开始给嘉宁锤起腰腿来。 青黛也在心间暗暗摇头,旁人都说,碧华是比干心窍,玲珑心思,可她怎么觉得,自己这个小姐妹总是过分愚戆耿介呢? 第二十章小重山(2) - 位于城东的太守府,一如善无城般稚拙无文,毫无堆砌的匠气。 陆府的马车抵达时,蓄着美髯的太守周朔,与一席姜黄色衣裙的太守夫人已在门口不知等候了多时。 一见到陆府的马车,周夫人便八面玲珑的迎了上去。 “见过郡主,少将军。一路过来可还安稳顺利?善无是边境小城,还望郡主莫要嫌弃。” 陆聿撩开帘子,率先跳下车,对周朔与周夫人微微颔首,算是见礼。 “夫人言重,”清淡的女声自少年身后响起,“善无风景甚好,人亦有趣,何来的嫌弃之词?” 周夫人循声望去,对上一张笑意盈盈的芙蓉面。她乍然见到这样的美人,被摄人心魄的美貌所震,只觉一阵迷迷糊糊的眩晕侵袭脑海,略顿了好一会,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嘉宁扶着陆聿的手臂款款走下马车,走到了周朔夫妇面前。她衣着并不华丽,雪青的宽袍直裾,外罩一件飘逸的纱衣,发间珠翠只很简单,以一根同色绸带将长发束起,鬓发之上只有一对碧玉簪子。 明明是极为素净的打扮,但周夫人看着她,心中只能浮现一个词语:金枝玉叶。 “郡主真是好容貌……”周夫人喃喃道,意识到自己似乎说得过于直白,她立刻换上有些讪讪的神情。 “夫人谬赞。”嘉宁听多了溢美之辞,对此并无触动,只是浅笑,微微颔首,同陆聿一般,行了一个简单的见礼。 周朔是个斯文的读书人,虽略略惊异于嘉宁郡主容貌之盛,但眼底的惊艳也只是一闪而过,他眼观鼻鼻观心,迎着两人入内。 太守府是个三进的合院,院中并无豪奢之物,风帘翠幕、山石点缀,尽显文人风雅。 嘉宁迈步过了垂花门,在心中暗暗点头,这雁门太守周朔,大率是个清廉之人——不过也合乎常理,谁又敢在别人的地盘聚金敛财呢? 一行人顺利入到正堂,陆聿扶着嘉宁在主宾位坐下,自己则在她左手边落座,周朔夫妇于主位依次落座。 陆聿十分自然地接过碧华递来的浸过薄荷水的帕子,轻轻为嘉宁擦拭着圆润的指尖。 周夫人在一旁静静旁观两人的互动,略微心惊,陆少将军这平日看上去如此旷达宽绰的军中男儿,竟也能自然做出小儿女之态,料想应当是个知情识趣的,也不知自己的女儿周洛是否有幸能入其法眼;再看嘉宁容色,又觉得有妻如此,陆聿的反应实在理所应当。 周夫人正兀自想着,她与周朔的小女儿周洛姗姗来迟。 粉衫罗裙、桃面含春,十六岁的女郎,鲜妍得好似那沉甸甸压住枝头,还沾染着清晨露水的桃李,亟待心仪的男子去采撷。 周洛自小貌美,又出身清河周氏,周遭追求者众,凡夫俗子入不了她的眼。随父上任,见到了传闻中美姿容的晋侯世子,她心中暗下决心,此生若不嫁此等少年英杰,她周洛又何苦来此世上一遭。 今日母亲告知她,陆聿之妻嘉宁郡主来了雁门时,周洛心中便翻涌强烈的期待。 “妾来迟了,见过郡主、少将军。”周洛行至桌前,含羞带怯地屈膝俯身行礼。 周朔笑着介绍:“郡主,这是某的小女,单名一个洛字,洛水的洛,您唤她洛儿便是。” “女公子,”嘉宁亦是浅笑,抬眸望去,只觉周家的小辈似乎都长得不错,嘉宁见过的周霁、周沛兄弟自是人中龙凤不说,面前的粉裙少女也是十足的明艳动人,“女公子容貌颇肖大人。” 周朔虽然年纪不轻,但仍能看出是个美男子,周洛模样俏丽,自然是像他。 “郡主所言极是!从小啊,就有许多人说,洛儿和她阿爹站在一块,一瞧就知道是父女!”周夫人笑容可掬地附和道。 比起父母的热络,周洛却一改往日开朗大方的个性,有些沉默,周夫人见状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又飞快地换回笑脸,为女儿找补:“还请郡主您见谅,她今儿睡了一下午,估计这会脑子还懵着呢……” 周洛确实是懵了。 她与母亲曾仔细打听过陆聿,自然不会忽视占了他正妻之位的嘉宁郡主。 周洛知道嘉宁郡主出身高贵,性情高傲,与陆氏主母楚夫人似有龌龊,也知道嘉宁郡主美貌过人,但在真正见到她之前,周洛并不认为自己会输,弱水三千,各有所长,焉知陆聿看惯了高贵的妻子,不会想试试明媚灿烂的玫瑰呢? 但此时见到了嘉宁,周洛长至双八年华,第一次产生了自惭形秽之感——有这样的美人在侧,陆聿真的还能看得见其他么? 周朔不知女儿所想,只当她听了妻子的劝告,乖巧低调不愿引起嘉宁郡主注意。母女连心,同为女子,周夫人微妙地猜到了些许周洛的想法。 平日里,女儿的眼睛都舍不得从陆聿身上移开,今日却总是不自觉地撇向陆聿身旁的嘉宁郡主,她在想什么,不言而喻。 在场的三个女人各有心思,但好在陆聿健谈、周朔热情,一顿饭也算吃得宾主尽欢。待送走了陆聿与嘉宁,周夫人丢开喝得微醺的丈夫,径自来到女儿房中。 “洛儿,今日郡主你也见了,如何?”周夫人不兜圈子,开门见山道。 周洛抿抿唇,觉得口中有些苦涩:“自然是……极其美丽。” 周夫人鲜少见周洛这样一副低沉受伤的模样,叹了口气,劝道:“不若咱们算了罢?听你外祖母的,嫁给你表哥,亲上加亲多好。” 周洛眼底闪过一抹不屑。 周夫人出身普通,她的娘家侄儿,自然也不是什么人物。抬头嫁女、低头娶媳,周洛并不愿意下嫁。 “阿娘,我得再想想……” 周洛思索着,喃喃道。 “我得好好想想……” [俺是土狗,俺就喜欢大美人女主!] 第二十一章广寒枝(1)(蚊子肉)走剧情,纳 - 回程的马车上,嘉宁容色淡淡,倚靠着车壁闭目养神,接连几日的车马舟顿,让本就精力并不充沛的她困倦不已。 陆聿席间饮了酒,知晓少女不大受得这味道,倒也十分识趣地没凑过去捉弄她,两人各倚一侧,听着滚滚车辙声。 “周洛,周太守的女儿,她是不是钟情于你?”冷不丁地,嘉宁忽而开口。 “何以见得?”陆聿侧目看向她,并没有直接回答。 “呵——”嘉宁轻笑一声,“也没什么可说的,大概是出于正妻的敏锐?”她歪歪头,对上了少年的视线,“所以陆世子、少将军,我的直觉正确么?” 车内灯盏明亮,常言道灯下看美人,淡黄的灯光打在嘉宁面上,削减了她气质中的冷淡,显露出一种珍珠般的温润美丽。 陆聿抬手,捻住了她圆润白嫩的耳垂:“若我说是,泱泱当如何呢?” 嘉宁微怔,细细想来,这似乎是两人前世今生第一次正式谈论起这个问题,此前关于徐女的言谈,更多得是出于徐女的举动惹了嘉宁厌烦,如何解决这个麻烦。 “那……你觉得呢?”嘉宁动了动,撑着手臂略微坐正的身子,“你会纳妾么?陆聿。”语毕,竟是心间骤然一松。 或许是酒气熏人,熏得她神思恍惚,这样一个在她心间斟酌许久的问句,竟然就这般简单地问出了口。 陆聿看着她,慢慢道:“男子纳妾自然是世间常态。” 听着少年微哑的声音,嘉宁眼前忽而闪过许多画面:有前世的,她当着楚夫人的面将徐女的妾室茶洒在地上、她听说陆聿在雁门纳了丽姬后的彻夜难眠、以及陆聿身死后她常在梦中见到的少年锦衣染血,踽踽独行的背影;也有现世的,她于梦魇中惊醒少年高束的发丝滑落在她眼前、他强势而不容拒绝不容后退的亲吻、以及在听雪阁盥室的一室荒唐…… 嘉宁第一次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的陆聿的恨意。她前世离开晋阳的洒脱、回到雒阳的恣意,无不是骄傲的少女在宽慰自己,无非就是个纳妾变心的男子,哪里值得为他伤心垂泪? 她感到似乎有什么温热的东西将要从眼角溢出,连忙侧过头,不愿让陆聿看到自己失态。 一双微凉的手落在了她脸颊上,紧接着,是陆聿修长的指节。少年轻轻擦过她的眼角,指腹微湿,那是嘉宁的眼泪。 然后,嘉宁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少年枕在她肩头,带着酒气的滚烫吐息就喷在颈窝处,激得她白嫩的肌肤泛起一阵薄红。 “你干什么?”嘉宁抬手推了推陆聿,少年略显瘦削的身形却屹然不动,向来清冷的音色浸染上哀怨,“不要碰我……” 埋首在少女柔软的脖颈处,陆聿只觉她身上的清甜的香气宛如实质般直往他鼻腔里钻,温暖又撩人,勾的少年的身体登时紧绷。体谅嘉宁赶路辛苦,陆聿这几日都未曾扰她清梦。 他高挺的鼻梁在嘉宁脖颈处拱着蹭着,感受着少女纤薄的皮肉下跳动的脉搏,又不满于此,逐渐向下,经过锁骨、颈窝,最后停留在了那柔软香甜的地方,深深地埋进去。 “泱泱,”陆聿的声音闷闷地响起,“若我的妻子不是你,纳妾也许应当是俗常之事,但我娶了你——” 他抬眸,如墨石般深邃的眼眸亮得惊人。 “你这么漂亮,比我平生所见的所有女子都美,见过你,其他任何人在我这里,都不再有颜色。” “你之前不是问我,为什么总是想拉你上床么?” 嘉宁被他晶亮的眼眸恍住心神,喃喃回道:“你说,是因为爱意。” “对的,泱泱,是因为爱意。”陆聿垂眸,视线扫过眼前少女纤细的脖颈、玲珑的曲线、裙摆之下纤长的玉腿,最后回到她红润得仿佛能滴出水的嘴唇。 少年俯身,含住那抹殷红。 “我对你做的这些,都是因为我心悦你,钟情于你。” 言语间,陆聿身下那滚烫而坚硬的物什已隔着衣裳,抵在了嘉宁腿心。 “所以泱泱,不要排斥它,也不要害怕它。” 嘉宁读懂了他话语中的深意。纤长的手臂猛地收紧,搭在了少年坚实有力的肩背上。 她美丽的脸庞绯红一片,眼角仍挂在盈盈的水光,用力地以唇齿去回应少年的爱意。 陆聿已从她的动作中领悟到了一切,少年唇边勾起一抹势在必行的笑意,衔着美人红唇,手掌再也不客气地在她玲珑有致的身体上用力游曳。 待马车抵家时,嘉宁已是双眼迷蒙,满面春色,陆聿将手指从她裙摆之下抽出,五指纤长如玉,上面挂着淫靡而晶亮的液体,少年伸出一截舌尖,舔了舔汁水淋漓的指节,然后他坏心地笑了:“好甜呀——” 他眉目精致,浸润情欲后斜飞的眼尾染上红晕,眼波流转,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妖媚。嘉宁被这美色蛊惑,愣愣地启唇,卷住他一根指尖,吮了吮。 “好像、真的是甜的……” 一股热火自腹下燃起,噼里啪啦以雷霆之势直冲脑后,陆聿脱下外袍将她兜头罩住,然后勾起她的膝弯将人打横抱起。 他走得很快,但很稳。 嘉宁眼前一片昏暗,余光可见的场景在飞速略过,她轻叹,将脑袋靠在少年脖颈,颇为乖巧地蹭了蹭。 耳畔接连响起熟悉的声音,是碧华与青黛的惊呼。 陆聿踢开卧室的房门,对着身后不知是谁低声说道:“都退下。” 一阵略显慌忙的脚步声后,嘉宁被人轻轻放在了柔软的床榻上,再一眨眼,眼前笼罩住视线的衣袍被人一把扯开,随手扔到了地上。 一张尽态极妍的脸出现在了嘉宁眼前,少年狭长的桃花眼水光潋滟,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嘉宁略有些散乱的目光对上他的视线,然后又轻轻滑落,停留在了他滚动不停的喉结上。 “我可以肏你几次?”不文雅的词汇第二次出现在了他口中。 嘉宁朝他伸手,抱住少年的脖颈,轻轻地按向自己。 “随你。”她轻声道,顿了顿,又鼓足勇气补充,“几次都可以,你开心就——” [现世其实大部分时候,泱泱都是很开心的,但是只要一涉及前世,特别是妾室问题,她就会情绪不对。因为对于这些事,她前世其实一直是带着怨恨的,虽然她一直给自己洗脑无所谓、没关系,回家也回得很洒脱,但这个怨恨一直是客观存在的。] 第二十二章广寒枝(2)(大肉)剧情+承诺 - 陆聿恶狠狠地吻住了她,用力得仿佛要将她吞吃入腹。 嘉宁尽力地放松自己的身体,抑制住抵抗的欲望,用行动告诉少年,她真的愿意。 少女身上的衣裙仿若无物,陆聿的手指灵巧又娴熟,轻松地解开她的衣带,将她软嫩的皮肉如同剥荔枝般从衣物中剥脱出来。 她实在是金玉养成的贵女,肌肤雪白,宛如莹润的羊脂,因动情而泛起淡淡的粉红,只让人觉得无一不美,恨不得用唇齿碾咬过她每一寸娇嫩的雪肤。 陆聿几日未曾碰她,又被她在马车上那天真的媚态勾得火起,胯下涨得发痛,难得地没有耐心使那些水磨功夫,褪了外袍,放出昂扬的凶物,便抵着她软滑娇嫩的腿心,开始来回磨蹭。 “泱泱、泱泱……”少年嗓音喑哑,喘息深深,夹杂着浓浓的欲念,执着又固执地一声声喊她名字。 他在车上便已用手指抻过那嫩穴,此时混着欲根上的淫液,已是一片泥泞不堪。 陆聿在嘉宁绯红的耳垂上吸吮、舔舐,怒血偾张的男子阳物撑开那紧密闭合的穴口,塞进去一个蟒首。 嘉宁吃痛地闷哼一声,情难自控地收缩了一下小腹,初初进入了部分的少年爽得头皮发麻,只觉快感铺天盖地袭来,仿佛要将他的神智搅得天翻地乱。 他大声粗喘了几声,随后捞起嘉宁玉莹的小腿,勾在臂弯,让她的腿根能够尽可能张得最大,然后一挺腰,涨痛难耐的巨物破开殷红的花穴,直接捅到了嘉宁身体的最深处。 这是嘉宁第一次经历这样“粗鲁”的情事,身体仿佛被强行凿开,痛得她秀美的眉毛紧蹙着,胸口猛地挺起,呜咽被堵在喉中。 陆聿怕她背过气去,进去后没敢动,强行抑制着抽送的欲望,拍了拍嘉宁的背脊。 “还好吗?”他的声音哑得厉害,眼底一片猩红,隐隐压抑着暴戾。 “还好……”嘉宁气若游丝的声音响起,她急促地吸了几口气,妄图以此缓解身体的不适。 他进得太深了,粗壮的肉茎挤满了甬道,仿佛抻开了每一层柔软的褶皱,嘉宁能感受到其上盘亘错杂的青筋的跳动。 陆聿试探性地抽出一截,媚肉娇软,又吸又吮,挽留般依附在棍身上,被带着翻出花穴,那极致的殷红晃了他的眼,不受控制地重重撞了回去。 嘉宁又是一声闷哼,玉白纤细的脖颈用力向后,线条极美,却绷得紧紧的。 她觉得自己要死了。 大滴大滴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溢出,嘉宁终是忍不住崩溃地哭出了声:“陆聿,好痛,你拔出去,求求你了,拔出去——” “我要死了呜呜呜——” 陆聿平时见不得嘉宁伤心难过,那比他自己受伤还难受,但一旦到了床上,嘉宁的哭泣与泪水,便成为了吞噬他理智的火焰,熊熊烈火从腹部蔓延至全身,那是他心底最隐秘的快感,声声唤他,重一点,再重一点。 少女哭得睫羽尽湿,胸脯微颤,芙蓉泣泪不外如是。她的身体在颤,不经意地摩擦着埋在她花穴深处的热铁。 陆聿倒吸了一口凉气,忍得心尖发颤。他尽力遏制心中的暴戾,温柔吻去身下少女眼角的泪珠,虎口卡住她一方乳肉的下缘,不轻不重地揉搓着,小巧粉嫩的乳尖被揉捏得涨大,乳晕浅浅,奶香四溢,少年的唇舌一路向下,滑过嘉宁的嘴唇、锁骨,然后将那粉嫩嫩的樱桃含入口中,长舌旋转,舔得啧啧作响。 甜腻的汁液顺着交合之处缓慢溢出,嘉宁缓过了那一阵难捱的胀痛,呼吸不再似陆聿初进时那般急促,稍稍平缓了些。 少年忍得鬓角微湿,青筋暴跳,晶莹的汗珠顺着他俊秀的下巴滴落到嘉宁白嫩的乳肉上,与她身上淋漓的香汗混杂在一起,砸出小小的,无法被发现的烟花。 陆聿扣着她的腰,缓慢抽送起来。 噗嗤噗嗤,令人脸红的水泽声开始响起。 少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胯下进出总算顺畅了些。 烙铁似的滚烫阳具仿佛要凿透她的甬道,在嘉宁被撞得破碎断续的呜咽声中,陆聿压下身,腰腹收紧,迅猛地冲撞在她柔弱的花心,媚肉被无情地碾压、裹挟又抻开,震颤着哀嚎,吐出一泡又一泡淫靡的花液。但他犹不满意,拼命耸动着精瘦的腰身,白嫩绵软的雪兔随着他的动作摇晃。 嘉宁腿根颤颤,珠贝似的脚趾被这说不清是快感还是痛感的触觉刺激得绷直,哭叫着,泄出一大股透亮的水,穴肉与身体一同痉挛,陆聿就着这个致命的律动狠狠又抽插了几下,才扣着嘉宁水淋淋的腿根,将欲根深埋,任滚烫的精水注满她的花心。 “噗”地一声,少年抽出他逞凶的巨物。被撞得糜乱殷红的花穴来不及闭合,清亮的液体混着粘稠的浊液,顺着翕张的穴口慢慢流溢出来。 嘉宁全然没有动弹的力气,她瘫软在丝被中,任汗湿的长发缠绕住脱力的躯体,一双美目无神地盯着帐顶,仿佛被玩坏的人偶。 帐间骤然静谧,只留下混乱交杂的喘息声。 “陆聿,”嘉宁将汗湿额头贴在少年掌心,猫儿似的,讨好般蹭了蹭,“不要纳妾可以吗?” “不纳妾——”滚烫的掌心抚过她平坦的小腹,略微用力向下按了按,刚刚经历过高潮的身体敏感至极,激起一阵痉挛,陆聿感觉到掌下的筋肉似是在颤抖,“这里被肏坏了怎么办?” “嗯?泱泱?”少年尾音上扬,仿佛诱人破戒的妖魔。 “可以的,”嘉宁孱弱地喃喃,“怎么样都可以的……” “坏了也没关系,只要你是我一个人的……” “真是小气——”少年佯装嫌弃地啧声,英挺的眉宇却愈发舒展,他自上而下地望着她,仿佛凶猛的野兽盯着自己的猎物,又仿佛发情的雄兽觊觎自己的雌兽,叹息一声,大发慈悲般说道:“没关系,小气的郡主,穴儿也紧,我便帮帮郡主,将它肏得松一些,就不会坏了……” 他将身下的少女翻了一个面,爱怜地在她胸前塞了个枕头,然后扶着她细如薄柳的腰肢,再度抽送起来。 “……帮小郡主肏松些,不就好了么?”陆聿喘息着,愉悦地眯了眯眼。 头顶淡色的帷幕似乎在旋转,眼前的光线忽明忽灭。 恍惚间,嘉宁被少年死死抱住,听他再次低语。 “不会有别人,只要你一个。” [鹅子是有恶趣味的小变态。] 第二十三章满庭花(1)(纯剧情+夷安公主) - 陆聿一大早就出去跑马了,碧华进来收拾时,褥子被子毯子乱作一团,满室都浮动着暧昧的气息,她红着脸换了被褥,又将门窗打开通通气,直到日上三竿,才舍得把嘉宁唤醒。 嘉宁躺在簇新的丝被上,觉得腰和胯骨都要断了。 碧华知道他俩昨夜折腾到寅时才歇,看着嘉宁一副疲惫无力的恹恹模样,不免有些心疼,小声地抱怨起来:“……您也真是的,您自己是什么身子骨,自己还不清楚么?哪能由着郎君胡来?若是长公主殿下地下有知,那得多心疼呀……” 嘉宁被她说得悚然一惊,往绵软的被子里缩了缩,僵笑道:“这……阿娘应该不会管我这些事吧?”她的嗓子哑得厉害,全然不复往日的清灵。 碧华忽而背过身,悄悄揩了揩眼泪。 “郡主,您要爱惜身子,碧华出宫前答应过殿下,要尽心尽力的侍奉您,只有您好好的,碧华以后去了下面,才有颜去叩谢长公主大恩……” 碧华是衡阳长公主赈灾时救下的孤女,因为模样秀丽,而被带回宫里。她比嘉宁年长三岁,进宫后一直是嘉宁的贴身宫女,后又随嫁出宫。 嘉宁并没有看到碧华拭泪的动作,但她听出对方音调有些变化,似是带了哭腔,忙道:“我没事的,你别担心——” “嗯,”碧华罕见地打断她的话,俯身为她掖了掖被角,道:“婢子省得,郡主您嗓子不舒服,少说些话吧。” 嘉宁呐呐住口,乖乖躺着,不再说话。 青黛自外间脚步轻快地走了进来,她怀里抱着一个木匣子,笑着说道:“郡主,夷安殿下给您寄了东西过来,殿下的女使心叶也到了,她想进来给您磕个头。” 夷安是天子的小女儿,她与嘉宁自小一同长大,关系极为亲厚。夷安去岁嫁了青梅竹马的郎君,武陵何氏子,如今正随夫婿在武陵守孝。 前世也有此事,只是彼时的嘉宁独居太山,人也恹恹的,并没有见这位心叶女使。 但她记得夷安这次送了一盒南珠,个个珠圆玉润,她后来将其打成了一串珠链,时常佩戴。 南珠是贡品,恐怕也只有夷安能一口气集齐四十八颗大小相似、晶莹浑圆的送人。 在嘉宁的授意下,青黛亲自去迎心叶。 她盈盈笑着,一面领心叶往内去,一面轻声叮嘱:“郡主是最和善不过的性子,又与你家殿下感情亲厚,你莫要害怕,一会到了郡主面前,你就老老实实的,郡主问什么,就答什么便好。” 心叶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懵懂又稚嫩。不过人虽稚嫩,但嘴巴却很甜,忙不迭地点头应了,不忘甜甜地夸赞:“青黛姊姊模样真好。” 青黛抿嘴笑了,却也心安理得地应下,她本也不是俗常的美人,若非当今天子不近美色,她这样的容色,只能是飞入皇家的。 心叶一入内室,便恭恭敬敬地朝嘉宁行了大礼。 碧华上前扶起她,柔声道:“心叶姑娘无须多礼。” 心叶看着柔美娴静的碧华,再看看精致妩媚的青黛,不由在心中感叹,这皇宫里出来的女子也过于貌美了些,自家殿下身边的两位姊姊容貌过人,嘉宁郡主身边的两位姊姊又是孑然不同的美丽。 嘉宁身子不适,靠在引枕上,细细问了几句夷安公主的饮食起居,心叶垂着眼帘一条条答了。嘉宁方才浅笑着颔首:“你家郎君待夷安还算不错。” 心叶连忙附和:“是也!郎君与殿下感情甚笃,石榴姊姊说——”她突兀地止了言语。 竟是看嘉宁看得呆住了。 碧华捂着嘴笑道:“石榴说了什么呀?”不动声色地替心叶解围。 “哦哦,”心叶猛然回神,“石榴姊姊说,待郎君出了孝,想必很快就会有小郎君了!” 心叶说着,忍不住在心中大喊,这嘉宁郡主真的是郡主而不是什么天上的仙子?! 一面感慨怪不得敢让青黛、碧华两位美人姊姊贴身服饰,原来嘉宁郡主才是最漂亮的美人,一面又美滋滋地想着,自家殿下还真是厚待自己,晓得自己喜欢看美人,竟点了她来拜见嘉宁郡主。 心叶生得讨喜可爱,嘴又甜,碧华和青黛皆忍不住出言逗她。青黛说:“小心叶,你怎么呆头呆脑的?夷安殿下怎么放心你出来办事呀?” 心叶有些骄傲,挺了挺还没怎么发育的小胸脯,道:“石榴姊姊订了亲,不久便要从府上出嫁了,姊妹们说,殿下大概是有意点我升一升,所以才派我出来做事的……”说着,摸摸自己的圆圆脸,又有些不好意思,“咳咳,不过她们也说,许是因为殿下与郡主关系好,便是我行事有不妥当之处,郡主也不会与我一般见识……” 一时间,整个内室都充满了女子们轻快的笑声。 嘉宁微微笑着,心下却泛起阵阵难过。 前世的夷安,于此事上并不顺畅。出孝后第一年,她便怀了身子,未满三月,见血没能保住;休养了两年,又怀上了孩子,天子急病垂危,她连夜赶回雒阳,途中颠簸,再次小产;后来嘉宁陪着她拜了不知多少神佛,供了多少盏明灯,终是再度有了身子,夷安这一次万分小心仔细,孕期连院门都不怎么出,好不容易挨到了生产,又在产房内熬了整整两天两夜,才生下小儿。 那几年,嘉宁的眼泪几乎都是为夷安而流。 女子怀孕生产实在是太苦了,她作为旁观者,都难以自抑地于午夜梦回时惊醒,更况论几度遇险的夷安?可是夷安却拍着她的手背,对她说: “女子一生所求,无非父母、姻缘、子女,我已得了慈爱父母、恩爱夫君,总不能如此贪心,要求事事如意吧?” 心叶在将军府待了几天,离开时,嘉宁给夷安准备的东西再次填满了她抵达时才卸空的车驾。 嘉宁认真给夷安写了信,叮嘱她女子过早生产于身体无益,建议夷安多调养几年身子,晚些再要子嗣。又告知她自己从苏氏那里听说的一些法子,都是询问过云鹤先生,于女子无害的。 如此一般,仍是不放心,又另写了一封信,寄回晋阳,麻烦苏氏推荐几个精通妇科的药婆、医士。 第二十四章满庭花(2)(纯剧情+前世回忆) - 送走了心叶,嘉宁又开始琢磨另一件事。 夷安身边的石榴已定亲待嫁,自己身边的青黛、碧华与石榴一般年岁,也应当将婚事提上日程。 她前世吃了婚姻不幸的苦头,深知女子嫁人,便是一场造化。青黛与碧华贴身侍奉了她这么多年,她定要精挑细选,为她二人觅得如意郎君。 前世青黛嫁给了雒阳的膏粱子弟,婚后十分幸福,嘉宁不愿破坏这段好姻缘。于是她私下寻了时机,单独问碧华的意见。 碧华的回答与前世别无二般,她手持着玉石滚轮,一面给嘉宁滚着酸软的腰背,一面柔声道:“婢子不急,婢子想在郡主身边多侍奉几年。” 大应宫娥按例年满二十五可出宫,自行婚配。碧华今年二十一岁,若仍在宫中,的确是不着急的年纪。 嘉宁却并不愿意,美目一凝,瞪了碧华一眼:“你已经侍奉了我快十三年了,也该为自己考虑考虑了。” 碧华想了想,道:“婢子确实不急,嫁人有什么好的?哪能有在郡主身边轻松自在。郡主与其着急于我,不若好好替青黛打算一番。” “青黛?她恨嫁了么?”嘉宁颇觉有些意外,“她长得那副模样,我料想她眼光不会低……” “也不是恨嫁……”碧华说着,莫名心生一种背友的自责,她余光扫了一眼周遭,确认青黛不在场,才道,“婢子只是觉着,青黛许是有什么误会……” 她言辞模糊,嘉宁却骤然听懂了其中深意,猛地撑着胳膊直起了上半身,颇为惊讶:“……不会吧?” “婢子只是猜测,”碧华如何敢把话说死,忙道,“——我见青黛似乎有些喜欢往郎君跟前凑,也许是我想多了吧……” 前世可从没有过这事,嘉宁红唇微张,仍觉不可思议。 半晌,道:“许是碧华你思虑过重了,郎君身边没有侍候的女使,你照顾我多些,那郎君那边自然就是青黛照顾多些。” 碧华勉强笑笑:“应是如此吧。” 话虽如此,这事到底在嘉宁心中留下了印记。 - 草原秋色,满野绚烂斑斓,彩林云雾缭绕。 嘉宁生于金秋时节,深爱秋日。 虽年纪尚轻,不足设宴,但嘉宁曾经很喜欢过生辰,因为在生辰日,她会收到许多人的贺礼,有衡阳长公主的,有陆聿的,有许太后、天子的,有夷安公主的,有她那十多年没见过的大堂兄的…… 后来陆聿身死,她一身素缟、浑浑噩噩地跪在灵堂为他守灵,碧华神色哀伤地递给她一个锦盒。嘉宁打开,里面躺着一串流光溢彩的宝石手串,她看到那手串才忽而想起,哦,今日是我的生辰呀。 从此,嘉宁再也不过生辰。 是以,当碧华捧着一碗长寿面出现时,嘉宁一阵恍惚。 陆聿一进屋,便看到自己的小妻子眼眶红红的吃着面,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碧华,后者同样疑惑地摇了摇头。 屏退了一众女使,少年坐到了嘉宁身边,摸摸她毛茸茸的头顶,问道:“这是怎么了?怎么吃个面把自己吃哭了?” 嘉宁还沉浸在他去世的悲伤中,冷不丁听到少年的声音,给她吓一跳,连忙将碗推到一旁,有些痛苦地轻捶了两下胸口——被呛到了。 陆聿也被她吓了一跳,忙把人拦到怀里,在她背脊上轻轻拍着,边拍边追问:“没事吧?呛得厉害么?”她有喘疾,少年一见她咳嗽便忍不住胆战心惊。 嘉宁咳了几声,缓过劲,深深吸了一口气,冲陆聿摆摆手:“没事。”说着,想到他似乎总喜欢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自己身后,又忍不住小声抱怨道:“你别总是神出鬼没的呀……” 陆聿将她抱到了膝上,落在她背上的那只手未停下仍在轻拍顺气,微微低下头,抵着嘉宁的额头,学着她的声量小声道歉:“抱歉,吓着你了。” 少年生了一双清澈含水的桃花眼,眼角尖尖,瞳仁漆黑,被这样一双漂亮妩媚的眼睛近距离盯着,绕是嘉宁和他同床共枕不知几何,依然会为之心颤。 她默默地垂下眼帘,避开他的有如实质的视线。 “无、无妨,你以后注意点就行啦。” 少年轻笑一声,胸口微震。 嘉宁顺势环住他的脖颈,将脸埋在少年颈窝。 她知晓陆聿大概是误会了,比起羞涩,她更多的是不大自在。 毕竟刚刚还在想着给这人守灵,下一刻他就出现在自己面前,绕是嘉宁对于自己重生之事已经有了十足的心理预设,也架不住如此突兀的情绪转折。 “所以泱泱,刚刚你在难过什么呢?”陆聿见她呼吸顺畅,再次问道。 清了清嗓子,嘉宁道:“……只是有些想我阿娘罢了。” 这并非作伪之辞。 衡阳长公主急病薨逝,她悲戚,却不过分哀恸,安抚住一心想陪同她回雒阳治丧的陆聿,独自返回了雒阳。或许是因为年幼失怙,或许是因为衡阳长公主经年久病,她的情绪并不激烈。曾经,嘉宁以为是自己生性落拓、不拘小节,后来,在漫长的十多年岁月中,她方才知晓,大抵,自己只是慢热了些。 衡阳长公主逝世多年,但她对其的思念却从未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淡去,反而每每午夜梦回,泪湿枕巾——或许她对陆聿也是,她面对少年千疮百孔的躯体时并未落泪,跪在灵堂面对满室素缟时并未落泪,看着装着少年的棺椁下葬封土时并未落泪。 然后她回了雒阳,做回了几年洒脱恣睢的嘉宁郡主,面对着指不胜屈的追求者时,忽而落下泪来。 无论是母亲,还是陆聿,他们的离去,都好似一场漫长的雨,连绵经年,嘉宁茫然无觉地在雨下独行,直到摸着自己浸湿的衣裳,才恍然大悟,她不是不痛,只是,或许这痛蔓延一生,就显得并不如何突兀了。 所以,不思量,自难忘。 [本人粗暴的人生信条:男主可以坏可以穷可以贱,但不能丑QWQ] [网上看到的:亲人的离世,不是一场暴雨,而是此生漫长的潮湿。] 第二十五章踏莎行(1)(纯剧情+生辰) - 陆聿再次抬手摸了摸她的头。 “明年夏日,我陪你回雒阳,祭奠长公主吧。” 陆家戍边掌权又有爵位,陆聿身为世子,非诏不可入雒阳。春秋时节,要提防匈奴扰境,也不可擅离职守。 前世雒阳被叛军攻破后,嘉宁就没再回过雒阳,自然,也没有机会亲去衡阳长公主坟茔前祭奠冥思。 于是,她点点头,接受了陆聿的好意:“好呀。” 长寿面是不可以剩的,碧华分量做得精致,嘉宁就顶着陆聿明亮如镜的目光,慢悠悠吃完了一碗面。 她将筷子轻轻搁在桌上,用帕子擦了擦嘴角,问道:“我的生辰礼呢?” 前世这个时候两人的关系已经降至冰点,陆聿送来的贺礼,嘉宁看都不看一眼,直接让碧华扔到匣子里眼不见为净。还是后来在扬州时,服侍的女使见物件精美又未上册,不敢妄拿主意,便呈至嘉宁面前,隔了七八年,她方才见到自己十八岁的生辰礼。 是她喜欢的璎珞项链,以一百零八颗珍珠串系而成,镶缀了七颗不同色彩的宝石,不同于大应时兴的样式,带了些质朴野性的气息,大概是参照了北方游牧民族的饰品图样。 少年“咦”了一声,嘉宁并非无耐心之人,相反,她相当沉得住气。 “小郡主竟然也会着急?”语气十足的揶揄。 嘉宁白了他一眼:“所以是没有么?少将军,你怎么回事呀?”学着陆聿的语气不轻不重顶了回去。 少年顿时忍不住哈哈大笑两声。 嘉宁只觉眼前一花,便被对方拦腰抱起,扔到了床上。 “怎么回事?”陆聿的音色清亮,极富少年感,但他却总用这样的音色来说些令人面红耳赤的话。 少年俊美的脸压下来,尖利的犬齿碾起少女脖颈处细滑的皮肉轻轻摩挲着,手也不停,直直往她腰间系带去。 “吾想于榻上侍奉郡主,不知郡主允还是不允呢?” 少年尾调上扬,带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勾引意味。 嘉宁从心而为,侧首,在他耳廓轻舔了一下。感受到腿心有那滚烫的物什抵着,她也不恼,反而松了腿根,便于陆聿抵得更紧些。 “少将军容色倾城,自然是——允了。” 嘉宁料定,陆聿顾忌今日是她生辰,不会肆意妄为。 果然,少年恶狠狠地亲了她几口,然后便从她身上翻了下去,躺在离嘉宁略远些的地方,强行平复震荡的心绪。 他今日穿了件鸢色白龙纹锦袍,银冠高束,颇具膏粱子弟的率性贵气。此时仰面躺着,银质护袖横亘眼前,闷闷道:“你学坏了。” 如今竟然不躲闪,还敢言语引诱他。 嘉宁轻笑两声,语气戏谑道:“承让承让,不过是近朱者赤罢了。” 陆聿早几日就答应了她,今日要陪她去草原骑马。 嘉宁换了一身同样鸢尾色的骑装,长发混着彩绳编成了几根细细的辫子,束在耳后,显露出与平日娴静清雅的打扮迥乎不同的英姿飒爽来。 陆聿看着她那盈盈一握的腰肢,啧啧称道:“郡主真是好身段。”腿长腰细,臀肉却饱满,掐起来手感特别好。 嘉宁已经习惯了,这人一唤“郡主”准没好话。 扯扯嘴角,慢慢悠悠地回怼:“中人之姿,将军抬爱了。不及将军,宽肩窄腰,不知能引多少妇孺驻足。” 陆聿措不及防被她噎了一下,嘉宁向来克己复礼,他从未从她口中听到过这等言论。 咳了两声,哭笑不得地追问:“这是你从哪听来的呀……” 嘉宁乐得看他吃瘪,咬咬嘴唇,压下嘴角笑意,无谓道:“妇人之言,莫要追问。” 两人言语之间,已行至将军府门口,马夫已牵着两匹宝驹在门口静候多时了。 两马一黑一白,一唤“登风”、一唤“离云”,登风全身黝黑,皮毛亮如绸缎,唯有四个马蹄赛雪洁白,因可日行千里,而得名登风;离云通体一色雪白,没有半根杂毛,产于西域,专供皇室,是马中极品,性格很温顺。 “登风!”嘉宁一见那黝黑骏马,便忍不住朝它扑了过去,揽着登风的脖颈,轻轻贴了贴它的额头,“许久不见,你还是这么可爱……” 她一边说着,一边抬手抚摸着黑马飘逸的鬃毛。 登风通人性,又认得嘉宁,抬起湿漉漉的眼睛扫了一眼主人,便乖巧地低下头颅,任眼前的少女揽着自己。 登风是陆聿的坐骑,前世陆聿战死,登风也被乱刀砍死在战场上,嘉宁听说这匹马儿死相极凄惨,思及此环在对方脖颈处的手又紧了紧。 一旁向来温顺的离云见无人搭理自己,仰天打了个响鼻,不大满意地撅了撅蹄子。它是天子送给嘉宁的坐骑,因为嘉宁在晋阳几乎不骑马,于是便被送到了雁门,和登风养在一起。 “哈哈——”嘉宁笑着松开登风,转而摸了摸离云的头,无奈道:“小气马儿,等会我还得骑你呢,怎么摸摸登风就吃醋啦?” 陆聿在旁勾着唇角,双手抱胸看着她。 嘉宁对人颇有些冷淡,寻常的讨好奉承都不入她眼,但似乎,对这些非人的畜生颇为喜欢。 他曾听衡阳长公主说起过,嘉宁年幼时,宫中一位美人养了几只兔子,黑的白的花的,各色都有,嘉宁便背着长公主许太后,偷偷去那美人宫中逗兔子玩。若非长公主见她那段时日总是掩面咳嗽,遣人偷偷跟着她,怕是这小女子宁愿自己咳死,也要看兔子。 陆聿走神间,嘉宁已利落翻身上了马。 她虽体力欠佳,但骑术还算不错,此时骑在高大马驹背上,手持缰绳、腰背挺直,眼神颇显睥睨。 “陆聿,发什么呆,走呀。” 少年颔首,应着“走呗”,旋即衣袂翻飞,稳稳上了马。 登风长吁一声,踏着步,姿态优雅地行进起来。 两人并肩而骑,在城中尚顾忌着速度,一出城门,便无法抑制地奔腾起来。 “陆聿,我们比比看,谁先到前面那处山坡——”嘉宁彩色的辫子在风中飞扬,说完,她俯身,放低重心,双腿一夹马腹,离云便风驰电掣般加速冲刺起来。 少年看她衣袍烈烈,好不恣意的背影,哼笑一句“德行——”,随即拍拍登风的头颅,轻声道:“乖儿子,追你娘去。” 騚驹得令,撒开马蹄,朝前方身骑白马的少女快步奔去。 第二十六章踏莎行(2)(纯剧情交代前世) - 尒説+影視:ρ○①⑧.red「Рo1⒏red」 草原无垠广阔,许久未骑马,嘉宁痛痛快快跑了个爽。 少女双腮染霞,香汗淋漓,有散落的发丝混着潮气黏在她白皙的颈脖上。嘉宁以手扇风,扯了扯衣襟,随口道:“好热呀,我回去一定要泡半个时辰的澡。” 陆聿骑马略略落后她半步,闻言嗤笑道:“半个时辰?你也不怕把自己泡发了——” “你说话也忒难听了吧……”嘉宁嫌弃地朝他皱了皱鼻子。 少年看着她纤细的脖颈,与被汗水黏在上面的发丝,喉结一阵滚动,只觉下腹忽而窜起一阵邪火。 他眼神四处逡巡,觉着周遭的景物似是有几分眼熟,耳尖微动,似乎听到了什么响动。 “驾——”少年忽而俯身御马,超过前方的嘉宁,直直冲着一个方向而去。 嘉宁不明所以,下意识驱马赶上,略跑了会,鼻端隐隐传来一股刺鼻的味道。 “泱泱!”极速奔腾的登风放慢了脚步,陆聿朗声唤她,“你看,这是什么——” 烟雾缭绕、水汽氤氲,竟是一处矮山环抱的天然温泉! 少年下马,以手试了试水温,微微烫手,正是适宜沐浴的温度。 身后有达达的马蹄声,是紧随其后的嘉宁。 看着眼前的一顷翡碧,嘉宁攥紧了缰绳,颇为惊讶:“这是……温泉?” 陆聿将她拦腰抱下马,反手在离云马臀轻拍一下,后者立刻会意,慢悠悠自去饮草。 少年向她解释道:“这片草原上有不少的天然温泉,只是不大好找,能不能碰见看运气。” 这片草原算是大应的地界,但因与匈奴部落接壤,边境这些年又多有摩擦,大应人鲜少离开城池深入到这么远的地方。 也就是陆聿艺高人胆大,敢带着嘉宁骑马一通乱跑,跑到这种荒无人烟的境地。 嘉宁闻言笑道:“那看来我今天运气不错。” 少年颔首:“确实如此。”此处矮山环抱,上有泉水倾泻而出,除却寥寥风声,便唯有流水潺潺,他环顾四野,入目皆是苍茫的翠色。 “你先下去泡着吧,我去周围看看。”陆聿话音未落,几个纵跃,便消失在嘉宁视线中。 嘉宁抱着膝盖蹲在小湖边,伸长手臂,半只手掌浸在温暖的泉水中,百无聊赖地拨弄着。 湖面倒影的蓝天碧草被她搅得支离破碎,泛起一圈一圈层层的涟漪。 凫水,她自小就会,面前这小湖清澈见底,并不如何幽深,但嘉宁却无法再往前迈进一步。 前世,她是溺水而亡。 死在寿春的淮安湖,冬日的湖水冷得彻骨,身上厚厚的冬装吸足了水,重若千钧,自内腑灼烧起来的温度与外界的透骨寒吞噬着嘉宁的神智,她只能无力地在水中扑腾几下,随后深深坠入无边黑暗。 嘉宁不知道溺亡算不算一种痛苦的死法,但她醒来后,仍长时间被这窒息的梦魇侵扰、纠缠,不得安眠。 还有天子熹,不,现在应该唤他闻人熹,六皇子,梁王殿下。 若非死前听闻人熹亲口吐露,嘉宁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这位皇子表兄,竟然暗中觊觎她十几年! 回想起对方那如同附骨之疽般阴冷幽暗的眼眸,嘉宁猛地打了一个寒战。 “怎么不下去?”陆聿的声音从头顶响起。 陷入不美好回忆的嘉宁被他吓得又是一颤,尖叫一声,瞬间失去平衡往湖水里跌去。 有力的臂膀横亘她身前,拦住少女颓倒的趋势。 少年轻啧一声:“你是真的不经吓呀,泱泱……”言语间颇有些嘲弄打趣的意味。 嘉宁站直身子,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这个男人,从来都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陆聿追逐着她一闪而过的目光,忽而福至心灵,掩饰尴尬般摸了摸耳侧,道:“咳咳,怪我怪我,一天天神出鬼没走路没个动静,吓着小郡主了。” 嘉宁心下暗念了好几遍淑女、端庄,强行抑制住自己翻他白眼的冲动,冷冷道:“你知道就好。” 她本就容色清冷,作出这般神情,更显得飘渺不似世间人,只可观之不可亵玩。 但陆聿并不这么认为,他一看到小郡主露出这样的神态,就会无法抑制地心生一种欲念——打破她的平静、揉碎她的矜傲,让她神魂颠倒! 少年佯装没有看到嘉宁的脸色,继续最初的话题:“你在岸边蹲着干嘛?不是说想泡澡么?这么大一池子还不够你泡呀?” 嘉宁闷闷回应:“害怕,没敢下去。” 她刚刚回想起了闻人熹,心绪不佳,懒得找借口敷衍陆聿,索性实话实说。 “呃……”陆聿实在没想到竟然是这个原因。 太山山居引了泉水为湖,嘉宁夏日炎炎时没少潜到湖中凫水——他着实意想不到,水性颇好的小郡主竟然有一天会说自己怕水。 但少年很快想到,八月初嘉宁独居太山山居时,似是失足落水,尔后还时常梦魇。 她到底是个女子,便是识得水性,骤然落水受惊,心中有了惧意也实属平常。 想通了症结,少年慢悠悠开始着手解自己的腰带,说道:“那我先下去?” 薄烟漫溢,嘉宁看着他,无法自抑地想到上一次在盥室两人一通胡闹,还毁了她一双很喜欢的绣鞋。 她收回目光,重新看向那雾气蒙蒙的水面,抬起手,不太熟捻地将发辫盘起。 嘉宁将整个身体浸入这满池温水之中,由衷地发出一声喟叹。 刚痛痛快快出了一身汗,转眼就能泡在天然温泉之中,这样的日子,任谁来了都得说声舒服。 嘉宁泡过不少温泉,衡阳长公主久病,名下带温泉的宅子不少。但她却是第一次泡在野外、纯天然、除了自己与陆聿再去旁人的池子里。一时竟然难以分辨,究竟是身体更舒适,还是精神更宁静。 温暖的泉水包裹着周身,仿佛能够洗涤灵魂中携带的阴霾。 嘉宁在水中沉浮,呆呆地看着天空,忽而开口: “陆聿,你觉得谁会当上太子?” [真正的阴暗逼·男二·闻人熹同志闪亮登场!] 第二十七章踏莎行(3)(温泉play小肉) - 天子耽于仙道,这在朝野上下已经是一个公开的秘密。有心之人都能窥探到大应如今的升平景象之下,暗流涌动。 嘉宁出身皇家,背后又站着蜀郡明氏,陆聿是陆氏宗子,注定两人背负的使命不尽相同。出于某种微妙的默契,两人相处时,很少谈论这类有关时局的话题。 更遑论,立储这样敏感性十足的话题。 嘉宁浑身只着一件心衣,莹莹如玉的肌肤浸润在温热的池水中,仿佛散发着淡淡光泽。妃色的系带于她背后交错缠绕,勾勒着少女纤薄的背脊,两片蝴蝶骨振翅欲飞。 陆聿悄无声息地靠过去,正想在水中揽住她杨柳似的腰肢,便听见少女开口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他略微诧异,英挺的眉一扬,疑惑道:“为何问我这个?”说完,那只手还是落在了少女腰上。 男子的手掌远比池水灼热,嘉宁微微一抖,又很快地放松了身体。 “随口一问罢了,怎地,少将军不能与我谈?” 她转身,抬起藕节似的胳膊轻轻环住了少年的肩膀,慢慢地拉进自己与他的距离,最后停留在鼻尖隐隐相对的距离。 “还是不敢与我谈?” 唇息相接,是情人低语,又好似清纯的水妖在诱惑岸上的旅人坠入她的陷阱。 “不敢?”少年轻笑着,收紧了落在她腰间的手臂,任少女胸前的饱满被自己坚实的胸膛的碾压。 “在泱泱面前,我有什么不敢的?”他抬手,用湿漉漉的指节揉捏了一下嘉宁白嫩的耳垂,“今上五子,二皇子愚钝,资质难当天下之主,三皇子鲁莽、四皇子病弱、五皇子怯懦……非要选一个的话,五皇子吧。” 他这岂止是敢,他说话是相当的不客气。嘉宁想若是自己那位仙风道骨的皇舅舅在场,听到陆聿这般评价自己的几个儿子,恐怕也会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吧? 但不得不承认,陆聿的看法,和她不谋而合。 嘉宁忍不住笑出了声:“你确实挺敢说的。”笑着笑着,却又很快陷入了思绪。 三五皇子私下斗得昏天黑地暂且不谈,二皇子闻人烁,这人真的是个蠢货——为了皇位之争,竟敢与虎谋皮,引匈奴入关,险些酿成大祸,而陆聿——嘉宁豁地看向陆聿,眼底半是哀伤半是痛惜——陆聿就是死在这蠢人的“谋略”之下! 明德十年,天子病危,代王闻人烁以十万金为酬劳,向匈奴借兵,大开五原关隘,引匈奴入关,意欲逼宫。五万匈奴骑兵一入关门,立即撕毁与代王谋约,取道代郡,直逼雁门。 嘉宁将头靠在少年肩膀,不愿让对方看到自己的神情,强压下喉咙间的哽咽,道:“闻人熹呢?你怎么看闻人熹?” 陆聿觉得她的语气很奇怪,有心想要看她神色,但嘉宁死死把头埋在他脖颈处,少年尝试了两下,又不舍得推开她,只能妥协,任她这样抱着。 “你唤六皇子闻人熹?”少年的声音莫名有些冷淡,但他的手却一点都不冷,滚烫灼热,徘徊在嘉宁腰间,手指贴着她滑腻的皮肤打转,隐隐有向上的趋势。 嘉宁沉浸于回忆之中,浑然未觉,继续道:“我问你怎么看待闻人熹嘶——别顶我呀!” 言语间,陆聿竟用膝盖分开她水下的双腿,胯下昂首挺胸的蟒首便顺势重重地顶了一下嘉宁微润的腿心。 “脱成这样挂我身上,你还问什么闻人熹?”少年眼眸微眯,颇觉不爽,“小郡主,你是不是觉着你男人不行啊?”说着,又挺腰往她腿间撞了撞。 嘉宁自觉正说到紧要关头,见陆聿这样一副没认真听她说话的模样,又急又气,尝试着想要将腿并拢,但少年结实有力的大腿亘在她腿间,巍然不动,想与他拉开些距离,却又被对方紧紧扣着腰肢,竟是动弹不得。 “……我什么时候说过你不行了?”无法,嘉宁只能先安抚他,踮起脚尖在少年唇边亲了一口,道:“问你呢,怎么看待六皇子呢?” 少年有些不耐烦地回:“六皇子家世太差了,他便是有心,前面那几位背后的世家难不成吃素的么?”说着,他眼底隐隐带了几分赤色,抬手便将那抵在自己胸膛处的绵软,隔着浸湿的衣料,团在手中,他带着薄茧的虎口正好卡住那樱粉的顶端,轻轻摩挲,便让那处敏感细嫩立时红肿起来。 “夫妻敦伦,你能不能认真一点儿?” 嘉宁被他手掌摸得微喘,红润饱满的嘴唇轻启,发出一阵暧昧的低吟。她抬手,咬住自己的指节,将羞人的声音止于唇齿。 “我……哪里不认真了……”少女清冷的声音染上甜腻,羞怯地喘息,“明明、是你啊——” 陆聿在这事上向来强势,竟是将勃发的阳物就着池水的湿润,抵着她滑嫩的腿根,就这么进了一个头。 甬道还不够湿润,少年进得不顺畅,顾忌着伤到她,重重吸了一口气,揉搓着那手感绝佳的乳肉,音色嘶哑:“你和六皇子关系很好么?闻人熹,叫得如斯亲密——”舌头顶了顶后槽牙,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他这份不悦如此显而易见,绕是嘉宁此时被焦虑夹杂着欲念,冲得头脑昏昏沉沉,也飞快地感受到了少年不佳的情绪。 莫名的,她觉得有些开心,颤着手指,以指尖轻触眼前那格外醒目的、滚动着的喉结,嘴角的弧度如何也压不下去:“嗯?少将军……这话,怎么说得、带了、带了几分——醋意?” 虽然喘得厉害,但嘉宁仍然要出言调侃陆聿。 她其实也发现了,面前的少年,虽然平素一副言笑晏晏、春风化雨的模样,但似乎只要涉及到她与别的男子,就特别容易暴露真实的情绪。 比起陆聿平日伪装的笑面,嘉宁很喜欢他这样袒露的真实。 好像这样,她能更加确信,陆聿与自己之间,存在的爱意也是真实的。 [女鹅,你清醒一点,这个男的床上是听不进去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