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都想给同桌下药怎么办?》 他是崔家二少爷 我站在海边,身边尽是零零散散的贝壳、被潮水冲散的脚印、在远处捕食的大蓝鹭。还有我的小七。大海里躺着我的小七。我七岁时,我在窗台上发现了受伤的幼鸦,我听到了它求救的声音。那是我第一次知道我可以和乌鸦交流,我给它治好伤后,它留了下来,成为了我最好的朋友。 “你很想它吗?”相奕在我旁边坐下。 “嗯。”我说。 “这是你第一次带我来看它。”夜里很黑,海边的空气慢慢冷下来,暗下来。这里没别人,只有我和相奕。他们都走了,不见了,但你仍可以听到他们的言语声渐渐消失,脚踏在沙子上的脚步的回音,几声遥远的笑声。 它死在了浏市中学的篮球场。 我还记得,我们在那个室内篮球场扫地的那天,帮了文冬。我第一次接触恶是从那里开始的。 日光从天而降,轻柔地弥漫开来,像透明露水般落在一切物事上。大家都在教室里午休和自习。我一开始只以为那几个人是在自己解决争端。一个中长发的男生,我知道那是孙明,我的同班同学。还有一个长直发的女生,他们两个对着衣服有些脏的女生,动手动脚。我,靳钟瑞,还有韩桑影看似在各扫各的地,一直在用余光关注着他们那边的动静。 “你看什么呢?他们会帮你吗?”那个卷发女生,开始看着我们咯咯笑。发出很尖锐的声音。直到孙明正要掐着那个女生,他把她抵在半截台阶上,好像要猥亵她。我离他们几个很近。我们三个快速对视后,我拿起扫把迅速冲向他,把他从她身上撞开。他踉跄了下,回过神就抢过我的扫把要揍我,我拉着她跑开。靳瑞钟很快就过来抓住他的头发,“你想干什么?”她又换了只手扯他头发,迫使他的头往后仰,“你妈没告诉你不能骚扰女人吗?” 靳钟瑞一米八的身高,比在场的所有人都要高。力气也大。从小就学拳击。我还没见过有哪个男的打赢过她。 孙明只顾着自己的头发,分不出手来挣脱她。“要不要姐姐教教你怎么做人?”她用腿勾住他的小腿,往后拉,他变成单膝下跪的姿势。活脱脱像要和那两个女生求婚。 直发女和卷发女不敢惹她,站一旁冷笑,翘着嘴唇站在我和韩桑影面前,“你想代替她吗?”“你是不是有病?”我给她翻了个白眼,把女孩往我身后拉。 她拿手指抵在我的锁骨窝下面,想施加力气把我往后推。我扮过她的食指就用力扭。卷发女冲我喊叫一声,直发女皱着眉大叫着让我放手。她想揪我的头发,因为我拿脚用力踩她,她只弄乱了我右边的头发。韩桑影和卷发女又扭打在一起。 一声砰结束了这场闹剧。至少当时我觉得是一场闹剧。我才想起还有一个独自在一旁打球的男生。他一直都这样,看似没有参与作恶,但他比谁都脏。你想看他暴怒的样子,只需要像那个被他揍的男生一样,说两个字:色盲。我见过他在走廊上打人的场景。他拿球砸向了我的背,我闷哼一声往前倾,直发女被我撞倒在地上。她用脚把我踹开。好像有一把刀刺进了我的脊骨,剥开了我的神经感知。 女孩把我扶了起来,问我的背怎么样。我当时的确很疼,但是我想说,我的疼不及你的万分之一。 韩桑影放开卷发女过来看我的情况,她大骂他为什么不来帮忙。 我回过神后,平复呼吸,死死的瞪着他,给他竖了个中指。我还是第一次被人打,接着靳钟瑞飞奔过去给了他一脚,他倒在地上想起来,捂着腹部。她又给了他一脚。“你也是个狗杂种。”吐了口唾沫在他身上。 那是我第一次接触暴力。暴力仿佛成了我们所生活的这个小世界赖以生存的原动力。除了暴力还是暴力。 “你叫什么?”我们四个走在路上穿过人群。已经下课了。 “文冬。”我看见她鼻子上有刮伤。她的眼神充满了害怕,和刚刚被欺凌的时候一样。那种恐惧是最让人难受的,稠密,几乎肉眼可见。如果我们三个漠视,我们会愧疚一辈子。 我见过直发女,在卫生间洗手时,镜子里的两个女生很漂亮,是那种很明艳的长相。我偷偷问韩桑影她们是谁。“你看到她的表情了?”她拧开口红盖。 “真精彩。”原来她们当时欺负的人是文冬。 直发的是林珍珍。卷发的是李莎。 “他们这样欺负你多久了?”到了医务室后我问老师拿了个创口贴给她贴上。 “两个星期了。”她又很腼腆地说了句谢谢。 “你身上有伤吗?”韩桑影牵过她的手看了看。 她摇头。我感觉她很文静,是那种做任何事都很轻轻柔柔的女孩子。 “等会我们陪你去找你的班主任?”我把纸丢进垃圾桶。对大多数被伤害的人来说,暴力是道深渊,把生命分割成前后两段。许多人不打算回到过去的生活。也难以回去。 “你们不用上课吗?”我能看到她眼里一条波动不止的丝带,一条总往视野外绵延的路,从这个世界里延伸出去。那是希望。 “她们这是在霸凌你,还上什么课?”靳钟瑞很生气地说了一句。 “谢谢你们。”紧接着她的眼神又黯淡了下去,“可是你们,出手打了他们。” “拜托,你是受害者,想他们干嘛?”靳钟瑞弯腰摸了摸她的头。“没事,他们不能拿我们怎么样啊,反正死咬不是我们干的呗。”她难得放缓语气。“她们是因为什么欺负你?是因为你帮了谁吗?”因为长期练习拳击,经常发出类似“呼哈”的短促声音,发出声音时腹腔用力腹隔膜自然下沉,更有利于核心区域发力。她和所有人说话都极为有力。 “就是,两个男人被揍,怎么可能是我们揍的呀?”韩桑影捏着嗓子说完最后几个字。她那滑稽的样子让我们所有人都笑了。“是……是前两周跳楼的那个同学。”“孙明和刘哉揍完他之后,我给他买了一瓶水。”文冬眼底又浮上恐惧的神情。 “放心,以后她们动不了你。”韩桑影笑着说。 事实上和老师说并没有用。没有任何证据。在紧张的备考复习里,没有人愿意趟这趟浑水,所有人都低着头写作业,选择保持沉默,朝着固定的数字一往无前,只在乎远在天边、遥不可见的目标。 只是那个时候我还相信正义这种东西。恶就像是,偶尔会有些聚积在沿岸水底的障碍物,形成小漩涡。它可以把正义卷进去。 我们三个上课迟到了,所有人都盯着我们。 我看着最后一排的位置,那人正撑着下巴挑眉看着我。一只眼眯起,眼角微微往上挑起,额前的刘海兀自蜷曲着。 崔佑问我去哪了。 他是崔家二少爷,因为腿部受伤休养了半个学期,缺席了考试,从最好的A班掉至我们这种B班。我从讲台旁边变成最后一排。他成了我的同桌。我们只有按字母排序的班级,只有A班最优秀,剩下的都是鱼龙混杂。B班男生和女生对半开,但是我前面基本都是男生。很臭。夏天经常有各种酸臭味和汗臭味。 教室后门经常有女生路过,探头往他的座位上看。也有男生这么干。 没去哪。我没好气的说。我很愿意给他刻上难缠,拒人千里的印记。 他忽然靠近我。手指上卷着我的头发。他的气息渗入靠近他那侧的身体。 你干吗?我拿书啪的一声打过去,让他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我瞄见了一条银制项链陷入了他的锁骨窝。他拉了下我背部的衣服。你这很脏。有那么一瞬间,他的手指几乎是贴着我的皮肤,我感觉腰部上的痒意从那处迅速扩散开,蔓延至我的头顶 。异物的触碰总是让人迷失一阵。他的腿部大概率是,被哪个情敌或情人给创伤的。 我想要,为什么不能得到? “被人打了。”我再一次没好气的说。可只要他靠近,我就避无可避地跳进去。语文老师扫了我们俩一眼。 我踹了一下他的桌脚。压着声音说:“你不想回A班了?” “你舍得我吗?”他把手抽回,开始转笔。这些都印刻在那年夏天的每一首流行歌曲里,在他与我相处的期间和所有事情结束之后,我所有记忆的德语单词里,在暑热天里的他偶尔散发的气味,是从操场打完球后从浴室带回来的清香味。他拿着毛巾擦头发。我看见他那印着大A的白色球服。他碎发上的水珠浸开了我刚抄好的单词。“干嘛呢?怎么不去外面动一动?”眉形偏长,浓度又恰到好处,没有那么强的攻击性。脸上泛着潮热的红晕,将他的黑色眼眸衬得更深了些。我的心脏仍在无节奏地跳动。 以及午后发狂似的蝉鸣里,变成了他拧开手上的汽水时冒出的爆炸声,或者是他走路的声音——日日陪伴我成长的、熟悉的夏日气味与声响,乏味又无趣的高中生活,那个时间却突然触动了我,听出了一种独特变调,一阵毫无理由的旋风将我击倒了,那个夏天发生的事情被晕染上永恒不变的颜色。 “所以你和孙明有什么区别?”我又想起孙明要用那恶心的嘴唇往文冬身上蹭,我用力在本子上画了几横。我觉得崔佑有些庸俗,甚至极为轻浮。但我无法将他们放在天平上进行比较。我不可避免地在十七岁,在我迈入十七岁之前,甘愿接受他的这些小把戏。 “你怎么能拿我和他比?你和他出去了?”他支着下巴往孙明空着的座位上示意。他任性却对环境超能适应,生性闲散,水淹到背也能不急不忙,从容应对,生活中的琐事怎么样都行,但实际上对人对事,都有非常机敏、冷静和精明的判断。 我不再理会他,开始抄写单词。 我不上晚自习,我每天傍晚出校门,只要抬头,就能看见小七在空中飞。最初是我去操场高地上的水泥地里找它,但是有一次我在那遇见了崔佑。那正是我们做同桌的第二天。从那天之后我开始我偶尔会上晚自习。要是心情好的话。我确实看见了有个人在树下躺着,红色的书盖着脸。 “你在和乌鸦说话?”他很高,比靳钟瑞还要高一些。他的校裤很宽大,裤脚松松垮垮地遮住他的鞋后跟。上衣领口的扣子被他解开。 “关你什么事?”我没想到他会在我身后,我用手示意小七离开。我喜欢用这种冷淡,拒人千里,漫不经心的态度去回应我感兴趣的人。虽然某种意义上说,我是个睚眦必报的人。我不是什么好人。 “你打扰我睡觉了。”他的手揣进裤兜。用两根手指夹住书本。但是三条杠的黑色裤子被他穿着,就是很好看。 我想说的是,你放屁。我的声音并不大,他明明就在楼梯下面外面,离我有一段距离。 “你怕我说出去?”他提高了音量。很沙哑。 “无所谓啊。”我跟在小七身后。他站在我身后。 我能感受到他在看着我。我要得到他。 好看的东西,既然我想要,为什么不能得到? 我穿过破旧的墙,爬满了紫色藤蔓和小虫子。傍晚凉爽的风轻柔地吹起我两侧的头发。年少时的情愫被吹成一条条连续隐藏在发丝里的黑线。自然其间也包含着一些星星点点的幸福。 它每天都陪我上下学。只有远离学校时,它会落在我肩上,我会轻声和它交谈。 “小七,今天我帮了一个女生,结果我的背还被贱男人拿球砸了。” “要帮你报仇吗?”它叫了几声。 “不用,我只是在想,如果我没有靳钟瑞,还有韩桑影,我是不是就和文冬一样呢?受害者也会变成我。” “不会的。没有她们你也不会被人欺负的。”路上的行人看着我。 “我不允许。” “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你今天干了什么呢?” “绕着学校转,我看见你在体育馆扫地。” “看来你见证了一场人类的斗殴。” “我晚上替你去学校盯着她们?” “也行,你现在去吧,跟着文冬就行,要是她有事可以先通知靳钟瑞去拦着。” 它飞走了。我给靳钟瑞发了个消息。 林珍珍他们那晚没再找文冬的麻烦。 但是他们在我桌子和椅子上用黑色油漆笔涂满了痕迹。书本尸横遍野。这是一个信号:我要成为他们的目标玩物了。朗读声已经开始充斥着教室,崔佑又准时踩点。他帮我捡起地上的书。几个本身并无意义的小事,这些小事却比我们每个人的历史,甚至历史本身都有更深远的影响。那些繁琐复杂的事故和变化多端的时局多多少少决定了我们每个人的命运。 “你这是在探索涂鸦艺术吗?”他把我的书整理好。 我斜视他。他闭嘴了。我看着他那算不上精致的鼻子,挺立的鼻梁,鼻尖那块有些弧度。但他的眼睛总是有些勾人的。 是桃花眼吗?还是丹凤眼? “帮我个忙吧?怎么样?” “嗯哼?什么报酬?”从鼻子里哼出的音,很像早晨刚睡醒的声音。 “我答应你一件事。”他不缺钱,他也好像什么都不缺,暂时没有想到什么能满足他的。 “那我得好好想想。”他翘起薄唇,露出尖尖的虎牙。 “你下课后去把孙明叫开。打了上课铃再让他回来。” “你要干嘛?” “到时候后你就知道了。”我把头别过去,避免和他对视。 我又去靳钟瑞和韩桑影说了几句。 我把抽屉里的黑墨水拿了出来,孙明的同桌一脸疑惑地看着我,“你最好别多管闲事”。我又朝着周围其他人笑了笑。谁都别管,谁管谁遭殃。我拿纸胡乱擦了一通,全是墨水沾染的样子。 我去楼下的D班,问林珍珍和李莎的座位是哪个。 李莎的桌子还挺好看的,我直接把她东西往地上一扔,准备等会带走。林珍珍的桌子和凳子我都乱撒了一些墨水。 还有三分钟。 刘哉趴在桌上睡觉。昨天他扔我的篮球,在后边的柜子上放着。 “不想被打就都滚开。”我冲着他周围的男生喊。 他被我砸醒后,也没管他什么反应。我便扛着桌子走了。 孙明上完课后气冲冲地踢我的桌子,“你他妈对我的桌子干了什么?” “我干了什么?我什么也没干啊?”靳钟瑞手靠在韩桑影的肩上。我更嚣张了些。她们两个已经站在他背后了。“难道我的桌子上的图案,是你的杰作吗?”我随意地歪了下头。 他咒骂着把我的桌子踹歪。崔佑又把它摆正。 “你的脚,最好给我放干净点”,当众踢了我的桌子,我自然要踩回来。他抬起右拳想往我脸上打。我的肩膀被人抓住往后拽。 “打人算怎么回事呢?孙明。”我的后背贴上了一具温热的身体。我能感受到崔佑的声音,从有节奏的胸腔震动中出来。我猛然挣脱他的手,因为只要再多持续一秒,我恐怕就会瘫软,像只小小的木偶,一碰发条,原本就已坏掉的身体就会完全垮掉。 “崔……”他冷笑着。 “你想死吗?想打我朋友?”靳钟瑞捞起书往他头上甩。接着文冬被林珍珍和李莎拉着进了我们班。文冬踉跄着摔至我跟前。“林珍珍,你还敢动她?”我用手指,正如她昨天那般对我。 “要不你代替她?怎么样?”她想抓住我的手。 “你这个疯婆子,真是不可理喻啊。”我先行一步拽住她头发,强迫她低头。 “和文冬道歉。”我双手摁住她,强行让她弯腰。她手圈在我背上,用力捶打我的背部,是绵绸的麻痛。宛如一根针穿刺到底,标出了垂直发展的第三维度;被如此穿透后,我的身体就像一只漏气的橡胶球,在嘶嘶声中,气都漏光了。但我就是不放手,死死地抓住她的头发。 “快道歉!” “赵鹬!!!”我听见韩桑影大喊一声,我以为她被李莎缠住。我下意识松开手里的头发,抬起头,是一团人影从我眼前晃过。我的身体往右侧倒。 有几根青筋突起的修长手臂横放在我小腹上。我坐在了崔佑腿上。我的左脚尖触着他的左脚跟,再往下,我的左脚跟触着他的右脚尖,我的左脚尖又碰着他的左膝盖窝。 我可以很明显地感受到两股间的肌肉。 “不起来吗?”他说话时,不知不觉地抬起了我坐着的右腿。对于我,流逝的时间无比之漫长,但是当他说出了第一句话,却只是友好地提醒我离开时,我意识到,实际上已经与原初有了不可估量的距离。 靳钟瑞把我拉了起来。她给我拍了拍后背,除了我的背。 我看见他微不可查的拧了下眉。我隐隐约约直觉到,正如你往平静的湖里轻轻投掷了一颗小石粒,可能是蜻蜓,也可能是一张小纸屑,但水面就是泛起了涟漪。水波朝着中心那个肉眼几乎不可见的点,那个三维的点,将心中最隐秘的欲望往四周呈环状扩散开来。一圈。两圈。三圈。四…… ------ 我不管,我就要强制(做)爱。 强扭的瓜很甜。 养乌鸦做宠物的女巫 地理老师把我们赶去了楼上的办公室,他是个老头,因为脑袋上光秃秃,我们叫他叫地中海。班主任给我们下达警告,下不为例。他也很好心地通知了我们的家长。 我的父母没有时间管我,他们和大多数人的父母一样,每天都在努力工作。只是为了给小孩一个稳定的物质环境。多亏他们没有时间管我,我常常去距离家几公里的后山的夏绿林里,经常在那里待到很晚才回家。也多亏我的父母,我对于亲人之间的情感体验一直很淡漠,没什么感觉,对其他人也是如此。 你只需带上一本故事书或者神话书,就可以躺在树底下或者草坪上打发一下午。看着植物冬枯夏荣。我喜欢在阳光好的时候去,斑驳的树影洒在身上,有时候会有一大群通体黑色,张开翅膀的渡鸦飞越过树林,去往更远处一些的山坡上,大部分渡鸦喜欢有着一大片草原的树林地区,或是海岸区域,供它们筑巢及摄食。 如果它们其中的一只,在我附近稍作停留,我是不是就可以更早发现自己的独特能力?我不仅仅是个情感上较为冷漠的人,我还是个可以和乌鸦对谈的“怪胎”。 我不知道在我上课的这段时间,小七都具体干了什么,它的食物来源我不需要操心。乌鸦生性喜欢看热闹,但礼貌地与人保持距离,小七与我在一起,无非是因为我救了它,我可以和它交谈,它大可以回到偏远处的山林里筑巢繁殖,和自己的伴侣过完一生。或许是因为我们对于彼此来说都是个有趣的存在。 晚上我躺在沙发上对它说,它在桌子上来回踱步。“你还是别出现在教学楼那一块了,你太显眼了。” 我好像个养乌鸦做宠物的女巫。 “你和林珍珍她们的事算是没法结束了。她们就算放过文冬,也会有下一个受害者。” “是啊。” “你不能旁观吗?” “当然可以,但我就是看不惯。况且她已经惹上我了。”“若只是男人间的相互凌霸,我倒是不会管。我只是很好奇,林珍珍为什么要选择和自己同一性别的目标对象。她又为什么要站在李莎和刘彻的前方。” 体育课时崔佑去打球了,我并不知道他的技术有多好。刘彻是技术又烂又要显摆。热身运动的时候我借口肚子不舒服,去食堂二楼的小超市买水。 孙明忽然出现,把我拦在楼梯上不让我走。“赵鹬,你是那婊子什么人?你居然……” “你是不是不想要你的舌头了?”我很不耐烦但很好心地提醒他。这是对犯罪行为的警告,你可以将其联系着他那即将面临着被乌鸦和渡鸦吃掉的命运。乌鸦在头顶盘旋无疑是预知灾难的来临,但有些人们希望能提前知道他们的死亡时间,以便为之做好准备。在中世纪的人们对死亡程度要远超于今天,对于那些可以期待或者至少可以希望获得永恒幸福的人来说,死亡并不一定是件坏事。作为一个人生命的顶点,死亡的庄严壮丽令人印象深刻。所以他对死亡是怎么想的?他应该不希望突然被死神带走,从而被剥夺与世人或是自己讲和的机会吧? “怎样?”他冷笑一声,“不就是有靳钟瑞和崔佑给你撑腰吗?”他用手把我推到窗上。“你能把我怎样?”我知道这里没有摄像头。我推开左侧的窗户,接着我抬手扇了他一巴掌,笑着对他说:“我可不止是有她撑腰。” 他好像没意识到在只有我和他的地方,或者他自以为我们之间“力量悬殊”,其实并不是。“你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啊?起码是剩下三位来用这种口气和我说话吧?小跟班?”我拍了拍他的脸。 “你他妈真是给脸……”小七从我身后迅速俯冲至他脸上,他几乎给我一种他头上长出翅膀的感觉。它那乌黑的羽毛在阳光下泛着闪蓝紫色金属光泽。他捂着脸躺在地上咒骂。小七停在窗沿上静静地看着他。 “这种程度会不会太轻了?”我冷眼睥着脚下的人,血从他手指间渗了出来。 “先给他点教训,不然游戏多无聊。”小七嘶哑地叫了几声。 “孙明,嘴巴放干净点。下次被我听见,我就没那么好说话了哦。”我踹了他一脚之后便和小七离开了。 “有点遗憾。”我扔开手中的笔记。全是些细碎的德语知识点。我不写学校的作业。我只听数学课。我的作业都被韩桑影包了,我给钱,她出力。高考多少分,对我来说无所谓,我只需要毕业后去国外读预科就行。“我不知道崔佑和孙明说了些什么。” “他很帅吧?” “我觉得你要是拿追求异性那套方法来追他,一点意思都没有 。” “你和我想的一样。” “虽然我们族群是终身只认定一个伴侣,但你们人类好像并不是这样。”“其实很难想象,母亲和父亲是怎么做到这样相处一辈子的。”我心里很清楚,母亲和父亲之间的联结远远不是我可以插手的,或许,我从来就没有在她们中间存在过。我只是她们的一个结果。“但 他们两个就像你的伙伴们一样,一生一世一双人呢。” “他这种人,财富,权力和颜值都有。确实和你,不在同一个世界。” “还有身材。”我又补充了一点。他平日里穿的衣服都显瘦,如果不是那次他把我拉过去,我还不知道他的肌肉是有多真材实料。“那你觉得该怎么办?我也说不上来,他哪里吸引我。“ “你们的唯一可能就是发生性关系,但是我对他的纯洁度,很不信任。” “做炮友啊……要不你查查他干不干净?” “但是比起和他发生什么,我更想知道他每天的生活是怎么样的,还有人际关系,家庭关系,兴趣爱好……”我没有任何因为窥探而带来的罪恶感,我甚至很享受。 “难道要是知己知彼后,你才下手?” “没错。”我满足地露出胜利的微笑。 第一次在食堂看见他 “你说,是不是得用暴力制服那四人帮?”韩桑影看着林珍珍她们从我们身边走过。孙明脸上包着纱布。我们看着他捂嘴偷笑。 “我们越是帮文冬,她就被欺负的越惨。”我想起了文冬手腕上新增的红色伤口。 “实在不行我揍他们一顿?我实在懒得和他们斗了。”靳钟瑞已经拿到我们三个的外卖了。我们三个每次点外卖都是轮流去拿,剩下两个等着开吃就行了。 “谢谢靳姐姐。”韩桑影给她一个甜甜的微笑。 “少来。”靳钟瑞不吃这套。 “对啊,上次跳楼的那个男生是被她们逼的吧?” 靳钟瑞点了点头:“所以我们找到证据交给警察就行。” 我想了会,我总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可是我们要怎么确定她们才是凶手?” “文冬不是说她被欺负之前给他递了瓶水?”靳钟瑞把果汁吸管分给我。“哎?文冬今天怎么没和我们一起?” “今天去找她的时候她不在。”我把吸管放进橙汁里,“我都忘记和你们说了。”我最喜欢夏天的午餐配上一杯果汁,“这么下去不是办法,我们没办法一直护着文冬的。就算一天二十四小时和她在一起,她们也会找其他人的。”我顿了顿,“你们不在的时候,这四个灾星时不时地从我身边出现,想让我难堪,但我都没理会,她们最好不要单独一个人和我在一块吧,孙明已经得到教训了。”她们不敢动对靳钟瑞是因为她武力值高,而韩桑影的母亲是动物系教授,是学校的家长团代表。但是我又不能让她们全部死掉。 “不愧是我们小七!”韩桑影和靳钟瑞哈哈大笑,“但是你要怎么找证据?学校没有透露任何消息,对外宣称都是学生压力过大才自杀。”韩桑影本想吃一口米饭,又停下来看着我和靳钟瑞。 靳钟瑞补充道:“我们也不认识那个男生。” 很显然,把他们送进监狱确实是个很不错的选择。 “去问问他班上的人,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我开始把肉全部挑出来,分给她们俩吃。从很小的时候开始,我就不爱吃肉,每次吃都会吐,但是我爱吃烤肉饭里的酱汁拌饭。 “人家要备考,都快高三了,未必会搭理你。又不是所有高中生都像我们一样悠闲。我能帮上什么尽管说,最近正愁找不到人揍呢。”靳钟瑞耸耸肩,对我的提议表示怀疑。 “你不是每天都要去拳馆训练吗?”我皱着眉问她。 “是啊,训练改成早上了,下午晚上不是能和你们在一块呢。” “赵鹬,你也和我们一起上晚自习吧,你马上就要出国了,陪陪咱俩。”韩桑影立刻补上。 “我上晚自习干吗,这么无聊。”我忽然有一些愧疚,有几次我留下不是因为她们,是因为崔佑。“好吧,你们这么想我,那我就留下吧。” “你在哪不是学,和我们一起学。” “你晚自习会学习?靳钟瑞会学习了啊?”我喝了口果汁。我说完就被靳钟瑞踩了一脚。 “她没别的爱好,除了打拳,就爱数学了。” “哼,那你呢。”我毫不留情地拆穿她,“你是想借我的书看吧,看完就让我带回去。我们韩大小姐不缺钱啊,怎么买书就这么抠搜呢。” “又不是我的钱,你书也挺多的,我干嘛不白嫖你?你也知道我妈不让我看课本以外的书。上次买的书被她发现了,最近都没给我了。我也不知道她为啥这么死脑筋,我看的又不是什么言情小说,历史类的都不行。她就非得让我和她同事的小孩一样,门门一百分。”她气愤地吃了口烤肉,看见肉我胃里有些犯恶心。 “你妈是让你收心好好学习呢。不过你妈精力可真好。”我把碗里的肉夹给靳钟瑞吃,靳钟瑞看着韩桑影说了句。“工作这么忙还能盯着你。” “这福气给你要不要?”韩桑影气得翻了个白眼,“还是你爸妈好,让你一个人住,也不怎么回家。” “你确实该羡慕我,被放养的日子还是很舒心的。”我尽量不去看她们俩吃肉的画面,专心把剩下的香菜、洋葱全部从碗里夹出去。我又接着问了句:“哎,林珍珍那帮人家境怎么样?” “要不我问问我妈?看她认不认识林珍珍家长。不过你问这个干嘛?”韩桑影困惑地看着我。 ”这么为所欲为的人,把人逼跳楼了也能继续欺负别人,已经超出正常人的范围了吧。应该是背后家庭权势大,有足够的能力找私人关系摆平这件事吧。要么就是单纯的疯子。” 靳钟瑞点了点头,表示赞同。“而且我们仨也只有你消息灵通些。”虽然很我很想说小七也可以帮上忙…… 韩桑影放下筷子,想说什么但又停下,又看了眼我身后:“怎么回事啊,第一次在食堂看见崔佑啊?他好像刚打完球哎。”听完韩桑影的话我立刻转过头去,看见几个人站在自助机面前有说有笑,我几乎是一秒钟就认出了他的身影,他的颈脖和锁骨袒露在雪白的领口外面,校服因为被汗液沾湿汗紧贴在他身上,清楚地突出了他身体优美的线条。他潇洒而迷人地挺直腰,微微侧过身去和旁边的女生说话,双眸闪烁着微笑。 “这就是大帅哥吗?随便进个食堂都能收割这么多关注。”靳钟瑞示意我们看周围的人,又继续埋头吃她的烤肉饭了。 “他旁边那个大美女是谁?我之前好像没见过。” “她是A班的啊,他们之前就经常一起玩来着。韩桑影你真的太宅了,天天窝在你的座位上看书。”我仍旧保持着这个姿势,盯着他,我与他的距离是足够安全的,我可以放心地观察他,因为我现在已完完全全溶化在他躯体周围了。 渴望把他征服 其中一个人朝我们这边走来,忽然张口喊了句:“韩桑影!”嗓音可真粗旷啊……他手上拿了两瓶汽水,肩上搭着汗巾,那群人像是心有感知一般,都开始好奇地看着他。“孟国琛挺好看的啊。”我见过孟国琛几次,每次都是他和韩桑影主动打招呼,韩桑影每次都是淡淡地回应他。当我感到崔佑就要从看向我时,便装着漫不经心的样子把头转过去,眼睛看着韩桑影。她双手捂住脸:“得了吧,他就是个小痞子。”紧接着她又瞪着孟国琛:“你嗓门就不能小点?” 他在她旁边坐下,很自然地忽视她旁边还有我和靳钟瑞:“晚自习下课等我,我送你回家,我要去你家拿东西。” 她看着碗里的食物,闷闷地:“什么东西?” 他把汗巾挂脖子上,眼神从我和靳钟瑞身上快速地扫了眼,当时的我并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眼神,但让人很不舒服。我视线下移,看着他脚上的球鞋,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品牌,但我没见过别人穿。最后很认真地看着她:“我怎么知道?我妈让我去的。” 其实不同的人,在生活的同时期,若是“幸运”的话,我们很有可能会和处于不同等级的社会阶层之中的人交往,而这等级并不一定越来越高。我和靳钟瑞的圈子,并不是韩桑影以后会经常接触的圈子,甚至是崔佑周围的这群人,也是我和靳钟瑞难以接触到的。就连我有时候和韩桑影相处时,我都很难说清楚我感受到的怪异,但这并不妨碍我们在高中一起做“无所事事的人”。高中以后的事情,谁又知道呢?崔佑回去A班之后,谁又知道我和他的未来走向呢?她有些嫌恶地看着他:“你自己去,我有约了。” “这么晚你和谁约?” “和我。”我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句。她感激地看了我一眼。我在内心祈祷我们三个人在一起的时光没有尽头。 “你不是不上晚自习吗?”这个时候崔佑忽然出声,使我产生一阵阵愉悦的战栗。他是什么时候站我后面的? “我今天上啊,不行吗?”我转过身去和他对视。他没回我,只是避开我的眼神,拧开瓶盖喝水。他的沉默让我有些失落。有人说沉默是一种力量;从另一种意义上看,沉默被喜欢的人利用,会发出一种可怕的力量。就是他,他只要对我有敌意,我就会黯然神伤;他只要靠近我,我就会心慌意乱,惶惑不安。 “你自己看着办吧。”我在心里重复这句话,你自己看着办吧。他对我的吸引力远远大于我对他的吸引力,我几乎是非常肯定地认为。你自己看着办吧,要怎么处理往后的日子,还有如此混乱的心镜。 “同学,能把她让给我吗?我这次找她有急事。”他转头看向我,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我又把眼神悠悠转向韩桑影。“恐怕不行呢。”我是有一瞬间犹豫的,但我不想让他和韩桑影有机会增进感情。心上泛起一阵快意,我好像就是故意在崔佑面前这么说的,我希望他能分给我一些注意力:哦,你居然拒绝我的朋友? “抱歉。”他把汽水放在韩桑影面前,又用手敲了下她的头,“你给我等着。”孟国琛说完就拉着崔佑走了。我比任何时候都渴望能把他征服,把他的朋友从他的身边统统赶走。然而,当帷幕落下时,当他毫不留情地与他离开时,我感到失望,我梦寐以求的乐趣原来不过如此,但同时,我需要延长这种乐趣,正如每次在电影院,我不愿离开座位从而结束观影的经历——在几个小时里它曾是我的生活,在刚刚的几分钟内,也是我的一点渴求。 “他真是有病,都让他不要和我打招呼了。”韩桑影小声嘀咕。 “他是对你有意思吧?”靳钟瑞看破不戳破。 “可别,咱就此打住啊。”韩桑影瞪大眼睛警告我俩。 “哎不过,我感觉你同桌和你关系咋不一般呢?”靳钟瑞又笑着和我说。 ……. 我变成了箭靶。 “哪里不一般?”我最擅长逃跑和装死。我有些心虚,我对他确实有一些喜欢的成分,但我不确定有多少;我也不敢和她们说我的打算…… “上次他赶在我之前把你拉住了。”靳钟瑞摸了摸下巴思考了一会,又喝了口汤:“我还挺意外,他脸上完全就是一副看戏的表情。我倒是没想到他最后会拉你一把。”她已经吃完了。 “不过你俩那个姿势可真是暧昧死了,你当时脸都红了。”韩桑影也吃完了。 “是么?我不会被他的粉丝给骂死吧?”我咬着吸管,眯着眼睛盯着剩下的玉米粒,心不在焉地回复她们。 “嘿嘿,谁敢?我和靳钟瑞第一个揍他。”她笑嘻嘻地看着我:“崔家少爷还会在食堂吃午餐吗?怪稀奇的。孟国琛那小子都不在食堂吃的。” “你这么关注孟国琛?”我不是很开心,略过了崔佑这话茬,我总觉得她是在乎孟国琛的。 “不是啊,他之前来我家的时候,他妈妈说他都回家吃饭的。”她把餐盒收拾好,靳钟瑞让我给她递张纸巾。 他离开后我没有兴致再聊下去,我们回教室后,我坐在课桌上看着旁边崔佑那打开的课本,笔记还挺多的。物品,因为和他有关,从某个时刻开始,都像是覆盖了一层不可阻挡的魔力,吸引我去触碰。还有喝了一半的矿泉水。是他刚刚拿的那瓶。我试图在瓶身上找到他指纹残留的印记。但我找不到。我希望他能立刻出现。我渴望听到他喝水时吞咽的声音。翻书的声音。手指轻轻敲击桌面的声音。拜托,随便是什么,我只想看见他。 转而我又想到枯燥的下午,还有晚自习,他都会在我身边,我逐渐恢复平静。 我离开教室,去操场找小七。 给他下药吧 小七跟踪了他几日,他住在离学校不远的那座商业楼附近,他家还住着一个中年男子,崔佑叫他叫刘叔,他每天开车接送崔佑,也给他家里打扫卫生,准备一日三餐。他的日程也远比我想的要简单:起床,健身后淋浴,吃早餐,上学,复习功课,洗漱,看书,睡觉。 崔佑的每一天仿佛是按照规定的脚本一步一步展开,生活在一种旋律般的节奏中。然而,对我而言,这样的宁静却让我产生了一种挣扎的欲望,渴望在这份规律中插入一抹不同的色彩。在他的生活中,我看到了一片宁静的湖泊,而我却想要激起涟漪,竭力去破坏他的生活。或许,这是一种对于过度规律的反叛,渴望在我沉寂的生活中找到一些刺激,让自己的心情变得不再那么平静。 摒弃了崔佑的完美外表和卓越成绩,他在学校的名声并非建立在优越的外表和出色的学业上。几乎每个人都知道他的父亲是市长,母亲则是从事音乐领域的一名艺术家。可笑的是,尽管家庭背景如此显赫,崔父偏偏没有选择将儿子送入私立学校,更没有选择把他扔进那些国际学府。原因竟是为了让儿子尽可能地普通。崔父大概觉得,将他的权势塞给儿子是一种太过显眼的炫耀,于是决定让儿子在普通人的队伍中混迹,或者说,希望他能混得有些出格。这不过是一场让人哭笑不得的闹剧,市长也要过上’庶民’的日子,崔佑则成了这出戏的主角,演绎着他父亲对‘平凡’的奇特理解。 崔父仿佛试图向周围的人传达一种信息,即他并不想通过自己的地位来铺路为儿子。他想让儿子变得尽可能普通,融入普通人的生活。或许,我该感谢他父亲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这种选择在某种程度上是一场教育,一种默默传递的信息,一个父亲为了保护儿子免受过多关注和压力而作出的决策。但崔佑的人生,或许和正在努力在普通的学校生活中突破自己的其他人永远都有着天壤之别。 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那日我并没有和他说话,他好像也感应到了我的情绪波动,只是在课堂讨论的时候会和我说几句。我那段时期在被很多词尾变化、动词,还有句法的问题困扰,但我对德语的叛变好像早就被它发现了,它的每个词语,都在控诉我将注意力转向了崔佑,原本可以被我解决的问题变得一团糟。偶尔他凑过来时,我心惊肉跳地答着题,因为我感觉他在很仔细地看着我,好像他从来都没那么关注过班里的任何人。 我忽然无法忍受晚自习结束。我觉得直接回家好比是流放。我觉得我无法眼睁睁看着他离去,如此轻松,他丝毫不知道我内心深处的煎熬,想到这,我的手心骤然冰凉——又有多少人像我一样为了他,被这种魔咒苦苦折磨? 我的思绪在来回撕扯,双腿却自动把我送回家。 我的天性驱使我尽快去追寻平衡与宁静,极力回避并忘却当下的种种好奇与躁急。我甚至感到罪恶。关于我罪责和恐惧的这一整段故事,在往后的日子里很快便退出了我的记忆,似乎没有留下任何伤疤和印痕。 给他下药吧?这个念头几乎是要被我说出口,有一瞬间我感觉自己并不惧怕明天,而是不得不面对这样一个可怕的事实:我的人生道路正在走向低谷,我将坠入无边的黑暗之中。我能清楚地感觉到,我将会一错再错。我在韩桑影和靳钟瑞面前的表现、我对她们的问候和承诺都将成为谎言,我将背负着不为人知的命运和秘密。 迷药通常是指一类药物,例如迷幻剂、药物致幻剂和昏迷剂,它们可能导致人产生幻觉、混乱、意识丧失或记忆丧失。某种意义上说,这是毒品。 艺术品般的身姿 而我并不想对他做什么,我只是想他待在我身边。打晕他,囚禁他,或是别的方法,都好过让他摄入毒品,我希望能他成瘾的——或许只有我自己。亲切而迷人的笑靥,只报以自然的微笑,含蓄而不失礼貌,冷淡而不失宽厚。我不想要这样的笑,对我而言太过于残忍。最终我还是选择去医院和医生撒谎我有睡眠障碍,让他给我开了点安眠药。我让他睡一觉就好,我到时候再偷偷溜走。在人们犹豫不决时,采取某种决定的念头,除非不采取任何决定,从而使念头丧失生命力,像一粒富有生命力的种子,勾画出完成行动后所产生的激情的种种轮廓。 第二天,在操场后面的树丛里,我把装了安眠药的小塑料袋交给了小七,它只要将喙啄开塑封边缘就能把药倒进水杯里。小七大部分时候都是从窗户中飞进去,刘叔一天中会进两次崔佑的房间,早上给他换垃圾袋,擦拭家具,打开他房间的门窗通风,门只有等崔佑回来时才会关上。晚上给他洗漱时他会放一杯热牛奶在他桌上。小七就是准备在那段时间把药放进去。 “他家门口的摄像头已经被我遮住了,你在楼梯上等到凌晨,就可以开锁了。”小七这几天都不没和我在一块,都把时间花在观察他们俩身上了。 我又和它确认了一遍门锁的密码。 “崔佑的房间是在客厅右侧走廊那边,也就是你右手边第一个门。” “他家地板很干净,也有地毯,你不穿鞋也没事,不会踩脏也不会发出声音。” “刘叔睡眠不是很好,都是九点多就休息了,崔佑是十一点。他们的起床时间都是六点,你把握好时间顺利出来。等你出来后我就去把摄像头转回去。” “谢谢你,小七。” 在接下来难捱的、愁闷的几个小时中,我平静地忍受忧愁,既无恐惧也不抱希望。但到了十二点一刻时却不然,这后一种感情,即希望,几乎像恐惧一样,使我痛苦得难以忍受。 等一切都准备好之后,我蹑手蹑脚进来后,我深吸一口气,悄悄地把门关上,默默地对他看了看,他似乎沉浸在宁静的梦乡中,呼吸如轻风拂柳,近乎无声。头发曾被轻轻撩过,如今却回归到原始的凌乱状态,几缕发丝自由地垂落在他眼尾。睫毛长而浓密,轻轻地覆盖在眼眶上。我曾亲眼见证过他睁开眼的瞬间,那淡淡的黑瞳里似乎藏着一片宁静,没有太多复杂的情感,只有一抹神秘的光芒。 然后悄然走到角落里一张几乎就放在小灯下的椅子那儿,旁边是落地窗。我大为纳罕,他的房间很有质感,墙壁上挂着几幅线条画。他的皮肤在奶白的灯光下,如同细腻的羔羊毛,白皙而光滑,没有一丝瑕疵。下颚线条流畅而匀称,勾勒出完美的轮廓。我把胳膊肘儿搁在小几上,无言地望着他。 他腰部垫着软枕,手里的书顺着丝质的薄毯滑在他肘部,这究竟是幽灵还是崔佑本人——我对这个问题并不像理应的那样感兴趣和担忧;我觉得当时我在考虑另外的事。例如:白天穿着校服的崔佑,现在为什么穿白背心、黑色的宽松绸裤?——我对这件事的兴趣要大得多。 我的眼神旋而落在他的腰部,被棉质背心紧密包裹。那宛如雕塑一般的腰线在布料下得以清晰勾勒,呈现出一种精致的线条美。每一寸的肌肉仿佛都在舞动,透过背心的细纹隐隐可见。他的身材既有力量,又不失纤细之感,犹如雕塑师精心雕琢的杰作。这是一种让人不由得驻足凝视的完美身形,一切仿佛为突显他那精致的外形而设计。随着视线向上移动,我的眼睛落在他白皙精致的锁骨上。那一片肌肤如同琥珀一般透亮,线条分明,每一寸都显得无比柔美。 锁骨凹陷的地方宛如细腻的细沙,我不禁想要触摸一下,感受那优雅的曲线。而当视线再度沿着锁骨勾勒的线条向外延伸,我看到了他宽阔的肩膀。肩膀线条流畅,散发出男性独有的力量,仿佛一座山峰挺拔在那里,给人一种坚实而安全的感觉。我也曾产生这样的想法:既然这是个幽灵,我又不怕它,那为什么不起来走到它跟前亲自核实一下?不过,可能我不敢,我害怕。但是,我刚一考虑到自己可能害怕,顿时好像有人用冰水把我全身浇得淋漓尽致;我感到一股冷气直透脊梁骨,我的两膝哆嗦起来。 整个身材如同一幅完美的画卷,让人不由自主地沉醉在这艺术品般的身姿中。我却无法从他的睡颜中找到任何表露情绪的痕迹。我强迫自己把视线移开,拉开他的衣柜,挂衣钩上挂着他的衣物,此刻它们在我眼里散发着他的温暖和柔和亲切的气息。我的内心诚挚又热烈地渴望这气息,就像一个走失的孩童看到了故乡的老房子,嗅到了它的气味一样。 会饮篇中,鲍桑尼亚认为凡间的爱是名副其实的“凡俗”,效果方面没什么区别;这是下等人感受到的那种爱。呵,我可从来不觉得我是下等人。他认为这类人只是被肉体吸引,灵魂并不重要。“沉迷于凡俗之爱的人是智力最下等的,因为他们的唯一目的是得到他们所想要的,而不关心这样做是否恰当。所以爱对他们的影响就是他们不加区别地行动:不管他们的行为是好是坏,对他们来说都一样。”我被崔佑带着走时又何尝不是,主动屈就于他口中的下等人。而当我们不恋爱时,我们可以以明哲的态度对待爱情中的矛盾,我们随兴所至地高谈阔论,但我们并不体验爱情,因此并不认识它,因为对爱情的认识具有间歇性,感情一出现,认识即消亡。 崔佑也是人,他也会有深陷于下等人的一天。只不过我不知道会是谁。 我们成为爱人之时,也在成为所谓少男的一个客体。任意揉捏的物品。这是否又说明:爱是自我异化的工具? 我意识到崔佑周遭的一切,这一切现在都不属于我了,之前的满足感只是一种虚幻,它们属于他的世界。我则又背负着满身的罪恶深深地陷入了未知的洪流之中,冒险和罪孽纠缠着我,敌人窥伺,危机、恐惧、耻辱暗伏。我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已经快五点多了,我几乎是落荒而逃。 为什么要在一颗树上吊死? 烈日当空,简单热完身后,体育老师终于宣布解散。 操场上很快就空荡荡。 干什么的都有:聊天,打球,散步,背书,写作业。 我们坐在树荫下喝汽水。田宗文手指上转着球等着何殷辉,他去问崔佑打不打球。 “打。”崔佑径直走向他们。他在我们班人缘不错,再过一段时间就是联考了,每次联考完都会换座位,根据排名来挑选同桌。 一定会有很多人请他选自己。 日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透射下来,照得他的汗珠晶莹透亮。 我眼前只有你,别无其他。 “我喜欢崔佑。”我的声音旋即被喋喋不休的蝉鸣淹没。 但我没想到她们两个的反应如此淡定。 “喜欢他很正常吧?你毕竟天天和他坐一起。我第一次见到他我也有点把持不住。” “等等,这是靳钟瑞吗?你居然……”我捏了一把她的胳膊。 “咋了,就一瞬间而已,我只是觉得他长得很帅。”她耸耸肩,又看着韩桑影说:“虽然你家孟国琛也好看……” “靳钟瑞!” “你反应这么大干嘛?怕我横刀夺爱吗?就他那小身板,我真的没兴趣。” 我喷出一口汽水,开始狂笑。 “赵鹬!你还笑!” “不过你的身板倒是比他小很多。”我很认真地补了一句。崔佑捡球的时候停下来往我们这边看了眼。 “不许说是我家的!”她锤了几拳靳钟瑞。 “好好好我不说了。” 韩桑影和她闹了会,“言情小说里的直球式、委婉式、死缠烂打式、调戏式……你打算用哪个呀?”又拉着我们去打羽毛球。 我用的是做贼式…… “男主最终爱上女主,不都是因为女主光环才爱上女主吗,主打的就是一个宿命感。”我想起之前小七说的:“我都没看过,听上去就不非常可取。”还啄了啄我的手表示不赞同。“虽然他看上去和书里的男主角色还挺像的……” “要不要我找孟国琛打听下他的罗曼史,他看着挺正常啊,怎么就和孟国琛玩的这么好啊?” “好,交给你了。” “你干嘛不找他给你补习啊?他不是成绩很好吗?这次考试都年级前十了。不过数学还是比我差了点,虽然我给你补数学也不是不可以。”靳钟瑞不仅身体好,数学思维也很强。 “不知道他会不会同意……”我犹豫着。 “妈呀,你真的变化好大。” “不是以前那个雷厉风行的赵鹬了。”韩桑影点了点头。 “要是你以前,你肯定会说:「让他给我补习,那是我赏脸。」” 我们无时无刻不在确立我们的生活方式,但是,我们会身不由己地把我们现在的特征,而不是理想的人的特征作为临摹的图样。我惊恐地想起昨天晚上,我站在书柜前,“要不我再看看别的书吧。”手指在书脊上划过,最后停在了会饮录上,这本还是之前韩桑影沉迷同性文学的时候买给我的,崔佑,他睡觉前看的也是这本书。我从来没有为了谁,而特地做什么事情。 但是,自我遇见崔佑以来,我的思想便失去了活动空间,它甚至无力恢复最初状态以便与新状态作比较;我所完成了的认识,我对出乎意料的最初时刻的回忆,我所听见的话语,它们一齐堵住了我的意识,使我更多地是猜忌自我而不是认可自我。它们反作用于我的过去——以致我在看待过去时不能不受它们影响——它们甚至作用于我尚未定形的未来。 若是过去的我,一定会狠狠嘲笑这样的自己,我无时无刻不在跟随崔佑,我对崔佑的想念已不限于临风叹息了,甚至连时间的数学刻度也呈现出痛苦。现在,每一天都像是一个轮廓模糊的山峰,变幻无常:走下山坡我感到可以忘掉一切,走上山顶我又渴望再见到他,因而内心烦忧。我时而下坡,时而上山,在上下坡之间摇摆不定。 爱,或是喜欢,难道就是夺舍自我吗? “你不去他家里了?”我示意小七飞过来站我手背上,下午上完课我就回家随便收拾后便躺下了。连续做了几天的贼,我有些支撑不住。我的生物钟被打乱了,精神不济,最近上课总是被老师批评。”虽然我经常不听讲,都在干别的事,但是公然在课堂上睡觉是不被允许的,哪怕崔佑在我身边,也无法阻止我眼皮沉沉。 “我不敢在他旁边睡,我怕睡过头。” “周六去吧,周日可以回来补觉。” 鉴于我好几天都趴在桌上睡觉,有一次我从下午下课开始睡,随便拿了本书盖在脸上,晚自习铃声我都没听见,崔佑看不下去了,把书拿开——那是他的练习册,叫把我拍醒,好心劝我回家睡觉。 “你每天晚上都在干什么?”课间我让他给我买了瓶冰可乐提提神。我总不能说我这几天都偷偷溜进你家看你睡觉吧。 “就……沉迷美色吧。” 崔佑:“……” “你们恋爱中的人都像你这么痴情吗?”小七叫了一声。我揉揉它的脑袋,它柔顺的毛在灯光下呈现出暗紫色。 “但是看着他就是很开心呀。”我把脸埋进毯子里。“韩桑影说他没有谈过女朋友,不知道他是不是痴情那一挂的。” “我算是知道,为什么学校和家长要阻止早恋了。我现在就像个废物。” “倒也不用这样说自己……他们无法阻止要发生的事情啊。” “这次考试他已经考进前十了,他应该快回A班了。”今天上课的时候老师表扬了他,我却在焦虑他什么时候回A班,他才休息半个学期,就卷土重来了。 “就算不考第一名,他也是可以回去A班的。” “考第一名和把他弄到手,谁更容易些?”我又在开始做梦了,明知道两个都不太可能。 “第一名。从效益来看,成绩能带给你的收益远大于崔佑。为什么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就是一时间鬼迷心窍了吧……我可以他给我补习数学。”在内心深处我感到过去的时间又一次堆积。这种感觉像我曾经在树林里睡觉时的记忆一样飘浮。不是崔佑本身,而是崔佑在我心里的位置,相对于日日埋头苦读的高中生活,相对于日日埋头于哲学世界的生活。模糊,遥远,无声。一瞬间……就这样结束了。我无法知道往后的心态是否会有延续与更新,或者什么都没有,像一个障碍。其实没有人阻止我做与我要做的事完全相反的事:没有人,没有……我不必坚持自己的起点……我会痛苦?还是开心? 一切都只是荷尔蒙作祟 “但我是觉得你有很多选择,不一定非得要往坑里跳。很多人是迫不得已,只能让争着要过独木桥。你不是想去学哲学吗?”是啊,为什么不是他为了我放弃当下的目标? “多花一年时间去体验预科生活,让我的语言更进一步也不错。”多年后我要是回想起现在的选择,我会感谢我自己的。 “你说能不能养活自己并不重要,只要你享受那个过程就够了。”它可真理智。“大不了一死。这是你的原话。”不得不说小七的记忆力是真的很好,乌鸦的智力在鸟类里是出类拔萃的。 “是啊,大不了一死,我不管了。”小七把头靠在我的掌心里,蹭了蹭,我知道他想安慰我。不论结果如何,我都努力争取过这段感情了。 上课时我在草稿纸上抄德语版的段落,我想尽办法企图收回自己的注意力。崔佑上课时喜欢用左手固定住课本书角,右手快速写字。 我想象着崔佑在和我对话。 “现在告诉我关于爱的情形,”他说,“爱是对某物的爱,还是没有对象的爱?” “毫无疑问是对某物的爱!” “现在,”他说,“记住爱是什么。但是告诉我:爱是否渴望他所爱的对象?” “渴望。” “当他渴望并爱时,他是否拥有他渴望和爱的对象?” “没有——至少可能没有。”我说。 “考虑一下,”他说,“渴望针对的是你需要的东西,当然不只是可能的,而是必须是这样的,如果你不需要某物,你不会渴望它。我觉得它肯定是必须的;你觉得呢?”我脑子里闪现了崔佑的身体,我停下笔,闭眼睛念句子,但他的身体就是挥之不去。 “我也这样认为。”我说。 第一次只是被脸所吸引,是我没有见过的皎好面容。 第二次只是因为第一次和异性如此近距离的接触。 第三次只是因为我很好奇他的生活,我们似乎是不同世界的人。 然后接着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我已经能在脑海迅速勾勒出他身体的部位,长度,厚度,甚至柔软度,我都知道。每当我关上他房间大门的那一刻,尤其因为我梦寐以求的事物已不复存在,我就更感到气馁。然而,我那喜欢环绕一件事物进行无穷遐想并且想占有的禀性却依然存在,虽然日复一日有所改变,但还会导致我一时冲动而不顾及危险。 我不是没有见过男人的身体,我只是觉得粗鄙不堪。第一个晚上我只是远距离欣赏他,越往后便越发大胆。起先是坐在地板上,趴在他床沿看着他,用很小的声音试着叫了他,没反应。然后慢慢掀开他的衣角,将衣服衣摆撩至胸部,轻轻抚摸他精瘦的腰。 我着迷了。 没有丑陋的东西。没过多久我又抽回手,犹豫着摸了摸自己的腰,心沉了下去。我像个小丑般审视了一遍自己的身体。这具身体要如何对他产生吸引力……难道我都没有资格成为他下等人所爱的对象? 我握紧拳,欲望只是欲望,我为什么要给它强加些不相干的东西?将自己投射在另外一个对象上,放弃自己的其他欲望,他凭什么?我是什么样的便是什么样的。我将他的手摊开,轻轻将我的脸贴在他的手心,仿佛他真的在抚摸我的脸一样。这一刻,我感受到他温暖的掌心散发出的安抚,如同一片柔软的羽毛轻轻拂过我的脸庞,给予我一份温馨和安慰。 小七,原来我只是渴求他的肉体吗?一切都只是荷尔蒙作祟。 “正如所有人一样,我体内的性意识也开始慢慢觉醒,它是敌对者、破坏者,是禁忌,是诱骗,是罪恶。” 我在等红绿灯,时间还很充裕,所以我故意等了一次又一次。马路上偶尔有车辆路过,但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抬头看见小七在我头顶盘旋环绕,高声啼叫。然而,这一刻,我听着却感到一阵悲伤。夏季的凌晨五点,原本有着我最喜欢的温度,可是这几日我却感到一丝冰冷。只有冷风和小七的声音包裹着我。小七移动的瞬间,我的目光自然地投落在高楼上。微弱的灯光在雾蓝色的空气中闪烁,有那么一瞬间,我似乎看到的不再是小七,而是崔佑的身影。这种突如其来的错觉让我心头一颤,夹杂在悲凉的氛围中,仿佛在梦幻和清醒的边缘徘徊。这个城市仿佛变了模样,天空中飘动着陌生的云彩,途经的房屋也似乎在盯着我看。 课间,我和韩桑影去卫生间时,他和一群人从我们身边走过。虽然在预料之中,却仍然让我惊慌失措。我停在走廊上,盯着他下楼。明明每天的背影都是一样的,可我的视线总是游荡在他身上。渴望看见他,就像岸边的鱼渴望回到水里那般。我真的想祷告,求他行行好,回头看看我。 没有问好,也没有匆匆告别时过渡的俏皮话,什么都没有。 若要想方设法解决无可奈何之事,便无暇去顾及手段。 如果还挑挑拣拣,只有饿死在墙根下、大道旁,然后像野狗一般被拖来丢在这座城门上。 倘若不择手段呢?我的双脚沾满了灰尘,却在脚垫上也无法擦掉,我的身上背负着污点,对此崔佑却一无所知。 他露出一个极好看的微笑 我为了尽可能和他待在一起,早自习后我懒洋洋地趴在桌上,“你能给我补数学吗?” 他抬眼看着我。我很乐意被他看穿心思。 “昨天被我爸妈批评了,但是我只有在学校有时间学数学。” “我没记错的话,靳钟瑞是第一名吧。”他抬起好看的丹凤眼。眸子是墨黑色的。 “她马上要集训了,没时间教我。” “那你怎么就确定我有时间?”如同面露奸笑的弹簧玩偶般“啪”的一声弹向我,那个我发誓绝对不要再听的话。 “抱歉,你没时间的话那就算了吧。” “周日有空?你愿意的话可以和我一起去补习。” “和你报一样的补习班?” “不是,我补的内容你跟不上,你在外面的自习室等我。”我虽然很想反驳,但我的实力确实很一般。 “我周日有空。” “那你下午放学的时候,给我买水,我在操场等你。” “为什么你不自己去买,你可以先去小卖部再去操场啊?” “那我不给你补数学了。” “我去我去我去!” 他不再理会我,只是转着自己手里的笔。或许这可能是他激励我专心学习的方式——完全没有恶意。 我紧张不安地倒计着下课时间,我无法忘记刚刚那种幸运,那种美妙,那种愉悦在一天里最好的时刻,夏天太阳在靛蓝的天空变得通红。 下课之后,又低又哑的嗓音从我耳边传来,几乎是微不可查,仿佛没有特定的目标:“先走了。”如果我不转过头去看着他,我就不会知道——这其实是对我说的。 我一阵狂喜,开始飘飘然;他显然有兴趣——他喜欢我?事情好像没有那么困难。等他离去了一会,我没有体会到平常晚自习回家时那种流放感,或者是凌晨五点我关上他卧室门时那种灰暗感。但当我好整以暇,总算起身离开教室,去小卖部给他买水;我等待结账的瞬间里,以一种惊恐又期待的出神状态紧缚在前台,等待再等待。那不是激情的火,也不是毁灭的火,而是教人瘫痪的东西,像森林里的火那样,吸光周围的氧气,让你气喘吁吁,因为氧气都被烧光,而满是尘土的状态会堵塞鲜活的喉咙,让你口干舌燥。 他在操场等我。 我满脑子都是他在操场等我的身影。 忽然有人拍了拍我的头。 是韩桑影和靳钟瑞。 “赵鹬,你今天不回家吗?” “……我来给崔佑买水。” “???”韩桑影瞪大眼睛。 “你们发展到哪步了?”靳钟瑞结好账了。 “还有哪步啊,我让他给我补习……”我也很尴尬,不知道说些什么。 “怎么样怎么样???同意了吗?” “嗯……同意了,他让我去操场给他……” “啊啊啊!赵鹬你有戏!!!”韩桑影大声尖叫,惹得路过的人都往我们三个看。 “这颗铁树终于开花了。”靳钟瑞也兴奋地推搡我。“咳咳,要不要我们俩陪你去?” “要要要!”我立马挽住她俩去操场。 到了操场之后,我本犹豫要如何把水给他,他把球捡起之后丢给别人,往我们这边走来。她俩立马远离我,捂着嘴偷偷笑。我感受到周围投来了一阵热切的目光。 “给你。”我强忍着扭过头去不看他的冲动,眼神在他衣服上乱飘。我又听见她们俩嘻嘻哈哈的声音。 “谢了。”很简短。没有什么情绪。 “没事。”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他在盯着我。他转过身去之后,我看向周围,我才发现大家都在盯着我。 “那个,你是不是故意……”我感觉不妙。 “故意什么?”他困惑地看着我。 “让我给你送水啊……”这小子肯定不是为了让我报答他给我补数学。 “是啊,送水怎么了?”他露出一个极好看的微笑。他好像什么都懂,但也不说什么。 “没事,你回去吧。”我说完就要拉着韩桑影和靳钟瑞走。 “哎你等等,刘哉他们也在。”球场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被绿网围成了正方形,崔佑他们在门的左侧方第二个位置打球,刘哉他们在正门对面的位置,林珍珍和李莎靠在绿网上抽烟。 “你和崔佑搞在一起了吧?”孙明朝我走过来,刘哉停下手里的球看着他。 我收回视线,转过头去和她们俩说:“你俩等会别管我,先别在这。”韩桑影露出困惑的表情,靳钟瑞示意她照做,拉她走了。靳钟瑞在,他们不会动我,尤其是孙明。 “你这人……可真没礼貌。你没听见我和你说话呢?”他看了一眼她们,舔了舔嘴唇。他该不会以为自己很帅吧? “见到主人就忍不住狗叫啦?”我笑着看他。 “你还真是没有自知之明?”他忽然一把扯过我的领子,我的头被他晃的有点晕,但我知道周围开始有人注意到我这边了。“怎么?你那两位好朋友不留下来帮你了?” 我只是踮起脚,身体靠近他,他眼里露出迷茫的表情。我带着笑越过他的肩膀,投向刘哉,对了个口型:色,盲。 *** 我对于写日常没有太多兴趣呜呜呜 我只想写车。。。。。马上就开车了。。。。嘿嘿嘿 喜欢他的身体吗? 他脸色猛地一白,怒火都要从他眼睛里冒出来了。这股怒火犹如骨架,把他的脸颊绷得紧紧的;他内心的激动完全凝固在脸上。可是他竟那样果断,反射作用还没有来得及把他的情绪完完全全表露出来,他就作出了决定,立刻把球扔向我,可是孙明挡在我面前,他居然没有意识到吗?这不能不叫我惊讶。这四个人看上去很要好,但孙明才是那个局外人。韩桑影之前和我们透露,刘哉父母都是常年在国外经营事业,他父母回国时也会经常和校长走动,每年都会给学校捐赠了一些教学资源。而对于刘哉,处于只给钱,不管教的状态。 林珍珍,母亲从事迷信类的工作,几年前她撞见了父亲出轨,那个时候母亲便和他离婚了,第二个版本是,她母亲雇佣私人侦探,收集了她父亲的出轨证据,为了离婚之后能得到一大笔补偿金。 李莎的父母都在寺庙工作,她没打听出具体做些什么,但她的家境并不比林珍珍和刘哉的差。 至于孙明,并不需要多加打听。他父母是干洗店的老板。家长群里他父母的社交账号名称就是干洗店。 “你的伤,看起来养得可真不错。”我收回身体,手指若无其事地按在他脸上,用力一抓。他叫嚷着推开我,我跌坐在地上。球撞上了他后脑。血染红包裹在他脸上的白纱。刘哉抡起拳头朝我奔来。 我不知道这些动作的先后顺序。 韩桑影把我扶起,刘哉已经被靳钟瑞压在篮球架上了。 “你发什么疯?” “这点本事也想和我打?先去健个身吧?啊?” “刚刚你骨头咔咔响,知道不?” “你看,我收拾你真的易如反掌。” “你先走,他还想咬人呢。”我刚想走前去,靳钟瑞转过来看着我。 我和韩桑影先走了,在食堂等她。 “孙明呢?”我问韩桑影,我替她排队买了个鸡腿,因为我她都没吃上想吃的牛肉面。 “被他们班的人送去医务室了。”她皱眉看我捂鼻的动作,“哎,要是你吃肉就好了,那得多有趣啊。” “少了个麻烦鬼,以后方便多了。” 大少爷发怒的后果就是,全部都要见教导主任。晚自习教导主任因为我们下不了班,平时宽和的脸都紧绷了不少。我们仨都是死咬着说他们先出手,我们什么也没干,再加上同学们的证词和摄像头都指向他们是施害方,他对我们无可奈何,让我们都回去上课。我因为上次打架的事情,和班主任见了面,这次又见了面。他警告我,要是下次还有我,就得让家长出席了。 剩下的几天,除了按照惯例给他送水,耐心等待周日的到来,晚上我也没有去找他,我总觉得他好像……知道我经常偷偷溜进他家的事。那日在操场的怀疑,哪怕是一瞬间,回想我质问他时,他的眼神里的含着我难以察觉的微妙反应。 因为我太关注他了,他的每个小动作、表情、声音,即使我无法意会,我也能记住。它们几乎是烙在我的脑海里。 我把剩下的时间,用来强迫自己学德语,学不进去时我就背会饮录,我当时也在沉迷另外一件事——阅读小黄文。 此前接触性,是因为阅读了萨德的小说,而他的描述太过赤裸,我无法获取任何欲望,更不会产生我想体验快感的欲望。随后为了更好地理解萨德的作品,看了一些讲述性方面的专业书籍,那时也只是秉持着所谓的学术精神,单纯为了拓宽我的知识面。 尝试过阅读小黄文,还有观看AV,都没有办法激发我的性欲。 我下定决心,我要抛弃所谓的理论,亲自探索。 但我始终不理解,为什么黄文里的女主都会做春梦。我唯一做过的梦就是崔佑站在我面前,而我连手都没和他牵。 我没有给他天天吃安眠药,有时候我会给他吃半粒。晚上我开始尝试着和他牵手,他的睡姿并没有很多,大部分都是平躺的姿势,手整整齐齐地放在两侧。我把手伸进他的手里,用我的手指分开他的,然后轻轻收拢。牵了一会,我又觉得不够,小心翼翼地爬上他的床,继续牵着他的手,躺在他身旁。不一会儿我的手心开始发冷,冷意蔓延至我的全身,大概是房间里的冷气太足,我握着他的手钻进毯子里,几乎是抱着他的手臂。好清爽的味道。我终于感觉到安心。尽管那年夏初,他有时会在露天球场短暂逗留,他的皮肤晒得几乎是淡粉色的,光亮平滑。私密、纯洁、青涩,就像运动员脸上的红晕。但掌心和脚底、喉咙、前臂内侧都是一样的白皙、柔嫩,因为都没怎么晒过太阳。这个时候我会小睡一会,但我太过紧张,总是保持清醒。 喜欢他的身体吗?喜欢。 爱是否渴望他所爱的对象?他每次打完球都会大口大口喝着大瓶矿泉水,然后再用青筋爆起的手握紧瓶身,迅速丢进垃圾桶。他有时候也会洒一些水在手上,抹抹脸,再沾湿手指梳理头发。水不够冷,气泡太少,留下那种意犹未尽的渴。 他不会知道,他随随便便做的动作,留给我的是无尽的渴。 那你喜欢什么?我喜欢这样什么也不做,就像这样躺在他身边。 天亮的时候我把手从他的手里抽出来,离开充斥着他独有我们俩气味的毯子,再关上门轻轻离开。 性欲是什么?我不知道。回到家后我洗干净身体,尝试着用手指揉捏阴蒂,痒痒的感觉,一直摁也挺舒服,阴道口有一些粘液。但是有些累,过了一会我便用一根手指探入阴道,进入的是温热、柔软的区域,里面有一些软肉,好像不是很规则。我试着摁了摁软肉,没有任何感觉,为什么小说里主人公一探入,一触碰女主,女主就开始浑身发软?我又尝试着往里深入些,但是我进不去。 最后打开手机买了个黄色的小海豚。翻身睡去。 一个很年轻的男人 周六下午放学时他走之前对我说:“电话给我,我给你发地址。” 晚上八点他加了我好友,没有多余的话。 “赵鹬?” “崔佑?” 然后他给我传了个地址。 这里离学校挺远,好像是市中心的位置……虽说学校这边也有很多商场,但是这片区域,建筑物都偏旧,很多老人生活在这边。所以学校这边基本上快变成老城区了。 第二天我按照他给我的地址,我刚下车,他就到了。 开车的人是一个很年轻的男人,穿着纯黑T恤,手腕上戴着一块银色的表,好看的手指握在方向盘上。他的五官和崔佑很像,但是棱角更加分明。崔佑更像是他还没长开的版本。 崔佑下车后和他挥了下手,便往我这边走来。他今天穿了件墨绿色短袖,宽松牛仔裤。车上的男人没有立即把车开走,而是望着我,我撇开了目光,这或许出于类似的理由:为了隐藏胆怯造成的紧张。我也从没想过,或许他认为我这样回避很失礼。随后车开走了。 “走吧。” “刚刚那位是?”我为了缓和一下我们之前的气氛,我们还没有在教室以外单独相处过——尽管我和他度过了很多个夜晚。 “是我哥。”他挑眉看着我。我总觉得他的眼神是在嘲讽我,好像我觉得他哥是谁这件事,理所应当。 崔佑报名的补习机构很大,有不同的部门,如果我没有在门口遇到他的话,我可能会迷路。他和机构里的人都很熟,一路上都在和他们打招呼,他们之中,有的人会很仔细地打量我,然后装作没发生过,继续和崔佑说话;有的人会问他,我是谁。 “是我朋友。” 不是同桌,不是同学这种字眼。他用了表示我们关系更好的称号。 他带我穿过人群后,来到一间被磨砂玻璃包围的小房间。 “谢谢。”他帮我推开门。 “你就在这等我,我要上两个小时课,我下课会回来一趟。”他把书包里的东西都拿出来,课本、笔、草稿纸、水杯。“你计划怎么打发时间?” 我心里不满,他为什么要用打发这个词?又为什么要让我等他两小时? 他大可以让我在他快要上完课时等待。 “学习啊。”我抬眼看着他。 他下课后悄悄来拿了下水杯,他好像以为我不知道。 “想吃什么?” “才十一点。” “我提前预定。” “随便吧。我没什么胃口。” “有什么忌口吗?” “不吃肉。” “还有呢?” “没了。” 他打了个电话后,从包里掏出一本真题练习册。 “这是你的题目。” “你做错的部分,要告诉我你的做题思路。” “你不用盲目刷题,哪里不会,你就刷哪个板块。” 做数学题和准备德语考试,是我不被崔佑分心的法宝。做了一会题,休息时我问他:“你……什么时候回A班?” “应该快了吧。”周围一片寂静,灯光和空虚停在题目的空白上。有些东西死去了,缓慢而真实地死去了。想把生活的快乐恢复到那一瞬间,是白费功夫。 午餐和晚餐都是和他一起吃的,这么说来,我几乎一整天都和他待在一起。我差不多已经爱上了他的手、他的胸膛、他那接触过我的腰,还有他的双眸——当它们以另一种,更加温柔的目光注视你时,就像发生了复活的奇迹一样。看再久也不厌倦,反而得一直盯着看,好知道为什么总看不腻。 “有点晚了。”他伸了个懒腰。 我看了下手机,九点半了。 我们乘电梯时,他嗓音也懒懒的:“你家在哪?” “学校那边。” “我也住学校附近。你怎么回去?”他看着我说话,我有些心慌。 “打车或骑共享吧。”我揉了揉脖子。 “要和我一起吗?刚好我也住那边。” 拜托,拜托,让时间过得再慢一些。“好。”小心翼翼的发音,喉咙里的声音,在我的口腔深处回响。 “我哥还要一会才到,我们去前面那个公园门口等他。”从楼里出来后,他领着我去公园,我喜欢我们像是在并肩而行的样子。 “那日你是故意激怒刘哉的吧。”他怎么认识刘哉? “嗯,怎么了?”我很开心,他看透了我那日带有恶意的目光。 “你为什么要招惹他?你不怕受伤?”难道他是在担心我? 但这很快又令我不安到极点。我何苦受这种罪?我希望他斥责刘哉,再跟我一起笑,就像平日里和他聊天一样。“招惹?我怎么招惹他了?”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你为什么要管他们的事?” “没有为什么,我看人不爽,而他们也确实和我结下梁子了。所以,这不单纯是为了文恩。” “我还是不理解,你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好处吗?大概是我太无聊了?”我想,我还是离他远点吧。 “你们三个不会在私下里查之前跳楼那件事吧?” “你知道这件事和他们有关?”我突然停下来。 “我不知道,我对他们的事不感兴趣,只是善意提醒你。” “是么……” “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公正地解决,你救得了文恩,那你自己呢?还有和她身处一样境地的人,你救得过来吗?”冷冰冰的语调。就像他周遭的气温一样冷。“别人可以对我施恶,那我为什么不能还击?”我苦笑,是他把我想的太好了,我从来没有想过救不救谁。 “那你,对别人施恶过吗?”他的眸子在月光下就像一把锐利、冷酷,像亮晃晃的刀刃,在被害人瞥见时旋即收回,并给我一个平淡的微笑,仿佛说:现在没必要隐藏。 “或许吧。可能我觉得没有错,但是对方不会这么觉得。谁说得准?”然而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刻,如此美好的夜晚,这些令人既寒心又反感的阻碍,悄悄出现在我们之间。“刘哉伤了我的背,你不是不知道。他受伤了吗?没有。而这次,他可不止是想伤我的背,因为我没有受伤,所以他连一个警告,处分都没有得到。如果靳钟瑞晚了一点,或者是她不在,我现在已经在医院了吧。”要与他保持距离。 “就算她不在,你也不会进医院。” “你别忘了你同桌也在场,我不会让他伤害你。” 夜让外面的世界寂静无声,蟾蜍时不时地呱呱叫着。每个灌木丛都是静伫收缩的一团。眼见我又变成那个,就像面对其他事情一样,不知道如何暗示,不知道如何表达。结结巴巴、东拉西扯,以免吐露心声。我只能如此了。“这顿饭多少钱?我转给你。”只要还能撑得住,继续隐藏不露,我多少都能若无其事地应付过去。 “不用,一顿饭而已。你要真觉得过意不去,下次数学考好点。”明明就是两顿。 “你是觉得我数学太差劲了?好的程度确实说不上,可是……” “你想太多了。” 我们俩走到公园门口,早上那辆黑色的车已经停好了。 我在上车前拉住他衣角,紧张地问他:“我要怎么……称呼你哥哥?” “你叫他叔叔吧。”可是他的长相并不像个叔叔。 “他已经二十八了,你要是想跟着我叫他哥哥也行。”他特地加重了哥哥两字。 叫哥哥,更奇怪了。 车上的男人拉下车窗,他轻咳了一声我立马钻进座位,“您好。”他微微侧过脸,点了下头。他还是白天那套装束,不过多加了个金丝眼镜。 我给崔佑发了个地址,他不一会就倾身和他哥说话:“哥,先送她去伊春路的小区。” “好。”我不知道为什么他哥身上的气压会这么低,冰霜和冷淡有的是办法往我身体里钻。 他的尺寸该不会也这么小吧? 有一次阅读课我坐在旁边他看雕塑集,哪怕神的身体本身,或者是经过艺术家不断地加工雕刻的身体,已经足够完美,可我还是觉得索然无趣。我偷偷看了眼旁边端坐着的人,他的身体早就被校服藏得严严实实。阅读课也是按照平时的座位来座的,几个人一排的座位也不是没有,当初第一节课我和他说:“你和我坐那边吧,我怕老师让我们变回原来的位置。”我又补了句,想让自己的目的看着并不那么明显:“我只是不想被打扰看书。”而我每次都提前来,坐在他外侧。这样下课时他就能主动和我说话,让我放他出去。 “你喜欢雕塑?”是我经常渴求的那个声音,略带沙哑,还有些黏腻。 “喜欢啊,身材多好。”我随口说。 “就这么好看?叫你了好几遍……让我出去一下。” 每当我的注意力从他身上剥离开,我都如释重负。你看,我并不是个废物,我仍旧可以掌控自己的思绪。可我是如此脆弱,他只要一个眼神,一个词语,我重新塑起的墙便一层一层剥落。 “又没有你的好……”嘴巴比脑子先行一步。我大脑愣怔了一瞬,我到底在说些什么?!我尴尬地笑了笑,也不知是惊讶,还是无语,他也还我一个微笑。我又快速把视线移开,死盯着画册上的——阴茎。我随后意识到他可能是要出去,便拉着凳子往桌子前倾;一面用眼角偷看他起身拿书从我身后出去。 我以为他走了,又继续回到原先我观察的部位。 “有点小啊。”我甚至还拿手指覆盖在上面,我想看看有没有我的指尖这么大。 他没有走,而是站在我旁边,低头眯眼看着我。接着他又用两指把我看的画册夹住,在他做这个动作的一瞬,你仿佛只看见细长的五指,一只布满骨骼和白皮的素手;但是如果离他适当的距离,毛孔和小疙瘩会从皮肤上隐去,会消失,一条青紫色的血管会在上面突起,宛若一弯新月,这时,你就想——假如你从没有在近处看见过他的手或是他的脸的话——成为他注意的对象,希望时时刻刻能看见他,把他留在你身旁。 我几乎下意识就要去抓——它在我抓住之前——轻松抽走。 我攥紧拳头,好像这样就能把我的那一丝失落给掐灭。 “你可真不把我当外人。” “你不该看这种东西了,你这是亵渎艺术。” 我震惊在原地,简直不可思议,来不及为他和我交谈而欣喜。“这……尺寸这么短小,居然也算艺术?”我又不要命地嘀咕了一句:“这能有性能力吗……” 他又折过身,站着目瞪口呆,我的话对于他来说好像过于赤裸裸,过于直率了。他皱着眉拿书用力敲我的头呵斥:“你给我住口。” “我……我哪里亵渎了?!不就是个阴茎,这种小东西……也配我做评价吗?!这玩意和金针菇、还有一根针有什么区别!不……不就是比它们肥了点儿……”我两指并拢,举在他面前。拔高嗓门,结结巴巴地咕噜一堆。 他脸上霎时非常精彩,一红一白,但他立即把自己控制住,又恢复到若无其事的样子。沉默地注视着我。我立刻意识到这里是图书馆,捂住嘴巴,血液直直往我脸上涌,这些东西是不太方便说出口的。 而我,又有了一个想法:他的尺寸该不会也这么小吧? “怎么不说了?”他冷笑,眼里闪烁着锋利的光芒。 “你管我!”我看他这反应,更烦躁了。一个劲儿生气地跺脚。 “自然是要管,我今天才发现我的同桌不专心学习,净想些乱七八糟的。”他眼神闪过一丝狡黠:“我也不想管的,谁让你在我面前看?” 我别过脸去,努力不去看他 他刚刚说“我的”。哪怕只是随口说说,无意之举,但我只听见了这两个词。我全身猛地一震,惊异地望着他,我感觉自己几乎要失去理智了——好想让他再说一遍。我是如此神魂颠倒,反而猛然背过身去往外跑,因为只要再多持续一秒,我恐怕就会瘫软,像只小小的木偶,一碰发条,原本就已组装好的身体就会完全崩坏掉。 我不知道我害怕什么,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烦忧,更不知道这般轻易造成恐慌的事,为何有时感觉像最黑暗时的希望,带来不真实的喜悦,套着绞索的喜悦。与他不期而遇,我的心怦然一跳,让我恐惧又兴奋。我怕他出现又怕他不出现,怕他看我又更怕他不看我。痛苦终于使我疲惫。灼热的午后,我简直精疲力竭,在课桌上睡着了。虽然做着梦,却清楚知道谁在教室里,谁蹑手蹑脚进来又出去,谁站在那里,谁盯着我看了多久,谁尽可能在不发出沙沙声以免吵醒我的状况下,在找抽屉里找什么东西,后来只得放弃。 放学后我没有去给他去操场给他送水,而是径直和小七回家。 不要我,那要谁?(H) 我像往常一样钻进他被窝里,悄慢慢躺好,我出门前穿的是短裙,方便我褪去内裤。打开小海豚,把内裤褪至大腿,张开腿,用手在下面摸索了一会,确定阴蒂位置后,对准吮吸口。 先是一阵非常舒服的抚摸,而后是酥痒。酥痒开始往周边扩散,阴蒂又被更加用力地吸附,酥痒变成一阵酥麻。确实很舒服,我浑身上下都在放松,又紧绷。但我还是感觉好空虚,还是不够。我忍不住拱起腰,想要缓解这种过于舒服但我又有些承受不住的感觉。 我感觉自己的手被抓紧了些,好像又是我自己的错觉。我强行提醒自己,手别握太用力了。麻意又让我下意识夹紧腿渴望更舒服些,我只得朝崔佑靠近了些,身体开始发烫,可是靠近他我好像更无法忍受了,害怕吵醒他,只得拼命地闻他身上的气味,鼻子时不时蹭着他的肩膀。 但是我又想拼命地逃离这种感觉——快要死了。 我想呼喊。 我立刻把小海豚拿开,终于恢复了镇定。 如果是他的手指,进入我的阴道,或是摁压我的阴蒂,又或是他……给我吮吸……也会是这种感觉吗?那……要是他的阴茎进入我的身体呢? 我想起他白天脸色飘忽不定的样子,拉开他的毯子。他睡得很安稳,我很确定他晚上醒不来,因为我今天给他下了两粒药。 我深吸一口气,双腿跨过他的身体,跪在他腿部两侧。 没事的。 没事的。 没事的。 下面不行,还有手和嘴巴,还有优秀的小玩具。 我伸手解开他裤子上的松紧绳,攥紧手心,稍微用力往上拉。 没事的。 另一只手握住裤沿,指背不下心触碰上肌肤时,我的动作停了下来——他的小腹怎么会这么烫!!! 我深吸了几口气,看了看他的脸。 还好,他还在睡梦中。 我终于下定决心,正要把裤子往下拉时,我大脑一阵发晕,身体忽然被旋转——头靠在了软软的枕头上,浸入口鼻的都是他的清香,背上有冰丝的触感。 “赵鹬,玩够了吗?” 我睁大双眼,一时竟无法呼吸。而和我对上眼的是躺在枕头旁边的小海豚,我脑子忽然炸开。闯入他家的其间总会突然从哪里传来崔佑冷漠的眼神,虽然被他发现会在预料之中,却仍然让我惊慌失措,他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摧毁了我的幻想。 他……他怎么……醒了!!! 我双腿间好像空荡荡的。 糟了!我的裙子! 我转过头去时才意识到,我被他压在被窝里。他双手撑在我上方,眼里不知道是什么情绪,直直地盯着我。“他就好像是故意的,让我松懈、再松懈,然后使劲让我掉入任何像是陷阱的深坑。 我悄悄挪动双腿,试图爬下床去,他又压低身子,跪着的双腿夹住被窝。 “想去哪?”我被他卷成肉卷,轻松被他翻了过去。“你以为你跑得掉吗?” 我想把头往被窝里缩,他虎口扼住我下巴。 “你……” “说不出话了?” “你当时给我下药,可不是这样的。” “强行闯入民宅、还对我实行猥亵。你说,你要怎么办?” “你胆子可真大,敢溜进男人的房间。” “你是男人吗?” “赵鹬。”他扯开我身上的被子,被单和裙子都被他掀至腰部。“你是不是觉得我不会对你做什么?嗯?” “你干吗?!”我惊恐地看着他。 “刚刚是谁想脱我裤子的?现在怎么还不愿意了?”我下体被他脱得干干净净。 “我……我……没对你做什么。”我捂着脸不敢看他,不确定他是否因此而恼怒。我战战兢兢、痛苦不堪,如同一个幽灵一般,对他以外的人的生活漠不关心,时时以自我为中心。他手指抵住我的下唇,“没做什么吗?难道天天溜进我房间牵我手,和我睡觉,还靠着我自慰的人,不是你吗?” “你……都知道啊。”我只想从这个世界消失。“那你为什么?……”但我没有任何辩解的理由。“你想怎么样,我都随便你。”我哽咽,感到如此倒霉、如此不起眼、如此痴迷、如此不成熟,这一切令我憎恨自己。眼睛开始模糊。“是我有错在先。” “用这个会让你很舒服吗?”他跪在我身上,仔细观察手里的小海豚。 “什么?”我恢复焦距,但不明所以。 “傻瓜。”他叹了口气。 “腿张开。”又是不容许反驳的语气。 我慢慢分开腿,我感觉私密的地方暴露在他视线里,过于羞耻,又迅速拢回,他又强势将其分开。我扭过头不去看他的神情。 “这个要怎么用?”他的语气机灵、狡黠又有点邪恶的乐趣。 我只能照着刚刚的方法,给他演示了一遍。 “做给我看。” “我......” “不是你说,我想怎么样都行?”他打断我。忽然又低低笑了一声,握住我的手,不让我自己控制力道。“这句话,不能随便说。尤其是对男人。” 我想夹住腿,忍住下面的酥麻,“不许夹腿。” 我又试着撑起身子想离开吮吸口。他便放开手里的小海豚过来抓我,夹住我双腿不让我动。我的手被他绑在床头,固定在头顶。我被弄成半坐着的姿势,裙摆和被单都滑落回我腿根。阴蒂被吮吸口触碰吸附时我小腹都在发颤。我呼吸已经混乱了,我感到体内被温柔地伸展开,舒服又沉静的痒意开始慢慢在某处绵延,我渴望它能维持久一些。“懂了吗?”他又把我的脸扳正,对上他不明情绪的眸子。过了一会阴道好像开始收缩,我仰起头,“我不行,你别……你快停下。” “求你。”他只是挑眉看着我,不说话。 “我想要。我想要。”眉毛,眼睛,鼻子,脸颊,嘴唇,喉结,锁骨,腰,手臂,手指。这些地方一定隐藏着只是想想就能令我震颤的气味。我可以否认这一切,相信这一切都不是真的。我开始挺腰顶弄小海豚,想要更舒服些,我不知道我要什么,但是身体已经没有办法控制。深蓝色的丝被犹如在风中如波浪般鼓胀着飘动起来。它振动着,令我延长,舒展,弯曲如一张弓。 好想让他进入我…… “崔……崔佑……”我等待他给我只字片语的时刻,痛苦远超乎我所能承受。我知道再过约莫几小时,我只能独自离开他了。你就说句话吧,你就碰碰我吧,崔佑。看我久一点,看泪水从我眼中涌出。 “嗯?”漫不经心的嗓音,听来刺耳、草率、轻蔑,里边挟有一层漠然,还有无所谓。他的态度刺伤了我。我开始死咬着唇,克制自己别发出声音。他又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一只手用力往下摁的瞬间,另一只手捞起我的腰——他吻了上来。 一个很轻很轻的吻。 时间无限绵延。从这一刻起,我想,从这一刻起,仿佛此生从未有过地,我明晰地感受到:我抵达了某个我此前从未造访的地方,而且永远渴望着那里;我在做自己,是我,而非其他任何人,只是我自己而已;在液体穿过阴道的颤抖中,我发现了一些完全陌生但也绝非丝毫不熟悉的东西,仿佛所有这一切都曾是我完整生命的一部分,我只是暂时遗失了,现在他帮我找到了。 “好点了吗?”他已经把我腿间的东西拿开了,手撑在我腰侧,另一只手松开束缚我的绳子。我喜欢的,我以为会永远揉平我身体的那种感觉,很快就消失了。我很快就回过神来。他又拿纸巾替我慢慢地擦拭干净。 拜托,请再吻我一次,再吻我一次。我靠在他怀里,攥着他的衣服轻声啜泣。 “别哭了,你再哭的话,那我就再来一次?” 小臂抵在他胸前拼命乱锤。 “我不要!你……” “不要我?那要谁?”他手掐住我的腰,俯身咬了咬我的耳垂。 “不……”耳朵好痒。他没等我说完,便扼住我下巴,转向他那侧。然后开始吻我,再吻我,第二次吻得那样深,好像终于也放开了。我知道我早已向他屈服,几乎像是贴了上去,仿佛要说:别停。他是否注意到我不仅随时准备屈服于他,还想与他合为一体? 我以近乎是啃咬的方式来回应他。 他脖子上的项链,垂落的头发,柔软的嘴唇,有力的小臂,都在紧挨着我,告诉我,还有比我对他的渴望更具吸引力的东西,因为这个吻将我们联系在一起,提醒我尽管其他的一切都在合力证明我们是最不相似的存在,但至少这一点超越了一切差异。几乎是他到来的第一天,我就看到他耳后有一颗很小的痣。我伸手摸了摸它,他的沉默被我解读为欣然接纳。我的舌尖轻轻蹭过他尖利的小虎牙,原本要进入他齿间,我很快就更改了路线。我用力将舌尖嵌入它。“不疼?”他伸出手指,在那处轻轻滑过。我又吻回他。 当我们周围的空气变得越来越闷热寂静时,只有亲吻和呼吸的声音,“崔佑。”我靠近他,抱住他。“你喜欢我吗?”从问出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是什么令我迷惘、让我渴求他的喜欢,甚至希望找不出他惹人讨厌的毛病。 十七岁,是个追求完美的年龄。 但他只是把我拉开,看着我。我闭上眼,他的动作和沉默缠绕扭结成一阵阵突然又剧烈的痛苦。 除非他自己已经很熟悉同样的思维模式,不然怎能凭直觉去洞悉我的想法呢?除非他自己以前也这么做过,不然怎能察觉到我内心那么多隐秘的曲折呢?如果他真的那么善于察言观色,又怎么可能不知道我为何突然躲开他?怎么可能不注意到我已为他所倾倒?怎么可能不明白我希望他抱紧我? 为什么等待开始变得像折磨? 不一会儿,他双手捧起我的脸,“你感受不到吗?小鹬。”凝视着我,不再是嘲讽、冷酷、戏虐、草率、轻蔑,里边也不再挟有着一层漠然,甚至更炽烈,他握住我的手,拢紧他温热的掌心,就像我之前那般,小心翼翼地把手指挤进他的掌心,放在胸前,他的心跳,真切而可怕——如电光火石,印在我脑中。 因为我知道我已经跨越了障碍。 原来他在逗我。和先前一样,我又开始慌张。我和他对视时,我们笑了起来。